《穿成崽崽后被大佬追着喂饭[慢穿]》作者:春山犹枝 文案: 景年是个新手任务者,工作内容是穿越众多小世界,完成委托者的心愿。 一号委托者,七十年代饿死的人类幼崽。 人类幼崽:我希望自己能不饿肚子,每天都能吃好吃的。 景年: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去挣钱买好吃。 然后…… 姐姐:我带着淘宝穿越而来,老天爷一定是暗示作出一番大事……啊啊啊啊崽崽好可爱,妈、不是,姐姐好爱。 事业什么的再说吧,养崽不快乐吗? 姐姐:崽崽再吃个泡芙奶酪条饼干虾条……别跑啊,再吃口鸡腿! 景年:嗝~ #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大佬们,我不想努力了# #我也不想的,主要是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世界一:穿越七零,姐姐有淘宝 世界二:美食直播,邻居姨姨是美食up主 世界三:科举日常,权臣哥哥重生了 世界四:萌娃综艺,穿书者的拯救计划(√) 世界五:灵泉空间,舅舅的美味庄园(√) 世界六:萌兽出击,来自未来的祭司(……) 【阅读指南】 1、每个世界长短不一,日常向,慢穿,特别特别慢。 2、主角幼年期漫长,真的很长。 3、第一个世界前半部分有视角偏移,后面都是崽崽的剧情,字数占比多,其他世界不会再出现此问题。 4、日更,早八点更新。 5、想到再加。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系统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景年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天才萌宝:神秘大佬极致宠 立意: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作品简评: 失去记忆的景年,懵懵懂懂加入了穿越任务组,以一个新手任务者的身份开始了他不同世界的人生之旅。本以为简单的任务意外频出,记忆空的景年根本没办法完成任务,幸而遇到了世界的气运之子。他们对景年伸出援手,间接帮助他完成了任务,而景年也用他的善良,他赤子般的童心治愈了对他伸出援手的大佬。他们相互陪伴,相互扶持,景年也逐渐成长,变成一个更好的人。本文文风细腻治愈,景年与大佬们的相处日常,平淡却温馨,充满趣味,细细读来,不觉笑容满面。沉浸式养崽的阅读过程,让读者见证了景年的成长过程,彷佛与文中主角一同经历了一场人生旅途,怅然回首,有笑有泪,收获满满。 第1章 无尽虚空中,四处茫茫,一片空寂。 一个光团,在虚空中闪着微弱的光,像一颗夜空中最孤独的星星。 “你是谁?”虚空深处,一道苍茫的声音传来。 光团上下跳动了一下,好像在疑惑这道声音是不是在询问他。 周围太空旷了,光团闪烁了几下,慢慢变化出一个模糊的人形,像一只跳跃的光精灵。 “光精灵”的声音清悦动听:“我……我是……我是景年?” “景年是谁?” “……我不知道……” 虚空之声沉默片刻,问:“要做任务吗?” “任务是什么?”景年有无尽的好奇。 “任务是完成魂灵们的心愿。”这道声音里多了一丝.诱惑:“或许你能在任务中找回你的过往。” “好,我做。”景年果然没有承受住诱惑,一口答应了。 “契约达成,系统匹配中,请等待——” 虚空湮灭,小光人最后闪烁了一下,消失在虚空中。 * 1975年,朝阳公社胜利生产大队。 全华国不知道有多少个叫“朝阳”的公社,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叫“胜利”的生产大队。 朝阳公社暂且不说,早些年,胜利生产大队还叫方家坪村,顾名思义,村子里姓方的人极多,方家坪村可比胜利生产大队好记多了。 景年蹲在打谷场旁边的矮石头上,干巴巴的小手捧着同样干巴巴的小脸,已经三岁大的男娃娃,瘦小的一团,远远看去,整个身形还没有一只橘猫大。 瘪瘪的小肚子响起一阵饥饿的腹鸣声,景年皱巴着一张干瘦的小脸,在脑海里呼唤自己的系统:“四四,我又饿了……” 系统144郁闷得内部程序程序都快要变成乱码了,它能怎么办啊,它也很无奈好吧! 想它一个序号在三位数前列的资深系统,按理说怎么也不会被匹配给景年这样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萌新宿主。 可谁让144是系统中出了名的倒霉大王,一个又一个的牛逼宿主被它带崩,非死即伤,活着的也想尽办法跟它解绑。 运气这种东西,真的是科学没办法解释的。 因此144一次次重新匹配,可它声名远扬,但凡消息灵通一点儿的任务者都不愿意跟它绑定。 144也是有脾气的,它的序号这么靠前,一个数据池里出来的兄弟姐妹都很厉害,绑定的宿主也是大佬,它……它怎么也不能混得太差。 匹配到景年,新宿主傻是傻了点儿,好歹不嫌弃它。 144也有心帮一帮这个什么都不知道,连记忆都没有的萌新任务者,特意帮他挑选了一个最简单的任务让他当新手任务过渡。 于是景年便成了三岁的人类幼崽方景年,方景年小朋友的愿望是:希望自己能够不再饿肚子,每天都能吃好吃的。 这任务够简单吧? 据144多年经验,只涉及宿主本身的任务一般而言相对简单,毕竟只用从自己本身下手。 比起那些攻略任务、救赎任务、洗白任务等等,不知道简单到哪儿去了。 更别说,这个任务也没有要求宿主有什么大成就,就是吃饱饭,吃好点儿,简直太简单了。 而且它看过了,绝对不是什么末世之类的时空,吃食肯定是不少的。 144觉得自己十足贴心,而景年什么都不知道,他的系统说这个任务好,他就毫不犹豫答应了,就跟答应那个陌生声音来做任务一样。 一人一统,一个满怀期待,一个信心满满,开始搭档执行第一个任务。 然而任务刚刚开始,便遭遇了滑铁卢。 景年躺在地上,还来不及体会一下重新拥有身体的感觉,也来不及接受记忆,难耐的饥饿感让他头晕眼花,差点儿再次晕死过去。 方景年是被饿死的。 “四四,我好难受!”景年四肢无力地瘫着,再不吃东西,估计马上要再饿死一次。 144:…… 不是吧不是吧,这么简单的任务还能天崩开局? 144只好说:“你爬出去,有人就好了。” 这么小的幼崽,只要有人看见,就不会任由他活活饿死吧。 景年听话地扑腾了一下四肢,瘦小的身子在地上蠕动了两下,又不动了。 男孩蜡黄的小脸泛白,呼吸渐渐微弱。 144急了,别啊,景年要是死了,大约会刷新它以及所有系统的任务者最短死亡时间记录。 它144,又要出大名了! 实际上,因为它们给任务者选择的身体,大都是已经死亡的魂灵本体,在穿越之初,会给一个基本的生存保障。 比如重伤的身体给吊一口气,濒临绝境要死的,给一个缓冲时间,总之不会让任务者面临必死开局。 方景年的身体也一样,可这个小崽崽,他是饿死的,给的那点儿能量只够景年吊命。 如果是资深任务者,可以花积分购买系统商城里的各种物品救命,只要不暴露,直接恢复最佳状态也没问题。 可景年是个新的不能再新的萌新,他半个积分都没有。 “是否赊欠积分购买基因液?”144抢在景年彻底晕过去之前问道。 它一边问,一边心疼得直淌代码。 哪有什么积分赊欠,这是它的积蓄。 每个任务者每次任务,可以在任务开始的半小时内打开一次系统商城,根据需求选择购买合适的商品帮助完成任务,但是跟任务相关的商品无法购买。 比如景年这个任务基础目标是吃饱,所有能进嘴的,能增加饱腹感的食物都不允许购买。 否则1444宁愿给景年赊点儿吃的,吃的东西可比基因液便宜多了。 哪怕最低级的,只能强身健体增加免疫力的初级基因液,也要999积分。 景年现在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光蛋,144原本连系统商城都懒得提,反正他也没有积分买东西,看了也是白看。 赊给景年,仅仅是为了服用基因液时顺带提供的那一点点能量,好歹让景年能够有活动余地以自救。 这是144唯一能够想到的迂回办法。 “要……”景年迷迷糊糊应了一声,他太饿了。 下一秒,一个成人手指粗细的玻璃瓶出现在他手里,他用最后的力气把瓶口凑到嘴边,喝掉了里面的液体。 基因液没有味道,但对于饿到极点的景年来说,竟然有点儿莫名的甜味儿。 他把少少的一点基因液喝干净,基因液里的能量开始修复强化这具小身体,也让景年有了些力气,足够撑着地面站起来。 景年这才有功夫打量自己身处的环境,这是一间低矮破旧的土坯茅草房,非常小,大约只有三四平米的样子。 墙壁斑驳脱落,露出掺杂在土坯里面的稻草碎。 地面上散乱的堆放着一些杂物,半旧的锄头、铁锨之类的,还有一些瓦罐、箩筐,显然,这是一户农家的杂物房。 看见景年这口气儿终于喘过来了,1444一边心疼自己的积分,一边例行公事地询问:“是否接收记忆?” “接收。”景年随便找了个稍微干净点儿的角落,靠墙坐下。 他虽然没有记忆了,但不是真成了傻子,潜意识里明白,现在首要应该弄清楚自己的处境。 紧接着,他脑子一晕,一连串的记忆灌注进他的脑海。 方景年只有三岁,三岁崽能记住的东西着实有限。 景年只知道,他现在叫方景年,家里有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在县城里读书的姐姐。 他还有一些坏亲戚,欺负他妈妈,但是这些坏亲戚不跟他们生活在一起。 原本方景年的生活很幸福,可是几个月前,他爸爸跟村里其他叔叔伯伯们一起去修水渠,发生意外,满身是血的被人抬回来。 后来妈妈跟爸爸去医院看病,小景年在邻居婶婶家里住了几天。 再后来,姐姐回来了,妈妈也回来了,爸爸没回来,她们一直哭,哭得嗓子都要坏掉了。 姐姐说她不念书了,妈妈把她骂了一顿。 小景年受了惊吓,生了场病,晕晕乎乎好长时间,醒来之后,妈妈也不见了,只剩下姐姐。 伯伯和叔叔家的堂哥搬进了他家的房子,伯母说那是堂哥们的婚房,小景年很生气,那明明是他爸爸妈妈盖的房子。 姐姐抱着他,一声不吭,奶奶指着姐姐的鼻子骂她野种、扫把星,克全家,把他们姐弟俩撵到伯伯家一间小破房子里住。 他们姐弟俩在叔伯家里,备受欺负,姐姐不能去读书了,有干不完的活。 饭也吃不饱,景年之前的病一直没好利索,吃不好睡不好,整天昏昏沉沉。 前几天,景年醒来,发现姐姐也不见了。 他到处找姐姐,找不到,就去找奶奶、叔伯婶婶们要姐姐。 他小人儿一个,受了委屈,有什么说什么,骂这些亲戚是坏人,还说要回自己的家,要爸爸妈妈,要姐姐。 人没要到,还被打了一顿,扔进这间杂物间里,说他不敬长辈,要给他长长记性。 然后他们好像把景年给忘了,就这么活生生把这个孩子给饿死了。 接收完记忆的景年:“……” “我爸爸妈妈呢?”景年问。 景年没有记忆,不知过往。 接收完这段记忆,好像亲身经历过一般,他就是方景年,心里十分眷念这些亲人。 144扫描了一下宿主稚嫩的小脸,这孩子生得好看,杏眼琼鼻,睫毛卷翘,天生的喵唇,精致得像洋娃娃。 说话的时候微微仰着头,眼神清澈,瘦得还没巴掌大的小脸上,本就圆溜溜的一双眼睛更显得大。 它顿了顿,难得好心:“他们……他们变成星星,去天上了。” “骗人!”景年噘起嘴巴,小声嘟囔:“我以前就是星星,才没有看见过他们。” 第2章 “我姐姐呢?”景年继续问。 他隐约明白,姐姐的消失跟爸爸妈妈是不一样的,所以没有放在一起问。 “我也……你不能什么都问我,这是你的任务。”144本想说,它也不清楚,转念一想,它得维持在这个萌新宿主面前的威信。 “好的吧。”景年没有多想,姐姐还活着就好。 因为基因液提供的能量,景年不至于立刻被饿死,但这点儿能量消耗干净后,他反而需要吃下更多有营养的食物转化成能量,供给基因液强化身体素质。 也就是说,他饭量会变得更大,消耗的食物会变得更多。 现在的情况嘛…… 景年扭头四下看了看,破旧不堪、好似只靠门锁堪堪挂着的破门,也不是他这样一个瘦弱的三岁小孩儿能打开的。 否则方景年也不会白白饿死。 总得先出去,留在这间屋子里,只能赌方家叔伯良心发现,在他再次饿死之前给他点儿吃的。 “四四,我出不去。”景年扁着嘴,十足委屈。 他现在大部分记忆都来自方景年,已经完全代入这个身份,方家这些亲戚这般欺负一个他一个三岁小孩儿,他怎么能不委屈。 144:…… 讲道理,它一个牛逼的任务系统,不应该是来带孩子的吧? 系统不吭声,景年想了想,捡了一根烂得只剩半截的破扫帚,拖着走到门边,努力把扫帚头从门缝里戳出去一截。 晃动着扫帚,景年有气无力地喊着:“有人吗?救救我,来人呀……” 喊了两声,他就觉得头晕眼花,浑身乏力,快要站不住了,声音也越来越小。 他赶紧靠门边坐下,不再叫喊,只时不时踢一脚留在门内的半截扫帚,指望能吸引外面人的注意力。 过了不知道多久,景年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觉得自己要被饿晕过去了,终于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景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144激动不已:“快,支棱起来,来人了!” 景年连忙喊道:“有人吗?救命呀!这里有人,救救我!” 一边喊,一边踢着扫帚头子。 门外的脚步一下子停下了,过了片刻,脚步声再次响起,踢踢跶跶跑远了。 景年:…… 144:…… 他沮丧地坐回去,抽了抽鼻子,难过道:“四四,我要被饿死了……” 他的第一个任务就要失败了,他好没用。 144无话可说,它不觉得是自己的霉运带累了景年,一定是因为景年也是个倒霉蛋,他们两个凑一块儿,霉上加霉,霉到家了。 就在一人一统失落无语的时候,门外突然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还不止一个人。 一个小女孩儿怯懦的声音响起:“三姐,就是这,好像是二叔家的弟弟。” “是我,是景年呀!”景年扒在门板上,把一张瘦巴巴的小脸凑在门缝处,恨不得让外面的人好好看看。 “你往后站点儿。”这次出声的是个年纪稍微大一点儿的少女。 景年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让开位置。 在乡下,锁头也是重要财产,一个好锁加上钥匙,也要一两块钱呢。 所以用来锁景年的当然不可能是什么正经锁,就是一根木栓加一根细毛绳自制的简陋锁,但凡景年是个有力气的成年人,这扇门就拦不住他。 少女在门外拨弄了几下,把锁打开了,阳光照进来,景年下意识捂住眼睛,挡住刺眼的阳光,由此错过了少女眼中一闪而过的同情。 等眼睛适应了外面的光线,景年放下手。 面前是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大的大约十三四岁,是方景年大伯方大山的二女儿方二丫。 小的七八岁,叫方三丫,是三叔方石头的大女儿。 两个女孩都一副干瘦模样,比景年胖不到哪去,看着比实际年纪要小一两岁。 景年凭借着记忆认出着两个女孩子的身份,虽然讨厌大人们,但两个姐姐堂姐并没有欺负过他,刚才还放他出去…… 景年揪着衣角,乖乖道:“谢谢二丫姐和三丫姐放我出来。” 他的潜意识里,这种情况应该道谢,而且方景年的记忆里也有妈妈教育他,受到别人帮助应该道谢。 方三丫往堂姐身后躲了躲,好像连景年这么个三岁孩子都害怕。 她拉着姐姐咬耳朵:“我们放他出来,会不会挨打?他是奶和大伯娘关进去的……” 景年:…… 这悄悄话有点儿大声哦,我都听见了。 “没事,你就当不知道。” 景年被关进这间半废弃的杂物间时,方二丫并不在场,她去河边洗衣服去了。 等她回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二叔家的姐姐弟弟不见了,对方二丫来说并不是值得关心的事。她手头上怎么做也做不完的活儿,一直半饿的肚子,都比两个关系普通的堂姐弟更值得她关心。 现在她已经知道了,知道了堂姐的下落,也知道她爸妈还有奶奶,肯定是把堂弟给忘记了。 “你走吧,不要说是我们放你出来的。”方二丫咬了咬嘴唇:“你就算告状,我们也不会承认的。” 景年:…… “我不会告……” 响亮的腹鸣声打断了他的话,景年因为缺乏营养有些蜡黄的小脸,都挡不住蔓上来的红晕。 144插话道:“快跟她们要吃的啊,你还等什么,等着再饿死一次吗?” 这个小傻子要是饿死了,任务失败,就会进入没有奖励的惩罚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它的积蓄还回来。 景年垂着头没吭声,他知道,这两个堂姐在方家也过得不好,吃的东西也就比他和姐姐多一点儿,也是吃不饱的。 这个国家的这个时候,还没有脱贫致富,最起码对于乡下种地,土里刨食的农民来说,生活并不富裕,甚至称得上艰苦。 这年头人肚子里没油水,一个个不管男女老少,饭量都特别大,几户没有几家是顿顿吃到撑,肚子不饿就算吃过饭了。 方家人口多,方景年一家早些年因为一些原因早早分了出去,方家老大和老三,却依旧跟着老娘住在一起,没有分家。 上上下下加起来,足有十来口人,真正能干活的却没几个。 吃饭的人多挣的粮食少,方家这样的家庭,过得不好也就理所当然了。 方二丫和方三丫大约害怕景年管她们要吃的,牵着手跑掉了。 景年摸了摸鼻子,慢慢往外走。 “四四……” 144不想说话。 “四四,你不要生气,我不会饿死的,我这就去找别人要吃的。”景年的语调慢悠悠的,一把嫩生生的小嗓子,透着还未散尽的奶气。 144什么气都没了。 算了,我跟个三岁娃娃置什么气。 “你这不叫要吃的,你这叫要饭。”144忍不住吐槽。 “哦。”景年乖乖改口:“我去要饭,你别生气。” 144:…… 鱼哭了水知道,系统哭了,谁知道?! 景年倒腾着小短腿,慢吞吞走出去,小崽崽心里其实不是一点儿主意都没有。 村里有几户人家,跟他爸爸妈妈关系很好,他过去要吃的,不是,他过去要饭,要到的几率很大,先要保证自己不被饿死才行。 可惜那几家离方家老房子都不是很近,他现在腿又这么短,也没有力气,走快了容易摔倒,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走到。 关景年的杂物房在方家老房子屋后角落,出门绕过一片矮栅栏就出去了,没让景年跟方家其他人碰面。 走出方家没多久,景年就有点儿走不动了,他实在太虚弱了,体虚气短,两眼发晕。 “我……我歇……” 话未说完,不知从哪钻出来一群小孩子,呼啦啦冲过来,打头的男孩儿把景年撞了个屁墩。 景年矮墩墩一个,海拔低,摔在土路上,并不很疼。 但他实在没力气,不但没有站起来,还顺势躺下了。 好累哦……好饿哦…… 歇一会儿吧…… 把景年撞倒的男孩儿约莫七八岁,黑不溜秋,但是脸颊上有肉,圆头圆脑,比景年壮实多了。 这娃眼睁睁看着景年躺下去,一下子愣住了。 后面有个跟他差不多岁数的男孩喊道:“黑蛋儿,你把方四奶家的小病秧子撞死了!” 黑蛋儿悚然一惊,眼睛都瞪大了:“我没有!我……我就轻轻撞了一下……” 他越说声音越小,他刚才好像真的力气有点儿大。 方四奶家的这个小毛头,听说一直在生病,前两天还挺方四奶跟他奶奶说,这孩子病得出不了门,怎么就让他给撞上了。 “小病秧子是说我吗?”景年还没搞清楚状况,躺在地上问144。 144阴阳怪气道:“是你呢,亲。” 景年抿出一个开心的笑:“四四,你亲我,是不是不生我气了?” 144:“……是。” “他没死,他笑了!”黑蛋儿看见景年表情动了,激动得眼泪差点儿飙出来。 他不敢碰景年,只敢冲他吼:“你没死,你躺地上干啥?!” 景年被他吼得发懵,这孩子嗓门真大。 “我……我饿……”他呐呐道。 黑蛋儿立刻掏了掏口袋,从自己兜里翻出两根红薯干,又勒索了身后一群小伙伴,凑了一小撮炒米,三个成人小指肚大的不知名野果,还有几颗花生。 随便扯了片树叶子,把这些一兜:“给你,赶紧起来。” 景年一下子有劲儿了,立刻爬起来,接过黑蛋儿手里的吃食。 肚子叫得声音更大了,景年连忙拿了一个野果子塞进嘴里,酸多过甜,还有点儿涩,但绝对是能入口的东西。 景年高兴得眉眼弯弯,跟伙伴分享快乐:“四四,我要到饭了!” 144:“……” 不,你这是碰到瓷了。 第3章 要(碰)饭(瓷)成功,景年总算脱离了开局饿死的凄惨境地。 三岁左右的人类幼崽,营养充分的情况下,乳牙基本上能全部长出来。 方景年近段时间受了罪,又病又饿,但他爸妈还活着的时候,家里生活条件虽然算不上多好,却也是紧着两个孩子。 尤其是他年纪小,父母疼爱,小身体养得十分不错。 否则受方家这些坏亲戚这般搓磨,小家伙儿说不定都撑不到景年到来。 炒米、晒得过硬的红薯干,对于景年的小米牙来说都有点儿太硬了。 他只能先把几个酸津津的野果子吃了,酸出一嘴的口水,然后含着炒米慢慢嚼。 炒米虽然硬,但是十分香,一小撮炒米,够景年分好几口吃,吃得满嘴都是米香。 景年捧着一小兜食物,一口接一口,吃得十分认真。 “四四,这些好好吃哦。” 景年珍惜地吃完最后一小段红薯干,这个虽然不太好嚼,但是味道甜甜的。 144:…… 作孽啊,这么傻的宿主,它连吐槽的话都不好意思讲了。 “好吃你多吃点儿。”144说。 “没有啦。”景年拍了拍手,摊开给它看。 144代码疼:“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 景年两眼发亮,握着小拳头,斗志昂扬:“我还要去要饭!要多多的饭!” 144:…… 真有志气。 它下意识检查了一下后台的任务进程监控设置是否已经关闭。 笑死,要是被其他任务者或者系统看到它144带着宿主要饭,它大约要从声名远扬的非酋系统,变成声名远扬的废物系统。 刚吃了点儿东西,好歹填了填饿到极点的肚子,景年又有力气了。 他兴致勃勃道:“四四,我们去要饭吧。” 144无话可说,甚至不能阻止景年去要饭。 不然呢?三岁的崽,方家那些黑了良心的,已经让这个孩子丢了一条命,难不成指望他们吗? 于是它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的宿主,又瞄准了新的乞讨目标——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短手短脚的小娃娃,颠颠跑过去,头仰得高高的,身子几乎要往后倒下去,眼巴巴看着少女:“桂花姐姐……” 景年记得,这是他姐姐的朋友,经常来他家里,两个女孩子亲亲热热的说话,关系可好了。 方桂花生日的时候,姐姐还送过她一个发卡,粉色的,是姐姐攒下来的压岁钱买的。 “干啥?”方桂花语气并不温和。 景年敏锐地感知到一丝丝异样,他瑟缩了一下,声音也不复雀跃,嗫嚅道:“我饿……” 方桂花眉头一皱:“你饿找你爸妈去啊,找我干啥?哦,忘了……” 她脸上突然挂上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对一个幼小的孩子肆无忌惮释放恶意:“你爸妈死了,还有你那个捡回来的野种姐姐,啧啧,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天……” 她越说越兴奋,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谁也不知道她有多讨厌多嫉恨方锦绣,明明没爹没娘是个孤儿,小时候跟在她屁股后面挖草根吃,怎么就撞大运,让方老二家那管闲事的两口子给收养了。 真是粮食多了烧得慌,有多余的粮食,自己吃不香吗?要养活一个野种,活该他们蠢死。 还有方锦绣,她也…… “你是坏人!” 景年傻乎乎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所谓的姐姐的好朋友,其实是在骂他爸爸妈妈还有姐姐。 “野种”他听过,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他知道是骂人的话。 奶奶这么骂姐姐的时候,姐姐哭得特别伤心。 “你坏,大坏蛋!”景年气得小肚子一鼓一鼓,气势汹汹地骂她。 144:…… 就很难插手,难道它要教三岁小孩怎么骂人吗? “小兔崽子,你说啥呢!” 方桂花眉头倒竖,怒上心头,伸手就去揪景年的脸,嘴里也不干不净地骂起来:“小x崽子,真是欠收拾,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哭,大声哭!”144着急喊道。 什么人啊,三岁小孩儿都欺负,景年这小短腿,跑跑不过,只能哭一哭看有没有人来帮忙了。 猝不及防被人用力揪了一下脸,小孩子皮肉细嫩,受不住疼,景年自个儿还没来得及反应,眼泪已经滚了出来。 144一喊,景年嘴巴一撇,扯着嗓子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拍打方桂花揪着他脸颊的手。 “坏蛋,呜……好疼啊……妈妈救我!” 方桂花气急,另一只手去捂他嘴巴。 好在他们待的不是什么僻静角落,很快就有听见动静的村人过来。 来的是两个挎着篮子的大娘,篮子里放着一些脏衣服,看样子是去河边洗衣服的。 “这是咋的啦,谁家的娃在哭啊?”左边头上包着一条旧毛巾的大娘探头问道。 她们从方桂花身后走过来的,景年个头太小,被挡住了。 小娃娃打打闹闹哭哭啼啼,多了去了,要是只是孩子哭,她们不会在意,可这孩子哭着喊妈妈,别是受欺负了。 人过来的时候,方桂花已经松开了手,摆出惯常的爽朗模样说:“是绣儿家的弟弟,可能是摔了,哭着要妈妈呢。” 景年瞪大眼睛,这个人不但坏,还说假话! “你骗人!” 他急得泪花挂在睫毛上,啜泣着跟两个大娘告状:“她……她这样,捏我,疼,还骂我爸爸妈妈,还有姐姐。” 小家伙儿生怕大娘不信,手舞足蹈在自己脸上比划。 “这孩子问我讨吃的,我不给他,他生气呢。”方桂花脸色难看,连忙解释。 这时候的小孩子因为大都营养不良,发育迟缓,三四岁了话都说不利索的比比皆是。 像方桂花家的妹妹,跟景年同年生的,还大月份,现在只会说几个常用词,反应慢,记性也不好。 “骗人,坏蛋!” 景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憋得小鼻头都红了,可怜兮兮的。 两个大娘活了半辈子了,什么没见过,可不是好糊弄的。 景年年纪虽小,但口齿清晰,况且,他年纪小,这些话想编都编不出来。 还有,他虽然脸色蜡黄,但那是营养不良又病又饿留下的痕迹,本身是奶白皮,黄也黄不到哪儿去。 方桂花心狠手辣,捏景年的时候用了劲儿,这么一会儿,孩子脸上浮现了清晰的指印。 “桂花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么大个人了,还欺负人家没爹没妈的孩子,你要不要点儿脸?”没包头巾的大娘快人快语,张嘴就把方桂花教训了一顿。 方桂花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劈头盖脸这么一顿,羞得恨不能把脸埋进衣领里。 她也不能跟大娘对骂,人家是长辈,非要论,还跟她家有点儿亲戚,谁让这个村子里半个村的人都姓方。 “我还有事,先走了。”她不好意思再在这里待下去,低着头匆匆离去。 从景年身边过的时候,方桂花含怨低声骂道:“小叫花子,臭要饭的。” 景年心头一抽,脑海里的意识音都透着低落:“四四,要饭是不是……是不是不好的事情啊?” 144代码纠成一团,太难了,真的太难了,它急需导入幼儿教育相关教程。 别的系统的宿主三观早已建立完善,它的宿主白纸一片,教歪了就是它的责任了。 “那个……要饭确实不是很好,属于不劳而获,但是你不一样,你是为了谋生,为了活下去,所以情有可原。”144劝道。 景年还是高兴不起来,垂着小脑袋,丧兮兮的。 “莫哭,唉,你这孩子,也是可怜……”包头巾的大娘摸了摸小孩儿头顶,叹了口气。 她家就在附近,让另一个大娘看着景年,她回去拿了一个二合面窝头给景年:“吃吧。” 刚才她们都听见了,方桂花说这孩子管她要吃的,不晓得真假。 但看景年瘦巴巴的样子,也知道他吃了苦,肯定是吃不饱饭的。 在村里,送人吃食,一准没错,没谁会嫌弃吃的东西多。 景年刚受到打击,不好意思再“要饭”,但是肚子咕咕直叫,之前吃下去的一点儿零嘴,根本算不得什么。 “拿着吧。”144劝道:“这是人家主动给你的,事急从权,以后你挣到粮食了,加倍还给人家。” 景年咽了咽口水,接过窝头,认真跟大娘保证:“谢谢您,我以后一定会还给您的。” 矮墩墩的一只奶团子,小大人儿似得,逗得两位大娘都笑起来。 两人又安慰景年几句,便离开了。 景年捧着那个窝头,农家自家做的窝头,足有成年男人拳头那么大,景年两只手捧着,凑到嘴边,几乎挡住他整张脸。 “嗷呜。”他嘴巴张到最大,咬了一大口。 二合面窝头,是用面粉掺着玉米粉做成的,面粉和玉米粉都加工粗糙,里面掺着磨碎的麸皮和玉米皮,口感一点儿都不细腻。 但好歹是正经粮食,蒸得也足够松软,景年一口气吃了大半个,因为太干才慢慢停下。 窝头中间是空的,看着大,其实份量不如馒头。 “四四,这个好好吃哦。”景年小声赞叹,揣着剩下的小半个窝头舍不得吃,想等到饿得不行的时候再吃。 144觉得,景年的任务大约很好完成,只要给他吃的,他什么都觉得好吃。 “我们接下来干嘛呀?”景年问。 不能要饭了,他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144想了想,说:“去打谷场看看?” 听说那是人类暂时存放粮食的地方,或许就能弄到吃的,给景年当储备粮。 第4章 景年蹲在打谷场旁边的石墩子上思考人生。 他走到打谷场花了二十多分钟,村子当然没那么大,主要是腿短,不认识路,走岔道儿了。 然后遇见了他要(碰)饭(瓷)成功的那个小男孩黑蛋儿。 黑蛋儿小朋友一见着景年,下意识后退几步,生怕再把这个小矮子撞个骨碌。 景年见着他也怪不好意思的,他已经知道要饭是不好的行为了,可是黑蛋儿给他的东西已经被吃掉了。 他摸了摸兜兜里的小半个窝头,忍着不舍,想着要不然先把这半个窝头还给黑蛋儿。 不过黑蛋儿没要他的窝窝头,小奶娃眼巴巴的,抿着嘴巴一脸不舍的小可怜样儿,跟村头那只老猫下的小猫崽儿一样,奶唧唧,软乎乎,让人狠不下心欺负。 “你咋还不回家?”黑蛋儿问。 这么小一只,猫崽儿一样,来个拍花子,都不用麻袋,手一拎就走了。 景年仰着头,喏喏道:“我去打谷场……” 小孩子不会想太多,景年说想去打谷场,黑蛋儿就带他去打谷场了。 这会儿已经是十月中旬,村里稻谷该收的已经收了,打谷场只剩下一堆一堆的稻草垛子,连散落的谷粒都被捡得一干二净,粒粒归仓可不是一句空话。 景年走了这么一段路,不晓得是之前饿狠了,还是基因液消耗太大,又觉得饿了。 他盯着打谷场上高高耸起的堆堆金黄色草垛发呆:“四四,这些要是能吃就好了。” 黑蛋儿和几个小伙伴儿已经跑去玩了,景年看见有小孩子钻进了草垛子里。 如果稻草垛子能吃,他就钻进去,不出来了,饿了就吃两口,多好。 144无语:“你要实在饿,就把剩下的窝头吃了吧。” 景年十分心动,但是回忆起不久前饿到浑身无力,恨不得啃泥巴的难受劲儿,又觉得他还能再忍一忍。 现在还没有那么难受呢,只有一点点……好吧,再多一点点的饿。 “算了,等我肚子饿到痛的时候再吃。”景年拍了拍装窝头的兜兜,有存粮,就跟有底气了一样。 可怜见的。 144都不知道该心疼自己,还是心疼它的宿主。 打谷场寻不到粮食,只能再想其他办法,一人一统用旁人听不见的方式讨论着。 讨论的太投入,喧哗声响起的时候,这俩都没反应过来。 黑蛋儿和一群小孩子,风一样刮过,路过景年身边,他一个急刹车,冲着景年喊道:“你姐姐被人抬回来了,你还蹲着,晚了就见不着她了!” 听大人的话音,绣儿姐好像不太好的样子,方家的小黏包可就没有姐姐了。 景年一下子站起来:“我姐姐在哪儿?” “跟我来。”黑蛋儿拉着他,一路狂奔。 小短腿实在跑不快,乡下的路也不平,黑蛋儿和另外两个大一点儿的小伙伴,连拖带抱的,把景年给捎带上了。 几个小孩儿原本是往村口跑的,跑着跑着,看见其他看热闹的村人换了方向,他们也跟着掉头。 景年踉踉跄跄,跑得喘不过来气儿,停下来的时候,脑子晕乎乎的。 “这里……有点儿眼熟……”景年喘着气说。 之前说黑蛋儿撞死了他的小男孩二牛,闻言嚷嚷道:“能不熟嘛,这不就是你家。” 景年顿时反应过来了,撇了撇嘴,不高兴道:“这不是我家,我家在那边。” 这是方家老宅,他有自己的家,他和爸爸妈妈姐姐的家。 “那你现在还不是住这儿。”二牛嘀咕道。 他年纪小,大人说话不避着他们,他晓得的事儿可多了,小病秧子家的房子,他堂哥们都已经住进去,准备议亲了。 景年难过地垂下头,小声问:“我姐姐呢?” 他们来晚了,方家老宅门口堵的全是人,他们一群小娃娃,最高的才到大人胸口,在外面什么都看不见。 黑蛋儿从树上出溜下来:“你姐躺地上呢,赶紧的!” 景年一听,急了,不管不顾的往里挤。 他那么小一团,不低头都看不着他,怎么挤得进去。 黑蛋连忙拉着二牛几个,扯着嗓子喊:“让小黏包进去,他是绣儿姐的弟弟!” 景年愣了一瞬,小病秧子是他,小黏包也是他吗?他不叫小黏包呀! 不过这会儿姐姐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他没心思纠结这个。 有听到喊声的大人,扭身看见小豆丁,掐着景年胳肢窝把他举了起来:“把这娃送进去,好歹见见绣儿……”最后一面。 他们都觉着,方锦绣怕是不好了,被人抬来的时候,出的气儿多进的气儿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咽气了。 很快有其他大人接手,景年就像个布娃娃一样,轻而易举被几个大人转了手,放到地面上的时候,已经到了人群最中间。 方家门口的空地上,放了一块破木板子,上面躺着个十六七岁的秀丽少女,总是编成两条漂亮麻花辫的长发胡乱散开,发尾大都拖在地上。 女孩双眼紧闭,脸色煞白,静静地躺在那里,好像已经没有了声息。 景年眼泪一瞬间下来了,他踉跄着扑过去,呜呜哭起来:“姐姐,姐姐……” 小手贴在少女脸侧,手底下的皮肤冰凉凉的,没有丝毫热气儿,景年顿时哭得更惨了。 “四四,怎么救我姐姐呀?”景年哭着问。 “要找医生。”144说。 人类生病了受伤了,就应该找医生,不过看这情况,没有谁会管这姐弟俩。 小家伙儿哭得可怜,身边两波人却不管不顾的在扯皮,谁也没看一眼情况危急的少女。 方景年奶奶方老太踮脚叉腰,拦在方家大门口。 她两个儿媳妇冲锋在前,大儿媳□□花拽着一个矮瘦老太太,小儿媳罗彩凤张牙舞爪跟另外两个眼生的妇女吵架。 被□□花抓住两只手的矮瘦老太太挣不开,气的脸红脖子粗,脖子伸老长去骂方老太:“黑心肝的臭婆娘,老不死的东西,骗我一个寡妇的钱,你丧良心!大家都来看看啊,看看这不要脸的老x子!” 方老太嗓门比她还大:“哪个骗你钱了,你个老寡妇,少满嘴喷粪。” 骂完还不解气,趁着大儿媳妇抓着矮瘦老太的手,冲上去挠了矮瘦老太太一个满脸花。 “唉哟你还敢跟我动手!”矮瘦老太太气急,大声嚷嚷道:“你不敢说,我可敢说!姓方的你们都听好了,罗大丫这个臭不要脸的,卖了你们方家的闺女给我家当儿媳妇,这丫头福薄命短,还没过门就要咽气了,赶紧的,把人抬回去,钱还我!” 景年离得近,被吵得脑袋疼,一时间没能消化她们话里的意思。 144气道:“傻子,你奶把你姐卖给别人家了!” 景年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拉着方锦绣的胳膊不敢松手,抿着唇怒视方老太太,:“她是坏人,不能让她卖我姐姐!” 144:“……” 这谁不知道。 围观的村人也叽叽喳喳讨论起来,原来这个矮瘦老太太还挺有名,是邻村人,家里确实有个儿子。 不光有儿子,还有两个女儿,不过这个儿子是个傻子,已经三十多岁了,之前结过两次婚。 第一次结婚,是矮瘦老太把大女儿跟人换亲,给儿子娶了个媳妇儿。 头一个儿媳妇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留下个闺女,现在已经十多岁了。 没过两年,把十六岁的小闺女嫁给一个有三个娃的二婚头,高额彩礼钱又给儿子娶了个媳妇儿。 傻子人傻力气大,又特别听他娘的话,他娘说媳妇儿要打,打老实了才不敢欺负他是个傻子,他就不管不顾的打人。 第二个老婆受不住家庭暴力,扔下还在吃奶的女儿跟一个药贩子跑了。 两个女儿都嫁出去了,家里没有余钱再给儿子娶媳妇,寡妇老太太一想到家里两个孙女,两个赔钱货,心口就疼得慌。 她儿子没有儿子呀,这不是断了老王家的根?她就是死了,也没脸见她家老头子! 这老太太一心想给儿子再娶个媳妇儿生儿子,攒了十来年,还时不时从两个女儿那里要钱吸血,终于攒够了钱。 别看人家儿子是个傻子,老太太对女方要求还挺高,不然也不能攒这么久钱。 这不,她想买,方老太想卖,两人一拍即合,方锦绣就这么被卖了。 方锦绣可是个高中生呢,长得也秀气好看,生下的娃也差不了! 寡妇王老太太如是想。 方家坪村半个村的人都姓方,是方圆十里有名的大户,出了这样的事,说出去可不好听。 围观的村人中,当即就有姓方的人脸色不愉。 不过方老太辈分高年纪大,这些人没法子管她。 方老太也晓得不能惹众怒,心有不甘地解释:“这死丫头才不是我们方家人,谁知道是哪家的野种。” 方锦绣是方林和郭慧雯夫妻俩收养的孩子,这事儿全村人都知道,方锦绣自己也知道,毕竟她被收养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方林夫妻俩死后,方老太和两个儿子占了方林一家的房子家产,方锦绣脾性弱又自觉没有立场,一退再退,退到最后,连人都没保住。 景年又气又急,但他实在太小了,一点儿话语权都没有,只能拉着他姐姐的手,满脸泪痕的请求围观的村人送姐姐去看医生。 这姐弟俩看着着实让人生怜,有人心生不忍,凑过来想安慰景年两句。 一低头,方锦绣这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了?呼吸的起伏都没了! 这人连忙伸手在她鼻前一探,愣了愣,吓得往后一缩,惊叫道:“快别吵了,这丫头没气儿了!” 第5章 方锦绣死了。 虽然她被抬回来的时候,大家伙儿已经有这个感觉了,但等到人真的没了,众人还是心有戚戚。 才十六岁的少女,从小看着长大的,几天前还好好的,说没人就没了。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给个反应,方老太和矮瘦的寡妇王老太,撕抓得更激烈了。 原因无他,两人都不愿意让“死人”进门,晦气! 方老太已经收了钱,现在要是把方锦绣抬回去,得给她办后事,还得把彩礼钱还给王老太,到手的钱再还回去,这不是挖方老太的心嘛,她能乐意? 王老太那就更不乐意了,花那么大价钱买回来的儿媳妇,领回家去,闹得要翻天,还打伤了她宝贝儿子。 她喊了亲戚村人帮忙,把这臭丫头捆起来,打了一顿,又结结实实饿了她几天。 想着人收拾好了,安排跟她儿子洞房,哪晓得这臭丫头这么硬气,一头往墙上撞去,然后就出气儿多进气少,眼瞅着不行了,吓得她赶紧招呼几个本家亲戚,把人给方家抬回来。 这么野的儿媳妇,她是不敢要了,要了她家傻儿子也守不住,趁着人没断气,把彩礼钱要回来是正经,回头还能给儿子再寻摸一个乖巧温顺的媳妇儿。 哪晓得方老太这么心狠,堵在大门口不让孙女进屋,硬是拖到方锦绣没气了。 战况越演愈烈,围观的村人已经有人上去拉架,景年抓着姐姐的手,哭着问144,能不能救救他姐姐。 144也没法子,只能教景年再听听心跳,探探颈动脉是否还有搏动。 它晓得这些是徒劳,但是不给景年找点儿事做,这孩子怕是要扑上去咬方老太一口。 就景年这小身板,上去都不够方老太一巴掌。 景年抹了把泪,慌忙按照144教得去检查,好像这样就能让他姐姐活过来一样。 他摸了摸方锦绣冰凉的脖子,小小的手掌下一片平静。 他咬着唇,忍着泪,又趴下身子去听姐姐胸口的动静。 没有,没有144说的心跳声。 景年不甘心,又趴着听了一会儿。 周围是噪杂的叫骂声和吵嚷声,景年置身其中,却好像把这一切声音都屏蔽在外,所有注意力都在贴在姐姐胸口的那只耳朵上。 扑通…… 扑通…… 扑通…… 微弱的心跳声渐渐响起,景年眼睛慢慢睁大,表情失控:“我听见了,我听见了,有心跳声了!” 方锦绣还活着。 这个事实其他人稍稍迟疑了一番,便接受了,毕竟刚才过来探她鼻息的只有一个村人,然后两个老太太就打起来了,除了景年再没有人过来确认过。 说不定是因为方锦绣太虚弱了,刚才一时间呼吸太微弱,那个村人粗心疏忽了。 景年又哭又笑,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已经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姐姐没死,她还活着,真好。 唯有144想不通,它可是在借着景年的手确认了方锦绣的死亡,确实没有呼吸也停了心跳,怎么突然又活了?难道刚才是假死状态? 人虽然没死,但两个老太太依旧打得难舍难分,景年的大伯娘和婶婶也特别卖力。 方锦绣的彩礼钱虽然没有到她们手里,可钱在老太太手里,她们想想法子,总能占到点儿好处,还给王老太,可就什么好处都没有了! 这场闹剧,最后以方姓一族几个辈分高年纪大的老人以及村里干部被请过来而终结。 三个老人,一个是方姓也是整个村里年纪最大的老姑奶,今年已经八十四了,方老太随着过世的方老爷子辈分,也要喊一声堂姑姑。 一个是方老爷子的亲哥方余田,景年的二大爷,他们兄弟三个,如今活着的也就这老爷子一人,是他们这一脉辈分最高的。 最后一个是生产大队大队长的亲爹方福山,跟方老太一辈的,不过血缘关系比较远了,基本上就剩下姓氏一样。 三人一来,架肯定不让打了。 要解决这件事,核心问题就是方锦绣接下来的归属,方福山站在他儿子的立场上,单纯只想早点儿把这件事解决,虽然对方老太一家的做派看不上眼,但也不喜欢方锦绣这个收养来的女孩。 这里面还有些渊源,当初方锦绣她妈从外地回村,肚子里已经怀上了,孩子父亲是谁却没人知道。 这样一个父不详的孩子,方福山认为她们母女的存在败坏了村子的名声,所以颇为不喜。 当然,对于王老太这个来村里闹事的外村人,也十分厌烦。 与他同来的村干部们都是差不多想法,只想把这件事解决了。 像这种同姓人很多宗族势力比较明显的地区,辈分大的老人说话很有分量,村里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都是村干部和村老们做决定,没人会有找公安找政府的想法,想都想不到那里去。 这些人来之前已经了解了事情经过,现在凑头商量一番,很快有了结果。 大队长去协调,年纪最大的姑奶奶,挪着小脚走到方家姐弟身边——她生在上个世纪,包了小脚,害了一辈子。 摸了摸眼巴巴看着她的景年额发,小男孩眼里还噙着泪,泡得一双琉璃般眼珠越发剔透。 姑奶奶温声安慰:“莫怕。” 景年对这位老人有点儿印象,过年的时候,爸爸妈妈带他去给老人拜年,这位他应该喊太奶。 “太奶奶,不要卖姐姐。”景年的小奶音里,还带着未散尽的哭腔,黏黏糯糯,让人听着就心软。 “不卖。”方家的姑奶奶瞪了方老太一眼,没好气道:“我们方家,还没落魄到要卖孩子的地步。” 此时,方老太正跟大队长还有大伯哥努力分辩,说方锦绣不是方家的闺女,是个野种。 几位老人和村干部商量出来的意见,都是让方老太把方锦绣接回去,钱还给王家。 原因无他,卖闺女这种事传出去太难听了,还是卖给一个傻子,说出去他们方家的脸面都没了。 至于方老太收的彩礼钱,那钱又不是给他们用的,还回去也不要他们还,自然不会心疼。 方老太十分不情愿,那可是一百五十块钱啊,就方锦绣一个野丫头,能换一百多块钱回来,她做梦都能笑醒。 谁家娶媳妇也不能花这么多钱,就算把方锦绣再嫁一回,也没有这么好的事了。 可她再不情愿也没办法,要在村子里生活,不管是村干部还是家族长辈,都不是她一个孤寡外姓老太太能得罪得起的。 她倒是能豁出去,还有两个儿子,好几个孙子呢! 不说别的,惹急了大队长,回头干活的时候,给她儿子分配一个工分低又累的活,就够他们一家憋屈了。 于是,方锦绣被村里两个有力气的婶子连拖带抱送进方家分给她们姐弟俩的小破房子里面,方老太和两个儿媳不情不愿,长辈和村干部发话,却也不敢阻拦。 景年跟个小尾巴一样,拽着他姐姐的衣角,巴巴跟在后面。 姐弟俩的卧室,是方家除了杂物房外最破的一间屋子,屋顶到处是破洞,土坯墙墙缝里塞着稻草。 亏得现在天气还没有太冷,最近也没怎么下雨,不然着姐弟俩真要受罪。 墙边放着一块架在石头上的破木板,上面胡乱堆了一层薄薄的稻草,这就是姐弟俩的床铺了。 除此之外,这间屋子里的空地上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这么多人一下子涌进去,连个转身的空间都没有。 送方锦绣进来的两个婶子,心中不由鄙夷。 方林家那房子虽然不是村里顶好的,但也才盖了七八年,还新得很,夫妻俩也勤快,维护得好。 这一大家子占了人家好房子给儿子结婚,就这么搓磨这姐弟俩,真够黑心眼的。 不过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她们心里有话,也不会在这里讲,顶多回去之后,跟家人还有关系好的村里人嚼一嘴,让大家知道这一家子都是什么嘴脸。 将方锦绣安置好,床尾的一床补丁都烂出洞的被子拉开给方锦绣盖上。 请医生是不可能请医生的,谁愿意给她花这个钱? 外头这事还没罢休,方老太得把王家的彩礼退回去,不过也不是光掏钱,好好的姑娘送过去,躺着只剩一口气回来,王家也得给个说法。 说个不好听的,万一方锦绣没挺过去,丧葬费王家得出吧?毕竟是在王家出的事。 起初闹起来的时候,景年叔伯都躲了起来,这种事撕抓起来,他们嫌弃不好看,就让老娘和媳妇儿冲锋在前。 现在村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他们再躲着就不合适了,只能出去。 两个帮忙的婶子听见外头热闹得很,心痒难耐,便嘱咐景年盯着他姐姐,两人迫不及待出去看热闹去了。 景年一点儿不关心外面闹成什么样了,他守在姐姐身边,哪都不想去。 “四四,你说姐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小娃娃趴在床边,撑着脸,眼都不眨地盯着姐姐。 144敷衍道:“这谁知道,也许过一会儿……” “动了动了,姐姐醒了!”景年激动地叫起来,他看见姐姐眼皮子动了一下。 “姐姐,你醒醒,不要睡了……”小孩儿一叠声喊道,他觉得,只要姐姐醒了,能走路了,他们可以自己去看医生,不用让别人请,或许姐姐就能好起来。 第6章 方锦绣醒来的时候,脑瓜嗡嗡直响。 太阳穴胀痛,身上也痛,胃绞在一起,浑身哪哪都不舒服。 眼都还没睁开,已经忍不住开始哼唧:“妈,我难受……” 赶上国庆,懒得冲进人潮人挤人,方锦绣收拾行李回了自个儿家,昨晚跟两个高中时候的朋友聚会,喝了点儿啤的,她酒量不行,当场就晕乎了。 从没喝醉过的方锦绣误以为自己身体上的不适,是因为宿醉。 然后就听见一个奶乎乎的小嗓音:“姐姐,妈妈不在了……” 方锦绣瞬间清醒了,老妈这是把谁家的小孩儿放进她卧室了? 虽然在网上云养了很多可爱的小崽崽还有猫啊狗的,可那是云养。现实中,方锦绣不讨厌小孩儿,却也没有多喜欢,尤其是在见识过几个亲戚家被惯坏的熊孩子之后。 卧室里有不少她的心爱之物,经不得熊孩子折腾! 方锦绣忍着浑身疼痛不适,睁开眼睛,一骨碌坐起来:“你别……” 话未说完,她长大嘴巴,愣在了那里。 老天爷,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她被恶作剧了吗? 入目是破烂到她在电视剧里都看不到的茅草土坯房,人家电视剧里的茅草可新了,哪像她看见的,好多地方都发黑腐烂了。 土坯墙就更别提了,破破烂烂,墙角还生了野草,方锦绣甚至看见墙缝里几只不知道什么虫子爬过。 她浑身鸡皮疙瘩一下子都起来了。 “姐姐……” 还是刚才奶乎乎糯唧唧的小奶音,方锦绣僵硬地扭动脖子,低头,对上一双黑亮的大眼睛。 这哪来的难民小孩! 这是方锦绣看见景年的第一个想法,讲道理,这孩子真挺像她电视上看见的难民小孩子,一样的灰头土脸,干瘦蜡黄。 难民穿得都比这小孩儿穿得好,二十一世纪了,除了装饰,哪还有这种叠着大大小小补丁的衣服啊! 不过这小孩儿长得挺好看的,眉眼精致,大大的杏眼,睫毛又长又翘,是方锦绣最羡慕的那种。 小朋友还没长开,五官没撑开,但底子已经很明显了,这个山根高度,绝对不会是个塌鼻子。 鼻头小巧,天生的喵唇,稍微抿一下嘴,就像在笑,十分讨喜漂亮,也十分陌生的长相。 “你……” “姐姐!”景年趴在床边,小小的一团,像只小猫崽儿一样。 他仰着头,眼巴巴看着方锦绣:“你哪里痛,我们去找医生,你不要再睡觉了,我害怕……” 方锦绣眼神呆滞地看着景年,看着自己搭在被子上的手。 这不是她的手。 她家境虽然不是特别富裕,但也算小康家庭,从小没受过什么苦,一双手白皙柔软皮肤细腻。 不像现在这双手,虽然肤质紧绷肉眼可见是年轻女孩子的手,也算得上白皙,但手指粗糙,有细碎的小伤口。 才做好的美甲没了,指甲缝里还有一些黑色的不明物质。 她用力握了一下拳头,指甲掐进手心,疼痛感让她清醒。 “姐姐,你怎么了?”景年担心地问。 他撑着床板往上爬,因为腿太短,胳膊也软乎没力气,小肚子垫在床边,下半身上不去,还往下掉,小青蛙一样扑腾四肢。 方锦绣下意识扶了小孩一把,心情却没刚才那么沉重了。 景年借着她的力爬上床,床板虽然窄,但一个瘦弱的少女加一个更加瘦小的幼崽,倒也不显得拥挤。 “姐姐,你哪里不舒服?”景年上下看着,小脸皱成一团,担心的不得了。 “我……”方锦绣脑子里一瞬间转过了许多念头,她扶住额角,迟疑道:“我哪儿都不舒服,头……头也疼。” 她怀疑自己穿越了,没有原身记忆,毫无头绪。 心里的慌乱难过没办法表现出来,满心茫然还有恐慌。 她穿越了,那……那她爸爸妈妈怎么办?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吗? 想到这里,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来。 “姐姐,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方锦绣哭着说:“我想我爸爸妈妈,呜呜呜……” 面对一个还没她大腿高的小团子,她警惕心并不怎么强。 然后小团子跟着她一起哭了起来:“我也想爸爸妈妈,呜……我不想待在坏人家里……” 姐弟俩抱头痛哭。 144:…… 这个发展,着实是它想象不到的。 它只是个系统,对方锦绣并不熟悉,甚至景年接收到的记忆它也只能知道个大概剧情线,具体细节还不如景年清楚。 一起哭了一场,压抑的情绪发泄出去,方锦绣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看着哭成花猫脸的小团子,也多了几分亲近。 是个很可爱很乖巧的小崽崽呢。 还长得特别好看,就是太瘦了,胖一点儿一定会更好看。 刚才小崽崽哭得那么伤心,而且这么久了,也没见两人的父母家长出现,说不定就是有什么原因。 既来之则安之,光哭没用,她好歹还是个大人呢,得撑起场面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是个年轻姑娘,就是不知道长得怎么样。 方锦绣看了眼景年,弟弟长这样,姐姐应该丑不了吧。 有个更年幼更需要保护的小崽崽,方锦绣努力振作起来,开始积极面对。 她扶着脑袋,说:“我头好疼,晕乎乎的,我这是怎么了?” 景年心疼极了,努力伸着胳膊想摸她脑袋:“他们说姐姐撞墙了,墙那么硬,头肯定好痛。” 方锦绣:“……” 所以这姑娘是撞墙出事了?太惨了吧,她只在电视中看见别人拿头磕墙。 她还想多问几句,响亮的腹鸣声响起,方锦绣从没听见过这么响的腹鸣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是景年饿了。 “姐姐,你也饿了吗?”景年仰着头问。 方锦绣一愣,剧烈抽搐的肠胃提醒她,肚子咕噜噜直响的,其实是她。 不往这方面想还好,注意力一集中,饥饿的感觉越发猛烈,方锦绣捂着肚子缩成一团:“我好饿。” 怎么会这么饿,她从小到大都没感受过这么强烈的饥饿感,哪怕节食减肥连着半个月每天只吃一点儿水煮青菜,都没有这么饿过,太难受了。 景年咬了咬唇,从口袋里掏出剩下的小半块窝头 本就不大的窝头,现在只剩下手掌心那么大一块儿了。 “姐姐,给你吃。”景年把自己的宝贝存粮递了出去。 “这是——” 黑黄的一块不明物,方锦绣原本想问这是什么,话到嘴边觉得原身应该认识这种吃食,于是转了话音:“这是……哪儿来的?” “是兰花婶婶给我的,可好吃了。”景年说着,咽了咽口水,眼睛还盯着小半块窝头,他也好饿哦。 话音刚落,景年肚子也叫了起来。 方锦绣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姐弟俩是什么小可怜,饭都吃不饱。 她不好意思从小孩子嘴里抢吃食,可她实在太饿了,刚才还不觉得,现在眼前一阵阵发晕,已经饿到犯恶心了,分分钟就要晕过去。 姐弟俩这种境地,景年还这么小,方锦绣可不敢晕。 景年用空着的手拍了拍咕咕直响的小肚子,好像这样就能让它不叫了。 另一只手努力把窝头往方锦绣面前举:“姐姐,你吃,你吃了就不饿了,我刚才吃过了,我不饿的。” 方锦绣鼻子一酸,弟弟怎么这么乖这么可爱啊! 粮食的香气很微弱,可方锦绣太饿了,那点儿香味勾引得她唾液不断分泌,肚子响得更厉害了。 她咽了口口水,心虚地接过窝头:“你放心,以后姐姐肯定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好呀好呀,我最喜欢吃东西了。”景年开心地说。 方锦绣摸了摸自家弟弟头毛,心都软了,真是个乖崽崽,她表哥家的小孩儿,七岁了还要奶奶哄着吃饭呢。 也顾不得嫌弃是小孩子吃过的,更顾不得脏不脏,她太饿了,方锦绣抬手就把小半块窝头塞进嘴里咬了一口。 口感不好,很粗糙,可是太香了。 这两者并不冲突,对于吃惯了好东西的方锦绣来说,这样的食物难以入嘴,但是饿到极致的身体却不断反馈出积极信息,让她控制不住的咀嚼,将食物吞入腹中。 那么小一块儿窝头,只够方锦绣吃三两口,不到半分钟就吃完了。 缓过一口气儿了,可是饥饿感并没有真正解除,她还饿。 “怎么才能弄到吃的东西?咱们家一点儿吃的都没了吗?”没有记忆,方锦绣只能求助于幼小的弟弟。 她没敢问景年名字,哪有姐姐不知道弟弟叫什么的。 景年要是知道怎么弄到吃的,也就不会差点儿饿死,差点儿走上碰瓷的不归路了。 他努力想了想,握着小拳头说:“我们家有吃的,在这么大——————” 他张开手臂,比了很长的一个距离表示真的很大,“缸里面,有粮食,妈妈舀出来做饭吃。” “那我们家粮食呢?”方锦绣连忙追问。 “没有了。”景年撇着嘴巴,不高兴道:“被坏奶奶抢走了,我看见了,她让大伯和三叔,连我们家缸一起搬走了。” 方锦绣:“……” 好他么离谱。 “那我们吃什么啊……”方锦绣喃喃道。 穿越了不起啊,穿越了连饭都吃不饱差点儿饿死,现在她什么都不想,只想吃饱饭。 景年看着好像很虚弱的姐姐,心一横,挺起小胸脯:“姐姐,你别怕,我要饭养你。” 第7章 虽然要饭不好,但是他更不想失去姐姐,就……就先要饭养姐姐吧,以后他能挣粮食了,一定会加倍还给人家的。 景年心虚地跟144保证,保证他不会一直不劳而获。 144沉默得像个哑巴系统,景年跟它讲话,它也只是应了一声就没音了。 144现在自闭得代码都盘起来了,怎么会这样? 它怀疑面前这个方锦绣,并不是原装货了,带系统不可能,一个小世界只会有它一个系统。 但穿越、重生或者穿书之类的就不一定了,它以前的宿主就遇到过,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种人,一般都是小世界里一段剧情线的主角,多多少少都有点儿气运在身。宿主做任务碰上,没冲突还好,发生冲突后,栽在这些“意外”身上的可不少。 它要是有个成熟的宿主,肯定要提醒一下——当然,景年如果够成熟,应该已经发现不妥了。 可它的宿主是个三岁幼崽,如果告诉他真相,就景年这白纸一样的演技,让方锦绣知道她自己穿越身份被发现了,能容得下景年? 144不敢赌。 倒还不如什么都不讲,最起码现在看着,这两人相处挺和谐的。 确实很和谐,景年没听见144反对,以为它也认同他,心里很开心,又跟方锦绣保证了一遍。 方锦绣一时失去言语能力。 又好笑又窝心,这么小的崽崽,想要饭养她。 她是有多废啊! 不行,得振作起来,想办法养乖崽,把崽养胖一点儿。 不过她对现在的情况实在不了解,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不敢轻举妄动。 方锦绣眼珠子转了转,看向景年。 乖崽年纪小,但是口齿伶俐,思维也不混乱,或许能从他这打听一些消息? “崽,你……” 话未说完,一阵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烂掉了一小半的破木门被猛地推开。 “砰”得一声,木门撞在土墙上,簌簌落下一层灰土。 一群人挤着堵在门口,最前面的就是景年大伯母王菊花,她看见已经坐起来了的方锦绣,脸皮子抽了抽。 这不是好好的,怎么就说的那般吓人,好像她家把人逼死了,明明是这臭丫头耍心眼。 王菊花身后挤着的几人之中,有一个是刚才送方锦绣进来的婶子,她努力伸长脖子探着头,看见坐在一起的姐弟俩,高兴地喊起来:“绣丫头醒了!” “真醒了?” “刚不是说没气儿了吗?让我看看。” “瞎说,一准是狗娃爹看错了。” 外头看热闹的村人七嘴八舌,方锦绣一头雾水,却也感受到门口妇人不善的目光,下意识想把景年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景年被大伯母看得背后发凉,拽着姐姐的衣袖,鼓足勇气安慰她:“姐姐不怕,我保护你,肯定不让坏人再卖你了。” 方锦绣:“……” 啥玩意?人贩子?! 她瞬间怒了,难怪这姑娘要撞墙,原来是被人给卖了! 弟弟是一片好心,不过方锦绣低头看了看景年短手短脚,软乎乎的一小团……大概比她还好卖吧。 十分钟后,方锦绣和景年被带到了方家的堂屋,方家的长辈,村里有声望的老人,还有以大队长方永志为首的大队干部,以及方家其他人,把不大的堂屋占了个满当当。 方永志的老爹方福山抽着旱烟,先替儿子说了句话:“老二,你们家的事,你先说咋办。” 他们刚才好不容易打发走来闹事的王家一家人,方锦绣的彩礼还回去了,但没完全还回去,扣了二十块钱,要是方锦绣挺不过去,这就是给她办丧的。 要是人没事,就是给的补偿,谁让他们家差点儿把人给弄死了。 方家是附近的大姓,王老太虽然舍不得那二十块钱,也不敢闹得太过分,担心最后一分钱都拿不到,只能不情不愿地认了。 他们处理完这些事,又让人来看看方锦绣怎么样了,这些人没一个傻的,知道不把这姐弟俩安置好,迟早还要再出事。 之前不管,是因为方林死后有他媳妇儿撑着,郭慧雯死后,又有方老太出面收养了这姐弟俩。 她是奶奶,她说要看管孙女孙儿,孩子爹妈又不在了,谁都不能说一句不是。 谁想得到这老太太狠心成这样,连半年都等不得,方林和郭慧雯尸骨未寒,就把方锦绣给卖了。 他们是不知道,不光是方锦绣,连方景年都给活活饿死了。 方余田黑着脸,憋得心口疼。 他行二,景年爷爷是他亲弟弟,行四,他们兄弟四个,老大三岁就夭折了,老三二十来岁的时候生病没了,就剩他们兄弟两个。 方余田说是二哥,其实算是老大,打小管着下面的弟弟妹妹。 管了一辈子,他曾孙都有了,方老四也去世七八年了,家里这些狗屁倒灶的事还能烦到他头上。 说到底,就是方老四眼光不好,非看上罗三丫这么个混婆娘,下面的娃都教坏了,一个个的不成器。 “他二伯……”方老太刚被压着掏了一百三十块钱出去,跟割肉似的,心疼坏了。 这会儿见大伯子黑着脸,心里还是发虚,想说几句好听话,先把这些人糊弄出去,最起码剩下那二十块钱要保住。 “你闭嘴!”方余田心里埋着火,没好气道。 他看了眼站在堂下的姐弟俩,小家伙儿紧紧靠在姐姐腿边,抓着她衣摆,眼神充满警惕,像只被抓出巢穴的幼崽,茫然无措,故作凶狠。 方余田头很疼,罗三丫是个什么货色,相处了几十年,他再清楚不过,那真是偏心偏到胳肢窝了。 今天能把方锦绣卖了,明天指不定就能把方景年也“送人”,这可是他侄子的独子! 方锦绣他能不承认,不在乎,但不能不在乎方景年。 他犹豫了一下,问:“绣丫头,你是个什么想法?” 方锦绣一愣,没想到他竟然会问自己,实际上她现在还没搞清楚屋里这么些人的身份和人际关系,所以也不敢冒然开口。 不过这个老爷子能让坏奶奶闭嘴,应该是个说话管用的人吧。 他问,方锦绣就连忙表态道:“我想带着弟弟自己过,我已经……已经这么大了,能照顾好自……照顾好弟弟。” “自己过?”方余田静静打量她片刻,这丫头是鬼门关前走一场,终于有点儿脾性了? 当初方林和郭慧雯夫妻俩先后离世,要是方锦绣能撑起来,方老太一家也不至于就那么把方林的家产给占了。 最起码不会那么顺利,毕竟方林早就跟兄弟分家了,他又不是没儿子,没道理让侄子分他的房。 “嗯,自己过,就我和弟弟。”方锦绣用力点头,她刚才断断续续听了一些村人的议论,她家原本是有房子的,还不知道在哪儿,但肯定比这里住着舒服。 方余田低头沉吟,王菊花看他没有一口回绝,急得拼命给方老太使眼色。 现在她家大儿子就在方林的房子里住着,方锦绣他们回去了,她儿子咋办?娶媳妇可不能没有房子啊! 方老太心疼大孙子,当即道:“他二伯,可不能把我家老二的房子给这个野种!” 方锦绣懵了,野种?谁? 景年听到坏老太太又骂他姐姐,气乎乎道:“这是我姐姐,你坏!” 王菊花连忙道:“诶哟你这傻小子,什么姐姐,这是你爸妈捡回来的野种,根本就不是你姐,跟你啥关系都没有,你跟了她,回头她占了你的房子,不给你饭吃,还卖了你,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景年听完,愣愣道:“可是是你们占了我家房子,卖了我姐姐,还不给我饭吃。” 王菊花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屋里其他人看方家人的眼神,充满了怀疑。 方余田皱眉,朝景年招手:“你是说,他们不给你饭吃?” 景年用力点头:“嗯,把我关在黑屋子里面,好久好久不给我吃东西,我好饿,趴在地上动都动不了。” “可怜的孩子。”姑奶奶听得直叹气,张嘴把方老太骂了一顿。 方锦绣更是气得想打人,穿越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身边就一个景年,依赖她信任她,唯一的口粮也愿意分给她吃,这么小的崽崽,还想保护她。 她是真心把景年当自己弟弟,也想以后照顾好他。 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景年这么小的孩子都虐待,关禁闭不给饭吃,还不止一顿,是人吗? 想到她吃下去的那半个窝头,方锦绣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不是,我们那是……”王菊花还想辩解,方余田却没耐心听了。 他又问景年:“你想跟你姐姐一起过吗? 景年毫不犹豫道:“想!我想跟姐姐一起,大爷爷,不要卖我姐姐。” “不卖。” 方余田看向方锦绣,神色犹豫。 他倾向于让方锦绣照顾景年,但是方锦绣是收养的,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他不相信她。 见他神色动摇,方老太急道:“我不同意!不能让这个野种占我家的房子!” “这好办。”听了全场,一直没怎么吱声的大队长方永志笑道:“让方锦绣立个字据,方林家的一切都是方景年的。” 他直直的看着方锦绣,说:“你要是出嫁,不能带走方家的任何东西,你弟弟依旧让方四奶一家照顾,你愿不愿意?” 第8章 景年现在三岁,方锦绣已经过了十六岁生日,快十七了。 在乡下,这个年纪的姑娘,很多都已经结婚生子了,就算没有结婚,也大都开始议亲。 方锦绣是因为在读书,虽然年纪到了,但还在读书的就是孩子,平常大家不会想着让个学生嫁人结婚。 方林夫妻俩一死,方锦绣这书是念不成了,要是方老太这个奶奶是个可靠的,也确实应该给孙女相看起来。 方老太可靠不可靠,大家伙儿都知道了,可方锦绣年岁摆在这儿。 她要是带了景年单独过活,一年两年还好,她长得好看年岁也不算大,还是个高中生,就算没嫁妆也好说亲。 然而就算过去一年两年,甚至三年四年,景年也顶多七八岁,没到顶门立户的年纪,一个这么小的娃娃,家里没个大人,怎么活得下去。 到时候方锦绣一嫁人,景年还得回这家来,到底还是会落在方老太手上。 所以外人看来,方永志的提议对于方锦绣而言,就是个两难选择。 不答应,带不走景年,也没理由去住方林夫妻俩的房子,方余田都不能答应这事儿。 答应,看护弟弟长大,她就得变成个老姑娘,耽误自己的亲事。 又或者只看护几年,她这个姐姐都不管他了,当然是归方老太管,长辈村人顶多看顾一眼,房子也只能由方老太处理,方锦绣一个出嫁女再没有说话的资格。 方永志的提议把方锦绣置于两难境地,没人觉得他在帮她,方家人却觉得很满意。 方余田盘算了一下,不管怎么样,方锦绣都占不到他方家的便宜。 方老太等人更是不觉得方锦绣会答应,她要是有这个硬气,早先她们去占房子的时候,这死丫头也不会屁都不敢放一个。 退一万步说,就算方锦绣答应了,等她嫁了人,房子还是得回她手上。 往好处想,还省了这俩兔崽子的口粮。 也就王菊花一个,急的不行,她大儿子方大富都已经二十了,就是因为家里没有房子,说不到好人家的姑娘,她都快愁坏了。 还有她家老二,她家大贵也十六了,要不是哥哥没成家,老二也该相看起来了。 幸亏她二叔子两口子死得及时,现成的房子有了,她家大富搬进去,她找媒人说亲的时候,腰杆子都挺得更直。 这一有房子,她又得瑟起来了,挑挑拣拣的,亲事还没定,这房子咋又保不住了呢? 王菊花不敢找婆婆,急得直捅她男人腰子。 方家老大方大山被媳妇儿戳了两下,满心不耐,一巴掌拍过去,王菊花手都给疼麻了。 “大老爷们儿谈事,有你说话的份儿?!”方大山一眼横过去,凶得不行。 他儿子是长子长孙,娘肯定会替他家大富考虑,这婆娘就是见识短浅。 旁人都不当回事,站在下方的小姐弟吓得瑟瑟发抖。 方锦绣觉得这地儿可太可怕了,不光有买卖人口的,还有家暴的。 那一巴掌响得,她都觉得疼得慌,哪有男人对自己媳妇儿都下这么狠的手。 景年纯粹是害怕,之前只觉得奶奶还有大伯娘、婶婶凶,原来大伯也这么凶,还打人呢。 方永志不想多管这家的事,给他爹使了个眼色。 方福山咳嗽一声,吸引众人注意力,问方锦绣:“你怎么说?” 怎么说?这有什么好选的,当然是答应啊! 方锦绣甚至觉得方永志在帮她,别人看来的麻烦,在方锦绣严重,根本不是事儿! 方林留了多少遗产她不知道,但是看这家里穷的样,想来也没有多少,要不是她现在这么穷,片瓦遮身都没有,她连房子都懒得争。 至于她结婚后景年就得送回来,那必然是不能的。 她家乖崽这么软,回来非得让老妖婆给搓磨死。 嫁人?她活了两辈子都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看了刚才方大山的粗暴举动,周围竟然没人觉得不对,更不想考虑了。 一个人又不是不能过,她还有乖崽呢。 方锦绣毫不犹豫同意了:“没问题,我们什么时候能搬回自己家?” 方锦绣答应了,方余田没意见,方老太也没吱声,其他人更不会有意见。 方老太其实还有点儿小心思,方锦绣被抬回来是她亲眼看见的,现在也还白着脸虚弱不已的样子,她担心方锦绣回头死了,她手上的二十块钱保不住。 方锦绣自己去住,要是死在外头,那可不关她的事,她肯定不会出钱的。 话事人都没有意见,在村里这些有头脸的人面前,方锦绣当场写了个保证书。 原本她还担心字迹不一样会招人怀疑,还有名字,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名字里也有个“绣”,具体哪个并不清楚。 好在方余田也不放心她,担心她耍心眼,保证书是方永志写的,方锦绣签个名儿就行了。 她捏着笔,试探道:“写我大名吗?” 方余田一脸警惕:“当然,就写‘方锦绣’。” 方锦绣莫名松了口气,原身竟然跟她名字同音吗? 她写下自己的名字,没人觉得不对,所以她穿到了一个同名同姓的人身上。 王菊花心急如焚,又不敢吭声,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差点儿没把自己憋晕过去。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看着方锦绣签了名,姐弟俩高兴得直乐。 她的房子啊! 王菊花心痛如绞。 方老太的小儿媳罗彩凤乐悠悠在一边看热闹,她儿子才四五岁,结婚还早着呢。 她跟方老太娘家是远亲,方老太又偏疼幼子,只要房子能到手,咋地也不能少了她家金宝的份儿。 虽说为了不让大房把便宜全占了,方大富搬进方林那房子里头的时候,她闹着让小儿子也占了间屋子,实际上并没有住,她可舍不得唯一的儿子一个人住那么远。 方家这事暂时算事了了,早先方林分家的时候,跟方老太还有两个兄弟闹得很难堪,村里人的都晓得。 所以这姐弟俩搬出去,也没人觉得不对,方锦绣这个年纪,在乡下算大姑娘了,没人再把她当孩子看,当个家不成问题。 姐弟俩被迫搬过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连房子都让人占了,家里东西当然也保不下来。 现在搬回去,照样两手空空,方老太这一家可不会好心给她添补点儿家当。 方锦绣哪想得到这个,等牵着弟弟,在好事村人的簇拥下回到自己家,老远看见那几间茅草房,她已经震惊到麻木了。 老天爷! 她从一开始醒来的小破屋出来,到方家堂屋,不是没看到方家房子什么样。 但那会儿她觉得,或许是方家格外穷?这一家的品行也不配有钱。 然而出了方家,一路走来。 路是泥巴小路,原生态乡村风景,路边的房子都是茅草房,少有几间盖着瓦的,看着就是村里的大户人家。 路上遇见的村人,衣服上几乎没有没打补丁的,入眼都是灰蓝色,洗得犯旧的黄绿色,还有土麻布的黄白色,少有亮眼的色彩。 也就年轻姑娘,会稍微拾掇一下,绑一根红头绳,就是一抹鲜亮丽色。 小娃娃大都光着脚丫子,两只小脚黑黢黢的,衣服也不合身,大的大小的小,补丁摞补丁,处处透着穷苦。 方锦绣茫然地看着,她猜过是不是穿越到什么贫瘠小山村,只要能走出大山,哪怕去端盘子刷碗,怎么也能把日子过起来。 可是这……华国有这么贫瘠的山村吗? 快到家的时候,方锦绣看见几个年轻人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穿着打扮比村里人好一些,最起码衣服上的补丁少很多。 有个青年还戴着眼镜,在周围人中间尤其显眼。 方锦绣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方余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觉得在外人面前丢了脸面,不满地嚷嚷道:“这些知青,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干活连女人都不如,好意思瞎晃悠。” 知青?! 这题她会! 方锦绣一个激灵,顿时明白自己身处什么时代了。 具体年份不清楚,总归是个很艰苦的岁月。 方锦绣自己未曾经历过,但听家里的长辈老人讲过,改革开放之前,连出门都要介绍信。 她要怎么养活自己和弟弟?真靠种地吗?方锦绣迷茫了。 “姐姐,到家了,这是我们家!” 方锦绣看见方林夫妻俩留下的茅草屋,麻木茫然,景年却高兴坏了。 他的记忆里,快乐的美好的时光,都在这个家里,跟方老太那家没有丝毫关系,这才是他家。 他松开姐姐衣角,欢快地朝自家跑去。 跑到院子里,景年傻眼了:“好像……好像不太一样……” 他扭头看向姐姐,可怜巴巴的,带着点儿不知所措。 “怎么了?”方锦绣顾不得发愣,连忙走过去,景年立刻小尾巴一样黏过来。 “石头不见了。”景年朝着墙角比划,这里本来有一堆大大小小的石头,是方林夫妻俩一块一块捡回来的,准备回头混了泥坯,盖个更结实的石头房。 就连小景年,妈妈去河边洗衣服,他都要在河滩捡一块鹅卵石回家。 “木头也不见了。”景年跑到另一边比划,那是家里堆放粗柴火的地方,他爸平时劈柴也在这块儿。 “这里水不见了……”景年盯着厨房门口的缸印子发呆,这里有个大水缸的。 第9章 景年家里的东西让方老太一家搬了个空。 从桌椅板凳到锅碗瓢盆,就连筷子都没给剩下。 想想也是,连房子都占了,房子里的东西,方老太一家还能给他们姐弟俩留着? 方大富说是搬过来住了,其实还没分家,吃饭得回老宅去吃,也就晚上睡在这里,留张床就够了。 不大的房子,因为家里的东西都没了,空荡荡的,透着冷清。 这是景年和方锦绣搬进方家老宅后,村里人第一次到这个房子里来。 起先屋里没人上着锁,后来方大富搬进来,也就是晚上过来睡觉,没谁大晚上的会来这里找他。 倒是有人看见过方老太一家子人往自己家里搬东西,零零碎碎的,大家伙儿也没当回事,这种事心知肚明。 谁晓得下手这么狠,看这样子,恨不得连地皮都给刮三层回去。 这可真是…… 方余田一张黑脸羞得黑红黑红,深觉丢了脸面。 大门一关,顾忌着他一个大伯子不好跟弟媳妇说难听话,把方大山和方石头喊过来,劈头盖脸一通骂,骂得两人头都抬不起来。 姐弟俩搬回来住,这房子里的东西得还回来,最起码不能这么空空荡荡让人看了笑话。 姑奶奶还有其他几人压着,方老太不甘不愿地回家搬东西,挑挑拣拣,心痛得直捂胸口。 因为家里太小摆放不下,景年家里搬回去的东西,方老太并没有全部拿出来用。 一些比较新的器具,她也舍不得用,准备家里旧的用烂了再摆出来。 那些她都当自家的了,现在让她再搬回来,可不跟挖了肉似的。 她随便搬了些东西回来,想先糊弄过去,比如床铺,把家里的烂木板搬过来,就说是景年家的。 方锦绣确实不清楚,可景年是个机灵的。 他小小的一个人,还没人大腿高,倒腾着小短腿来回跑一遍,回来撅着嘴巴:“这不是我们家的床,妈妈的大衣箱,姐姐的桌子,都不见了!” 方余田盯着景年看了一会儿,因为方林坚持分家,还跟父母兄弟闹得很难堪,他对这个侄子心里也有气,气他不顾方家的名声。 因而这些年,他跟方林一家接触不多,对景年这个小侄孙也不甚了解。 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这么聪明伶俐,才三岁的娃娃,记性好,口齿清晰,脑子也聪明。 要是好好培养,说不定往后,还能进城当个工人。 方余田叹了口气,可惜了,没了父母,这孩子往后什么样,不好说了。 即便有景年看着,他到底年纪小,知道有衣箱,箱子里多少衣服就说不清了。 其他东西也一样,方老太诚心想糊弄,景年和方锦绣一个年纪小,一个没记忆不敢吭声,只能忍了这回的气。 方余田等人知道方老太脾性,不愿意逼她过甚。 最后把床、锅碗等生活必备物品给还回来一些,水缸这种又大又显眼且多了也用不上的东西,也勉强还回来了,其他零零碎碎不要想了。 还有粮食,这是必须品,景年家里原本有存粮的,虽然不多,但足够姐弟俩吃上几个月,撑到下次分粮。 现在家里连柴火都被搬走了,更别说粮食。 方余田压着方老太给姐弟俩分口粮,方老太黑着脸,让小儿媳妇拎了小半袋粮食过来。 几个土豆,几个红薯,甚至还混着一颗大白菜,压在袋子底下看着沉甸甸的,最上面盖点儿粗玉米糁,就是分给姐弟俩的粮食了。 方余田自认该做的已经做到了,他是伯爷,又不是亲爷,这俩孩子不饿死就差不多了,方锦绣自己要出来立户,就得做好心理准备。 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算了。 他一个大家长都不管,方永志这些村干部,更是不会多掺和家事,上赶着得罪人。 “绣丫头,回头我给你登记一下,你记得过来签个名。”方永志说。 方锦绣单独立户,她和景年得重新立个户口,这会儿户籍管理不甚严格,尤其是乡下,生产队的干部添一笔的事儿。 方锦绣点点头,牵着弟弟送这些人出门,院子木门晃悠悠关上,她瞬间松了口气。 “崽……”一低头,看着小团子唇角下撇,憋得鼻头都红了,委屈巴巴的样子,可怜又可爱。 “怎么了?”方锦绣蹲下.身,摸了摸弟弟软乎乎的小脸,就是瘦了点儿,奶膘都没了。 景年抽着鼻子,小声哼唧:“是我们家的,他们坏!” 是很惨很倒霉的事,但是方锦绣心里的郁气一下子没了。 方锦绣安慰道:“不要难过,以后咱们会有更好的,这些人光想着占别人便宜,自己不努力,一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 从小爸妈就教育她,想要什么东西自己争取,自己本事强了,什么好东西都能争来,光想着占别人便宜,盯着别人家东西,最没出息。 景年似懂非懂,但姐姐说的话,他是听的。 他想了想,又问:“崽是谁呀,是我吗?” “你就是小崽崽呀。”方锦绣憋不住的笑,可能因为弟弟实在太乖太可爱了,跟他相处一点儿都不会觉得烦。 景年眨眨眼,纤长的睫毛一闪一闪,像两把小扇子。 “我好多名字哦。”他说。 方锦绣不明所以:“嗯?” 景年板着指头算:“我叫景年,爸爸妈妈喊我年宝,姐姐喊我崽崽,还有黑蛋儿他们,他们喊我小黏包,还有病秧子,小短命鬼。” 还有144喊过他“小傻子”,他听见了。 方锦绣听见前面还在笑,听到最后一句,笑容顿时消失,脸色也变得难看:“谁这么喊你?” 哪来的熊孩子,嘴巴这么臭,欺负她弟弟,真是欠收拾。 “那不是你的名字,‘病秧子’、‘短命鬼’是骂人的,谁要是这么喊你,你……你回来告诉我,我找他去!” “哦。”景年乖乖点头,肚子又叫了一声。 方锦绣一拍脑门:“咱们先弄点儿东西吃,吃饱了再说。”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姐弟俩都很饿了,一听见可以吃东西,景年眼睛都亮了,跟在姐姐身后去看他们的粮食。 食材都是常见的,但做饭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除了这些粮食,家里什么都没有了。 油盐酱醋,柴火,连火柴都没剩下一根。 水倒是还有一点儿,方大富晚上睡在这,想喝水了不能光忍着,弄了个木桶,每天提一桶就够他用了。 现在才半上午,还有大半桶水。 但是光有水有什么用,方锦绣看着因为有一段时间没用已经积了一层灰的土灶和刚搬来的大铁锅,傻眼了,她长到这么大,从来没用过这玩意儿。 幸亏村里虽然有方老太一家那样的人,也有好相处的。 方林夫妻俩与人为善,跟邻近几家关系都处得很不错,还有村里一些关系好的人家,得知消息,纷纷送了东西过来。 这家送点儿粮食,那家背一捆柴火,这个提一篓蔬菜,那个揣一包盐来。 方锦绣人都没认全,还在晕头晕脑的喊人,已经有个不认识的大叔挑着扁担,把家里空荡荡的水缸给打满了水。 景年被邻居婶婶偷偷塞了一块冰糖在嘴巴里,这可是好东西,过年的时候给孩子抓两块,能把小孩儿乐疯。 景年也高兴的不得了,嘴巴包着冰糖,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咂摸着嘴巴里的甜水,跟144汇报:“四四,这个好好吃,特别特别好吃!” 144继续沉默,它觉得自己不吭声就是对景年最大的帮助了。 景年也习惯了自家系统时不时掉线,又跑到方锦绣身边,吸溜着糖块儿跟她咬耳朵:“姐姐,你要不要吃糖呀,我分你一半。” 方锦绣哭笑不得,又觉得窝心,摸摸弟弟因为吃了一颗糖笑得格外开心的小脸,想着以后怎么也得想法子让乖崽过好一点儿。 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最起码家里看着没那么凄凉了,饭也煮了起来。 没用方家送来的粮食,是一个婶婶送来的一小袋灰面,大概只有一碗那么多,但这可是细粮。 景年认得这个婶婶,姓田,景年喊田婶婶,她跟给他糖的秋云婶婶一样,是妈妈关系最好的两个朋友。 田婶婶熟练地烧了锅灶,把那点儿面粉调成很稀的面糊,加了点儿盐,甚至还敲了一个秋云婶婶送来的鸡蛋进去,再放点儿切碎的小青菜,煮了小半锅面糊糊。 快好的时候,撒一把小葱花。 香得啊,姐弟俩口水狂流。 饭看着要好了,这些人自己就走了,就连做饭的田婶婶,嘱咐了几句也走了。 这年头粮食虽说不比荒年紧张,但细粮也不是顿顿都能吃上的,就这么点儿粮食,她们留下,两个孩子吃什么? 方锦绣见惯了后来城市里堪称冷漠的邻里关系,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场景,一时间又是感动又是无措。 景年年纪小想得少,他还记得父母曾经的教导,小奶音郑重道:“我以后也要对田婶婶她们好。” “年宝说得对。”方锦绣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带弟弟去吃饭。 农家的锅灶都大,这么小半锅面糊,虽然很稀,但就这分量,搁在方锦绣穿越前,都够一家三口吃的。 方锦绣原本她和景年两个人是吃不完的,没想到,她吃着就停不下来,轻轻松松几碗面糊下肚,一点儿都不觉得撑,还觉得很舒服。 就连那么小一只的景年,也喝了两大碗,真正的大碗,大海碗。 方锦绣没带过小孩,景年喊饿,她就给盛了,后来看他小肚子都鼓起来了,连忙把他碗收走了。 景年还一脸意犹未尽:“姐姐,这个好好吃。” 方锦绣好笑不已:“好吃也不能吃了,肚皮要撑破了。” 景年摸着自己鼓起来的小肚子嘿嘿直笑,吃饱的感觉太好了,他再也不想饿肚子了。 第10章 田婶子走的时候,灶里的火还未全熄,这是农家的习惯,等锅里的饭盛出来,添点儿水进去,余温把水烧热,刚好用来洗涮碗筷。 面糊没油水,两个人的碗筷很好洗,方锦绣随手把碗洗了放好。 吃饱喝足,顿觉浑身不舒服。 刚才她洗碗之前,特意把手好好洗了洗,但身上的脏污一时间就顾不上了。 还有景年,头发灰扑扑的,都快打缕了,这也不能怪他,这么小的孩子,连水都不会烧,还被关在杂物房那么久,晚上躺地上睡,能干净才怪了。 之前面临生存问题,一时间顾不上干净不干净,现在闲下来了,立刻成了头等要解决的事情。 方锦绣转悠了一圈,没看见烧水的炉子之类的东西,只能用锅继续烧水。 想的简单,但土灶她不会用,刚才看田婶子做饭烧火好像挺简单,轮到她,灶里还留有火种,她把柴火塞进去,然后看着烧不起来的柴火干瞪眼。 景年抱着手蹲在姐姐旁边,看了一会儿,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姐姐,你是要把火灭了吗?” 方锦绣:“……” 大姐姐笑容尴尬:“年宝,你会不会烧火呀?” 景年想了想,老实道:“我好像会,但是妈妈不让我碰火。” “妈妈说得是对的。”方锦绣连忙道:“那你教教姐姐好不好?姐姐撞到头,变……变笨了,好多事情不记得了。” 景年顿时同情不已,站起来靠近姐姐,心疼地摸了摸她脑门:“姐姐不痛了哦。” 方锦绣也觉得奇怪,刚醒来的时候头特别痛,后来好多了,不然她也没精力应付那么多人。 现在倒又有点儿胀痛,回头得找个时间去医院看看。 “谢谢年宝,姐姐不痛了,咱们先烧水洗澡吧,一定要讲卫生,不然会生病,还会有小虫子钻进肚子里,很痛的。”方锦绣没带过小孩,但既然养了崽,就想好好教。 “不要虫子!” 他见过虫子,黑黑的,特别丑,有的还咬人,又痒又疼。 景年一张小脸顿时惊恐地皱起来,一点儿不丑,反而软萌可爱,长得好看的崽崽做什么奇怪的表情都有一种萌感。 方锦绣也被逗笑了:“我们年宝是讲卫生的小崽崽,肯定不会有小虫子的。” “嗯嗯,我讲卫生。”景年连忙道:“姐姐,我帮你烧火,我们洗澡。” “你告诉姐姐怎么做,我来做,小崽崽不能碰火,还记得吗?” 景年点点头,告诉方锦绣:“不能塞这么多柴火,会把火压灭的。” 方锦绣连忙把大部分柴火都抽出来,灶里有空间了,然后按照景年的指示,先放了一把干草进去,捅一捅余火,没一会儿火苗就窜出来了。 再放上几根好燃的细柴火,这火不就升起来了。 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方锦绣得意道:“也没有那么难嘛。” 还没忘了夸奖真正的功臣:“年崽真棒!” 被姐姐夸奖了,景年高兴得小脸都红了,大眼睛弯成月牙,一抿唇,右颊露出很小的一个酒窝,梨涡浅浅,甜死个人。 方锦绣被萌得心肝直跳,她敢说,以她阅遍网络的眼光,她家乖崽也是顶好看的崽崽。 景年看着火,方锦绣去提水,农家存水的大水缸足有半人多高,省一点,够一大家子用一天。 帮忙打水的大叔很实在,给打了满满一缸水,洗碗做饭没用多少,足够两人洗澡。 洗澡的盆也被方家拿走了,没有还回来,家里只有刚搬回来的一个水缸和两个桶,一个是干净的厨房用桶,挑水用的就是这个。 还有一个方大富住在这里时用的水桶,方锦绣了解情况后,嫌弃不干净,谁知道他用这个桶干什么了,就先放到一边去了,现在倒是用上了。 景年小小一团,水桶对他而言就跟澡桶一样,不嫌小。 方锦绣把这个桶找出来,洗干净准备给景年当澡桶,把烧开的水舀进去,再兑点儿凉水,摸着水温差不多了,喊景年来试。 “烫不烫,凉不凉?” 景年小手在水里摆了摆,开心道:“不烫,不凉,舒服!” “以后有机会,姐姐给你弄了大浴缸,可舒服了。”方锦绣一边许诺,一边摸着景年脖子让他低头。 这水桶到底不是正经浴桶,用起来不方便,只能先给景年洗头发。 当然是没有什么洗发水护发素之类的,城里有卖洗发膏,还有大桶洗发水的,乡下人家,一般抓一把洗衣粉就差不多了。 现在家里连洗衣粉都没有,不过方锦绣以前闲着无聊跟朋友搞过自制植物洗发水,没折腾多久就放弃了。 倒是认识了几种植物,有一种能长到人小腿高,叶子有点儿像芹菜叶,但是更宽更厚实一些,淡淡的青草味儿,揉碎了会有少量绿色细沫,有一定清洁作用。 跟正常的洗发水比差远了,但现在也没得选。 正好方锦绣来的时候,在院子外面看见了一丛,就去薅了一大把回来,一会儿她自己也要用。 “闭上眼睛哦,水进去了跟我说。”方锦绣觉得自己从来没对哪个小孩这么耐心过,主要是景年实在乖巧听话,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疼。 “好。”景年蹲在姐姐面前,乖乖低着头,眼睛闭得紧紧的。 方锦绣拿了一个葫芦瓢,这是今天过来的一个婶婶送的,跟洗碗的丝瓜瓤一样,都是自家种了做的。 因为景年的配合,头发洗得很顺利。 方锦绣找了一件景年的干净小背心当毛巾给他用,没办法,家里连毛巾都被拿走了。 衣服倒是送回来几件,景年的是两件小背心和一件小褂子,方锦绣就一套很旧的满是补丁的短袖和裤子。 景年的衣服确实是他自己的,主要是方家没有比他更小的孩子,他的衣服留下了也只能裁开当布用。 方锦绣拿到的衣服根本不是她的,不知道方家哪个人的破烂衣服送过来,方锦绣听景年讲完后,一点儿自己穿的想法都没有了。 而且两人送过来的都是单薄的夏衫,冬天的衣服,就算穿不了,棉花掏出来也是好的。 景年自己擦着头发,洗干净的小脸水灵灵的,方锦绣忍不住捏了一把:“年崽真好看。” 景年可喜欢姐姐夸他了,笑嘻嘻凑过去,甜声道:“姐姐也好看,最好看。” 方锦绣憋不住地笑:“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景年立刻重复了好几遍,把方锦绣逗得合不拢嘴。 换了一桶水给景年洗澡,毕竟是男孩子,虽然年纪小,方锦绣觉得年宝聪明,该教的从一开始就应该讲。 她帮弟弟洗了上半身,然后跟他说,下面要自己洗,而且有些地方不能让其他人碰,谁要是硬要碰,就大声哭,回来告诉她。 景年似懂非懂,但是姐姐说的话,他都认真听也记下了。 144抽空瞄了一眼,安心地关机休眠去了,有个人替它养宿主,挺好。 景年年纪小,做事却很细致,一点点的,连脚趾都按照姐姐说的洗干净了。 中间方锦绣还给他换了次水,锅里一直烧着水,她还去加了两次柴火。 洗干净的崽崽白白嫩嫩,像一只还带着水珠的蜜桃,甜滋滋的。 方锦绣没忍住,吧唧在景年脸上亲了一口:“崽崽怎么这么甜啊!” 景年也跟着笑:“我是甜的吗?” “当然呀,年宝是个甜崽崽。”方锦绣觉得,她穿越过来,最治愈的就是遇见了这么个宝贝崽。 景年眼睛一亮,把刚洗白白的手臂塞进嘴里,嗷呜咬了一口。 方锦绣还没反应过来,小家伙儿已经疼得冒出了泪花,委屈巴巴地说:“姐姐,我不甜,糖甜。” 方锦绣:“……” 绷不住了。 她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儿没笑出眼泪。 景年茫然站在那里,眼泪都忘记掉了。 方锦绣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想尽办法给景年解释了一通,两人口中的“甜”并不是同一个甜。 景年听得不甚明白,但最起码知道了,自己是不能吃的,没有糖好吃,还疼。 小家伙儿遗憾地叹了口气,他还想着,要是跟糖一样甜,就让姐姐也吃两口呢。 小崽崽大人一样叹气,又逗得方锦绣想笑。 因为有个处处需要照顾,又可爱软萌的弟弟在,她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 给景年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小褂子薄了点儿,里面加一件小背心就正好了。 给景年洗完,方锦绣自己洗,那么小的桶她当然不能跟景年一样站进去,只能舀水一点点冲洗。 而且她也没有换洗的干净衣服,那件不知道是谁的衣服她绝对不会穿的,只能先将就一下。 家里没镜子,看不到自己长相,方锦绣透过水面,隐约能看见是个眉眼秀丽,还带着几分稚嫩的姑娘。 长得跟她原本长相竟然十分相似,年纪倒是不大,像她十五六岁时的瘦弱版。 折腾了这么一通,一下午过去了,晚上没有面糊吃了,方锦绣煮了几个红薯,跟景年分吃了,就算是吃过了晚饭。 家里原本有三张床,两张都被抬走了,留了一张给方大富睡,今天还回来一张破木板子,根本没法睡。 方锦绣只能跟景年睡留下来那张,她嫌弃方大富睡过的褥子,方老太也舍不得给她,王菊花今天硬是把褥子抱走了,换了一床更旧的回来。 好在这床褥子原本就是景年家的,看着也不像被人用过。 景年年纪小受不住累,今天又折腾得厉害,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方锦绣明明很累了,却怎么都睡不着,看着乐观,白天也高高兴兴,实际上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她脑袋都是嗡嗡的。 她已经搞清楚了,这是一九七五年,离改革开放还有好几年。 这也就意味着,她这几年不敢大折腾,做生意什么的别想了,种地她没种过,想也知道不容易。 别的工作没有门路,上无长辈可以依靠,下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崽崽要养。 什么都缺,什么都没有,粮食顶多还能再吃一周,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光靠人救济,难不成真要让弟弟要饭养她? 她连思念父母伤心的机会都没有,沉甸甸的担子压在身上,才知道生活不易。 低头看了眼躺在身边的景年,小家伙儿睡着了还攥着姐姐一截衣角,好像生怕她不见了。 方锦绣叹了口气,自己吃苦没什么,年宝可怎么办,想到让乖崽饿肚子,她心都痛了。 “都穿越了,不能给个金手指吗?”黑夜里,方锦绣喃喃叹气。 话音刚落,她耳边响起一道机械音:“您好,桃饱app时空测试版已上线,欢迎使用。” 第11章 景年这一觉睡得踏实,早上醒来,迷迷瞪瞪,眼睛半睁,看见坐在身边的姐姐,猫崽儿一样蹭过去:“姐姐。” 刚睡醒的小奶音黏糊糊的,尾音又轻又飘,像在撒娇。 “年宝醒了?”方锦绣熬了半夜,只睡了几个小时,早上邻居家鸡一叫她就醒了,又检查了一遍,她那金手指还在,生怕自己在做梦。 当然结果是好的,她就说嘛,做梦也做不出这么大的。 所以哪怕半宿没睡,方锦绣现在依旧精神奕奕兴奋不已。 “姐姐。”景年没睁眼,又软乎乎地喊了一声,扭着身子往姐姐怀里钻。 “小猪仔。”方锦绣揽着弟弟拍了拍,有这么个粘人乖巧的崽,真是想象不到的快乐。 景年躺在她怀里睁开眼睛,一本正经道:“不是小猪,我不好吃。” 生产队是不让自家养猪的,每家每户养鸡的数量也有限制,猪都是生产队养着,过年的时候交够了集体的,剩下的给村里人分。 景年以前被抱着去看过小猪仔,旁边的小孩儿对着小猪仔流口水,说等小猪仔养大就能吃肉了。 景年也想吃肉,肉肉可好吃了,但是他不想吃自己了。 方锦绣噗嗤直乐,景年看她笑,也弯着眼睛跟着笑,软萌萌一团。 方锦绣稀罕得不行,好一通揉搓,景年以为姐姐在跟他玩,在床上滚得像只毛团儿,被扒拉回来的时候,衣服都掉了一半。 帮他把扣子扣好,方锦绣揉了揉弟弟柔软的头发,有些惊讶道:“年宝是卷毛欸。” 昨天一开始景年头发脏乱看不出形状,后来洗干净了,擦过之后胡乱支棱着,她也没注意。 现在过了一晚再看,景年应该是自然卷,不是那种小卷,是大卷,很自然地带一点儿弧度。因为有一段时间没剪了,软趴趴的垂过下巴尖,衬上精致的五官,像个漂亮的洋娃娃。 景年也摸了摸自己脑袋,仰着头问:“卷毛是什么?” 方锦绣说:“是我们年崽这样卷卷的头发,很可爱的。” 姐姐总喜欢换着花样叫他,年宝、年崽、乖崽、崽崽什么的,景年已经习惯了。 方锦绣一夸他,他也立刻夸回去:“姐姐也可爱。” 要不然她喜欢景年呢,乖崽嘴巴多甜啊! 嘴角噙着笑,方锦绣一早上心情都是好的。 “快起来洗漱,一会儿姐姐带你去县城。”方锦绣说。 她昨晚研究了半宿金手指,那个突然上线的桃饱app,跟她之前手机上常用的界面差不多,但是没那么花哨,功能也缩减了许多。 比如直播间、粉丝群什么的就没有,也不能跟客服聊天,只有最基础的购买功能。 她自己的个人信息里面,地址自动填了一个“建丰省平川市和平县朝阳公社胜利生产大队(原方家坪村)”,从省到市,完全是她没听过的地名。 方锦绣顿时明白,她大约穿平行世界了,一时间担心起来,不知道改革开放,还会不会如期到来。 但是现在想这个没用,国家大事哪是她能左右的,她现在能把这个金手指利用起来,让自己和弟弟日子好过点,才是最正经的。 其实这个app功能并不多,方锦绣又是老桃饱用户,没多久就盘熟了。 她发现,虽然桃饱说是没有什么买不到,她这个删减版,不能买的东西就多了去了。 比如一些技术类书籍,她搜都搜不到,还有种子,带点儿科技的玩具,都买不到,平板手机之类的电子产品更是想都不要想。 好像app限制了,不能购买超过现在科技和社会发展水平的商品。 那就没办法了,方锦绣暂时放下一些脑洞开到天际的想法。 好在生活日用品,还有吃的东西都很全,这是方锦绣最馋的。 她看见展示图片里面卤鸭、烤鸡、松软的面包,肉脯肉干、还有那些自煮火锅自热米饭什么的,可能因为这个身体太缺营养了,看见方便面都觉得馋,馋得半夜肚子咕咕直叫,口水横流。 她到是想买,方锦绣从不委屈自己,吃的方面一点儿不抠搜。 可她没钱啊! 只给她桃饱,竟然不把支付软件给她绑定一下,她虽然不富裕,好歹还有个几千块的余额在里面放着,能买不少东西了。 太惨了真的。 个人界面有个零钱,但是以前支付都是用某宝,根本没想过充钱。 现在就后悔,因为方锦绣翻来覆去,发现这好像就是她自己的桃饱,主界面推荐的商品是她前段时间常看的。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金手指上线,并不是真想气死她。 方锦绣感动地发现,她的某猫积分竟然还在,以前用了不少,还剩下一千两百多积分。 积分能用来兑换一些抵用券,大部分都是她现在用不上的,人家抵用券有满减限制,那个满的额度,她望都望不到。 好在她刷到一个以前没有的兑换现金券,一百积分能抵一块钱。 想到以前用掉的积分,心痛。 方锦绣不知道这个一块钱是桃饱里的一块钱,还是现实中的一块钱,要是现实中的,其实还蛮划算,这会儿物价多低啊!不然十二块钱能买个啥,五连包泡面? 她试着换了一百积分,得,零钱里加了一块钱。 方锦绣连夜开始搜索低价商品,等不得,再不想办法搞钱,她和崽都要被饿死了。 起初她想,可以卖粮食,细粮好像很稀罕,但是桃饱上不贵啊,一块两块的就能买一斤,就算卖不掉,拿回家自己吃也不亏。 完了一搜,人家哪有一斤一斤卖的,就算有,人家卖一斤的都是高价胚芽米,加上运费,她一斤都买不起。 方锦绣:“……” 怎会如此贫穷。 看看旁边夜色下,睡得酣甜的崽崽,方锦绣鼓起斗志。 她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是要养崽的大姐姐! 看见景年,她突然想起来,或许可以卖糖? 糖便宜啊,一搜,几块钱能买老大一包,还好看。 最最重要的是,她看到自己吃过的一种彩色硬糖,包装纸是透明的彩纸,内包装上没有生产标记! 她不用一颗一颗的把糖剥出来,这个包装纸很漂亮,显得糖果也更高档了。 当然,关键是便宜,买得起。 买一送一,一包半斤,两包才七块九,三百多颗呢,买的起。 方锦绣心一横,直接积分兑了八块钱,把糖买了。 还想着怎么给她送过来,不知道这种时空快递有没有什么动静。 刚付完钱,啪嗒一声,她怀里出现两包糖,月光下,透明糖纸晃出微微光影。 方锦绣连忙往身边看,景年睡得手脚摊开,小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睡得可香了。 她松了口气,快递可真快,就是买来了,就收不回去了,下次可要记住,不急用的东西别急着买,没地方藏。 把两包糖塞进床头藏起来,方锦绣又摆弄了一会儿app,没搞懂怎么充钱进去,总不能剩下的积分花完了,金手指就废了吧。 她手里头也没钱可以尝试,只能暂时放弃。 折腾到现在,她也累了,躺下就睡着了。 今天起来,肯定不能待在家里,这会儿虽然不是农忙,但是村里人,除了很老已经退休的老人家和很小的小孩子,都是要干活的,不干活就没有工分,没有工分就分不到粮食。 方锦绣这个年纪,不念书了,也得干活挣工分。 不过她刚遭了场罪,身子还虚弱得很,没人催她下地,她得趁这个时间,先把家支撑起来,最起码粮食要想办法多弄一点儿,手里也不能没钱。 景年还没出过村呢,听说要去城里,顿时高兴得不行,一骨碌坐起来:“姐姐带我一起!” “当然要带我们年宝。” 方锦绣也想过要不然让景年先在邻居家待一天,她今天肯定有很多事要做。 但是又不太放心,而且之前在方家饿了那么久,还不知道受了什么欺负,她琢磨着,要是弄到钱了,两人都去医院检查一下。 起床后先带着弟弟去洗漱,姐弟俩洗了个澡,还做了两顿饭,水缸里的水剩下的不多了,今天早上还够用,回来肯定得去打水,不然晚上就没水用了。 方锦绣把这事记下,试了几次,又有景年提醒,自己烧了个土灶,先烧热水。 没有毛巾,用手捧了水洗脸。 没有牙刷牙膏,也只能用手指沾点儿盐擦擦牙齿。 洗漱用具也要早点儿备上,方锦绣继续在心里做笔记。 条件实在简陋,好在景年乖巧,方锦绣让他做什么,他都乖乖照做,一板一眼十分认真,让他擦牙齿,他龇着小米牙,一颗一颗认真擦。 完了洗洗手,早饭是一点儿玉米粥里面加红薯块。 听起来挺好吃,实际上玉米是没脱皮的老玉米简单碾碎一下,大颗带着硬皮的碎玉米粒混杂着打碎的玉米芯子——这种东西不好消化,还嚼不碎,喇嗓子,煮出来的粥糙得很,也不香。 方锦绣不会做饭,在家有父母,在学校有食堂有外卖,非要自己动手,煮个方便面还成。 哦,她还会自己煮螺蛳粉,自热火锅什么的也会自己弄,好歹能管好自己的嘴,那不是这些东西都没有么,没有她发挥的机会。 柴火灶她用着也不熟练,火候不好控制,饭还给煮糊了,一股糊味,只能再加点儿水。 就这,都没敢做太多,粮食不多了,得省着点儿吃。 她挑着里头的红薯块还有细碎一些的纯玉米粒,给景年盛了一碗。 景年脸还没有碗大,捧着碗,大口大口大吃着,一点儿不挑食。 方锦绣自己吃着粗糙的食物,满是心酸,这东西她吃着都觉得难以下咽,小孩子喉咙细嗓子眼小,景年竟然一点儿抱怨都没有。 景年昨天吃了更好吃的东西,当然知道现在吃的没有昨天好,但是他更害怕饿肚子。 “姐姐,给你吃这个,好甜。”他尝过一遍,碗里的红薯是最好吃的,软软甜甜,看见姐姐碗里红薯不多,他连忙捧着碗要给她分。 “年宝自己吃,姐姐吃这些够了。”方锦绣更感动了,斗志激发,今天一定要挣到钱,最起码,最起码给崽买个肉包子吃。 第12章 “崽,你知道大队长家在哪不?” 方锦绣收拾好碗筷,甩着手上的水珠子,问弟弟。 景年积极举手:“我知道!” 他去过大队长家里,昨天去打谷场,还路过了。 “走,我们先去他家。”方锦绣牵着弟弟,把门锁好,先去找大队长方永志。 她要去县城,不干别的事的话,直接去就行,住宿才要介绍信,吃饭买东西都不需要。 但要是医院看病的话,也要介绍信。 而且她还惦记着分户签字的事,正好一起去解决了。 有景年带路,方锦绣顺利找到大队长家,作为整个生产队最大的官,方永志家里也没有多豪华,一样的土坯房,不过屋顶是瓦片的,结实耐用,也更好看气派。 姐弟俩来得不算晚,但方永志已经下地了,大队长也是要干活的。 方永志他娘支使家里一个娃娃去喊方永志回来,又招呼两人坐下。 去给姐弟俩倒水喝,想到挨着姐姐腿边,睁着圆溜溜大眼睛的小娃娃,方永志他娘叹了口气。 上次见的时候,这娃脸上还有点儿肉呢,在他妈怀里头抱着,比年画上的娃娃还好看,这才多久,就瘦巴成这样。 方大娘犹豫了一下,往景年那碗水里舀了小半勺白糖,这糖水可是招待贵客的待遇。 “谢谢五奶奶。”景年接过水,奶声奶气道谢,老太太笑眯了眼。 要不然她高看方林媳妇一眼呢,文化人就是不一样,看看人家这孩子教的。 方锦绣不知道该喊什么,跟着景年喊,老太太也没在意。 景年喝了口水,发现是甜的,又惊又喜:“好甜呀!姐姐你的甜不甜。” 方锦绣一愣,明白过来,笑着说:“我的也甜,年宝快喝。” “我的特别甜,姐姐你尝一口。”景年捧着碗,眼巴巴等姐姐也喝一口甜水。 方锦绣抿了一口,摸摸弟弟软趴趴的卷毛,从嘴里甜到心里。 方大娘看着姐弟俩相亲相爱,也跟着笑了笑,问起姐弟俩来的目的。 方锦绣说了,老太太点点头:“是该去好好看看。” 她昨儿也在人群里头,亲眼见着方锦绣躺在板子上,脸白卡卡的,一点活泛气儿都没有。 今天看着好多了,但保不齐有啥病根子落下,自己不注意,等发出来了就晚了。 “年宝你准备咋办?”方大娘问。 “我带着一起去看看医生,之前在……在那里,我被送走那几天,一直饿着他,不晓得饿坏了没有。”方锦绣说起来忍不住咬牙,这是她从景年那里问出来的,气得她恨不得把那一家子黑心眼塞进马桶里好好洗洗脑子。 “啥?!”方大娘也很惊讶,之前景年说饿肚子,她们还以为是饿一两顿的,哪晓得这么狠心,是把孩子往死里折腾。 看看依偎在姐姐身边小娃娃,眨巴着大眼睛,谁看他,他就冲人家笑,软乎乎的小孩,那家子怎么就这么黑心。 “对,带着年宝一起。”方大娘连忙道。 她想了想,说:“整好大牛这两天要去供销社,我跟他说说,让他今儿去,捎你们一程。” 方大牛是方大娘的娘家侄儿,方永志表哥,村里牛倌,养着生产队的几头耕牛。 有时候要进城拉货拉人,牛车也归方大牛管。 方锦绣不清楚,但听话音也能听出来是好事,当即高兴地道谢,景年也跟着姐姐说“谢谢”。 方大娘摸摸景年额发,稀罕得不行,这么好的孩子,怎么有当奶奶的狠心搓磨。 正巧方永志也回来了,听说方锦绣来意,先让她签了单独立户的文书,然后熟练地开了张介绍信给她。 方锦绣小心把介绍信揣好,方大娘在一边看着,拽着方永志往一边走:“来,娘跟你说两句话。” 方永志回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看,仔细打量了姐弟俩几眼,重点多看了看景年。 是长得挺俊,不过一个男娃,长得俊有啥用,白白嫩嫩,跟个小姑娘似的。 但老娘稀罕,还能咋滴。 方永志冷着脸说:“你有钱去医院?” 方锦绣没吭声,她原本准备先去卖糖,这会儿医药费应该不太贵吧,卖了糖先看医生。 “你奶那还收了人家二十块钱,想都要回来肯定不能,我试着去给你要点儿,你拿去瞧医生。”方永志说。 方锦绣一听,这感情好啊! 那二十块钱她晓得,是原身小姑娘的卖身钱,她真是活了二十多年没见过这么坏的人。 她也想把自家东西要回来,也想报复他们,这不是……没那个能力,所以先怂着么。 这叫有自知之明。 方永志愿意替她出这个头,方锦绣高兴极了,一叠声道谢。 景年惯来是跟着姐姐,姐姐道谢,他也奶声说:“谢谢队长伯伯。” 还跟过年拜年时一样,两只小爪子抱成一团,拱了拱手。 方永志斜了一眼,压着唇角。 方林自个儿黑不溜秋跟他一样,这崽也不知道怎么生的,嫩生漂亮得不像话,还是随妈,一点儿不像他们村头的娃。 “我……队长……”方锦绣咽了咽口水,想起件事:“能让他们把书还我吗?” 她想看看原身的字长什么样,模仿也得有个范本呀! “你还想读书?”方永志觉得方锦绣这个想法有点儿不切实际,现在可没有方林夫妻俩供养她了。 “现在当然不想了。”方锦绣早就想好了借口,“但是年宝不能不念书,家里交不起学费,我先慢慢教他,以后要是有条件了,就送他上学,爸妈供我上了高中,我总不能让年宝当个文盲。” 方永志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不说能不能成,有这个心,方林夫妻俩就没白养活她。 “你先回去,一会儿给你送家里去。”方永志说。 他说这话底气十足,既是村里最大的干部头头,又是方姓族人里面的领头人,村里基本上没有他摆不平的事,端看他想不想管罢了。 姐弟俩又一阵道谢,方永志摆摆手,往方家老宅去了。 方大娘也出了门,去找她侄儿方大牛,走前叮嘱方锦绣回家收拾东西。 哪有什么好收拾的。 方锦绣回家后,先去邻居家借了个小背篓,听说姐弟俩要去县城看病,邻居秋云婶子硬是塞了两个窝头给她,让带着路上当干粮。 “崽,这些对我们好的人,我们都得记着,以后也要对她们好,知道吗?” “知道!”景年大声道:“五奶奶给我糖水喝,秋云婶婶给我糖吃,田婶婶给我煮面糊糊,她们都是好人,我以后也给她们好吃的。” 方锦绣:“……”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回去后,她支使景年去舀水来喝,把包起来的糖果塞进背篓最下面。 外包装袋早就拆了,早上烧火的时候趁景年没注意,扔进灶膛里烧了,现在包着糖的是昨天给景年当毛巾用的小背心…… 她洗干净了,当个小包袱皮用,实在没有其他容器了。 还留了一颗糖,等景年回来,方锦绣说:“年崽,闭上眼睛,姐姐给你变个魔术。” “什么是魔术呀?”景年一边闭上眼睛,一边问。 方锦绣把糖剥了,这是一颗橙色的橘子味糖,喂进景年嘴里。 酸酸甜甜的滋味儿在嘴里蔓开,比昨天那块儿冰糖还好吃,景年忍不住惊叹出声:“哇,好好吃呀,这就是魔术吗?” “好了,可以睁眼了。”方锦绣把糖纸揉成一团塞进口袋,“对呀,这就是姐姐的魔术。” 景年含着糖块儿,高兴坏了,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姐姐,你的魔术好厉害哦,我能学吗?我也想变糖!” 因为太兴奋了,忍不住呼唤起久未出声的144,想跟它分享:“四四,我姐姐超厉害,她能变糖果呢!” 144从沉眠中被吵醒,看见宿主还好好的,懒洋洋动了动代码。 变糖果? 它扫视一圈,哦,金手指,气运之子常规操作,它宿主这是抱上大腿了。 真不错,傻人有傻福,它也乐得清闲。 代码一摊,144继续睡了过去。 “不可以哦,这是只有姐姐会的魔术,年崽不能告诉其他人,否则姐姐的魔术就再也变不出来了,而且人家还会把姐姐抓走。”方锦绣故意说得很吓人。 景年确实被吓到了,眼睛睁得溜圆,小手捂住嘴巴:“姐姐,我不说,你不要变魔术了,我不吃糖,你不要被抓走。” 说着说着,小奶音都带了哭腔,一只手也抓上了方锦绣衣摆。 方锦绣好笑又感动,摸摸弟弟小脸,安慰道:“姐姐可厉害了,只要年崽不跟其他人说,就不会有事。” “我肯定不说。”景年连连保证。 “乖崽。”方锦绣笑眯眯道:“姐姐相信你。” 敲门声响起,是方永志来了。 他塞给方锦绣一提书,从小学到高中的课本都有,大部分保存的不错,就最上面两本撕了一半。 方永志看到的时候就气得不行,他是村里少有读过书的人,能写会算,不然也当不上这个生产队长。 看见方家那些不成器的,竟然把书本撕了引火,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还不如方锦绣这个收养的姑娘。 “给,你们姐弟俩的医药费。”又塞给方锦绣十块钱。 原本打算意思意思要个一两块钱,看病是够了。 被方家人气到了,他张嘴要把二十块全要过来,后来方老太撒泼耍混赖下去十块,现在还躺在家里嚎,心疼的。 第13章 “大牛已经到村口了,你们要是收拾好了,就赶紧过去。”方永志把钱给方锦绣后说。 方锦绣捏着十块钱,并不是整钞,零零碎碎的票子,捏着挺厚实一小叠,甚至还有分币,她见都没见过这个版本的人民币。 “谢谢您,您费心了。”方锦绣高兴地道谢。 她只听老辈讲过,也在网络上看人提起过,说这时候的钱特别值钱。十块钱能买多少东西她不知道,但总比一分都没有强。 景年也仰着小脸,冲方永志笑:“谢谢队长伯伯。” 方永志没忍住,捏了一把小孩儿软乎乎的脸颊,嫩生生的,没敢使劲儿。 奇了怪了,他家小崽子也不止一个,惹毛了他拿藤条抽都不碍事,怎么别人家的娃,就跟豆腐似的,生怕给碰坏了。 方永志摆摆手:“赶紧走,别耽误了。” 方锦绣已经收拾好了东西,直接小背篓一背,牵着景年,把门关上。 她们家锁头被方老太拿走了没还回来,昨晚方锦绣是把方家送来的那块破木板抵在门背后睡的,那锁就算还给她,她也不敢用,她不清楚有几把钥匙。 人走了,这门也没必要锁,她们家就没什么值得偷的东西,村里最穷的二赖子家,可能都比她家富裕。 今天去了县城,有机会再买把锁头。 到了村口,远远看见一辆牛车,方锦绣顿时明白了方大娘的意思。 又有点想笑,她坐过汽车坐过高铁连飞机都坐过,还没坐过牛车呢。 “姐姐,有牛!大牛!”倒是景年惊喜不已,仰着脸,藏不住的高兴。 “对,是牛,咱们坐牛车去县城,高不高兴?”方锦绣哄小孩儿。 “高兴!”景年脆生应道。 “崽,总有一天,姐姐带你坐飞机。”方锦绣当即许下豪言。 “飞机是什么?”景年歪头,好奇道:“是会飞的鸡吗?秋云婶婶家的大公鸡,能飞到围墙上呢!” 可是大公鸡就那么大,怎么坐呢?他勉强可以坐一下,轻轻的,免得把鸡压坏了,但是姐姐坐不下的。 方锦绣努力组织语言:“不是鸡,是可以上天的一种交通工具,可以载人,能让几百人一起上天。” 就不知道怎么跟崽形容。 “哇,这个飞机好厉害哦,这么大,能吃多久呀!”景年拖长了小奶音感叹道。 他不知道几百是多少,但是大概是很多很多人,这么多人能坐在上面,他设想了一只巨大无比的鸡,想象不出来的大。 方锦绣:“……噗。” 她妈当初还让她去考师范当老师,真是高看她了。 胡噜了一把年崽的头毛,方锦绣想,回头怎么也得买个炸鸡回来,让年宝好好吃一顿炸鸡,别再想着吃飞机了,怪……怪可爱的。 村口除了方大牛的牛车,还有其他一些村人,都是听说了消息赶过来,想蹭个车一起进城的。 现在不许做生意不许私人买卖,但是社员们家里养两三只鸡,攒了鸡蛋舍不得吃,就能拿到供销社换钱。 这换来的钱,就是一家的针头线脑、油盐酱醋,甚至小孩子的学费书本费,都是从鸡屁股里攒出来的。 没有油,油要油票,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到的,城里人每月的油票还有限额呢,一个工人每个月二两油票,就很值得拿出来说嘴了。 炸货是不敢做的,哪有那么多油,过年时候能有个炸丸子,就是顶好的了。 要不然怎么一个个饭量大呢,肚子里缺油水,就饿得快。 平常大家都是去公社的供销社,离得更近,走路过去,脚程快的也就半个多小时,来去方便。 方大牛赶着牛车,大部分去县里,县城离得就远多了,走路过去最起码得一个小时,提着鸡蛋这类经不起磕碰的,难免影响速度,来回一趟,大半天时间没了,特别耽误事儿。 所以哪怕县里的供销社有时候收鸡蛋价格高一点儿,村人更多的还是去公社。 尤其是夏天天气热,鸡蛋放不住的时候,更是不敢多耽搁,怕鸡蛋放坏了糟蹋了。 碰上村里的牛车就好多了,蹭个车过去,路上要不了那么长时间,多方便。 过来蹭车的都是大娘婶子或者年轻小媳妇儿,这会儿虽然不是农忙,地里也不少活,男人力气大,一般情况能挣更多工分。 女人管着家,这种操持家务的事儿,她们来。 方锦绣牵着景年走过去,立刻有个婶子屁股往旁边一挤,硬挤出一小块空地来,招呼着姐弟俩:“绣儿,快来,坐这儿。” 方锦绣连忙坐过去,把景年抱在怀里,冲那位婶子笑了笑,含糊说了句“谢谢婶子”。 刚刚坐定,方大牛吆喝了一声:“走喽!” 鞭子轻响,牛车吱呀呀跑起来。 景年奶声道谢:“谢谢兰花婶婶。” 方锦绣这才知道,这位就是给了景年一个窝头的那位,顿生感激。 那一个窝头,不光景年吃了,她也吃了半块儿,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挺好吃,比她做的饭好吃。 “真乖。”兰花婶子稀罕地摸了摸景年头发,这孩子不知道咋生的,哪哪都好看,俊得像个小姑娘。 又问起方锦绣,带着景年是干啥去。 牛车上的人都竖起耳朵,方家这事可是最近村里最热门的大消息,茶余饭后都在讲,可下饭了。 方锦绣照着给方大娘的说法又说了一遍,语气带着惆怅凄婉:“年宝这么小,被打了一顿又饿了几天,要是饿坏了身体,我以后哪有脸去见爸妈。” 听得众人心有戚戚,之前就听了不少方老太一家的闲话,有真有假,还有人觉得不可能,都是当长辈的,咋能这么心狠。 就算不喜欢方锦绣,景年可是亲孙子。 现在一听,都不好再说什么了,对方老太一家的印象是跌了又跌,对姐弟俩深感同情。 方锦绣也没指望这些人替她干什么,往后她报复那一家子,别指着她说不孝就行了。 她自己是不在乎,但是听长辈讲古,没少听说“名声杀人”的事。 她和年宝被黑心亲戚坑惨了,以后绝对不可能让他们再占便宜,现在做个铺垫,免得往后被人指责。 别人家的热闹什么时候都能看,几人闲聊几句,话题又转回此行的目的上。 旁边一个脸有点儿长的婶子,小心拨开怀里篮子上盖的稻草,带着炫耀的语气说:“你们看我家这蛋!” “哟,真不小!”兰花婶子赞叹道:“二牛他妈,你家鸡养得好,每回下的蛋都大。” “那是。”二牛妈得意道:“公社里头那供销社,每次收我的蛋,别人的一分钱一个,我的一分五!今儿去县里,一准能卖到两分钱一个。” “真好。”兰花婶子羡慕道:“咱这蛋,能卖一分五就不错了。” 旁边其他人也羡慕不已,一个鸡蛋多五厘,十个就是五分钱,都能买一大包火柴了。 大家纷纷向二牛妈讨教起养鸡的秘诀来,二牛妈当然不会说,但是众人捧着她,她也乐得多炫耀几句。 景年眼巴巴瞅着人家篮子里的鸡蛋,馋极了。 鸡蛋他吃过的,好香好香,妈妈还给他做过蒸蛋,又嫩又滑,可好吃了。 “姐姐。”他拉了拉方锦绣袖子,等她低头,跟她咬耳朵:“姐姐,我们以后也养鸡好吗?我会喂鸡!” 养鸡就有鸡蛋吃了,吸溜。 “好……好,养鸡。”方锦绣愣愣道。 她已经听傻了,下意识捂紧了装钱的口袋。 什么玩意儿?鸡蛋两分钱一个? 她知道这时候人民币的购买力很强,万万没想到强到这个地步。 还是说,只有鸡蛋便宜?这不合理呀! 况且,婶子们已经讨论起各自要买的东西,透露出来的物价,都低得让人惊讶。 原来她手里的十块钱,竟然是巨款! 那……那她的糖,还卖的上价吗?方锦绣很快想到这个关键问题。 十块钱很多,但是是一棒子买卖,如何利用好金手指,才是她和年崽吃香喝辣的根本。 桃饱上很多东西都不是能正大光明拿出来的,所以现实中有个来钱渠道非常必要。 物价得打听清楚,方锦绣理清思路,很快找到短期目标。 路上牛车晃悠着,走得确实比人快,又有大家伙儿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到县城了。 方锦绣睁大眼睛,偷偷四处看着。 据说她这个原身之前就在县城读高中,现在一时半会,她甭想重回校园了,但也不敢露出端倪,让人发现她对县城并不熟悉。 这个县城,有点儿像乡土剧中贫穷小村镇的感觉。 “哇,好高的房子!”景年才是真没来过县城,看见三层高的楼房,特别没见识的惊讶出声。 “姐姐,那是什么呀?”他拉了拉方锦绣衣摆,好奇问。 方锦绣把他抱起来,温声道:“是汽车哦。” 这个时代汽车并不多,他们运气好,刚好看见一辆拉货的卡车经过,很多人都在看,村里一起来的人也伸着脖子看热闹,他们村连自行车都没几辆,看见汽车当然稀罕。 方锦绣压低声音,跟弟弟咬耳朵:“等年崽长大了,姐姐教你开车。” 她可是所有科目一次过,已经过了实习期可以上高速的非新手司机! “我要学!嘟嘟!”景年一脸艳羡地看着路上跑过的大卡车,学着喇叭哼唧了两声。 除了他们姐弟俩,其他人的目的地都是供销社,方大牛直接把牛车赶到供销社门口。 “绣儿,你也买东西?”一个倒八眉婶子瞧了他们几眼,“你有钱?” “年宝没来过,我带他看看供销社长啥样。”方锦绣笑眯眯道,她可没说方永志帮她要回来十块钱。 景年特别配合地点头:“没来过,想看!” “那你可把他看好了,别见着糖啊点心的哭闹起来,丢人得很。你们家现在哪儿买得起这些,能吃得起饭就不错了,可别臭显摆乱花钱。”这倒八眉跟王菊花交好,自然看不顺眼姐弟俩。 方锦绣不知道内由,但分辨得出来好恶,皮笑肉不笑地怼了回去:“对,我们家困难,但我们年宝懂事,一点儿不闹人。您家里条件好,可别手软,多买点儿点心糖果啥的,不然多显寒酸。” 第14章 倒八字眉女人被方锦绣不客气的话噎了个够呛,她虽然阴阳怪气方锦绣和景年,不代表她家里就有钱买糖买点心摆那个阔气。 村里人家,靠着种地,一年到头卖死力气,能剩下的盈余不多,过年的时候买半斤八两的糖块装出来,就顶顶有面子了。 这不年不节的,她敢掏钱买这些“奢侈品”回去,一准会让她婆婆好好收拾一通。 “年纪轻轻,牙尖嘴利,看你以后嫁不嫁得出去,哪个好人家愿意要你。”倒八眉怒道:“难怪四婶子不留你,野……” “说啥呢说啥呢!”兰花婶子不高兴地打断她的话,“你一个当人长辈的,留点儿口德行不行?” 她推了方锦绣一下:“绣儿,别搭理她,你带年宝好好逛逛,逛完了早点儿去医院,可别错过了牛车。” “欸。”方锦绣也懒得跟一辈子毕生目标只为嫁个“好男人”的人掰扯,没必要。 她抱着景年,往供销社里头走,趴在她怀里的小男孩儿,对着还愤愤不平看着他们的倒八眉,挤眉弄眼做了个的鬼脸。 这是他跟小叔家的宝贝儿子方金宝学的,方金宝黑胖,眼睛小鼻子塌,撅着肥厚的嘴唇子,做鬼脸丑得吓人。 坏人,欺负他姐姐! 景年推着鼻头吐舌头,萌态十足,逗得兰花婶子笑得合不拢嘴。 倒八眉却一点儿都不觉得萌,气得指着景年,手指头直哆嗦:“你、你……” “哎呀牛蛋他妈,你这鸡蛋是不是被挤破了。”兰花婶子一把薅住倒八眉的手,拉着她往一边走。 “你呀!”方锦绣扭头,看见弟弟未来得及完全收起的表情,好笑地点点他鼻尖。 被姐姐逮到做坏事,害羞地把脸埋进姐姐颈间,景年小声嘟囔:“她坏!姐姐,以后我保护你,谁都不许欺负你。” 方锦绣鼻头发酸,笑着说:“年宝是我们家的小男子汉呀!” “嗯!”景年眼睛发亮,他喜欢这个说法,“我是男子汉!” 方锦绣摸摸弟弟嫩乎乎的小脸,姐弟俩亲亲热热说着话,逛起这个年代的“超市”来。 供销社里的货品当然不能给后世的超市比,但相对而言还算齐全,日常的生活用品都能买到。 现在一起来的村人都还在,方锦绣现在不便买东西,只看和听,越听越惊讶。 这都是什么神仙物价啊! 大米一毛六一斤,面粉才两毛一斤,这些是要票的,她没票。 但是玉米面才六分钱一斤,土豆甚至只要四分钱,想破方锦绣的脑袋,她都想不到几分钱能买到一斤土豆。 相对而言,七毛钱一斤的豆油,就显得挺贵了。 这个也要票,方锦绣没有粮票,更没有油票,什么都买不起。 当然,也有价格比较贵的,比如手表,自行车。 整个供销社一共才摆了两架自行车在外面,一百六十九块钱的二八大杠,崭崭新,从那一块儿经过的人,都要死死盯上几眼。 后世结婚要搞婚车,这会儿结婚,也时兴婚车,新郎骑着自行车,后面载着新娘,骑上一圈,可惹人羡慕了。 家里有条件的,借也要借一辆自行车来。 手表也贵,最便宜的手表也要六十多块钱,是个没听说过的牌子。 贵的甚至还有两百多的,有意向买表的客人,都没敢让售货员把那块表往外拿。 这些也都要票,自行车要自行车票,手表要工业券,这东西只给在职人员发,每二十块钱工资才发一张。 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才一两张,能买的东西却十分广泛,所以很是难得。 方锦绣发现了,凡是工业产品价格都不低,这是由现在的社会产能结构造成的。 她心里大呼可惜,真想赚钱,搞个自行车,转手一卖,一百多块够她和景年用多长时间呀! 再看看糖果,散装的糖球当然没她的糖看着高级,没有单独的包装纸。有人买,售货员还有直接上手抓的,糖球有的还沾着污渍,也没人在乎。 可这糖便宜啊! 一分钱一颗。 其实也不便宜,一个小点儿的鸡蛋,供销社收购价也才一分钱。 也有贵一点儿米花糖、花生糖、软糖之类的,可以称斤也能零卖,最贵的不过三分钱一颗。 方锦绣有点儿抑郁,她那两包糖,有三百多颗。 按照这里最贵的糖果定价,能卖九块多钱呢,肯定是赚了的。 但是三百多颗啊! 一颗一颗卖,她得卖到什么时候,而且还不能光明正大卖,只能偷偷卖,更难了,而且还不一定卖的到三分钱。 这就是昨天没有思考周全,贪便宜心急买了糖,光看着好处了,现在仔细一想,问题真多。 还好意外得来十块钱,不然今天真要抓瞎了。 大致转悠了一圈,方锦绣的注意力在物价上,景年还小,不懂什么价格不价格,眼睛都错不开了。 别的东西还好,看见自行车,他多看几眼,看见别的小孩闹着要的小青蛙玩具,他也多看几眼。 看过就算了,一点儿没有眼馋的样子。 轮到卖糖果点心的柜台,方锦绣皱着眉头在心里头打算盘,景年对着没吃过的点心、糖果直咽口水。 “崽……” “我不想吃!”景年大声道。 方锦绣一愣,看见弟弟依依不舍地挪开视线,忍俊不禁:“真不想吃?” “不想!”景年睁着眼睛说瞎话:“看着就不好吃,没有姐姐给我煮的红薯好吃。” 这话说的,方锦绣都扛不住了,忍不住想捂脸。 乖崽诶,你姐早上差点儿把红薯都给煮糊了。 摸摸弟弟的卷毛,年崽头发偏软,像小动物的绒毛,嫩生生惹人疼。 “咱们先等等,姐姐回头给你弄好吃的,好不好?”方锦绣悄悄跟景年咬耳朵。 景年趴在姐姐肩头,也小小声地说:“好呀。” “真乖。”方锦绣感叹般夸道,见多了愿望得不到满足就撒泼耍混,大哭大闹甚至赖在地上不走的小孩,她家年崽乖得让人心疼。 大致了解了物价,方锦绣带着景年先去医院。 村里人要先卖掉带来的鸡蛋和其他农产品,然后各自购买需要的东西,暂时都留在供销社这边。 她之前在县城读书,大家都觉得她对县城熟悉,没人担心她迷路。 实际上方锦绣没有记忆,并不清楚县医院在哪儿,但鼻子下面一张嘴,离了认识她的人,张嘴问就是了。 顺利找到医院,路上景年担心累到姐姐,非要下来自己走。 方锦绣牵着她,只顾着找路,景年转着脑袋四处看,看见没关紧门的房间里,穿白色衣服的人拿着针扎小孩儿屁股,小孩儿被扎得哇哇大哭,景年惊恐地缩了缩脖子,往姐姐身边挤。 “怎么了?”方锦绣问。 景年指给她看,战战兢兢道:“姐姐,好可怕,我们回家吧,不要待在这里。” 方锦绣忍俊不禁,安慰道:“那是医生伯伯在给其他小朋友治病,不怕哈。” 景年抱着姐姐大腿不吭声了,医生原来这么可怕呀,那个针好粗,比妈妈的缝衣针还粗。 他不要生病,姐姐说小朋友不讲卫生会生病,他以后一定要好好讲卫生。 方锦绣挂完号,找到医生,这会儿看病不像后来,这机器那仪器,没那个条件,基本上都靠医生个人经验。 医生先给景年看,简单做了一些检查,放下听诊器:“没啥大毛病,有点儿营养不良,有条件给孩子补补。” 营养不良是这会儿很多人都有的毛病,所以医生并不惊讶,开了个单子给方锦绣:“拿着这个,去食堂能买一碗红糖鸡蛋,不要票。” 红糖可不好买,这东西补血养人,要专门的红糖票,一些效益很好的单位才发这个,像之前景年在方永志家喝的糖水,就是白糖化的,已经很稀罕了。 方锦绣不知道这里头的道道,但是听医生口气,知道是件好事,连忙把单子接过来,跟医生道谢。 景年是姐姐道谢他就道谢,姐姐讨厌谁他也讨厌谁。 奶声奶气的小娃娃,额发微卷,软蓬蓬地散在耳边,一双眼睛清澈见底,道谢的时候唇一弯,笑容羞怯可爱。 医生对做检查时十分配合又乖巧可爱的景年印象不错,多叮嘱了一句:“这孩子聪明,别耽误了。” 营养不良的小孩一般会影响发育,这么大的孩子,思维清晰口齿伶俐,可见天资上佳。 “欸,一定!”方锦绣现在听谁夸她家崽,心里头就高兴。 景年检查完,方锦绣也要看个病。 她的麻烦一点儿,除了营养不良,头还疼。 医生给她检查完,有些疑惑,这不像是脑震荡。 “现在还疼吗?”医生问。 方锦绣摇了摇头:“晚上疼了一阵,早上又好了,现在也不疼。” 医生没查出个所以然,也没什么脑ct之类的可以拍,只能让她自己多注意,要是再疼了,再来医院看看。 两人没开药,光检查费就几毛钱,方锦绣觉得这个费用又贵又便宜,很奇妙的感觉。 “大夫,我没有单子吗?”方锦绣问,她也是营养不良,怎么就开了一个呢。 医生白她一眼,来他这看病的,十个里头最起码有五六个营养不良,还能人人都开个单子不成?那医院食堂就光卖红糖鸡蛋了。 姐弟俩虽然在方家吃了苦头,但父母还在的时候,过得还可以,营养不良的情况不是很严重。 他是看景年年纪小又乖巧好看,才一时心软开了一个,其实这娃喝了基因液,要是能量跟上了,谁身体都没他好。 “医生伯伯,我姐姐没有吗?那把我的给她吧!让我姐姐吃鸡蛋。”景年趴在桌子边,踮着脚,只能露出半张脸,眼巴巴看着医生。 第15章 医生最终也没有给她另外再开一个单子,但是在景年那张上面加了一笔,可以买两个鸡蛋。 方锦绣拿着单子找到食堂,竟然还有人堵在食堂门口,要买人家手上有这种“营养单”的。 一个个说得可惨了,这个说家里谁谁病了要补充营养,那个说媳妇儿刚生了娃要补血,方锦绣差点儿就被忽悠地把单子给出去了。 多亏一个脸圆圆的年轻姑娘眼疾手快,一把薅住她:“别听他们的,真这么严重,医生能不给他们开单子?” 方锦绣一听,连忙捏紧了自己的营养单,先进了食堂。 圆脸姑娘点点头:“还好你是个听劝的,上次有个男人,把他媳妇儿的单子卖了,我劝他,还说我多管闲事铁石心肠,也不看看他媳妇儿生孩子流了多少血,还贪那一毛两毛的,缺德。” “这些人啊,拿了你的营养单,买了这些好东西,都进了自己嘴里,不然能把老婆孩子折腾成那样?” 方锦绣听得心里直哆嗦,她刚才也是看那些人确实很可怜的样子,有个人还抱着孩子,孩子头大身子小,瘦得像猴儿,眼睛都睁不开,才被说动的。 “谢谢你啊!”方锦绣感激道。 “这有啥。”圆脸姑娘是个爽朗性格,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看着景年眼馋不已,“这是你弟弟?长得真好看。” “是吧,我也觉得。”方锦绣一脸得意,她现在就特别理解那些炫娃的妈妈是什么心理。 圆脸姑娘忍不住笑:“你这人真有意思。” 她夸别人家小孩,大人都要谦虚一下,别人夸她家侄子,她妈她嫂子也要客气两句,到没见过这么坦然的。 方锦绣微笑:“过度谦虚等于骄傲。” 她家年崽就是好看啊,这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圆脸姑娘把这句话来回念了几遍,眼睛发亮:“说得真好,我叫李小圆,你叫什么?” “我叫方锦绣。” “我叫方景年!”一直乖乖听大姐姐们讲话的小团子连忙举手:“我是我姐姐的弟弟!” 李小圆笑得合不拢嘴:“绣儿,你弟弟真好玩儿。” 方锦绣觉得好笑,景年一脸懵逼:“姐姐,我说错了吗?” “没有,是觉得年崽可爱才笑的。”方锦绣说。 “对,是这样没错。”李小圆揉了把脸,说:“我在供销社工作,有机会可以去找我。” 她说这话难掩骄傲,也确实值得骄傲,供销社可是现在的热门单位,光这三个字说出去,就值得人羡慕。 方锦绣刚才从供销社过来,那里头的销售员,可别提多傲了,买东西的客人多问几句,都能被训一顿。 “真厉害!”方锦绣感叹地真心实意,她也想找个工作,有个工作就能挣钱了。 李小圆满意了,又跟方锦绣说了几句话,给她指了卖红糖鸡蛋的窗口,自己去别的窗口买饭去了。 方锦绣牵着景年去买鸡蛋,这个窗口不光卖红糖鸡蛋,还卖别的,她看见有人掏钱买鸡蛋,白煮蛋三分钱一个。 说实话这个价格不贵,算上人工成本的话。 但是那人还给了票,方锦绣瞅了一眼,啧,鸡蛋票。 什么东西都要票。 在职人员每个月光票证就厚厚一叠,什么都有,鸡蛋票也发,发的不多,每个月吃完了就没了,肯定不够一大家子每人都吃上鸡蛋的。 方锦绣掏出“营养单”,旁边买了两个白水蛋的男人一脸羡慕。 收了单子的食堂员工,扫一眼:“红糖鸡蛋一碗,两个蛋,两毛!” 不要票!这才是关键。 方锦绣连忙掏出两毛钱交上去,没一会儿,送出来一个大海碗,挺大一个,比景年脸还大。 两个圆溜溜的荷包蛋泡在褐红色的糖水里头,鸡蛋香混杂着红糖甜香,附近好多人往他们这边看。 “崽,这个鸡蛋好香啊,是不是?”方锦绣看着面前的红糖鸡蛋,直咽口水。 她以前从来不觉得红糖和鸡蛋有什么好吃的,这两者放在一起,更是绝对不会碰的东西。 多腻啊,还容易长肉。 可是现在光闻着味儿,就香得她口水横流,那甜滋滋的香气,可太好闻了。 “嗯嗯,好香好香。”景年用力点头。 糖好吃,鸡蛋也好吃,放在一起,就是好吃加好吃,可太棒了! “来,尝一口。”方锦绣舀了一勺红糖水,吹一吹喂给景年。 景年像饿极了的小鸟,张着嘴巴,等姐姐把一勺糖水喂进嘴里,甜蜜的滋味在嘴里散开。 他坐在高凳上,开心地两条腿直晃悠:“姐姐,这个好甜好甜,你也喝!” 方锦绣也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红糖鸡蛋水,甜、香、醇,缺乏糖分的身体吸收到营养,一瞬间反馈出的满足感,让方锦绣差点儿热泪盈眶。 妈呀,红糖鸡蛋水竟然这么好喝吗? “来,吃鸡蛋。”方锦绣又舀了个鸡蛋给景年吃。 农家收上来的土鸡蛋,蛋黄打出来泛着橙,煮出来的鸡蛋也格外香。 蛋清泡在红糖水里,又甜又嫩,里头的蛋黄煮得并不十分老,糯糯的,还有点儿弹口。 景年啊呜一口,咬下小半个蛋,好吃得呜呜直叫,腮帮子鼓鼓,手上还比划着让姐姐也吃。 这一刻,红糖鸡蛋超越其他所有景年吃过的东西,一跃成为他心中最好吃榜榜首。 两个鸡蛋,方锦绣和景年一人一个,剩下的红糖水也分着喝了。 一碗红糖鸡蛋吃完,背后竟然出了一层薄汗。 “姐姐,红糖鸡蛋真好吃,对吧。”景年抿着笑,吃饱喝足的小猫崽一样,浑身透着股甜气儿。 “好吃!”方锦绣也舔了舔唇,琢磨着回头她搞点儿鸡蛋,再买点儿红糖,桃饱上可不要票,价格也不贵。 到时候自己做自己吃,想吃几个都成。 病看了也吃了好东西,方锦绣开始琢磨接下来的行动。 一会儿得掉头去买东西,别的不说,大门上的锁,她和景年的牙膏牙刷,两人的毛巾,这些洗漱用具是必须的。 她手头上的钱暂时够用,但是昨晚买的糖,白白背出来,再背回去,忒傻了点儿,怎么也得换点儿钱回来,不然手里就这十块钱,光见出不见进,她心慌。 可是这个糖怎么卖呢?方锦绣很愁。 大街上叫卖,可是会被抓起来的,一个投机倒把的罪名,她就完蛋了。 她实在缺乏这个时代的生活经验,也没有记忆,不敢冒进,一时间完全没有头绪,只能牵着景年,先去买需要的东西,边走边琢磨。 回去供销社,村里人都不在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方锦绣花一块五买了把锁,又带景年去买牙刷牙膏。 毛巾她有点儿看不上,摸了一把,手感比较硬扎,大人用还好,年宝那脸嫩豆腐似的,她摸一下都不敢太用劲儿,舍不得给弟弟用这种毛巾。 方锦绣琢磨着,回去在桃饱上买算了,毛巾这种东西一点儿都不贵。 甚至牙膏牙刷她也想在桃饱上买,但是牙膏上有字,不太容易藏,让人看见了就坏事了。 而且她账户上剩的钱不多了,还没找到充钱的法子,只能暂时先买了用。 两把牙刷一管牙膏,一共一块二,那管牙膏就要六毛,以现在的物价来看,真的挺贵的,都能买一斤肉了。 方锦绣从兜里掏钱,一片亮闪闪的东西随着她的动作从口袋里掉出来。 景年个子矮,一下子看见了,连忙捡起来:“姐姐,你掉东西了。” 方锦绣一看,是她早上塞进口袋里的糖纸。 “这是什么呀,好漂亮!”景年看着亮闪闪泛着彩光的糖纸,满眼好奇。 方锦绣犹豫了一下,说了实话:“是早上给你吃的糖的糖纸。” 她要是卖糖,可能避不开景年,就没必要再编谎话骗景年了。 景年想到早上吃的那颗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姐姐,你好厉害哦。” “嗯?”方锦绣不明所以。 景年让姐姐低下头,小声说:“姐姐变出来的糖果,特别好吃,糖纸也特别漂亮,真厉害!” 方锦绣笑道:“还想不想吃糖?” 景年用力点头,糖果谁不想吃呢? 但是…… 他抓着方锦绣袖子,左右看看,像小动物从巢穴探头,充满警惕:“这里不可以。” 好多人。 他还记得,姐姐说被发现了会被人抓走的! 方锦绣摸了摸景年发顶:“别担心。” 她仗着成年人身形高,偷偷在背篓里抓了一把糖:“看。” “哇!这么多呀!”景年两只手去拿都不下,他手太小了。 方锦绣给他把糖揣进小兜兜里,其实也没多少,就六七颗,糖纸支棱着很占地儿。 “都给我吗?”景年摸着鼓起来的小兜兜,高兴又不敢相信。 “对呀,但是今天不能吃了,以后一天吃一颗,可以做到吗?”方锦绣想开了,糖果卖不出就先别着急,给弟弟吃的糖还是有的。 年崽乖巧,她也想看看这孩子自制力怎么样。 “好!”景年一口答应了,笑得眉眼弯弯,别提多开心了。 “姐姐你伸手。”小爪子抓着方锦绣指尖,让她摊开手,景年数着糖果:“姐姐一颗,年宝一颗,姐姐一颗,年宝一颗……” 一共七颗糖,给方锦绣分了四颗,景年自己三颗。 方锦绣故意逗他:“年宝少一颗呢,姐姐给你一颗吧。” “不要。”景年摇头:“我早上吃了一颗了。” 方锦绣哭笑不得,还记得这茬呢。 “姐姐……”景年期期艾艾地看着她。 “怎么,后悔了?”方锦绣握着四颗糖:“要不要跟姐姐换?” “不换不换。”景年眨着大眼睛,不好意思道:“姐姐,糖纸能给我吗?” 这个糖纸太好看了,对于没有玩具的小朋友来说,吸引力十分强。 “当然可……” “同志,你这糖在哪儿买的,真好看!”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方锦绣的话。 第16章 说话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左手牵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儿,怀里还抱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儿。 两个孩子都眼巴巴看着方锦绣手里的糖,男孩儿还不停哭闹着,伸着手要糖。 方锦绣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笑着说:“这是我海城的舅舅寄过来的,可能是在那边买的吧。” 景年听得一脸懵,这不是他姐姐变出来的吗?怎么又成舅舅寄来的。他有舅舅吗?从来没听妈妈提起过。 不过既然姐姐这么说,一定是有原因的,景年紧紧闭着嘴巴,什么都没说。 女人听说是外地寄来的,恍然道:“难怪,我就说咱们这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糖果。” 那个糖纸,还闪彩光呢,别说孩子,她见着都喜欢。 “妈妈,我要!我要糖,给我买,给我买漂亮糖!” 她怀里的小男孩儿一个劲儿哭闹,还扑腾个不停。 这么大的男孩子,力气不小了,几下打在他妈下巴上,疼得女人直皱眉。 “好,好,给小宝买。”女人把儿子放下,露出个笑脸,“同志,你看,我儿子实在喜欢你这糖,你有没有多的,给我匀一点儿。” 方锦绣眨眨眼,一脸犹豫:“这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就几颗糖。”女人确实没当回事,哪怕就在供销社里头,小娃娃吃几颗糖,倒不至于上纲上线。 “那行吧,你要多少?”方锦绣直白道:“我这糖可不便宜。” 女人眼珠子转了转,张嘴先挑毛病:“你这糖小,你看供销社那糖,比你这大……” 方锦绣眉头一拧,打断她的话:“我这糖小是小,可是好吃,好几种口味呢,可不是那种便宜东西。” 景年连忙跟上:“对,我姐姐的糖可好吃了,我吃过,特别好吃。” 女人没把景年的话当回事,你是她弟弟,你当然只说好话了。 方锦绣说:“要不然你买一颗先尝尝。” “买啥买,咱们这叫换。”女人经验比方锦绣丰富,可不会露什么话头。 “对,换,你先换一颗尝尝。”方锦绣从善如流地改口。 女人心动了,问:“多少钱一颗?” 方锦绣心头一动,没有直接报价,说:“这我怎么知道,我舅舅送我们的糖,还能报个价不成,你说,你觉得值多少,太便宜了就算了,我留下给我弟弟吃。” 女人顿时不敢随便压价了,试探着说:“三分吧,咱供销社里最贵的糖,就这个价了。” 不过那个糖可没方锦绣这个好看,她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糖,不愧是大城市里来的。 方锦绣没吭声,她在想是不是定价定低了。 女人以为她不满意,忙道:“四分,再贵我真不换了。” 四分也值得,这个糖果好看,糖纸也好看,糖吃完了,糖纸留着也稀罕。 方锦绣装模作样叹了口气:“看你也是为孩子,得,你先拿一颗尝尝。” 女人给了方锦绣四分钱,又从她手里挑了一颗红色的。 小男孩儿嚷嚷着要吃,女人哄道:“妈先尝一下,看有没有毒。” 方锦绣差点儿呛住,什么啊,怎么就有毒了。 女人讪笑道:“哄孩子嘛。” 她剥开糖纸,舔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这是什么味儿的,挺好吃。” 不像一般的糖果干甜,带着点儿她形容不出来的果味儿,酸酸甜甜的。 方锦绣解释道:“不同颜色就是不同的水果味儿。” 她说了几种,女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真高级。 还有她听都没听过的水果,啥草莓柠檬的。 那颗被“验过毒”的糖,因为小男孩一直哭闹,被女人塞进他嘴里。 男孩尝着味儿,还不满足,又嚷嚷着还要,眼睛还盯着方锦绣手里还有景年兜里的。 小女孩儿眼巴巴看着,看着弟弟含着糖果,咬着手指流口水。 女人想了想,掏了两毛钱:“再换五颗。” 方锦绣手里只有三颗了,景年把自己兜兜里的糖掏出来,一股脑放进姐姐手里:“姐姐,给你换钱钱。” 他知道,家里东西都被坏人抢走了,粮食只有一点点,他可以不吃糖,能吃饱肚子就好啦。 方锦绣摸摸弟弟额发,年宝怎么这么乖呀。 六颗糖换了两毛四分钱,少是少了点儿,好歹开张了,方锦绣还挺满意的。 她把钱小心收好,蹲下跟景年咬耳朵:“姐姐还有糖,回去给你。” “好!”小团子好哄得很,当即笑得眼儿弯弯。 “嘿!” 背上被拍了一下,方锦绣吓得差点儿蹦起来。 “还记得我不。”圆脸姑娘笑道。 “李小圆。”方锦绣也笑:“当然记得,你刚才不还在医院吗?” 李小圆说:“我上午请了半天假照顾我妈,家里有人替我,我就先来单位销假了。” “哦。”方锦绣点点头,她站在靠近门口的一个角落,远远看见方大牛的牛车,村里人好像也跟着回来了。 她东西都买好了,便说:“我得回去了,你忙,回头等你闲了我来找你玩儿。” “等等。”李小圆拉住她,急道:“我有点儿事跟你说。” 方锦绣:“啊?什么事?” “来这边。”李小圆拉着她,方锦绣牵着景年,到了供销社里头一个小杂间。 “绣儿,实不相瞒,我是有点儿事想请你帮帮忙。” 方锦绣不明白:“我有什么能帮你的。” 李小圆说:“你刚才跟那个大姐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方锦绣悚然一惊,警惕地看着李小圆,她可听说,这个时代私人买卖违法的。 她就卖了几颗糖,刚开张,不至于吧! “你别怕,我不是吓唬你。”李小圆是个爽利性子,也懒得绕弯子,“我是想问,那糖你还能不能让你舅舅再寄点儿过来,邮费啥的我都出了。” 她倒没有怀疑方锦绣骗人,虽然方锦绣穿得破破烂烂,还营养不良,但是看着很从容,有一种不一样的气质。 而且这会儿下乡知青多,谁家还没个富裕亲戚了。 “啊?!”这回方锦绣是真没反应过来,李小圆这工作,还缺糖? 李小圆解释道:“我……其实我马上要结婚了,你这糖我想多弄点儿,拿来做喜糖。” 她还有话没说,她要嫁的男人跟她是同学,以前处过一个对象,也是她同学,两人一直不对付。 这次结婚,那女人和她现在的对象也会来,李小圆牟足了一股劲儿,想把婚礼办得尽善尽美,最好出彩到让人忘不了。 这样一来,她就处处求精,好多东西都是去市里置办的。 李小圆作为供销社销售员,也算见多识广,刚才看见方锦绣的糖,一下子就看上了,觉得拿来当喜糖,一定稀罕。 钱什么的都无所谓了,她爸在肉联厂,她妈在食品厂,她哥工作差点儿,在种子站,但是她嫂子在国营饭店。 一家子四个工人,虽然都不是干部,但都是再好不过的单位,家底着实不薄。 结婚这种大事,一辈子可能也就这么一次,还赌着气,李小圆怎么着,也不会舍不得这点儿钱。 方锦绣不清楚里面的因由,但是李小圆这话一听就知道不是缺钱的。 她当即道:“结婚是大事,回头我就给我舅打电……拍电报,让他再买点儿寄过来。对了你要多少?” 李小圆算了算,家里亲戚、邻居、她单位同事,还有父母单位同事,她的同学,最起码有十几桌。 一桌十二个人,摆一盘糖,一盘里头,怎么也得有个二十几颗才能撑起来。 这样就得要三百来颗,这只是粗略算的,万一人多了要加席,得有多余的备用,那就得四百颗超上。 这个糖果好看,关系好的亲朋走的时候,送上一小包,给小孩子们抓一把,都很体面好看。 这样盘算一遍,李小圆说:“我给你二十五块钱,你给我五百颗糖。” 按照方锦绣刚才卖出去的价格,五百颗糖也才二十块钱。 方锦绣不愿意占这个便宜,她对李小圆印象挺好的,但是她没有那么多糖。 她买的那两包,没数过,大概三百多颗。 桃饱里剩下的积分,全部兑完也不够再买这么一份。 “可能买不到那么多。”方锦绣说:“这个糖挺不好买的。” “那就能买多少买多少。”李小圆毫不犹豫道,方锦绣也是这么说,她越觉得稀罕,越想要。 大不了,到时候买点儿其他的糖混在一起。 “行,你什么时候要,急吗?”方锦绣问。 李小圆笑道:“我结婚还有个把月呢,不着急,你在这之前给我送来就行,要是买不到,也来给我说一声。” “这是肯定的。”方锦绣说。 李小圆直接掏了二十五块钱要给方锦绣。 方锦绣好笑道:“你就不怕我拿了钱跑了?” 李小圆把钱塞她手里:“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 一直乖乖没吭声当小尾巴的景年,突然出声:“对,我姐姐是最好最好的。” “这小嘴儿甜的,天天吃糖了吧年宝?”李小圆稀罕死了,她的小侄子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看这么甜,一天天的皮得不行。 “我不甜。”景年捂着嘴巴,一脸真诚。 真的不甜,他尝过了 第17章 “绣儿,刚才那姑娘是谁啊?你朋友?”方锦绣从供销社出来,兰花婶子拉着她问。 二牛妈说:“好像是供销社的售货员,我以前来卖鸡蛋,见过她。” “绣儿,你还认识供销社的人呐?!”大家伙儿顿时惊了。 供销社可是油水最丰厚的单位之一,谁家认识个供销社的朋友,说出去都有面儿。 方锦绣微微一笑,矜持道:“也不算太熟,就是以前认识,刚才见了,说两句话。” “不愧是高中生,人面就是广!”兰花婶子竖起大拇指夸赞。 她心眼好,觉得方锦绣能认识有本事的朋友,以后要是有人帮扶,日子也好过点儿,发自内心地替她高兴。 其他人有的羡慕有的嫉妒,但不会傻到当面说难听话,眼瞅着人家有供销社的关系,把人得罪了有啥好处。 一个个凑热闹说着恭维话,就连之前看他们姐弟俩不顺眼的倒八眉,都闭着嘴巴不吭声了。 方锦绣抱着景年,微笑不语。 她没想到随便扯个虎皮,竟然效果这么好,她跟李小圆以后肯定还会有打交道的机会,倒也不算骗人。 回家后,方锦绣先把买来的东西放好。 她本来还打算再买一些粮食,但是没有粮票,跟兰花婶子透露了一下这个意思,兰花婶子暗示她找村里富裕一点儿的人家“换”一些粮食回来。 虽说不通买卖,但是一个村的人,粗粮换细粮,缺粮的倒腾一点儿自己吃的粮食,都不碍事,不至于上纲上线。 景年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看着姐姐归置好东西,忍不住问:“姐姐,糖果到底是哪来的?” 方锦绣笑道:“年宝觉得呢?” 景年摇头晃脑:“我觉得是姐姐变出来的。” “哦?为什么?”方锦绣好奇地问。 景年揪着手指头,唇角一翘,笑容里透着点儿小得意:“因为姐姐跟我亲。” 方锦绣一愣,反应过来,顿时笑了。 因为跟他亲,所以跟他说的是真话? “谁教你的,小机灵鬼儿。”方锦绣刮了一下他鼻头,笑不可遏。 “我猜对了吗?”景年仰着小脑袋,嘻嘻笑道:“我就知道,姐姐跟我最亲。” 他说:“而且,我都没有舅舅哦。” 他知道,舅舅就是妈妈的哥哥,外婆就是妈妈的妈妈,过年的时候很多外村嫁来的媳妇儿回带着孩子回去见外公外婆,景年从来没有见过。 方锦绣摸摸他脑袋,嘱咐道:“但是以后要是有人问起,年宝就要这么说,知道吗?” “嗯,知道!”景年点头,“不能让别人知道。” 让人知道他姐姐能变糖果,就会把姐姐抓走,让她一直变一直变,变不出来了怎么办呀,景年心里可担心了。 早上起的早走的也早,不过加上来回路上时间,回到村里的时候也已经下午一两点了。 中午本可以在县城里吃,但大家伙儿都舍不得那个钱,方锦绣倒是舍得,她没粮票,国营饭店吃饭还得粮票呢,只能饿着肚子回来。 收拾好东西,方锦绣就去做饭。 家里就那么点儿粮食,她厨艺也不成,做不出什么花样,只能随便对付一下。 依旧是早上一样的煮粗玉米糁,方锦绣勇于创新,觉得早上吃的红薯,中午可以换土豆。 就把土豆刮了皮——刮皮用的是一块碎瓷片,然后乱刀砍成大小不均匀的小块,扔进玉米糁里一起煮。 有了早上的经验,方锦绣一直压着火,煮饭时也知道多搅搅了,好歹没有再煮糊。 她先给景年盛一碗:“小心烫。” 等景年吃了一口,方锦绣忍不住问:“好不好吃?” 应该比早上好一点儿吧。 景年用力点头:“好吃。” 方锦绣高兴了:“那是早上好吃,还是现在好吃。” 景年甜甜道:“姐姐做的都好吃。” 方锦绣惊了,她家崽是天生情商高吗?这回答,绝了。 休眠中的144动了动代码,依稀听见什么“好吃”,它又放心地睡了过去。 真好,小傻子宿主忒容易满足,但凡能吃的东西都说好吃,任务轻轻松松完成。 方锦绣自己尝了一口,少了糊味,确实比早上好吃一点儿。 但那也就是跟早上比,实际上是难吃和更难吃的区别。 囫囵把饭吃下肚,方锦绣更怀念起美好的二十一世纪生活。 想她穿越的前一晚,聚会时还扔了好多烧烤没吃完呢,有一盘烤茄子,她嫌弃烤得有点儿老,只吃了一口。 现在想想,作孽啊! 那盘茄子要是放她面前,她分分钟能给吞了。 小孩子疲累了很容易犯困,景年吃完饭,就开始打呵欠。 方锦绣带他去洗了手和脸,让他先去睡一会儿,她坐在床上数了下手里的钱。 今天去县城,买锁花了一块五,牙膏牙刷一块二,看病六毛五,红糖鸡蛋两毛,一共花了三块五毛五。 方永志给她讨回来的十块钱,还剩下六块四毛五,卖糖挣了两毛四,一共六块六毛九。 李小圆给的二十五,她来回推拒了几次没推掉,方锦绣就收下了。 她打算回头给李小圆买点儿别的小礼物,要是买不了,就把剩下的钱退给她。 算完了钱,方锦绣本打算再看看桃饱,想法子找到充钱的办法。 结果刚打开界面,就觉得脑袋很疼,一阵一阵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往里钻。 方锦绣疼得直喘气,只好先躺下,准备缓一缓。 这一躺,眼睛一闭,一下子晕过去了。 等她醒来,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她睁开眼的时候,还有点儿恍惚。 早就醒了,不声不响坐在她旁边自娱自乐的小崽崽,把糖纸揣回兜里,一下子扑进她怀里:“姐姐,你醒了呀!” “年宝。”方锦绣把景年往怀里揽了揽,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她早该想到的,一样的名字,相似的长相,要说只是巧合,那也太巧了 原来刚才的一个小时里,方锦绣接收了原身记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记忆晚了一天多。 她和原身并不是毫无关系,两人其实是平行时空的同一个人,这个方锦绣意外去世,而她也意外穿越到平行时空的自己身上。 值得庆幸的是,有了这个方锦绣的记忆,很多事好办多了,最起码她在村里行走,不会再束手束脚担心自己哪里露出马脚。 “姐姐,你不开心吗?”景年趴在姐姐怀里,奶声问。 方锦绣:“为什么这么说?” 景年细嫩的手指抚过她眉心:“姐姐这里皱起来了。” 他扑腾了一下,方锦绣以为他要起来,连忙松开他,却见景年在小兜兜里掏了掏,掏出一颗糖。 “姐姐,给你吃,吃了糖就开心啦。” 这是景年剩下的最后一颗糖,他分到的糖果,都被卖掉了,方锦绣原本说回来再给他拿点儿,忙忘了。 “年宝。”方锦绣抱紧了小孩。 她是方锦绣,这是她唯一的亲人,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却比血缘亲人还要亲。 “年宝在哦,姐姐不要怕。”小男孩儿努力伸着短短的手臂,拍着姐姐的胳膊,像很久之前,妈妈哄他的时候一样。 方锦绣抽了抽鼻子,她竟然从一个三岁崽身上感觉到了温暖和依靠,好像一下子不那么孤单了。 可能是一时情绪上头,早就打算把金手指藏一辈子的方锦绣,突然开口:“年宝,姐姐再给你变个魔术好不好?跟变糖不一样。” “好呀好呀!”景年啪嗒啪嗒鼓掌。 “看我的。”方锦绣默默召唤出她的桃饱app界面,面前顿时拉出一面光屏。 她没有看早已经摸透了的光屏,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景年身上,小孩儿依旧一脸期待的看着她,什么表情都没有。 “变好了吗?”景年见姐姐突然停住,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变化,忍不住小声问。 方锦绣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光屏:“年崽能看见这里有什么东西吗?” 景年眨巴着大眼睛,很认真地看了看,疑惑道:“没有……姐姐是变出什么了吗?”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遗憾还是庆幸。 方锦绣叹了口气,故意哭丧着脸:“我变失败了。” “没关系!”景年连忙安慰她:“姐姐已经很厉害了。” “嗯。”方锦绣摸摸弟弟小脸,软乎乎嫩生生,手感真好。 她刚准备把光屏收起来,眼角余光扫见好像有一个小红点,方锦绣一个激灵,连忙戳了一下那个突然出现的小红点。 是一条通知: [尊敬的桃饱app时空测试版用户,您已完成第一笔交易,线上交易系统已开通,欢迎使用。] 方锦绣:“?” 她瞬间来了兴致,研究起新开通的线上交易系统。 摆弄了一会儿,弄明白了,感情是给她开通了一个桃饱店。 说是店还有点儿抬举了,她的个人页面出现了一个货柜,特别简陋的一个木头柜子,空荡荡摆在那里,什么都没有。 柜子最上面有一行字——未命名杂货店。 方锦绣试着点了一下,可以免费修改一次店名,她立刻不敢动了,担心把这次免费机会浪费了,她还没想好卖什么东西,不能随便改名。 第18章 方锦绣把桶里的水倒进水缸里,立刻转身去接景年手上的水瓢,把水瓢里的大半瓢水也倒进去。 “累不累呀?”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用手背蹭了一下弟弟脸颊。 意外发现金手指上线了新功能,方锦绣本打算好好试一试的,但是突然想起来水还没打,水缸里的水只剩个底儿了,回头天黑了看不清楚,再去河边担水就麻烦了。 方锦绣只能把这事先放放,提了水桶去河边打水,景年见了,非要拿着水瓢跟她一起。 “不累!”景年仰着小下巴,把脸往姐姐手里送,“姐姐才累,这个桶好重。” 他看着放在地上的水桶,这样一桶水,他提都提不起来,姐姐要从河边提到家里,提了好几桶了。 “姐姐是大人呀,力气很大的。”方锦绣把勒红的手指背到身后,一想到每天要这么来回提水,火速把用水放在了目前要解决的问题前列。 景年噘着嘴不吭声,他刚才都听见了,姐姐累得直喘气。 “好啦,再提一次应该就够我们用了,你在家还是跟姐姐一起?”方锦绣揉了揉手指,缓过劲儿了问。 “一起!”景年毫不犹豫道。 趁着天还没黑,方锦绣火速去提了最后一桶水,这次她坚持没让景年再拿着水瓢,外头天色有些暗了,她担心小家伙儿只顾着手上的水会摔跤,她提着桶看顾不到。 景年想了想,把小背篓背上了,之前方锦绣去还背篓,隔壁秋云婶子说这是家里多余的,让她拿着用。 是个旧背篓,秋云婶子的丈夫自己编的,倒也不值什么钱,她坚持要给,方锦绣就只好收下了。 “年宝,你背这个做什么?”方锦绣笑着问。 对她而言是小背篓,对年宝就很大了,幸亏不怎么重,不然小家伙儿都不一定站得稳。 “我捡柴。”景年背着小背篓说。 乡下树多,村里村外,路上偶尔有些干树枝,可以捡回家当柴烧。 因为太细不经烧,大人不会专门去捡,村里大孩子能进山的,也不稀罕捡这种柴,景年刚才路过看见,就惦记上了。 方锦绣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去提水,景年提不动,就拿个水瓢跟着,半瓢半瓢往家舀。 不让他舀水,他又惦记着捡柴,懂事得人心疼。 方锦绣一手拎着水桶,一手牵着弟弟,姐弟俩手牵手往河边走。 路上看见树枝,景年就高高兴兴跑过去捡起来,放进自己背篓里。 “重不重?”方锦绣一手在后面提着背篓给景年减轻负担。 “不重,一点儿都不重,我能背好多好多柴。”景年摇着头,软塌塌的小卷发跟着一甩一甩。 方锦绣笑了笑,心口发酸,要是年宝生在二十一世纪,这么乖的孩子,不知道多享福。 走到河边,天色已经有点儿暗了,方锦绣不让景年靠近河边,自己去打水。 景年远远站着,看一眼姐姐,再看看四周,想捡点儿能用的东西背回去。 方锦绣提着水回来,看见景年扔了一把草进背篓里,以为小孩子随便拽着玩的,没当回事,带着弟弟回家了。 到做晚饭的时候,方锦绣看着家里剩下那点儿粮食就开始发愁。 她还没来得及去跟村里人买粮,剩下的口粮就方老太拿来的那些,红薯还剩下三四个,土豆多一点儿,一个蔫蔫的大白菜,还有两个红皮大萝卜,一些粗玉米糁。 她真不知道这些东西怎么才能做的好吃,想想早上吃的红薯玉米糁,中午吃的土豆玉米糁,方锦绣的脸就变得跟玉米糁一个颜色。 她还发愿说要给年宝买肉包子吃呢,连包子皮都没见着一个,幸亏话没说出口,不然就打脸了。 买面要粮票,买肉要肉票,国营饭店的肉包子也要粮票,她有钱没票,竟然买不到东西。 想到肉包子,方锦绣也馋了。 反正剩下的钱也不够再买一包糖,不然先看看肉包子? 心里头想着,就打开了桃饱,先搜肉包子,惯例的价格升序。 三秒钟之后,方锦绣默默关上界面。 对不起打扰了。 最便宜的七块多钱,积分只能整数兑,也就是说她账户上所有积分兑完,能有四块一毛钱,连一袋肉包子都买不起。 “姐姐,晚上玉米糊里能放一个红薯吗?”景年蹲在粮食袋子旁边,眼巴巴看着。 方锦绣鼻子一酸,重新拉开光屏,本想搜索红薯,转念一想,这玩意儿在现在不值钱,三四分钱能买一斤,桃饱上却贵得很,划不来。 她转头开始搜肉……呃,还是买不起。 想了想,搜香肠…… 四块钱! 方锦绣激动了,看见好几个四块的! 哪怕份量少呢,好歹是肉呀,能让年宝沾点儿荤腥,不然她崽也太可怜了。 方锦绣火速点开,又心痛地关上。 怎么搞的,运费这么贵呢?不应该呀,她这运输条件,还要运费? 四块的点了个遍,都要运费,方锦绣不甘心,想着买一下试试,万一不要运费呢? 她精挑细选,最终屈从于份量,选了某牌佐餐盐方。 其实就是个长方的大火腿肠,主要是份量相对而言在“四块”群体里脱颖而出,有小半斤呢。 而且既然叫盐方,它就是咸的,有味儿。 火腿肠嘛,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肉,有点儿油的,就算含量少了点儿,剩下的是面粉,那也不错,面粉也是好东西啊。 这么一盘算,这个选择真不错,方锦绣不再犹豫,点了购买。 “啪嗒”一声,一个肉红色的方块掉到了方锦绣脚前。 景年愣愣看着,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姐姐姐姐,你又变魔术啦!” 得,连借口都不用找了! 竟然没要运费,方锦绣觉得捡了个便宜,把盐方捡起来,发现上面标签竟然没了。 早上她仓促烧糖果外包装,一时没注意,现在仔细看,盐方上面也没有生产日期这些东西,就一个光秃秃的塑料外膜包着。 是不能留下这些东西是来自未来的证据?倒也不错,对她而言是方便了,不用老担心被人发现。 “姐姐,你这次变了个什么呀,好大一个!”景年小心翼翼伸出手指,戳了一下,软软的,有点儿像肉肉诶。 方锦绣说:“是好吃的,咱们晚上粥里加这个,行不行?” “好!”景年忙不迭地点头,姐姐变出来的糖果好吃,变出来的这个像肉肉的东西应该也好吃。 第19章 这一个盐方还挺大的,方锦绣从中间一切两半,另一半装进一个碗里扣起来,这个天气晚上已经有点儿凉了,放一晚不会坏。 她把切出来的半个盐方,再切成大概一厘米见方的小块,以她的刀工,当然没办法切得很标准,差不离就行了,反正自己吃。 然后就是依照早上的流程,烧火做饭。 因为要加盐方进去,方锦绣没有放红薯,也没放比较耐饿的土豆,撕了几片白菜叶子洗干净了,随便切切扔进去。 切好的盐方块儿也加进去,搅和一下。 “好香哦。”景年站在灶边,抽了抽小鼻子,悄悄咽口水。 方锦绣也跟着咽口水,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火腿肠竟然还能煮出香味儿?竟然这么香。 好不容易等饭煮熟了,方锦绣连忙盛了两碗,黄色的粗玉米糁里点缀着一些火腿块儿,还挺好看。 “哇,这个好好吃,像肉肉!”景年一接到碗,先吃了一块儿火腿,顿时惊为天人。 这个东西长得像肉肉,吃起来也有点儿像肉肉,比肉肉软,真好吃呀! 方锦绣也尝了一口,可能因为最近吃的太差了,真的觉得挺好吃的。 盐方煮在粥里,没那么咸了,嫩嫩的,很香。 她一本正经忽悠弟弟:“因为姐姐道行不够,只能变这样的肉,总有一天,姐姐能变真肉肉给我们年崽吃。” “这个肉肉已经很好吃了!”景年搞不懂,为什么这么好吃的肉肉,竟然会被姐姐嫌弃。 “我姐姐超厉害的!”他大声说。 “嘿嘿,快吃,以后姐姐会更厉害的。”方锦绣得意道。 有了这点儿肉,晚上这餐饭吃得两人很满足。 果然有时候不能太抠门,钱嘛,没了再去赚就是了,方锦绣看着账户里剩下的一毛钱,心痛地安慰自己。 吃饱喝足,开始琢磨怎么搞钱。 既然给她开了个店铺,那她就可以卖东西,就是不知道,什么东西可以卖。 方锦绣想着,反正试一下也不要钱,干脆在家里转悠着,什么东西都试一下。 可惜她家实在太穷了,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几乎没有,方锦绣想试试钻漏洞,抓了一把垫床的稻草想塞进货架。 结果显示数量太少,无法计价,这东西的计量单位是吨。 方锦绣果断放弃了稻草,狠了狠心,塞了个红薯。 这回好歹换了个计量单位,斤…… 她把家里几个瘦巴巴的红薯放上去凑了一斤多,倒是没直接给她定价,给了个参考价,一块五。 还给了个提示,红薯品质太差定价太高很大可能滞销。 方锦绣麻溜地把这几个红薯卸下来了,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景年眼都不眨地看着他姐姐变魔术,一会儿一把稻草不见了,一会儿稻草又出来了,一会儿一个红薯不见了,一会儿这个红薯又冒出来了。 他揉了揉眼睛,怎么也看不出来姐姐把红薯藏哪儿了,只知道“啪啪啪”鼓掌。 “姐姐最厉害!” “姐姐最棒!” 小嘴叭叭的,把方锦绣哄得晕头转向。 横竖已经在景年面前试过了,她也不想以后老是找借口避开景年自己偷摸用金手指,两人相依为命,太难藏了。 方锦绣把家里能试的东西试了个遍,要么不能卖,要么卖不上价,反正难的很。 方锦绣不愿意放弃,最后连家里的柴火都挨个塞进去试了,因为有根柴火烧了有点儿木香,桃饱给的参考价,一斤能有三毛多呢。 方锦绣把这根柴火单独放好,准备回头照样子弄一些回来放上去卖,能卖出去就好了。 有了这个例子,她把家里的柴火都试了一遍,最后想起来年宝还捡了一些柴在背篓里,又去拿背篓。 手伸进去,最上面是几根草,方锦绣频繁使用收入收习惯了,下意识把这几根草也往货架上塞。 嗯? 嗯嗯? 一斤十七块八? 什么宝贝!!! “这是……”方锦绣看着手里几根“草”发愣。 景年凑过来看了一眼,说:“姐姐,这是婆婆丁呀,能吃哒。” 他以前看见妈妈,姐姐还有婶婶们都挖过这个,如果是春天的时候,还能挖荠菜,加一点儿鸡蛋炒着吃,可香可香了。 方锦绣接收了记忆,也认出来了。 婆婆丁其实就是蒲公英,看着不起眼的植物,用处十分广泛。 炮制好了能入药,根苗叶子都能吃,处理干净后焯一下水,凉拌了吃十分爽口。 或者干脆煮进粥里也能吃,顶多没那么脆嫩。 就是没想到,这东西在桃饱上竟然卖这么贵! “年宝,你真是姐姐的小福星!”方锦绣激动地一把抱住弟弟,啾啾在他脸上亲了两口。 景年白嫩的小脸上染上一层红晕,害羞地把脸往姐姐怀里藏,小声哼唧:“我是大孩子了,不能随便亲亲。” 方锦绣笑着逗他:“那姐姐以后不亲了。” 景年一下子又急了,张了张嘴,眨巴着大眼睛,奶声道:“也……也不是很大,三岁不是大孩子,对吧?” “对!”方锦绣憋着笑,一本正经地点头:“最起码四岁才能算大宝宝。” 还有一年哦,景年不太懂一年究竟多长,但他是三岁呀,四岁还很远呢,小崽崽顿时放心了。 “姐姐,你喜欢吃婆婆丁吗?我明天再去给你挖多多的回来。”景年想到姐姐刚才看到婆婆丁这么开心,竟然还亲他了,就高兴得不行,恨不得现在就出去挖一堆回来。 “喜欢,这可是好东西,明天姐姐跟你一起去挖。”方锦绣也十分激动。 十几块钱一斤啊,这可真是大宝贝,要是能卖出去,她可以再买两包糖,跟李小圆的糖果生意也妥了。 现在钱经用,那二十五块钱够花一阵子,回头她去村里找人买点儿粮食回来,该置办的家具置办起来。 再时不时从桃饱上买些细粮啊肉啊,还有水果之类现实中不好买的,小日子不就过得挺美了。 唯一麻烦的是,她得想个理由把手里的钱的来源合理化,否则光见她家吃好的喝好的,不见挣钱,谁都会觉得不对劲。 还有李小圆那里,她忽悠她说是舅舅从外地寄回来的,实际上经不起细查,现在寄东西要通过邮局,她根本没有去拿过什么包裹。 舅舅这个很好圆,她有了原身的记忆,也知道了一些事。 她外公外婆其实不是本地人,是很多年前从外地逃荒过来,在方家坪村安了家,家里还有什么亲戚,村里人也不清楚。 还有她那个下落不明的爸,她妈临死前其实跟女儿透露过一些信息,方锦绣仔细回想,觉得她那个爸可能不简单。 所以她说有个舅,远房表舅什么的,谁也没法说没这么个人,对她两边亲戚都不熟。 问题就在于,她收不到从外地寄过来的包裹。 外地…… 外地? 方锦绣偷偷问自己的金手指:“打个商量,能换个快递方式不?就偶尔有些东西,给我走邮局寄过来成不成?” 第20章 光屏闪了闪,之前的订单界面多了个快递方式选择,直邮和平邮。 后面有一小排说明,这里的直邮,就是直接到她手里。平邮,就是给她走邮政,没那么快,但是可以自己填寄出地,也能随机。 愿意听取意见,还挺人性化,方锦绣表示很满意。 现在天色太晚了,家里能折腾的东西都试过一遍,要去挖婆婆丁也只能等明天。 方锦绣带着弟弟简单洗漱了一下,今晚就不洗澡了,烧水麻烦收拾也麻烦,水也不好提,没那条件。 第二天,方锦绣惦记着出去挖钱,一大早就醒了。 景年还在睡,她轻手轻脚起床,洗漱完了做饭。 昨晚剩下的半块盐方不留了,直接切一切放粥里煮,早上再吃一顿。 饭刚做上,门外扑进来一只小团子,一下子抱住她的腿。 “年宝醒了?怎么了宝?”方锦绣放下铲子,蹲下、身,看见小崽崽噘着嘴,委屈巴巴的,可怜死了。 景年扭着小身子往姐姐怀里钻,哼唧道:“我醒了,姐姐不见了……” 方锦绣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蹭蹭弟弟软乎乎的脸颊,柔声细语:“别怕,姐姐这不是来给年宝做好吃的吗?姐姐不会不见的。” “嗯!”景年用力点头,又不放心地说:“姐姐,你去哪儿要带上我哦,我很听话的,我还能干活。” “知道啦,怎么舍得丢下我们年宝。”方锦绣笑着捏了捏他的小鼻头,“快去洗漱,水给你倒好了,要好好刷牙,知道吗?” “知道!”景年大声应道,啪嗒啪嗒跑去刷牙洗脸。 等景年洗漱完,饭也差不多做好了。 然而今天没有景年帮着看火,方锦绣一时没注意,又把饭烧糊了一点儿。 她偷偷把糊的盛进自己碗里,试图假装无事发生。 好在景年是个不挑嘴的宝宝,哪怕饭里有糊味,也大口大口吃得香甜,看得方锦绣都胃口更好了。 “崽,你要是晚生几十年,能当个吃播。”方锦绣随口说道。 她从没见过哪个小孩子吃饭能像她家年宝这样,吃得又香又干净,让人看着特别有食欲,好像他碗里饭很香的样子。 “吃播是什么?”景年好奇地问。 “吃播……就是看他们吃饭就能感觉到幸福的人。”方锦绣组织了一下语言道。 她想,起初吃播的存在应该是这样的,让看的人感觉到吃饭的快乐,或者借吃播们的嘴品尝未曾吃过的美食,后来好像变了样,很多人都丢了初心,最让人难以容忍的就是浪费。 尤其方锦绣穿越到这个艰苦时代之后,所有浪费都不能忍了,深恶痛绝。 “哇,我想当吃播!”景年仰着小脸,孩子过分清亮的眼睛好像能看到人心底去,“吃播好厉害呀!” 方锦绣笑着摸摸他额发:“年宝现在是姐姐的专属吃播。” “好,我是姐姐的……姐姐的……”他卡了一下,什么属来着? “我是姐姐的红薯吃播!”小脑瓜一转,自动补全了缺掉的字,还舔了舔嘴巴:“红薯甜,好吃!” 方锦绣笑得差点儿把碗摔了,红薯吃播没毛病! 收拾干净碗筷,方锦绣背上小背篓,带着景年去挖婆婆丁。 出门前偷偷给景年塞了一颗糖,自己也没忍住剥了一颗含住,甜滋滋的,姐弟俩一起抿着嘴笑。 路上遇见村人,问他们去干什么,方锦绣含糊一句:“挖野菜。” 人家立刻就明白了,唉……这姐弟俩是粮食不够吃,只能来挖野菜找补,可真够可怜的。 方家坪村其实也不富裕,没饭吃不至于,但人人吃饱是没可能,很多人都已经习惯了吃个半饱就算吃过饭了。 所以地里野菜也一直有人挖,基本上就是各家小孩儿,老太太,不太干得了重活的那种劳力。 偶尔野菜旺盛的时候,妇女们会多采集一些回去,巧手加工,制成美食。 现在已经入秋,野菜不如春天多,但也有能吃的。 方锦绣牵着景年到野菜比较多的地方,看见已经有一些老太太还有小孩子在挖野菜了。 老远看见一丛婆婆丁,方锦绣赶紧加入进去,这都是钱啊。 景年也来帮忙,他们没有趁手的工具,找了两块薄一点儿的木头柴当铲子。 姐姐挖土他递工具,姐姐挖出来他往背篓里收。 姐姐说了,要放好,别压坏了,压坏了品相就不好了。 景年不懂什么品相,但是姐姐这么说,他就一棵一棵排队一样把姐姐挖出来的婆婆丁排得整整齐齐。 “小黏包!” 正干着活呢,突然有人喊。 景年抬头看了一眼,是之前喊过他“小病秧子”的二牛。 姐姐说了,这是骂他的话,二牛坏! 他低下头,继续干活,不搭理坏人。 “小黏包,你怎么不搭理人啊!”谁知道二牛竟然还不依不饶跑过来了。 景年站起来,捏着小拳头,凶巴巴地说:“你骂我,我不要理你!” 二牛挠头:“我啥时候骂你了?” 方锦绣也听见了,野菜也不挖了,一把将弟弟揽进怀里:“就是你小子欺负我弟弟?” “我没……我没有……”对于二牛来说,长得漂亮还是传说中的高中的方锦绣,是他不能恶作剧,且有种莫名敬畏感的人。 景年把之前的事说了,二牛没想到他记性这么好,吭吭哧哧说:“那不是我说的,我……我听人说的……” 方锦绣瞪他一眼:“听别人说也不能学,你再欺负我弟,我找你爹妈去!” “谁欺负他了,碰一下就倒。”二牛嘟囔道。 现在就后悔,没事来找小黏包干啥,平白挨顿训,小黏包他姐真凶。 景年想到自己的“要饭”往事,脸一下子红了,恼羞成怒嚷嚷道:“你走,我不跟你玩儿!” 他这么说,二牛反而不甘心了,说:“挖野菜有什么好玩的,我带你去玩,我们去摘果子。” “不去!”景年毫不犹豫拒绝了。 二牛这孩子可能真属牛,犟起来特别上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灰色野果:“给你吃拐枣。” 方锦绣眼睛一亮,下意识拉了光屏开始搜拐枣。 欸嘿,真不错,四块钱一斤! 景年没有吃二牛的拐枣,他姐姐带他摘拐枣啦,随便他吃,景年吃到串甜的,就给姐姐留着。 方锦绣一上午收获了一斤多的婆婆丁和将近三斤拐枣。 婆婆丁看起来挺长一颗,细条条的,一点儿不压秤,小背篓装满了也才一斤多。 反而是拐枣,一摘一大串,方锦绣有原身记忆,也是山里长大的孩子,自然知道哪里有拐枣树,去薅了一波回家。 主要是工具太不方便了,家里就一个不大的小背篓,装满一篓婆婆丁后,她还回家卸了一趟货,又背着空背篓上山。 这回就没带景年了,他年纪实在太小,山里路不好走,景年那小短腿,好多地方都过不去,只能方锦绣背着,她还担心摔到弟弟。 好在景年很乖巧,知道姐姐带不了他,虽然很失落,却没有闹着非要跟着。 方锦绣想让他去邻居家待一会儿,放三岁的崽在家到底不放心,邻居秋云婶子下地干活去了,家里老太太还有几个孩子在。 景年不想去,他只想待在自己家里,方锦绣就跟邻居家小孩子商量了一下,让她们来自己家玩儿。 秋云婶子家里有三个小孩,大女儿红妮儿七八岁,二儿子铁蛋儿六岁,跑出去玩了,还有个小闺女翠翠才一两岁,路都走不利索,被姐姐用一个背带捆在背上到处背着。 方锦绣过来一说,这家老太太就特别通情达理地让孙女过去,帮忙照看一下景年。 红妮儿背着妹妹,还提着半篮子扁豆,这是她要摘干净了,中午掺进饭里做菜饭吃的,能让主食看起来多一点儿。 这么大的孩子,在家能顶半个大人了。 景年看她摘菜,也把桶里装了点儿水,把他跟姐姐挖回来的婆婆丁拿来洗。 等方锦绣回来,婆婆丁洗干净泥土,水灵灵的,景年小手泡在水里,还在小心抹掉叶子上的污渍。 红妮儿手脚麻利,摘完扁豆,又来给景年帮忙,两个小孩儿把一篓子婆婆丁都收拾好了。 方锦绣又感动又不好意思,小朋友们太能干了。 她洗干净手,剥了两颗糖,一人嘴里塞一颗,没敢给翠翠吃,她太小了,怕卡住。 红妮儿含着糖,惊讶得眼睛都睁大了,景年乐滋滋的,一脸骄傲:“红妮儿姐姐,糖好吃吧,这是我姐姐的糖哦。” 是他姐姐变出来哒,超厉害! “好吃。”红妮小声说,高兴得脸都红了,绣儿姐给的糖,比过年时候吃的冰糖还好吃。 但是她想起家里大人说的话,说绣儿姐还有小年宝,现在日子不好过了,她吃人家的糖,心里有点儿过意不去。 “谢谢红妮儿来陪年宝玩,有时间多来呀。”方锦绣笑着说。 红妮儿因为年龄差,跟她和景年都玩不到一起去,所以不是很熟,但是这个小姑娘跟她妈妈一样,是个心地很善良的孩子。 “嗯。”红妮儿点点头,很懂事地说:“绣儿姐你要是出去了,我就来找年宝。” 她知道方锦绣不放心景年一个人在家,就跟她要照顾妹妹一样,而且年宝很乖,比她弟弟乖多了,她喜欢跟年宝待在一起。 红妮儿走后,方锦绣把婆婆丁和拐枣都收进货柜里,婆婆丁留了一斤多一点儿,拐枣两斤多点儿。 亏得app自带称量功能,否则家里也没称,她都不知道怎么分。 景年看多了姐姐变魔术,发现东西不见了也不着急,姐姐总会再变出来的,有时候变出来的东西更好呢。 然而有了货品,也不是立刻就能换钱的,方锦绣盯着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心焦:“怎么没人买呢?” 第21章 方锦绣在桃饱上搜了别人家的同类货品,她家商品品相很不错的,都是最新鲜的,毕竟挖出来还没半天就送货架上了。 她想了想,稍微调低了一点儿价格,比如婆婆丁,别人家卖十七块多,她狠狠心,卖十六块五,便宜一块多呢。 拐枣也降了五毛,卖三块五一斤。 “买什么呀?”景年只听见零星半点。 “买好吃的!”方锦绣摸摸弟弟小卷毛,豪气道:“等姐姐挣了钱,给我们年宝买肉吃。” “好,姐姐挣多多的钱!”景年极配合地拍手。 中午就没有盐方吃了,不过方锦绣不想继续降低生活标准,她家这个生活标准已经够低了。 她去隔壁家买了十个鸡蛋,昨天秋云婶子家里有事走不开,而且她家攒的鸡蛋还不太多,就没有去卖。 至于方锦绣哪来的钱,方老太那一家子,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宣告她掏了十块钱给方锦绣,心疼死了,叫唤得邻居差点儿以为她家出啥事了。 上工的时候,王菊花和罗彩凤还好一通宣扬,全村都知道方老太痛失十块钱。 倒没人眼红方锦绣,家里空成这样,要过日子,什么不得花钱。 她拿钱去买鸡蛋,秋云婶子还想劝她钱省着点儿用,但方锦绣觉得这个倒是没必要,两分钱一个的鸡蛋,省哪儿也省不到这来。 秋云婶子还不想给她算两分钱一个,但方锦绣坚持,她看秋云婶子家的鸡蛋也挺大的,虽然比不上二牛妈的鸡蛋——她家里可能真有点儿什么特殊养鸡技巧。 方锦绣买了鸡蛋回家,因为家里没油,煎炒都不行,只能煮了或者蒸着吃。 蒸鸡蛋其实也要点一点儿油,最好是香油或者猪油,那蒸出来才叫香。 最后干脆煮一锅饭,煮完饭烧水的时候,再丢两个鸡蛋,姐弟俩一人一个。 不知道是馋狠了还是因为土鸡蛋质量好,方锦绣平时都不爱吃白煮蛋的人,今天觉得这个鸡蛋香死了,连噎人的蛋黄都香。 景年更是个不挑食的,吃个白煮蛋都美得不行,觉得他姐可太厉害了,跟着姐姐总能吃好吃的。 下午方锦绣给家里补够了用水,剩下时间继续去挖野菜,时不时看一眼app,希望能出现个顾客买她的东西。 可惜看来看去都没人,货架上的东西摆上去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方锦绣有些泄气,干脆不再盯着看了。 她看了眼乖乖给她打下手的弟弟,灵机一动:“年宝,姐姐教你数数好不好?” 以后她肯定会送年宝去上学,现在没条件教他认字,学学数学也不错,虽然三岁是小了点儿,但她家乖崽聪明啊! “好呀。”景年毫不犹豫道,姐姐教他什么他都愿意学。 方锦绣就一边挖野菜,一边叫景年数数,挖出来的野菜就是现成的道具,随便捡一根树枝就是笔,能在泥巴地上写字。 景年记性好,反应也快,还特别认真听话,简直是老师最喜欢的那种学生,方锦绣教起来,成就感十足。 但她没有贪多,教了五个数之后,就让景年自己练习巩固,不再教了。 这么小的孩子,一天能记下五个数,还能照着写个差不离,真得很不错了。 景年掰着自己手指头,一边数一边写字,当游戏一样,自得其乐,玩得还挺开心。 下午又挖了将近一斤野菜,跟上午多出来的凑一起,刚好还能再凑一斤。 方锦绣把这些新挖出来的婆婆丁简单收拾了一下,一起放进货柜里。 吃是不可能自己吃的,最起码现阶段不可能,十几块钱一斤,有这钱她买点儿肉吃不香吗? 她发现一个bug,这个货柜好像能保鲜,早上放进去的婆婆丁,晚上拿出来还是水灵灵的,上面的水珠都还在,说不得以后能当冰箱使。 一直到晚上,店里都没有生意,方锦绣有点儿郁闷,但也没办法,这种情况只能等着,让她再降价,她有点儿不情愿。 晚饭方锦绣搞了点儿花样,她想起之前在医院吃的那碗红糖鸡蛋,那叫一个香啊! 现在鸡蛋有了,红糖没有,但她手上有糖果。 方锦绣狠了狠心,抓了一把糖直接扔水里煮了,化开之后,再打两个鸡蛋进去。 甜度……不太够,颜色也有点儿奇怪,味道倒还不错,喝得景年头都埋进碗里了。 睡前方锦绣不甘心地又看了一眼,货架上的商品依旧原封不动,她还是一个客人都没有。 叹了口气,好在手上的钱暂时够用,她留足了三百颗糖,实在不行,一个月后这三百颗糖也能抵一些钱,李小圆那二十五块,她没凑够给人家的商品之前,不会随便动用的。 “姐姐,晚安哦。”昨晚睡前方锦绣来了这么一句,景年立刻就学会了。 不想了,睡觉! 方锦绣亲了亲弟弟的额头:“乖宝晚安。” 进入梦乡之前,方锦绣迷迷糊糊地想,明天再去多挖一些婆婆丁,横竖放在货架上不会坏。 还有,可以看看能不能开拓一些新产品,增加商品种类,或许能吸引到一些客人吧。 晚上没有娱乐活动,白天也累到了,姐弟俩头挨着头,很快睡着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叮”得一声,惊得方锦绣差点儿坐起来。 她睁开眼,下意识看了看旁边的景年,小崽崽睡得小猪一样,呼呼的。 幻听?还是梦? 紧接着响起的机械音告诉了方锦绣答案——您有新订单,请及时处理。 方锦绣:“!” 来生意了!!! 她火速拉开光屏,果然看到一个订单提示,买的是婆婆丁,一斤。 “这个怎么发货啊?”她突然想起来,她收到快递是直接掉面前,该不会寄出去也是吧? 摸索了一番,她发现新出现的订单下面有个发货选项,方锦绣点了一下,货架上的一斤婆婆丁一下子消失了,订单状态也变成了待收货。 方锦绣火速跳到个人页面去看余额,这不还是一毛钱? “我的钱呢?我卖婆婆丁的钱呢?”担心吵醒景年,她压低声音忍着急迫追问app。 一个提示框弹出:[确认收货后到账。] 第22章 方锦绣:“……” 靓女语塞.jpg 行吧,急也急不来,希望这位买家能早点收货。 陷入沉睡前,方锦绣虔诚祈愿。 早上景年睁开眼,看见姐姐高兴的脸,小崽崽揉了揉眼睛,伸着胳膊要抱。 等方锦绣抱他,他靠在姐姐怀里,糯糯道:“姐姐,我们今天还去挖婆婆丁吗?” “去,当然去。”方锦绣忍着激动,憋得脸都红了。 她原本以为那个确认收货,怎么也得个一两天吧,就跟她之前买东西一样,同城也得几个小时,晚上人家不一定送货。 早上起来,她惯例瞅了眼app,猜她瞧见了什么?钱到账了! 可把方锦绣给高兴坏了。 这还没完,光屏显示,她的商铺完成了第一次交易,开启果园,然后就给她显示了一棵小树,只要每天浇水,等果子成熟了,就能收到一箱免费的水果。 具体是什么水果不知道,好像是个盲盒,重点是,免费! 一大早接连收到两个好消息,方锦绣能不开心吗?她开心坏了。 满腔喜悦无处宣泄,连个说的人都没有,只好把自家崽叫醒了,一起高兴高兴。 “我挖多多的!”景年举着小手嚷嚷。 “好,我们年宝最能干了。”方锦绣在弟弟脸蛋上啾了一口,小家伙儿高兴得眼睛都笑弯了,“姐姐你是不是遇到开心的事了?” “对呀,超级开心的事。” “是什么事呀?”景年立刻不困了,睁大眼睛,很认真地听着。 方锦绣半掩着嘴,藏着怎么都止不住的笑:“姐姐的戏法更厉害了,能变好多好多东西了。” “哇,姐姐好棒!”景年小海豹鼓掌,特别捧场。 “快起来,今天早上我们吃好吃的。” 一听见好吃的,景年眼睛都亮了:“什么好吃的呀?” 方锦绣笑容神秘:“是你没吃过的。” 店铺开张,收到第一笔收益,方锦绣琢磨着得好好庆祝一下,吃顿好的。 她搜了米、肉等等,按理说买原材料自己做是最划算的,但是一来这些东西,桃饱上零卖的反而不便宜,她手里钱不够。 而且买回来不太好藏,因为家里缺了太多东西,她还说去定些需要的家伙什回来,万一不小心被发现了就糟了。 当然,也有厨艺制约的原因,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她在烹饪方面好像天赋一般般,好吧,是非常一般,就怕浪费了东西。 方锦绣就想买些半成品,自己再加工一下,又简单方便又好吃。 因为太馋肉了,她搜了一下各种卤肉,最后看中了一款真空包装卤鸡腿,才五块钱,免了运费,她能买三个,虽然小了点儿,也够她和景年两个人添菜了。 然而退出来的时候,搜索框根据她搜索信息,下面自动推荐了一个鸡腿面包。 方锦绣好奇点了一下,发现一款长得像大鸡腿的面包,外面是面包,里面夹的各种馅,有火腿有肉松有豆沙甚至还有超豪华版加了各种馅的。 那个截面看着,十足诱人,而且说实话,方锦绣实在不太想吃玉米糁了,光吃鸡腿,那两个小鸡腿不太顶用。 她犹豫了一下,决定买这个鸡腿面包,十六块八能买六个呢,她账户上只有十六块六,但是积分还能抵几毛钱——不能兑现金,因为最小的兑换面额就是一元,结账抵扣却没有限制,正好凑够了。 等景年洗漱完,循着香味摸到厨房,方锦绣正把两个热好的鸡腿面包夹出来——家里没有蒸格,蒸东西很不方便,只能把筷子横锅里,架在筷子上蒸。 其实这东西可以直接吃,但是方锦绣馋肉,买的是中间夹肉肠和肉松的,担心年宝吃了冷的会肠胃不舒服,就蒸了一下。 “好香呀!”景年抽动着小鼻子,眼巴巴看着姐姐的动作。 方锦绣夹了一个到碗里给他:“拿着这里,小心烫。” 景年眼睛都瞪大了:“好大的鸡腿!” 他吃过鸡腿的,以前过年或者过节的时候,家里要是煮了鸡,爸爸妈妈就把鸡腿给他和姐姐吃,可好吃了。 方锦绣笑眯眯道:“不是鸡腿哦。” 景年眨眨眼,可是这个真的好像鸡腿,大鸡腿!不是鸡腿是什么呢? 他咬了一口,软软的,香香的,还有点儿甜。 “好好吃呀!”小朋友眼睛一下子亮了,大声道:“姐姐,这个大鸡腿好好吃!” 真软,真香,口感有点儿像白面馒头,但是比馒头好吃! “好吃吧,这个叫面包,不是鸡腿哦。” “面包真好吃!”景年大口大口,吃得香极了。 方锦绣也忍不住了,咬了一大口,面包松软的口感让她感动得差点儿哭出来,这才是正常应该吃的东西,那种掺着玉米芯的粗玉米糁,她吃得都快咽不下去饭了。 “有肉肉,姐姐,我的面包里面有肉肉。”景年咬到了里面的肉肠,连忙举起来:“姐姐,你吃,里面有肉肉。” 方锦绣咬了一口,又把自己夹了肉松的面包递过去:“我这个也有,不一样的肉肉,年宝尝尝。” 景年也咬了一口,惊叹道:“哇,姐姐这个肉肉也好好吃,特别香。” 方锦绣忍俊不禁,小家伙儿还会品尝呢,肉松经过炒制,确实比较香。 一共买了六个鸡腿面包,挺大一个,比她手还大。 按照方锦绣以前的饭量,一个吃完就差不多了,但是她现在饭量跟以前可没法比,就连景年,吃得都相当不少。 所以她早上热了四个,她吃了两个半,景年吃了一个半。 面包到底有点儿噎,再喝点儿水下去,肚子一下子就饱了。 “真好呀。”景年捧着吃得鼓鼓的小肚子,眯着眼睛,笑得像吃饱喝足晒太阳的小猫,浑身透着懒洋洋的气息。 方锦绣没忍住上手rua了一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自家崽好像白胖一点儿了,只有一点点,但是更可爱了。 或许是她想多了,这才几天呢,也没能给年宝吃什么好的补一补。 如果睡得昏天黑地的144知道她的想法,一定会告诉她她没想错,这是景年喝下去的那支基因液在发挥作用。 之前景年脸色黄是身体缺乏营养后一种不健康的外显,方锦绣一直觉得没能照顾好景年,实际上姐弟俩吃得不错了,这两天天天有鸡蛋,还有糖,饭也管饱了吃,基因液立刻开始改善景年体制,只不过能量不够,改善得不是很明显。 “姐姐,我们去挖婆婆丁吗?”景年任由姐姐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甚至自己把脸送过去,贴在姐姐掌心,他觉得姐姐掌心暖暖的,很舒服。 方锦绣说:“先去做别的事。” 家里东西缺得太多,零零碎碎看着不起眼,要用的时候没有就很烦人。 她昨晚睡前还想着今天一定要再挖很多婆婆丁回来填充货架,实际上这东西也不是那么好挖的,不好找,且村里老人小孩儿都在挖,她还不熟练,效率远比不上其他人。 要是拐枣能卖出去就好了,这东西这里的小孩儿当零嘴吃,但是好像桃饱上很多人买回去,是泡酒的。 拐枣味道甜甜的,没有零食的小孩子很喜欢,但能吃的部分不太多,果肉里面有一丝丝的茎一样的东西,也不太能填肚子。 方锦绣琢磨着,要是拐枣能卖出去,她找个借口收一批回来,可比自己采划算。 “叮!” 正想着,提示音突然响起,方锦绣赶紧去看,果然,又有新订单,她高兴地拉开,好的,又是婆婆丁,没想到还挺好卖。 这下她货架上只剩下拐枣了,两斤婆婆丁都卖出去了。 空荡荡的货架让方锦绣心里急促感一下子上来了,她背上背篓,牵上弟弟:“走,去挖婆婆丁。” 景年一脸茫然:“不是说去做别的事吗?” “先挖婆婆丁。”她要先把货补上,不然万一还有人想买,错过了怎么办,太亏了。 第23章 今天不如昨天运气好,找婆婆丁就花了不少时间,一上午才挖了不到一斤。 景年到处跑着帮姐姐找婆婆丁,别人家的大娘婶子看见小豆丁,这个问一句那个摸两下,问他干啥,他奶声奶气说“找婆婆丁”。 然后有看见的就给他指了,还有自己挖到了,干脆抓一把塞小孩儿怀里,一把野菜,也不值什么钱。 景年转悠一圈回来,抱着一捆婆婆丁,比方锦绣挖到的还多。 方锦绣:“……” 难怪年宝之前说要饭养她,真的超有底气啊这话。 货架又上了两斤货,方锦绣就不那么着急了,下午去找了村里的木匠,定了几个盆啊桶的。 又去隔壁秋云婶子家,秋云婶子的丈夫万忠叔会编筐编篓子,手艺很好,不过村里很多人都会一点儿,这个手艺就没有木匠吃香。 听说方锦绣要买这些东西,秋云婶子不想让她花钱,被方锦绣严词拒绝了,并且表示,她要是不收钱,就去别人家,秋云婶子只好答应了。 乡下人家工钱低,方锦绣定的这些东西价格都不贵,一个装菜的大筐才一毛钱,便宜得像在占人家便宜,但这就是现在的正常价格。 篾条是自己砍了竹子削的,弄好了再细细密密编成容器,原材料不值钱,费的是人工,偏偏在这时候的农村,人工最不值钱。 倒是她定的澡桶木盆之类的,因为要箍桶,价格相对高一点儿,但也没高到哪儿去。 城市里都用搪瓷盆,可搪瓷盆要工业券才能买,她觉着有木盆用也挺好。 晚上,下午的订单收益到账了,方锦绣豪气地下单了一份糖果,也就是两包,还是三百多颗,加上她手里剩下的三百来颗,李小圆的订单,妥妥够了。 这次下单选了平邮,app会走邮局给她寄过来,就是不知道几天,她还有点儿担心,别太早了,不然昨天她才“给表舅寄了信”,今天就给她寄过来了,这也太快了。 临睡前,方锦绣照例回顾今天一天的事,突然一蹦坐起来:“那什么,我的糖还没寄吧?能不能先等等!” 方锦绣突然想起来,如果要弄出一个表舅来,正好可以暂时给她手里的钱还有其他东西过个明路。 她自己是没钱没工作,可那不是有个城里的有钱亲戚嘛,亲戚想补贴她,谁也不能说一句不是。 到时候就能光明正大给年宝补补膘,小娃娃瘦巴巴的,看得她这个当姐姐的心疼死了。 好在app表示,快递是不能终止,但是她还能往里面加点儿东西,就是如果不是桃饱里面购买的,要额外付邮费。 付就付吧,方锦绣琢磨了一番,手里头的积蓄分一分,留下零头,剩下三十块钱全都托系统塞包裹里一起寄过来,倒个手,这钱就算过明路了,以后拿出来花不会被人质疑来路。 另外,她还想给李小圆买个小礼物,毕竟人家多给了五块钱。 李小圆这五块钱,算是给她的辛苦费,要她搞代购嘛,还有邮费什么的也得出钱,都算在这五块钱里。 但方锦绣自己清楚怎么回事,她对李小圆印象也蛮好,就想送个小礼物。 可她账户上现在剩下的钱也不多了,早上买鸡腿面包把账户里的钱花了个精光,晚上到账的十六块五买糖花了六块九——本来是七块九,那个店做活动降了一块钱。 现在她还剩九块六毛钱,九块六要买一个小礼物……一时间完全没有头绪。 躺在床上琢磨了一会儿,方锦绣开始搜小镜子,她记得以前在实体店买过并不贵,桃饱上价格应该也不太高,外壳做得足够花哨好看,对比现在的大红或者粉红塑料外壳的大镜子,可以随身携带的精致小镜子应该会比较讨女孩子喜欢。 因为过于贫穷,方锦绣现在习惯了不管搜什么东西,搜完了立刻选择价格升序,最前面的商品价格变成了“1元”。 还真便宜! 方锦绣心动了,这么便宜,她也想买一个了,上次去县里,镜子也要一张工业券,她就没买,现在还靠着每天和年宝互相当镜子来整理仪容。 不过这种一块钱的,都是单面镜,没有盖子,而且外壳好像是压制的硬纸板,不是很高档,她觉得有点简陋。 方锦绣想送人家礼物,就不乐意选这种太便宜的,她自己用还成。 又搜了搜,最后确定了一款金属外壳打开后两面镜子,外面图案是樱粉色带流沙那种质感的一个类似大树的一个造型,最后封了一层塑料胶,里面亮闪闪的,粉嘟嘟的,就……蛮亮眼。 看着还是挺好看的,最重要的是价格也不贵,才六块八。 她把这个买下来准备送给李小圆,看着剩下的两块多余额,想了想,又买了两块那种单面镜。 背后是白底蓝色图案的简笔卡通动物头像,方锦绣选了一个兔子,一个牛,都是常见不容易出错的。 把三块镜子托app一同放进包裹里,方锦绣账户上又只剩下八毛钱了,所有货款从来没有过夜过,再次赤贫。 第二天早上起来,方锦绣把昨天剩下没舍得吃的两个鸡腿面包热了热,和景年一人一个分吃了。 只有两个,可吃不饱,她还煮了点儿玉米糁。 这两天吃了点儿好吃的,再吃粗得喇嗓子的玉米糁,方锦绣觉得……还是不好吃,难以下咽。 就连一点儿不挑食的景年,吃完了都小声说了一句:“没有面包好吃嘞,是吧姐姐?” “是!”方锦绣用力点头,美食将是她永恒的追求! 接下来几天,方锦绣就每天勤勤恳恳去挖野菜,摘拐枣,她要趁这些东西过季之前,多存一些货,横竖在货架上不会变质。 顺带着教景年识数,现在景年已经能熟练数到十了,方锦绣没有光教数学,也带着教拼音,跟数字一样,一天就几个字母,她教得轻松,景年也不排斥学习。 方锦绣没有去上工,倒也没闲着,每天忙忙碌碌挖野菜摘野果。 有关系好的就劝她,说这些东西没办法顶正经粮食,还是去上工挣工分正经,不说别的,几个月后就过年了,工分少了,分肉都分不到多少。 方锦绣听归听,反正不入耳,她去种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分到粮食,挖婆婆丁摘拐枣,时不时就有进账。 生意最好的一天,卖出去两斤婆婆丁四斤拐枣,一天收益四十九块! 有这钱她想买什么不行,当即特别豪气地把想买舍不得买的东西,比如毛巾、卫生纸之类的都买了,甚至还想给崽崽买新衣服,最后因为钱不够而作罢。 还是应该多赚钱啊! 感受到花钱的快乐,方锦绣斗志昂扬。 因为赚了钱,姐弟俩吃食方面好多了,方锦绣买了一袋大米和一袋面粉,十斤装的那种,在家里藏好了,每天弄点儿出来做饭吃。 她厨艺并没有长进,土灶不好掌控火候,如果她一个人烧火做饭,时常会把饭做糊。 后来发现,三岁的年宝都比她会看火……姐弟俩配合,好歹能把饭囫囵做熟了。 菜……她家是有菜地的,村里家家户户只要不太懒都有一块菜地,大都在房前屋后。 她家屋后也有一块菜园子,不过她爸修水渠出事了之后,家里人心惶惶,一时间没顾上菜园子,错过了下种的时候。 后来又发生那么多事,菜园子就荒了,方锦绣也想去把菜地整治一下种上菜, 幸亏当初方林分家的时候,跟方家闹得比较僵,没分到好的宅基地,现在姐弟俩住得比较偏,附近只有秋云婶子一家离得还算近的邻居。 好像生活很平静,实际上她认识一个供销社工人的事,不知道被上次一起出去的哪个人给传了出去,当新闻一样在村里传了个遍。 其他人还好,好奇地顶多来问一两句,方锦绣微笑着含糊过去。 也有说酸话的,觉得不太可能,但很快就被人驳了回去,上次一起出去的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方锦绣和李小圆亲亲热热说话,李小圆还送她出供销社呢。 方老太那一家,听说这个消息,当然是万万不敢相信。 就那个野种?还能认识供销社的人? 第24章 方老太掐着腰,站在村口大树下面,扯着嗓子骂了半天,说有些年轻姑娘厚脸皮不要脸,坑老人钱,黑了心肝,以后铁定嫁不出去,嫁出去了也会被人打死。 十块钱啊!心疼死她了,她一想起来,觉都睡不着了。 还认识供销社的人,做她的大梦!就那种穷鬼,晓得供销社门往哪边开不? 村里人表情一言难尽,但凡正常点的都对姐弟俩同情不已,这是倒了什么霉,摊上这么个奶奶。 方锦绣:我委屈但我不说,坚强微笑.jpg。 实际上——管你个死老太婆哔哔什么,横竖她是不会上赶着承认,要是敢指名道姓骂到她面前,她就敢指名道姓骂回去。 对了,老太婆叫啥来着? 倒是景年气得不行,鼓着小脸,眼圈都红了,心疼地抱着姐姐,替她骂人:“她坏,她不是我奶奶,是老巫婆,大灰狼!” 不错,进步了,终于多了两个骂人的词汇。 老巫婆得益于方锦绣给他讲的睡前故事,大灰狼是听村里人讲的,这会儿可真有狼,前两年还有狼下山,吃了村里养得猪,可把村里人恨坏了。 不过方老太家最恨方锦绣和景年的,方老太说不定都排不上第一,她只心疼钱,王菊花还心疼房子呢。 方锦绣和景年搬了回去,她儿子只能再搬回来,跟弟弟挤一间屋。 没有新房,之前谈的差不多的婚事也吹了,人姑娘嫁进来睡哪儿?小叔子在屋里打地铺?这不成样呀。 王菊花急得嘴角起了个大燎泡,一边后悔没有早早把婚事定下来,一边在心里咒骂姐弟俩。 听说方锦绣认识供销社的人,王菊花当即就想冷笑三声,不小心扯到嘴上的泡,疼得直吸气。 她忍着疼,等嘴上的泡好一点儿了,专门跑到方锦绣挖野菜的地方,大声嘲讽:“没爹没妈的野种,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是个啥德行,还攀人家供销社的人,人家脚趾头都不稀得让你舔!” 正专心挖野菜的方锦绣:“……” 这人怕不是有那个大病。 飞起一块土疙瘩砸在王菊花腿上,她连忙跳开,看见怒视她的小团子,一下子怒了:“你个小逼崽子,你干啥呢,手给你剁了!” 说着就要冲上来打景年。 方锦绣脸一下子冷了,把弟弟往身后一拉,丧着脸,死死盯着王菊花:“我就年宝这一个亲人了,他要是哪磕着碰着,我就记你们身上,半夜可千万别合眼,免得让人一把火烧死全家。” 她语气太森冷太正经,围观的村人都觉得有点儿吓人,被她盯着的王菊花更是不由打了个寒噤:“你、你少吓唬人……” 方锦绣没有急着反驳,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试试?” 她越是平静,越让人不敢轻忽。 王菊花想到家里的两个儿子,都要娶媳妇了,很快能给她生孙子了,什么胆气都没了,眼珠子转了几圈,就是不敢正眼去看方锦绣。 这野种该不是阎王殿走了一圈,染上啥阴气儿鬼气儿了吧? “我就是随口说说,你这人,太较真……”王菊花含糊了一句,说家里还有事,夹着尾巴,灰溜溜走了。 村人:“……” 有关系不错的人上来劝方锦绣:“别跟那种混人一般见识。” 方锦绣笑容又有了温度:“大娘您说得是。” 低头,小家伙儿噘着嘴巴,还一脸不忿。 “崽……” “她欺负你,我坏,我是男子汉,要保护姐姐。”小团子委屈巴巴地说。 方锦绣瞬间什么脾气都没了,心也软了:“可是你还这么小呀,要是她把你抱走了,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姐姐到哪找你呢?” 对于方老太那一家子,她不吝用最坏的想法去考虑,能卖了孙女,未尝会对年宝留手,不然当初也不会苛刻虐待这个孩子。 景年对比了一下他和坏人的体型,难过地发现他好像真的打不过坏人,沮丧中透着微微的害怕,抱着姐姐,靠在她腿边:“不要离开姐姐,要一起。” 方锦绣蹲下、身,把弟弟抱起来,小家伙立刻抱紧姐姐脖子,贴在她怀里。 “所以年宝以后,要先保护好自己知不知道?等你长大了,成了一个大男子汉,就可以赶走所有欺负姐姐的人了。” 景年想了想,觉得姐姐说的有道理,用力点头:“我要快快长大,变成大男子汉,保护姐姐。” 还带着奶气的小嗓音,让方锦绣鼻子一酸,这么小的崽崽,因为想要保护她迫切希望成长,怎么能不让人心疼呢。 姐弟俩走后,村人聚在一起讨论: “怪道绣儿把她那弟弟看得跟命根子似的,我要是有年宝这么个贴心的娃,我也心疼。” “姐弟俩叫那个什么,相互为命。” “瞎说八道啥,人家那叫相依为命。” 也有人不以为然:“感情好又咋的,过两年绣儿结婚,还能把她弟捎上?谁家大姑娘带着弟弟出嫁啊,这样能找着什么好男人?” 所以最后景年还不是得落在方老太那一家手里,现在把人得罪狠了,到时候哪会有什么好下场。 其他人一想也是,不由叹口气,那么乖巧伶俐可爱好看的孩子,受到搓磨,她们心里也怪不落忍的。 但是她们能怎么办呢?非亲非故的,自家孩子都快养不起了,谁还能管别人家孩子。 方锦绣并不知道她走后村里人这些讨论,就算知道也不会当回事,她怎么可能把年宝送回去。 抱着弟弟回了家,看小家伙还是怏怏的打不起精神,没带过孩子,唯一的带娃经验就是乖巧的年宝,方锦绣有些不知所措。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堂嫂是怎么哄小侄子的,无非就是玩具啊游乐场啊还有平时不太让吃的零食和饮料。 玩具就算了,便宜的她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什么好的,贵的买不起。 游乐场更不用提,只能瞅瞅零食和饮料了,正好年宝平时挺喜欢吃东西的。 碍于资金有限,方锦绣挑挑拣拣,最终选了一排纸盒装的x仔牛奶,这个只能算饮料,但她实在买不起奶粉,太贵了…… 以后一定要让弟弟喝上牛奶,方锦绣一边在心里许愿,一边点了购买,一排红通通包装的牛奶出现在她怀里。 “崽,看这是什么?”方锦绣故意用一种惊喜的语气说。 “是什么呀?”景年果然被引起注意力,好奇地看着姐姐新变出来的宝贝。 方锦绣把吸管插进去,送到景年嘴边:“吸一口。” 景年照做,甜甜的乳汁进入嘴里,顿时眼睛一亮:“姐姐这是什么呀,好甜,好好喝。” “是牛奶哦。”方锦绣看小团子抱着奶瓶,眯着眼睛一脸快乐,不由感叹这崽实在太好哄,一盒x仔就哄好了。 “姐姐也喝。”景年举着奶盒,他习惯了什么都跟姐姐分享。 方锦绣尝了一口,别说,真挺好喝。 话说她也好久没喝过这玩意儿了,要不然也喝一盒吧…… 因为野菜地里那一遭,方锦绣一战成名,以前怯懦文气的小姑娘,竟然敢放这种狠话,但凡听说过的村人都觉得很震惊。 不过转念一想,父母都没了,就一个幼弟,她一个年轻姑娘想撑起家,不强硬一点儿不行,又都理解了。 倒是方老太一家听说后,方大和方三亮了几句狠话,什么让她来,看她一个小妮子,还敢翻天之类的。 实际上这家子不自觉地收敛了一些,方老太也不敢到村口骂街了。 都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在方老太一家眼里,方锦绣现在就是那个不要命的。 人家豁出去了,狠话扔在那,大不了点火一起死,他们可还没活够呢,不想陪方锦绣玩命。 她家消停了,方锦绣也觉得耳根清净,这几天她定下的东西,陆续做好了,她手里的钱用来结了尾款。 好在容易做的东西价格便宜,她手里留的现钱还够用,像澡桶之类比较贵的,还没做好,不然她都没钱付账了。 桃饱账户上的钱在上涨,甚至有了余额,现实中的钱不够用了,方锦绣不由催促起app来:“我的包裹啥时候能到啊?” 前一天催,第二天就有消息了。 第25章 方林和郭慧雯收养的那个女儿,父不详的孤女方锦绣,竟然有城里亲戚联系上她了! 这个消息在方家坪村甫一传开,就引发热论,听见这话的方老太一家自然不信。 方老太一脸不屑,别人不知道,她可晓得。 原先方锦绣那死鬼妈,也就是方锦绣外公外婆一家,就住在她家隔壁,那是老早时候的事情了。 五几年的时候,方锦绣生母张琳玉去外省上大学,当时多风光啊,十里八村头一份,乡里还给了表彰! 方锦绣的外公张大树那个病秧子,高兴得人都快撅过去,一天三趟打她家门前经过,到村里头去吹嘘。 她家那个死老头子,就在家长吁短叹,说生了仨儿子,还不如人家一个闺女出息。 气得她啊! 她罗三丫嫁进老方家,给他方老四生了三个健健康康身强体壮的大胖小子,她是老方家的大功臣啊! 一个丫头片子,会读书又咋的,往后还不是便宜别人家,张大树本就没什么亲眷,到头来指不定连个摔盆打幡的都没有,那不凄惨? 这傻子,还把他那个媳妇儿当个宝,张琳玉她妈,也就是方锦绣她外婆,确实秀秀气气,说是跟着亲戚逃荒来的,以前在大户人家当过丫鬟,她看呀,说不定就是个地主老财家的小姐,该被打倒! 不过那女人福薄命短,就跟她女儿一样,还没活到要被划成分打倒的时候,人就没了。 谁能想到呢,病秧子张大树没有先死,反而是他媳妇一场病起不来了,张大树花光了家里钱,甚至连房子都卖了想给媳妇儿瞧病,也没瞧好。 人没了,家也没了,女儿在外头读书联系不上,一点儿没指望,她家老头子也不羡慕人家闺女有出息了,闺女出息有啥用,到头来这夫妻俩一点儿福没享着。 折腾了一通,张大树那病秧子也撑不住了,媳妇前脚走,他后脚就死了,还是当时的村长,方永志他大伯张罗的,给夫妻俩筹了副薄棺材,一起埋了。 所以说,方锦绣那死丫头,要真有啥城里的亲戚,张大树夫妻俩当时都那样了,她外婆能藏着不说?自己都快病死了,有啥关系不赶紧联系联系,命不要了? 而且后来张琳玉回来,书还没念完呢,回来没两个月,肚子就大起来了,那就是在外头怀了野种回来的。 问她孩子爸爸是谁,她也不说,那不就是不知名姓的野男人呗! 方老太当时看了好大笑话,她到处跟人讲,这丫头说是去外头读书了,指不定在外头干啥丢脸的事,幸亏不姓方,丢死个人了。 张琳玉大着肚子,回来也没地儿住,还在村里牛棚住了一段时间。 她怀着的孩子父不详,名声坏了,在村里日子很不好过,也就她家老二那个蠢货,时不时把自己嘴里一口吃食省着送过去。 要不是两人差着年岁,老二方林那会儿才十岁出头,她都要怀疑张琳玉那小x货是不是勾引了她家老二。 再后来生方锦绣,又差点儿丢一条命,一直病怏怏的,跟她爹一样。 那会儿处境不难?就算方老太也觉得难,方锦绣才刚出生,又赶上三年饥荒,母女俩差点儿活活饿死。 要是有指望的上的城里亲戚,她能不联系? 哦,这么些年都过去了,那一家子都死两代人了,有亲戚找上来了?这不开玩笑嘛! “她要是有城里亲戚,我把头拧下来给你们当凳子坐!”方老太信誓旦旦,说得唾沫横飞。 村人看她笑话:“人家邮递员可说了,有她的包裹,让她去邮局取,大队部那喇叭声,难么大,你没听见?那还能是假的?” 方老太一噎,强自撑着气势:“可能是人家找错人了……” 村人:“……” 不光方老太质疑,就连景年都被拦着问了,方锦绣带着他去方永志家,姐姐进去屋里说话,景年在方永志家院子里玩儿。 二牛愣头愣脑地问景年:“你家真有城里亲戚?你姐姐不是孤儿吗?” 这孩子真是打小就不会说话! 景年噘着嘴巴,白他一眼,捏着小拳头,奶凶奶凶:“关你什么事,你骂我姐姐,我打你!” 他觉得两人虽然有体型差,但不是没有一拼之力,不像跟王菊花她们,她们可是大人呀! “谁骂了……”二牛嘟囔着,又忍不住问:“真有城里舅舅啊!” 景年心虚了一瞬,他知道,舅舅是假的哦,姐姐能变戏法才是真的,但是不能让别人知道! 于是小家伙儿挺起胸膛,气势汹汹地反问:“你有舅舅吗?” “我有啊,我有两个舅舅……”二牛愣乎乎道。 “黑蛋儿哥哥,你有舅舅吗?”景年又问。 “谁还没个娘舅了。”黑蛋不耐烦道。 他跟二牛玩的好好的,被他爹抓来看孩子,虽然景年不像其他这个年纪的小孩一样吵闹,但他还记得这小团子一碰就倒的样子,哪敢带着他胡闹。 景年像得了支持,抬着小下巴得意道:“大家都有舅舅,我和姐姐怎么就没有了?” “是、是哦。”二牛语塞。 景年乘胜追击:“我当然有舅舅,我舅舅可好了,还给我和姐姐寄了东西,特别好的东西!” 其实他姐姐变出来哒!他姐姐超级超级厉害! “哇!”二牛很羡慕,城里寄来的,一定是很好很好的东西吧。 就连黑蛋儿都好奇了:“寄的啥?能给我看看不?” 这回轮到景年语塞,他不知道姐姐这次变了什么呀。 小崽崽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我也没见着呀,等我看见了……” 二牛和黑蛋儿面露期待,景年支支吾吾:“等我看见了,我先问问我姐姐。” “切,没劲,你咋啥事都要问你姐,跟个没断奶的娃娃一样。”黑蛋儿撇嘴道。 “那是因为我姐姐最最厉害!”景年叉着腰,气势高昂:“我最最最喜欢我姐姐,我就听她的话!” 方锦绣一出来,就听见自家崽崽在大声跟她表白,乐得不行:“这是在说什么呢?” 没想到被撞个正着,当着这么多人面,小崽崽后知后觉不好意思了,一头扎进姐姐怀里,不出来了。 方大娘稀罕的不得了,笑着哄他:“年宝,今天留在我家好不好?让黑蛋儿陪你玩,二奶奶给你蒸鸡蛋吃。” 景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要,我要跟姐姐回家。” 方大娘:“鸡蛋也不吃呀?” 黑蛋儿忙道:“奶,他不吃我吃,我爱吃蒸鸡蛋。” 方永志没好气道:“你啥都爱吃,吃屁!” 黑蛋儿憋屈地闭上嘴巴。 方锦绣笑得眼睛都弯了,抱着乖崽亲了亲,她家崽好听话的,谁都骗不走! “二奶奶,三伯,那我先带年宝回去了,明天我去县里取包裹。”方锦绣说。 因为村里姓方的多,亲近一点儿的,遇见了都喊一声叔叔伯伯婶婶伯娘,人多就加名字,人少就直接喊他们自家的排行。 方永志挥挥手:“去吧。” 他觉得方锦绣现在做事越来越有章法了,啥事还知道跟他说一声,不像之前,见着他话都不敢说,不大气。 方锦绣牵着弟弟回家,一直到回到自家,景年才憋不住问:“姐姐,你跟三伯伯说什么了呀?我们又要去城里吗?” “对呀,明天就去,年宝今晚要早早睡哦,不然明天早上起不来,姐姐就自己走了。”方锦绣带娃带久了,也不像最开始那样束手束脚,多了许多恶趣味。 景年哪晓得他的好姐姐变“坏”了,急得小腿乱晃:“姐姐,带我一起,带我一起!” “好好,带我们年宝一起。”方锦绣逗完又哄,其乐趣穷。 实际上她去找方永志,是把她编的话过了个明路,顺便编得更像一点儿。 她跟方永志和方大娘怎么说来着?她说找上她的是她表舅舅,也就是她妈妈的表哥,她舅爷爷的儿子。 有了原身记忆,她记得她妈临死前告诉她的一些隐秘,方锦绣编起谎话来,三分真七分假。 她外婆有哥哥是真的,她有个舅公也是真的,不过那一家子现在都漂洋过海,不知道去哪儿了,这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现在有海外关系可是要命的事。 她说其实之前她还在县里上高中的时候,表舅就联系过她,想认她,她想着她都被收养了,现在爸妈对她那么好。 而且之前她和生母过得那么艰难,也没见这个表舅出来,她心里有怨,就不肯认。 只知道表舅一家在大城市里当工人,家里条件很不错。 至于现在为啥认了……那不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她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不想想自己,也得想想年宝。 上次去县里,就给她表舅寄了封信。 这逻辑,合情合理,方大娘作为旁听,听得一愣一愣的。 方永志也没提出什么质疑,甚至对方锦绣的印象都好了一些,这丫头是个知恩的,方林夫妻俩没白养活她一场。 方锦绣琢磨着,等明天去县里把包裹一取,有了物证,这条关系就算坐实了,她和年宝,就不用太偷偷摸摸了。 晚上,睡前照例刷一遍app的方锦绣,意外发现,订单完成后一溜的默认好评里,竟然出现了一条有内容的评价 第26章 方锦绣以前没当过桃饱店主,但也知道对于一个桃饱店来说,评价很重要,很多买家——譬如她自己,买东西都是先看差评,差评太多的话直接放弃这家。 那会儿她当一个买家当的肆意,这会儿轮到她自己卖东西,一想起来难免心慌。 要是遇到差评咋整,她都联系不上客人,会不会显得她这个店主特别高冷? 怀着激动且忐忑的心情,方锦绣点开了这条评论详情。 [你怎么兰兰的:婆婆丁很脆嫩,收拾得特别干净,收到的时候还水灵灵的,份量也很足,是第二次回购了,吃完了还会来买的。] 方锦绣:“!!!” 哇,好评,快乐! “崽,我们的婆婆丁被夸奖了!”无人可以诉说喜悦,只能跟自家小团子分享。 景年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冷不丁听姐姐说了句话,混沌的大脑只接收到最熟悉的“婆婆丁”三个字。 小团子张开手臂,像姐姐哄他睡觉的时候一样,小短手轻轻拍了拍姐姐,奶声哄道:“姐姐快睡觉哦,明天年宝去给你挖婆婆丁。” 方锦绣:“……噗。” 她温柔地拍回去,柔声道:“这就睡啦,宝宝晚安,做个好梦。” 看着小崽崽睡着了,方锦绣又不由自主点开了光屏,宛如每一个被家长催着睡觉然后偷摸玩手机的孩子。 只看五分钟,再刷五分钟就睡觉。 刚点开,发现刚才那条评价后面,又多了一条追评。 [你怎么兰兰的:忘记说了,老板你这个店名太不显眼太没有辨识度了,考虑换一个吗?] 方锦绣一愣,怎么忘了这茬,她家店用的还是默认店名呢! 就说一开始客人不怎么多的样子,后来多出来的那些订单,大都是回头客,新客人增加的很少,难道就是因为店名的原因?那她错过了多少客人啊! 都是钱啊!方锦绣痛心疾首。 想到可能因为店名错失客(金)人(钱),方锦绣觉也不睡了,连夜开始想店名。 叫啥好呢? 她从小就没什么取名天赋,之前表嫂生小宝宝,亲戚们坐一起的时候提及小婴儿名字,凑热闹让她也提议一个。 她看了看刚生下来的红皮瘦巴,像个未进化好的无毛小猴子的小侄子,正值中二期的方锦绣一本正经道:“叫悟空吧,希望他能进化成美猴王。” 对了,她姑父姓孙,所以表哥也姓孙,所以小侄子也…… 众亲戚:“……” 虽然小侄子因为太过调皮最后定下来的小名是小猴子,但方锦绣从此被剥夺了家族取名权,姑姑给新买的小狗征集名字都没叫上她。 忆及往事,方锦绣有些恍惚,明明穿越才半个月左右,却好像已经过了好久。 她甩甩头,试图将所有负面情绪甩开。 妈妈说了,不管什么境况,都要好好生活,用积极的态度面对人生。 黑夜好像最容易放大情绪,方锦绣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她只是,有一点点想家。 轻轻握住搭在她腰间的小拳头,软软小小的一只手,因为主人陷入沉睡,松松的握成一个小拳头,绵软无力,却给予她无尽的力量。 “年宝……”无声的呢喃,方锦绣拨了拨弟弟睡歪的头发,看着酣睡正香的崽崽,心情一点点变得平静。 她想了想,选取改名框,输入新店名:[年宝的杂货店]。 改完后,她的货架最上端立刻出现了这个名字,看着确实比之前的默认名称顺眼多了。 她原本想改“年宝的山货店”,因为现在卖的东西都是野生采集的,野地里挖的,山里摘的。 但是这些东西都是季节性的,很快就过季了,到时候肯定要开发新商品,具体卖什么还没有头绪,改一个“杂货店”更有包容性。 这么杂七杂八想着,方锦绣也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景年醒来,旁边空荡荡的,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小家伙儿还以为姐姐真的一个人去城里了没有叫醒他,吓得一骨碌坐起来,小褂子都没来得及穿好,趿拉着鞋子跑到厨房。 还好还好,厨房有香味儿,姐姐是在做饭。 方锦绣湿着两只手出来拿柴火,看见自家崽呆呆站在门外,顺手把手上的水渍往衣服上一蹭——瞧瞧,以前她哪会干出这种事,自己受不了,她妈瞧见了也肯定会骂。 可是没有围裙,村里没有哪家会裁那么一大块整布当围裙,做衣服还嫌布不够呢,布也是要布票的。 甚至她在桃饱上买的卫生纸,因为质量太好都不敢光明正大拿出来用,只能偷偷地教给年宝怎么用来上厕所怎么擦干净,姐弟俩偷摸用。 其他的什么手帕纸湿纸巾,更是想都不要想了,这会儿流行用手绢,讲究一点儿的人,会随身携带手绢,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用。 方锦绣其实不太习惯用手帕,因为稍微脏一点儿她就想换想扔,用卫生纸习惯了的后遗症。 “年宝,怎么了?。”她手上刚沾了水,冰凉凉的,没敢往小崽崽脸上摸,蹲下、身亲昵地贴了贴脸。 景年配合地把脸蛋凑过去,跟姐姐贴贴,小声哼唧着撒娇:“我睁开眼睛,姐姐不见了,还以为……” 方锦绣顿时明白了,乐不可支道:“哈哈哈哈你是不是以为姐姐偷偷跑了,那不能,快去洗脸刷牙,吃完饭咱们就出发了。” “嗯嗯,我很快的,姐姐等等我。”景年点点头就想往回跑,被方锦绣拉住,“小迷糊,衣服都没穿好,当心感冒生病,要去医院找医生伯伯打针了。” 小褂子穿了两天,又该洗了,年宝是个爱干净的崽崽,那些往衣服上擦鼻涕,在地上打滚儿之类的习惯通通没有。 他手要是脏了,自己能舀水就自己舀水洗,舀不到,就举着小手跑来找姐姐。 但是他到底年纪小,不小心摔跤沾到的灰,干活蹭到的土,还有看火的时候烟灰也大,衣服难免容易脏。 方锦绣给他洗衣服倒不觉得费力,没有特别难洗的污渍,景年还好,好歹有一件换洗的衣服,方锦绣连换洗的都没有。 起初几天强忍着,顶多把内衣裤在晚上偷偷洗了,然后哄景年去睡觉,她自个儿在灶边烤干了换上。 后来手里头终于有点儿余钱了,连夜给自己还有年宝买了新的内衣裤——外衣是不敢买的,姐弟俩怎么搬回来的,全村人都晓得,突然多出两身新衣服,这不是摆明了有问题。 但是景年的两件衣服本就不很新,穿得多洗得勤,方锦绣一伸手,本想给他扣扣子,结果扣子给拽下来了。 方锦绣:“……” 她反手把掉下来的扣子塞进口袋里,尬笑道:“回头姐姐给你缝一下。” 说着拢了拢年宝衣襟,好在掉的是中间的扣子,不是很碍事。 景年也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歪头想了想,拽着一只袖口,把手臂抽出来,然后从衣服中间的洞里伸了出来,摆了摆,一脸惊喜:“姐姐,看我肚子上,长了只手!” 方锦绣:“噗……” 这谁家的傻崽! 玩了一会儿自己手,景年还记得要去刷牙洗脸,哒哒哒往卧室跑。 从箩筐里找到藏着的毛巾——这是方锦绣从桃饱买的,县里还有公社供销社,都没这样的款式,她不敢摆出来。 这个金手指,方锦绣用得很小心,现在买过的大部分东西,都是吃的,进了她和景年肚子,包装也都烧了。 其他生活用品,大件不买——也买不起,小件买了藏好,要用的时候再拿出来,麻烦是麻烦了点儿,安全。 景年拿着毛巾到外间,用姐姐给他准备好的水洗漱完,又跑到厨房去。 正好方锦绣饭已经做好了,自从她店里生意好起来,姐弟俩别的不说,饮食水平上升了一大截。 今天早上吃的是青菜鸡蛋挂面,面条是在桃饱上买的筒面,扔了一把兰花婶子送的小青菜,打两个荷包蛋。 除此之外,方锦绣还做了两个煎蛋,她买了很小一瓶油,刚开始热锅的时候倒一点儿,然后赶紧煎鸡蛋,否则火太大了她控制不好,特别容易煎糊。 之前在秋云婶子家买的十个鸡蛋早就吃完了,后来她又去买了一些,还去别的关系好的人家家里也换了一些,别的供不上,鸡蛋一天最起码两个。 景年看看自己碗里两个蛋,一个圆润白胖的荷包蛋,一个边缘有点焦焦的煎鸡蛋,都好吃的不得了的样子。 筷子一戳,把鸡蛋串在上面,啊呜咬了一大口,好吃得眯起眼睛。 面条方锦绣加了一点儿盐,很清淡,小青菜爽口,鸡蛋香嫩,面条看起来不起眼,这可是细粮,好多人家现在都吃不上呢。 还有一小碟酱茄子,上次搬家的时候田婶子送的一罐酱菜,一开始方锦绣都没搞清楚里面是啥,后来才知道是酱菜,咸香下饭,一小碟就够她和景年吃一顿饭了。 稀里呼噜把面条吃下肚,面汤也喝光了,早上略有些寒凉的温度好像都没那么冷了。 景年用柔软得不像话的卫生纸擦了擦嘴巴——这也是他姐姐变出来的,好软好软,可能他姐姐就是故事里的仙女吧。 这是景年近段时间产生的想法,但他不敢讲,因为故事里仙女如果被戳破身份,就要离开了,他不想姐姐走。 擦过嘴的卫生纸扔进灶里直接烧了,景年跑去提了背篓出来,等姐姐洗完碗,眼巴巴看着:“姐姐,我们走吗?” “走。”方锦绣看看蹲在背篓旁边,比背篓还矮一截的小团子,心中一动,“年宝,你能进去吗?” “啊?”景年一愣:“进哪儿?” 方锦绣也蹲下来,扶着背篓:“这里面,看能不能待着,姐姐背你。” 今天可没有牛车坐了,去县里要走挺远的路,她还好,这段时间锻炼下来,身体素质明显比穿越前强很多,走个路问题不大。 年宝实在太小了,腿短,走得也慢,指望小短腿赶路,太不合理。 景年听姐姐这么说,小心翼翼跨进去,大人用的背篓虽然是小号的,那个头也不小,景年站在里面,脖子以上都露在外面。 能进倒是能进,就是不那么宽敞,这个背篓深度可以,但是直径不很大,尤其是在景年试图蹲下去之后,膝盖肩背很容易撞到筐壁,有点儿硬。 “不行。”方锦绣皱眉,这样弄着太难受了。 景年眨眨眼,小声道:“姐姐,我能自己走。” 他有点儿担心姐姐不带他了。 “没事,姐姐抱……” “绣儿,绣儿!”突如其来的喊门声打断了她的话,景年耳朵可灵,一下子听出来了:“是田婶婶。” 方锦绣把弟弟从背篓里抱出来,跑去开门。 一打开门,果然是田婶子,不光有她,还有她丈夫方石头和两个孩子。 她家大儿子方文有十来岁了,二女儿方芳跟红妮儿同年,都是八岁,大月份。 “田婶儿,石头叔,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坐。”方锦绣连忙招呼道。 “不坐了,这都啥时候了。”田婶子向来快人快语,方锦绣说一句,她已经说了一大串:“赶紧的,今个儿向阳公社有大集,可热闹了,咱们早点儿去抢个好地儿。” 向阳公社是隔壁公社,离得也不很远,那边靠着几座大山,山里头的很多地方种不了地,山民得吃饭,所以就有了这种大集,能出一些山货。 有的货都不收钱,人家只要指定东西来换,因为有钱也买不到一些生活用品。 附近村子的人也会趁着这个机会,把家里的蔬菜、腌菜、编的箩筐簸箕草鞋之类的,或者其他能换东西的二手物件带过去,交易一些需要的东西回来。 方锦绣一愣,下意识道:“我今天要去县城取包裹……” 景年这会儿也跑出来了,积极展示存在感:“对,我跟姐姐一起去。” 田婶子一听,立刻道:“那不耽误,咱们先去县城,那大集半上午才开。” 毕竟山民住得偏远,路不好走,集市开早了走夜路太不安全,这会儿山里可是还有狼有熊的。 “从县里去向阳公社路还好走一些,正好给我们芳儿买新本子去。”田婶子一脸喜气的摸了摸女儿头发,“一会儿妈再给你买枝铅笔,带橡皮的那种。” 小姑娘高兴得不行,抿着嘴笑:“妈,不带橡皮的就行,便宜五分钱呢,我原来那橡皮还能用。” 景年眨眨眼,拉了拉姐姐衣摆,方锦绣弯腰,听见崽崽在她耳边小声说:“姐姐也有铅笔,还有钢笔,让坏人拿走了。” 方锦绣咬牙又给方家人记了一笔,那钢笔还是她生母留下的,是她以前上学时候用的,笔身上还有刻字,是她生母的名字。 原身小姑娘穷到吃土的时候,都没把钢笔拿出去换吃食。 后来她重新有了家,养父母对她很好,没人会拿她的笔,就没有再藏着,而是拿出来用。 结果不用说了,连房子都被占了,她的笔都不知道被方家哪个人给拿走了,那么小,往身上一揣,谁能找得着。 田婶子是个大嗓门,几人在门口说得热闹,邻居家听见动静,秋云婶子带着女儿也过来了。 几个小辈先打招呼,田婶子问:“你准备好了没?” 她老早在地头跟秋云婶子碰面的时候,两人就商量过了,今天一起去赶集。 “好了,翠翠她爸正捆他那些玩意儿呢。”秋云婶子说。 她家要拿出去换的东西,大头就是她男人编的筐啊篓子之类的东西。 方锦绣也赶忙收拾起来,既然有这种机会,当然要去看看,她从县城回来,手里正好有钱,可以光明正大买一些需要的东西回来,家里现在什么都缺。 两个婶子去帮忙,方石头去秋云婶子家帮忙了。 大人们说起赶集筹货,还有今天想买的东西,几个小孩子凑到了一块儿。 方文不想跟两个小丫头呆一块儿——景年被他忽略了,他跑去找他爸。 红妮儿小声问方芳:“你要去县城买新铅笔吗?” 方芳在同龄人面前,明显放开许多,两家关系好,她跟红妮儿岁数相仿,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玩,算是很好的小闺蜜。 小姑娘仰着下巴,骄傲道:“我期中考试,语文考了98分,数学92分,是我们班第三名,我妈说奖励我。” 方家坪村没有学校,村里上学的孩子都在上属的朝阳公社读书,公社里有一个小学一个初中,高中就得去县里了。 “真好……”红妮儿一脸羡慕地看着小伙伴,神情略有失落。 景年最近跟红妮儿待在一起的时间长,很喜欢这个温柔的小姐姐,看她好像不太开心,软声道:“红妮儿姐姐,你不开心吗?你跟年宝说,年宝哄你!我会讲笑话哦。” 是姐姐给他讲的,超级超级好笑,他肚子都笑痛了。 红妮儿没听笑话也被逗笑了,小声说:“我想上学。” 她也想读书,如果她能上学,她肯定好好学,很努力很努力。 景年没太明白,他姐姐上了很长时间的学,还是高中生呢,很厉害的。 方芳姐姐也上学了,黑蛋儿哥哥也上学,他还听黑蛋儿跟二牛说,上学一点儿都不好玩,坐在教室里不能动,可烦了,不听话老师还会打人,他爸还说打得好! 姐姐也跟他说,等他再长大一点儿,是个大孩子了,就送他去上学。 所以景年以为,小孩子都要上学的,为什么红妮儿姐姐因为想上学这么难过呢? “你去呀。”景年说:“你去上学,不要不开心,学习是很好的事。” 这也是姐姐跟他说哒! “我家没钱……”红妮儿声音更小了。 其实原本她妈存了钱给她上学的,存了好几年,可是前两年下大雪,把她家房子压坏了,她奶被压到腿,治腿花了钱,还有修房子……她家就没钱了。 红妮儿不想妈妈伤心,提都没提想上学的事,就自己憋着难过,小伙伴问起,才透露了一点儿情绪。 方芳也点头说:“对,学费可贵了,一学期要三块钱呢,我们班没交学费的同学,老师找他们好几回了,有的老师还让他们站着上课。” 她一脸心有余悸,交不起学费被老师点名,真的很丢人的。 景年傻眼了,他也没钱,他姐姐好像也没钱,他家好穷的,被坏人搬空了。 那他也没钱上学了? 不过景年很想得开,没钱上就不去了,他姐姐可以教他,他姐姐最最最厉害。 不光想自己自学,他还给红妮儿安利:“红妮儿姐姐,不上学也可以学习,你跟我姐姐学呀,我姐姐好厉害哒,我会数……” 他掰着手指头,把姐姐教给他的数字,从一数到十,手指头再往回掰,数到二十。 “我还会拼音哦。”姐姐教给他的知识,他每天都有复习,记得可牢了。 红妮儿听愣了,她也会数数,能数到七八的样子,是以前方芳刚开始上学时候她跟着学了一点儿。 年宝这么小,竟然能数这么多,太厉害了吧? “这都是绣儿姐教你的吗?”红妮儿忍不住问。 景年点头:“对呀,我姐姐教我的,我姐姐懂得可多了。” 小奶音里透着骄傲,小黄莺一样,啾啾啾。 方芳插话道:“绣儿姐是高中生呢!” 红妮儿眼底渐渐燃起希望:“那……那我能跟你一起学吗?绣儿姐能愿意教我不?” 景年思索片刻,他姐姐好忙的,红妮儿姐姐也好忙,好多活要做,不知道能不能行…… “我要去问问我姐姐,不过我姐姐很好很好的,她要是有时间,一定会答应的。她要是没时间,我……我教你!” 红妮儿也不嫌弃他年纪小,喜笑颜开道:“好呀,年宝教我也行,我……我帮你干活,回头我摘了野梨子,拿回来给你吃。” 她的想法很朴实,年宝比她懂得多,她跟年宝学就是应该的。 方芳说:“还有我,我也教你,我教你语文。” “啥语文?”大人们收拾好东西了走出来,见三个小家伙凑一块儿叽叽喳喳,田婶子笑着问了一句。 红妮儿竖起手指在唇前,给小伙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景年和方芳点点头,捂着嘴巴笑。 “哟,还有小秘密呢。”田婶子笑眯眯打趣了一句,掐着景年腋下把他举了起来。 视线突然升高,景年懵了一瞬,然后田婶子用掂猪仔的手法,顺手掂了掂年崽,跟方锦绣夸赞:“我就说年宝看着长了点儿肉,你养得真好。” 方锦绣唇角一翘,露出养崽人胜利的笑容,矜持道:“还是有点儿偏瘦,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家里条件不行,我们年宝上次去县医院检查,营养不良呢。” “那是得补补。”田婶子认同道,顺手把景年放下来。 秋云婶子看着两眼透着茫然的小团子,怜惜地说:“难怪你换那么多鸡蛋,今天大集上肯定有卖蛋的,说不定还有卖野鸡的,买回来炖……” 说到这里,她突然卡住了,想起来方锦绣手上也没什么钱,众所周知的十块,置办家里那些东西,买鸡蛋,零零碎碎得花出去好几块了,剩下的钱还得过日子,眼瞅着冬天来了…… 想到这些,秋云婶子就替姐弟俩愁得慌,就盼着那个城里亲戚,真能给寄点儿有用的东西,贴补贴补。 方石头和万忠已经用草绳捆好了那些竹筐竹篓,方文在景年家门口探头探脑,田婶子看见儿子,催促道:“快走了,还得去县里,有啥话路上说。” 方锦绣把背篓背好,她背篓里藏了之前准备给李小圆的那三百颗糖,用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放在最下面,加上今天能收到的两包,能凑齐李小圆需要的数量,还能余一百多颗。 上面意思意思放了一点儿吃食,今天赶大集不一定能赶在中午前回来,很多人都带了干粮准备路上吃。 方锦绣带的是两个煮鸡蛋两个煮红薯,她家明面上,也没有别的什么拿得出手的吃食了。 景年刚被田婶子放下来,姐姐又来抱他,景年晃悠着小短腿,急道:“姐姐,我寄几走!” 因为太着急,话都说不清了。 “走啥啊,你这小短腿,哪儿跟得上。”田婶子招呼儿子:“文子,把你爸那筐里的东西收你背篓去。” 方石头挑了两个筐,筐里是田婶子家种的菜,别看村里不怎么缺菜吃,各家都有菜地,公社还有县里的人,每个月只能守着副食店看供应什么,听说有大集,有时间的都会来凑热闹。 蔬菜好卖是好卖,就是卖不上价,萝卜白菜之类的,一两分钱一斤,这么两筐菜,估摸能卖个块把钱就不错了。 田婶子家这两个筐还没装满,虽然都有菜地,但菜地就那么大一块儿,农村大都是大家庭,一家七八上十口人很正常,人多了什么消耗都大,地里菜也吃得快。 田婶子家能匀出这么多拿出来卖就不错了,还是因为她家人口没那么多,余下来一些。 方文听见他妈的话,放下自己背上的背篓,去拿他爸筐里的菜。 秋云婶子一下子明白了,说:“我家有一条红妮儿的小褥子,我去拿来。” 方锦绣也明白了,不好意思道:“文子还小……” “他小啥,你看他那个头。”田婶子吐槽亲儿子一点儿不留情面:“光长个子不长脑子,他妹妹考第三,他考倒数第三,气死我了。” 方文憨厚地笑了笑,他像爸爸,他爸方石头是村里有数的大个儿,都快有一米九了,他才十岁,只比他妈矮半个头,看着像个十五六的少年。” 方石头把另一个筐里多装里一些菜,拍拍手,笑道:“有把力气也行,肯干活就饿不着。“ 景年看看逐渐空出来的大筐,探头瞧瞧,眼神好奇。 大家一起动手,很快腾出一个箩筐,秋云婶子也把红妮儿的小褥子带来了,这是几年前家里条件还行的时候,她特意给闺女扯了布做的,红色小碎花,可好看了。 把竹筐擦干净,再把褥子铺进去,景年被姐姐抱起来脱掉小鞋子,然后放进了竹筐里。 因为垫了一层褥子,软软的,竹筐大小也合适,他坐在里面,一点儿不挤,还能靠在旁边。 “姐姐,这个好舒服!”小家伙高兴的在筐里到处看。 “坐好喽!”方石头把扁担挑起来,一头是一筐菜,一头挑着个娃娃,其他人走在旁边,笑呵呵地跟上。 路上陆续遇见其他要去赶大集的村人,便干脆一起走了,景年正趴在筐边,稀罕地往外看,突然看见个认识的人,连忙喊他姐姐。 方锦绣弯腰低头:“怎么啦?” 景年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哼哼着告状:“她是坏人,捏我好疼,姐姐不要跟她做朋友。” 方锦绣一看,嘿,这不是原身的塑料姐妹方桂花吗? 她家年宝记性好,什么事都不瞒她,之前遇到的事,全跟她说了。 她有了记忆之后,也反应过来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塑料闺蜜,明里暗里哄了方锦绣不少东西。 之前忙着求生没心思管,方桂花要是敢凑上来…… “绣儿,好久没见,你咋还不下地干活呢,现在二林叔和慧姨也不在了,你还这么懒,以后喝西北风呀?”看似关心,实则处处是坑。 方锦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你也知道我家现在过得难,那你以前从我这借走的钱,是不是该还我?” 方桂花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结结巴巴道:“谁、谁借你钱了,别瞎说。” 方锦绣确实没证据,方桂花每次借钱借的不多,一分两分的,关系好,原身脸皮薄,不好意思要,日积月累,估摸也有好几毛了——主要是因为方锦绣也没什么钱能借给她。 “那你头上的发卡,是我的吧?”方锦绣说。 方桂花眼睛瞪得像铜铃:“这不是你送我的吗?” 方锦绣表情比她还震惊:“我这么穷,怎么会舍得送你这么贵的发卡,你是我什么人啊?” 方桂花:“……” 你问我?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这个傻子怎么想的?! “你还给我,回头我看能不能换点儿钱,或者换口吃的也行,我弟弟都营养不良了。”说着,方锦绣直接上手去薅她头发。 “唉……你别碰我!”这发卡可是方桂花的宝贝,连忙伸手去护。 实际上方锦绣的目标根本不在发卡上,借着两人撕扯的动作,偷偷在方桂花身上的软肉上掐了好几下。 让你欺负我年宝! 骗我钱就算了,你还掐他,软嫩嫩的崽崽,磕碰一下她都心疼,竟然被人欺负了! 方桂花疼得直叫唤,觉得方锦绣是不是疯了,嚷嚷道:“你怎么掐人啊!” 方锦绣:“谁掐你了,把发卡还我!” 一提到发卡,方桂花就不吱声了,旁边其他人也只以为方桂花是因为不想还发卡所以胡乱攀咬。 方桂花干惯了粗活,力气比方锦绣大,狠心一把推开她,还被拽掉了一缕头发,却是缠在她自己手指上的,吃了个哑巴亏。 “疯子!”方桂花骂了一句,捂着发卡朝她妈跑过去,隐约听见她妈的斥骂声。 方锦绣哼了一声,小声跟年宝请功:“姐姐给掐回去了。” 箩筐里的小团子,捂着嘴巴笑得眉眼弯弯,姐姐帮他打坏人,姐姐在保护他呢! 不过今天可能不宜出行,前脚走了个道行不深的方桂花,后脚在村口遇见了方老太和她两个儿媳妇,还有她宝贝小孙子方金宝,肉秤砣一样坠在他妈怀里。 方锦绣目不斜视,在她不能彻底干翻这不要脸的一家子之前,她采取的政策是不主动招惹,以及被动反击。 平时当他们不存在,但是要惹到她头上,一定要豁出去把他们吓唬住,不然这些欺软怕硬的,就会觉得她好欺负,她和年宝会被吃得渣都不剩。 “坏人……”景年趴在筐边,攥住姐姐衣角,噘着嘴巴,看看自己小短腿,小短手,重重叹了口气。 他什么时候能长大呢,长大成男子汉,就不怕坏人了,就能保护姐姐了。 挑在扁担上的箩筐,随着挑担人的步伐一晃一晃,跟摇篮一样,耳边是姐姐跟婶婶们的说话声,亲切温柔,景年窝在里面,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他醒来,已经到了县城。 今天是周日,赶上工人休息学生放假,街上人很多,人声鼎沸。 景年揉了揉眼睛,也没喊大人,趴在筐边,懒洋洋到处看,他喜欢观察这个世界,看到什么没见过的,都觉得开心。 细心的红妮儿最先发现小家伙儿醒了,告诉了方锦绣,方锦绣摸摸他睡得热乎乎的小脸,景年小猫崽儿一样蹭过去。 “感情真好。”田婶子感叹道。 “我最最喜欢姐姐!”刚睡醒的小奶音还有点儿含糊,一点儿不耽误景年表白。 众人都笑起来,景年也甜甜的笑,笑着笑着,看见了坏人,连忙跟姐姐报告:“她们怎么跟着我们?” 他说的是方老太一行,其他村人很多都直接去隔壁公社赶大集了,只有方老太一家还有另外几家到县里有事的,来了县城。 但是其他几家前面路上都分开了,就方老太一家不远不近,一直跟着。 方锦绣撇了撇嘴:“别搭理她们,愿意跟就跟呗。” 今天她这边人多,不担心那几个上来找茬。 说话间,已经到了邮局,县里邮局跟县供销社就隔了一条街,她们从供销社门口路过,田婶子带方芳去买铅笔本子。 秋云婶子看见女儿眼神里的渴望,犹豫了一下,跟方锦绣说了一声,也带着孩子进去了。 她想着,哪怕买颗糖哄哄孩子呢。 方锦绣把景年抱出来,约好了取完包裹来供销社找她们,她一个人去还方便一些,可以找机会加塞一些东西。 田婶子看看后头还跟着的方老太几人,心里放心不下,让大儿子跟着过去。 方文点点头:“妈,我会照顾好弟弟的。” 他还以为,他妈让他跟着是去帮方锦绣带孩子的。 方锦绣没有拒绝田婶子的好意,带着两个弟弟去邮局,拿出取货单子给邮局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拿出一个非常具有时代特色的包裹,看形状里面是个方形的盒子,外面还裹了一层包袱皮,青布印花,还挺好看的。 还有这种福利! 摸着手里的包袱皮,软软的,她分不太清布料材质,但是手感很不错。 方锦绣把包裹提到角落里,景年贴过来,眼巴巴的:“姐姐,是什么呀?” 上次二牛问他,他都说不出来。 方锦绣心跳很快,她往后看了一眼,果然,方老太几人也跟过来了,正探头探脑往她这边看。 “文子,你站这,帮我盯着她们。”方锦绣招呼方文站她侧后面,方文听话地站过去,背对着方锦绣和景年,眼都不眨地盯着方老太几人。 他想起来了,他妈说这个老太婆不是好人,心眼坏死了,把绣儿姐还有年宝往死里逼,难怪他妈让他过来保护弟弟。 方锦绣选的是个墙角,两边是墙,她自己堵一边,方文堵一边,方老太几人又站得远,怎么也瞧不见。 她清楚的知道包裹里有什么,但那会儿她手里实在缺钱,买不了什么东西,现在是个好机会,正好可以再加塞一些进去。 她冲景年眨眨眼,拉开光屏,景年一看她动作,立刻知道姐姐要变戏法了,捂着嘴巴,两眼亮晶晶的看着。 方锦绣之前就想过,如果能倒卖,卖哪些东西划算。 自行车手表是她重点关注的对象,还专门搜过自行车和手表,购物车里面也添加的有。 现在这机会,自行车不可能,手表…… 她看着价格升序搜出来的手表,最便宜的才十一块钱……但这是电子表,买回去当时能用,还不像现在的手表天天要上弦,但是等电子用完,表就废了。 一块手表可不便宜,这表要是卖出去,就是坑人。 方锦绣默默点开购物车,那里面有一块九成新上弦机械表,八十八块钱。 她这十来天,最多的一天收入四十多,最少的时候一整天没生意,不过大部分时候都能开一两单,除开花出去的,零零碎碎攒下来九十九块七毛,差三毛就能破一百。 花的省,因为很多东西不敢买,买了也不敢拿出来用,等的就是今天这种机会,能拿出来套现。 打开包袱皮,里面是个纸盒子,把盒子开条缝,手伸进去。 她实验过发现,每次买东西,其实不是掉在她面前,是掉她手上,只不过她一直没有及时抓住,商品就掉她面前了。 咬咬牙,八十八买了块不能吃不能喝的手表,确认购买的同时,手上出现一块有些凉的手表,被她丢进纸箱里。 这还没完,她还有十一块多钱呢。 又迅速找到曾经买过的小瓶食用油,两百多毫升的,才四块八一瓶,特别方便藏。 装东西的纸盒子不大,但是里面东西少,就两包糖还有一些钱,三块小镜子,还有将近一半的空余。 她果断买了两瓶油,塑料瓶子,没有商标,黄澄澄的油,看着就晃眼——这是她第一次买的感受。 跟丢表一样,把出现在手上的两瓶油丢进包裹里,最后迅速掏出背篓里的那包糖放在最上面,包裹满了。 至于为什么一个包裹里的糖果是两种包装……这她怎么知道,问她“表舅”去呗。 第27章 “娘,那小野种,真拿到包裹了!”方老太小儿媳罗彩凤脖子伸的老长,眼睛恨不得黏在方锦绣手里的包裹上。 方老太脸上皱纹直抽抽,心里憋屈得想骂人,因为在城里公家单位不敢放肆,硬生生又憋了回去。 这咋回事?咋回事啊! 方锦绣哪来的城里亲戚,这鬼亲戚哪个旮沓冒出来的! “看见了吗?包裹里装的是啥?”方老太问。 她年纪大了,眼神不好,离得又远,看不清楚。 罗彩凤踮着脚,皱眉道:“娘,那个野种挡着,看不清呀!” 还有田梅那个憨笨大儿子,老大的块头,往那一杵,挡得严严实实。 方金宝在地上蹦蹦跳跳,嚷嚷着道:“妈,我也要看,你在看啥?让我看看!” 罗彩凤没工夫搭理他,她也很好奇,方锦绣收到的包裹里到底装的是什么?那可是大城市寄来的包裹,指不定装着什么稀罕东西,看那包袱皮,多好看啊! 王菊花直愣愣地看着,她对方锦绣的情绪很复杂,恨她把房子抢回去,害的自己儿子结不成婚。又因为之前方锦绣的恐吓,让她心底对方锦绣有了一层畏惧。 现在得知方锦绣真的有城里亲戚,那层畏惧悄然加深了。 当方锦绣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她敢把人往死里踩,可是踩下去才发现硌脚,人家是有靠山的,能把她脚扎个血窟窿。 “你个没用的东西。”方老太随口骂了一句,恨不得自己上去把方锦绣扒拉开,好好看看里头装了啥好东西。 可惜她们几个,脖子都快伸断了也没看清,就看见方锦绣好像打开包裹看了一下,然后掏了个什么东西出来,给景年还有方文一人分了一个。 大人还没看清楚,方金宝年纪小眼神亮先看清了,滋哇乱叫起来:“是糖,糖!死丫头给人分糖,妈,你给我拿过来,那是我的糖,我的糖!” 方锦绣听见熊孩子的嚷嚷,冷笑阵阵,孩子知道什么,还不是大人教的。 理所当然的把她的东西当成自家的,可见这一家子怎么瞧她,就没把她当回事。 “姐姐,不给他吃糖,他坏。”景年气得直噘嘴巴,方金宝最讨厌了,之前他被带到坏人家里住的时候,方金宝就老欺负他,抢他的饭,推他让他摔跤,还打他,可疼了。 方锦绣毫不犹豫地说:“不给,都是我们年宝的。” 景年瞬间开心了,想了想,说:“可以给红妮儿姐姐还有田婶婶她们吃糖。” 方锦绣忍不住笑,别看她家崽年纪小,分的可清楚了。 “行,给她们吃,石头叔他们给不给?” “给!”小家伙儿用力点头。 方锦绣一手提起包裹,一手牵着弟弟,叫上方文:“文子,走,咱们回供销社找你妈她们去。” 方文捏着一颗糖还在发愣,刚才绣儿姐打开那个包裹,他不小心瞥见了。 里面黄澄澄两瓶,也不知道装得啥——这孩子怎么也不敢往油上想,他家里条件虽然在村里算是不错的,但是炒菜也不敢敞开了放油,一大盆菜里面滴两滴,就算放过油了。 有的人家,一年到头没肉吃,也没油吃,全家老小便秘,可惨了。 对于方文而言,最晃眼的还是绣儿姐拆开牛皮纸之后,散出来的糖果,那么多,在纸盒子里铺了一层。 方文见过比这多的糖,只在供销社柜台里面,还没有这个看着高档,这个糖果怎么这么好看呢?糖纸还发光! 方文捏着糖,他不敢吃,这么好的糖,想拿回去给他妈。 方锦绣喊他走,他就跟着走了,那颗糖被攥在拳头里,路过方老太几人的时候,拳头捏得更紧了。 “我要糖,给我糖!”方金宝哭闹着要来方锦绣手上抢东西。 方锦绣牵着景年,往后一退,一把将他推开,冷声道:“我可不惯别人家的熊孩子,光天化日抢劫,坐牢的坯子,你们不管,可别怪我动手。” “说啥呢你这个死丫头,嘴巴这么坏!”罗彩凤听见她咒自己儿子,气得想冲上来打她。 方老太也说:“你一个当姐姐的,弟弟要吃颗糖咋了,你给外人分,舍不得给自家人,没良心的狗东西,老二白养你了!” “开玩笑吧你,我弟弟?我弟弟只有年宝一个人,我亲人也只有他一个,别的都死绝了。”方锦绣嘲讽道。 景年连忙跟着表态:“我只要姐姐,我只有姐姐一个姐姐!” 方老太被气个倒仰,这死丫头,咒谁呢! 方金宝在方锦绣手里吃了瘪,糖还没吃到,不甘心极了,看见景年小手里捏着一颗糖,小眼睛里眼珠子转了转,趁着大人没注意,朝着景年冲过去。 “给我!”一手抓景年的脸,一手抢糖,动作十分熟练。 景年被方金宝欺负了好多回,面对这个坏家伙,十分警惕。 方金宝冲过来的时候,他瞬间反应过来,惊叫一声:“姐姐!” 闭着眼睛把脸往姐姐身上藏。 方锦绣一低头,就看见熊孩子伸着黢黑的手,脏兮兮的指甲朝她崽脸上抓,当时那个火气,直冲天灵盖,想也不想,一脚踹过去。 方金宝刚碰到景年衣领,肚子一疼,被一脚踹了出去,摔倒在地上,愣了一下,“哇”得一声哭出来。 “你敢打我儿子!”罗彩凤再也冷静不了了,扑过来要打方锦绣。 方文一慌,连忙去帮忙,罗彩凤个头不高,一米五左右,跟方文差不多高,却没方文壮实。 方文也不敢真打她,毕竟是长辈,他挡在方锦绣面前,一巴掌挥过去,罗彩凤被推得直踉跄,被妯娌王菊花扶住。 “打人了,快看看啊,抢劫犯打人了!”方锦绣突然喊起来。 她这边两个人,年宝还需要护着,方文是个半大孩子,对面三个人,她唯一能打得过的,可能是年老体弱的方老太,真打起来要吃亏的。 邮局的工作人员听见,立刻有人朝这边走过来,也有其他来办事的人朝她们这边看。 方老太几人瞬间僵住了,不敢再有动作,几个人都没读过什么书,见识也短浅,接触过的最大的官就是方永志那个大队长。 她们也分不清什么邮局的公安的,只知道都是公家的人,搞不清楚职能分工,觉得她们平头老百姓,就得受这些人的管,看见穿制服的人就害怕。 “怎么回事?”一个邮局员工过来问。 方老太打着哆嗦,直摆手:“没啥事,没事……” 方锦绣义正严辞地告状:“这位同志,我是来取包裹的,这几位是我们同村的,她们家小孩想要我包裹里的糖,我不愿意给,就上手直接抢,还打我弟弟。” 她把景年拉过来,景年跟姐姐配合可好了,撇着嘴可怜兮兮地说:“伯伯,他抓我脸,我害怕,姐姐保护我。” 软萌萌的小崽崽,乖巧听话,小奶音里藏着委屈,谁看了都心软。 邮局员工又看了看还在地上打滚哭嚎,鼻涕眼泪到处淌的方金宝,肉眼可见这胖墩子比小崽崽年纪大块头大,竟然还欺负比他小的孩子,这大人真是不会教孩子。 旁观的人心也偏了,小声议论起来,对着方老太几人指指点点。 “她还打我儿子……”罗彩凤不甘心道。 景年维护姐姐:“姐姐是为了保护我!” 面对邮局员工严厉谴责的目光,方老太缩着脖子,战战兢兢道:“没……没,我、我是她奶……” “同志,我户口本上就我和弟弟两个人,其他亲人都没了。”方锦绣说。 邮局员工一听就知道里面有隐情,但是方老太她们纵容孩子抢东西是事实,还打人家孩子,这可是在邮局,人家在他们这取了包裹,还没出门就被抢了,说出去也不好听。 他眼神一厉,训斥道:“人家自己的东西,你们要人家就得给?不给你们就抢?这是什么思想?是强盗思想!现在可是社会主义新社会,容不得这种道德败坏的行为,再敢有下次,就喊公安过来,你们去公安局好好受受思想教育!” 方老太腿一软,要不是王菊花反应快扶了一把,她直接就瘫下去了。 这年头思想教育可不是听人家上上课就完事了,思想教育可能就拉着游街,或者直接送去劳动改造了! 方家坪村就有那种大城市里下放来接受思想改造的,住的是方锦绣她妈曾经住过的牛棚,方老太还去看过,还冲人家扔过石头。 老天爷,她一把年纪了,被送去接受思想教育,还能活着回来吗? 怕死的方老太彻底怂了,老泪纵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敢了,不敢有下次,领导,别送我改造呀!” 一听到要改造,王菊花差点儿没搀住婆婆,跟着一起瘫下去——她刚才没反应过来! 罗彩凤也不敢哔哔什么方锦绣打她儿子的话了,方金宝活蹦乱跳的,哭的声音中气十足,整个邮局大厅都回荡着他尖锐的哭声,可见并没有什么事。 她要是去改造了,她男人指定不能继续要她,说不定会再取一个,她儿子就有了后妈,多可怜啊! 三人缩在一块儿瑟瑟发抖,罗彩凤还把方金宝抓过来捂着嘴不让他哭了,方金宝闹腾,被罗彩凤狠心拍了几巴掌。 景年两眼放光,这个伯伯,真厉害呀!几句话就把坏人吓成这样。 邮局员工眼角余光瞥见小团子满眼崇拜,严肃的表情差点儿没绷住,伸手按了按小家伙儿发顶。 “伯伯,我以后想跟你一样!”一样厉害,能吓唬坏人,保护姐姐! 邮局员工终究没忍住,柔化了表情,温声道:“嗯,以后要好好读书。” “我会数数,还会拼音哦。”景年仰着小脸,骄傲道:“姐姐说我好聪明哒!” 邮局员工表情更温和了,不由问:“你叫什么?” “我叫景年,方景年,伯伯可以叫我年宝,姐姐还有婶婶她们,都是这么叫我的。”小崽崽的声音奶奶的,语速比大人讲话慢一点,但是特别动听,听着就让人心头发软。 他点了点头,跟方锦绣说:“年宝很聪明,这孩子别耽误了,要让他念书。” 他看出来,姐弟俩虽然态度大方,身上的衣服却很破旧,尤其是方锦绣那外套,看着就是穷人家的孩子。 像方老太她们,出来赶集,要进县城,还会把最好的衣服找出来撑撑场面,看着比方锦绣穿得好多了。 “一定会的。”方锦绣态度坚定。 她不忘跟这位好心员工道谢:“谢谢您,您真是人民的好同志!” 这时候好像还不流行人民公仆的说法,方锦绣也不敢乱讲,前两年的时候,出门买个东西,前面还要带一句语录,方锦绣现在还能背几句。 方老太几人被解决了,方锦绣带着景年和方文往供销社赶。 方老太三人更是不敢在邮局多待,担心被拉去接受思想教育,悄摸地就溜出去了。 王菊花看着方锦绣和景年的背影,小声问:“娘,咱还跟过去不?” “跟个屁!”对着儿媳妇,方老太又硬气起来了,伸手狠掐了王菊花几下泄愤:“你个黑心肝的,你想害死老娘是吧,回头看我不让大山锤你。” 王菊花委屈地低下头,罗彩凤跟方老太一个性子,出来了又活泛了,嘟囔着说:“娘,没看到她包裹里有啥呢。” 她不甘心! “傻不傻啊你,回头村里肯定要传,咱们一打听就知道了。”方老太说。 罗彩凤张了张嘴,想说那你干啥喊我们跟过来,还不是想找机会混点儿好处。 当然,这种想法现在是破灭了,她们怕方锦绣又喊穿制服的人过来拉她们去接受思想教育。 “这丫头,读书读泼了。”罗彩凤忿忿道。 要是村里那些没见识的小姑娘,看见冷着脸的制服,一准跟她们一样话都说不利索,哪像方锦绣,在县里读书,见的多了,人也泼,啥都敢说,不敬长辈。 方老太点点头:“你说的对,女娃读书就是坏事儿!” 三人嘀咕了一通,集也不赶了,只想回家去,回到村里才觉得安稳。 方金宝闹了一通,糖没吃上,挨了一脚,被他妈打了几巴掌,现在连大集也逛不上了,气得哇哇大哭,罗彩凤怎么哄都哄不住。 没办法,方老太许诺了她藏在柜子里的两块点心,还有鸡蛋,才堪堪让宝贝孙子停下来。 这一行灰溜溜的回村去了,方锦绣几人已经到了供销社门口,秋云婶子她们找了个不挡路的角落等着。 因为方老太她们耽误了一会儿,田婶子已经给女儿买好了铅笔和本子,说是气儿子脑子笨,还是给儿子也买了一个新的作业本。 方文拿到新本子,高兴得嘿嘿直笑,方芳也把自己的新铅笔给景年看。 “年宝看,后面还有橡皮,可方便了。” “哇!你的铅笔好好哦!”景年特别捧场,方芳更高兴了。 方锦绣心里好笑,记着给年宝也买上文具,小家伙愿意学习,家长要支持呀。 她想起来,难怪小时候她跟她妈要钱,买本子买笔她妈从来掏钱掏得痛快,不像她要钱买零食那么困难。 “咋回来这么晚?”田婶子问:“邮局人多吗?” 方锦绣说:“人倒是不多,方金宝想抢东西来着,还打我们年宝……” “啥?”几人一听,赶紧拉着景年检查起来:“打哪儿了?那就是个小无赖,长大了一准是个二流子!” 田婶子还训方文:“你这么大个,你咋就不知道护着点儿弟弟。” 方文惭愧地低下头,方锦绣忙道:“文子护着我们呢,婶儿你别说他。” 景年也说:“没有打到我,姐姐保护我,文子哥哥保护我们,还有厉害伯伯,把坏人吓走啦!” “啥伯伯?”大家听得迷糊。 方锦绣简单把刚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听说方老太她们被吓得不轻,大家伙儿都想笑。 田婶子说:“该!那黑心肝的,就该抓去改造!” 方文把糖给他妈:“妈,绣儿姐给我的,给你。” 田婶子一巴掌拍他脑门上:“你还要人家糖,你多大了,还贪嘴。” 看着气势汹汹,实际上那一巴掌落下去,轻飘飘的,她心里受用着呢,儿子有一颗糖都惦记着她这个当妈的。 方锦绣说:“哪儿大了,才十岁,长再大个儿也还是个孩子。” 她把包裹放在万忠叔的箩筐上,大家都好奇她包裹里的东西,但都识趣地没有多问。 方锦绣把包裹打开,笑着说:“看,这么多糖,人人有份!” 她也没多分,一人给一颗,这糖看着就贵,田婶子她们都不愿意收。 景年急道:“你们吃呀,吃呀,我姐姐想给你们吃糖,我也想!” 田婶子乐了,逗他:“年宝不心疼啊?” 景年眨眨眼,疑惑道:“为什么要心疼。” “年宝笨笨。”方芳说:“不给我们吃,这糖就是你的了。” 就跟她堂弟一样,家里啥好东西都往自己怀里霸,不愿意给其他兄弟姐妹们分。 “可是我想给你们吃。”景年还是不太明白,他慢吞吞说这自己的想法:“婶婶好,叔叔好,哥哥好,姐姐也好,你们都好,对我好,对姐姐也好,糖好吃,好甜好甜,要给你们吃哒!” 他一连串的好,差点儿没把大家给绕晕了。 仔细想想,就都明白了,这孩子觉得他们好,对他和姐姐好,所以想把好东西分享给他们呢。 秋云婶子摸摸景年软乎乎的小脸,稀罕道:“这娃咋这么贴心。” “可不是。”田婶子说。 方锦绣又抓了几把糖,红妮儿口袋里塞一把,方芳口袋里塞一把,这其实是分给这两家的,就没再另外给方文。 “别、别,这么多……” 方锦绣把阻拦的手推回去,一本正经道:“婶儿,当初我带年宝搬出来,你们拿东西来,我啥都没说,厚着脸皮收了,今天就几颗糖,你们还不要,让我怎么好意思。” 话说到这个地步,关系也好得很,也就没有硬是推拒几颗糖,回头看看家里有什么东西,给姐弟俩送点儿去就是了。 方锦绣看大家想收着,大人估计是想省给孩子,小孩子恐怕是舍不得立刻吃了,笑眯眯劝道:“婶儿,叔,大家都尝尝嘛,尝尝这大城市里的糖,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 她这么一说,听得人心动,是啊,活了半辈子,见都没见过这样的高档糖果,更别说吃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滋味儿。 秋云婶子心疼她男人,把自己的糖给了丈夫万忠。 一家老小他扛着,早先家里最难的时候,起早贪黑,白天干地里的活,晚上回来打泥坯修房子,夜里摸着黑编箩筐换东西,一个月瘦了十几斤,人都脱相了,这两年才缓过来一点儿。 红妮儿见了,把她分到的糖塞进妈妈手里:“妈,你吃。” 万忠又把糖给了闺女,自家转了一圈。 “都吃,绣儿说得对,咱好歹尝尝,大城市的糖是啥味儿。”田婶子干惯了农活的粗糙手指,小心翼翼把晶莹剔透的糖纸剥开,红色的糖块儿好看极了,她把糖放进嘴里的动作都不由放轻了。 “妈,好吃不?”方芳问。 “好吃!”田婶子咂摸着嘴里的糖块,笑得眼角露出细纹:“嘿,这城里的糖真好吃,说不出来这个味儿,就是比咱供销社买的好吃。” “你吃。”方石头大掌伸过来,那颗糖在他手里,小的可怜。 田婶子拿过来剥开糖纸,塞进她男人嘴里:“一颗糖你还磨磨唧唧,真心疼我,回头多挣点儿钱,咱也买点儿好东西尝尝。” “诶。”方石头乐呵呵应了一声。 其他人也纷纷把糖吃了,大家脸上都带着笑,幸福的满足的笑,仅仅因为一颗糖,就有足够的甜蜜。 景年小兜兜里也揣了一兜糖,姐姐给其他人分了糖,怎么会忘了自家崽崽呢。 他含着一颗糖,跟姐姐咬耳朵:“姐姐,我觉得今天的糖,更好吃哦。” 方锦绣笑了,问:“为什么更好吃?” “不知道呀?”景年歪头想了想:“是因为大家一起吃糖吗?我觉得好开心呀!” “姐姐也觉得好开心呢。”方锦绣剥了颗糖放进嘴里,年宝说得对,今天的糖果,滋味儿格外好。 “绣儿,你那表舅,咋给你寄这么多糖?”田婶子问。 方锦绣开包裹没避开她们,她就是想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把东西摆出来,回头拿出去也有说头。 “这糖是我托他买的。”方锦绣半真半假地说:“我不是认识供销社里面的一个姑娘嘛,之前我表舅来找我的时候,给了我几颗,我给年宝吃,让她瞧见了,她想多要点儿当喜糖,我就写信给表舅,托他买一点儿。” 秋云婶子一听,急了:“那你给我们吃,这……” “没事没事,有多余的,我表舅写信跟我说了。”方锦绣连忙道。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不然吃了人家要当喜糖的糖,多不好。 “这黄的是啥?” 两瓶油在糖果下面,动一下就露出来了,特别显眼。 “我也不知道。”方锦绣假装不清楚地拿起来,摇了摇,递过去一瓶:“婶儿,你们帮我瞧瞧。” 大家都凑上来看,秋云婶子瞅了一会儿,迟疑道:“我觉得……有点儿像油……” 田婶子茫然道:“我也觉着像油,可是这么大一瓶……” 哪家油壶里头能有小半壶油,待几桌大客都不虚的,这么满的两瓶油,得吃几年啊! 听说城里买油也是要油票的,一个月二两份额,这么大一瓶,这————么大一瓶! 方锦绣听得眼角直抽抽,图便宜,她买的是试用装,也就是最小瓶的。 大桶油算下来应该单价更便宜,但是没地方藏,她就放弃了。 “回头吃吃就知道了。”方锦绣这么说的,其他人竟然也不觉得有问题。 小心把两瓶疑似油的宝贝放回去,油下面是两包糖,跟上面散开的一样,大家果然没怀疑,只以为下面两包是整包,上面是散的。 然后三个小镜子,方锦绣只说那块最好看的是给李小圆捎带的,几人隔着包装袋传看了一下,也没打开,稀罕得不行。 那上面的流沙,方锦绣原本以为是固定的,没想到是流动的,樱粉色流沙在塑封外壳里流动,还带金粉,在这时候看来,好看死了,精妙的不得了。 田婶子感叹:“这大城市的东西就是不一样,镜子都做的这么好看。” 两个小姑娘更是喜欢的不得了,那两面单面小镜子她们也喜欢,看了好一会儿,图案也喜欢,还没见过这样的卡通图呢。 其他人也看了,都觉得这镜子好,照得特别清楚。 最下面是一个信封,信封里装着大钞零钞混合的一叠钱,一拿出来,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再多的好东西,也没有这好东西扎眼。 秋云婶子感叹道:“你这表舅实在。”送钱比送啥都好使。 倒是没问为什么没送票,好多票都是只能当地用,还有时限,可能方锦绣表舅是外省的。 其他人也觉得对,钱最实在,田婶子说:“这得有二三十块钱,有这些钱,你和年宝日子就好过了。” 然后他们就看见方锦绣摸摸索索,从箱子角落里抠出来一只手表。 众人:“……” 手表啊!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只有城里干部才戴吧! “姐姐,这是什么呀?”景年还没近距离见过手表,他看见圆圆的小盘子上,一根针一跳一跳,还以为是什么好玩具。 “是手表,看时间的。”方锦绣解开表带,在景年小手上比划了一下,当然不合适。 她甩了甩表带,一脸苦恼:“手表好是好,但是对我不实用啊,还不如一袋粮食。” “那卖了换钱?”田婶子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后悔,这可是手表啊!有钱都买不到,要好几张工业券的。 她家要是有一块表,她是怎么都舍不得卖的,当然,她也没有。 方锦绣却好像被点拨了:“婶儿你说的对,卖了换钱,正好这天也冷了,我和年宝得弄两床厚被褥好过冬。”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哪怕觉得卖了表不划算,也不好劝了。 什么也没有生存重要,冻都要冻死了,手表留着有啥用。 卖表这事从长计议,暂时不急,方锦绣把其他东西收好,让识数的给她帮忙,从散糖里数出来两百颗。 那两包整的,有三百多颗,只多不少,加上这两百,一起给李小圆送去。 第28章 方锦绣也不知道今天李小圆在不在供销社,不过都到门口了,进去碰碰运气也不错。 他们人多,还担着筐,挑着菜,一起进去不方便,万忠和方石头带着孩子们在外面先守着东西,田婶子和秋云婶子陪方锦绣一起去找李小圆。 里头人多,她们能帮着看一下景年,还有方锦绣提着的那一包东西,可不敢丢了。 恰好今天李小圆在上班,方锦绣随便找了一个售货员问了一句。 “李小圆?卖电视机那儿,你们自己过去吧!”方锦绣顺着这位售货员的指点,找到了李小圆。 李小圆这工作实在清闲,毕竟买得起电视机的人本来就少,还要专门的电视机票,比自行车票还稀罕,几个月都卖不出去一台,难怪之前能请假去医院照顾她妈。 她这边柜台上一共才摆放了两台电视机,都是黑白的,一台9寸一台12寸。 货太少了,这个柜台还兼卖收音机,算是这个年代的奢侈品,家里有点儿闲钱的,很愿意买上一台回去。 “ 绣儿,你怎么来了?要买什么东西吗?”李小圆看见方锦绣很惊喜地问。 还不忘招呼景年:“年宝,姐姐给你拿橘子吃。” 说着从柜台底下摸出一个青皮泛着黄的橘子,递给景年。 景年先看向方锦绣,见姐姐点头了,才接过那个橘子,甜甜笑道:“谢谢小圆姐姐。” “真乖。”李小圆看见景年就喜欢得不得了。 看见跟她和景年一起的两位婶子,李小圆不由问:“这两位是……” 方锦绣简单做了个介绍,只说是陪她过来的,婶子们局促地冲李小圆笑了笑,觉得这城里姑娘就是大方能干,瞅瞅,人家卖电视机呢! 方锦绣举着糖晃了晃:“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糖!”李小圆高兴地接过来,“这么快!” 方锦绣把包在牛皮纸里的那包散糖,也放她柜台上摊开给她看:“那两包有三百多颗,这里有两百颗,你数数够不够数。” “肯定够数。”李小圆毫不犹豫道。 她好歹也在供销社待了几年了,眼力早就练出来了,打眼一瞧就知道方锦绣说的差不离。 方锦绣又掏出那面特意给李小圆挑的小镜子递过去:“给,提前送你的新婚贺礼。” 李小圆一愣,刚想推拒,眼神落在小镜子上就挪不开了,手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这是啥,真好看。” 方锦绣把包装纸拆了,掰开小镜子给她看:“是镜子,做的小,随身带着比较方便。” “真好看!”李小圆爱不释手,她真喜欢这个小镜子,平时随身带着,放在手包里就行,需要的时候拿出来整理一下仪容,又方便又体面。 还有这个外壳,粉嫩嫩的,颜色真稀罕,而且还亮闪闪的,她盯着外壳都能看好半天,太好看了。 原本她不想收方锦绣东西的,她可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方锦绣带着年宝在医院吃营养餐的,可见当时处境艰难。 这样一面精致的小镜子,不知道得花多少钱,总之肯定不会便宜的,一面最普通的塑料镜子还要将近一块呢,这可是金属的,还有这种特殊工艺,一看就高档。 “这镜子我不能白要你的。”李小圆摸着小镜子,怎么都舍得撒手,“我给你补二十块钱,你就当给我捎的。” 之前她嫂子托人从外地带了一个什么香粉盒子,就比清凉油大一圈,花了十几块钱,她觉着她这个小镜子,怎么都比她嫂子的香粉盒子珍贵。 方锦绣眉头一皱,作出一副不高兴地样子:“说了送你的新婚贺礼,你要给我钱,什么意思嘛。” 李小圆尴尬地笑了笑,她这不是担心给方锦绣造成负担么。 景年还没柜台高,被秋云婶子抱着,两只小手抱着圆溜溜的橘子,竖起小耳朵听姐姐们说话。 听着听着,好像大家不开心了,小家伙儿急了,姐姐送小圆姐姐礼物,怎么还不开心呢?他收到姐姐的礼物,可开心了! “小圆姐姐,这是我姐姐专门送给你的!你收下吧!”小团子急着帮姐姐说话。 李小圆本就是个爽朗性子,于是也不再扭捏:“行,这份礼物我收了,等我结婚,你可一定得带年宝过来。” “没问题,到时候来沾沾你的喜气。”方锦绣笑着说。 “说好了。”李小圆说:“咱们是朋友,我不跟你客气,你也别跟我客气,有用得上我的地方,随便开口。” “我可不跟你客气,还真有事要请你帮忙。”方锦绣说。 李小圆没想到她提的这么快,好奇道:“什么事?” 方锦绣把那块表拿出来,一脸苦恼地说:“我表舅寄过来的,跟你那糖一块儿,可说实话,我家最近有点儿变故,我缺钱呢,也缺不少东西,你人面广,帮我问问,谁愿意把我这表给换了。” 李小圆接过表看了看:“这是新表吧,这表可不好买,也不便宜,你舍得?实在缺钱,我这先借你点儿。” 方锦绣说:“不用不用,不瞒你说,我现在在村里,这表也用不上,还不如换点儿实在的。” 李小圆点点头,知道她可能确实困难,她来回看了看,表是好表,在她们这边的柜台里,算是中等偏上的档次,最起码得卖一百来块,还得加几张工业券。 “要票吗?”她问。 方锦绣摇摇头,一本正经道:“咱又不是做买卖的,就是日子不好过拿手表换点儿需要的东西,怎么可能要票。” 李小圆放心了,这就好办了,想买手表买的起手表的人却没有买的人可不少,就等着攒工业券呢。 “我帮你问问。”她把表还给方锦绣,又问:“你有啥缺的东西吗?你仔细想想。我跟你说,搭点儿你缺的东西,省的你自己买不方便。” 她要是打听,肯定从同事这边入手,她同事这边,不管哪个柜台的,买东西都比方锦绣自个儿折腾方便划算。 方锦绣一听,有道理啊,脱口而出:“棉花被褥。” 这些东西没办法从桃饱上买,贵是一方面,但从性价比算,其实桃饱上买划算,就是太大件了不好解释来源,她“表舅”那边,每次寄一些值钱的小件儿是最好的。 像这块手表,一块表卖出去,能解决好多需要的东西。 但现实中棉花和布也不好买,布要布票,棉花虽然不要票,但是特别紧俏,经常没货。 李小圆找到一个本子,拿笔直接写下:“棉花、布,还要啥?” 现在被褥都是自己做,很少很少有买现成的,李小圆结婚置办的新被褥,都是她自己还有她妈、她嫂子一起缝的。 方锦绣不会做针线活,连扣子都缝不正,不过到时候有了材料,总能找到人帮忙做好,大不了出点儿人工费。 “还有粮食……”她这话说的有些迟疑,供销社买粮都要粮票的,她没有粮票。 李小圆笔尖一顿,没有登记,说:“我帮你问问,数量可能不多。” “有就行!就我和年宝吃。”方锦绣喜道。 “那行。”李小圆点点头,继续记录。 方锦绣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在秋云婶子的小声提醒下,她要了两个炉子,炉子也要工业券才能买。 城里人家用煤烧炉子,烧水煨汤煮粥都方便,人少的话,在上面做饭也成,比烧大灶好使。 她们没有煤,可以烧柴火,劈好的柴火添在炉子里也好用。 暂时也就这些,其他东西钱到手了她可以自己慢慢添置。 李小圆记录好之后,两人又说了两句话,方锦绣就跟她告别了。 “我给你留个地址,下次你去我家里找我。”李小圆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写了个地址递给方锦绣。 又轻轻捏了一下景年软嫩嫩的小手,不自觉放软了声音:“年宝一起来哦,姐姐给你准备好吃的。” 景年抿着唇笑,学着大人说客气话:“小圆姐姐也可以来我家玩,我姐姐也会做好吃哒!” 方锦绣:“……” 不,我不会,我不会啊崽! 吃过的好吃的东西,都是她买的半成品,那些不好吃的烧糊的,才是她真正的厨艺…… 方锦绣抱着自家崽,跟李小圆道别后,火速离开了是非之地。 景年趴在姐姐肩膀上,奶声奶气:“姐姐,我们还没有跟小圆姐姐说我们家住在哪里。” 方锦绣勉强笑道:“下次见面再说。” 或许下次见面,年宝就忘记跟人夸耀她厨艺了吧。 跟其他人汇合后,田婶子终于打开了话匣子,讲起她刚才看到的那电视机录音机,以前哪敢靠这么近,看都只敢老远看着。 “咱绣儿和那个供销社的同志,关系可好了。”田婶子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秋云婶子也说:“绣儿,你们好好处朋友,这姑娘性子比桂花强多了。” 她是方家邻居,还跟郭慧雯交好,以前没少在方家看见方桂花,打过一些交道,很看不上方桂花。 “嗯,我知道,我跟方桂花已经闹翻了。”方锦绣说。 景年依旧待在万忠叔的箩筐里,被挑在担子上,不过他来的路上睡了一路,现在已经不想睡觉了。 红妮儿和方芳走在他旁边,三个小家伙拿着几张糖纸,玩得不亦乐乎。 从县城往向阳公社比从方家坪村过来近一些,村里人走惯了路,脚程快,没多久就到了。 他们来得算晚的,大集已经开了,到处都是人,热热闹闹。 好多适合摆摊的地方都被占了,方锦绣不好意思道:“都怪我,耽误时间了。” “说这话干啥。”田婶子打头,在人群中左拐右拐,方锦绣被拐的晕头转向,一只手牢牢抓紧了弟弟的小手。 大集热闹是热闹,但是也有危险,拐子就喜欢在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拐人。 早两年就这集上,丢了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儿,出动了县里的公安也没找回来,这大集差点儿都停办了。 来得路上田婶子就跟她讲过,吓得方锦绣差点儿把景年送回去。 “找着了!”田婶子一声哟嚯,方锦绣一看,原来是村里的人。 方石头其实是方永志的堂弟,上一任村长是方石头大伯,所以他们这一支在方家坪村很有脸面。 田婶子人缘也好,她过去说了几句,村里摆摊的,就互相挤一挤,腾出来两个摊位给方石头和万忠。 他们把自家的菜还有箩筐都放下来,东西不多,生意也不是那么好,用不着这么多人都在这看着,还嫌挤得慌。 几个大孩子心急如焚,伸着脖子到处看,都想逛大集。 景年也一样,小手还抓着姐姐手指,眼睛已经死死黏在了不远处一个草把子……插着的糖葫芦上面。 “姐姐,那是什么呀,好漂亮!”小崽崽眼巴巴看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他看见了,看见别的小朋友买了,咬了一大口,好好吃的样子。 “我知道,是糖葫芦,里面是山楂,外面是糖,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方芳快嘴道。 不爱吭声的方文也跟着说:“对,好吃。” 田婶子笑骂:“就记得吃。” 她有次赶大集遇见,就买了一根回去,让两个孩子分着吃了,他们记到现在。 景年听得直咽口水,他没吃过山楂,但是里头那红红的果子,看着就好吃,糖也好吃,好吃的东西放在一起,就跟红糖鸡蛋一样,特别好吃! “姐姐,你想吃糖葫芦吗?”景年咽着口水问。 方锦绣忍着笑逗他:“不是很想吃,我不爱吃酸。” “啊?”小团子一下子愣住了,他呆了呆,可怜兮兮道:“你再想想,想一想嘛,可能会有一点点想吃。” 说完又补了一句:“你要是有一点想吃,姐姐你吃甜的,年宝可以吃酸哒!” 方锦绣忍俊不禁,笑弯了腰。 田婶子好笑地拍了她一下,怎么这么逗小孩呢。 不过,年宝这孩子,确实挺可乐的。 看见姐姐笑了,景年跟着笑,傻乎乎的,透着奶气:“姐姐,我们吃一个糖葫芦吧,好好吃哒!” “是一根糖葫芦。”方锦绣不忘教学。 景年念了一遍,方锦绣拿了一毛钱出来,递给他:“这是今天的零花钱,年宝想买什么,都从这一毛钱里面出,买东西之前要好好想想,花完了再想要什么,姐姐可不给买了,要是没花完,剩下的钱年宝自己攒着,听懂了吗?” 到底年纪还小,景年听得半懂不懂,他只知道钱可以买东西。 小家伙萌萌地问:“可以买糖葫芦吗?” “可以。”方锦绣说:“你想买什么都行,只要在一毛钱之内。” “好哦。”景年瞬间开心了,扑过去抱住姐姐:“姐姐最好啦!” 其他小孩子羡慕死了,他们过年才有这么多钱,是压岁钱! 零花钱是什么?听都没听过。 田婶子说:“这么小的孩子,给他钱干啥?” 才三岁呢,自家孩子这个年纪的时候,过年压岁钱都是父母给收着,这两年年纪大点儿懂事了,才能留一毛两毛的。 “就一毛钱,没多少。”方锦绣不在意道:“从小培养他理财能力,会花钱才会赚钱。” 她随口扯了两句,听的大家一愣一愣的。 田婶子和秋云婶子迟疑地看了看自家孩子,犹豫片刻,学着方锦绣,一个孩子给了一毛钱。 钱确实不多,也就卖几个鸡蛋的钱,她们想着,方锦绣是高中生见识广,她们跟着学,看能不能培养自家娃那个啥……啥财能力。 意外收获一毛零花钱,几个小孩都高兴坏了。 田婶子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别乱花啊,敢乱花钱,揍你们。” 方芳用力点头:“妈,我肯定不乱花。” 红妮儿也很激动,她家亲戚少,过年压岁钱也少,随便买点儿米花,买几颗糖解馋,压岁钱就没了,难得有随她支配的一毛钱,她都舍不得花。 “走吧,逛大集去。” 肯定是不敢放小孩子们单独离开的,景年要去买糖葫芦,先去卖糖葫芦的那里。 这山楂是山里采的,真论起来不值多少钱,但是糖值钱,熬糖浆也费功夫,一不小心熬糊了可就糟蹋糖了。 所以糖葫芦卖得不便宜,草垛子上插了两种,小串五分钱一根,六颗山楂果,大串八分钱一根,十棵山楂果。 大串的果子看着就多,颤巍巍串在签子上,馋死个人。 景年想要大的,好多好多哦,但是卖糖葫芦的爷爷说,大的要加钱。 红妮儿悄悄跟他说:“你买了大的,就剩两分钱了,一会儿看见别的好东西,就买不起了。” 景年恋恋不舍地看了一会儿大串糖葫芦,选了一串小的,一毛钱零花钱,瞬间去了一半。 第29章 “姐姐,看,我的钱钱变多了!”景年一手攥着糖葫芦,一手抓着一把找回来的分币,高高兴兴拿给姐姐看。 “噗……”方锦绣忍俊不禁,笑着问他:“怎么买了东西,钱还多了呢?” 小团子一脸茫然,对呀,他买了糖葫芦,怎么钱钱更多了呢? “哈哈哈哈哈年宝是个小傻蛋儿,这钱哪有变多,明明少了五分。”方芳嘲笑他。 景年噘着嘴巴,哼哼道:“我才不是傻蛋儿,姐姐说我可聪明了!我是聪明蛋儿!” 方锦绣再也忍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景年后知后觉自己可能闹笑话了,脸颊鼓起来,唇角下撇,委屈巴巴。 “姐姐……是年宝错了吗?”小奶音里透着委屈。 方锦绣把小崽崽抱起来,亲亲他小脸蛋,温柔地说:“因为这些钱的面额大小不一样,所以价值也不一样,我们年崽只是不会认钱,姐姐还没来得及教你呢。” “我学,我好好学。”景年把小脸凑过去跟姐姐贴贴,他才不害怕学习,他可聪明了,一定能学会的。 小孩子情绪来的快,走的也快,在方锦绣的帮助下,景年把剩下的钱揣进小兜兜里,拍了拍,又开心起来,舔着唇,把自己的糖葫芦递过去:“姐姐,吃糖葫芦呀。” “给我吃?”方锦绣笑眯眯道:“给姐姐吃几个?” “一、二……六。”景年一手举着糖葫芦,一个一个数完,高兴地说:“我有六个。” “那给姐姐几个?”方锦绣又问。 景年呆住了,六个,应该给姐姐几个? 学会的数数好像用不上,他只能再用之前的老办法:“姐姐一个,年宝一个,姐姐一个,年宝一个……” 方锦绣忍笑忍得嘴角都抽抽了,真不能怪她家乖崽,这不是只学了数数,还没学加减法么,小崽崽不会算呀。 她一口咬掉了最上面的一颗山楂,景年眼巴巴看着,咽着口水问:“姐姐,好不好吃?” “好吃。”方锦绣说:“年宝也吃。” 真挺好吃的,外面糖壳做得很薄,脆脆的,里面的山楂软糯带酸,掺着脆甜的糖壳一起咬在嘴里,酸酸甜甜,十分可口。 景年也咬了一个,他嘴巴小,一次吃不了一个,努力长大嘴巴咬了一口,甜蜜蜜的糖汁融化了粘在嘴巴上,亮晶晶的。 “好好吃哦,糖葫芦好好吃!”小团子快乐的晃悠小脚,大眼睛弯成小月牙。 姐弟俩一个我一个,分吃了这一串,看得另外几个小孩馋得不行。 原本觉得糖葫芦太贵舍不得买,现在实在忍不住了,也想买。 方芳正要掏钱,她打算和哥哥买一串分着吃,红妮儿盯着草把子上红彤彤的糖葫芦看了一会儿,小声问方锦绣:“绣儿姐,大串的是不是划算一些?” 方锦绣略有些诧异地看她一眼,点了点头:“是划算一些,每颗糖葫芦价格低一点儿。” 很少很少,还不到一厘。 “你怎么算出来的?”她忍不住问红妮儿。 红妮儿轻轻笑了笑,害羞道:“不是算出来的,我就是觉得,大串的要是不划算,大家宁愿买两串小的,也不会买大的。” 方锦绣愕然,还真是这个理儿。 红妮儿在她那得到肯定答复,拉了拉方芳,跟她耳语一阵,最后红妮儿出四分钱,方芳出两分钱,她哥方文出两分,一起买了一串大串的糖葫芦。 方文方芳兄妹俩分了五颗,给妈妈吃一颗,又跑回去给爸爸喂一颗,剩下的两人一人一个,还剩一颗。 方芳最小,方文让给妹妹吃了。 红妮儿分到五颗糖葫芦,给爸妈一人喂一颗,大人不肯再吃了,红妮儿吃了一颗,剩下两颗从方锦绣那要了一小块牛皮纸,小心包了起来。 她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她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从小习惯了照顾弟妹,有好吃的也会给弟妹省一口。 糖葫芦甜了嘴,从大人到小孩,脸上都挂着笑。 方锦绣提着包裹不方便赶集,把钱拿出来,剩下的东西留在摊子那边,万忠找了个筐反扣在包裹上,自己坐在筐上,怎么都不怕丢。 方锦绣抱着景年,秋云婶子和田婶子也牵紧了自家小孩,挤在人潮中看摆出来的各种各样商品。 景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这么热闹的时候,到处都是他不认识的东西,在姐姐怀里不停转着小脑袋,看得眼睛都要花了。 就连方锦绣也觉得稀罕,难怪秋云婶子她们要来,这集上卖什么的都有,大到山羊野鸡,小到野果野菜,方锦绣还看见了卖婆婆丁的,差点儿冲上去给包圆了。 因为她店里的婆婆丁定价比较低,还新鲜——这是优势,因为她后来收到的几条有内容的评论,都提到说她的婆婆丁很新鲜,所以愿意回购。 她现在野菜生意还可以,每天多多少少有点儿进账,跟人家大店没法比,但方锦绣已经很满足了。 就是挖野菜太耗费时间了,她每天最起码有半天耗在野地里,而且现在婆婆丁也不太好挖了,她熟悉的地点都已经被挖的差不多了。 拐枣也是,村里小孩子到处钻,现在越来越难采摘,方锦绣就怕别新品还没开发出来,仅有的两件商品就断了货。 看见有人提来卖,她心里一喜,走近的时候,竖起耳朵听人问价。 两分钱一斤! 便宜的不像话,就这买的人也不多,因为萝卜白菜也才这个价,集市上好多卖菜的,这会儿野菜还没那么时兴,除了家里不差钱想换换口味或者就爱这一口的,想买菜的宁愿买点儿小白菜吃。 方锦绣在野菜摊前磨磨蹭蹭,她好想买,可是没有合适的借口,她天天出去挖婆婆丁,能说是因为没有粮食只能挖野菜填肚子。 拿钱买野菜,就说不过去了,有这钱哪怕再添点一两分,买一斤土豆不是更划算? 田婶子看见方锦绣在瞅野菜摊子,也看了一眼,不屑道:“这东西也拿出来卖,还两分钱,我那小白菜多嫩,才卖两分,这东西又不经吃,哪个傻子会买。” 方锦绣:“……” 她坚强地把头扭到一边,不再看人家那满满两筐的野菜。 景年小人精一个,抱着姐姐脖子,凑在她耳边问:“姐姐是不是想要婆婆丁呀?” 他早就发现啦,姐姐挖了那么多婆婆丁,可是他在家都没有吃过。 他觉得,或许姐姐是把婆婆丁,拿去变好吃的了。 方锦绣惊讶地看了她崽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景年捂住嘴巴,用气音说悄悄话一样跟她耳语:“我们一会儿偷偷地过来买。” “好。”方锦绣也学着他的样子,捂着嘴巴说:“我们偷偷来买,年宝要给姐姐打掩护哦。” 景年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接收了什么重要任务,小胸脯都挺了起来,用力点头:“好!” “姐弟俩说啥悄悄话呢。”田婶子看他们头凑在一起,打趣了一句,拉了拉方锦绣胳膊:“绣儿,你看那儿。” 方锦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惊喜道:“有肉卖?” 刚才她看见卖羊的了,不是不想买,特别想,连羊肉的十八种吃法都想好了,但是人家整卖的活羊,她这三十块钱哪儿够。 现在看见的是一个肉摊,卖的是已经拆解开的肉,看着挂起来的腿,像是…… “是猪肉吗?”她看那个蹄子像猪蹄,还带着黑毛。 “是野猪肉。”田婶子肯定地说。 现在还没到过年杀年猪的时候,而且各个生产队养的猪,是不能随便杀的,杀完了也要先交公家的份额,谁敢现在就把公家的猪给杀了。 当然,看外皮也能看出这是野猪。 方锦绣没吃过野猪肉,后世野猪都是保护动物了,吃了违法的。 她问:“野猪肉好吃吗?” 景年睁大眼睛,震惊道:“还有不好吃的肉肉吗?” 其他人哈哈大笑,秋云婶子说:“年宝说的对,肉都好吃。” 景年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地说:“我吃过猪肉,鸡肉,鱼肉,都好好吃哒!” 是以前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吃的,还有姐姐变出来的那个红红的软软的肉,也好好吃哦。 方芳说:“我还吃过兔子肉呢,兔子肉也好吃,就是不肥,没有油水,还是猪肉好吃。” 红妮儿也轻声说:“我吃过鸭肉,鸭肉有油,在皮下面,很香的。” 景年听得口水直流,这么多肉肉他都没有吃过!他好想吃呀。 方锦绣听见小团子咽口水的声音,好笑又心酸,温声哄道:“以后姐姐让我们年宝想吃什么肉吃什么肉。” “好!”景年瞬间期待起来,他姐姐可是会变戏法的,超级厉害,说不定明天就变出肉肉给他吃了。 他在兔子肉和鸭肉中间犹豫了一下,小声提议:“姐姐,我们先吃鸭子肉吧。” 说得跟真的一样。 好像他说想先吃鸭肉,就真的有鸭肉和兔肉给他选一样。 其他人都听得好笑不已,觉得小孩子就是好哄,方芳想,她都不信她妈说的以后杀猪给她吃这种话了,她家都没有猪。 “行,先吃鸭子肉,不过今天咱们先买点儿野猪肉尝尝。”方锦绣说。 现在大家肚子里缺油水,都馋肉,城里还好,供应肉票,少是少了点儿,时不时的总能打打牙祭。 乡下人家,就只能盼着过年的时候分一些肉,一部分还要存起来做成腊肉,红白喜事或者重要其他的场合拿出来当个肉菜。 卖野猪肉的摊子挤满了人,方锦绣她们也挤过去。摊子后面站着几个很壮实的男人,这种天气还露着臂膀,胳膊上肌肉隆起。 听早来买肉的人议论,这几人都是山里一个叫小洼沟生产队的,本来在大山里头,生活就困难,尤其是可以耕种的田地非常少。 他们村小心侍弄出来几亩地,野猪跑到地里,村民幸幸苦苦种出来的粮食让野猪糟蹋了——就是摊子上现在卖的这两头。 一气之下,跟野猪杠上了,小洼沟生产队的大队长组织了村里的成年男人,设陷阱搞埋伏,弄死了两头野猪。 趁着大集带来卖,卖的钱拿回去要分给村民,弥补粮食被糟蹋了的损失。 方锦绣听故事一样,只知道野猪凶,可是她穿越的时候,野猪都成保护动物了。 景年皱着小眉头,野猪竟然糟蹋粮食,可真坏! 也就姐弟俩听着觉得稀罕,现在这种事在靠山的村子并不罕见,就连方家坪村,以前也进过野猪,差点儿把村里一个小孩拱了。 这个肉摊上的肉不要票,按理说不要票价格就会贵一点儿,但是野猪肥肉少不如家猪受欢迎,卖得也不算贵,带肥肉的七毛五一斤,纯瘦肉六毛五,排骨才五毛一斤。 下水猪蹄之类的更便宜,但是这玩意儿着实不好处理,比如一桶猪大肠,放在一边,臭得景年直把脸往姐姐怀里埋,不相信那是肉肉,肉肉怎么会这么臭呢。 田婶子家条件还行,看见肉两眼发光,拉着方锦绣过去,打算买点儿回去给家人解解馋。 野猪不像家猪,野猪身上瘦肉多肥肉少,肉质也比家猪要韧一些。 这年头人们肚子里缺油水,肥肉就特别吃香,县里副食店卖肉,大肥肉卖的最贵,那种三指厚的肥膘,能卖到八.九毛钱一斤,五花肉次之,精瘦肉再次,带排骨的最便宜,骨头还算钱,想想都亏得慌。 她们来的比较晚,野猪肥肉本就少,带点儿费油都卖完了。 田婶子眼疾手快挑拣了两块偏瘦的五花肉,已经是肉摊上肥肉看着最多的两块了。 她自己买了一块,又给方锦绣推荐:“绣儿,你要买就买这块,这块好。” 秋云婶子也说:“这两块是好,回去把肥油片下来,还能熬点儿猪油。” 她帮着田婶子和方锦绣选肉,自己却没打算买,买一斤最便宜的排骨也要五毛钱,都能买好几斤粮食,一斤排骨却没多少肉可以吃。 方锦绣不太懂这些,以前家里买肉都是她爸妈的事,她只管吃,她虽然不会做,但她会吃呀。 方锦绣看中了排骨,骨边肉多香,但是秋云婶子好像说得也有点儿道理,有些菜就是得用猪油做,好香的。 就算不熬猪油,做个红烧肉,也是五花的更香。 没钱才犹犹豫豫,有钱当然是都要啦,揣着三十块“巨款”,方锦绣底气十足。 田婶子帮忙选的那块五花肉,要了,让摊主秤了一下,两斤六两,花了一块九毛五。 田婶子自己的那块反而小一些,只有一斤七两,花了一块二毛七。 “哇,好多肉肉。”景年知道买下来的就是自己家的了,看着自家肉,笑得合不拢嘴。 方锦绣笑眯眯道:“回去姐姐给年宝做红烧肉吃。” 她想好了,不会做菜问题不大,桃饱上一定有菜谱卖的,而且她以前看过一些美食直播,知道红烧肉有个炖煮的过程,大不了到时候多加点儿水,顶多肉煮得比较烂糊,不影响吃就行。 “好哦,年宝要吃红烧肉!”小团子欢呼起来,他没吃过红烧肉,但是姐姐说的一定是好吃哒。 摊主把秤好的肉一头戳个窟窿,然后用一根细草绳穿过去,打个结,直接就递过来让她们拎着。 这可不好拎,好多人呢,方锦绣自己的背篓也比较小,也担心放在背后看不见被人把肉拎走了,不然刚才就把包裹里的东西放背篓里了。 幸好田婶子挎了个篮子,她管卖肉的要了几片大树叶垫在篮子里面,然后把两条肉妥善放置在树叶上。 “绣儿,看啥呢?”买到了带肥肉的肉,田婶子很满意,准备走了,却见方锦绣还在挑拣。 “婶儿,你们帮我看看,这排骨怎么样?”方锦绣实在没有买东西的经验,只能求助两位长辈。 田婶子惊道:“你还要买?你和年宝买那么大一块肉,够吃好久了。” 她那一斤多肉买回去,难道会一顿就吃掉吗?不可能的,一顿切一小块儿,切小了掺在菜里炒,就是个肉菜了。 方锦绣皱着眉,一副很愁的样子:“年宝不是营养不良嘛,书上说骨头补钙,买点儿排骨回去给我们年宝炖骨头汤补补。” “补啥?”这会儿大家伙可没听说补这补那,就知道要补营养,具体补什么元素,听都没听过。 方锦绣又重复了一遍,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话说:“人骨头里就有钙,有些老人家,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骨头脆,可能就是缺钙了,小娃娃还在长身体,也要补钙,骨头就长得结实。” 听得大家一愣一愣的,这么说,这个什么钙,还是个很了不得的东西啊。 不愧是高中生,懂得真多! 几个小孩儿也一脸崇拜地看着方锦绣,景年更是下巴要仰到天上去了,这是他姐姐哦。 小家伙儿得意洋洋:“我姐姐给我补钙,让我长壮壮的,以后打坏人!” 他还惦记着打不过坏人,坏人要把他抱走那话呢。 “那我家老太太,腿脚不好,是不是就是缺钙了?”秋云婶子问。 她婆婆身体别的都挺好,就是腿脚不行,只能在家里带带孩子,老太太老觉得自己拖累儿子儿媳了,饭都不愿意多吃。 方锦绣哪敢给人断病,忙道:“老人家身体不舒服,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其实很多病不严重,对症下药好得快,但补钙肯定是没错的。” 物质不充足,身体就什么都缺,喝点儿骨头汤绝对是有好处的。 秋云婶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田婶子听说她要给景年补钙,补钙还有那么多好处,也不拦了,去帮她挑起排骨来,一边挑一边教方锦绣。 现在晚上天气冷了,肉可以多放两天,如果打一桶井水冰着,还能放更久。 而且,也可以做成腊排骨,土豆腊排汤,方锦绣想起那个味道就想流口水。 所以她一口气买了不少排骨,足有六七斤,又花出去将近四块钱。 因为她买的多,田婶子要摊主饶了一根大棒骨,上面的肉剔得干干净净,肉丝都看不见,只剩下白生生的大骨头。 田婶子悄声跟方锦绣说:“回头让你石头叔劈开了,你也放到排骨汤里一起煮。” “欸。”方锦绣猛点头。 田婶子说完,自己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又问摊主大骨头怎么卖。 “大骨头?三分钱一斤,要给你们秤。”摊主爽快道。 田婶子不满道:“这上面一点儿肉都没有,还好意思要三分钱?” 摊主笑着说:“大姐,这上面要是有肉,三分钱我能卖你?骨头上是没肉,但是骨头里头是不是有油?咱都是老实人,不说那些虚的。” 田婶子不吭声了,又看了看光秃秃的大棒骨,选了两根:“这两根给我秤了。” 秋云婶子听了好一会儿,突然出声:“给我也来两根。” 她家买不起肉,买两根大骨头回去给老人孩子熬骨头汤倒是不费劲,柴火是自己上山打的,不费钱。 光肉跟骨头,就把田婶子提着的篮子装得满满当当,她把秋云婶子买的骨头也放自己篮子里,说:“你跟绣儿再逛逛,我把这些东西送到文子他爸那去,回头来找你们。” “你去,我看着孩子。”秋云婶子说。 她们准备现在附近逛逛,顺便等等田婶子,秋云婶子看见卖菜秧的,那菜秧子好像比她自家种出来的好一些,便跟方锦绣说了一声,过去看了。 方锦绣家菜地还没刨出来,现在用不着买这些,她左右看了看,看见一个卖千层底布鞋的老奶奶。 正好她和年宝都缺鞋穿,两人就脚上一双,都快穿烂了。 她走过去看了看老奶奶的布鞋,鞋底浆得结实,针脚细密,鞋面的布是黑色灯芯绒,摸着软软的。 经过老奶奶同意后,她先让景年试了一双,鞋面上还用黄线绣了小老虎,可可爱爱。 景年踩进新鞋子里,走了两下,高兴的不得了:“姐姐,好舒服呀,好软好暖和!” “挤不挤脚?”她像小时候妈妈带她买鞋子时那样,轻轻按了按鞋子前面脚趾的部分。 景年在鞋子里动了动脚趾,布做的鞋面软和舒服,一点儿都不挤脚。 这布鞋便宜极了,景年在这么大的孩子穿的,普通的黑面千层底一毛钱一双,带小老虎的,一毛五。 方锦绣穿的成人的千层底,普通的三毛,有带绣花的,也贵五分钱。 方锦绣给景年买了两双,适合他正穿的就两双,一双纯黑鞋面一双绣了小老虎。 她想了想,又给景年买了一双稍微大一点儿的,小孩子长得快,回头有个接替的。 她自己也挑了两双正和脚的,直接就把脚上的烂鞋子给换下来了,景年也换上了一双新鞋。 结完帐,方锦绣把剩下的新鞋往背篓里放,突然灵机一动,把手上的新鞋往货架上收。 放在背篓里的手还没拿出来,忽然手上一轻,她刚买的新鞋,出现在了货架上。 第30章 传统千层底布鞋在桃饱上多少钱?方锦绣看了一下,低至二十八,高至六百六十八。 她把东西收进货柜,app会自动出一个推荐价格,一般是根据商品的品质质量,以同类商品价格为标准给的一个定价,比如之前四块一斤的拐枣。 后来方锦绣为了生意好降了一点儿价格,那是她自己的选择,app也不会干涉。 现在她收进去一双鞋,下面商品名称自动出现“纯手工千层底布鞋”的字样,货品种类也多了这一类,码数只有一种,三十六码,鞋码也是app自动判定的,十分智能。 至于价格……一双七十八。 方锦绣:“……” 我还卖什么野菜! “奶奶,你这鞋子做的真好,穿着舒服,你再给我装几双,这个,还有这个……大了?没事,我给我表舅穿,我表舅也爱穿千层底,他们城里橡胶底子的鞋,他还嫌硬呢……小了?给我表弟也寄两双过去,少年人正长脚,穿这鞋子不束缚。” 亏得这年头大部分人家都自己做鞋,老奶奶没什么生意,摊子前面就方锦绣和景年两个人,她大买特买,没人注意。 方锦绣一口气买了十三双布鞋,直接把老奶奶的摊子给包圆了,大小都有,花出去三块一毛五。 她和景年一人换一双新的,剩下的全塞进背篓里,好在布鞋面子软,叠放在一起,只要摆整齐了,并不太占空间。 方锦绣一边往背篓里装,一边往货架上放,背篓里放了几双装样子,剩下的全塞进货架里了。 “妮儿,下次大集我还来,你要是买鞋,记得找我啊!” 老奶奶卖完鞋,拿着钱高兴的不得了,没想到一下子全卖完了,三块多钱啊,老人家看见人多,生怕钱丢了,揣在衣服内袋里,手紧紧捂着,提着卖空了的篮子,头也不回地回家去了。 老奶奶人一走,方锦绣就把背篓里除了她和景年的两双鞋,剩下的全塞货柜里去了。 景年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看见姐姐背篓里的鞋子突然变少了,他还趴着小身子,试图给姐姐挡一下。 方锦绣上完新货,把弟弟再抱起来,亲了一口:“年宝真乖。” 景年抿着唇笑出个小酒窝,趴在姐姐怀里,跟她耳语:“姐姐,你是不是,变戏法要用鞋子呀?就跟把婆婆丁变没有一样。” 方锦绣诧异地看他一眼,知道自家崽聪明,可三岁的崽能有这逻辑,莫不是个小天才? 她不知道怎么跟弟弟解释连接时空的交易app这种存在,措辞片刻,跟景年打了个比方:“年宝知道给鸡吃虫子,它就能下蛋,对吧?” 景年连忙点头:“我会养鸡,我爱吃鸡蛋!” 方锦绣说:“姐姐有一只别人看不见的鸡,它不会下蛋,可是能变成各种东西,这些东西也要我拿别的东西去换,比如婆婆丁,比如鞋子,它就跟母鸡吃了虫子会下蛋一样,给我们别的好东西,明白了吗?” 不是很明白。 太超出小崽崽的常识了。 景年歪头想了一会儿,懂了一点儿,他姐姐养了一只很厉害很厉害的鸡,这只鸡能吃鞋子哩。 小团子皱了皱眉,鞋子应该是不好吃的,这只鸡吃得好奇怪。 不过能给他变肉肉的鸡,就是好鸡,景年表示很喜欢姐姐养的鸡,于是他问:“姐姐,你的鸡能吃吗?好吃吗?” 这么厉害的鸡,一定很香很香吧。 桃饱app:“……” 要不是不能解绑,它一定连夜跑路。 方锦绣震惊:“崽,你这是杀鸡取卵你知不知道。” 景年大眼睛里写满茫然:“杀鸡干什么?不煮吗?” 取卵是个什么吃法呀? 方锦绣哭笑不得地解释起“杀鸡取卵”的含义,她减负给小崽崽启蒙的重任,也不知道该怎么教,于是想到哪说到哪,遇见了这种情况就顺带教一教。 复杂的成语景年不一定能记得住,但是有这么个印象,再遇见了再讲几次,想必就能记住了。 姐弟俩一教一学,说着话找到秋云婶子几人,正好她也看完了,见方锦绣过来,就起身站起来。 “婶儿,你不买吗?”方锦绣问,她不懂菜秧子具体好在哪儿,但秋云婶子这种老把式都说好,应该是真的好。 秋云婶子摇摇头,说:“家里还有一些菜种子,不买了。” 她过来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打听一下人家怎么把菜秧子养这么好的,没问出来。 “年宝,你换新鞋啦?”景年被姐姐抱着,方芳最先发现他脚上换了一双新布鞋,鞋面干干净净的,还有小老虎。 “哟,这小鞋子真好看。”秋云婶子捏着景年小脚仔细看看,上面小老虎绣得精细,走线很漂亮。 景年不太好意思地动了动脚,带着点儿炫耀道:“是姐姐给我买的新鞋哦,好软好舒服哒!” 方芳羡慕地看了几眼,又低头看自己鞋子:“我妈给我做的鞋子也舒服。” 就是不是很好看,她妈针线活一般,鞋底纳得线条歪歪扭扭,好在一般看不出来。 “绣儿姐也换新鞋了。”红妮儿说。 方锦绣笑笑:“我和年宝鞋子都穿得不像样了,我也不会做,看见人家卖鞋,就买了两双先穿。” 秋云婶子倒没觉得她不会做鞋子有什么问题,方锦绣可是高中生,一直在读书,不会做鞋子多正常,她两个妈都是读书人,都不会做鞋子。 “再到别处看看?”方锦绣还想转转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放到商店里卖的东西。 就是身边跟着其他人,不好行动,她打算自己先暗中观察,遇到合适的,就记下来,一会儿找机会再来买。 “我妈来了!”正要走,方文突然喊了一声,他看见他妈了。 田婶子已经放好了肉回来了,大家等着她过来一起,然后又往别处逛。 方锦绣看见什么都想买,看见卖鸡蛋的,想买鸡蛋,忍了,她拿不回去。 看见卖扫帚的,想买,家里好长时间都只能用树枝掸掸灰。 秋云婶子一把拉住她:“你万忠叔会扎,回头给你扎两把,别花这个冤枉钱。” 方锦绣:“……” 行吧。 卖烟叶的,这个方锦绣没什么兴趣,就是不知道桃饱收不收。 竟然还有拿着剃刀给人剃头的,生意还蛮好,还排着队呢。 方锦绣突然想起来,年宝好像头发挺长了,一看,可不是,小卷毛软趴趴的盖过下巴了。 养的白胖一点儿了的崽崽,配这样半长的卷发,过于精致的眉眼,软嘟嘟的脸颊,红红的唇,像个漂亮大娃娃。 “崽,要不要剪头发?前面头发要扎眼睛了。”方锦绣问。 景年看见在一个伯伯头顶上移动的刀子,欻欻两下,伯伯头发就掉下去了,露出光秃秃的脑袋,小崽崽表情逐渐惊恐。 他害怕地抱着自己脑袋,一口回绝:“不要!” 方锦绣扒拉了一下他的额发,往旁边拨一拨倒也还好,不剪就不剪吧。 “回头姐姐给你扎起来,行不行?扎个小啾啾。”方锦绣突发奇想道。 景年看看姐姐扎的辫子,突然高兴:“好,我也要扎头发。” 他想跟姐姐一样! 姐弟俩商量好了,就不管剃头的摊子,继续往前走,看见卖柴的,方锦绣脚挪不动步了。 “我想买柴!” 其他人一愣:“买柴?” 这些卖柴的都跟他们一样住在村里山里,往往买柴的是公社或者县里的居民,柴火去山上自己打,是不要钱的,干什么要买?这不是浪费钱嘛。 方锦绣却心动的不行,她半天耗在野地里挖野菜,还有半天干什么去了? 打水打柴,每天这些活就干得她够呛。 可是不打还不行,就不说每天做饭烧水要用的柴火,眼瞅着天冷下来了,不存够足够的柴火,她和景年怎么过冬? 秋云婶子看她坚持,犹豫了一下,说:“你要真想买,不如在咱们村里买,还能给你送家里去。” 方锦绣说的有道理,她下意识看向两位婶子,田婶子直接说:“嗐,你石头叔和你万忠叔就能干这活,回头找他们。” 要囤从现在到过冬的柴火,那就不是一挑两挑柴能解决的事,打一担柴最起码得大半天,所以田婶子也没说白干,方锦绣更不好意思让他们白干。 集市上还有卖麦芽糖的,卖糖的老板拿根小棍,在糖团上一挑,挑出来一小团,然后再拿一根小棍缠上去,上下来回搅、拉、扯,拉出一层一层的糖丝,层层叠叠,十分好看。 景年看着又想吃了,其他小孩也想吃,方芳摸着自己剩下的八分钱,犹豫要不要去买一份。 看见她拿钱,景年也想起来自己还有五分钱在小兜兜里,可以拿来买麦芽糖! 方锦绣却不准他买:“今天不能吃糖了,年宝今天吃了太多甜食,不能再吃了。” 早上吃完早饭,景年就吃了一颗糖,后来在县城又吃了一颗,刚刚还吃了三颗糖葫芦,方锦绣忘记在哪儿看见的,说小孩子一天不能吃太多糖,对牙齿对身体都不好。 吃不上麦芽糖了,景年依依不舍地看着卖糖人刚刚拉出来的漂亮糖丝,这个糖看起来就好好吃哦。 他很乖的没有哭闹,只是抱着姐姐脖子,小声跟她商量:“那年宝明天可以吃麦芽糖吗?” “明天没有集市了,下次再来赶集,如果还有卖的,年宝不吃糖葫芦,姐姐就给你买麦芽糖,行不行?”方锦绣没有随口答应下来糊弄小孩,一字一句地跟景年解释清楚,也讲好了给买麦芽糖的条件。 她第一次当大人照顾小朋友,很多事不懂,但她当过小孩,知道小孩子期待落空那种感觉是非常难过的,大人不知道自己随口敷衍的一句话,其实会让孩子期待很久。 景年也很认真地想了想,糖葫芦是很好吃的,他很想再吃一次,但是麦芽糖他没有吃过呀,或许能比糖葫芦更好吃呢? “好。”勇于尝试的崽崽,答应了姐姐的要求。 “真乖。”方锦绣亲了亲自家崽的小脸蛋儿,心里很高兴,看她这崽养的,谁见了不眼馋。 秋云婶子看在眼里,不由感叹,阿慧这女儿真是养住了,跟景年关系这般好。 当初她跟郭慧雯交好,郭慧雯嫁给方林,嫁过来两口子就收养了已经九岁的方锦绣,郭慧雯也才比方锦绣大十二岁,进门就当了妈。 村里一些爱嚼舌的,没少在背后说郭慧雯傻,好好一个城里来的姑娘,长得那么漂亮,人也文静,性格温和,村里好多男青年都喜欢她。 方林有啥?除了一张脸长得还算俊,人也算勤快,家里可一点儿靠不上! 秋云婶子在这个村里生活了三十多年,什么不知道? 不就是方老太早年怀方林的时候,遇见隔壁村神婆,神婆说这孩子克她,往后她要因为这个孩子受气悔恨。 方老太心里就生了膈应,结果生孩子的时候又难产,她就彻底厌了这个孩子,打小对他不上心,不管方林的死活。 那些年比现在还苦,村里夭折的孩子多了去了,秋云婶子就记得,她有个小妹妹就是三岁时候夭折的。 偏方林没人管,硬是磕磕绊绊活下来了,隔壁张家的闺女张琳玉看他可怜,时不时给他塞点儿吃的。 方林是个记恩的,后来张琳玉处境艰难,还是个孩子的方林硬是从自己嘴里省吃的接济她,张琳玉死后,也对方锦绣多有照顾。 其实方锦绣原本不姓方,她原本叫张锦绣,但方家坪村方姓势大,方林收养了外姓女,方锦绣出身也不甚光彩。 为了表明态度,方林坚持顶着长辈压力给养女改了姓,希望往后看在她也姓方的份上,方家能给方锦绣一点儿庇护。 方林和郭慧雯结婚后,搬到秋云婶子家隔壁住,她原本就跟郭慧雯关系好,现在成了邻居,更是亲近。 处的多了,秋云婶子就觉得,村里人真是乱嚼舌头。 说郭慧雯过得不好的,人家方林对媳妇儿好着呢,有次她临时有事晚上去找郭慧雯,正撞见方林蹲地上给媳妇儿洗脚。 当时把秋云婶子给臊的,其实也没啥,但她就是觉着不好意思。 然后方林去把洗脚水倒了,她跟郭慧雯说话,回去之后还老想着这事。 她男人已经算是会疼人的,折腾人的重活能自己做就不让她沾手,但是往常都是她给她男人打洗脚水,长这么大,别说见了,第一次听说男人给女人洗脚,端洗脚水的。 方林自己勤快脑子灵,学了点儿木工活,别的技术活上手也快,总比村里只知道种地的男人能多挣一些粮食。 他们又已经分家了,挣的钱和粮食除了给方老太养老的,剩下的小夫妻自己拿着用,不说多富裕,也不穷困,日子过得十分和美。 谁想到呢。 想到这些秋云婶子心里就难过,那么好的夫妻俩,就这么没了。 年宝还这么小,早先绣儿脾性也弱,比她妈还文气,说话细声细气,都不带大声的,一点儿不像村里娃。 现在好了,方锦绣自己立起来了,又有城里亲戚认上来,景年沾他姐姐的光,姐弟俩以后日子就好过了。 “姐姐,花花!”小奶音突然嚷嚷起来。 跟姐姐说好了,景年就不再纠结麦芽糖,不看不馋,他不看了! 转头看别的,闻到一股香气,甜香甜香的,小团子扭着脖子到处看,看见了卖桂花的。 田婶子稀罕道:“桂花也拿出来卖?这不是随便掐的树枝。” 她们村没有种桂花的,但是山里头有野桂花树,她进山的时候遇见过,香得不行,离太近了熏鼻子。 方锦绣不由走了过去,景年也伸着脖子看卖花的摊子,他姐姐最喜欢花了,姐姐说过哒! 到了卖花的摊前,方锦绣把景年放下来,这个摊子不光卖桂花,还卖茶花和月季,有把几朵花用草茎扎成一小把的,还有一整棵带着根须泥土的花苗。 “姐姐,你喜欢什么花,年宝给你买。”景年豪气冲天地拍了拍装钱的小兜兜:“我有钱哒!” 方锦绣心里跟喝了蜜一样,崽知道孝顺了呢,老母亲、不是,大姐姐好欣慰呀! 完全忽略了崽的钱是她给的。 “年宝觉得哪个好看?”方锦绣甜蜜蜜地说:“年宝送的姐姐都喜欢。” 景年毫不犹豫指了指大红色月季:“这个好看!” 像糖葫芦一样红,比肉肉还红! 方锦绣:“……嗯,有眼光,姐姐也觉得这个好看。” 景年开心的露出小白牙,笑得见牙不见眼,他就知道姐姐会喜欢,他最棒了! “姐姐,这个花花多少钱?”景年这才想起来问价,他知道,买东西都要问价钱的。 “这个只要一分钱一把,很便宜的,我选的都是开的最好的话,你看这中间还有花苞,带回去插进水里,还能养好几天。” 卖花的是个跟方锦绣差不多大的女孩,说话声音很小,底气不是很足的样子,从姐弟俩过来,就一直盯着他们,生怕两人走了,她摆摊摆到现在,这是第一个真正有购买意向的客人。 “一分钱?”景年把自己兜兜里的钱掏出来,“我有哦,我有五分。” 五比一大,他买的起哒! 刚要给钱,突然响起“砰”的一声巨响,吓得景年一个哆嗦,差点儿坐地上去。 方锦绣赶紧把小团子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哄道:“没事啊,没事的,姐姐在,年宝不怕,不怕啊……” 周围响起小孩子的尖叫声和笑声,方芳拉着红妮儿跑过来,兴奋得脸颊泛红,她大声喊道:“年宝,有卖爆米花的,去买爆米花吃呀!” 一份爆米花好多呢,可以吃很久很久,还特别香,算是小孩子喜欢且性价比很高的零食了。 景年没吃过爆米花,他在姐姐怀里,方锦绣站起来,他远远看去,看见一个伯伯从一个躺着的大黑桶里,倒出来一些白白胖胖的东西,有小朋友把那些爆米花塞进嘴巴里,一口一口嚼得香喷喷的。 “我也想吃爆米花。”景年馋了。 “走啊去买啊。”方芳说:“我刚问了,五分钱能买一钵呢。” 那是卖爆米花的人拿着的一个容器,大概有成年人脑袋那么大,满满堆起来的一钵,卖五分钱。 还有一种是小孩子自己带米带玉米过来爆的,这种一般是公社住的小孩,家就在附近,要吃爆米花,家长就给装半碗米或者半碗玉米,带过来就只收加工费两分钱,爆出来的能装半盆。 方芳都算好了,她还有八分钱,买完爆米花还能剩三分,她不花了攒起来以后再用。 或者她跟她哥合买一份,就是五分钱不太好分。 她算得好好的,景年却傻眼了。 爆米花要五分钱,姐姐喜欢的花花要一分钱,他只有五分钱,就算景年不会算数,也明白他只能买一样了。 他看着手里的钱钱,垂下眼,长而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忽闪:“我不买爆米花了,我买不起。” “你这不是有五分钱吗?正好。”方芳说。 景年大声说:“我要给姐姐买花花,漂亮的花。” 方芳扫了眼景年所说的花,是挺好看的,但是她在山里也看见不少啊,都是不要钱的。 她觉得景年被骗了,忙道:“这些花山里多得是,干嘛要花钱买,不值得。” 景年鼓起脸,他根本进不去山里,姐姐都不让他进去的。 “可是姐姐喜欢,我要给她买!”小崽崽嘟囔着,把钱递过去,让卖花的小姐姐自己拿一分。 方芳说:“你不吃爆米花了呀?” 景年把剩下的钱揣进小兜兜里,摸了摸,哼唧道:“我以后有钱了再吃。” 而且,或许爆米花不好吃呢?那么白,不像肉肉、糖果、糖葫芦都是红的,应该是不好吃的。 卖花的小姑娘生怕他不买了,连忙给他挑了最大的一束,还送了一枝桂花。 景年举着花,他手小,花枝硬挺支棱着,绑起来一束,小崽崽两只手才能拿住。 小团子举着花,努力往姐姐面前送:“姐姐,送给你花花!” 方锦绣差点儿哭出来,感动地把花接过来,她崽那么馋,连她的桃饱都想吃,忍着不吃爆米花给她买花,这是多爱她。 小家伙儿敏锐的发现姐姐的表情好像不像是开心,语调渐渐变轻,担心地问:“姐姐,你不喜欢了吗?” “喜欢,姐姐特别喜欢。”方锦绣握着花,她想好了,这束花她要好好养着,等养不住了,试试看能不能送到货架上去,然后标一个天价,卖不出去的那种,她就能一直保存着这束花了。 听见姐姐说喜欢,景年开心地笑出小酒窝,小大人一样拍拍姐姐的腿——他站在地上,只能拍到这个位置。 “你喜欢就好呀,以后我还给你买。”景年觉得,看见他买的花让姐姐高兴,他比吃了肉肉还开心。 第31章 方锦绣一手拿着花,一手牵着崽,内心的快乐难以用言语言表。 以前不是没人送过她花,但那种感觉,跟自己养的崽崽拿仅有的小钱钱给她买花的快乐,完全没法比。 “年宝想吃爆米花吗?”方锦绣问,她什么都愿意给她崽买! 景年最后看了一眼卖爆米花的,坚决地摇了摇头:“我才不想吃。” 爆米花好贵,他不买花,全部的钱才能买,那他就没有钱钱了,下次姐姐再看见喜欢的花,他买不起了怎么办? 三岁的小团子开始发愁,他要怎么才能挣钱呢。 唉,当个小孩好难哦。 方锦绣摸摸崽崽的发顶,不吃就不吃吧,这种爆米花有点儿香味,但是吃起来其实口感一般,因为爆的不彻底,玉米的皮混在里面不好嚼,尤其是对景年这样的小娃娃。 回头她买一桶奶油爆米花,那个年宝一定喜欢吃。 方芳虽然来喊景年买爆米花,但是看景年都没买,还剩了四分钱,她也不好意思买了。 今天花钱有点儿上头,妈妈给了一毛,一毛钱能买很多东西了,能买两个大作业本,还能买一支铅笔,结果差点儿让她给买零食吃花完了。 回想她刚才不管不顾喊景年去买爆米花,方芳额头上冒出一层汗,她怎么这么能花钱呢,还想着喊哥哥喊年宝一起花。 年宝还晓得给绣儿姐买花,虽然她觉得不值得,但是绣儿姐很开心的样子,也没有阻止年宝,看来是真的喜欢。 她呢?就买了一串糖葫芦,还想继续买爆米花吃,怎么光想着吃。 方芳不再提要吃爆米花了,跟在大人身后,小声问红妮儿:“你不想吃爆米花吗?” 红妮儿看了眼大人,她娘正和田婶子说话,没注意她。 小姑娘压低声音:“我跟你还有年宝学习,等学会了,买个本子。” 她都想好了,她还有六分钱,小作业本四分钱一个,大的五分,她买一个小的,回头再看看能不能用剩下的两分钱跟人买个铅笔头。 当然,这些东西不会轻易用的,一开始可以拿树枝在地上画,等她学的好一点儿了,再往本子上写。 方芳更惭愧了,红妮儿还没上学,都晓得要省钱买文具,她怎么能钱拿到手就花了,一点儿打算都没有。 几人逛了一圈,已经到中午了,摆摊的赶集的,纷纷把自带的干粮拿出来吃。 集市上也撑起了烧火起灶的摊子,卖起吃食来。 有卖杂粮煎饼的,窝窝头的,这种比较便宜,还有买炸油条的,包子馒头,用的细粮,价格就高一点儿。 再贵的也有,还有卖鸡汤面和羊杂汤的,价格不便宜,但是闻着就香气扑鼻。 这些摊子有的要粮票有的不要粮票,也就今天大集能这么干,这种集市是公家牵头搞的,为了解决山民的生活问题,顺带带动一下附近村民的物资流通。 今年大集一过,该用票还得用票。 景年跟姐姐还有其他人一起,回到摆摊的地方,先解决午饭,下午还能继续逛。 方石头的蔬菜生意还行,带来的菜卖出去大半,只剩一些压在下面导致品相不太好的菜没卖出去。 田婶子也不在意,这些菜就是看着蔫巴,卖不出去拿回去自己吃,一点儿问题没有。 万忠的箩筐就卖的很一般了,乡下人家会这个手艺的人太多,光附近同村摆的摊子,就有两家也卖箩筐簸箕之类的东西,她们一路走来,也看见不少卖筐卖篓的。 有一说一,卖相都不差,不然也不好意思拿出来卖。 偏偏这些东西又很经用,不刻意破坏,能用好长时间,买的人就少,卖的人还多,生意不好也就理所当然了。 万忠一上午才卖出去一个大筐两个簸箕,收入四毛钱,秋云婶子回来,他就把这四毛钱给媳妇儿收着。 秋云婶子还挺高兴:“今天生意挺好。” 以前来赶集,一天能卖这么多就不错了,今天才半天就卖了四毛,抵得上卖四十个小点儿的鸡蛋了。 四十个鸡蛋,家里两只鸡最起码得攒一个多月,毕竟鸡不是每天都下蛋。 大家把自家带的干粮拿出来,田婶子和秋云婶子拿出来的都是玉米饼子,这东西抗饿,当干粮带着最方便。 不过凉了之后,就硬邦邦的不好下嘴了,但人家准备周全,要么带了搪瓷缸,要么干脆带了碗,找公社里的人家要一碗热水,就着热水啃一个饼子,午饭就算对付过去了。 景年知道他姐也带了干粮,上午虽然吃了糖葫芦,但是不顶饱,他也饿了,姐姐说他很能吃的。 小家伙儿蹲在姐姐的背篓跟前,等姐姐拿吃的东西出来。 方锦绣带的也是饼子,但是她这个饼子,做的比较失败,可能水少了,硬邦邦的下不了嘴。 她怕把年宝小米牙给崩了,都没敢给孩子吃,自己艰难地啃了两口。 早上田婶子找来,说赶集要带干粮,她没有可带的,只好把剩的饼子带上了,还有两个鸡蛋。 鸡蛋拿出来,跟景年一人一个分吃了,可姐弟俩这饭量,光吃一个煮鸡蛋,一点儿不顶事。 景年捂着小肚子,眼巴巴看着纸包:“姐姐,没吃饱。” 方锦绣打开包着饼子的牛皮纸,好家伙,里面饼子碎成一块一块的,动一下直掉渣。 景年捻了一点儿饼渣渣吃,干硬粗糙,嚼也不好嚼,勉强吃下去一口,嘴巴都干了。 方锦绣把饼子一包:“走,姐姐带你吃别的去。” 她刚看见了,卖羊杂汤的不要票,哪怕买两碗羊杂汤泡饼子吃呢。 田婶子和秋云婶子看在眼里,觉得方锦绣花钱有些过于大手大脚了,什么都买。 倒不是多管闲事,就是担心她一个年轻姑娘,没有收入来源,以前读书,地里的活也没好好学过,还要养个弟弟,手上的钱得紧着点儿用。 但是转念一想,她手里头那些钱够用一段时间,到时候手表一卖,最起码得个大几十上百,在村里过日子,足够姐弟俩用上几年了,到时候方锦绣也该能养活自己了。 况且人家还有那么富裕的城里亲戚,随手就能送块表,往后手指缝里随便漏点儿,就够姐弟俩吃用了。 于是她们也不再管方锦绣,愿意怎么花怎么花吧,她买的也都是用得着的。 方锦绣带着景年去喝羊杂汤,其实她自己不是很爱吃羊肉,因为她爸妈不太会做羊肉,也可能是她家那边羊的品种问题,膻味特别重。 后来她去外地,吃的烤羊排就香得不行,膻味还是有一点儿,可就是好吃。 她知道有些人吃不惯羊肉,不确定景年爱不爱吃,就先只点了一碗羊杂汤。 “年宝尝一口。”方锦绣让景年先尝尝。 景年嗅了嗅,这个味道有点儿奇怪,香香的,又有他不喜欢的味道。 他喝了口汤,汤很香,但是那个不喜欢的味道也在。 “好喝吗?”方锦绣问。 景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觉得应该是好喝的,里面好像有肉肉,但是又不喜欢那个奇怪的味道,嘴巴里的味道让他有点儿难受。 方锦绣看出来了,崽崽不喜欢膻味。 年宝一向不挑嘴,什么都爱吃,现在可见是真接受不了膻味。 “没事,不喜欢就不吃,好多人吃不惯这个,姐姐给你买别的。”方锦绣也尝了一口,可能缺少调料,这家羊杂汤熬得一般般,膻味挺重的,年宝不喜欢很正常。 “不能浪费。”景年小声嘟囔。 方锦绣端起碗:“姐姐吃。” 羊杂汤卖得还挺贵,一毛五一碗,可以免费加一碗汤,只能加一次。 还能加粉条,五分钱一份,煮好了加在羊杂汤里。 方锦绣没有加粉条,她把那个做失败的干饼泡在羊杂汤里吃掉了,要是搁在以前,自己做失败了的食物也肯定不会再吃了,但是现在,可不敢浪费粮食! 饼子虽然做失败了,但是材料都是实打实的粮食,厚厚的两个饼子,泡在羊杂汤里,吃完了方锦绣就饱了。 送的一碗汤她吃不下了,这可是肉汤,不要白不要,跟老板说了一声,端回摊子去,看谁愿意吃。 大人们让三个孩子吃了,他们不嫌羊杂汤膻味重,泡着饼子吃得喷香。 方锦绣嘱咐他们一会儿记得去还碗,带着景年去吃别的东西,原本看鸡汤面不错,细面煮得软好消化,小孩子吃正好。 但是鸡汤面要粮票,只能看别的,最后买了几根油条,配了一碗小米粥。 早餐的配置,吃得却是午饭。 油条五分钱一根,炸得蓬松酥脆,外酥里嫩,景年一吃就爱上了,举着新宠要喂方锦绣:“姐姐,这个好好吃,好香好香!” 方锦绣含泪吃下一口,拒绝了宝贝崽的继续投喂,油条是很香,但是她真的吃不下了啊! 那两个饼子泡了汤,好像在她胃里发酵了,撑得不行。 景年只好替姐姐多吃点儿,他一个人吃了三根油条,又喝完了一碗小米粥,小肚子吃得圆滚滚,一脸满足地倚在姐姐怀里,像只吃饱了犯困的小猫崽儿。 两人回到摊子上休息了一会儿,景年坐着坐着,头就垂下去了,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小孩子身体需要大量睡眠,这会儿又到午休时间了,吃饱了晒着太阳,就容易犯困。 方锦绣把他放进来的时候待的那个筐里,红妮儿的小红碎花被子垫一半盖一半,小崽崽在箩筐里睡得酣甜。 把装了宝贝崽的箩筐放在方石头和万忠中间,托两人照看一下,方锦绣又去集市上逛了一下。 田婶子想看看能不能把剩下的菜卖出去,她嫌弃她男人笨嘴拙舌不会讲话,就自己留在了摊子那边,跟方锦绣继续逛集市的是秋云婶子和几个小的。 大家随便逛逛,看得多买的少,方锦绣一心琢磨着再给货架上添点儿新品,恨不得每个摊子走一遍。 也看到一些或许能拿去卖的东西,比如一个卖木雕的摊子,摊子上摆了一些木雕的小动物摆件,雕工很不错,小动物表情动作活灵活现,看得方锦绣自己都想买一个。 但是身边有人,她不好入手,这可真叫是不能吃不能喝,拿钱买这些玩意儿,没有理由呀,秋云婶子理解不了的。 而且到时候卖出去了,家里瞧不见,也没法解释,这就是破绽。 转到准备回去的时候,方锦绣看见一个摊子前面聚了几个人,她恰好站在一块大石头上,能看见摆摊的人脸上顶着个大包,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 “那是卖什么的?”方锦绣好奇地说:“我们过去看看?” “好像是卖蜂蜜的。”方文抽了抽鼻子,踮着脚说:“我看见蜂巢了。” 几人挤过去一看,果然是卖蜂蜜的,一个巨大的蜂巢装在桶里,摆在当作摊案的木板上,摆摊的两个男人,一个眼皮子上一个大包,一个嘴唇肿得像香肠,额头上还有个包。 “我们兄弟俩早上进的山,蜂巢今天刚摘下来的,最新鲜的蜂蜜,里头还有蜂蛹。”肿眼皮男人用竹片在蜂巢里刮了一下,展示给众人看。 方锦绣眼睛一亮,野生蜂蜜?这可是好东西,桃饱是按照品质定价的,这要是能卖,价格肯定便宜不了。 就算不能卖,回头拿回去自家吃也好,纯天然的野生蜂蜜冲水喝多好,以前真的很难买到保真的野生蜂蜜。 “大哥,这蜂蜜怎么卖?”方锦绣忍不住问。 秋云婶子拉了拉她:“绣儿,你要买蜂蜜?你手里那么多糖,够待客了。” 在她看来,蜂蜜只有待客的时候冲糖水和送礼两个用途,还不如糖方便。 方锦绣急中生智:“我……我给我表舅买的,婶儿,你说人家给我送那么多东西,我多少给送点儿回礼是吧,咱们也没多少拿得出手的东西,我看这蜂蜜不错,买回去给我表舅寄过去。” 越说越觉得这个理由真棒,她一会儿就掉头回去把木雕买了,她“表舅”家里还有小孩子呢! 秋云婶子一听,觉得很有道理,赞成道:“是这个理儿,有来有往才能长久。” 方锦绣兴致勃勃地问价,现在白糖七毛钱一斤,还要糖票,抵得上肉价了。 这家摊主的蜂蜜当然不要糖票,但是张嘴要一块一一斤,听得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当即就有人走了,报完价格的肿眼皮张了张嘴,自己就降了五分:“一块零五分也行。” 看得出是能讲价的,有心想买的人就开始讲价了,虽然摊主张嘴就是五分往下降,真正讲起来,非得一分两分的计较。 方锦绣不擅长讲价,她就站在一边听人家讲,其实她觉得这个价格可以,怎么算她都不亏。 最后讲到一块钱一斤,摊主死活不肯再松口了,大概这是他的心理底线。 讲了半天价的客人,犹豫了一下,最后买了半斤,摊主用一个竹筒给他装的。 人一走,方锦绣立刻道:“还剩下多少,都给我秤了。” 肿眼皮摊主:“……你说啥?” 嘴巴肿着的男人含糊不清道:“哥,她说要咱们把剩下的都给她秤了。” “你真要啊?”肿眼皮问。 秋云婶子也急道:“绣儿,你买这么多干啥?” 方锦绣现在拉“表舅”当挡箭牌已经很顺手了,眼都不眨地编说:“婶儿,你知道的,我表舅那个身份地位,我送少了,拿不出手啊!而且他家人挺多的。” 秋云婶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哪晓得方锦绣的“表舅”是个什么身份,但是听话音,看他寄来的东西,莫不是个厂领导啥的? 现在当工人特别吃香,所以秋云婶子朴实的观念里,能当个厂领导,那就是顶顶有身份的人了。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说不定绣儿他表舅,能把绣儿招进厂里当工人呢,绣儿可是高中生,文化水平高。 秋云婶子自动给方锦绣那个不存在的表舅设定好的身份,并且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 “那你买吧,欸,他这竹筒不行,太简陋了,最好有那种玻璃罐头的瓶子,装蜂蜜最好。”秋云婶子还挑捡起人家容器来。 卖蜂蜜的男人赶忙说:“玻璃罐头贵啊,我们哪送的起,这竹筒是白送的,你们回头自己找罐头瓶装一下就行了。” 确认方锦绣要买,他就把蜂蜜刮下来秤,这个蜂巢很大,最后取下来的蜜除了卖出去的半斤,还有七斤八两。 蜂巢上还有一些蜜不好取下来,卖蜂蜜的男人一想到这都是钱,急得恨不得一个个蜂巢去刮。 方锦绣隐约记得蜂巢也是可以吃的,好像还能泡酒?她挺想不明白的,好像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能拿来泡酒。 “要不是你这蜂巢也卖我吧。”方锦绣说。 那感情好! 人家摊主乐意极了。 蜂巢就不能按照蜂蜜的价格卖了,但里面还有不少蜂蜜,最后算五毛一斤。 还有蜂蛹,两毛一斤打包卖了。 连着装蜂巢的木桶,花了方锦绣十块零七毛钱,三十块钱去了三分之一。 方锦绣管卖蜂蜜的要了几个竹片,刮了点儿蜂蜜给几个孩子吃,三个小孩儿道了谢,拿着竹片高高兴兴舔着蜂蜜。 取下来的蜂蜜被装在一个个竹筒里,方锦绣装作往背篓里放竹筒,趁人不注意就收了一个到货柜里,反正她手伸在背篓里,除非刻意去看,不然看不清。 她收进去的一竹筒蜂蜜有两百三十七克,app给的定价是一百五十二,也就是说,一斤单价超过三百元。 方锦绣惊喜不已,她就知道,野生的蜂蜜价值肯定不会低,这一波赚了。 她没有改动系统的建议价格,也没敢当着秋云婶子和几个孩子的面继续往货柜里收,背篓里一个竹筒不见了他们看不出来的,但是多了就要出问题了。 秋云婶子帮她拎着桶,方锦绣背着其他东西,竹筒太多了,背篓放不下,几个孩子手上还拎了几串。 往回走路过卖木雕的摊子,方锦绣还没忘记买木雕,“表舅”再次被她拉出来用:“表舅家小孩多,没什么好送的,咱这儿的东西人家城里娃看不上,我看这小动物雕的怪好看的,寄过去当个小玩意儿。” 十多块的蜂蜜都买了,小木雕算什么,秋云婶子麻木地看着方锦绣大买特买。 绣儿做的对,不光要跟表舅处好关系,还要跟他家人处好关系,万一就进厂了呢。 欸,就是心疼钱啊! 虽然不是她的钱。 小木雕便宜,几分钱就能买一个,方锦绣买了一堆,也没数,怎么也有个十几个吧,才花了几毛钱。 买完东西回去,景年已经醒了,他醒来没看见姐姐,当时懵了一下,刚睡醒还不清醒,街道上都是人,这也不是家里。 小崽崽坐在筐里,一下子慌了,眼圈都红了。 好在身边还有认识的人,田婶子发现他醒了,要抱他出来,被景年拒绝了。 小家伙儿趴在筐沿上,垂着眼角,可怜兮兮地问:“婶婶,我姐姐呢?” “逛集去了,你这不是睡着了嘛,就没带你,婶子在,不怕啊。”田婶子知道小孩子离开熟悉的地方会害怕,给小娃娃拍了拍背,哄了几句。 景年想去找姐姐,但是大人怎么敢放他一个人去,被人抱走了可就糟了。 就算有人带着,集市上这么多人,也不知道方锦绣逛到哪了,还不如在这等。 于是方锦绣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趴在筐边,露出个小脑袋,左顾右盼,到处看的小崽崽。 “年宝。” “姐姐!”景年一骨碌站起来,伸着小胳膊要抱。 方锦绣放下东西,把弟弟抱起来:“睡醒啦?” 景年脸贴着姐姐脖子,委屈巴巴:“你到哪了,怎么不带我……” “年宝在睡觉呀。”方锦绣说。 景年立刻说:“我不睡,要跟姐姐一起!” 他抱着姐姐脖子,软着小奶音撒娇:“可以叫我起来,下次带我嘛,带我一起!” “好好,带你。”方锦绣受不住甜崽撒娇,承诺道:“姐姐到哪儿都带着年宝。” 景年这才开心起来,甜蜜蜜地说:“我最喜欢姐姐了。” 方锦绣撑不住笑,难怪年宝爱吃糖,就是个甜崽崽嘛。 这会儿也半下午了,他们回去还有段儿路,该买的该逛的都买完逛完了,田婶子家的蔬菜也卖完了,万忠叔下午又卖出一个一个簸箕,收获一毛五,他十分满意。 一行人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去了。 景年看见姐姐背篓里好多竹筒,问:“姐姐,这是什么呀?” “是蜂……” [叮——您有一份新订单。] 方锦绣下意识打开app后台,刚摆上去不久的那筒蜂蜜消失了,账户上多了一百五十二块钱。 第32章 这是什么运气,方锦绣又惊又喜,她账户上从来没有过这么多余额! 而且这次钱到账,竟然出奇的快,前脚蜂蜜卖出去,后脚就收货了? 当着其他人面,不好细问,方锦绣藏住喜意,跟景年说:“是蜂蜜,特别好的东西。” 景年抽了抽小鼻子:“甜甜哒,是好吃的吗?” 一瞬间方锦绣脑海里闪过各种加蜂蜜的美食,从蜂蜜柚子水到蜜汁烤鸡,都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方锦绣咽了口口水,摸摸景年发顶:“是好吃的,回去姐姐给你做……” 她卡住了,那些菜她好像都不会做…… “姐姐给你冲蜂蜜水喝。”方锦绣微笑道。 没问题,蜂蜜水她可以的,温水冲泡就好了。 “好哦。”好在年宝是个容易满足的好宝宝,让方锦绣不至于在弟弟面前频频翻车。 一行人收获满满地踏上归途,景年依旧坐在筐里,让石头叔挑着,他下午睡够了,回去的路上睡不着,趴在筐沿上,跟哥哥姐姐们说说笑笑。 万忠叔还扯了几根草茎,给几个孩子编了几个草蚱蜢,小家伙儿们提着草蚱蜢,笑声飘出去老远。 回到村子里,已经是傍晚了,村里炊烟袅袅,各家各户都在张罗晚饭。 各回各家,方石头把方锦绣买的东西帮忙送到她家里,幸亏之前方锦绣买了不少桶和盆回来,不然这些肉和骨头,还有其他东西都没地儿放。 “绣儿,你这些东西,咋寄过去啊?”田婶子替她发愁。 方锦绣把早就想好的说辞拿出来:“回头我问问李小圆,看能不能帮我找一些罐头瓶,把这些装到罐头瓶里寄出去。” “这办法不错。”田婶子放心了。 是她想岔了,有在供销社工作的朋友,找几个罐头瓶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明天让你石头叔砍了柴火给你送来。”田婶子留下句话,先走了。 她们也算商量好了,方锦绣想买柴,买谁家的都一样,方石头打了柴送来,还能赚点儿外快。 柴火价格很便宜,跟鸡蛋一样,市场价很固定,一担柴火大约一百斤,是那种两头捆起来能把中间挑柴人完全挡住的体积,熟练的砍柴人要在山上待大半天,不停歇地干活,才能凑够一担柴。 这样一担柴火,才卖一毛钱。 人力在这个时候,真的是不值钱。 要不然方锦绣宁愿花钱买柴呢,那一担柴火,她砍一个星期都砍不下来。 对了,她家柴刀也没了,不用说,被方老太那家子拿走了,之前她都是去山里捡柴火,一次抱一小捆下来。 没了也行,方锦绣并不打算重修砍柴技能,这活儿她真的干不来。 “姐姐,晚上吃肉肉吗?”景年蹲在装着猪肉的木盆旁边,目光灼灼。 “吃,咱们吃红烧肉!”方锦绣斗志昂扬地开始挽袖子,然后拉开app,开始搜红烧肉料包。 有钱,任性! 对了,她这次钱怎么到账这么快来着?方锦绣暗搓搓地问app。 光屏弹出一个回复,老长一条,方锦绣仔细看了一会儿,大致明白了,就是说她送进去的一些商品,app鉴定的时候如果给出一个优质评价,她又没有改动建议价格,只要有人拍,货款就会立刻到账。 懂了,就是她的蜂蜜质量特别好呗! 方锦绣心动了,她喝过超市买的蜂蜜,说是野生纯蜂蜜,但是就一股甜味儿,没别的特殊味道,觉得很一般,很少碰。 连app都说她的蜂蜜是优质品,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优质法。 方锦绣很想直接冲一杯蜂蜜水尝尝,但是想到她喝不能不给年宝喝,小家伙儿今天不能再吃糖了,况且红烧肉说不定还带甜味儿,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明天再试也来得及。 真正的野生蜂蜜保质期比较长,也不容易坏,方锦绣还担心明天田婶子她们万一过来,没看到东西不好交代,就没有急着把这些东西都收进货柜里。 红烧肉调料包从三块到两百多不等,后者其实没那么贵,是整箱或者整桶的产品,大份量的。 方锦绣当然不需要这么多,按照她穿越后抠抠搜搜的购买习惯,本来应该买最便宜的,但是想到今天算是发了一笔,好歹奢侈一把,就买了相对比较贵的一款,一包调料要七块多呢。 这个调料好就好在,据说除了肉和调料包,不用再放其他东西。 方锦绣就喜欢这样简单直白的烹饪方式,多适合她啊,肯定不会失败的。 至于份量,她拿捏不太准,打算把调味包当盐,先多放点儿水,淡了加调味包,咸了加水。 猪肉焯水她还是晓得的,野猪肉应该比家猪血气更重,家里有葱,没有姜,让景年去邻居家要点儿生姜。 景年特别乐意帮姐姐做事,一接到任务,兴奋得跟什么似的,倒腾着小短腿,甩着小胳膊,啪嗒啪嗒往秋云婶子家跑。 这些佐料都是自己种的,自己种自己吃,听说方锦绣在家烧肉,秋云婶子不但给景年装了一兜生姜,还给装了些其他佐料。 景年提着东西回来,方锦绣一看,乐了:“怎么这么多?” 葱姜蒜都有,还有干辣椒段干花椒之类的。 “婶婶一定要我拿呀!”景年小大人一样叹气:“姐姐,怎么办呀?” “没事儿,一会儿肉做好了端一碗过去。”方锦绣笑着安慰他。 生怕葱姜还不够用,方锦绣还奢侈的买了一瓶料酒,这就是优质蜂蜜给她的底气,她没打算全卖光,就算只卖一半,也能卖个千把块,只买吃喝的东西,够用好长时间了。 一共才买了两斤多的肉,一顿吃完好像太奢侈了,方锦绣想了想,切了大概三分之一的五花肉,八.九两不到一斤的样子,然后又切了两根肋排,都是切成小块。 切好的肉块和排骨焯过血水,按照红烧肉调料包上的说明开始做,那个调料包的展示图片上,还加了鹌鹑蛋,方锦绣没有鹌鹑蛋,她琢磨了一下,煮了两个鸡蛋放进去一起炖。 这加起来大概有一斤多的肉和排骨,但方锦绣还是觉得有点儿少,她现在可是大胃王,年宝别看人小,也很能吃。 她在厨房里转悠了一圈,又削了几个土豆切块,放进去一起煮。 按理说红烧肉配大米饭,是绝配,但是家里只有一个锅,锅上炖着肉,就没办法再蒸米饭了,柴火灶蒸米饭也急不得。 这时候就觉出秋云婶子提醒她买炉子的好处了,要是有个炉子,这会儿就能趁着炖肉的时候,把饭给做了。 肉炖上一会儿后,那个香味儿渐渐散出来了,在锅里咕嘟咕嘟的红烧肉,发出绝妙诱人的香气。 景年馋得直咽口水,盯着锅盖一个劲儿问:“姐姐,好了吗?肉肉能吃了吗?能吃了吧,好香好香了!” “再等一会儿。”方锦绣也跟着咽口水,以前也没觉着红烧肉有这么香啊,难道是她买的调味料包格外好? 她不太清楚肉要炖多久才能好,但是宁愿吃炖烂的,也不能吃没熟的,小娃娃肠胃弱,把年宝吃坏了怎么办。 中间揭了几次锅盖,方锦绣学她妈以前煮肉的手法,拿一根筷子去戳肉,看能不能戳透。 还要沾一点儿汤尝味道,尝尝咸淡。 因为她多加了鸡蛋还有土豆,水也多添了一些,就多加了一些酱料进去。 每次锅盖一掀开,那个扑鼻的香气,姐弟俩差点儿香得没忍住直接拿筷子吃起来。 一直到连排骨肉都能用筷子轻松插进去,方锦绣才宣布:“好了,可以吃了。” 她夹了一块肉:“姐姐先尝尝哈。” 夹的是块五花肉,带一点儿肥膘的那种,以前方锦绣不吃肥肉,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就特别馋,特别想吃一点儿肥的。 五花肉炖的时间够久,肥肉里面的油都炖出来了,一点儿都不腻,特别香,香得方锦绣感觉都没咬几下,肉块已经进了肚子。 景年捧着他的碗,举得高高的:“姐姐,给年宝吃一个,年宝也想吃!” “烫,吹吹。”方锦绣夹了块肉,吹凉了喂进景年嘴里。 “呜呜好次,好好次……”小家伙儿话都说不全了,囫囵咬着香甜的红烧肉,好吃得直哼哼。 “好吃吧。”方锦绣也觉得今天这个红烧肉炖的不错,她又尝了块土豆,土豆也好吃的,糯糯的吸满了红烧肉的汤汁,滋味浓郁,味道不比肉差。 自己吃一块,也没忘了景年,景年咬着土豆,奇怪道:“姐姐,这是什么呀?” “这是土豆呀,你刚才不是看着姐姐放的吗?我们年宝还帮姐姐洗土豆了。”方锦绣笑着说 景年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土豆怎么会这么好吃?” 其实他还挺喜欢吃土豆的,妈妈炒的土豆丝很香的,但是土豆哪有肉肉好吃,这个土豆跟肉肉一样好吃啦。 方锦绣忍俊不禁:“可能因为土豆跟肉一起煮,染了肉的味道吧。” 景年若有所思:“姐姐,那我们以后煮肉,放多多的土豆吧,那样好吃的土豆就变多啦。” 看见小家伙儿像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一样,方锦绣恶趣味爆发,逗他说:“可是那样,就是肉肉变成土豆的味道了。” “啊?”景年一愣,还能这样? 方锦绣忍着笑:“对呀,肉多的时候,土豆就是肉的味道,土豆多了,肉可不就染上土豆味儿了。” “那还是不要放多多的土豆了。”景年连忙改口,他还是更想吃肉味的土豆,不想吃土豆味的肉。 方锦绣憋笑,怕被年宝发现还扭着头,小家伙现在有气性了,要是被发现在笑他,嘴巴噘得能挂油瓶,非得姐姐亲亲才能哄好。 她找了个洗干净的新做的木头饭盆,把红烧肉炖土豆盛起来,另外单独盛了一碗,准备给秋云婶子家送去,里面有肉有排骨也有土豆,没有特意挑拣。 菜盛起来后,把锅刷干净了,再添水烧水,准备下面条。 因为没有开水瓶,也没有烧水壶,家里一直用锅烧水,添进去的是冷水,等烧开还要一会儿。 方锦绣看着火,让景年把肉给邻居送过去,原本想自己送,放年宝一个人在家里看火,她不放心。 秋云婶子家饭也好了,看见景年端了一碗肉,吓了一跳,连忙把碗接过来要送回去。 景年一呆,抱着门柱子不走:“姐姐让我送哒!” “不能收,这么多肉……”秋云婶子为难道。 景年一脸茫然:“婶婶刚还给我拿了好多好多东西,我都拿回家了,我们家的肉肉,婶婶为什么不要?” 秋云婶子哭笑不得,这怎么能比,那些东西都是自己种的或者山里采的,不要钱,这肉多贵,她今天看见方锦绣买的,一斤好几毛呢。 “要嘛要嘛。”景年撒起娇来:“我姐姐做的肉肉可好吃了,你们尝一尝,真的特别好吃!” 他不说大家也相信,刚才方锦绣炖肉的时候,就有香味飘过来了,家里小孩儿馋得直咽口水。 好在孩子懂事,没有哭闹,但现在肉送到自家,这碗肉端进来,那香味儿更明显了。 秋云婶子看见儿子咬着手指,看着她手里的肉口水直流,小女儿刚会说话,在姐姐怀里朝她伸着小手,咿咿呀呀道:“吃、吃……” 叹了口气,秋云婶子摸摸景年发顶:“年宝等等。” 她去找了个干净的碗,把自己晚上做的炒白菜盛了一碗,给景年端回去:“别嫌弃啊,也尝尝婶子的手艺。” “谢谢婶婶。”景年不嫌弃任何吃的东西,嗯,今天那个味道怪怪的汤除外,他真的喝不下去。 景年又小心翼翼端回去一碗菜,拿给姐姐看:“婶婶给哒,让尝尝她的手艺。” 方锦绣已经煮好面条了,柴火灶烧猛火,煮饭很快的。 “一荤一素,完美。” 姐弟俩就在厨房吃饭,灶里有余火,暖和,用水也方便。 两个小板凳,中间放一张瘸腿用石头垫着的小桌子,桌子是方老太还回来的,先前手上钱不多,只能将就着用。 方锦绣给弟弟夹菜,大海碗盛半碗面条,加肉加排骨加烧土豆,最后再浇上红烧肉的汤汁一拌。 等她拌好,把筷子递给景年,小家伙接过去,迫不及待吃起来。 “好吃,太好吃了!”小崽崽手小,筷子用得不是很好,尤其是夹面条的时候。 他把面条卷在筷子上,卷成一个面卷,再嗷呜一口吃掉,吃了面,再吃口肉,美死了。 吃肉多了腻口,就吃两口大白菜清爽清爽,小半盆红烧肉炖土豆,让姐弟俩拌着面条吃了个精光,盆地的汤汁都拿来拌面了。 两人坐在凳子上,都腆着肚子不想动弹,吃得太饱了,歇歇。 “姐姐。”景年舔着唇,意犹未尽:“我们下次,还吃这个肉肉好不好?” 得,刚吃完这顿,就想着下顿了,干饭崽实至名归。 “行,姐姐明天再给年崽做。”方锦绣一口答应了。 看来她的厨艺,也不是没有拯救的可能嘛,看看,这不是做得挺好。 殊不知秋云婶子家也在讨论方锦绣的厨艺,景年送来的那碗肉,让一家子给分吃了,她家人口不多,连带老太太一共才六口人,每人都分到了两口。 “没想到绣儿厨艺这么好,以前阿雯还说绣儿不太会做饭呢,看来她们读书人,就是爱谦虚。”秋云婶子吃了块烧排骨,感叹道。 她倒是想把肉让给孩子,让给老人,让给她男人吃,但孩子心疼妈妈,男人也心疼妻子,最后那碗肉是分着吃的。 红妮儿本就崇拜方锦绣,觉得这个邻居姐姐有文化有见识,现在发现她厨艺也这么好,心里更加佩服。 剩下两个孩子年纪还小,只知道吃,连碗底的汤汁都拿饼子擦干净吃掉了。 秋云婶子还是觉得过意不去:“回头再看看有什么能送点儿过去的。” 万忠琢磨了一下,说:“别愁了,我看看能不能给年宝编个小背篓,他能背的那种。” 平常的小背篓是相对大人而言的,对于那么小的小崽崽而言,就很大了。 有次景年背着姐姐的小背篓出来,村里一个婶子送他一颗大白菜,放进背篓里,直接坠得小家伙儿身子一仰,摔了个屁墩。 “我看行,你编得好看点儿。”秋云婶子叮嘱道。 那么小的小背篓,装饰作用远大于储存作用,当然要做好看一点儿。 吃饱喝足,洗过碗,跑了一天的姐弟俩都累了,洗洗上床睡觉去了。 这个时间村里大部分人家都熄了灯躺下了,乡下缺少娱乐活动,睡得都早。 方老太家里,却有人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方老太已经躺在床上有一个小时了,还是丝毫睡意都没有。 今天在县城丢了个大脸,当时只顾着害怕了,回过头来,老太太顿觉丢脸,她一把年纪,竟然在县里,在公家单位里头,让人给教训了! 她不敢怨怪穿制服的,只能把这怨恨记在方锦绣头上,都是这个野种,害她丢脸。 想到方锦绣,又想到方林,然后就想到神婆批的那个命。 这些年要破除封建迷信,不准相信这些东西,方老太不敢再提,但心里从没忘记过,打心眼里还是信的。 不信不行啊!方老太想,神婆说得多准,老二从生下来起,就给她找不自在。 瞅瞅,人都没了,还留下这么个野种给她添堵。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过不去,但是又不能发泄,把自己气得直掉眼泪。 嗨呀,她一把年纪了啊,为什么要受这个委屈。 方老太难过死了,黑夜里情绪被放大,越发觉得自己可怜,默默哭了一会儿,老泪横流,也越发的不甘心。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方老太坐起来,她还是不相信方锦绣能有什么城里亲戚,不应该呀,从她外婆到她妈,一个个的都死了,这会儿亲戚冒出来了? 但是方锦绣拿到包裹,是她亲眼看见的,包裹里有什么还没打听出来的,但是光看拿拿出来的糖果,就是高档品,里头其他东西,肯定也差不了。 方老太想到那些东西,心里酸得要死,方锦绣可是她儿子收养了的,那些东西应该归她呀! 这会儿又不嫌弃方锦绣是个野种了,也忘了自己数次在村人面前放话说绝对不会认她,就惦记着人家东西了。 “不知道里头有啥好宝贝。”方老太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她哪来的什么舅舅,隔那老远的亲戚,来认这个亲,图啥,又不是她亲爹……”方老太自言自语,突然停住。 “等等,亲爹?”方老太眼睛欻的一下子亮了,在夜里跟蹲在床上的大老鼠似的。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对呀,没听说方锦绣那死鬼外婆还有啥厉害亲戚,但是万一是方锦绣亲爹找来了呢?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张琳玉当初确实是去外省念大学去了,通知书她还看过,张大树举着在村里逛了一圈,全村人都看见了。 她不识字,但那啥通知书上的字村长念了一遍,总不能是假的。 张琳玉一个女大学生,长得也不差,看上的总不会是一般男人。 之前她说不出肚子里孩子父亲的身份,方老太也琢磨过,想过很多种可能,可能张琳玉让男人给玩弄了,可能是她自己不检点跟男同学啥的发生关系,人家不肯承认。 又或者干脆再往坏了想,张琳玉就是浪荡,自己也不知道孩子父亲是谁。 方老太不吝于用最恶毒的心思来揣度张琳玉肚子里孩子父亲的身份。 现在一想,或许还有一种可能。 有没有可能,方锦绣她爸其实是个有身份的,而张琳玉给人家当外室了?人家大老婆发现了,就把张琳玉撵回来了?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哪个表舅隔那么老远关系,闲着没事来接济一个乡下穷亲戚,那必须得是亲爹。 方老太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对,方锦绣亲爹身份肯定有问题,不然怎么不出现?肯定是嫌这个私生子丢人,给点儿东西打发了。 嗨呀,她怎么这么聪明! 方老太一拍大腿,觉得自己想得太对了。 黑夜里,她两眼放光,不行,她不能这么放过方锦绣。 怎么整治这死丫头呢?敢喊人来对付她,这村里可不是她一个黄毛丫头说了算。 方老太很快想好了对策,她明天就去找方福山,找方余田,这些老家伙最重脸面,让他们知道方锦绣身份这般不堪,说不定会把这死丫头撵走,不让她再姓方了。 第33章 第二天一早,方锦绣起来烧水冲蜂蜜,她太好奇了,app鉴定出来的优质品到底有多优质。 水烧好了,又迟疑起来,蜂蜜水应不应该空腹喝来着?她没研究过啊!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吃完饭再喝吧,主要是有个小崽崽,小朋友脾胃弱,饮食习惯上多注意一点总没有错。 早饭吃的是奶香小馒头,前几天都吃的面条,想给年宝换换口味。 方锦绣煮了一锅白米粥,上面加蒸格蒸小馒头,奶香小馒头一包十二个,挺小一个,景年吃五个,方锦绣吃七个,一包正好够姐弟俩吃一顿。 奶香小馒头带点儿甜味,松软可口,很合景年的口味。 小家伙儿一手拿着小馒头,一手扶着碗喝粥,吃得两腮鼓鼓,什么都顾不上了。 “好不好吃?”方锦绣问。 景年用力点头,大声道:“好吃,超级好吃!” 方锦绣笑着说:“我也觉得好吃。” 她以前不爱吃白粥,觉得没味儿,穿越之后,这些东西吃着都香。 吃完饭,方锦绣拿了一竹筒蜂蜜出来:“咱们尝尝这个好东西到底好在哪儿。” 她打开竹筒,舀了两勺蜂蜜到碗里,昨天集市上人多气味儿杂,一时没发现,这蜂蜜好像有点儿花香。 用留好的温水化开,碗里的蜂蜜水呈浅琥珀色,甜润的香气徐徐散开。 水温不高,方锦绣先给景年泡了一碗:“尝尝。” 桌子下的小脚晃了晃,景年开心地捧起碗,他好喜欢姐姐变戏法,总能变出好多好多好吃的。 “好喝!”景年喝了一口,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惊喜地说:“这个比糖水还好喝,香香的。” “我也尝尝。”方锦绣给自己也冲了一碗,端起来喝一口,蜂蜜水入口润润的,不是之前喝那种带着燥的甜,清甜爽口,非常丝滑,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花香,确实特别好喝。 “难怪被划成优质品。”方锦绣喃喃道。 “姐姐你说啥?”景年捧着碗,已经喝下去一半,刚吃完饭,方锦绣本来就没泡太多,一人也就大半碗。 “姐姐说这个蜂蜜真好。”方锦绣说。 景年点头赞成:“对,这个蜂蜜好好喝哦,太好喝了,姐姐我明天还能喝吗?” “咱们隔几天喝一次好不好?”方锦绣还打算给景年弄牛奶喝,蜂蜜不知道能不能天天喝,还是隔几天喝一次吧。 景年是个好说话的崽,只要还能喝到比糖水还好喝的蜂蜜水,他就很开心了。 喝完蜂蜜水,方锦绣把碗洗了,又带着景年去漱了个口。 自从穿越前因为龋齿做过一次根管治疗之后,方锦绣就发誓要爱护自己的牙齿,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牙医了。 “姐姐,我们不去挖婆婆丁吗?”景年看见方锦绣拿牛皮纸包糖果,好奇地问,姐姐每天都要去挖婆婆丁的。 “今天不挖。” 方锦绣拿出来一堆糖,她一共买过两次糖果,每份糖两包,有三百多颗,加起来一共买了有六百多颗糖。 给李小圆拿过去五百多颗,她还剩下一百多颗,之前和景年吃了一些,昨天又给秋云婶子还有田婶子家各分了一些,剩下的大概有八十多颗。 “年宝,你能数到二十了,姐姐考考你,你数这些糖,数三个二十出来,姐姐看看你数的对不对。” “好!”景年一听要考他,眼睛都睁的溜圆,方芳姐姐考了第三名,田婶子好高兴,他也要好好表现,让姐姐开心。 小手拨弄着糖果,景年认认真真地数,他没事就数数,晚上躺在床上,数完手指数脚趾,数得可熟练了。 等他数完二十个,方锦绣摸摸他发顶,夸赞道:“这一堆对了,我们年宝真棒呀,太聪明了。” 景年让她夸得脸颊染上一层粉,粉扑扑的招人爱,小胸脯都挺起来了,摆着小手,忍着高兴装矜持:“姐姐你等会儿再夸,我还没数完呢。” “好,你数。”方锦绣忍着笑道。 让景年继续数数,她用裁好的牛皮纸把景年数好的糖包起来,包了一个小包。 等景年数完剩下的两份,照样包好,然后去找了三个空竹筒。 这是昨天卖蜂蜜的人送的,他们用来装蜂蜜卖,因为方锦绣一下买光了,竹筒有多余的,方锦绣觉得用来装东西方便,管他们要,两人觉得竹筒是自己做的不值钱,随手就送给她了。 方锦绣开了一瓶油,两百多毫升的小瓶油,分到进三个竹筒里,每个竹筒大概装了有大半筒。 景年也看出来点儿端倪了,摸摸包起来的糖,问:“姐姐,这些东西要送给别人吗?” “是呀。”方锦绣很愿意多跟景年讲讲,“之前坏人住着我们的房子,不让我们回来,太奶奶他们帮忙了,咱们当时一穷二白没法子,现在有能力,要回报人家。” 景年记性很好,一下子想起来了:“是要给太奶奶,大爷爷,还有村长伯伯,对吗?” “年崽真聪明。”方锦绣夸了一句,又说:“一会儿姐姐送你过去,太奶奶和大爷爷家的,你送过去,姐姐在外面等你,行不行?” 景年眨眨眼:“为什么姐姐不跟我一起?” 方锦绣笑了笑,说:“等年宝长到五岁的时候,姐姐就告诉你。”如果小家伙到时候还记得的话。 她又不是看不出来方余田不待见她,都不带拿正眼瞧她的,也不想送上去受那个冷眼。 至于送东西过去,一来就跟她和景年讲的那样,要报答他上次出面。 方锦绣想的很明白,方余田不待见她,她同样不把方余田当长辈看,所以不会对他抱有不必要的期待,人家帮了次忙,那她就还一份礼,不亏不欠。 二来他毕竟是方家大长辈,不涉及到宗族和村里,单就他们这一支,方余田还是老太爷一样的人物,死死压在方老太头上。 这老爷子虽然看不上她,但人家也不找事儿啊,比方老太强多了,方锦绣衷心期盼老爷子能长命百岁,一定要比方老太活得长久。 太奶奶那边,方锦绣是真不熟悉,方余田那她没出面,回头另外两家都去了,万一那老头小心眼想不开怎么办?干脆都让景年去,她家年崽去哪都讨人喜欢。 方永志因为还担着大队长的职务,有别的原因,可以另算。 这些情况比较复杂,一些小心思也不知道怎么跟景年解释,又不想骗他,干脆先拖着。 景年一呆,姐姐这么说,他好想知道,但是长到五岁,就是大宝宝,不能跟姐姐亲亲了,五岁好多烦恼呀! “我可以哒!”虽然不明白原因,可姐姐让他去送礼物,他行的呀,他跟爸爸妈妈去太奶奶还有大爷爷家拜过年的。 “好,咱们走吧。”方锦绣牵着景年,先去太奶奶家。 太奶奶年纪大了,什么活都干不了,这几天又有些身体不适,吃完饭在院子里溜达了两圈,就回去躺着了。 景年左手提着糖,右手提着油,担心把礼物摔了,走路都小心翼翼。 他敲门进去,太奶奶的儿子他也该喊爷爷,下面小辈,有一个算一个,基本上都比景年辈分高。 他按照记忆里的称呼喊完,说明来意,还惦记着夸他姐姐,举着纸包和竹筒给姐姐夸功:“是我姐姐让我带来的哦,好吃的糖果,还有油,都给太奶奶。” 这么小的娃娃来送礼,都觉得好笑,他们家人把纸包拆开,竹筒打开,那糖纸反光,在阳光下跟七彩的似的,在他们看来,写满了“高档”两个字。 竹筒里黄澄澄的油,油香味很明显,大半筒呢,看着不少了,家里油壶都没有这么多油。 “咋、咋送了这些来,你们哪来的这些东西?”太奶奶担心地问,不久前这姐弟俩日子还苦得不行,怎么突然就发达了。 景年按照姐姐教给他的,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地说:“是姐姐的表舅舅送哒,城里舅舅哦!” “表舅?绣儿哪来的表舅?”太奶奶儿媳妇疑惑地问。 景年掰着手指头,一层一层仔细讲:“是姐姐的外婆的哥哥的儿子。” 众人这才恍然,长辈年纪大,都还记得,方锦绣亲外婆是从外地逃难来的,是不是真有亲眷在外地,谁也不知道,不过舍得给方锦绣送这些好东西,应该不会是假的。 说句不好听的,人贩子拐人也不会下这么大本钱。 景年送了礼过来,太奶奶家没有就这么收下就算了,她家本想给点儿回礼,但是景年这么小一个崽崽,多了拿不动,少了送不出手,转头就让孙媳妇搬了筐菜给景年家送过去了。 送完太奶奶家,又去方余田家。 景年有过一次经验,第二次信心更足,拎着两件礼物,高高兴兴去敲门,他去送礼,大家都很欢迎他。 不过这次,景年进了院子,听见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哆嗦了一下,拎着东西就想跑。 姐姐!有坏人呀! “年宝,你跑什么?”慌不择路地小团子,一头撞到来给他开门的伯娘身上,差点儿撞得仰倒,幸亏伯娘眼疾手快把他拉住了。 景年大眼睛一下子湿润了,看向堂屋的眼神里透着胆怯,抽着鼻子说:“怕,我要姐姐。” 他还没有长大,打不过坏人,坏人把他抱走了怎么办? “不怕不怕,那是你奶奶呢。”伯娘好笑道,显然没当回事,把景年抱起来,往堂屋走,“爹,你看谁来了?” 堂屋里,方余田正和方老太坐着说话,老爷子脸色有点儿黑,方老太说得唾沫横飞,侄媳妇儿进来了,她也没停下来。 “大哥,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个方锦绣就是个野种,张家丫头不要脸,给人家当外室,咱们方家收养她,岂不是给人家养外室子,说出去多丢人,咱方家老少都没脸见人啦!” 现在不流行什么小三小四的说法,在方老太的老思想里,当妾的丢人,比妾还丢人的就是连个名份都没有的外室,比如张琳玉,就是那么个落魄身份。 景年一进来就听见坏人在说她姐姐坏话,气得都忘记害怕了,指着方老太骂:“老巫婆,大灰狼,不许骂我姐姐!” 方老太被骂得一懵,她背对着门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骂的是她,扭头看见景年小短手正指着她,明白过后,气得差点儿撅过去。 “你个短命鬼,你那死鬼爹妈就是这么教你的?连长辈都敢骂,看我不好好收拾你。”说着就要揪景年过来打他。 “干什么干什么,到我家来耍威风来了。”方余田皱着眉头喝止了方老太的动作,又冲躲到伯娘身后的景年招收:“年宝,过来。” 景年发现大爷爷能管住坏人,连忙迈着小短腿朝方余田跑过去。 “你怎么来了?手上拿的什么?”方余田捏了一把小团子软嫩的腮肉,小家伙长胖了,看来方锦绣没亏待这孩子。 景年把礼物放到方余田手边的桌子上,一样样指着说:“这是糖果,很好吃的哦,这是油,炒菜用哒,是我姐姐让我送来的。” “这些东西哪儿来的?”方余田问。 其实他已经听方老太说过了,说方锦绣收到了她“亲爹”送来的包裹,说她身世不堪,让他把方锦绣撵出去,不许她姓方了。 这糊涂老太婆的话,方余田顶多只信三成,就算景年不来,他也准备打发她走了。 景年把在太奶奶家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包括表舅是哪个表舅,跟姐姐是怎样的亲缘关系。 方老太听完,心里隐约有点儿相信,她是见过方锦绣外婆的,她们年纪相仿,还是邻居,年轻时对那个文雅有气质的女人,有多少羡慕嫉妒,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方老太眼睛盯在纸包和竹筒上,心里又酸又疼。 这些东西应该是她的啊!她昨天都看见了,那个糖果高档得很,她一把年纪了,都没吃过那样高档的糖果。 没想到还有油,这么一竹筒,怎么也有几两,城里一个月才二两油呢,这啥亲戚真阔气! 这都拿出来送礼了,那个包裹可不小,不晓得里面还有什么好东西,方锦绣那野种可真是个败家子。 方老太像自己东西被送出去了一样心疼,但即便她有点儿相信景年说的话,可嘴上却怎么都不愿意承认:“大哥,你别听这小傻子胡说,那野种怎么……” “你闭嘴!”方余田不悦地打断她的话,和声细语地问景年:“你见过你姐姐的舅舅吗?” 景年老实摇头:“没有。” 方老太:“我就说是假……” “你要是闲不住,就回你家去。”方余田不客气道。 大伯哥开口撵人了,方老太面子上不好看,讪讪地闭上嘴。 “你姐姐,她提起过她爸爸吗?”方余田又问。 景年毫不犹豫地说:“提起过呀。” 方老太眼睛一亮,提了一口气,竖起耳朵,方余田语调也多了几分急促:“她说什么了?” 景年看了方老太一眼,噘起嘴巴:“姐姐说爸爸给她做的书桌被搬走了,她想教我学习都没有桌子,回头有钱了找木匠叔叔再给我打一个。” 方老太:“……” 她急了:“谁问你这个,是方锦绣亲爹,给她寄包裹那个!” 景年睁大眼睛,奶声道:“你好笨,都说了是姐姐舅舅寄的呀!” 其实是姐姐变哒,但是他才不会告诉坏人,免得姐姐被坏人抓走。 “你赶紧的,回去吧,别在这碍事了。”方余田头疼道,这老太婆胡搅蛮缠的,什么亲爹假爹,方锦绣要有亲爹,亲爹还惦记她,把人接去城里,不是现成的好日子? 就算像方老太说的那样,方锦绣身份不光彩不能带在她爹身边,她都这个年岁了,找个好人家给她嫁了,不比把她留在乡下一直寄东西贴补强? 说不通嘛,就是这老太婆瞎想。 方老太气急,琢磨了一晚上的主意,还没去见方永志,先在自己人这里跌了跟头,她不甘心呀! 老太太气急败坏,指着方余田斥道:“大哥,你不是收了那野种的东西,让她给收买了吧,你咋能这么眼皮子浅,这可是关乎咱们老方家名声的大事!” 方余田让她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撅过去,指着大门口手指头直哆嗦:“你、你给我滚出去,滚出我家!” 一直守在一边的景年他伯娘,担心婶子把公公气坏了,连忙搀着方老太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劝:“婶儿,您啊别想这些了,爹他脑子清醒着呢,咱方家出不了大事。” 要不是方老太是她长辈,她都想呸她了,什么人啊这是! 她就想不明白,年宝是她亲孙儿,长得俊俏又聪明伶俐,还是她二儿子的独子,她不心疼着也就算了,把孩子吓得见到她就怕。 况且,方锦绣虽然是收养的,但她日子过得好,年宝不也跟着沾光?方老太应该高兴啊,竟然还一个劲儿在后面使绊子,跟脑子有毛病似的。 方老太被架出去了,方余田却也有些意兴阑珊,跟站在他腿前边乖巧的男娃说:“你回去吧,这些东西也拎回去。” 景年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姐姐说让我送来的,给大爷爷,不能拿回去。” 方余田劝道:“你拿回去,自己吃……” “不要,我姐姐超厉害哒,我每天都吃的饱饱的,再也不会饿肚子啦!” 方余田见他三句话不离方锦绣,好笑道:“你姐就这么好?她要是欺负你,你来跟我说……” 话没说完,小家伙儿眉头已经皱起来了,奶凶奶凶:“我姐姐才不会欺负我,你乱讲!” “行,你……” “年宝?年宝!”方锦绣从院子里冲进来,伯娘跟在后面,一叠声道:“你看吧,我就说没事。” “姐姐!” 方锦绣冲过来把景年抱进怀里,深深喘了口气:“吓死我了。” 她刚才等在外面,等自家崽出来,结果等出来一个方老太,方锦绣当时脑瓜“嗡”得一声,整个人都给吓懵了。 她家年宝单独跟这坏老太婆碰面了?别不是被欺负了吧! 一想到自家崽可能受委屈了,方锦绣魂都快飞了,顾不得朝她翻白眼的方老太,直往方余田家里冲。 姐弟情深看得方余田眼睛疼,他挥挥手:“把孩子带回去吧。” 这么不放心他,当着他的面,还能让那老太婆犯浑打孩子不成? 方锦绣打了声招呼,抱着景年就往外走,景年趴在姐姐肩膀上,还记得跟方余田道别:“大爷爷再见!” 方余田不由自主抬起手,也挥了挥,等看不见姐弟俩身影了,忍不住叹气。 这要是他孙儿,他得自己带,乖得很,罗三丫那女人,脑子真的有点儿问题。 脑子有问题的方老太走在村里的小路上,心里还在生气,气方锦绣那些好东西到不了自己手里,气她想了一晚上的好主意还没开始实施就夭折了,气方余田那个老不死的不给她面子,竟然撵她走。 她一把年纪了啊,当着小辈儿面撵她出去,太过分了! 越想越气,越气越忍不住想,方老太只觉得胸闷气短,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快走到自己家的时候,几个村里妇人聚在一起说话,方老太本来没注意,但隐约听见“方锦绣”三个字,她又生了好奇,凑过去问:“你们在说什么?” 一个年轻女人快言快语道:“婶子,你好福气呀,绣儿找到了城里亲戚,人家可真富裕,上来就送三十块钱,听得咱们羡慕死了。” 啥?包裹里还有三十块钱? 方老太捂住胸口,心疼的不行,她的钱呀! “三十块钱算啥。”话音刚落,又有人接上了:“听说还有块手表呢,绣儿要拖她供销社的朋友给卖出去,听说能卖个百十块钱呢。” 手、手表? 只听过,近距离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这可是干部才戴的呀!方锦绣那死丫头竟然能有一块儿?她那城里亲戚,怎么就这么富裕?! “你们晓得什么,我呀,我听说绣儿那亲戚,在城里大厂里头当干部,说不定以后,能让绣儿也进工厂当工人,绣儿就成城里人了,那可是享不尽的福!” 这可是她早上洗衣服的时候,从秋云那里听来的一手消息,秋云婶子当时只说了自己猜测的身份,从她嘴里说出来,直接当真的了。 扑通。 方老太一头栽倒。 她受不了这个刺激,晕过去了。 第34章 方锦绣和景年从方永志家回来,才听说了方老太晕过去的消息。 她觉得很奇怪,刚才在方余田家门口遇见的时候,那老太太还一副怒气冲冲,中气十足的模样,走路也很利索,怎么说晕就晕了。 “坏人饿了吗?她没有饭吃吗?”景年问,他现在已经不管方老太叫奶奶了。 他之前也晕倒过,因为太饿了,饿到睡都睡不着,脑子昏沉沉的,什么都不知道了,144说他被饿晕了。 想到144,景年惦记起自己长久没有声息的系统,因为跟姐姐在一起太快乐了,天天都能吃好吃的,吃得饱饱的,他都忘记睡着的144了。 他不是故意的呀! 景年心虚地在脑海里呼唤了一声自己的系统,他不是故意不理144的。 没有听见144的回声,好像有隐约的呼噜声。 景年:“……”它可真能睡,都不会肚子饿吗? 算了,不打扰144睡觉了。 “她可不是饿晕的。”方锦绣好笑又心酸,摸了摸乖崽的额发,“饿着谁也饿不着她。” 方老太是家里说一不二的老太君,每天做饭虽然不用她做,但一顿饭用多少粮食,却是她决定的,她亲手从米缸里舀出来,再盯着儿媳妇做饭。 饭做好了,也不是随便盛,方老太掌握着家里的饭勺,盛多盛少,盛稠盛稀,全都看她的。 她常说,她一把年纪了,该享福了,受不住饿。 所以她每顿吃的饭,跟两个儿子差不多多,三个孙女加起来大概才有她吃得多。 另外,出嫁闺女还有别的亲戚走礼送的点心,家里鸡下的蛋,都是老太太收着,锁在柜子里,钥匙挂在她裤腰带上,谁都不给。 吃不饱,没饭吃? 不存在的。 秋云婶子捂着嘴,想笑又不太好意思,毕竟怎么说,方老太名义上是姐弟俩的奶奶,是长辈。 “婶子,您说说。”方锦绣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秋云婶子忍着笑把当时的场景描述了一遍,最后说:“她突然倒下去,把阿芬她们吓了一大跳,连忙喊她家里人过来。” 方锦绣:“……” 所以是因为听见她“发达”了,还有个当厂领导的亲戚,把自己活生生气晕过去了?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笑,这老太太可真是,活到这么大岁数真不容易。 “那她人呢?现在在哪儿?送卫生所去了吗?”方锦绣又问。 方家坪村没有医院,更没有医生,只有个赤脚大夫能看看跌打损伤。 这会儿村民也没有去医院看病的意识,身体哪里不舒服哪里疼了,就忍着,顶多不上工歇一歇,吃个鸡蛋就算补充营养了。 村里赤脚大夫看不好的病,就去公社的卫生所,不像去县医院需要开介绍信,离得也不很远,方便。 “在家躺着呢,方大山背她回去的。”秋云婶子说。 方老太晕倒后,当时在场的人都不敢动她,太吓人了,刚还好好的,说倒下就倒下了,她们可没碰到她! 偏偏这一家子还难缠得很,她们倒不是狠心不管让一个老太太躺地上,主要是害怕她们好心搭手,回头赖上她们怎么办? 这就是名声的用处了,平时做事不讲究,名声差了,像这种情况,人家想管都不敢,还不是她自己受罪。 方锦绣问:“怎么不送卫生所?” 方家日子过得不算富裕,但也不穷,别的不说,方锦绣的“卖身钱”还有十块在她那呢,足够看病了。 秋云婶子的好脾气,脸上都不由露出几分嘲讽:“说是她家的钱都在方老太手里,老太太晕着,王菊花拿了她钥匙开了她的箱子,都没找到她把钱藏在哪儿。” 方锦绣:“……” 啊这……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姐姐!” 景年突然拉了拉方锦绣,方锦绣弯腰低头:“怎么了?” 景年搂着姐姐脖子,在她耳边小声说:“我的钱钱,藏在我枕头里面哟。” 方锦绣差点儿笑出声,看见崽崽一脸正经的样子,连忙也摆出一副认真模样,郑重点头:“好的,姐姐知道了。” 景年满意了,他还有四分钱呢,昨天晚上回来,他找了好多地方藏他的钱钱,最后觉得枕头下面最安全,晚上也不会被人偷走。 他只告诉姐姐,除了姐姐,谁都不会说的! “绣儿……”秋云婶子欲言又止。 方锦绣忙道:“婶子您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 秋云婶子说:“你说你舅寄来的东西,不用瞒着,我和芳芳她娘就没藏话,但是那老话说得好,财不露白,你一个年轻姑娘,年宝还小,万一让贼给惦记上……” 方锦绣一听,觉得有理,后世监控遍地,小偷不好混了,她家小区环境还行,住了十几年也没听说过谁家被盗,一时间竟然忘记这回事,这可是治安还不怎么好的七十年代。 “年宝,你怕不怕狗呀?”方锦绣问。 要是有条件,可以给门外装监控装报警器,但是她家才牵了一条电线供电灯用。 这还是去年村里竖电线杆子,给大队部通电,村里愿意安电灯的人家可以出钱走个线,她家里出了钱,是村里少有几家有电灯的人家,大部分人家里舍不得钱,用的还是煤油灯。 电灯安了也用得少,舍不得电费,方锦绣穿过来后,觉得幸亏有这个电灯,不然晚上摸黑什么都干不了。 景年眨眨眼,歪头问:“是我们昨天见到的汪汪吗?” 人都吃不饱,哪来的粮食喂狗,方家坪村没有养狗的,昨天去公社赶集,倒是看见了一户养狗的人家,喂了一条干瘦的大黄狗,蹲在家门口,冲来往的路人叫唤。 “对呀,那就是狗狗。”方锦绣说。 景年小眉头一皱:“姐姐,狗狗咬人!” 他昨天听见了,有个阿姨让她的孩子离狗远一点儿,说狗会咬他。 方锦绣哄弟弟说:“狗狗就跟人一样,有好的有坏的,好狗狗不咬好人,只咬坏人,坏狗狗谁都咬。” 景年立刻不害怕了,挺起小胸脯:“姐姐,我不怕,我是好人,好狗狗不咬我。” 方锦绣忍俊不禁:“那咱们抱一条好狗狗回来,让它看家,帮我们咬坏人好不好?” “好!我喜欢好狗狗。”景年握着小拳头:“我和狗狗一起咬坏人!” 方锦绣再也忍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秋云婶子也笑得不行。 “崽,可千万别。”方锦绣把一脸茫然的乖崽抱起来,边笑边说:“坏人多脏啊,狗狗咬了没事,你……来,姐姐看看牙……” 景年还没明白,姐姐一说,他就龇着小米牙给姐姐看。 “不行哟,我们年崽牙齿还没长好,可别把牙咬坏了。”方锦绣亲亲崽崽小脸蛋,笑眯眯说:“把牙咬坏了,就吃不了肉肉了。” 景年慌忙捂住腮帮子:“我要吃肉肉。” “不能咬人知道吗?咬人是不对的,要是有人欺负你,就跟姐姐说,你保护好自己就行了。”方锦绣又强调了一遍。 景年大声回应:“知道啦,年宝不咬人!” 方锦绣:“那坏人?” 景年:“让狗狗咬!” 方锦绣满意地点头,跟秋云婶子说:“婶子,你人面广,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谁家有小狗,抱一只来。” 年宝还小,直接养大狗她担心养不熟伤着崽崽,抱一只小狗从小养到大,也不至于吓到他。 “欸,没问题。” 秋云婶子对方锦绣一点儿意见都没有,俗话说,好狗护三邻,方锦绣养只狗,她家都更安全一些。 她叹了口气,说:“家里还是得有个男人。” 不是催方锦绣嫁人,而是农村这个环境,像方锦绣这样的年轻姑娘独门独户,还有一些寡妇,就特别容易遭人欺负。 方锦绣还好,方家坪村方家势大,只要她姓方,外姓人就不敢欺负她,别看方余田对方锦绣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特别瞧不上,但凡有人敢欺上门,方余田就会替她出头。 方锦绣微笑说:“婶儿,我现在不想这些。” “我就是这么一说。”秋云婶子说:“你不想是对的,回头要是有机会进城当工人,你找个工人结婚,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方锦绣哭笑不得,怎么秋云婶子还惦记着这个呢。 景年听得懵懵懂懂,他觉得大人说话好奇怪,老喜欢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他仰着头,不服气地说:“我就是家里的男人呀!” 为什么还要他姐姐找什么工人,他们现在日子就特别好。 “你?”秋云婶子忍俊不禁,摸摸小团子发顶:“你再长长吧,长大了好给你姐姐撑腰。” 秋云婶子走了,方锦绣收拾东西准备做午饭,刚才太奶奶的孙媳妇送来一筐菜,收拾出来中午就能吃。 她进厨房干活,景年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方锦绣已经习惯了小尾巴的存在,并不撵他,只叮嘱别站在她背后,免得不小心撞倒他。 等菜收拾得差不多,方锦绣站在屋檐下淘米,淘米水一会儿直接泼院子里就行了。 一只小手突然摸上她后腰,方锦绣一个激灵,声音一抖:“年宝,你做什么?” 景年踮着脚有些费力地撑着姐姐的腰,小奶音里透着认真:“给姐姐撑腰,我已经长大啦!” 方锦绣:“……” 她笑得差点儿把米泼了,无奈道:“不是这个撑腰,快别撑了,姐姐怕痒。” 景年悻悻地挪开手,不是这个撑腰是哪个?姐姐还有别的腰不成。 方锦绣止住笑,开始给崽崽讲道理:“秋云婶子说的撑腰,是说我们年宝长大了,变得很厉害了,大家都害怕……都尊敬你,不敢欺负姐姐,姐姐呢,也不需要去求别人,有我们年宝就够了,是这种撑腰。” 景年听懂了大半,又看看姐姐的腰,坚持不懈地问:“那为什么叫撑腰?” 跟腰有什么关系呢?就是他可以保护姐姐呀。 “因为求人办事,姐姐得弯腰呀,年宝要是能让姐姐不弯腰求人,就是给姐姐撑腰了。”方锦绣不知道她说的景年能理解多少记下多少,她也不懂怎么教孩子,只能做到不敷衍,认真跟他交流。 “我知道了!”景年握着小拳头,“我会变得很厉害很厉害哒,要给姐姐撑腰!” 小家伙儿一时间斗志十足,恨不得现在就能长大。 “乖,下午去给我们年宝买作业本和铅笔,好好学习才能变得很厉害。”方锦绣说。 她今天去方永志家,把之前准备好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等流言传开,方永志大概也能听见,她有个有钱城里亲戚这事,基本上就坐实了。 往后她时不时去接个包裹,就不用再一一展示出来,这次主要是为了显示她“表舅”的财力,有了这次,以后吃喝穿用好一点儿,人家顶多只羡慕她有个好亲戚,不会怀疑别的。 昨天刚去的县城,今天上午耽误了半天,就不去了,方锦绣准备去趟公社,再添置一些东西。 比如年宝的学习用具,还有一些小的生活用品,茶缸、瓦罐什么的,她还想买开水瓶,但是开水瓶要工业券,只能回头问问李小圆那边有没有法子。 中午蒸了米饭,都说早吃好中吃饱晚吃少,方锦绣又烧了一个红烧肉,昨晚就惦记着要配米饭吃,今天算是如愿了。 一样的红烧肉调料,昨晚买的是三包一份,一包大概能烧一斤多的肉,她下的肉虽然少了点儿,因为加了很多土豆,一包吃一顿咸淡刚好。 还炒了一个小青菜……就比较失败,因为方锦绣担心把菜炒糊了,多添了点儿水,小青菜算是煮熟的,黄不拉叽,看着卖相就不行。 红烧肉做好之后盛起来,来不及吃饭,赶紧洗锅下排骨。 太奶奶家送来的菜里面有萝卜,是那种本地的红皮萝卜,方锦绣洗了几个切块,准备炖萝卜排骨汤吃。 昨天买的几斤排骨,留了两斤跟大骨头一起炖汤,剩下的全部在秋云婶子的指导下腌起来了,打算做腊排骨。 其实桃饱上卖的有腊排,但穿都穿了,方锦绣觉得多学点儿技能是应该的。 炖汤要花挺长时间,先给排骨焯水,焯完水加配料先煮着,让锅里留着火炖排骨,方锦绣和景年开始吃饭。 她忙着的时候,本来让景年先吃,景年不肯,忍着馋,一定要等姐姐一起。 好不容易忙完了,姐弟俩这才面对面在小桌子前坐下开吃吃饭。 方锦绣上来就给自己舀了两勺红烧肉汤汁,还有烧土豆块,戳碎了一起拌在饭里。 “姐姐……”景年眼巴巴看着,姐姐弄得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方锦绣舀了一勺带肉带土豆碎的米饭喂他:“尝尝这个拌饭。” 她虽然不会做,但她会吃啊,每次她妈给做土豆烧牛肉或者红烧肉,她就爱这么吃。 景年嘴巴张得大大的,像等着妈妈喂食的小雏鸟,嗷呜一口把饭吞进嘴巴里,腮帮子鼓鼓,努力地嚼。 “好不好吃?”方锦绣问。 景年用力点头,等嘴巴里的饭咽下去,立刻把碗推过去:“这个拌饭好好吃,超级超级好吃,姐姐也给我拌。” 红烧肉拌饭香到不行,每一粒米饭都浸透了油香肉香,又有自带的米香,好吃到停不下来。 方锦绣一人吃了满满两碗还嫌不够,又添了半碗,景年也吃了一碗半,是那种大海碗,他虽然能吃,毕竟还小,平时吃一大碗饭加上一些菜就差不多了。 方锦绣还特意多下了一点儿米,准备剩下来的晚上吃个榨菜肉丝炒饭,结果米饭直接全部吃光了。 小青菜吃了一半,景年不挑食,爱吃肉,姐姐夹给他的菜他也吃,到他碗里的饭菜全部吃光,米粒都吃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不浪费。 吃完饭,戳戳锅里的排骨,好像差不多了,再把切好的萝卜下进去。 锅里炖着汤,没有地方烧热水洗碗,刚才一时间没想起来这个,方锦绣干脆偷了下懒,碗简单冲了一下,晚上再洗一遍。 姐弟俩吃得都有点儿多,在院子里慢悠悠溜达了两圈消食,然后方锦绣继续收拾那一筐菜,比如把蒜扒出来,把小青菜择一择,现在没事儿收拾好了,回头要用的时候都是现成的。 中间时不时要去看着灶里的火,锅里水添得多,倒不担心烧干了,但是火也不能太大了。 等了大约二十多分钟,萝卜排骨汤的香气已经挡不住了,之前光炖排骨就香,现在加上萝卜一起炖,香得不行。 景年刚吃完饭,肚子还是饱的,但是闻到这个香气,还是忍不住馋:“姐姐,好香哦。” 方锦绣说:“我们尝尝味道,不能再吃了,要把肚子撑破了。” 不光说景年,也在说她自己,她没想到曾经把减肥当终生事业的自己,有天能吃红烧肉油汤泡饭吃到撑。 舀了一勺汤尝尝咸淡,淡了,又加了点儿盐,然后姐弟俩分了一木汤匙的汤水,就算尝过了。 这汤匙还是找村里木匠定做的,就是那种舀汤的大汤匙。 “好不好喝?”方锦绣问。 “好喝!”景年舔舔唇,“这个水好好喝。” “崽,这是汤,萝卜排骨汤。” “萝卜排骨汤好喝!”景年踮脚趴在灶台旁边,盯着里面的排骨看:“有肉肉。” 方锦绣看看汤里飘着的细嫩排骨肉,忍不住心动:“那就吃一块,行不行?” “行!”景年点头,捧着小肚子说:“年宝吃得好饱好饱,吃不下更多啦!” 方锦绣又捞了两块排骨,姐弟俩一人一块啃了。 红烧肉是好吃,但排骨也不遑多让,她就说,骨边肉最香了! 吃完了,撤掉灶里的火,烧出来的火炭也压灭,家里没留人,灶里也不敢留火。 把大门锁上,方锦绣背上背篓,带景年去公社。 手里有钱可以光明正大的花,这次出来方锦绣没手软,搪瓷缸子一块二一个,姐弟俩一人买了一个,又添了几个碗盘,粗瓷的,便宜,一个碗才一毛五,盘子两毛。 还买了个瓦罐,回头买到炉子了,炖汤就不用放锅里了,瓦罐炖汤很香的。 她还想买那种能在炉子上用的小锅,没看到合适的,有一种小铝锅,但是方锦绣忘记在哪看见说用铝锅做饭不好,原因也忘记了,可还是那句话,家里有个崽,难免处处小心。 她打算回头找个机会,就下次收包裹的时候好了,夹带一个小点儿的不锈钢锅,到时候跟年宝围着炉子吃面条馄炖火锅都可以。 油盐酱醋什么的也买了一些,特别是盐,腌排骨特别费盐,当时家里不够,还是秋云婶子拿了她家里的盐。 当然,年宝的学习用具也没忘记买,作业本买了几个,铅笔买了两支,她还给自己买了个笔记本记事用。 零零散散算下来,这一趟又花了四五块,三十块钱转眼去了一半。 表面上这三十块钱是她“表舅”寄的,实际上是方锦绣自己的积蓄,虽然还剩一半,但花钱的地方多。 那块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卖出去,就算卖出去了,她需要的那些东西,光棉花就要花不少钱,还有炉子也花钱,剩下的也不多了。 方锦绣琢磨着,应该想法子再弄点儿钱,不是桃饱上的,是现实中的。 在村里搞钱不太可能,方永志自己都搞不出来钱,也不让搞,还是得去县城。 回去的路上,遇见方老太一家,方大牛赶着牛车载着方老太,方大山和方虎还有他们媳妇儿在车边走着。 方老太终于醒了,躺在牛车上呻.吟,伤得很重的样子。 方锦绣连忙把景年拉到自己身后,让出路,脊背绷紧。 她觉得这一家子都有点儿毛病,保不齐会找她麻烦。 没想到方大山只是扫了她一眼,就垂下了头。 方虎眼神躲闪,欲言又止,他没想到方锦绣这个死丫头还有发达的一天,他做梦都想进城去,没那个机会,现在就后悔,没跟方锦绣打好关系。 方老太看见方锦绣的瞬间,呻.吟声都停了一瞬,然后叫得更大声了,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想起来什么伤心事,眼泪都流了出来。 牛车错身而过,看他们走远了,方锦绣放心了。 回去有萝卜排骨汤吃,想到回家有好吃的,姐弟俩都十分开心。 不过汤占着锅,盛汤的容器只有一个饭盆,估计还装不下。 方锦绣把大半汤舀起来,剩下的留在锅里烧开,然后下了一把挂面进去,就成了萝卜排骨汤面。 萝卜煮得耙软,特别入味,比肉都不差,排骨也细嫩,面条爽滑,两人完全忘了晚饭要吃少,又猛干两碗。 第35章 白天秋云婶子说的情况,给方锦绣提了个醒。 晚上她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儿不安稳,现在狗狗还没抱回来,就算抱回来了,小狗崽的威慑力也不大。 因为家里房子盖得偏,方林担心安全问题,盖房子的时候,围墙虽然是土墙,但足够高,一般情况下人爬不上来。 门是木头门,铁门太贵了,没人装的起,方永志家装的也是木门。 木门的闭合性一般,门后有一个铁制的横向插栓锁,是晚上睡觉时候锁门用的。 外面有个挂锁,方锦绣才换的新锁,钥匙挂在她脖子上,出门的时候用。 那个插栓锁看起来挺安全的,但是方锦绣老是想起来以前看电视的时候,小偷或者其他要进人家家门的,从门缝伸一个铁片什么的进去,把锁给拨开。 她自己还试了一下,不知道是没找到诀窍还是怎么回事,根本拨不开。 但是她依旧放不下心,寻摸了一会儿,从app里翻出两样东西,一个报警器和一个防狼喷雾。 她想买电棒来着,买不起,而且用完了要充电,没地方充。 报警器是那种粘贴式带电池的,分开的两部分分别贴在门框和门上,方锦绣买了两个,一个贴在大门背后,一个贴在卧室门背后。 两个报警器都贴在特别靠下的地方,因为白色的外壳太显眼了,她还弄了点儿泥巴混着报纸挡了一下,特别注意没有挡住扩音器,乍一看就像门上面不小心糊上的泥巴块,十分不起眼。 这样她晚上睡觉的时候把报警器打开,早上醒了再关上,晚上如果有人开家里的门,撬大门大门的报警器会响,如果翻墙了,来开卧室门,卧室门上报警器也会响。 乡村寂静的夜里,报警器突然响起,应该足以吓住不怀好意的人,能把人吓跑最好,就算吓不跑,也能把方锦绣吵醒,她的防狼喷雾就放在床头。 这样安排一番,总算能放下心了,方锦绣回到床上,景年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打了个哈欠:“姐姐你忙完了吗?” “好了,年宝刚才在做什么呀?”方锦绣让景年躺下,给他盖好被子。 被子里伸出一只小手,五根短短的手指张开,小崽崽的声音总是稚嫩的,透着奶气:“我在数数,数了五遍!” 方锦绣今天也没忘记教景年学习,去公社的路上,继续从二十往后教,聪明的年崽发现了“二十”后面的数字跟“十”后面有相似,一口气学到了三十。 “年宝真棒!”方锦绣亲亲弟弟额头,温柔道:“睡吧,晚安。” “姐姐晚安!” 一夜无梦。 翌日,方锦绣习惯性早起,天还蒙蒙亮,她轻手轻脚起床,关掉两个报警器,开始准备早饭。 昨晚睡前她又整理了一下账单,包括app上和现实中的。 前天卖出的两百多克蜂蜜收益一百五十二元,加上账户上原本剩下的两块一,一共是一百五十四块一毛钱。 奶香小馒头和红烧肉调料包都是三包一份,一共花了将近三十二块钱,奶香小馒头还有两包,红烧肉调料还有一包。 昨晚买报警器和防狼喷雾,报警器一个八块多,防狼喷雾比较贵,四十多块钱。 app账户上还剩下五十八块多,不到六十块钱。 昨天下午又卖出去一斤婆婆丁,货款还没到账,到账的话就有七十多块钱。 现实中还剩下十五块三毛七,回头还得去木匠那里,把澡桶脚盆那些大件的尾款给结了。 这些东西不比汤匙饭铲之类的小件,价格比较贵,像一个半人高的澡桶,竹箍的只要八毛,铁箍的要一块二,铜箍的一块五。 方锦绣要的是一个铁箍的,给了点儿定金,她之前手上留下的钱少,不够付账,人木匠大概做好了,没找她要钱,她也没好意思去拿东西。 甚至桌子衣柜这些还都没买,她当时手上的钱连定金都不够,这些又是一笔花销。 除此之外,她柜台上还有两斤婆婆丁七斤拐枣,不够一斤的在自家厨房放着,这两天都没有去“进货”,存货一直在消耗。 另外还有几双千层底老布鞋,七十八一双呢,大概因为她一个卖野菜野果的店突然开始卖布鞋,画风偏移,有点儿奇怪,布鞋暂时无人问津,还没卖出去。 方锦绣也不着急,布鞋放里面不会坏,也不存在衣服鞋子流行过季不好卖的问题,只要卖出去一双就是赚。 另外她还有蜂蜜蜂巢蜂蛹,和那些木雕小玩具,短时间内这些货品的价值,足够她和景年花用了。 今天起这么早,就是打算去县城,找个借口把这些东西弄到货柜里面去。 昨天去方永志家,说是要给她“表舅”写信,寄东西,实际上是想看看,能不能再想法子搞点儿钱。 她已经有一个月没上工,怎么的也得在方永志这边露个头,把理由先备上,别让他觉得她是偷懒不想干活。 方锦绣手里的十几块钱现金,结完木匠那边的尾款,还能剩十来块钱。 还有好多东西要添置,哪儿哪儿都是花钱的地方。 早饭还是奶香小馒头,原本方锦绣想换个花样,但是三包奶香小馒头,还剩两包,以前在超市买这种东西,都是从冻柜里拿。 她担心时间久了会放坏,所以先吃了算了,她把两包小馒头都热了,一包早上吃,一包包起来一会儿带上当干粮。 今天早上没熬粥,把昨天盛出来的萝卜排骨汤热了三分之一,早上就着排骨汤吃小馒头。 会不会有点儿油? 方锦绣犹豫了一瞬,转瞬想开了。 嗐,骨头汤,没什么肥肉,不油的。 景年闻着香味儿醒来,一醒来脸上就带着笑,他知道姐姐又在做好吃的,这样的日子可太幸福了,他好喜欢姐姐哦。 萝卜煮在排骨汤里,越煮越好吃,一抿就化掉了,姐弟俩吃得不亦乐乎。 快吃完饭的时候,田婶子和石头叔送柴过来,他们昨天打了一担柴,因为太晚了就先收在自己家里,今天一早送过来。 方锦绣把柴火钱给他们,两人怪不好意思的,方锦绣只好说:“往后需要的柴火还多,我家这个这个情况您也知道,我自己去打柴,存到冬天都存不下来过冬的柴火,您不收钱,我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继续请你们帮忙。” 两人这才把钱收了,还帮忙把柴火搬到柴房里放好,田婶子帮忙方锦绣摆柴火,方石头闷不吭声地把外面备用的一堆柴火给劈好了,粗柴劈开好烧也经烧一些。 方锦绣把剩下的萝卜排骨汤连汤带肉倒了一半出来在小饭盆里,大概能有三四碗的样子,让田婶子带回去给两个孩子吃,剩下的正好够她和景年晚上吃一顿。 田婶子不接:“这怎么好意思……” “快拿着吧,我和年宝今天要出门,今天吃不完,别放到明天放坏了,糟蹋了。”方锦绣劝道。 景年也说:“婶婶,我姐姐煮的汤可好喝了,你尝尝呀!” “好!”田婶子笑着说:“那婶子就不客气了,闻着就香!” 景年听见别人夸他姐姐,比夸他还高兴,乐滋滋道:“我姐姐做的肉肉也好好吃哒,特别特别好吃。” 说着想起美味的红烧肉拌饭,舔着唇跟方锦绣撒娇:“姐姐我们下次再吃肉肉和饭。” “好。”方锦绣哪经得住崽崽撒娇,自然没有不应的。 田婶子只以为她在哄孩子,哪有天天吃肉的人家,下次?下次可能是过年吧。 她接过装饭盆的小篮子,挎在手上问:“又要出门?去哪儿?” “去县城。”方锦绣说:“家里蜂蜜那些东西,得赶紧寄出去,我找李小圆问问,有没有空罐头瓶。” “欸,是这回事。”田婶子恍然,要是她家里放那么多好东西,还得担心会不会让老鼠吃了。 “那你去吧,不耽误你了,要是带年宝不方便,就放到我家去,我家老太太一直在家。”田婶子说。 景年立刻抓紧了姐姐的手,小身子也依偎了过去,小声喊:“姐姐……” “我带着,年宝乖着呢,我带他一起。”方锦绣安抚地摸了摸崽崽发顶。 田婶子看了贴在姐姐身边的小团子,笑着说:“男娃还是多放在外面跑跑,皮实。” 年宝长得太秀气了,漂亮得像个女娃,皮肤也养得白嫩嫩,跟个糯米团子似的,好看是好看,就是让人提着心,生怕哪磕着碰着了。 “还小呢。”方锦绣喜欢年宝黏着她,但也担心这孩子以后社交会出问题。 不过现在确实太小了,才三岁,村里又没有幼儿园,放出去没人看着,她不放心。 况且,村里还有虎视眈眈的方老太一家,万一撞见年宝,她不在身边,拿年宝撒气怎么办? 想到方老太,方锦绣突然想起来:“婶儿,我昨天好像看见方大山他们去公社了,你晓得吗?” “那咋不晓得。”田婶子想起来就笑,昨天方老太把自己气晕过去这事,可是整个村子最大的新闻,早就传遍了,全村都知道。 “不知道她们回来了没有。”方锦绣说。 她倒不是对那一家子好奇,就是想多了解一些情况,有备无患,免得人家打坏心思,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没回来。”田婶子说:“大牛昨晚倒是把牛车赶回来了,还有方虎跟他媳妇儿都回来了,方大山和他媳妇儿还留在公社卫生所。” 家里还有宝贝儿子,罗彩凤肯定是不放心的,连夜赶回来了。 方锦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方老太伤得有点儿严重?这是住院了?公社卫生所好像没有住院部,就几张病床给病人暂歇。 又说了几句闲话,田婶子和石头叔告别回家,方锦绣收拾了一下,背上背篓,牵上崽崽,锁好门出门了。 上次去县里坐的牛车,这次得靠自己腿着过去,方锦绣这才起了个大早,想着她不着急,慢慢走。 方家偏,在靠里侧的位置,出村要斜穿过村子。 景年跟姐姐出门,早上又吃了好吃的,心情十分美好,哼着不在调上只有小崽崽才能懂的歌,一手牵着姐姐的手,一手拎着万忠叔给他编的草蚂蚱。 笑着笑着,眼尖的景年看见一个人,笑不出来了,晃着姐姐手给她指:“坏人!” 方锦绣扭头一看,原来是方大富。 他低着头,还算高大的脊背佝偻着,头发乱糟糟的,两只手捅在袖子里,无精打采的样子。 “别理他。”方锦绣皱了皱眉,把年宝抱起来。 方大富她接触的不多,只知道他是方大山和王菊花的长子,按理说一家长子长孙,应该有点儿脾性担当。 但方老太和王菊花替他打算的太多了,方大富成了个妈宝男,万事不管,他妈做主,王菊花一心想谋夺景年家房子,就是为了给方大富结婚用。 景年噘着嘴,不高兴道:“姐姐的笔,可能就是他拿走的。” 他知道姐姐可宝贝她的笔了,就是这个坏人在他家里住过,之前还搬了好多他家里的东西。 方锦绣又看了方大富一眼,年宝说的不是没这个可能。 她还挺想把那支钢笔找回来的,怎么说也是亲妈留给她的东西,要留个念想。 不过她没证据,钢笔这种小件,又特别好藏,就给找出来增加了难度。 方锦绣也想过法子,那一家子就没个文化人,钢笔拿回去就是个摆设,最后很大可能是卖出去换钱。 她盯着点儿,说不定能把钢笔再弄回来。 姐弟俩走走停停,半上午才到县城,方锦绣先去了一趟邮局,在邮筒前面晃荡了一圈,假装寄了信出去。 看着时间还早,带着景年去看了场电影,票价五分钱,年宝这么大的小孩不收钱,坐她腿上就行。 等电影开场的时候,有个小孩儿在他们身边转悠,方锦绣还以为是想找年宝玩儿,结果那小孩凑到她跟前,拉开挎包,小声问:“姐姐,要花生吗?” 哟,电影院小零食! 来点儿来点儿。 花五分钱买了一包花生,巴掌大一包,跟电影票一个价了。 这花生是炒过的,她剥了一个,两颗花生米自己嘴里喂一个,给年宝吃一个。 炒花生很香,景年吃完了又张嘴要,正好等得无聊,方锦绣就开始剥花生,剥开了一人吃一颗花生米,电影还没开场,花生吃完了。 方锦绣:“……” 她跑去找那个小孩,又买了两包,打算一包一会儿看电影的时候吃,一包带回去当零嘴儿。 结果电影一开始,刚才还盯着花生不放,嘴巴不停的景年,看得直接忘记花生这回事了。 县里电影院一共就两个片子,一个什么秃子什么,看着就没兴趣的那种,还有一个就是闪闪的红星,大名鼎鼎的电影,出品时间太早,方锦绣听过但没看过。 正好主角是个小朋友,也很正能量,就带着年崽一起看了。 别说,电影还挺好看的,方锦绣也看得津津有味。 景年更是看呆了,还有这种好东西,太有意思了,他跟着电影里人物的遭遇,或皱眉或开心,表情十分丰富,让不小心瞥见的方锦绣,差点儿笑出来。 “我要当小红军!”从电影院出来,景年握着小拳头,激动地说:“我要去找冬子哥哥,跟他当朋友!” 方锦绣:“……” 崽啊,冬子哥哥现在都成冬子爷爷啦! 她作出泫然欲泣的模样:“那姐姐怎么办?年崽要扔下姐姐去当小红军吗?” 景年的激情瞬间冷却,呐呐道:“那……那我们一起去,当红军可以打坏人哒!” “不行哦,现在我们国家不让小朋友当兵了,年宝你……你等以后上学了,努力学习,好好表现,争取当少先队员吧。少先队员就是预备小红军,少先队员的红领巾,就是红.旗的一角。” “好,我要当……当队员!”景年不知道前面两个字是什么,听着有点儿含糊,没记住。 好歹把小家伙儿哄住了,方锦绣笑眯眯点头。 看完电影已经中午了,国营饭店的饭菜都要票,方锦绣没票,只能把带的奶香小馒头拿出来,又管一个好心奶奶那里要了两碗热水。 碗还是她从家里带的,就着热水,吃点儿馒头,中午饭算是对付过去了。 “宝,晚上回去,咱们吃排骨。”方锦绣剥了几颗花生当菜,给年宝就馒头,觉得可太委屈她崽了。 景年倒是不挑剔,他吃什么都香,之前吃粗粮吃得不太舒服,也吃完了。 现在有这么暄软香甜的小馒头吃,没有肉他也很满足。 吃完饭去供销社溜达一圈,总要做个样子,表明她来找过李小圆了,没想到遇见个意外惊喜。 李小圆把方锦绣拉到一边的时候,方锦绣还以为她打听到想买表的人了,忍不住说:“这么快?” 昨天才托的她,今天就找到买家了?那表还挺贵的。 “什么这么快?”李小圆说:“我是有个事想问你,你送我那镜子,还能买到不?” “什么?”方锦绣一愣,“镜子怎么了?” 李小圆表情骄傲,带着几分炫耀:“你不知道,你送我那镜子,我回家一拿出来,我妈还有我嫂子,都喜欢得不行。” 景年听见镜子,连忙把自己兜兜里的小镜子掏出来,举高高:“小圆姐姐,看,我姐姐送我哒,我也有!” 方锦绣买的一块钱一个的薄块不带盖子卡通图案小镜子,她和景年一人一个,她的是图案是小兔子,景年的是小牛。 他喜欢小镜子,早上起床后就揣进小兜兜里了,方锦绣也没发现。 “哟,年宝这个镜子也好看。” 李小圆把景年的镜子接过来看了看,心里比较了一番,当然是她的镜子完胜,不过景年这个镜子也很好,方便好携带。 不由对方锦绣又多了几分好感,好东西先送她了,这可真是个实在人。 她把小镜子还给景年,接上刚才的话:“我妈我和嫂子,拿着看了半天,我嫂子还说让我借她用两天,我说那是我朋友送我的结婚礼物,那能外借吗?” “当然不能。”方锦绣已经明白过来了,一本正经道:“新婚礼物怎么能借给别人用。”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但是我妈也喜欢。”李小圆不好意思地冲方锦绣笑了笑,握着方锦绣的手:“绣儿,这话我都没脸说,还是得麻烦你,你看能不能,再帮我带两块这样的镜子,两块不行的话,一块也行。” 听听,让带东西,连价都不带问的,这才是诚心想买东西的顾客。 方锦绣眨眨眼,心想这可太行了,要多少有多少。 不是,能有个十来块吧,她的钱只够买这么多。 但她当然不能这么跟李小圆讲,她发挥出自己最大的演技,一脸为难地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这镜子其实不是我表舅买的,我舅舅家表哥,在厂里运输队当司机呢,听说这镜子是他从南边带回来的,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 难怪这么好看这么特殊,里头有一面镜子还是放大的呢。 “你帮帮忙!”李小圆忙道:“我家里人是真喜欢这镜子。” 尤其是她嫂子,她嫂子其实对她蛮不错的,她要结婚,好多东西都是她嫂子帮忙置办的。 要是别的东西,她嫂子看上,她直接就送出去了,可这个小镜子她也特别喜欢,舍不得送给她嫂子。 “那成吧,谁让咱们是好朋友呢。”方锦绣叹气道:“我帮你问问,不过结果不一定,图案可能也不一样……” 图案不一样还好呢,她宁愿自己的小镜子是独一无二的! “还是你够意思,咱们是最好的朋友。”李小圆握着方锦绣的手,恨不得当场跟她拜个把子。 “我先给你钱,这小镜子多少钱一块儿?”李小圆问。 虽然上次她多给方锦绣五块钱,方锦绣就给了她这个小镜子,但是方锦绣打的是送她结婚礼物的名号,并不代表这块镜子也是五块钱。 以李小圆的眼光,她嫂子的香粉盒子都能卖十几块钱,这个小镜子肯定得加工业券,刨除工业券,怎么也得十块钱往上。 但是这么好看这么特别的镜子,能用好长时间,值了。 多少钱? 这真是好问题,多少钱呢?我也不知道啊,我六块八买的。 方锦绣低头,景年捏着小镜子,乖乖听两个姐姐谈话,他知道,小镜子是他姐姐变哒! “你觉得这镜子多少钱?”方锦绣选择把问题扔回去,她真的不知道怎么给这种东西定价,没有参考。 “我觉得?”李小圆犹豫了一下,底气不是很足地说:“十几块钱吧……” 具体十几,还有很大余地。 第36章 方锦绣到底没好意思一块镜子收人家十几块钱,就算她桃饱上六块八买的,现实中六块八卖出去,按照物价比也是有得赚。 她眼神游移,语气发虚:“那什么,要不了那么多……” 一块小镜子收人家小半个月工资,她亏心。 李小圆心里一喜,她当然是宁愿便宜一点儿的。 与此同时,越发觉得方锦绣这姑娘诚实善良,她说十几块,方锦绣十几块钱卖给她,她也不知道真假,人家就不愿意骗人。 “那这镜子多少钱?”李小圆追问道。 方锦绣衡量了一番,忍着良心上的痛说:“九块九。” 九块九,只要九块九,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哇,真划算!”李小圆惊喜道,没想到竟然还不到十块钱,她以为最起码也得十五六块。 方锦绣:“……” 李小圆这个口气,像捡了个大便宜。 但现在情况就是这样,人工不值钱,工业品价格奇高,农村妇女摇着织布机辛苦织出来的土布,一尺卖不到一毛钱,机织布翻几十倍,还要布票才能买。 老手艺的箍桶匠花费大力气制作一个木桶,价值只有一个搪瓷盆的十分之一,还是要票。 当然,工业制品质量更好更耐用也是真的,但是相较而言,价格确实偏高。 这样一面小镜子,工业产品,足够精致,外表也足够花哨漂亮,就能卖个高价,还有人愿意买账。 李小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工业券我手上只剩一张了,给你换别的票可以吗?” 方锦绣一呆,还要给票啊…… 李小圆却误会了她的沉默,忙道:“不行的话,等下个月,下个月我攒到票再给你。” “行,什么票都可以,随你方便。”方锦绣忙道。 她要那么多工业票干嘛,桃饱上的廉价工业制品不香吗?还不如要点儿实在的。 “那你想要什么票?”李小圆说:“大部分票我都能换到,肉票你要不要?” 这可是各种食品票里最受欢迎的票之一。 “不用不用,粮票就行。”方锦绣倒不是需要粮票买粮食,就是不想下次带年宝出来,姐弟俩还是只能啃馒头喝热水,怎么也得去国营饭店坐坐。 说着又觉得不对,那国营饭店点肉菜是不是要肉票来着? 她忙改口:“有肉票也好。” 李小圆一笑:“我就知道,还有不想要肉票的?” “你等下,我给你拿钱去。”李小圆搬了个凳子让方锦绣和景年先在一边坐会儿,自己跑去筹钱去了。 上次刚认识就敢相信方锦绣,现在她对方锦绣的印象别提多好了,特别积极地想先把钱给了,只担心方锦绣不愿意给她带货。 李小圆来上班,身上当然不可能随身携带那么多钱。 上次是碰巧了,她那天请了半天假,既是去医院给她妈送饭,也是听说市里百货大楼新上了一批枕巾被罩,花色特别好看,她专门带了钱,准备托去市里的同事帮她带两件,结果同事临时有事去不了了,她手里钱就剩下了。 今天可没那么多钱给方锦绣,她在上班,临时让同事帮忙看一下柜台,她跟朋友说两句话倒是没什么问题,可也不能跑回家去拿钱,只能先找同事们借一借。 李小圆走后,景年坐在姐姐腿上,抱着她脖子,对着她耳朵用气音说:“姐姐,你是不是在变戏法,换钱钱呀?” 他没觉得姐姐骗人,因为姐姐变出来的东西都是真的,肉肉是真的,好吃的小馒头是真的,他都已经吃到肚子里去了,小镜子也是真的,当然可以换钱。 方锦绣早就知道年宝聪明,这孩子真的特别机灵,她跟人谈事的时候从来不哭闹或者乱插话,安安静静地听着,其实什么都懂。 她掩着嘴,同样用气音回答:“对呀,姐姐江湖卖艺求生,年宝要替姐姐保密哦。” “好!”景年捂着嘴巴,神秘兮兮:“我不说!” 方锦绣亲了亲崽崽小脸蛋,夸道:“好宝宝。” 她家年崽嘴巴可紧了,叮嘱他不要说出去的话,对谁都没漏过口风,所以哪怕他年纪小,方锦绣也很相信他。 李小圆回来的时候,却不是一个人,她身边跟着两个年轻女孩,看样子是她同事。 对上方锦绣疑惑的目光,李小圆表情尴尬:“不要意思啊绣儿,这是我两个好朋友,她们……她们也想让你帮忙带两块我这样的小镜子……” 越说越没底气,说到最后,头都低下去了。 人家方锦绣好心送她结婚礼物,她倒好,贪得无厌的,给这个带完给那个带,真是没脸见她。 也怪她自己,小镜子拿到手之后忍不住炫耀,同事朋友们见了都喜欢,不过她说别人送的,她们这儿买不着,那些人也没办法。 刚才她急着借钱,不小心露了点儿话风,这俩跟她关系比较好的,立刻不依不饶地缠了上来,非要她帮忙介绍。 李小圆推了两个姑娘一把,不高兴地说:“你们自己跟她说。” 两个姑娘上来就对方锦绣说了一通好话,连景年也没放过,还没反应过来,软嫩嫩小脸蛋就被两个大姐姐摸了好几把,手里被塞了一根江米条,小兜兜里被装满了花生酥。 “诶呀这就是年宝吧,长得真好看,真俊!” “快吃呀,别客气。” 景年:“……” 小崽崽哪儿见识过这种场面,差点儿吓呆了,直往姐姐怀里钻。 方锦绣拍拍小团子的脊背让他别怕,被弄的哭笑不得,还以为有什么事呢,原来是想要镜子,她巴不得能多卖出去几面。 不过她不能表现得太迫切,装出一副比较为难又不好拒绝的样子,犹犹豫豫道:“行、行吧,谁让你们是小圆的朋友呢?小圆的朋友,那就我朋友。我跟我表哥说,让他尽量多带几面小镜子回来,能带多少带多少,回头要是有多的,就给你们。” 这话说的,多敞亮,听得李小圆得意坏了,不愧是她姐妹儿,就是给面儿。 “欸,说好了,一定要先给我们。”两个姑娘立刻道。 李小圆不满地说:“你们得排我后面,我妈我嫂子还没有呢。” “你都有了,你还要。”一个姑娘嘀嘀咕咕,但是刚才方锦绣都说了看李小圆的面子,她只敢小声抱怨,心里盼着方锦绣“表哥”能多带几面回来,她才能捞到一面。 “这是钱和票。”两人连带李小圆,一共凑齐了四十块钱,还有一叠票。 请人家带东西,先给钱是必要流程,毕竟不是便宜玩意儿,一毛两毛的先垫了也无所谓,加起来四面镜子顶得上她们一个月工资了,当然不能让方锦绣垫着。 之前关系一般,李小圆请她帮忙,多给了五块钱,现在是朋友了,带东西就是纯帮忙,记下的是人情,反而不会多给钱当报酬。 至于多出来的四毛,都没提,她们拿来的本来就不是整钞,但是都是凑够了十块钱,零零碎碎,计较那一毛钱,没意思,就当给年宝买糖吃了。 方锦绣也明白这个理儿,大大方方把钱和票收下了。 她刚看了,票里面有两张工业券,剩下的都是粮票肉票,粮票居多,还有几张布票。 都是很实用的票,不想要想换别的也很方便,她就全都收了起来。 “我今天就给我表舅寄信。”方锦绣保证道。 景年小米牙啃着江米条,竖起小耳朵听大姐姐们说话,并且自动把他姐姐的话转换成了“我今天就给你们变戏法”。 江米条脆甜脆甜的,景年吃得很慢,打算留一半给姐姐吃。 李小圆带来的两个姑娘里面,一个短发瓜子脸叫张敏的,突然想起来说:“绣儿,之前小圆打听有人要买表,是不是你要卖?” “是啊。”方锦绣点头。 “咋地,你要买?我昨儿问你你还说没钱。”李小圆吐槽道。 张敏说:“你今天问我我还是没钱。” 李小圆:“……?” 张敏不搭理她,拉着方锦绣说:“你是不是想要开水瓶?正好昨天上的一批货里头,有不要票的瑕疵品,你要不?” “要啊!”方锦绣一口应道。 瞅瞅,这就是人脉的作用,好处这不就来了! 她立刻牵着景年,跟张敏去看开水瓶。 开水瓶有两种,一种竹编外壳的,便宜,九块钱,要一张工业券。 然后就是铁制外壳的,十二块钱,两张工业券。 张敏带方锦绣看的是铁制外壳的,所谓的瑕疵品,就是瓶身上的花有一半没印出来,只有隐约的轮廓和颜色。 但是不要工业券! 所以很抢手,因为张敏看着这个柜台,就是卖这个的,才能先下手为强,今天不给方锦绣说,回头也会问问亲戚朋友有没有需要的,这属于内部福利。 人家钱照样给,也没违规,就是普通人想买,都见不到这种不要票的瑕疵品的面。 方锦绣高高兴兴掏了十二块钱,把这个开水瓶拿下了。 其实她想买两个来着,现在也有工业券了,买的起,但是她没钱了,手上刚到手的四十块,可是买镜子的货款,要寄给她“表舅”的,不好当着人家的面用。 算了,一个开水瓶暂时也够用了,回头等镜子送过来了,再来买开水瓶吧。 方锦绣把开水瓶放进背篓里,牵着她崽,跟李小圆和两个新认识的朋友道别,高高兴兴回家去。 慢悠悠走到家,已经到晚饭时间了,村子里炊烟袅袅,大家伙儿都在家里做饭,路上没遇到几个人。 到家后,姐弟俩齐齐往凳子上一摊,走长路真的好累。 景年已经很乖了,尽量自己走,实在走不动了才要歇一歇,不过到底年纪小,腿短,体力不行,走的也慢,大部分时候是方锦绣抱着的。 “还是要弄一辆自行车……”方锦绣喃喃,她再也不嫌弃自行车简陋还要自己蹬了,再简陋也是车啊! “自行车是什么?”景年眨巴着大眼睛问。 方锦绣说:“就是村长伯伯家那个黑色的车,上次黑蛋儿去碰,还被他爸打了,你记得不?” 村里只有方永志家有自行车。 景年记得,那次他跟姐姐去村长伯伯家,看见他家屋檐下有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两个圆轱辘,一个大黑架子。 他听见二牛跟黑蛋儿说想骑车,景年还想车是什么?跟牛一样的吗?可是之前姐姐说教他开小汽车,小汽车是个大方盒子。 “那就是自行车呀!”景年恍然大悟。 “对呀,咱们今天去县城,路上不是有人骑着吗?”方锦绣说。 景年仔细想了想,是哦,他看见好几个叔叔阿姨骑在自行车上,跑得可快了。 方锦绣畅想道:“等姐姐弄一辆自行车,咱们出门就方便了,姐姐买……姐姐请万忠叔给年宝编个小凳子放在后座,姐姐骑车带你。” 她以前见过那种加在自行车后面的带圆靠背的小凳子,专门载小孩儿的,她小时候还坐过。 “好!”景年拍着手说,其实他不太懂自行车的意义,但是姐姐说好,那肯定就是好东西。 “姐姐,这个瓶子怎么用呀?”景年又好奇起开水瓶来,回来的路上,方锦绣跟他说,有了开水瓶,他们喝热水就方便了,但是再三叮嘱,他不能随便碰开水瓶,因为很危险。 “一会儿姐姐试验给你看。”方锦绣说着,起身开始做晚饭。 白天就说了,回来给年宝做面片吃,这个她妈以前做过,她记得大概步骤。 家里没面粉,以前只买了现成的面条,方锦绣拉出app搜了搜,买了份量最少的半斤面粉,她觉着她和年宝吃,半斤应该是够了。 加水和面,这活儿方锦绣不熟,但她做饭有个诀窍,就跟炒菜的时候,咸了加水淡了加盐一样。 和面的时候,就干了加水湿了加面。 然后加到没有面可加了…… 方锦绣看着黏在手上的面浆子,陷入沉思,她明明很小心了,为什么会这样? 景年艰难地举着水瓢问:“姐姐,好了吗?还要水吗?” 方锦绣:“……不要了。” 应该不是她的问题,可是年宝加水都是她让加的,也不是年宝的问题。 那就是面粉的问题,这个面粉,它不吸水。 下次不买这家了。 方锦绣单方面拉黑了这家店铺,努力多揉了一会儿试图让面团成型,但是它团不起来,软软的在案板上摊开成一滩。 问题不大。 久经翻车的方锦绣十分淡定,反正下了锅都是要煮的,这样应该也能煮吧……? 锅里的萝卜排骨汤烧开了,方锦绣下面片(?)之前犹豫了一下,单独盛了一碗汤出来。 万一…… 她是说万一,万一今天晚上翻车翻彻底了,好歹年宝还能有碗汤喝。 等等,要不然给自己也盛一碗吧。 反正这个面团好像水加多了,那煮面片的汤少一点儿,是应该的。 这么一想,方锦绣心安理得地又盛了碗汤起来,然后把那团面揪成奇奇怪怪的形状扔进锅里的萝卜排骨汤里去煮。 等着煮面片的时候,姐弟俩各自捧着一碗萝卜排骨汤,坐在瘸腿小桌子面前喝汤吃排骨。 吃着吃着,景年闻到一股糊味儿。 他抽了抽小鼻子,视线渐渐定格在发出“咕嘟咕嘟”声的大锅上。 “姐姐……” “怎么了年宝?不够吃吗?锅里还在煮饭,等一等哈。”方锦绣说着,把自己碗里的排骨给景年夹了一块儿。 景年指了指锅,小声说:“可是锅里的饭饭,好像糊了……” 方锦绣:“……?!” 她猛地站起来冲到灶台边,怎么可能呢,那么多水……水烧干了,其实也没完全烧干,上面还是稀的,下面粘着锅的面糊了。 方锦绣:“……” 幸好提前盛了两碗汤出来吃了。 等等,是不是因为她盛了两碗汤,才导致锅里水少了? 把糊的尽量挑出来,剩下的面糊姐弟俩还是给吃了,其实味道还行,主要是排骨萝卜汤好吃,要是没有糊味的话,称得上美味了。 方锦绣再次感动,她家崽不挑嘴,不然这一大锅饭,她一个人得吃两顿。 但是又有些心虚,不知道烧糊了的饭能不能给小朋友吃,可千万别把她崽给吃坏了。 所以还是桃饱上那些半成品好,又方便又好吃,她这厨艺,唉,不忍心她家崽吃失败品,她自己也不想吃啊! 方锦绣的疑惑第二天在秋云婶子那里得到了答案,秋云婶子听方锦绣说完,笑着说:“水倒是不少,你要是想吃稀的,可以再加点儿水,不过你这个烧糊了,是因为没有搅动,下面灶里头火太大,粘锅底了。” 方锦绣:原来如此! 秋云婶子:“下次饭糊了,可以插根葱进去祛糊味儿。” 方锦绣:学到了学到了。 “今天又去城里?”秋云婶子看她收拾东西的架势,不由问。 其实今天去城里没什么事,方锦绣都不想去,路太难走了,但是昨天去要了罐子,今天不得把蜂蜜什么的装好了寄过去?所以再去一趟,合情合理。 “罐子呢?你咋还带着这些竹筒?”秋云婶子看方锦绣背篓里装了一背篓,手上提着,就连景年都提了两个竹筒。 方锦绣眼都不眨地说:“罐子背回来太不方便了,我带过去,直接在那装好了寄过去。” 这有啥不方便的,秋云婶子想不明白,不过方锦绣这么觉得,她也没必要硬是抬杠,就不再问了。 她拿出一个小背篓,很小一个,大概能装两个竹筒,下面是带弧度的梯形,上面做了一个收口,还有个小盖子,可以盖上。 一些东西往小了做,就很容易显得精致可爱,比如这个小背篓。 “这是送给小年宝的。”秋云婶子笑着说。 “哇!我的呀!”景年没想到还有他的专用背篓,姐姐的背篓他背着太大了,走路都不方便。 方锦绣也觉得这个背篓很可爱,年崽背上更可爱,帮崽崽背好,笑眯眯道:“跟婶婶说什么?” “谢谢婶婶,谢谢忠叔!”景年的小奶音中气十足,反着手要摸自己的小背篓,开心极了。 摸了一会儿,他从小兜兜里掏出几块花生酥,是昨天大姐姐给他的,他没有舍得吃完。 “婶婶,给红妮儿姐姐,铁蛋哥哥,还有翠翠妹妹吃。”小家伙儿把花生酥往秋云婶子手里塞。 秋云婶子看向方锦绣,方锦绣笑着说:“婶儿,这是年宝的心意。” 秋云婶子也笑了,摸摸景年的小卷毛,“那就谢谢年宝了。” “不客气。”景年背着手,红着小脸说。 早饭方锦绣没敢再搞花样,老老实实又买了三包奶香小馒头,蒸一下就能吃,煮了半锅白米稀饭,都是做过的,出问题的可能性不大。 唯一的创新大概就是往白粥里面加蜂蜜,她还没敢加锅里,舀在碗里之后,吃一碗加一次。 结果蜂蜜粥得到了景年的好评,主要是这个蜂蜜太优秀了,米香都盖不住那个花香,甜甜的花香,加在米粥里面,清甜可口,空口吃都觉得白粥更香滑了。 原本方锦绣准备卖三分之二的蜂蜜出去,还有七斤多蜂蜜,卖出去一半也还剩两斤多,每次也就吃那么一点儿,够她和年宝吃很久了。 但是现在又觉得,这种好东西,卖那么多出去不划算,钱够用就行,怎么不能挣啊,好东西得自己留着,她和年宝慢慢吃。 方锦绣火速下单了几个玻璃罐子,便宜,五百毫升的罐子才两块钱,大概能装一斤多蜂蜜。 她装满了三个罐子,还剩下六个竹筒的蜂蜜,不到三斤的样子,准备放进app里卖钱。 这个就不换包装了,反正第一筒卖出去的时候,也是这个包装,客人并不嫌弃,她就不换了,省点儿包装费。 把玻璃罐子装的蜂蜜留在家里藏好,六个竹筒还有蜂巢蜂蛹都带出去,后两者方锦绣都不吃,也不知道怎么做。 出了村子,到了没人的地方,立刻把这些东西放进货柜里,竹筒里的蜂蜜份量不一,价格也不一样,大概在一百四到一百六之间,差别不大,方锦绣直接按照系统给的建议价格定价了。 蜂巢便宜一点儿,一百四十多一斤,连蜂巢蜜一起,大概有四斤多重,总价值七百块左右。 蜂蛹两百八十多块钱一斤,不过这个份量不多,只有将近三斤的样子,总价值八百块左右。 还有那些小木雕,价格从二十几块钱到八十几块不等,加起来也不少了,反正摆货柜上挺好看的。 年宝的杂货店,原本略有些空荡的货柜,一下子摆满了。 第37章 方锦绣又带着景年在县城耍了一天。 早上慢悠悠走去县城,到了之后去看电影,电影院一共就两部电影,一部昨天看过的红星闪闪,还有一部昨天没有细看,乍一看那个宣传海报,还以为讲什么秃子的。 电影院的宣传海报都是手写的,竖着的行草,草的比较放飞,方锦绣仔细看了一会儿,又去买了张电影票,才看懂原来这部电影叫一副保险带。 听名字看不出是什么类型的电影,不过闪闪红星昨天看过了,今天只能选这个。 景年还记得昨天吃了很香的花生,看见那个卖花生的小孩又在附近晃荡,连忙拉了拉姐姐的衣摆,看着她笑。 “小馋猫。”方锦绣刮了一下他鼻子,又去买了两包炒花生。 今天的电影明显不如昨天吸引力大,围绕一副保险带展开了一个故事,但是对景年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明显是闪闪红星更好看。 昨天看得都忘了吃花生了,看完了还要去当小红军,今天电影看完了,花生也吃完了一包。 方锦绣更是没怎么看进去,电影刚开始,她在凳子上屁股都没坐热,桃饱订单提示音接二连三响起。 她还以为卖出去的是婆婆丁,因为一开始就卖这个,已经有了几个固定客户,显然都好这一口,三天两头来光顾。 但是不是,卖出去的是个小木雕,雕的是个小马,三十七块钱。 方锦绣挺满意,虽然钱还没到账,但卖出去就是好事,钱迟早会到的,不着急。 木雕刚卖出去,光屏还没关,提示音又响了一声,方锦绣一看,这回卖的是一竹筒蜂蜜,一百四十八,跟卖出去的第一筒蜂蜜一样,钱直接到账了。 这下她账户上的钱,一下子超过两百块,堪称穿越以来最富裕的时候。 每完成一份订单,除了钱,app还根据金额大小赠送一滴能量,十块钱以下的小能量滴,十块以上五十块钱以下中能量滴,五十块以上三百块钱以下大能量滴,一天只有前三份订单可以得到能量。 能量能用来灌溉她果园里的果树,下面有个能量条,显示果树生长进度,目前为止,她的果树刚刚长出花苞,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开花结果。 顺手把刚才收获的能量滴灌溉下去,方锦绣抬头看了眼大屏幕上的剧情,还没来得及理顺新出场的人物关系,订单提示音又响了。 方锦绣忙并快乐着,这次卖出去的是一斤婆婆丁,她货柜里婆婆丁的存货,只剩下一斤了。 不过她并不着急,现在能卖的东西多了,不会因为婆婆丁存货不多就着急上火。 但是毕竟是给她挣来第一笔钱的商品,方锦绣对婆婆丁还是有感情的,能卖还是得卖,有老客人就喜欢这个呢。 可能今天财运来了,婆婆丁订单之后,大概电影快放完的时候,又有个四斤拐枣的订单。 这种就是买回去泡酒的,不买就算了,一买就好几斤,拐枣也只剩下三斤存货了。 方锦绣美滋滋地点了发货,一直到从电影院出来,脸上还带着笑。 景年砸吧砸吧吃完炒花生有点儿干巴的小嘴,跟方锦绣说:“姐姐,这个电影没有冬子哥哥好看。” “那咱们下次再看冬子哥哥。”方锦绣立刻说。 她觉着,是不是这电影院风水好,今天生意太好了。 “好!”景年清脆应道,看着方锦绣脸上的笑容,歪头问:“姐姐,你很喜欢这个电影吗?” “为什么这么问?”方锦绣让他问的一愣。 景年脸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因为姐姐看完电影很开心呀,一直在笑。” 方锦绣脸上笑容扩大:“那是因为姐姐遇到开心的事,走,姐姐请你吃好吃的庆祝一下。” 她今天出来,特意没有带什么干粮,倒是带足了钱和票,准备带年宝去国营饭店吃顿好的。 景年还没下过馆子,满心好奇地跟着姐姐一起到了国营饭店。 国营饭店点餐窗口挂了个菜牌,写着今日供应的菜色,上面是肉菜:红烧肉,梅菜扣肉,葱爆牛肉,酱卤猪头肉。 往下是青椒炒蛋、豆角炒肉这种带点儿荤的,最下面是素菜,炒豆芽,白菜烧豆腐。 还有汤,汤竟然是莲藕排骨汤,方锦绣穿越过来,还没吃过莲藕。 方家坪村没有种藕的,村里人大概也没怎么吃过莲藕。 景年不认识菜牌上的字,但他鼻子很灵,这里面好多香味儿,好多好多他闻都没闻过的香味。 还有大厨刚做好端出来的菜,放在台子上,等着客人自己端去吃,香喷喷的,看得景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姐姐,吃肉肉……”他拉着方锦绣衣摆,眼馋地盯着人家端走的肉菜。 方锦绣恨不得一样点一个来尝尝,但是她和年宝两个人肯定吃不完。 失策,忘记带饭盒了,不然带回家热着吃,不比她自己放飞厨艺强? 她想着,要不然现在现买两个?买那种老式铝饭盒,偷偷投放在背篓里,应该可以。 景年没得到姐姐回复,忍不住又拉了拉她手:“姐姐?” 他姐姐是不是没有钱钱了呀,他摸了摸小兜兜,他还有四分钱呢!可以拿来买肉肉吃。 “欸,年宝干嘛?”方锦绣刚才确实走神了,还以为景年跟她讲话她没听见。 “年宝?”饭店点餐口里面的年轻女人,探头看了眼景年,眼睛一亮:“果然长得俊。” 又跟方锦绣说:“你就是绣儿吧!” “您是……?”方锦绣努力回忆,她好像不认识这个姐姐。 “我是小圆的嫂子。”年轻女人笑着说:“你跟绣儿是朋友,也喊我嫂子就成。” 李小圆这家庭关系,可真够硬的。 方锦绣当然打蛇顺棍上,亲亲热热喊起嫂子来。 李家嫂子最近没少听小姑子提起她这个新朋友,一开始她还觉得是不是让人给骗了。 后来糖买回来,还白送了她小姑子一个那么好看的镜子,她觉得自己想法太不对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方锦绣虽然落魄,但就是个敞亮人! 昨儿又听说小姑子还托方锦绣找亲戚给她还有婆婆也带那样的小镜子,李家嫂子高兴坏了,她就喜欢这些精致漂亮的小玩意儿,偷偷的喜欢,不然之前也不能花十几块钱买个硬币大的香粉盒子。 “带年宝来吃饭啊?那得尝尝咱这的猪头肉,不是我吹啊绣儿,我们黄师傅做的卤猪头,那是一绝,县长来吃了都夸好。” “那得尝尝!”方锦绣立刻道。 她以前吃过猪头肉,没有特别喜好,但也不讨厌,李家嫂子也不会故意骗她消费,她想尝尝国营饭店大师傅的拿手绝活。 于是先点了一份卤猪头肉,八毛钱,还要两张肉票。 穿越过来就没吃过牛肉,方锦绣馋牛肉了,就又点了一个葱爆牛肉。 那个莲藕排骨汤闻着太香了,方锦绣就又点了一个莲藕排骨汤,两菜一汤,她和景年够吃了。 知道点餐台这里待着的是李小圆嫂子之后,她就放弃了偷买两个饭盒打包饭菜的打算,突然冒出来两个用都没用过的新饭盒,挺奇怪的,在熟人面前露的马脚越多,越容易出问题。 横竖县城也不远,大不了想吃了再带年崽过来吃刚出锅的就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李家嫂子的原因,菜出来的挺快的,先出来的是卤猪头肉,这个是卤好的肉,切片之后,又加青椒加配料下锅爆炒了一下。 挺实在的,一大盘子菜里面只有零散的青椒和配料,大部分都是猪头肉。 方锦绣还点了两碗米饭,她端饭菜到饭桌的路上,猪头肉那个香味儿,直往鼻子里窜,香死了。 一放下盘子她就招呼景年:“年宝快来吃,好香。” 等景年坐好,给他夹了一筷子猪头肉,方锦绣自己也夹了一块塞进嘴里。 猪头肉切片之后是肥瘦相间的,但是肥肉不像别的部位的猪肉一样油,它是糯的,卤过之后,带着卤味特有的咸香,却又不会过咸,反而有点儿回甜。 下锅爆炒,将猪头肉的香味彻底激发了出来,一口咬下去,唇齿之间尽是肉香。 “好好吃啊这个肉肉!”景年就着猪头肉扒了一口米饭,桌子下的小腿不由晃了起来。 小家伙儿费力地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还给姐姐夹,他手小没劲儿,筷子用得不好。 “姐姐你吃,这个肉肉太太太好吃了。”他把饭和肉扒进嘴里,吃得停不下来。 因为加青椒炒的,可能卤汤里面也加了辣椒,猪头肉是微辣的,对方锦绣来说可以忽略不计,甚至有增香的效果,对于没吃过辣的小崽崽来说,就有点儿刺激了。 他被辣得直吸气,方锦绣担心地问:“是不是太辣了?不然姐姐去给你要碗水涮着吃?” “不要,这个好吃!”景年一口拒绝了,他太喜欢吃这个肉肉了,好香好香。 “姐姐,这是什么肉肉啊?”小团子忍不住问,他已经知道了,肉肉分很多种的,比如猪肉、鸭肉、鸡肉,还有姐姐变出来的软软的肉肉。 “是猪肉哦。” 方锦绣也觉得这个猪头肉确实做得很好吃,是她吃过最好吃的猪头肉,不愧是大师傅的拿手菜。 景年吃肉的动作短暂停了一会儿,他戳着碗里的猪头肉,仔细看了看,小眉头拧起:“可是猪肉跟这个吃着好像不一样……” 他才吃过红烧肉,他知道那就是猪肉。 方锦绣解释道:“因为这是猪的头,所以肉肉口感是不一样的,猪别的位置的肉口感也不一样,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做法不一样。” 景年只听懂了前面一半,吃着不一样是因为这是猪的头,猪的头特别好吃! 等葱爆牛肉炒好的时候,一大盘猪头肉只剩下一半了。 葱爆牛肉也很好吃,牛肉很嫩滑,大葱特有的香味儿挥发出来了,景年也喜欢吃这个嫩嫩的肉,但他更喜欢猪头肉。 莲藕排骨汤是在葱爆牛肉前面好的,方锦绣一听见叫号就过去端菜,莲藕排骨汤炖得平平无奇,一般好喝。 不过这样一顿饭,在现在实属大餐,姐弟两人把饭菜吃了个干净,汤也喝光了,撑了个肚圆儿,坐在凳子上休息。 歇了一会儿,准备走了,景年依依不舍地说:“姐姐,猪头肉真好吃,我们下次再来吃好不好?” “好!”方锦绣一口答应下来,她也觉得好吃,她要是早知道猪头肉做好了这么好吃,她早就喜欢上了。 等等—— 她跑去找李家嫂子,问猪头肉能不能打包,不要炒的,直接卤好的整块给她秤点儿,这种可以拿牛皮纸一包就能带走。 拿回去她自己切一切就可以了,这就是半成品啊!她最喜欢半成品了。 李家嫂子遗憾地告诉她:“猪头肉卖完了,我们这猪头肉卖的可好了,也不是天天有,你买的那份是倒数第二份。” 景年也听明白了,好吃的肉肉没有了,他小脸儿都垮了下来。 李家嫂子看方锦绣一脸遗憾,小声说:“还有猪脚,跟猪头肉一锅卤的,你要不要?你要我跟师傅说说,给你称两个。” “要要!”方锦绣忙道。 不知道李家嫂子跟大师傅怎么说的,方锦绣成功买走了两个菜单上没有的卤猪蹄,回家后是自己重新蒸一下,还是斩成小块下锅炒一炒,都随她,反正是熟的,怎么都能吃。 “走,咱们回家!”方锦绣把猪蹄装好,高高兴兴牵着景年准备回去。 景年摸摸自己的小背篓,伸着小手嚷嚷:“姐姐,给我背,我也有背篓!” 所有东西都在姐姐背篓里,很重哒。 “好,那年宝帮姐姐分担一点儿。”方锦绣笑眯眯道。 她把之前买的没吃完的那包炒花生找出来,放进景年的背篓里,盖好。 “我们年宝的背篓真好看。”方锦绣笑着夸赞,可爱的小崽崽背着可爱的小背篓,可爱暴击。 景年抬着小下巴,小模样得意洋洋:“对呀,我的小背篓可好了,姐姐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给你背哟。” “这是小崽崽用的,姐姐用不了,别的崽崽……”方锦绣话突然停住,慢慢看向景年的小背篓。 景年:“姐姐,怎么了?” 方锦绣:“没事,姐姐想到个事儿。” 她刚才想起,年宝的小背篓,是不是也能卖钱?当然不是说卖了年宝的背篓,而是跟万忠叔再买一些放上去卖,也可以给他家里增添一些进项。 不只是小背篓,还有他编的那些簸箕箩筐,应该都能卖? 真是灯下黑,她一个劲儿找可以送进货架的商品,倒是忽略了身边的东西。 回去之后,她放下东西,去隔壁找秋云婶子买了一个万忠叔编好的簸箕,这个她之前没有买,现在买一个回去用也不突兀。 回自己家之后,方锦绣偷偷进卧室,把簸箕收进货柜。 一毛五买的东西,app给的建议价格五十五。 方锦绣觉得很亏心,还有点儿难受,她想给秋云婶子加价,可是这种编织器具,十里八村都是一个价,她突然提价,不但很奇怪,秋云婶子也不可能接受。 方锦绣不甘心地,试探着去跟秋云婶子说,说这些东西定价低了,她想再买几件,买贵一点儿。 秋云婶子直接当她开玩笑来了,还说给她便宜。 方锦绣努力挣扎:“这些东西很费功夫……” “嗐,费啥功夫,晚上在家又没事做。”秋云婶子美滋滋地说:“竹子山里砍的,不要钱,卖出去一个,就是白赚。” 她完全没有算丈夫投入进去的时间和人力成本,因为在她,还有万忠看来,这些都不算什么。 方锦绣只好放弃,又买了三个大小不一的簸箕,再不敢多买了。 秋云婶子都觉得奇怪了,她买这么多簸箕干什么,一家有一两个就足够了,还得是人多的家庭。 方锦绣这才想起来,确实没办法多买,买回去回头秋云婶子来她家里,东西没了,她要怎么解释? 最后只往货柜里收了两个,剩下的都留在家里,先用着。 这几天白天一直在外面跑,家里很多东西没收拾,水缸里的水也快没了。 看见景年在门口,坐在门槛上,跟红妮儿凑着头说话,以为两个小朋友在玩耍,叮嘱了一句不要乱跑,在家看好门,她提着桶打水去了。 等方锦绣走了,红妮儿才敢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说绣儿姐真的愿意教我?” “真哒,年宝不骗红妮儿姐姐!”景年努力板着小脸,作出一副认真严肃的样子:“我跟姐姐说过啦,她说你想学,可以跟我一起学哦。” “太好了!”红妮儿高兴得眉眼都亮了,她还知道景年进度比她快,就央着景年先教他学会的,她才好跟着景年一起,和绣儿姐学习。 “我能数到四十了哦!”景年挺着小胸脯,得意地炫耀。 “哇!”红妮儿满眼羡慕:“我只能数到七,是方芳教我的。” “那你数一遍我听听。”景年拿出平时姐姐考验他时候的派头,像个小老师一样,就是包子脸和小奶音有点儿出戏。 红妮儿老老实实数了一遍,她数得还算熟练,可见没少练习。 “今天先不教你数后面的,教你写前面的数字。”景年还很有章法,“姐姐说了,光会说不行,还得会写会看,我教你写数字哦,红妮儿姐姐,你要好好学。” “我一定好好学!”红妮儿忙保证。 “跟我来。”景年拿出姐姐给他买的本子和铅笔,打开,认认真真写下前三个数字,教她认字。 方锦绣提水回来,就看见两个孩子趴在门槛上识字,忙把瘸腿小桌子搬出来垫稳当,让他们好好学。 孩子学习是大事,耽误不得,她立刻把加定一个书桌列为代办事项前列。 之后每天她闲下来有时间教景年的时候,就把红妮儿也喊上,红妮儿十分勤奋好学。 而且八岁的小孩子,正是接收知识的好时期,她学得很好,很快就赶上了景年的进度。 其实景年也不慢,他脑瓜聪明,学什么一点就透,方锦绣是觉得他年纪小,不想给他太大压力,所以每天只教一点儿,对红妮儿就没这个想法了,这孩子能学多长时间不清楚的,当然是尽量能多教一点儿多教一点儿。 有了个勤奋的同学,景年的斗志也被激发了,每天晚上的复习时间都延长了。 有天早上方锦绣喊他起床,小家伙儿坐起来,突然开始数数,眼睛还没睁,一口气数到五十才停下来,把方锦绣逗得不行。 生活步入正轨,方锦绣桃饱app账户里的钱,一直在增加,最先卖空的是婆婆丁,因为存货本来就不多了。 后来她又想法子挖了一点儿回来,补了两斤货,然后婆婆丁长老了,吃不了了,正式在年宝杂货店宣布下架,明年再说。 蜂蜜卖的也特别好,第二份蜂蜜卖出去第三天,第二个买蜂蜜的买家,一口气把她店里剩下的蜂蜜全给包圆了,还给了一个好评,说这个蜂蜜绝对的野蜂蜜,味儿特别好,催她再多上点儿货。 才不会上货,除非她又买到蜂蜜,不然家里这些肯定要留着她和年宝吃。 然而没多久,第一个买蜂蜜的买家也留了好评,哭唧唧地问为什么蜂蜜没有了,她买的蜂蜜拿回家没有及时拆开吃,等她妈拆开泡了杯水,顿时惊为天人,让她多买点儿回家,自己吃还有送亲戚。 因为没有得到回复,这个买家最后买了一份蜂巢蜜,两天之后,大约是收到货了,把剩下的蜂巢蜜也给包圆了。 方锦绣账户里的余额,一下子突破了1500,往2000大关迈进。 桃饱上短期暂时不缺钱了,现实中却还有的要买,别的不提,方锦绣念念不忘的水井,就得花不少钱。 这会儿没有机器,打井全靠人工,得先找有经验的打井工来探,看哪里有水源,哪里可以打井。 确定好位置后,就靠着人力来挖,越深越难挖,下井之后体质跟不上的人会胸闷恶心喘不过来气,而且还危险。 能下深处挖井的工人得找专业人士,工价便宜不了。 其实这都是小事,关键是很有可能,挖了很深之后,发现出不了水,还是得换地方。 要是最后能挖出来算好,挖来挖去最后挖到钱扛不住放弃,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 所以一口井耗费甚大,连方永志家都挖不起水井,村里也只有一口祖宗留下的老水井,在靠近村中心以前祠堂的位置,离方锦绣家老远。 第38章 方锦绣想要个水井,每天打水太费时间了,她从一开始每次只能拎大半桶水回家,硬生生学会了用扁担挑水,满桶水不洒。 现在还好,等冬天温度下降,河水结冰,路面结霜,再去打水就更麻烦了。 这会儿很多村里孩子,冬天一两个月,甚至一个冬天才洗一次澡,家里不关注卫生是一方面,打水烧水不方便也是重要原因。 方锦绣可受不了这个,她就琢磨着,想要个水井。 不一定非得在自家院子里,因为到时候万一村里人想来打水,她拒绝了不好,不拒绝自家就成热闹的菜市场了。 所以最好是在她家附近,方便打水又碍不着她家正常生活。 但仔细思考一番后,她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钱都是小事,她虽然现在手上钱还不多,但是想想办法总能攒够的。 关键是私人打个水井,太高调了,方永志家都打不起,她有这个钱,哪怕买辆自行车回来,村里人也只会觉得她城里亲戚太富裕,她太发达了。 或者跟方老太一样,怀疑她城里的“表舅”不是“表舅”,而是亲爹。 但打个井……一项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的投入,哪怕最终受益的是附近一整片村民,可换个想法,人家会觉得这人蛮傻的,人傻钱多。 本来她孤身一个年轻姑娘就容易遭人盯上,还干这种高调的事,方锦绣可没这么傻。 默默把这个想法藏在心里头,她实在太怀念自来水了,自来水太好了真的,呜呜呜…… “自来水是什么?”景年听见姐姐嘀嘀咕咕,不由问道。 他现在正是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年纪,每天问的最多的就是“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偏偏方锦绣是后世穿越来的,嘴里总有新鲜词儿,景年就跟“十万个为什么”一样,每天都要问个不停。 “自来水……自来水就是你待在自己家里,拧开水龙头,就有水自己流出来了,不用我们去河边担水回来用,可方便了。”方锦绣充满憧憬地说。 景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水龙头是什么?” 方锦绣:“……” 她琢磨着,得找机会带年宝去城里住住,不为别的,见识一下城里的电话、电视、自来水什么的。 城里…… 城里………… 方锦绣陷入沉思,她城里有个“表舅”啊,是不是能走个亲戚,去大城市溜达一圈? 她要是打着探亲的理由,方永志应该会愿意给她开介绍信,拿到介绍信就能买火车票住招待所,到时候她和年宝住招待所就行了。 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可以,这天气一天天的冷下来了,前两天晚上下了场小雨,立刻就降了温,大晚上的方锦绣被冻醒了。 幸亏年宝像个小火炉,暖烘烘的,抱在怀里可暖和了。 方锦绣也不是没准备,她的手表李小圆给她找到买家了,作价一百零二块钱,但是到手的只有三十多块钱,剩下的钱变成了八斤多棉花,一个煤炉子,一个小铁锅,一些用来做被面的布,还有一些剩下来的票。 这个价钱一点儿没亏她,但是买回来的棉花和布,要做成棉被棉衣,她都不会做。 只能拜托给几个关系好的婶子,出点儿工钱请人家帮忙做,这种大棉被还有厚棉衣,都比较花时间,尤其是棉被,工序繁杂,做起来又考验手艺又费功夫。 好在棉衣先做好上身了,天气一降温,方锦绣就给她和景年换上了,笨重是笨重了点儿,但是新棉衣够暖和。 不过两人都只有一身棉衣,剩下的棉花用来做盖被和被褥了,连件换洗的都没有。 但是吧,这个天气实际上应该穿秋装,毛衣卫衣之类的衣服,棉袄穿着白天有点儿太热了,一动弹一身汗。 方锦绣也想过买点儿毛线回来打毛衣,但是她去跟会打毛衣的人学了学,觉得还是不要浪费这个钱了。 要是能去城里溜达一圈,光明正大换一身新衣服回来,到时候就说“表舅”送的,合情合理。 现在的话,表舅寄衣服也不太可能寄年宝的,不认识呢。 况且,她不久前才收了一个包裹,是给李小圆她们带的镜子,又收包裹,未免太过频繁了。 小镜子方锦绣没好意思买太多,买了七面,除了说好带的四面,还有三面多余的,张敏当场给钱,多要了一面,说要送人,剩下两面也通过这三人的关系,陆续卖出去了。 她们同事听到消息,都很乐意买,两个镜子一下子就卖出去了,还有没买着的想找方锦绣,她找借口婉拒了。 帮李小圆和张敏两人带,可以说朋友互相帮忙,都不熟的人,她卖镜子卖多了,要出问题的。 所以方锦绣现在手上钱也不缺票也不缺,现金积蓄有一百一十多,app里面余额更是高达一千八百多块,短时间内是不会缺钱花了。 可是村里这个情况,有钱也没地儿花,方锦绣想到大城市去看看,就情有可原了。 不过这两天她可走不开,李小圆要结婚了,她答应了去参加李小圆的婚礼。 李小圆的婚礼在十月底,方锦绣那天得早早过去,因为她答应了给李小圆当化妆师,负责她婚礼当天的妆造。 早先她帮着带了几面镜子,李小圆还有张敏她们三个觉得应该谢谢她,就说请方锦绣和景年一起吃个饭。 吃饭的时候,三个姑娘里不太爱说话的那个,叫宋文英的,跟小姐妹诉苦,因为天生一副略浓的八字眉,显得有些愁眉苦脸,她自己很烦恼,别人看见她脸,老觉得她这人不提气儿。 方锦绣说:“这好办啊!” 当场找了个小刀片当修眉刀,利索地给宋文英修了一下眉形,把浓眉修得稍微细一点儿,眉尾修下方,眉头修上方,这样八字眉就“八”得不那么明显了。 宋文英五官清秀,眉毛不抢眼,五官就显出来了,这个眉形衬得她有种轻愁的感觉,十分惹人心怜。 李小圆和张敏亲眼看她动作,就是修了下眉,宋文英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两个人直接惊呆了。 听说她还会化妆,李小圆就央她,结婚的时候帮忙画个妆。 方锦绣现在已经把李小圆当朋友了,朋友一辈子的大事,她当然义不容辞,就答应了下来。 李小圆结婚那天,方锦绣起了个大早,洗漱完了,锅里包子也蒸上了,来叫年宝起床。 换了厚棉袄之后,景年穿起来就很费劲了,笨重的棉袄棉裤套在身上,穿鞋都快弯不下腰了,只能让姐姐帮忙。 方锦绣把袄子撑开,景年眼睛半睁着,手往袖筒里插,刚睡醒的小奶音糯糯的:“姐姐我们今天,起好早哦。” 外面天都还是黑的,昨天这会儿,他还在睡觉呀。 “因为今天要去参加小圆姐姐的婚礼呀?还记不记得?”方锦绣一边给崽扣扣子,一边说。 “记得。”景年扒拉了一下衣领,嘟囔道:“热。” 方锦绣做早饭烧火,也烧出了一头汗,现在两人的衣服,要么就厚棉袄,要么就很薄的一件长袖褂子,前者太热后者太冷。 买别的衣服吧,一是厚秋装贵,她觉得不值,一件厚一点儿外套,也不好看,要将近三十块钱,她觉得不划算。 而且她现在手上别的票都还有,布票没了,做被子和被褥,太费布票了,比布票还难的的是棉花,村里有的人家,几人合盖一床被子。 再困难一点儿的,几个孩子就一条棉裤,冬天的时候,哪个孩子需要哪个孩子穿,剩下的孩子就在床上待着。 方锦绣请人做棉被的时候,人家夸她有本事,说这棉花好,份量也足,棉被做好了够暖和,说起村里这些事,把方锦绣给听呆了。 话说回来,好在现在因为早晚温差大,穿什么衣服的都有,穿棉袄出去人也不少,早晚还挺暖和,就是偶尔有点儿热。 “过两天姐姐给你换新衣服就不热了。”方锦绣把年宝领口整理好,不知道是小孩子都这样,还是只有她崽这样,火气旺得很,晚上抱着像暖乎乎的小火炉,穿厚了也容易出汗。 可是之前的小褂子太薄了,她在县里没有看见这个年纪小孩合适的秋装,倒是桃饱购物车里,已经存了一堆,就等着找机会拿出来,好好打扮打扮她家漂亮崽。 “好,姐姐也穿新衣服!” 景年溜下床,穿好鞋,他脚上踩的小布鞋又换了新的,因为他穿了厚袜子,原来的鞋子有点儿嫌小了。 早饭是包子加牛奶,包子当然不是方锦绣包的,买的现成的半成品包子,她拆开上锅蒸一下就行了。 牛奶当然也是买的,买了奶粉,烧热水冲泡一下就行了,简单方便又营养,没有翻车风险。 昨天她还买了酱板鸭,甜口酱香的,脆皮下一层肥油,夹在馒头里面吃超级香,也算是达成了曾经对景年的一半承诺,下次就该吃兔子了。 “姐姐,那我去跟红妮儿姐姐说一声哦。”景年小口喝完牛奶,满足地舔舔嘴巴,用小手帕擦干净嘴巴上的奶胡子,叠好放在一边。 “好啊,你去跟她说。” 方锦绣把碗筷收捡起来,景年的小手帕也收起来,入乡随俗,两人都有了带手帕的习惯。 不过方锦绣准备了很多,脏的手帕就先放到一边,随时洗随时换。 “让她跟其他孩子也说一声。”方锦绣看小家伙儿拔腿往外跑,忙叮嘱了一句。 她在家里教孩子识字学习,一天两天的,家长总能发现端倪。 秋云婶子和万忠叔知道后,高兴坏了,对方锦绣感激不已,家里没有什么好送的,硬是让红妮儿拎了半篮子鸡蛋过来。 被方锦绣严词拒绝了,还说要送东西,就不教红妮儿了,这才让他们罢休。 即便如此,他们对方锦绣的态度也多了一分尊敬,平时方锦绣干什么活,两口子遇见了,必定要搭把手。 后来村里一些跟红妮儿还有景年关系好的孩子,比如方芳、二牛、黑蛋几个,也发现了这件事。 黑蛋儿、方芳都在公社上学,不来方锦绣这儿,二牛没上学,他妈也拎了一篮子鸡蛋,要把儿子送过来,方锦绣一样拒绝了鸡蛋,只说孩子想学就让他过来,认几个字。 说句自私点儿的话,她教这些孩子,不收东西不收礼,有时间了就教,没时间就不教,想教就教,不想教也没人能勉强,尽她所能,教孩子们一点儿知识。 但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教不下去了,也不至于因为拿了人家东西不好下台。 她现在又不缺这点儿东西,人情有时候可比一些礼物值钱多了。 后来也有听说消息的村人,知道她这里不收钱教孩子认字,想把孩子往这塞。 一开始方锦绣都不拒绝,拒绝了得罪人,但是如果孩子自己不听话不愿意学,或者有些不好的习惯,比如来了就往她家里钻,还抢年宝零嘴吃,这样的孩子她肯定不能要。 她把孩子退回去,有理有据,人家也不好怪她。 她又不是老师,她就是个义务帮忙的。 为此方永志还特意找过她,问她是个什么想法。 其实如果村里能有一所小学,对方永志而言是好事,明晃晃的政绩。 他不是没想过,但是村里没那个条件,教室还好说,喊人自己盖,村里不缺劳力,泥坯啥的也能自己做,桌椅板凳,实在不行也能让学生自带。 别的条件就不行了,老师、书本、教学用具都没有,村里有识字的人,除了方锦绣,还有几个读过初中小学的,但都是村里干部。 要不然就是知青,但人家知青也不能白给你教书,得有工资吧,这个钱就没有了,别的学校老师,工资都是上头财政拨款,他要不来这个钱。 书本和其他教学用具同理,他想办学校,得先去公社申请,公社财政紧张,方家坪村距离公社并不特别远,在公社小学辐射范围内,上头领导就觉得这个村子不是非得办个学校。 方锦绣的行为让方永志有了一丝希望,如果她愿意不求回报的当老师,那老师工资这一块儿,就解决了。 书本……实在不行可以手抄,粉笔什么的,村里挤一挤出这个钱,也不是不行…… 但方锦绣不干,教几个听话孩子,和教一群不一定听话的孩子,那是天差地别的两回事。 当了老师她就被捆住了,往后三五不时的跑去县城,看看电影下下馆子,想都别想,不上课了?她可是老师,能不能有点儿责任心。 还有方永志说的抄课本,总不能让还没上学的孩子抄吧,那任务不就落她头上了。 而且还没工资,也没补贴,公社小学老师,一个月能有二三十块钱呢,别的村小也能有十几块,她,白干。 标准的只想马儿跑,还不给马儿吃草,方锦绣肯定不能答应。 她打了个哈哈应付了过去,只说没有当老师的经验,也没那个时间,家里就她一个成人,什么活儿都得干,完了还得挣钱养家。 方永志没话说了,大概也觉得这个提议有点儿过分。 总之现在长期留在方锦绣这里听课的,只有五个孩子,景年、红妮儿、红妮儿的弟弟铁蛋、二牛,还有一个叫大丫的女孩儿,已经十二岁了。 大丫也姓方,村里叫方大丫的女孩子最起码有十来个,她第一次来不敢进门,在院子外面待了半天,因为她还背着一个两岁的弟弟,带着一个四岁的妹妹。 大丫的妹妹可能因为营养不足,四岁了也没景年说话利索,有点儿呆呆的,总是靠在姐姐腿边,安安静静。 弟弟经常在睡觉,醒了有时候会哭,要是给他塞点儿吃的,不管是什么,他拿着就不哭了。 这五个孩子,没什么事的话,上午或者下午会来方锦绣这里待一两个小时,学认一些常用字,还有数数,简单加减法。 这几个都很听话,学习也认真,就二牛一开始不太想学,被他妈两顿打老实了。 后来发现他来学习,他妈对他和蔼多了,在家挨打挨的也少了,加上方锦绣偶尔会给他们讲一些寓言小故事,他爱听故事,就特别愿意来上课。 今天要去县城,当然不能继续给孩子们上课,景年跑去通知红妮儿。 红妮儿刚起,饭还没吃,听景年说完,保证一定帮他把话带到。 秋云婶子拿了两个柿子给他:“红妮儿外婆送的,你拿回去跟绣儿一起吃。” 秋云婶子不是本村人,前几天带孩子回娘家,带回来半篓柿子,刚捂熟,自己都没舍得吃,先给景年和方锦绣送了两个。 “谢谢婶婶。”景年抱着两个小灯笼一样的柿子,跑回家去。 打过霜的柿子,清甜清甜,皮薄得跟纸一样,轻轻一撕就撕掉一大块,果肉一下子流出来了。 把嘴凑过去吸一口,满嘴的甜香,里面一点儿仁脆脆的,口感奇特。 两个柿子,就当饭后水果,姐弟俩一人一个分吃了。 “姐姐,这个好吃。”景年吃成了小花猫,嘴边一圈柿子汁。 方锦绣好笑地帮他把脸擦干净,她也有买一些水果出来吃,买的最多的是苹果,景年也爱吃,一个人就能啃完一个。 吃完柿子,姐弟俩简单收拾了一下,这次没背背篓,各挎一个包,军绿色的挎包,上次随镜子一起“寄”过来的,姐弟俩一人一个,还带红色五角星呢。 景年特别喜欢他的包,走哪儿都要背着,这年头军绿色是国民色,还带红五星,可把其他孩子羡慕坏了。 手帕、糖果、零嘴、私房钱,通通装进包里,景年一手按着包,一手牵着姐姐。 现在这个季节,天亮得晚,他们又起得很早,出门的时候,天才麻麻亮。 方锦绣打着手电筒,把面前的一段路照亮,手电筒也是上次一起寄来的,还有一个小闹钟。 之前她也害怕早晚出门,因为没有路灯,各家用的油灯也不够亮,一出门到处都是黑的。 现在好多了,村子附近的路都走熟了,等再走一段,天就亮了,天亮了她胆子就大多了。 不过刚出村子的时候,天色还是很暗,景年不自觉往姐姐身边靠,小奶音发颤:“姐姐,会不会有大灰狼。” 方锦绣一哽,下意识往四周看,不看还好,一看路两边的林子树影幢幢,阴森森的。 方锦绣:“……” 她嗓音也发颤了:“崽,姐姐……姐姐给你讲故事吧!” 光走路她会忍不住胡思乱想,而且她还不能表现得自己很害怕,得给年宝依靠。 “不想听老巫婆。”景年战战兢兢说出自己的意见。 “不讲老巫婆。”方锦绣想,我现在也害怕听见老巫婆。 她想了一下自己知道且还记得的故事,发现很多故事里面都有反派,哪怕是动画片呢?葫芦娃里面还有蛇精,这种情况下想起来,也怪吓人的。 越想越容易恐怖化,方锦绣赶紧把脑子放空,那些影像挥出去不再想。 “姐姐给你讲个……讲个笑话吧!”笑话最安全了,笑一笑就不害怕了。 景年没听姐姐讲过笑话,他忍不住问:“笑话是什么?” “笑话是……”方锦绣一卡,说:“我给你讲一个,你就知道了。” “好哦。”景年光顾着跟姐姐说话,都忘记害怕了。 方锦绣又卡了,笑话这种东西,看到的时候觉得好笑,但是不刻意去记,临时想讲一个,完全想不起来。 景年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姐姐说话,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风吹动树梢的声音,他又觉得害怕了,喊了声“姐姐”。 “我想到了……” 方锦绣憋了半天,想出来一个冷笑话,没办法,她能想到的几个仅有的笑话,一些谐音梗,还有不符合社会情况的,大概理解不了。 “有三个人在路上走,前面一对小情侣……不是,一对小夫妻并排走,剩下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后面……” “年宝知道什么是夫妻吧?”方锦绣还特别问了一句,担心崽崽理解不了。 景年:“知道,爸爸妈妈那样哒!” 方锦绣放心了,接着往下讲:“他们路过一片田,听见田里面青蛙在叫‘孤寡、孤寡’,后面那个人就跳下去把青蛙打死了。” 寂静。 一片寂静。 方锦绣沮丧地叹气,她果然没有搞笑天赋。 景年却还以为她没讲完,追问道:“然后呢?他为什么要打死青蛙,要吃吗?” 方锦绣:“……因为——” “噗……”一声轻微的笑声,让方锦绣的话断在了喉咙里,她背上的汗毛一下子竖起来了,猛地把景年拉进怀里,手电筒往后一照:“谁?出来!” 第39章 背后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更别说人影子了。 方锦绣头皮发麻,抱紧了景年,差点儿没拔腿就跑。 但她腿软脚麻,迈不开步子,而且根本不敢转身,并且脑海中开始不受控制的回放起曾经看过的恐怖镜头,后背吹来一阵冷风,方锦绣后背发凉,总觉得后面有人,又不敢扭头。 “年宝……”她嗓音发抖地喊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喊崽崽是想做什么,她就是害怕,想弄点儿动静出来,希望有人能应她一声,跟她说说话。 “姐姐,怕。”景年抱着姐姐脖子,小身子微微发颤,他也吓到了,哽咽着问:“是、是大灰狼吗?” 之前听婶子们讲故事,说以前放羊,大灰狼下山把羊叼走了,还把放羊的小孩也叼走了。 他这么小,姐姐还说他肉嫩,大灰狼一定很喜欢吃吧呜呜呜…… 把他吃了,让姐姐跑吧呜呜呜呜呜…… 方锦绣一愣,害怕都少了几分,“不是吧……” 她听到有人笑了。 不是大灰狼呀! 景年小小松了口气,抽了抽鼻子,小奶音带着哭腔:“那是老巫婆吗?会抓我回去炖汤吗?” 方锦绣:“……” 好像也不是哦,冷静下来,仔细一回想,好像是个男人声音。 男人? 男人?? 方锦绣一凛,手臂夹着景年,将手电筒换到左手,右手悄悄往挎包里伸,包里有一个防狼喷雾,还有一个随身报警器,会发出巨大声响。 “姐姐……”没有老巫婆出来,景年心思活络起来,抱着方锦绣脖子,小声说:“姐姐,我们跑吧,跑快快的。” 方锦绣却有些犹豫,如果不解决这个藏在暗处的男人,万一这个人一路跟着她怎么办? 现在她才刚走出村子没多久,远远还能看见房屋的轮廓,再往前走,那段路才叫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到时候那个男人暴起发难,她的防狼喷雾,不一定真防得住。 她想往回走,最起码等到天亮,或者喊上几个相熟的村人一起出来,否则她是不敢继续走下去了。 但是又怕藏在暗处的那人狗急跳墙,根本不给她回村的机会,毕竟虽然离的不远,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就算有人听见喊声过来,也要几分钟。 这些念头飞快在脑海中闪过,转瞬间方锦绣已经想了很多。 她定了定神,大声说:“年宝,我刚想起来,姐姐忘记去找三伯开介绍信了,他是大队长,威严,姐姐怕他,他最喜欢你,一会儿你去跟三伯说,好不好?” 这段话里的重点是,她家跟生产队的大队长是亲戚,大队长还很喜欢年宝,希望能借方永志的名声,把这个潜在的犯罪分子吓住,不要轻举妄动。 她和景年也没看到那人的脸,如果被吓住了,可能会停止即将发生的犯罪行为。 “好,我们快去!”景年立刻道。 他知道,三伯是大队长,是很厉害的人,他在的话,就不用害怕老巫婆了。 不过,姐姐怕村长伯伯吗?好像不怕呀,每次村长伯伯跟姐姐说话,都很和气的,他对黑蛋儿哥哥才凶嘞,拿棍子打人。 方锦绣警惕地四下看了看,那个男人还是没冒头,她决定回村了。 抱着景年,让他拿着手电筒,方锦绣自己攥着防狼喷雾,绷紧了神经往回走。 躲在树后的陆远峰却不由蹙起眉头,他此行是偷偷来的,爷爷被下放劳改,亲人不许探望,几年未见,他一直忧心不已。 这次车队从本市过,他找了个机会溜了出来,来探望一下爷爷。 为了隐藏行踪,只能走夜路,大半夜的过去,爷孙叙旧,说起这几年的事,一说就忘了时间,眼瞅着天快亮了才动身离开。 没想到一大早竟然遇见其他赶路人,走夜路的是一个年轻姑娘,带着个更小的妹妹。 韩远峰想,这姑娘胆子还挺大。 很快他就发现,是他想错了,姐妹俩吓得怂唧唧的,小奶娃都快吓哭了,姐姐也不遑多让,声音发着颤还要壮着胆子安慰妹妹,听着怪好笑的。 陆远峰不想被人撞见,就偷偷跟在姐妹俩身后,窜着林子走。 本来走的好好的,方锦绣讲了个冷笑话,冷到她自己都不觉得好笑的笑话。 陆远峰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刚听的时候他觉得可真巧,故事里三个人,故事外三个人,都是在赶路,除了身份不太一样。 听到后面就疑惑起来,后面那个人莫不是有病?不然为什么突然跳下田里去打青蛙。 一直到景年充满疑惑的小奶音问起青蛙肉,陆远峰突然明白,是因为“孤寡”。 他想得太认真,一时间没憋住,笑出了声,虽然很快就收住了,依旧让方锦绣听见了。 现在方锦绣要回去,还跟大队长沾亲带故的样子,他担心这姑娘回去之后不罢休,要查出他的身份来。 不怕别的,就怕他来探望爷爷的事情被发现,影响到他爷爷的处境。 看见方锦绣已经在往回走,陆远峰犹豫了一下,跳了出来。 “呜……老巫婆!”趴在姐姐肩膀上的景年,最先看见突然冒出来的人影,吓得叫出了声。 陆远峰:“……” 这三个字,他好像哪个都不沾边吧。 他出现在方锦绣侧后方,方锦绣没看见,但被景年的叫声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回头,瞪大眼睛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要不是离得远,手里的防狼喷雾已经摁出去了。 “同志,你别怕。”陆远峰站得远远的,没有靠近,“我没有恶意,只是一个过路人。” 听着声音像个正经人,平稳从容,不像村里的二流子说话那个劲儿。 方锦绣心却还提着,满怀警惕地盯着他:“那你躲躲藏藏做什么?” 陆远峰不动声色道:“误会,我看你一个女同志带着孩子单独走夜路,担心吓到你们,想着就不露面了,没想到……” 方锦绣偷偷翻了个白眼,真有意思,这还是为她和年宝考虑了?她一个字都不信。 景年听两人说了几句话,不那么害怕了,趴在姐姐耳边小声问:“不是老巫婆吗?” 方锦绣没有压低声音,硬邦邦地说:“没有这么高这么壮的老巫婆。” 这人不知道跟在她和年宝后面听了多少话,她也懒得避开了。 虽然离得远,天色也暗,看不清人脸,但大致轮廓能看清,是个挺高的男人,声音听起来也很年轻。 陆远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试图将话题岔开:“同志,我看你好像有事要赶路,我已经出来了,就不耽误你办事了。” 方锦绣却不肯罢休,她看出这男人想息事宁人,其实这样算了也没什么,但是白白被吓了一场,看她崽,可怜,都被吓哭了,她心里憋得慌。 “你是过路的?哪个村的?”方锦绣追问。 万一这男人只是短暂被她吓住了呢?能搞清身份最好,不然就是个潜在的犯罪分子,要是下次盯上了其他姑娘怎么办。 陆远峰含糊道:“我不是本地人,是运输队的。” “哦?有工作证吗?”方锦绣问。 陆远峰犹豫了一下,把工作证掏了出来。 方锦绣更惊讶了,还真有证件? 要知道,这年头有证件的少,能掏出工作证,都是能找到单位找到人的那种。 她把景年放下来,让他站在自己身后,景年攥着姐姐衣角,从她身侧伸出一个小脑袋,偷偷盯着陆远峰看。 “你扔过来,我看看。”方锦绣说,她不敢让陆远峰靠近。 陆远峰扫过躲在姐姐身后的崽崽,小家伙儿跟他对上视线,一僵,欻地一下,脑袋缩回去了,软趴趴的卷发还甩了一下。 他嘴角一翘,这小娃娃,挺有意思的,果然小女娃就是比男娃可爱。 “看什么看……”方锦绣把年宝往自己身后推了推,不让他盯着自家崽看。 陆远峰哭笑不得,他长得很像个坏人吗?好吧,出场方式确实不太友好…… “接着。”他把工作证远远抛了过去。 方锦绣伸手接住,打开一开,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看证件,再看看陆远峰,再看看证件。 工作证上的工作地点确实如陆远峰所说,来自京市电视机厂后勤部运输队。 但这不是重点—— “这上面是你?”方锦绣不敢相信地说,长这样干什么要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 工作证上有一张陆远峰的黑白照片,剑眉星目,挺鼻薄唇,是极英俊正气的相貌。 纵然方锦绣没少见娱乐圈种种美人,陆远峰的长相也依旧称得上出众。 陆远峰往前走了几步,方锦绣立刻从男色中清醒过来,警惕地伸手:“你干嘛?” 陆远峰一脸无辜:“我走近点儿,让你看看清楚。” 方锦绣:“……” 景年好奇地扒拉姐姐手臂:“我也想看……” 方锦绣给他看了一眼,这会儿天光渐亮,光线终于好一些了,陆远峰走近后,整个人便展露在姐弟俩面前。 他穿一身普通的中山装,腰背挺拔,单单站在那里,就跟村里其他男人不一样。 景年头仰得高高的:“姐姐,他好高哇!” 是本人。 不是拿了别人工作证,也不是照骗。 方锦绣把工作证还给她,不管是京市,电视机厂,还是运输队,这三个地方的职位随便拿一个出去,就够让人眼热。 这人一下子占全了,可见他工作有多好。 还长成这样,那要是想干点儿什么违法犯罪的行为,多想不开啊。 所以他大概率真不是坏人,至于为什么躲躲藏藏,他那个理由……方锦绣闭着眼睛信了,觉得这人长得还行,脑子不太聪明的样子。 陆远峰见她信了,松了口气,问:“那你们现在……” “当然是继续赶路。”方锦绣说。 再回去一趟,真要耽误给李小圆化妆了。 “你不拿介绍信了吗?”陆远峰见她重新往路上走,忍不住问了一句。 方锦绣面不改色道:“哦,我想起来,我好像已经开了介绍信了。” 陆远峰:“……” 他差点儿气笑了,要是再听不出来方锦绣是为了吓唬他,他就是个傻子。 指不定那亲戚关系都是编出来的,什么三伯四伯的。 过后心里又有些佩服,一个年轻姑娘,那种情况下能想到办法先吓住可能出现的“歹人”,这姑娘真是聪慧。 “怎么了?”陆远峰问,他看见方锦绣走了几步,突然停下了。 方锦绣盯着他:“你走前边。” 陆远峰一噎,刚不是看过他工作证了吗?怎么还不相信他。 但是一大一小,两双大眼睛都盯着他,一双带着警惕,一双带着好奇,都是很漂亮的眼睛。 陆远峰心又软了,人家姑娘挺不容易的,带着孩子呢。 “行行,我走前面。”他大步走到前面去。 方锦绣抱着景年走在后面,跟陆远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直没放松警惕,手里的防狼喷雾也没松开过。 走了一会儿,她着急了,催道:“你能不能走快点儿?” 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她抱着个崽,都觉得这个速度太慢了。 陆远峰:“……” 他体谅这姑娘抱着孩子,一片好心…… 行吧,多此一举。 陆远峰加快了脚步,他个高腿长,又空着手没有负累,放开了走,快得跟竞走似的。 陆远峰有些郁闷地想,这回不会嫌他走得慢了吧,看你追不追得上。 他走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对劲,扭头一看,好家伙,背后空荡荡,姐妹俩人影都没了。 陆远峰:“……?” 他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等到快要回去找人了,方锦绣才牵着景年,慢悠悠走过来。 “你们怎么跟丢了?”陆远峰看见景年已经被放下来了,以为是方锦绣抱不动了,顿时觉得自己刚才赌气的行为,太孩子气了。 方锦绣没有停下脚步,一边走,一边惊讶地看着他:“我们为什么要跟着你?” 不就是同路嘛,让陆远峰走前面,纯粹是对他心存怀疑,防备着他,他要是自己走了,她还轻松了。 陆远峰:“……” 他从遇到这姑娘起,几次被噎得说不出话,但是仔细一想,人家说得也没毛病。 陆远峰抿了抿唇,今天他的种种行为,都不像他了,他自己都觉得怪,总是弄巧成拙,显得他不像个好人。 不过都在这等人了,人也等到了,他拔腿就走好像更奇怪。 他看了看眨巴着大眼睛的漂亮小娃娃,摸了摸口袋,只有几张钱和票,没有能给小孩子吃的东西。 “我来抱妹妹吧。”陆远峰伸手,努力表达善意。 “妹妹?”方锦绣傻眼。 陆远峰却以为她还是不相信她,便说:“你要是不放心,我工作证放你那。” 方锦绣忍俊不禁,摸着年宝的额发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妹妹,崽崽,他说你是妹妹。” 景年愣了一下,嘴巴噘起来,凶巴巴地瞪陆远峰:“我是男子汉,才不是妹妹!” 奶凶奶凶,跟小猫挥爪子一样。 方锦绣被萌得不行,把弟弟抱起来亲一口:“对,我们年宝是小男子汉!” 陆远峰看看景年,再看看景年,再看看景年。 景年回以凶巴巴的一眼,还重重“哼”了一声,把脸扭到一边,不想看他。 陆远峰:“……” 他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就是觉得年宝长得好看……” 这么好看的小娃娃,卷发垂在耳边,小奶音本就不容易分清性别,他就以为是个小姑娘。 方锦绣微笑:“你也长得好看。” 所以你也是小姑娘喽。 未尽之语,陆远峰理解了个透彻。 “抱歉。”陆远峰干脆地道歉。 “你应该跟年宝说。”方锦绣护崽护得厉害。 陆远峰走到方锦绣另一侧,景年正把脸扭在这边,不搭理他。 见他过来,又气哼哼地扭到另一边。 陆远峰又绕过去,景年再扭,他再跟。 景年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这个大人,怎么跟小娃娃较劲呀! “年宝,对不起,我不应该因为你长得好看,就觉得你是女孩子。”陆远峰诚恳地道歉。 景年抿了抿唇,求助地看向姐姐。 怎么办?这个叔叔好像也不是很坏,他都道歉了,不是故意哒! 方锦绣笑眯眯道:“年宝自己决定要不要原谅他。” 她现在对陆远峰印象也变好了,一个愿意尊重孩子,且用于承认错误的人,总不会是个坏人。 景年揪着姐姐衣领,哼唧道:“那好吧,原谅你了。” 陆远峰忍俊不禁:“那就谢谢年宝了。” 是他不该心怀偏见,小男娃也很可爱。 最起码比他侄子可爱。 可爱太多了。 陆远峰:“对不起。” “嗯?”方锦绣不明所以,怎么还道歉。 “跟你和年宝说的,刚才吓到你们了。”陆远峰说。 这个“对不起”,他应该早点儿说。 “算了,没关系。”方锦绣挥挥手,不在意道。 刚才确实吓到了,但是现在看来,陆远峰应该真不是故意的。 至于他为什么要藏着,别人的秘密,她没必要深究。 “我叫陆远峰,京市第二电视机生产厂后勤运输队的工人。”他正式做了个自我介绍。 方锦绣礼尚往来:“我叫方锦绣,朝阳公社胜利生产大队社员。” “我叫方景年!”景年奶声奶气地说:“是我姐姐的弟弟。” 他上次跟李小圆介绍自己,也是这么介绍的,他特别喜欢这么说。 三人也算正式认识了,虽然就一段同路的缘分,可能这次过后,就再也不会见面了。 这次方锦绣没再让陆远峰走前面,三人并排走着,边走边闲聊。 走了一会儿,方锦绣累了,景年要下来自己走,陆远峰伸手,这回方锦绣没拒绝。 景年刚要嚷嚷,视线突然拔高,被一双跟姐姐不一样的有力大手举了起来。 陆远峰把小家伙儿放到肩膀上,两手小心扶着:“坐这儿行不行?” 景年立刻不嚷嚷了,他从来没有坐这么高过,好像很小的时候,爸爸曾经给他举高高,但是那会儿他太小了,已经记不清了。 “哇,年宝好高呀!”方锦绣用惊叹地语气说,哄崽崽开心,她知道年宝一心想长得高高的。 景年坐在陆远峰肩上笑嘻嘻:“对呀,姐姐看我,我以后——” 他小手在头顶比划了一下:“我以后要长这么高!” 这可太高了,得有两米了。 不能打击崽崽的积极性,方锦绣笑着说:“好呀,我们年宝多多吃饭,长得高高的,以后再也没有坏人敢欺负你。” “我保护姐姐,也不让人欺负姐姐!”景年念念不忘,他是男子汉,要给姐姐撑腰哒! 陆远峰听着小孩子的童言童语,还有姐弟俩亲密的交谈,嘴角不自觉翘起,心里也觉得暖洋洋。 有陆远峰驮着景年,虽然开始耽误了一会儿,走到县城跟往常用的时间差不多。 方锦绣把景年接过来,握着崽崽小手挥了挥:“来,跟陆叔叔说再见。” “陆叔叔再见!”在人家肩膀上坐了一路,景年已经很喜欢这个叔叔了。 确实到了分开的时候,陆远峰也笑着跟姐弟俩道别,目送两人离开的身影,不知怎的,心底竟然升起丝丝不舍。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这都是在想什么。 方锦绣带着景年到李小圆家,她已经等着了,一露面就被拉了过去。 “年宝——” “我帮你看着!”张敏牵过景年的手,推了她一下:“快去吧,小圆都等急了,年宝我带着,你放心,回头完完整整交到你手里,绝不委屈了我们年宝。” 方锦绣来之前,就跟景年说过,今天人多,她也有事要忙,可能顾不上他,让他跟紧了认识的几个姐姐,千万别跟不认识的人走。 景年很懂事地没有哭闹,看姐姐去帮小圆姐姐化妆,他就跟着张敏,一起去接待客人。 他长得好看,张敏接待的又都是一些同龄的年轻姑娘媳妇儿,见到这么好看的小娃娃,都稀罕得不行。 景年嘴巴还甜,奶声奶气地叫人,有人哄他说吉祥话,他就跟过年拜年时候一样,抱着小拳头拱拱手,该说什么说什么。 一群人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把他抱回自己家里去,一个个都往他小兜兜里塞零嘴,塞糖果。 还有几个阔绰的姐姐阿姨,直接拿了分票毛票,当喜钱往他小兜兜里塞,小兜兜塞满了就往小挎包里塞。 景年还记得不能随便要人家东西,但是他那么小,根本拦不住,人都还没分清,包包就被不知道谁打开了,塞了好多好多。 第40章 方锦绣忙完了来找景年,看到的就是卷发凌乱,小脸微粉,抱着鼓囊囊的小挎包,一脸不知所措的小团子。 “崽,你这是去哪儿进货了吗?”方锦绣把他小兜兜里掉出来的糖果捡起来,理了理崽崽乱扑扑的卷发,好笑道。 “是阿姨还有姐姐们给我哒!”景年摸着小兜兜说。 “哪个阿姨姐姐?”方锦绣问。 景年歪头想了想,越想越迷糊:“好多好多阿姨姐姐,不记得了……” 真的太多了,分不清呀。 他把攥着的一颗酥心糖递给她,献宝道:“姐姐你吃这个,这个好吃。” 方锦绣把糖接过来吃了,又酥又香,是这个年代的高级糖果了。 她笑眯眯道:“谢谢年宝。” 景年看她吃了,也很高兴:“姐姐这个好吃吧,我觉得最好吃才给你留哒!” “好吃,不过年宝,今天吃几颗糖了?”方锦绣摸摸他腮帮子,“糖吃多了,虫虫要吃牙齿的。” 景年下意识捂住嘴巴,慢慢伸出三根手指,过了一会儿,又伸一根,底气不足道:“四颗……” 姐姐说了,一天最多只能吃三颗糖,他不乖了…… “今天不能吃糖了哦,一会儿要是有甜的菜,也不能吃,行不行?”方锦绣找了点儿清水给他漱口,漱完了说。 “好,我不吃!”景年立刻保证说。 方锦绣笑了笑,她疼年宝,但是小家伙做错了事,也该有点儿惩罚。 她刚看到了,今天大席上有两道甜口菜,一个红烧肉,一个糯米蒸南瓜,到时候让年崽尝点儿味,然后就不给他吃了。 景年还不知道亲爱的姐姐怀着怎样的险恶用心,他把小兜兜里还有小挎包里的钱都拿出来:“姐姐给,钱钱给你,敏敏姐姐说,这是年宝挣哒!” 都是面值不大的零钞,最大的一张是二角的,只有一张,还有几张一角的,剩下的都是分票,还有硬币。 怎么还有钱? 方锦绣拿出来数了数,加起来足有一块一毛七分钱呢,不少了。 “年宝怎么挣的?”方锦绣问。 景年挠挠头,努力回想:“敏敏姐姐说,这是喜钱,让我拿着,阿姨姐姐们,都夸我好看,让我这样——” 他做了个拱手的动作,又摸自己脸蛋:“还摸我脸,摸我头发,然后就给我钱钱。” 方锦绣:“……” 怎么听着,有点点奇怪。 “就这样?”方锦绣问。 景年抠着自己手指头,低着头噘嘴,小声哼唧:“她们还要亲我,我不干,我是男孩子,不能随便跟女孩子亲亲……” 方锦绣:“!” 好家伙,她崽差点儿让人占便宜了。 “乖崽,你做的对。”方锦绣忙道:“不能随便让人亲你,男孩子也不可以,知道吗?” 小崽崽翘着嘴角,娇声道:“才不让别人亲,只让姐姐亲。” “乖宝宝。”方锦绣亲亲崽崽脸蛋,把那一块多钱还给他,这可是崽崽的卖身钱,她不忍心用。 “哇,都给我吗?”景年拿着那一把钱,高兴的不得了。 方锦绣说:“对呀,是我们年宝的私房钱,想怎么用都行,但是要跟姐姐说一声哦。” “姐姐,我请你吃猪猪肉!”小家伙儿高兴的眉飞色舞,那个肉肉好香好香哒。 方锦绣笑着纠正:“是猪头肉。” “猪头肉,我请你吃猪头肉!”景年举着钱:“我有好多钱钱。” 方锦绣没有告诉他,吃一次猪头肉,这些钱就只剩下一点点了,而且崽没有肉票…… 到了中午吃喜宴的时候,果然看见了红烧肉和糯米蒸南瓜。 景年吃过红烧肉,姐姐给他做过,不止一次,他记得这个肉肉特别好吃,拌饭吃最香了,但是这个肉有一点点甜,只有一点点。 小家伙儿咽了口口水,看看姐姐,方锦绣微笑着说:“红烧肉放糖了。” 景年立刻坐直了,不再看红烧肉:“我不吃。” “乖,姐姐替你尝尝。”方锦绣自己夹了一块,一口肉一口饭,肥肉混饭吃,一点儿都不腻,香得很。 景年眼巴巴看着,馋得直咽口水:“姐姐,好吃吗?” “好吃啊,五花三层,这肉又香又甜,真不错。”方锦绣说着,又吃了一块。 景年差点儿被馋哭了,呜呜呜……他也想吃肉肉,早知道就不多吃那颗糖了,他有好多糖,可是这个肉肉不是每天都能吃到呀! “来,年宝尝一口这个。”方锦绣又给他舀了一勺糯米蒸南瓜,糯米加了糖汁,甜甜糯糯的,特别好吃。 景年尝了一口,立刻把红烧肉抛到了脑后,两口吃完一勺糯米南瓜,拉着姐姐的袖子还要。 方锦绣自己也吃了一口,装作刚才发现的样子,惊讶道:“呀,这个菜是甜的,年宝说今天不吃甜菜了是不是?” 景年:“……!” 晴天霹雳!!! 虽然席上其他菜也好吃,也有别的肉菜,但吃不到的才是最香的。 景年嘴里吃着梅菜扣肉,还想着吃不到的红烧肉和只吃了一口的糯米南瓜,悲伤地吃下两碗米饭。 “姐姐……”打了一个小嗝,景年念念不忘:“姐姐,下次我不吃糖,可以吃这个甜甜的米吗?” “可以,明天姐姐就给你做了吃。”方锦绣说。 虽然她不会做这道菜,但是她可以买粽子呀,买几个甜粽子剥开放在盘子里蒸一蒸,也差不多吧。 景年终于开心了,他就知道,姐姐最好啦! 婚礼上,方锦绣第一次见到李小圆结婚对象,一个叫钟伟民的男人,据说在衙门工作。 张敏私底下跟方锦绣吐槽过,说钟伟民那人也就那样,长得是还挺俊的,工作好,家境听说也可以,但对小圆不够关心。 宋文英无语道:“长得好工作好家境还好,这叫还行?你想找个神仙不成。” 张敏撇撇嘴,不吭声了,她是李小圆老同学老朋友,知道李小圆和钟伟民恋爱到结婚的所有经历,她就是觉得,钟伟民不像小圆喜欢他那样喜欢小圆,她作为小圆的朋友,有点不甘心。 但是宋文英说得有道理,理智点思考,钟伟民是个很不错的结婚对象了,小圆能跟他结婚,也算达成所愿。 方锦绣作为李小圆的新朋友,对信息了解不充分,只能听她们聊,知道个大概。 也就是说李小圆很喜欢她对象,但她对象没那么喜欢她呗,用后来的话讲,李小圆是找了个她喜欢的人。 旁人的感情,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所以方锦绣没有表明她的想法,日子是过出来的,李小圆自己喜欢,谁能说她以后就一定不幸福呢。 宋文英的话也有理,最起码李小圆找个这样的对象,不会在物质生活上受到什么委屈。 但她对钟伟民还有几分好奇,因为宋文英说钟伟民长得俊,张敏心有不满,都说钟伟民长得不错,她想看看到底有多俊。 今天算是如愿了,然而看过之后,方锦绣有些失望。 白白净净斯斯文文,戴着副眼镜,头发用发胶梳成整齐的三七分,长得还行,说话拿腔拿调,打着官腔,有个口头禅“我说两句”,来敬酒的一会儿,方锦绣听见说了好几遍这话。 方锦绣觉得这人有点儿油,还不如她今天早上遇见的路人帅哥。 席上的客人都在夸钟伟民和李小圆,说新人郎才女貌,方锦绣跟着吹捧两句。 张敏跟景年耳语几句,景年抱着小拳头,熟练地拱手,奶声奶气道:“祝小圆姐姐和姐夫,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对对,早生贵子!”席上客人们都笑开来,“金童送子,好兆头!” 李小圆红着脸,开心地塞给景年一个小红封,含羞带怯地看了新婚丈夫一眼,笑着说:“谢谢年宝。” 又小声说:“要是能有个年宝这样的宝宝就好了。” 钟伟民难得低头,看了眼矮墩墩的漂亮小崽崽,眼中满意,这孩子确实生的好看,也聪明伶俐。 他也掏了个小红包递给景年。 景年一手拿一个红包,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什么呀? “姐姐……”他求助地看向姐姐。 张敏担心方锦绣要还回去不好看,帮景年把红包揣进小包里,跟方锦绣说:“这是喜钱,讨口彩,让年宝留着。” 方锦绣哭笑不得,她又没说什么,留着就留着吧。 那会儿说是送一面小镜子当李小圆的新婚礼物,但那时候她跟李小圆还不是很熟,实际上是不愿意多收她五块钱。 现在关系好不一样,她另外准备了一个小手包,送给李小圆当新婚礼物。 吃喜宴,还跟其他人一起闹了一下新人,等一切结束,已经半下午了。 方锦绣带着景年告别回村,年宝起了个大早,中午又没有午睡,回去的路上,就在姐姐怀里睡着了。 担心他吹了风着凉感冒,方锦绣一直护着他头脸。 她去城里参加朋友婚礼的事,没有刻意瞒着,回去的时候半个村都晓得了。 路上遇见刚从河边洗了衣服回来的几个婶子,兰花婶子大着嗓子道:“绣儿,你那个供销社朋友,是今个儿结婚?一定很热闹吧!诶呀人家还特意请你,情分真不一般,咱还没参加过城里人的婚礼呢。” 她说话时,眼睛往旁边斜,斜得站在几人最外面的王菊花脸色跟她名字一样,跟菊花一个色儿。 方锦绣正眼都不给王菊花一个,就当没看见她,从景年小挎包里抓了把糖散出去:“小圆的喜糖,大家沾沾喜气。” 就算不这么说,有人发糖果她们也会愿意要,更别说这可是城里供销社员工的喜糖! 王菊花当然是没有的,又气又羞,方锦绣这野种,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但是她又舍不得走,她现在天天想着两个儿子娶媳妇的事,想得觉都睡不着。 她的大富大贵啊!那么好的两个孩子,怎么会娶不到媳妇呢? 都怪方锦绣,人都没气儿了还能起来,不知道哪个阴曹地府跑回来的孤魂野鬼啊,真是坑死她了。 还有家里那个死老太婆,当初口口声声说绝不会亏待了她大孙儿,结果呢? 一天到晚的,正事不干,不能挣工分补贴家里就算了,好好的出去一趟,躺着回来! 一家子的钱都让她藏得严严实实,她把床板都搬开了都没找着,只能和老三家的一起,掏了私房钱送老太婆去卫生所看病,心疼死她了。 看病花了钱,医生检查一通,也没说出个具体毛病,可老太太就是站不起来了,一天到晚地喊着这疼那疼,要吃好的喝好的。 她和妯娌罗彩凤轮流照顾老太太,端茶倒水的,那老太婆一不顺心就打人骂人,她身上到处都是被揪得青紫印子,回去跟她男人诉苦,她男人只会让她忍忍,说妈年纪大了,身上不舒服,脾气不好是正常的。 王菊花心里苦得能流苦水了,以前不愿意干家务,现在出来洗个衣服跟放风一样,冰冷的河水都没她心冷。 遇见方锦绣,看她风光无限的模样,王菊花心里又酸又苦。 城里姑娘,还是供销社的员工,她家大富一辈子都娶不到这样的媳妇儿吧。 “绣儿,咋给你这么多喜糖?”有个婶子眼尖地看见景年小挎包里还有很多糖,满眼艳羡地问。 方锦绣矜持微笑:“是别人给年宝的,都喜欢他,看见就给塞糖,他小人儿一个,哪儿吃的下,吃多了要坏牙齿的,就先给他收着了。” 嚯! 糖还有吃不完的! 听得众人眼睛都直了,村里办个婚礼,席面上多点儿肉,就算很体面了。 喜糖……一般人家都不会这么造,也造不起,就算一人只发一颗喜糖,发最便宜的那种,一场婚礼下来也得花块把钱买糖,还不如买斤肉吃划算。 更别说一人发一颗,也不吉利,婚礼上都讲究成双成对。 其实李小圆准备的喜糖也是有数的,但她从方锦绣这买的糖高档,她家那个条件,家里来的亲朋都不是没见识的,也没人见过这样的糖果,都夸说放出来好看。 景年包里这些糖,品质就层次不齐了,有的贵有的便宜,是人家自带的,但这些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男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有婶子好奇地问。 王菊花更是竖起耳朵,自从听说方锦绣有个供销社上班的朋友,她就日也想夜也想。 理智上她清楚这样的姑娘她儿子是没希望的,但做梦呢?要是能有个这样的儿媳妇,她真的做梦都能笑醒。 现在她就想知道,什么样的男人能娶到条件这样好的姑娘。 方锦绣说:“跟小圆是同学,衙门坐办公室的,具体哪个单位不清楚,听说是个大学生,长得斯斯文文,戴眼镜,文化人。” 李小圆和钟伟民是高中同学,李小圆没读上大学,钟伟民通过推荐去读了大专,毕业回来就进了衙门。 “当官的,了不得!” “大学生呢,多稀罕啊!” “长得也好,绣儿你这朋友,真是结了门好亲。” 婶子们一个个惊叹不已,跟听故事似的,这样的人以前跟她们有啥关系?听都听不到,还是绣儿有本事,能结交到这样的朋友。 王菊花更是脸色灰败难看,她儿子没读过书,不识字,乡下种地的,长得……长得倒是不矮,也不丑,可是粗笨,不斯文。 所以她能找个什么样的儿媳妇呢?王菊花满心茫然。 要是她有钱就好了,有钱盖房子的话,他儿子就能说个媳妇儿,之前她家大富住在老二家的时候,媒人对她可客气了,哪像现在,躲着她,连面都不愿意见。 可是她没钱,没分家,家里的大钱都被老太太把着,她连根钱毛都没见着。 王菊花心里想着房子,想着钱,心灰意冷,也没心思听方锦绣讲她城里的见识,闷头往自家走。 “她呀,想儿媳妇都想疯了。”看见王菊花走了,有个婶子跟方锦绣嘲讽说。 方锦绣笑笑没接话,那一家子她要是有机会踩一脚,肯定不会放过,但是现在放话出去,没那个必要。 到家后她就把年宝叫醒了,担心他这会儿睡多了晚上会睡不着。 其实刚才她跟人说话的时候,景年就要醒不醒,回家给他拧了把热毛巾擦脸,擦完小团子就清醒了。 晃晃悠悠一天又过去了,方锦绣去挑了一担水回来,开始做晚饭。 中午吃了不少肉,晚上就吃得清淡一点儿,方锦绣煮了一锅面糊,加了白菜、土豆、还有切片的腊肠。 这是她新学会的食物,先面粉加水搅一碗糊糊,然后锅里烧水往里浇面糊,可以加任何她想加的东西,显得食材足够丰盛,加盐慢慢加,一边尝味儿一边加,防止过咸。 另外要注意搅动,防止糊锅,只要勤搅动,加的食材也不要太离谱,最后做出来的味道总不会太差。 今天的几样食材就加的很合理,最后煮出来咸淡也正好,方锦绣放开吃了两大碗。 亏的她现在活动量也大,而且似乎身体还在发育期,好吃好喝一个月,不光年宝让她养得白白嫩嫩脸颊变圆多了小奶膘,就连方锦绣自己,身体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个子长高了一点儿,原先大概有一米六左右,现在应该一米六一六二的样子,因为之前刚刚好的裤腿短了一截,往后大约还能长。 身材也不像之前干瘦,该长肉的地方长了点儿肉,方锦绣自己还挺满意的,并且想再长长。 身体是她自己的,当然是越漂亮越好,她自己看着也舒服。 第二天,上午方锦绣下了半天地,累得直不起腰。 在乡下,不下地干活是不可能的,哪怕她现在不缺钱,也不能不劳动,除非她有别的工作。 想到婶子们说的农忙,方锦绣就头皮发麻,这她都受不了,想不出来农忙的时候,会不会撑不住。 景年忙前忙后,帮姐姐擦汗端水,看她揉腰,又连忙踮着脚帮她揉,心里可难受了,他还说要帮姐姐撑腰,都没撑起来! “崽,锤一锤。”方锦绣撑着腰,让年宝给她锤锤。 景年攥着小拳头给姐姐捶腰,心疼极了,他姐姐真是太幸苦了。 下午方锦绣就不下地了,她就是表明她是愿意劳动,才会去干农活,实际上并不靠下地的工分吃饭。 几个孩子下午会来上课,方锦绣提前准备了识字卡片,每天认一两个,任务不重,要保证的是质量,一天能记下一两个,三天复习一次,这个效率就很可以了。 然而今天课上到一半,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来的是个四五十岁的大妈,大约知道方锦绣不认识她,还特意去隔壁喊了秋云婶子过来当个陪客,笑眯眯地说她跟秋云婶子是老相识。 秋云婶子趁着方锦绣去倒水的时候,表情尴尬地跟她解释:“这是隔壁村的王婆,是……是媒婆……” 她是晓得的,晓得方锦绣暂时没有嫁人的打算,况且秋云婶子现在对方锦绣印象好得不得了,觉得村里这些男人都配不上方锦绣,她应该去城里嫁个工人。 方锦绣茶碗差点儿打翻了,扭头看回去,那个王媒婆,正上上下下打量她家,还盯着她崽看,盯着她手里的开水瓶看,越看越满意,脸上笑容都变大了。 “姐姐……”景年哒哒哒跑过来,抱着姐姐大腿哼唧:“姐姐我不喜欢这个大娘……” 小家伙儿很敏锐,对外人眼中的打量十分敏感。 “我也不喜欢。”方锦绣咬牙。 她都不想听那个媒婆跟她说什么,结婚?结什么婚!她还差一个多月才满十七岁,还是未成年人! 方锦绣把茶碗和开水瓶放下,不想给媒婆倒水了,至于得罪了媒婆会不会在外面毁她名声,方锦绣不在乎。 媒婆能毁的无非是她在婚嫁方面的名声,毁就毁了呗,她喜欢的人肯定不会在乎这种谣言,在乎的人不值得她喜欢。 “绣儿……” “我还有事,马上要出门,您看您……”方锦绣微笑着打断她的话。 王媒婆一愣,说:“那、那我明天再……” “我明天也有事。”方锦绣不给她说出口的机会,略烦躁道:“实话跟您说了吧,我年纪还小,都没十八岁,不想结婚这事儿。” “十八?这不已经到了?都快虚十九了。你听大娘一句,大娘都是为你好,姑娘的青春就这几年,耽误不得,耽误了,回头好男人就让别人给抢走了,你就只能选人家挑剩的……”王媒婆念念有词,说个不停。 方锦绣却听不下去了,起身送客,送走了一脸不满的王媒婆。 第41章 一直到傍晚时分,方锦绣才从闻讯而来的田婶子口中,搞清楚了王媒婆此行的具体来意。 原来她是给隔壁村一个叫王耀宗的“优质未婚男青年”提亲来的,表面上看来,那位王同志条件很不错。 “说那王耀宗是初中生,跟你学历相当,般配!”田婶子学着王媒婆的口吻说完,重重呸了一声:“咱虽然没读过书不识字,也晓得初中生和高中生的区别,啥叫般配,般配咱绣儿就该找个高中生!” 家里坐了一屋人,都是听到消息过来关心这件事的,兰婶子还惦记着昨天听方锦绣讲的婚礼,忿忿道:“我们绣儿也该配个大学生……” 方锦绣长得好看,还是高中生,在兰婶子眼中,比不上李小圆的也就是工作单位,还有家境。 非要论一论,方锦绣还有个靠的上的有钱有权的城里亲戚,人家手里随便漏一点儿,姐弟俩日子就好过多了,村里人都看在眼里。 工作这事儿,谁说方锦绣以后不能进城呢?听说她那亲戚,是城里大厂的领导,回头把绣儿招进去当个工人,这不都齐活了? 初中生……初中生怎么就般配了,脸大如盆! 有婶子劝说:“初中生也不错了,要是别的条件好……” 确实,找对象不能光看学历,这会儿文盲率高达百分之八十,能读个初中,就已经算文化人了,这方面不值得过于挑剔。 “好啥好啊!”田婶子不悦道:“我可找人打听过了,那可真是,媒婆的嘴,骗人的鬼,说是家里条件好,不愁吃穿。确实,六个儿子,怎么也饿不着!” 儿子多,家里干活的人就多,能挣的工分多。但是人多吃得也多,一家这么些男人,光口粮就得多少?饿不着是真的,吃不饱恐怕也是真的。 媒婆怎么说的,说绣儿家里人丁单薄,王家人口旺盛阳气重,不嫌弃她命不好,先后克死两对父母。 这话她都不忍心说出来,绣儿听了该多难过。 秋云婶子就是隔壁村嫁过来的,对那一家子了解得更多一些,满怀担忧地说:“绣儿,那王耀宗的老娘,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当着这么多人面,她没好意思直说,那个王耀宗的娘,出了名的胡搅蛮缠,泼辣程度跟方老太有一拼。 王耀宗是她三儿子,有几个儿子已经娶媳妇了,被她压的翻不了身。 方锦绣听得头皮发麻,别说她本来没有谈恋爱结婚的想法,就算有,也不会找这样的男人。 “王耀宗本人呢?多少岁了?”兰婶子问。 “二十五了!”一个了解情况的婶子不屑道,这年头,二十五岁在农村就是标准的大龄青年,有些着急的,这会儿孩子都能有十来岁了。 “年岁差太多了。”婶子们纷纷表达起不满来。 方锦绣:“……” 比她穿越前还大好几岁,这都不是老牛吃嫩草,是直接往违法犯罪的道路上狂奔啊! 有人好奇地问:“咋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处对象?” “挑呗!”田婶子嘲讽道:“读个初中回来,把自己太当回事了,看不上村里不识字的姑娘,一直拖着。” 他倒是有心思慢慢挑,只比他小一两岁的弟弟扛不住了,偷偷处了对象,生米煮成熟饭,抢在兄长前面结了婚。 下面的弟弟有学有样,现在除了王耀宗最小的弟弟还没到年岁,家里就他一个大龄剩男,这会儿不是他不想结了,而是家里没房子了。 方锦绣明白了,她就说那个王媒婆盯着房子到处看,感情是看上房子了,臭不要脸! 她抱着景年,闷声道:“房子是年宝的,只会留给他,而且我也不会结婚,不可能把年宝送去方家。” 景年听了整场都没听太明白,只知道这些婶子在讨论另一个男人,好像跟他姐姐有点关系。 他心里很不舒服,那个男人好像不好,他不喜欢姐姐被跟不好的人放在一起讲。 现在方锦绣的话,他倒是听明白了,反手紧紧抱住姐姐:“我哪都不去,我要跟姐姐一起!” 众人这才想起来,当初方锦绣可是跟方余田签了协议的,她要是结婚,不但什么嫁妆都没有,还得把景年送回方家去。 嫁妆倒是小事,本来方家能给她操办嫁妆的人也不在了,但是景年送回去,真叫没活路了。 她们看向方锦绣的眼中,有怜惜有敬佩,都不再提那个不知所谓的王耀宗。 临走前,有几个婶子私底下跟方锦绣说,让她多为自己打算打算,但没再提结婚说亲的事。 婶子们走后,方锦绣脸上的笑容一秒垮掉,其实就是谈了谈话,她却觉得很累很累。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婶子们都好心替她操劳,到处打听消息,刚才也一直为她说话为她考虑,可她依旧开心不起来。 她对恋爱对婚姻不是没有期待,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期待太高,反而从未有过感情经历。 穿越前,她父母感情极好,两人是初中同学,高中在不同学校,高考考入同一所大学,然后开始恋爱,毕业结婚,相濡以沫,共同走过了几十年。 方锦绣希望自己也能有一份父母这样的爱情,她拿她爸爸的标准来比对追去她的男生,这个太轻浮,那个不够细心,于是一单单到穿越,从母胎单身变成了两世母胎单身。 现在一些莫名其妙的男人都能打她主意,方锦绣没办法不委屈。 “姐姐……”跟在她身后的小尾巴,眼圈瞬间红了。 “怎么了宝宝?怎么哭了?”方锦绣把景年抱起来,怀里暖暖的小身体散发着无穷热量,像在给她充能一样。 景年瘪着嘴,鼻头红红的,卷翘的睫毛被泪水打湿,呜呜咽咽:“姐姐我不想你难过,你不要难过……” 方锦绣给他擦眼泪,心里软塌塌的,“年宝看出姐姐心情不好了?” “嗯。”小奶音里哭腔浓重,景年揉着眼睛,“我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我们年宝这么厉害呀!”方锦绣亲亲崽崽小脸蛋,小团子立刻抱着她脖子,把脸凑过去要跟她贴贴。 坏情绪不知不觉消弥大半,方锦绣脸上重新挂上笑容。 没什么大不了的,生活已经很好了。 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就不找,她成功跳过男人拥有了一个贴心漂亮的宝贝,已经很值得高兴了。 “姐姐,你要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会开心哒,就不用难过了。”小家伙儿突然说。 方锦绣一愣,忍不住笑了:“年宝知道什么叫喜欢吗?” “知道呀!”景年奶声道:“爸爸喜欢妈妈,妈妈也喜欢爸爸,他们一起生活很开心,妈妈总是在笑。” 后来爸爸不见了,妈妈就不笑了,一直哭一直哭。 他还没说完:“我喜欢姐姐,姐姐也喜欢我,跟姐姐一起,会觉得好开心。每天睁开眼睛,都想看见姐姐,我都不想哭的,只想笑呀!” 方锦绣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差点儿被自家三岁的崽崽给说哭,被崽崽的甜言蜜语甜得要晕过去了。 她抽了抽鼻子,宝贝一样抱着自家崽:“姐姐也喜欢年宝。” 景年抿了抿嘴巴,有些害羞,声音都变小了:“我知道的呀,姐姐最喜欢年宝,年宝也最喜欢姐姐。” “乖崽!”方锦绣把崽崽抱在怀里亲了好几口,亲得景年都不好意思了。 这一耽误就到了晚上,晚上方锦绣做了个炸酱面。 当然,炸酱不是她做的,炸酱是桃饱上买的,面倒是自己擀的,虽然有点儿粗细不均,好歹成型了,这就是进步! 买来的罐装炸酱是冷的,方锦绣舀了一点儿到锅里小火炒香——大火她控制不住。 然后把炸酱盛起来洗锅下面条,还弄了点豆芽当配菜,这是秋云婶子家自己发的豆芽,给她送了一点儿。 晚饭就这么简单吃了,晚上躺床上,方锦绣琢磨着,今天受委屈了,明天不得吃顿好的? 吃什么呢? 她问景年:“年宝有什么想吃的吗?” 景年毫不犹豫:“肉肉!” 这孩子是个标准的肉食动物,不挑食但是明显更爱吃肉。 方锦绣又问:“吃什么肉?” 景年想了想,先排除了一个:“不吃兔兔。” 方锦绣好笑,之前听方芳和红妮儿说吃过兔肉鸭肉,年宝很好奇,她也承诺说会做了给他尝尝。 就买了板鸭回来吃,年宝到是挺喜欢,吃了不少。 后来又买了兔肉,她在桃饱上搜出来的兔肉,除了生肉,其他做熟了的基本上都是重口味,一眼看上去全是辣椒,崽崽吃不了辣椒,之前吃了点儿青椒炒的菜,就辣得受不了。 方锦绣就买了点儿兔肉回来给他炒着吃,但是兔肉太瘦了,一点儿油水都没有,方锦绣厨艺……也没好到能什么食材都做的好吃的程度。 景年不挑食地把饭菜都吃干净了,但是对兔肉没念想了,现在更是表明,兔肉已经沦落为他心目中倒数第一的肉肉。 兔兔落泪。 “那吃什么肉肉?”方锦绣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崽崽闲聊,反正是睡前,不讲故事聊聊天也好。 景年把自己吃过的肉想了个遍,才吃过猪肉,鸭肉也是,鸡肉倒是很久没吃过了。 “吃鸡肉,大公鸡!”小家伙捏着自己鼻子,嘬着嘴巴,“喔喔”叫了两声。 “行,就吃大公鸡。” 方锦绣笑着看崽崽耍宝,小朋友好像都喜欢模仿小动物玩。 第二天上午,方锦绣照旧上了半天工,上工的时候就跟二牛妈商量好了,去她家里捉一只大公鸡杀了。 虽然桃饱里面也有卖鸡肉的,但发过来的都是冻货,说是刚杀的冷鲜食材,也没有现宰的新鲜。 买一只大公鸡,回家剁点儿土豆一起炖,锅边再贴几个饼子,岂不是美滋滋。 方锦绣跟二牛妈用的说法是,昨天年宝让王媒婆吓到了,以为姐姐不要他了,哭了半宿,她给做点儿好吃的,给孩子补补。 二牛妈听得心有余悸,她在二牛前面还有个儿子,养到两岁多的时候,过年抱出门走亲戚时摔了一跤,孩子吓到了,就病没了。 方锦绣不知道这个,但二牛妈一听,就觉得是该补补,年宝那么乖的孩子,胆子肯定也小。 而且小孩子多吃肉,才能长得壮,身体好。 于是下工后,方锦绣带着景年,去二牛妈家里捉鸡。 二牛妈养鸡非常有一手,之前景年说想养鸡,方锦绣还专门找过她,想抱几只小鸡仔回来。 儿子跟着人家学习呢,虽然方锦绣不愿意收钱收礼,遇到这种需要帮忙的事,孩子家长就特别实心实意的帮忙。 二牛妈给挑的五只小鸡仔,一下子活了四只,按照她家人口,是不能养这么多的,顶多两只。 但小鸡仔都活了,就先养着了,景年每天都会记得喂鸡,来上课的小孩子也时不时挖了虫子来帮他们喂鸡。 话说回来,虽然自家养的有鸡,但鸡仔还小,得去别人家逮大公鸡。 二牛妈已经跟妯娌们分家了,她家里老太太现在跟着大儿子,但因为房子在一处,他们家是分家不分户,依旧住在一起。 二牛妈出了名的会养鸡,养的鸡会下蛋,妯娌都把鸡放在一处让她养,四户人家一共八只鸡。 方锦绣要买只鸡回去,她卖一只,钱跟其他人分,回头再补一只小鸡仔进来养着就行了。 “年宝,你去挑。”方锦绣对跃跃欲试的景年说。 景年立刻走上前去,他可知道,鸡长得大,肉就多,于是小家伙上来就瞄准了二牛妈养的最大那只大公鸡。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小炮、弹一样冲了过去,本来想抱住那只大公鸡,但是那鸡很灵敏,大约发现了景年的来者不善,扑扇一下翅膀躲开了。 躲……没完全躲开,景年一把薅住了一只鸡翅膀,被扑扇着要起飞的大公鸡带得踉跄着跑,好悬没被带飞了。 小崽崽急坏了,嚷嚷道:“姐姐,姐姐救救,抓……抓大鸡!” 方锦绣笑得不行,二牛妈也在一边哈哈大笑,那只鸡都快比她崽大了,年宝上来就选了最大的一只,眼光真不错。 无良的大人们看够了热闹,才过去帮景年把大公鸡抓住,小家伙累得直喘气,噘着嘴,气势汹汹说:“我今天要吃大鸡!” “吃,吃大块的。”方锦绣笑眯眯道。 跟同村人买吃食,不用票,而且鸡肉比猪肉便宜多了,这么一只大公鸡也没花到多少钱。 二牛妈给收拾得干干净净,宰杀好了,毛也拔了,甚至还根据方锦绣的需求,体贴地切了块。 端着鸡块高高兴兴回家,路上还在讨论鸡肉怎么好吃,回到家看见门口等着的王媒婆,方锦绣一口气噎住,笑不出来了。 王媒婆看见她手上端着的盆子里放着宰好的肉,乐滋滋地走过来要接把手,嘴上说着:“怎么这么客气,还杀鸡了……” 哎呀这鸡可真不小,瞅瞅这一盆子的肉。 方锦绣:“……” 难怪这位王媒婆能跟王耀宗搭上,两人还挺有共同点,都一样没有自知之明,脸大无比。 景年记得这人,就是这个人来了他家,让姐姐不开心了。 “你走开,坏人!”小家伙冲上去挡在姐姐前面,仰着头怒视王媒婆。 “嘿,你这孩子……”王媒婆想拎开景年,刚伸手就被方锦绣给拍开了,她不准任何人碰她崽。 这次认识人了,也知晓来意,方锦绣干脆连门都不让进,也没留什么面子,直喇喇道:“您误会了,这鸡不是为了招待什么人,是我家年宝昨天让您给吓着了,弄点儿鸡肉给他补补。” 王媒婆:“……”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看还怒视着她的景年。 咋这么娇气! 怎么就吓着了,还要吃鸡。 这个方锦绣也是,不年不节的,这孩子也没怎么样,竟然买鸡吃,真是不会过日子。 然而方锦绣没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直接带着景年进门了,还当着她的面关上了门,摆明了不欢迎客人。 王媒婆不敢置信地看着方家大门在她面前关上,整个人都傻了。 她当了小半辈子媒婆,第一次被人关在门外! 哪怕她说的亲事不如意,总会维持一个面子情,谁都不想得罪媒婆,十里八乡的媒婆都互相通着消息,他们担心家里年轻人的婚事会受影响。 然而方锦绣就是豁出去了,她怕什么,她才不怕,干干脆脆把王媒婆关在了门外,也把她得罪了个彻底。 王媒婆气得脑瓜嗡嗡的,又馋方锦绣端进去的鸡肉,又觉得没脸继续待下去。 最后大约是觉得,继续待下去也吃不上肉,对着方家大门口啐了一口,气冲冲地回去了。 “不给坏人吃肉。”景年跟着姐姐屁股后头,高兴地自言自语:“我家的肉肉,不给坏人吃。” 所有让他姐姐不高兴地人,都是坏人! 方锦绣笑眯眯听着,之前那个去城里旅行一圈的念头,再次升起。 她真被媒婆给搞烦了,还不知道这次冷遇能不能彻底打消王媒婆说亲的念头,倒不如出去玩一圈,找不着她人,进不了门,应该就会消停了吧。 听话音,那位王同志比较着急,不一定还等得住。 她在心里琢磨了一番,觉得此事可行,回头就去找方永志开介绍信去。 至于去哪儿……方锦绣犹豫了一会儿,她原本想带年宝去海市,那个城市十分繁华,好吃的好玩的都有。 但是她突然想起来,这个时代首都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地位非常不一般,要是能带年宝去天、安门广场前面照张相,那就了不得了。 至于海市,可以在海市中转,两个城市都玩一圈。 但要是目的地定了海市,方永志也这么开介绍信,回头去了京市,就住不了招待所了。 去首都,还是应该去首都。 方锦绣下定决心,不再多想,开始炖鸡。 今天的午饭算是简陋版的铁锅炖,方锦绣下意识去桃饱搜调料包,唉嘿,还真有。 她买了一包地锅鸡调料,先把鸡肉处理一下,这些过程都做熟了,跟做猪肉一样流程,大差不差。 以前看美食视频,看人家做过地锅鸡,她还隐约记得一点儿,按照人家做的,先烧油炒配料,葱姜蒜、花椒叶、八角等等东西放锅里炒香,然后下鸡肉煸炒。 这只公鸡太大了,还要下其他配菜,就没有一次做完,只做了一半。 一半鸡块放进锅里煸香,到这会儿香味儿已经出来了,景年围在灶台边,急得直探头,鸡肉果然好香好香! 然后就是加水加调料,照顾到景年口味,特意买了不辣的,配菜也没敢下青椒,土豆放了不少,还放了一些泡开的干香菇,她就爱吃锅边素。 贴饼子是提前做好的,所有饼子都大小不一,形状也各不相同。 方锦绣安慰自己,没关系,不管长什么样都不影响吃,味道是一样的。 味道确实很不错,鸡肉酱香浓郁,肉质爽弹,里面的土豆块儿,外面都煮得化掉了,筷子几乎夹不起来,口感绵糯,不比肉差。 饼子做的是死面饼,一端泡在汤汁里,吸饱了汤汁的味儿,别提多好吃了。 把锅端下来放在炉子上,姐弟俩一人捧一个碗,围着炉子边坐着吃,香得舌头都要吞了。 饱餐一顿,景年腆着鼓起来的小肚子,心满意足地夸赞:“鸡肉好吃,比兔兔好吃。” 崽,这可不兴拉踩!都是好吃的肉肉,别嫌弃啊! 方锦绣赞同他前面的话,至于后面半句,兔兔也有它的风味,好吃着呢。 说到兔子,方锦绣想起她搜兔肉时候出现的那些图片,真是诱人。 其实她是个辣椒爱好者,挺能吃辣的,不过为了配合崽崽的口味,已经很久没吃过辣菜了。 不想还好,越想越馋,方锦绣犹豫了一下,偷偷下单了两个麻辣兔头。 她肚子是吃饱了,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嘴巴还馋,兔头不占肚子,用来哄嘴巴正好。 景年已经习惯了姐姐变戏法,对突然出现的兔头毫不惊讶,只是好奇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呀?” 方锦绣:“是兔兔哦,你不喜欢吃的。” 看见上面红彤彤的辣油,她已经口水横流,食指大动了。 直接拿了一个吃,果然,麻辣鲜香,超级过瘾。 景年看姐姐吃得香,也跟着咽了咽口水,小声说:“不像兔兔呀,兔兔不长这样。” “这是兔头。”方锦绣被辣得吸气,这家的辣椒十分够劲儿,她这种嗜辣人士都觉得有点儿受不了。 兔头? 景年眼睛一亮。 他吃的猪猪头超级好吃的! 兔兔头是不是也会比兔兔肉好吃呀? “姐姐,我也想吃。”小崽崽立刻开始撒娇。 方锦绣犹豫:“这个太辣了,你吃不了……” “能吃的,我能吃!”景年坚持道,姐姐好喜欢吃的样子,他也会喜欢哒! 方锦绣从来受不住崽崽撒娇,没一会儿就妥协了:“好吧,给你尝一口,吃不了就吐了。” 她起身给景年准备了一碗温水,想了想,又换成蜂蜜水。 景年咽着口水,眼巴巴等着姐姐回来,觉得这个兔兔头闻着好香,就是…… 他揉着鼻子,就是香味儿有点点不一样。 都准备好了,方锦绣拿起麻辣兔头举着,送到景年嘴边,让他尝一口。 “受不了就喝蜂蜜水哦,很辣的。”她不放心地叮嘱。 景年点点头,他早就等急啦,迫不及待咬了一口。 …… 方锦绣:“怎么样,好吃吗?” 刚还笑嘟嘟的崽崽,突然捂着嘴巴大哭起来:“姐姐,兔兔咬我,咬我嘴巴,呜呜呜兔兔咬我!” 第42章 景年捧着一碗蜂蜜水,小口啜饮,睫毛还是濡湿的,眼睛像两颗水洗过的黑色琉璃珠,清透漂亮,脸颊鼓鼓,藏着些小幽怨。 方锦绣也端了一碗蜂蜜水,一边喝一边咳嗽,她咳得眼泪都出来了,看上去比景年还凄惨。 刚才崽崽刚哭起来的时候,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没憋住笑,结果辣油就呛进气管里了,咳得惊天动地,吓得景年都忘记哭了。 “姐姐……”哭包小团子呆愣住了,眼泪还噙在眼眶里,要落不落,小身子控制不住地抽噎着,嘴唇红红的,顾不得自己被“咬”疼的嘴巴,扑过来给姐姐拍背。 然而等他知道姐姐为什么会笑,小家伙儿就懵住了。 方锦绣喉咙里火辣辣的,她也想忍一忍,但是一想到年宝哭着说“兔兔咬他”,她就忍不住,笑得浑身发抖,咳得更厉害了。 这件事留下的后遗症是,兔兔从此上了景年黑名单,名次在有让景年受不了的膻味的羊肉前面。 兔兔委屈。 让方锦绣没想到的是,小家伙儿憋着口气,跟辣椒较上劲儿了。 因为方锦绣告诉他,那不是兔兔在咬他,而是被辣椒辣到了,但他不相信,因为以前他也吃过辣椒炒的菜,他觉得香香的的,但是嘴巴有点点难受,姐姐跟他说那叫辣。 根本不是这种的,就是兔兔咬他! 偷偷咬的,没有让姐姐发现。 他坚持要尝尝别的辣菜,方锦绣已经看见过崽崽被辣哭一回了,总不能再弄个特辣的菜再把他辣哭一回。 而且,年宝是个小吃货,现在虽然吃不了辣,长大了能不能吃爱不爱吃却不一定,现在给他弄出心理阴影了,耽误孩子吃饭。 方锦绣就弄了一个有一点点辣的小零食给他吃,景年吃了之后,更加坚定了他之前的想法——就是兔兔咬他,就是! 方锦绣:“……” 行叭,这种事,孩子长大了,总会明白了。 就是有点儿可惜,没能把那个场面及时录下来,不然等年宝长大了放给他看,嘿嘿嘿。 打定主意要去城里旅游,方锦绣便行动起来。l 没过几天,她收到了“城里表舅寄来的”信,随信附带一笔钱,还有一些吃的用的,信的内容是邀请他们姐弟俩去城里玩一圈,见见亲人。 信是真的有,方锦绣花钱在桃饱上请人代写的,她确定好内容,人家店主那边给她手抄一遍,她还特意选了字体雄浑的写手,显得像个有点儿年岁的文化人写的。 她拿着信去找方永志开介绍信,听说这信是首都寄来的,所有人都看稀罕东西一样看着她手里的信,羡慕得不得了。 方大娘感叹道:“首都就是不一样,信纸都比咱这儿的白。” 方锦绣保持微笑,可不是嘛,后世什么样的纸找不到,金箔纸都能整出来。 方永志经过方锦绣同意后,看了她的信,还看了信封上的地址,地址当然也是方锦绣自己写了让人家誊抄的,是后世首都一个居民区,现在应该还没影儿。 可是方永志又不知道,他又没去过首都,首都那么大,他哪能知道具体地名,看见前面“京市”两个字就够了。 “就你们姐弟俩上路,会不会不太安全?”方永志略有些担心地问。 方锦绣谢了方永志的关系,说:“三伯您放心,我们一路坐火车过去,下了车我表哥就来接我们,不会走丢的。” 景年也奶声道:“我牵着姐姐的手,不乱跑,我乖乖哒!” 方永志看他几眼,这孩子好像长胖了一点儿,脸嘟嘟的,手有点儿痒,想捏,忍住了,不合适。 他点点头,能去京市探亲是多好的事儿,他自然不会拦着。 “要去多久?”方永志问,介绍信上可是要写日期的。 “这……我也不清楚。”方锦绣表情为难,“信您也看了……” 信上,她“表舅”说家里已经给她收拾好了住的地方,全家都很期待他们的到来,希望到时候能多留几天,跟亲人好好聚聚。 方永志钢笔悬在纸上,方大娘突然碰了碰他,小声说:“多写几天,万一留下了呢。” 绣儿长得好看还是高中生,脾气也好,处事也讨人喜欢,年宝更是不用提了,她就没见过不喜欢这孩子的——方家那几个脑子有病的不算。 这姐弟俩去了,万一入了人家的眼,给绣儿在城里安排个工作,到时候户口转过去,可就是城里人了! 方永志一下子明白他老娘什么意思了,村里要是能出个京市人,说出去他这个大队长也有面儿。 他笔尖一动,介绍信上的日期,留足了一整月,只要方锦绣和景年能在一个月内回来,这介绍信就有用。 不是他不想给更多时间,他就是个生产队的大队长,管这一亩三分地,开个一整年的,人家城里头的民政管理部门也不能认。 顺利拿到介绍信,方锦绣心里高兴得冒泡,可以跟年宝去旅游了! 她把带来的水果罐头和烟拿出来,水果罐头给方大娘的,烟给方永志和他爹方福山的。 “这是做什么,拿回去!”方永志皱眉道,下意识看了眼关着的房门。 方福山抽旱烟的动作顿住了,眼睛盯着纸包烟看了两眼,又垂下头,闷头抽他的旱烟。 方锦绣直接把东西放下,两瓶水果罐头,两包烟,这年头算是相当重的礼了。 “绣儿,你拿回去,这些东西太贵重……”方大娘推拒道。 “大娘,您听我说。”方锦绣说:“您也看到了,这烟就不是咱们这能买得到的,我表舅特意寄过来的,我又不抽烟,你说他寄这些东西干什么?” 方永志几人都听愣住了,对啊,给方锦绣寄烟干啥? 方锦绣笑笑,说:“早先我表舅来见我,我就跟他说过,说我过得挺好的,爸妈对我好,把我当亲生的孩子一样看待,村里的叔伯长辈,都对我很好,虽然后来……经历了一些事……” 刚被戴了高帽子的几人纷纷脸红,人家还在首都来的亲戚那里说他们好,结果方林夫妻俩没了,这俩孩子被那一家子搓磨得不成样,幸亏方锦绣自己立起来了。 “我表舅就记着,特意寄来些礼物,让我好好感谢诸位长辈。”方锦绣笑着说完。 “这怎么好意思,也没做什么。”方大娘先开口道,又拍了她儿子一把,“你叫他一声三伯,他还是村干部,那些不平事,他就该管!” 话是这么说,但方永志管着一村的人,怎么管,管到什么程度,还不是他自己决定。 有一说一,方永志算得上个不错的干部,或许有些私心,但处事公正,脑子也灵活,一心为村里发展,不是那种吃拿卡要欺压乡邻的恶人。 就是有些事,确实无法面面俱到,也不能怪他。 “其实我是有事请二爷,还有三伯帮帮忙。”方锦绣说。 方福田抬头,咋还有他的事?因为儿子有本事,他在家里都不太发表看法,在外头如果说了啥,很多时候代表的就是方永志的看法,替他说话。 方永志:“你说,啥事。” 方锦绣说:“我和景年这不是要离开一段时间嘛,也不知道要去多久,总之这一走,家里就没人了。” 景年附和道:“我家小鸡都不在哦,送到秋云婶婶家养啦!” “对,我还跟秋云婶子还有万忠叔说了,托他们帮忙看看家。”方锦绣面露苦恼:“但是人家也是要干活的,哪有那么多时间,总有个疏漏的时候,我和年宝攒点儿家当不容易,所以想请二爷和三伯,帮忙照看一下。” 明白了! 方家三口都懂了,这不就是担心他们姐弟俩人一走,方家那群不要脸的故技重施,把家给他们搬空了。 就算不防着方家,也得防着其他小偷走空门,方永志什么身份,他没事往景年家门口溜达两圈,村里人就该知道这地儿他看着的了。 谁敢进去偷东西,就是打他方永志的脸,除非不想在村里混了,否则方永志一定能把那贼给抓出来。 方福田同理,他代表的本来就是方永志。 就算是外村的,有了方永志的承诺,也安全一大截。 方永志思索片刻,说:“你们放心走,回头我让民兵队的多往你家那边走几圈。” 眼瞅着入冬了,山里一些野兽没有食物就会下山骚扰村民,吃点儿鸡鸭倒是小事,就怕把村里小孩给叼走了。 隔壁村更靠近深山一些,前两年就有这样的惨事。 所以民兵队就会行动起来,每天巡逻几趟,排除威胁保证安全。 方家坪村民兵大队长就是方永志堂哥,他说这话,意思就是这事他答应了。 “欸,谢谢三叔。”方锦绣得了承诺,高兴道。 “等等,东西拿走。”方永志叫住要离开的姐弟俩。 方锦绣诚恳地说:“这些东西都是我‘表舅’感谢你们的,我可不敢带回去,大娘你看,这个水果罐头,一个是荔枝的,一个是黄桃的,都是咱这没有的水果呢,您留下尝尝。” 方大娘听得一愣一愣的,桃子她知道,本地的桃子是白色的,个头小核大肉少,味道也寡淡偏酸,喜欢吃的人不多。 黄桃是什么,没见过也没吃过,至于荔枝,听都没听过,更别说吃了。 “这荔枝是南方水果,特别甜。”方锦绣说。 景年猛点头,他爱吃荔枝,好好吃哒,好多好多甜甜的汁水,比苹果还好吃,可惜姐姐说太甜了,还上火,只给他吃三个,而且吃了荔枝就不能吃糖了。 方大娘说不出拒绝的话了,她活了半辈子都没吃过什么南方水果。 方锦绣:“还有这烟,我带回去真没辙,又不能卖,更不能拿回去还给我‘表舅’,你们说对吧?” “是这个理儿。”方福田难得说了句话:“长辈送的东西你送回去,不合适。” 他还没抽过首都寄来的烟呢,县城里头卖那烟,最便宜的八分钱一包,贵的一两毛甚至四五毛一包,他拿舍得抽,抽的一直是自家种的烟叶子。 东西最终是送出去了,方锦绣送礼送得挺高兴,总共也没几十块钱的东西,桃饱上买方便得很,换来的好处却很多。 方大娘开门送他们,一拉开门,看见一个狂奔而去的背影,气得方大娘顺手抄起靠在门边的扫帚,咆哮着追了上去:“黑蛋儿,你个混小子,又偷听,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黑蛋儿跑得一只鞋都掉了,也顾不得捡,眨眼睛就不见人影了,方大娘气得直跳脚。 景年眨眨眼,惊叹道:“黑蛋儿哥哥跑的真快呀!” 方锦绣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景年,崽啊,后面有个要揍你的人,换你你也跑得快。 没想到在回去路上,遇见了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黑蛋儿。 黑蛋儿跑到景年身边,咋呼呼道:“小黏包,你们要去首都吗?” “对呀!”景年摇头晃脑地炫耀:“姐姐说,带我去天安门照相哒!” 黑蛋儿舔了舔唇,羡慕不已,他也想去首都,去天安门。 “那你还回来不?”黑蛋儿又问。 景年睁大眼睛,为什么不回来,姐姐带他出去玩哒,玩够了当然要回家呀! 他想了想,说:“黑蛋儿哥哥你放心,我回来会给你带好吃的!” 黑蛋儿:“……” 行吧,有好吃的也不错,他还没吃过首都的东西呢。 准备了两天,收拾好行囊,方锦绣带着景年出发了。 村里人听到消息,听说她要去首都探亲戚,一个个羡慕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那可是首都啊,一号首长住的地方! 也不知道去了能不能见见首长……还有天安门,谁都没去过,羡慕死个人。 方家人捶胸顿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没起来的方老太,差点儿气得蹦起来。 老天爷不开眼啊!这样不孝顺的孩子,怎么就过得这么好了呢! 景年一个个跟来送别的小伙伴挥手:“我走了哦,我还会回来哒,给你们带好吃的呀!” 小伙伴们同样羡慕得不行,他们长这么大,县城都没去过几回,年宝要去首都了!恨不得跟他们一起走了。 关系好的村人将他们送到村外老远,方永志还特意喊了方大牛赶着牛车送他们去县城。 到县城后,两人又坐客车去市区,市区才有火车站。 客车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方锦绣先去买火车票,看看上车时间,要到傍晚了,这会儿才中午。 先带年宝去吃吃市里的国营饭店,尝尝这里大师傅的手艺,可惜饭菜味道虽然还行,比方锦绣自己做的好吃,却没有县里国营饭店大师傅那种拿手菜,那位大师傅的猪头肉真的是一绝。 吃完饭,去逛逛市里的百货大楼,三层楼,这个时代可是很厉害的大商场。 县里少见的童装这里有,也有好看的,贵,一条灯芯绒的裤子,二十多块钱,一个工人一个月工资了。 逛了一圈,什么都没买,主要是桃饱上货物齐全,以性价比来说,当然是桃饱上买划算。 而且他们出行在外,轻装上阵最方便,买多了东西,拿都难得拿。 逛了一会儿,方锦绣带着景年去招待所开了间房,只说没买到当天的火车票要住一晚,人家就给她开了。 这会儿是没有钟点房的,开就开一天。 方锦绣进去后,把自己之前眼馋了很久,存在购物车里的童装,还有她自己的秋装,立刻买了两套出来。 景年的是米白色小熊厚卫衣,和一条浅咖色背带裤,小熊卫衣是带帽子的,帽子上两个圆乎乎的小熊耳朵,衣袖上还有卡通的熊爪子。 背带裤也听厚实,摸着柔软暖和,正前方胸口的位置有一个卡通小熊脑袋和一个大口袋,整套衣服可可爱爱。 方锦绣自己也是厚卫衣,加一条休闲款灯芯绒束脚裤,还有一件马甲,如果冷了可以加在外面,同样的,景年也有一件羊羔绒的小外套。 招待说有热水,姐弟俩洗了个痛快的热水澡,然后换上新衣服。 景年摸着胸口的小熊,高兴得小脸红扑扑的,软声撒娇:“姐姐你看我的新衣服,好舒服哦!” 不会那么热了,也不会觉得胳膊挥不开,这个衣服好好呀。 要不是买不到,方锦绣都想买一个拍立得了,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她崽本来就好看,这么一收拾,穿上新衣服,可爱值爆表。 她把景年衣服后面的帽子拉起来,小熊耳朵竖在头顶,方锦绣忍不住揪了两下。 景年仰着头,傻乎乎去看自己的帽子,这怎么看得到。 “姐姐,你在干什么呀?”小家伙儿软乎乎地问。 他也伸手去摸,摸到软软圆圆的东西,惊讶地眼睛都睁大了:“姐姐,这是什么呀?” 方锦绣故意逗他:“这是年宝的耳朵呀。” 景年愣了愣,摸摸小熊耳朵,又往下摸了摸,他记得他的耳朵好像在这里哒! 但是他戴了帽子,在帽子外面摸,怎么摸的到,帽子上那个位置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小崽崽又惊又怕:“姐姐,我的耳朵跑到头顶去了!” 他都没有见过哪个人耳朵长头顶的,哦哦,只有兔子耳朵才长头顶,可他不是兔兔呀! 方锦绣爆笑,景年委屈地看着她,声音里带了哭腔:“姐姐……” 真的吓到崽崽了,方锦绣连忙把崽抱进怀里亲了亲:“不怕不怕,那是帽子上的耳朵,我们年宝耳朵还在呢。” 她捉着景年的手,让他伸进帽子里面,摸了摸他的耳朵。 “还在……”景年摸摸自己的耳朵,另一只手又去摸头顶的耳朵,摸着摸着,又哭了:“我怎么有两个耳朵呀,呜呜呜我有两个耳朵……” 别人都只有一个,他有两个,他好奇怪。 方锦绣:“……噗。” 抱歉真的憋不住了,她笑了一会儿,把帽子给年宝摘了,往前拽着给他看:“不哭啊,乖宝不哭,你看,这是帽子上的耳朵,是假的,不是真的,年宝只有一对耳朵,一对就是两个,知道吗? 还不忘纠正一下崽崽数学方面的错误。 景年抽噎着,歪头摸帽子上的耳朵,软软的,是刚才一样的手感,原来长这样啊!跟他自己的耳朵不一样呢,这个圆圆的。 摸了两把,他又去摸自己头顶,这次只有头发,没有耳朵啦! 再摸自己耳朵,还在! 小团子一下子又开心起来了,破涕为笑,甚至主动把帽子戴起来给方锦绣看:“姐姐,看我,我有四个耳朵哦。” 方锦绣哭笑不得,这就是小孩子吗?刚还吓得哭,现在又笑起来了。 他自顾自玩了一会儿,方锦绣换好了衣服,景年抬头,小手捧着脸,长大嘴巴:“哇!” “哇什么哇?”方锦绣过来,捏一下他鼻尖,笑着说。 “我姐姐好好看呀!”小家伙儿绞尽脑汁想词儿:“好漂亮好漂亮哒,跟仙女儿一样!” 方锦绣被夸得心花怒放,不愧是她的小甜崽,就是会说话。 都出来了,她编了个两个松松的麻花辫,不像在村里辫得那么紧,既好看又方便。 抱着软萌萌的年宝下去溜达了一圈,高颜值姐弟俩吸引了诸多目光,甚至还有人来问姐弟俩衣服是在哪儿买的,尤其是年宝,跟童装模特似的,好多人来问。 要不是急着坐火车,方锦绣非得在这销两套衣服出去,看来市里的市场,比县城大多了,也没人认识她,适合放开手脚干。 就是离村里太远,来回一趟得将近五个小时,大部分时间在路上,耽误事儿。 她要是住县城里,倒是可以时不时过来一趟,采购啊销货啊都可以,比县城那巴掌大的地儿安全。 出去转悠了一圈回来,方锦绣去找招待所前台退房。 “哎呀真不好意思,本来以为今天走不了了,结果我朋友帮我找到一个退票的,今天就能走,就不住了。”方锦绣说。 前台看看方锦绣,再看看景年,心里好奇得不行,今天进来的时候还一人一身土棉袄,一看就是乡下来的。 介绍信也证实了这回事,两个农村出来的,没想到换了套衣服,跟换了人似的。 好吧,本来也不丑,就是一下子洋气了,说两个大城市来的人,完全没问题。 她帮方锦绣办好退房,实在没忍住:“你们这衣服哪儿买的。” 方锦绣眼珠子转了转,这不是路上遇见的不知名人士,回来的时候可能还要来住招待所。 她展颜一笑,说:“是我表舅从首都给我寄回来的,我们这就是要去探亲。” 第43章 从招待所出去的时候,方锦绣身上多了八十八块钱以及几张通用粮票和肉票。 现在很多票都是分地方的,出了市甚至出了省就用不了了,单位如果有人需要去外地出差,会提前想办法找人换全国通用粮票,免得去了外地吃不上饭。 前台姑娘叫周燕,在市招待所工作,接待全国各地的客人,她有换票的渠道。 要不然方锦绣也不能只收她七十八块钱,她跟周燕说,为了换票给她折价了,周燕还很感激,觉得占了便宜。 三十块是她身上那件卫衣的,虽然款式比较简单,但在秋冬季节,年轻姑娘单穿内搭多毛线衣毛线衫的时候,这样一件上衣就显得比较特殊了。 不管是款式还是材质,都比较少见,厚薄也正好,白天温度高的时候单穿,早晚加一件外套,方便又好看。 不过裤子周燕没要,可能觉得过于普通,灯芯绒的裤子百货大楼里就有卖,就是不是收脚的,这个问题不大,自己就能改,也或者人家不喜欢束脚的。 另外四十八块钱买景年身上那一套,原本只想买背带裤的,她觉得这条背带裤,配一件小毛衣也是好看的,正好她家小孩有一件黄色小毛衣。 但是景年趴在姐姐怀里,戴着帽子,揪着小熊耳朵给她看:“姐姐,你看你看,我有四只耳朵!” 周燕被小熊崽崽萌得肝颤,心甘情愿连着小熊卫衣一起买了,特意叮嘱方锦绣,要大两码的,五六岁小孩能穿的那种。 其实她家孩子跟景年差不多大,刚过四周岁,但是小孩子长得快,新衣服不便宜,当然要买大的,能多穿两年。 这个没问题,桃饱上的衣服大部分不会因为尺码不一样变价,一样款式的衣服,多大码都一样价格。 景年身上这一套,桃饱上卖七十九,周燕这里给了四十八,还有通用粮票,很有赚头。 周燕之所以能放心先给钱,无非是因为看过了她介绍信,对她的来历一清二楚,除非方锦绣从此偷渡出境外不回来了,否则她就算要到别的城市定居,也要回原户籍地办手续,属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揣着新到手的七十八块钱,方锦绣手里足有一百八九十块,足够姐弟俩痛痛快快耍一阵子了。 方锦绣买的是到海市的直达票,一张火车票十三块钱六毛多,车程十八个小时,几乎要在车上待一整天。 这么长时间,她原本想买卧铺,没买到,现在卧铺票不是有钱就能买的,有个什么标准,反正方锦绣没资格买。 她只能买了两张坐票,景年身高不到一米,不用买票。 但方锦绣想了想,还是给他买了一张,不买票的话,虽然能省点儿钱,但是年宝就没有座位,她得一直抱着他。 晚上要是想休息了,也伸展不开,横竖她不缺这点儿钱,就不省了。 车站人来人往拥挤不堪,担心把孩子挤丢了,方锦绣干脆就没让景年下地,抱着他,叮嘱道:“抱紧姐姐,姐姐可没手扶你。” 她手臂上还挎着一个旅行包,里面意思意思塞了点儿旅行用具,包丢了没事,崽崽不能丢。 “好。”景年听话地扒在姐姐身上,两只手臂紧紧抱住她脖子,方锦绣抱着崽提着包,挤开人群,检票后进了月台。 现在的火车都是绿皮车,车窗甚至还能打开,挤不上车的,就从车窗上往上翻。 月台上有小贩推着小推车在卖食物,包子馒头煮鸡蛋,还有卖烤玉米的,恰逢傍晚晚饭时间,很多人从车窗探出头,买晚饭吃。 中午在国营饭店吃饭,方锦绣听人说火车站里面买吃食不要票,嘴馋的会花几分钱买月台票——这是提供给送行人的票,专门进去买吃的。 那会儿她还没有从周燕那换来的全国粮票,就打算进了月台多买点儿吃的,桃饱里面再偷偷补充一点儿,她和年宝吃饭问题就能解决。 抱着这个想法,就没有留在外面吃晚饭的时间,更没有吃晚饭。 正好她们要坐的火车晚点了,这个时候火车晚点很常见,晚十几分钟都不叫晚,有的直接晚几个小时,所以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现在飞机太少见了,很多城市都没有飞机场,也没有后世便捷的高速公路,想出远门,似乎只有坐火车这一条路。 担心误了火车,方锦绣本来就提前带景年过来的,又听说火车要晚半个小时,她干脆把孩子放下来,带他先去吃晚饭。 包子馒头这些在家里经常吃,方锦绣就没去买,她想买点儿平时不常吃的东西给年宝尝尝。 找来找去,竟然找到一个卖酿肉卷的摊位,这家其实是卖米饭盒饭的,菜里面有个白菜酿肉卷,在蒸锅里蒸着,外头包着的白菜裹着一层酱汁,看起来十分诱人。 原本方锦绣都没发现这家有酿肉卷,她牵着景年从这里经过,年宝抽着鼻子,小声跟她说“好香”,方锦绣一问才知道还卖这个,不愧是个小吃货,鼻子灵得很。 两人就在这个摊子吃晚饭,买了米饭,还有一个素菜土豆丝,以及景年很想吃的酿肉卷。 土豆丝乏善可陈,出来卖吃食的,很少能有把这个菜炒得难吃的,也少有能炒得特别出彩的,大部分都是一般好吃。 酿肉卷就做得有点儿水平了,外面的白菜水嫩多汁,包裹着里面调好味的肉馅,同样锁住了肉汁,一口咬下去,白菜汁水和肉汁同时在嘴里迸开,鲜美无比。 景年吃得开心死了,他好喜欢跟姐姐出来,有好看的衣服穿,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 两人饱餐一顿,又溜达了一会儿,方锦绣买了两个烤玉米,准备一会儿带上火车当零食吃。 买完烤玉米又过了一会儿,晚点三十七分钟的火车终于到站了,方锦绣抱着景年挤上车,对着火车票,找到她和景年的座位。 平川市不是首发站,而是经停站,方锦绣和景年上车的时候,车上已经坐了很多乘客,都是从前面几站上车坐过来的。 但是看到她和景年的座位上,挤着坐了四个人,方锦绣还是有点儿发愣。 她和景年的座位是三连排里面两个,但是现在,一整排座位上,坐了五个人。 最外面是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老先生,一身中山装有些旧了,但浆洗的干干净净,胸前的口袋里,插着一只钢笔。 里面四个人从穿着打扮和熟稔的言谈来看,应该是一家子,一对大概三十来岁的夫妻,带着两个孩子。 都是男孩儿,一个十来岁,一个六七岁,座位上坐了三个人,六七岁的那个小孩子,被妈妈抱在怀里。 一家四口占据了两个半座位,老先生只余半个,略有些狼狈地坐在座位上,小半个身体都在椅子外面,时不时被过道上拥挤的人流还有人们提的包撞一下。 方锦绣再三确认,那一家四口坐的确实是她和景年的票,便走过去,客气道:“不好意思,你们坐的是我的位置。” 小夫妻里的女同志瞥她一眼,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让出中间一点点座椅,不到一张椅子的宽度,她家大儿子立刻蹭过去一点儿,只剩下书本那么宽的一小块。 方锦绣没挪腿,把两张票摊开:“两个座位都是我的。” 这下那个男人也抬眼看她,女的又问:“你还有人?” 方锦绣指了指自己和弟弟:“两个人,两张票。” 女人重重嗤笑一声:“还有人给小奶娃买票的,钱多了烧的慌吧!” 过道上人来人往,方锦绣抱着景年,已经被撞了几下了,心里也有些不耐烦,于是道:“我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我买了票,这个座位就是我的,请你们起来,让开。” 女的翻了个白眼,说:“就这么坐吧,真够矫情的,那么小的孩子,你抱着不行吗?” 方锦绣十分无语,她很少遇见这种胡搅蛮缠的人,跟听不懂话一样。 “我说了,座位都是我的,请你们起来。”她的语气里已经有了压不住的怒气。 景年敏锐地感觉到姐姐生气了,扭过头,瞪那个女人:“姐姐说了,我们哒!” “你说你的就你的?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们家这么多孩子,让孩子坐一下怎么了,难道要让我家小孩都站着吗?你这人怎么这么狠心!”女人霹雳啪啦说了一通。 方锦绣:“……?” 你好,有什么病吗? 她直接气笑了,毫不客气喷回去:“你们家孩子多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他们爹妈,你家小孩没位置坐,都怪你们当爹妈的狠心,舍不得给孩子买票,要怪也该怪你们。赶紧的,给孩子赔礼道歉,托生到你家,真是可怜,当父母的狠心,只能让孩子占别人家便宜。我说大姐,养不起就别生啊,这不是给国家增添负担嘛!” 笑死,论吵架,她就没输过,刚穿来不跟方老太吵,是还没混熟,也没记忆,不敢冒头怕出事。 这人谁啊,认都不认识,都道德绑架到她身上来了,她能不还回去? “你、你……”女人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反驳她。 她丈夫一拍餐桌,站起来,凶巴巴道:“你说啥呢?想打架是不是?” 最外面的老先生也跟着站起来,着急地拦在中间:“别打架,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小x子,找死……”男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起来。 他家大儿子也凑热闹一样跟着骂人,他父母都不管。 “坏……” 方锦绣一把捂住景年的嘴,她也怕这人真的暴起打人,眼神四下巡视,找乘警以及躲避路线。 “乘务员,乘务员!”一道女声响起,“这里有人闹事。” 说话的是方锦绣和景年座位正对着的一排座位上坐着的短发女同志,这一排同样坐了三个人,一男一女和一个小男孩,看样子也是一家人。 “臭婆娘,你多管闲事是吧?”闹事的男人张嘴就喷。 短发女同志微微皱眉,眼神嫌恶,与她同行的男人冷冷抬眼:“你骂谁?” 男人穿军绿色外套,有点儿像军装,但没有肩带,这年头绿军装又是最时兴的衣服,很常见,只是这人穿得格外板正,眼神凌厉,闹事的男人被他瞪了一眼,气势缩了三分。 “骂、骂你们怎么了,谁让你婆娘多管闲事。”语气无端多了畏缩。 话音刚落,一个橘子砸在他脸上,正正砸在鼻梁上,因为太用力,橘子砸破了,橘皮里的汁水溅入眼睛里,男人“嗷”得一声叫出来。 他老婆放下小儿子扑过去,差点儿把老先生撞倒了,方锦绣及时扶了一把,老先生扶着眼镜,道了声谢。 短发女同志不赞成地看了身边的孩子一眼,小男孩黑着一张包子脸,不高兴地说:“他骂你!” 小男孩大概五六岁,虎头虎脑,大眼睛,高鼻梁,是很俊的一个小朋友。 方锦绣隐约觉得,这孩子眉眼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仔细一想,又好像看错了。 景年两眼亮晶晶的看着小男孩,这个小哥哥好厉害哦,他也想这样保护姐姐! 小男孩发现有人在看他,抬头看了一眼,眼神在景年身上愣了两秒,又猛地移开。 “遭瘟的小……”闹事的女人因为丈夫眼睛被溅进的汁液弄得睁不开眼,气得破口大骂。 然而刚骂了个开头,就有围观的人喊:“乘务员来了!” 一个穿制服的列车乘务员走过来,问:“谁喊的人,谁闹事?” 女人抢在前面,倒打一耙:“是他们,这些人不是东西,欺负人啊,看把我男人弄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景年对穿制服的人特别有好感,他还记得上次在一个地方,坏人欺负他和姐姐,有个穿制服的伯伯帮他们,把坏人吓哭了。 现在又看见穿制服的,小团子立刻伸直了身子,大声告状:“才不是,是他们坏,欺负姐姐,欺负那个姐姐,然后小哥哥保护他姐姐,才会打坏人的,叔叔他们是坏人!” 小家伙儿小奶音软绵绵的,这么大声告状,也没多少气势,反而透着委屈,让人听着不由软了心肠。 他说了一堆姐姐,差点儿把人听晕,多亏他一边说还一边带手势辅助,说到谁就指谁,乘务员才能分清楚。 短发女同志忍俊不禁,她旁边的男同志也唇角微翘,小男孩耳朵红红的,站起来特别凶地吼了一句:“你是不是傻,那是我妈,不是我姐!你喊什么姐姐,不许叫!” 景年让他吼愣住了,小哥哥好凶。 他把脸往姐姐怀里藏,委屈巴巴:“就是姐姐嘛……” 他见过的小圆姐姐、敏敏姐姐她们,还有今天新认识的燕子姐姐,都是姐姐呀,这个姐姐也是一样的,他不叫姐姐,应该叫什么呢? 方锦绣好笑地亲亲他额头,哄道:“年宝乖,应该叫姨姨的。” 不然就跟那个小男孩差辈了,他大概不愿意。 景年很听姐姐的话,姐姐说应该喊“姨姨”,他就改口喊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叔叔,坏人欺负我姐姐,欺负姨姨。” 让两个孩子这么一打岔,气氛都不严肃了,乘务员左右看看,对老先生说:“您是一直在这吗?能不能说说情况?” “欸,我在,我在……”老先生立刻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叙述了一遍,不偏不倚,只是在说到那对夫妻骂人的脏话时,皱着眉头没有原话复述,只说他们用侮辱性词汇辱骂了两位女同志。 小男孩扔橘子砸人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十分客观。 乘务员听完,立刻就明白了,没等他们说话,军装男人主动表示:“我儿子打人是他不对,我会教育他,但是不会道歉。” 这样的人不配。 乘务员摆摆手,他还以为那人怎么地了,嚎得那么吓人,隔一个车厢都能听见。 原来是让小孩子拿橘子砸了一下,那么小的孩子,能有多大劲儿,就算汁水溅进眼睛里了,那么一点点,一会儿就好了,嚎什么嚎啊,欺负女人的时候凶神恶煞,疼一下就跟要了命似的。 “你们出来,人家花钱买了的座位,你们硬占着,是想干啥?”乘务员不满道。 夫妻俩不敢跟公职人员对着来,低着头,满怀怨气地让出座位。 “等等。”方锦绣突然开口。 “还有什么事?”乘务员问。 方锦绣微微一笑,说:“没什么,就是想说,这两位同志可能忘记给孩子买票了,提醒他们一下。” 她这哪是在提醒那对夫妻,分明是在提醒乘务员查逃票的! 其实方锦绣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没给孩子买票,但是看两人爱占便宜还抠门的样子,她猜大概率是没有的。 这家两个孩子,小的大概有一米左右,不知道有没有超过,大的怎么也得有一米三四的样子。 方锦绣买票的时候恰好顺嘴问了一句儿童票情况,想看看年宝能不能买半价票占个座位。 所以她知道,现在火车票儿童票,跟后来不一样,现在超过一米就得买半价票,超过一米四就得买全票。 她这人,就是这么记仇,能当场报的绝对不带走过夜。 果然,乘务员怀疑地视线看向闹事夫妻俩,两人眼神慌张,结结巴巴:“胡、胡说,我们买、买票了……” “票拿出来看看。”乘务员要查票。 夫妻俩摸了半天,摸出来两张站票,乘务员接过来看了看,说:“孩子的呢?” 闹事的女人讪笑:“孩子要啥票,又不占地儿。” 乘务员无语,旁边有看热闹的人,喊了一句:“孩子不占地儿,那让他们坐你俩头顶,头顶好,不占下面的地儿。” 众人哄笑,都觉得这话说得有意思。 “多管闲事。”女人嘀咕道。 她男人不甘心地说:“我家孩子个头矮,用不着买票。” 乘务员招手:“带孩子来量量身高。” 夫妻俩不甘不愿,但是火车上,又不能跑,到处都是人,跑都跑不起来,只能垂头丧气地跟着去带孩子量身高。 终于走了,方锦绣带景年坐下,两人一个瘦一个小,都不占地儿,挤不着老先生。 老先生也十分清瘦,三人坐一排,很宽敞舒服。 “谢谢大家。”方锦绣坐下后,先道谢,跟老先生说,谢他刚才帮忙拦着不让那个男人动手。 又谢对面的短发女同志,谢她帮忙喊人。 景年跟着姐姐,奶声奶气地跟着道谢:“谢谢爷爷,谢谢姨姨。” 两人都表示不用客气,短发女同志饶有兴致地看着景年,问方锦绣:“这是你……” 她顿了一下,重新问:“是男娃儿还是女娃儿?” 这孩子太好看了,分不清男孩和女孩。 不等方锦绣回答,景年先大声说:“我是男孩子,年宝是小男子汉!” “怎么可能!”小男孩儿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怎么可能是男孩子,你是女孩!” 景年懵了,傻乎乎道:“我、我就是男孩子呀,我是我姐姐的弟弟……” 小男孩坚持:“不是,你是妹妹。” “我不是,我是弟弟,我是男孩子,不是女孩子!”景年噘起嘴巴,大声反驳。 “你就是!”小男孩喊得比他还大声,指着他头发说:“你头发这么长,只有女孩子才留长发,你看我,我这才是男子汉的头发!” 这小子留了个寸头,他虎头虎脑的,寸头显得可爱。 景年呆呆地捂着自己脑袋,看看对面坐着的父子俩,都是一样的寸头,叔叔头发还要更短一些。 扭头,旁边的爷爷也是短头发,其他座位上的叔叔伯伯哥哥们,都是短头发,还有剃光头的。 小团子傻了,愣愣地问姐姐:“年宝是女孩子吗?” 他觉得他是男孩子,爸爸妈妈姐姐都说他是男孩子,可是他不喜欢剪头发,姐姐带他去过剪头发的地方,好吓人呀,他害怕。 “年宝当然是男孩子。”方锦绣笑看两小儿辩发,摸摸崽崽头发,安慰道:“留什么样的发型是个人自由,跟喜好有关,跟男孩女孩没关系,男孩可以留长发,女孩儿也可以剪短发。” 其实年宝头发并不太长,刚过下巴,微微带卷,能扎小揪揪,很可爱。 对面的短发女同志闻言,赞同地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又拍她儿子:“听见了吗?快跟弟弟道歉。” 小男孩明显是个倔脾气,脖子一拧,站起来了,大声吼道:“你是女孩儿,你就是你就是!” 第44章 “姐姐……”没跟人吵过架的崽崽,被凶出一包泪,可怜兮兮回去抱着姐姐哭。 这个哥哥不是坏人,他不想骂他,也不会骂,吵架吵不过,嗓门也没人家大,只能哭着回去找家长。 他哭也不像别的小孩子那样扯着嗓子嚎,而是小声抽噎,大眼睛里含着一包泪,黑亮的瞳仁像泡在水里的琉璃珠,鼻头红红的,嘴唇也红红的,看着委屈又可怜,特别招人疼。 方锦绣心疼地把他抱进怀里,小孩子哭很正常,她觉得,哭就跟笑一样,是一种正常的情绪发泄。 而且年宝哭不会一直哭,很容易哄好,但是每次崽崽流眼泪,还是会心疼。 “不哭了,姐姐看看,谁家小熊崽崽在哭鼻子呀……” 她抬起景年下巴给他擦眼泪,小家伙儿哽咽着说:“姐姐家的。” 哭着还不忘回答问题。 方锦绣被逗笑了,抱着小团子晃两下:“姐姐家的呀,那听姐姐的话,不要哭太久好不好?眼睛要哭疼了,姐姐好心疼呢。” “嗯,我、我就哭一会会儿……”景年一听姐姐说会心疼,两只小手攥成拳头,手背抹着眼泪,努力止住哭意,还有些控制不住地抽噎。 “乖宝宝。”方锦绣亲亲他,拿出手绢给小团子擦眼泪。 其他人被萌得肝颤,短发女同志稀奇地看了好几眼,眼里都是喜欢,她家儿子平时皮得跟猴儿似得,做错了事挨打的时候鬼哭狼嚎,就算听话贴心的时候都别别扭扭,哪有这么甜的,她就没见过这么甜的崽崽。 军装男人在景年开始哭的时候,微微皱眉,手动了一下,又放回膝盖,有点儿束手无策的感觉。 现在看景年情绪控制住了,便推了自己儿子一把,声音冷硬:“跟弟弟道歉。” 本来就是臭小子自己误会了,还非要说人家是女孩子,把人家小孩儿气哭了。 小男孩头撇在一边,斜着眼睛偷偷看了景年不知道好几眼,耳朵红到了耳根子,连带脸颊都红了一片,手指头快把衣角抠出个洞了。 他爸让他道歉,他瞪着大眼睛,直勾勾看着景年,声音很大:“对不起……” 景年缩在姐姐怀里,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眼神怯怯的。 他原本很喜欢这个小哥哥,小哥哥好厉害哒,只比他大一点点,就能打坏人,但是小哥哥对他也好凶。 小朋友简单的世界里,只有好人坏人,坏人他可以不理可以凶,因为坏人对他很凶,可是好人凶他,他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年宝,哥哥跟你道歉了。”方锦绣捏捏他小手,温柔地说:“年宝应该怎么说?” “没、没关系……?”景年底气不是很足地说。 “那握个手,不要吵架了。”短发女同志说。 在大人的主持下,两个小朋友牵了一下手,就算握手言和了。 旁边老先生笑眯眯看着,拿出一把冬枣,分给两个孩子吃。 景年先看姐姐,方锦绣从包里拿了一包蛋糕给他,让他给老先生。 蛋糕是她在家买了准备路上当零食吃的,就那种巴掌大一个方形小蛋糕块,普普通通不花哨,胜在口感柔软细腻。 方锦绣买了一份八个,路上吃了几个,包里还剩下四个。 蛋糕是用密封牛皮纸包裹着的,之前方锦绣在桃饱上看见的时候,分明是塑料的包装袋,但是买回来却是纸袋子,而且她买的其他东西,包装盒也大多是纸的或者其他材料,不再用塑料。 她怀疑她的app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升级了,难道是因为觉得塑料不环保? 老先生连连推拒,方锦绣笑着说:“我们尝尝您的枣,您也尝尝我们家的鸡蛋糕,很松软,老人小孩吃都合适。” 她态度诚恳,老先生这才不好意思地接过来。 短发女同志也从包里拿出一包肉干,给老先生抓了几根,剩下的都摊开放在小餐桌上,往方锦绣和景年这边推了推:“你们也尝尝。” 方锦绣笑了笑,没有去拿,景年小手里抓着两个冬枣,他一只手只能抓一个,小米牙啃着右手那个,脆脆甜甜的,小家伙儿很喜欢。 老先生没有吃那个蛋糕,他小心收好了,放进包裹里。 放好了,他坐正身子,温声道:“我叫张自持,弓长张,自在的自,手持的持,现居京市,去南方探亲,现在回京市去。” 方锦绣也忙道:“我叫方锦绣,锦绣山河那个锦绣,这是我弟弟,方景年,景色的景,年华的年,我们也是去探亲的。” “姐姐叫我年宝,爷爷也可以这么叫哦。”景年奶声道。 “锦绣河山,说得好。”张先生赞许道,又摸摸景年发顶,很喜欢他的样子。 军装男人简短介绍:“陆成岭。” 对面的短发女同志说:“我叫翁华,中华的华,我儿子……” 小男孩儿抢在妈妈前面,大声说:“我叫陆钧,雷霆万钧,千钧一发那个钧。” 一边说一边看“咔哧咔哧”啃冬枣的景年,见他并没有看自己,鼓了鼓脸颊,哼了一声。 这就算认识了,几人也不再那么拘谨,但是称呼这里却出了问题。 方锦绣和景年管张老先生喊张爷爷,喊翁华,景年可以喊姨姨,方锦绣喊却不合适。 翁华看着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她一个十六七的姑娘,喊人家阿姨,她自己都觉得不好听。 可是她喊姐,景年再喊姨姨也不合适了,差辈儿了。 纠结了一番,方锦绣忍着笑跟年宝说:“还是喊姐姐吧。” 翁华也觉得好笑,其实她并不在乎称呼问题,在她看来,方锦绣喊“姐姐”喊“阿姨”都是尊敬,不过既然她自己不适应,自然是遵从她的意愿。 景年已经啃完了一个冬枣,在啃第二个,闻言一脸认真地说:“就说是姐姐,年宝才没有喊错。” 还特意看了陆小钧一眼,希望这个哥哥能认识到错误,不是他错了呀。 陆钧顾不得跟他眼神交流,他灵活的小脑瓜盘算了一下,怒了:“那我是啥?” 他指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景年,气得手指头都打颤:“我喊他什么?” 翁华瞥他一眼,故意气他:“刚让你喊弟弟你不喊,现在也不用喊了,直接喊小叔叔吧,你想喊小舅舅也行。” 她也就是逗逗儿子,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不至于非要掰扯那么清楚,下了火车,说不得以后就不会见面了,喊一两句不碍事。 但是对陆钧而言,这可太严重了,他竟然要喊这个小哭包“叔叔”?他不乐意! “我才不喊,他哭哭啼啼跟个女孩子似的,哪儿像叔叔了!”暴脾气小老虎口不择言。 安安静静啃枣子的景年横遭指责,攥着啃了一半的枣子愣在那里,这个哥哥刚才不是还跟他道歉吗?道歉就是知道错了呀,为什么还要说他? 崽崽不明白,他哼唧了一声,倔强反驳:“年宝不是女孩子。” “你站着。”陆成岭直接把儿子拎了起来,“刚道歉又犯,你别坐了,给我站着。” 陆钧黑着脸站在座位前面,盯着景年看,小眼神怨气满满,还带着几分委屈。 然而他爸妈都没搭理他,翁华也不管儿子被罚站,甚至还拿了一根肉干给景年:“年宝吃根肉干。” 景年看看姐姐,姐姐点点头,他就接了肉干,甜甜道谢:“谢谢姐姐。” “不谢,真乖。” 翁华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景年发顶,一本满足,小家伙儿头发软软的,不像她儿子和老公,头发都硬扎扎的。 翁华给景年的是一根牛肉干,不知道怎么做的,不是很硬,肉质软软的,嚼着很香。 景年小米牙慢慢吃,一根牛肉干吃了半天,其他人聊天的时候都忍不住往他那边看。 他吃得太香了,所有注意力都在食物上,认认真真,咬一口下来,慢慢嚼,觉得好吃就笑眯眯,悬在座椅上的小脚还会晃一晃,可爱到让人心颤。 就连陆钧都顾不得生气了,看着看着看呆了,小哭包怎么这么好看,哭好看,笑好看,连吃东西都好看。 他不由自主地也拿了根肉干放嘴里嚼着,但吃着觉得,小哭包手里那根看起来好像更好吃一些。 在火车上没什么娱乐,聊了会儿天,各自做起各自的事情来。 景年早上早起跟姐姐赶车来县城,路上打了会儿瞌睡,但中午没睡,这会儿吃饱喝足,又哭了一场消耗了体力,困了,便靠在姐姐怀里睡着了。 张老先生拿出一本书来看,对面一家三口小声说着话,没到睡觉时间,方锦绣睡不着,跟张先生借了本书看起来。 借来的是一本《政治经济学》,方锦绣以前不是学这个的,但实在无聊,就看起来。 看着看着就看起去了,她现在在桃饱上开着个小店,还干过几次倒卖的活儿,勉强也算踏入生意人的路子,这书里很多知识她看不懂,但是有一些零碎的知识点,会让她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看了会儿书,到大概八点钟左右,方锦绣担心景年睡久了晚上睡不着,就把他喊起来。 小家伙儿懒洋洋地打哈欠,一副没睡够的样子,眼睛没睁,在姐姐怀里扭着身子撒娇。 “饿不饿,要不要吃小蛋糕?”方锦绣笑眯眯问。 小蛋糕? 景年瞌睡虫跑了一半。 别看他小,吃得可不少,五点多钟的时候吃了晚饭,现在过去两个多小时,孩子又饿了。 “要吃!”既然不想睡了,景年睁开眼睛,坐直了,眼巴巴看着姐姐:“姐姐我的蛋糕呢?” 方锦绣拿了两个出来,都给他,说:“要不要给哥……给小侄子分一个?” 景年眨巴眨巴眼睛,问:“小侄子是谁呀?” 方锦绣还没回答,陆钧大声拒绝:“我不要,别给我。” 景年噘起嘴巴,嘟囔着说:“不给就不给……” 他要给小侄子,才不给这个凶巴巴的哥哥。 “姐姐,小侄子在哪儿?”小家伙儿还没反应过来,追问道。 方锦绣忍俊不禁,翁华也忍不住笑,拉着自家儿子说:“年宝,这就是你小侄子。” “我不是!”陆钧甩开他妈的手,凶得像龇牙的小老虎。 不是小哥哥呀。 他知道小侄子,方金宝就是他爸爸的侄子,以前小叔抱着方金宝来家里要钱的时候说过,说他爸爸当伯伯的,应该多照顾照顾侄儿。 他是叔叔,要照顾小侄子。 想明白了,大度的“小叔叔”不跟景年生气了,把一个蛋糕递给陆钧:“你吃呀,好好吃哒。” 陆钧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过来就是认了当侄子这回事,不接……不接他又舍不得。 小哭包主动给他递东西呢。 景年给出去一个蛋糕,高兴了,把自己的那个拆开:“姐姐吃一口。” 方锦绣咬了一小口,把最后一个拿出来给他看看:“姐姐还有,年宝自己吃哦。” “好!”景年欢快地应道。 陆钧看他开始吃了,不自觉撕开自己手里那个蛋糕外面的包装,咬了一口。 鸡蛋糕松软甜蜜,两个孩子吃着都很喜欢,陆钧本来没在意,觉得好吃了,三两口吃了一半,剩下塞他妈手里:“给你吃。” “你不吃了?”翁华拿着剩下半个蛋糕说。 “不吃了,甜得很,小姑娘才喜欢。”陆钧口是心非地说。 翁华无语,她儿子什么时候能不这么别扭。 吃完蛋糕,方锦绣提着杯子,带景年去刷牙,脸是没办法洗了,只能打湿毛巾,将就着擦一下。 洗漱完又聊会天,到了睡觉时间,景年个子小,方锦绣把他鞋脱了,上半身躺在自己怀里,脚朝着最里侧,还能躺下睡。 其他人就没这么好条件了,歪在椅子上就是一觉。 第二天一早,几人听见“噗通”一声响,都被惊醒了。 睁眼,陆钧从地上爬起来,揉着撞到餐桌的头,龇牙咧嘴。 翁华把儿子从地上拉起来,好笑又无语:“你说说你这睡相,你看看弟……你看看人家年宝。” 景年睡相好,晚上睡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陆钧也是被他妈抱着睡的,跟景年差不多姿势,但他折腾了一夜,拳打脚踢,他爸坐在他脚头,挨了好几脚,脸都黑了。 翁华抱着他上半身,也被搅得没睡好觉,结果睡着睡着,这孩子直接把自己折腾到地上去了。 陆钧觉得丢了脸,凶巴巴地跟景年说:“看什么看,再看……再看把你头发剪了!” 景年惊恐地捂住自己头发,小侄子好吓人!他不要剪头发! 剪头发是不可能剪的,大人们看两个孩子你来我往,给无趣的旅途生活增添了许多笑点。 早上乘务员推餐桌过来卖早饭,火车上的饭菜不要饭票,早上方锦绣买了馒头还有鸡蛋,跟景年一起分吃了。 两人原本应该是十一点多下车,但是因为火车晚点,要到将近一点才能到。 早上十点多的时候,就有乘务员过来问,问一会儿有没有要吃盒饭的,还拿着餐票卖,想吃盒饭的就提前买。 方锦绣买了两张餐票,都是套餐,两毛五一份,据说有一份荤菜一份素菜。 中午盒饭好了,乘务员用小推车送过来,盒饭用铝饭盒装着,热腾腾的。 打开盖子,里面三分之二是米饭,剩下三分之一是菜。 方锦绣和景年的两盒菜还不一样,方锦绣是鱼香肉丝和炒小青菜,景年的是青椒肉丝和炒萝卜丝。 他不太爱吃青椒,如果没有处理好的青椒会有点儿辣,方锦绣就和景年换了一份吃。 景年是那种吃饭从来不让大人操心地孩子,对着盒饭也扒拉地很开心,一口饭一口菜,吃得干净又好看。 陆钧端着个饭盒,坐在景年正对面,看景年一眼,吃两口饭,再看几眼,再吃两口。 一开始景年还觉得奇怪,后来发现他只是看看,就随便他看了,自顾自吃他自己的。 吃完饭,把空饭盒放在餐桌下面,过了一会儿乘务员就过来收了。 方锦绣给景年擦擦嘴,又拉他漱口,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把行李收拾好了,准备带景年下车。 果然没一会儿,列车上大喇叭通知:海市站到了。 重复了好几遍,方锦绣牵着景年,跟其他人告别,说有缘再见。 又摸摸崽崽小脸,让他跟其他人告别。 景年挥着小爪子,一个个告别:“张爷爷再见,陆叔叔再见,翁姐姐再见,小侄子再见。” 大人们哄笑起来,他喊翁华倒是没喊错,到陆成岭这儿,明明也没比他老婆大两岁,直接就成叔叔了。 不过这都要分开了,大家也就不在乎这个了,纷纷也起身跟姐弟俩道别。 陆钧傻眼了,眼睁睁看着方锦绣抱着景年下了火车,看见他们身影在车上消失,又趴到车窗上看。 景年趴在姐姐怀里,看见他贴在车窗上的脸,还笑眯眯挥了挥手。 陆钧:“……!” “他们怎么走了?”小男孩不敢置信地问:“就这么下车了?他们是不是走错了?” “什么走错了人,人家就是这里下车。”翁华没好气道。 这孩子这别扭性格,也不知道随了谁,他爸虽然是个闷葫芦,但直来直去,不让人猜心思。 他倒好,明明喜欢人家年宝,就不能好好说两句话,最后连个朋友都没混上。 可怜啊! 啧啧。 陆钧愣愣地看着窗户外面,姐弟俩已经走得看不见人影了,他自闭了。 另一头,方锦绣和景年下了火车,竟然在出站口遇见了昨天那抢位置的不讲理的一家子。 看见方锦绣,女人狠狠瞪她一眼,往地上吐了口吐沫,男人则挥了挥拳头,以示威胁。 他家小孩有学有样,冲方锦绣龇牙咧嘴做怪脸。 方锦绣抱着景年,把年宝的脸藏进自己怀里,站在原地没动,冷冷地看着他们,张嘴就喊:“乘务员——” 可能是被列车上的乘务员教育过了,刚吃过教训,几人表情一僵,女人拉着孩子和丈夫,不等听见喊声的乘务员过来,飞快跑掉了。 乘务员过来,问:“同志,你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想请问一下,市招待所怎么走?”方锦绣微笑着问。 不管到哪儿旅游,不管几点到的,到了一个陌生地方,方锦绣都习惯先找好住的地方,免得天晚了临时找住宿地不方便。 这个年代更得注意,毕竟治安没那么好,所以她首选市招待所,希望大招待所条件和安全都好一些。 乘务员热心地给她介绍了路线,火车站外面就有公交车站,不过去市招待所没有直达的公交,要转车。 这会儿也没有便捷的出租车,能有公交车坐,已经是很好了。 方锦绣记好车次,带着景年找到公交车站。 景年从没坐过这种车,之前只坐过牛车,好奇又期待,等车的过程,看着其他班次的车一辆一辆过去,他仰着小脑袋,发出轻微地惊呼声。 “年宝喜不喜欢车?”方锦绣笑着问。 景年用力点头:“喜欢。” 他眼睛亮晶晶的,说悄悄话一样跟方锦绣耳语:“姐姐,这个车车好大,比小汽车还大,我们以后学这个吧。” 他还记着姐姐以前说的,要教给他开小汽车,小孩子总是更喜欢更大的车子呀。 方锦绣忍笑,亏得她崽没看见挖掘机,不然得让她教他那个吧,哪个小朋友会不喜欢挖掘机呢? 等了一会儿,他们要坐的那一路公交终于来了,方锦绣抱着景年挤上车。 车站人流量大,去市招待所的方向又是往市中心去的,还只有这一种交通方式,要不然只能做人力三轮,所以一起挤上车人十分多。 好在方锦绣久经挤车,经验丰富,一开始就占据了有利位置,公交车门一开她就抱着景年冲了上去,成功抢到一个座位。 这一站人特别多,不到一分钟,就把公交车里挤的满满当当,司机看挤不下了,干脆就直接发车了。 车刚走出去几米,后面有人没挤上车还在追赶,车里都满了,司机就没停,让他们坐下一班。 方锦绣坐在窗边,无意间扫了一一眼,乐了,这不是刚才那一家子嘛,追车呢。 没追上车的一家人愤愤不平地停下脚步,男人气得一脚踹马路牙子上,这些城里人,就是狗眼看人低!竟然连车都不让坐,太气人了。 女人也气得不行,她刚才追车的时候还抱着孩子,累得直喘气。 把孩子放下,她抹着汗,看丈夫脸色扭曲,连忙安慰道:“栓子他爸,别气坏了自己,回头等咱找到表舅认了亲,非得让那些人好看。” 第45章 有介绍信在,方锦绣顺顺利利在海市第一招待所开了房,这里房间条件比起平川市招待所,条件又好一些,包早晚两餐,房间里有开水瓶,随时供应热水。 有一个单独的卫生间,里面有浴盆可以洗澡,甚至还有电话。 当然,电话费是不算在房费里的,如果要打电话,电话费另算。 房费也不便宜,两块三一天,抵得上普通工人两天工资了。 不过看起来蛮正规的,方锦绣就不心疼这点儿钱了,她打算带年宝在海市多住几天,好好玩一玩。 当然,也顺便看看有没有能放到自家杂货店里售卖的货品,她的货柜已经有段时间没上新了,之前放上去的商品,大都已经卖了出去,只剩两双千层底布鞋和几个小木雕。 买过蜂蜜的买家,还追评,让她再上点儿货,可她到哪儿上货,野生蜂蜜可遇不可求,她留下的那些只够给她自己跟年宝喝。 要说喝了跟灵丹妙药一样,那没有,但她如果晚上睡前喝一杯,睡眠确实不错,感觉皮肤状态也很好。 不一定是蜂蜜的功效,毕竟还年轻,满满的胶原蛋白,也不熬夜,早睡早起,作息别提多健康了。 之前在老家的时候,身边都是认识的人,稍微又点儿出格的举动就容易让人发现不对,所以她束手束脚的。 多好的攒钱机会,别看她手里将近两百块钱不少,但方锦绣还想着往后呢。 在老家那边,难找到挣钱的机会,县城太小了,不能总逮着李小圆那一圈子的人薅,这样一来,手里的现金就只见出不见进,她心慌。 出来了就好了,这么大的城市,这么大的人流量,也没人认识她。 她要是想出点儿什么货,过几天包袱一拎崽崽一背,直接坐火车就走了,谁也找不着她。 趁这次机会多搞点儿钱攒着,回头过几年有条件了,她还想在城里买房呢。 京市、海市,还有鹏城那些地方,要是能买几套房放着,过些年房价涨起来了,就什么事都不用干,当一个快乐的包租婆,唯一的烦恼就是收租太累,真是甜蜜的烦恼。 当然,得给她年宝也整几套,以前她还觉得,那些为孩子,尤其是为男孩操心太多的父母跟老黄牛似的,小时候养孩子,孩子长大了操心给他买房子,房子买了给他照顾孩子。 但是现在,她突然理解了一点儿,不是说要为年宝付出多少,而是如果她有那个能力,她当然愿意给自家崽崽提供更好的生活环境。 如果能让他衣食无忧,不用为钱财所累,可以尽情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大概是她对崽崽最大的期许。 有时候也觉得,现在想这些是不是太早,她才十七,崽崽还不到四岁。 但是赚钱这事儿嘛,总是赶早不赶晚。 姐弟俩到海市的时候是下午一点左右,等公交然后乘坐公交车到招待所安顿下来,已经两点了。 因为在火车上呆了一天一夜,也没能好好洗漱,住下后,方锦绣就先去把浴缸好好清洗了一遍,还特意用了她从桃饱上买来的专用清洗剂洗了好几遍。 洗干净了,姐弟俩痛痛快快泡了个热水澡,照样是先给景年洗,洗完了她再洗。 虽然新衣服只穿了不到两天,但是火车上怎么都干净不了,况且当时买来比较急,直接拿来穿了没有过水洗,方锦绣干脆把两人衣服都给换了。 景年裹着一条大毛巾坐在床上,看姐姐要洗他的衣服,歪着头,摸着自己脑袋,一脸不舍:“我的小熊……” “姐姐给换一件。”方锦绣早就心痒难耐了,果断下单了购物车里的小熊连体服,初次之外,她购物车里还有小恐龙,小海星,小绵羊等等等等。 景年摸了摸毛绒绒的新衣服,抿着唇笑出小酒窝,看见大大的帽子上两个圆溜溜的耳朵,更满意了,而且帽子上还有小熊的眼睛嘴巴。 方锦绣拉开拉链,帮小家伙儿穿好新衣服,扶着他在床上站好:“来,转一圈,姐姐看看。” 小崽崽戴着小熊帽子,踩着小碎步转了一圈,床垫子有点儿软,他被自己换下来的毛巾绊了一跤,摔在床上,骨碌碌滚了一圈,像一只打滚撒欢的小熊崽。 床上的小团子摔跤了也不哭,撑着床想爬起来,小身子一扭一扭,屁股上的尾巴晃来晃去。 方锦绣被萌得不要不要的,揉揉耳朵,再捏捏尾巴,毛绒绒软乎乎的小熊崽崽可太好吸了。 方锦绣自己也换了一身衣服,不过是简单时尚的毛衣加呢子外套,其实她之前在平川市百货大楼还看见过两件适合她穿的呢子外套,放在后世也不会过时的那种,质量也杠杠好,比她在桃饱上买的样子货好多了。 但是那个价格是她承受不起的,一件七十多,还有一件一百一十多,价格太离谱了,普通工人两三个月工资了。 她买倒是买得起,可现在资金比较紧张,等她以后发大财了,可能会给自己买几件这个时代的好衣服穿穿。 话说回来,桃饱上衣服虽然质量比不上百货大楼的高档货,但是也不是特别差,方锦绣给自己买衣服,不至于买一些便宜货,都是性价比比较高的。 她app账户上现在资金还算充足,有进有出,现在还有一千多块钱,暂时不用紧张。 姐弟俩都收拾好了,已经是下午五六点,该吃晚饭时间了。 方锦绣看看自家萌萌哒的小熊崽崽,有些犹豫,之前的小熊卫衣顶多是有点儿可爱,帽子上的小熊耳朵设计并不显眼,如果不特意去看的话。 但这件连体服,可太显眼了,从背后看,就是一只不那么雄壮的可爱小熊崽,牵着这样的崽崽出去,该被人围观了。 可想来想去,看着自得其乐玩着自己耳朵还有尾巴的小团子,方锦绣都狠不下心让他把衣服换了。 行吧,海市可是一直走在华国时尚前沿的城市,怎么也不会接纳不了一只小可爱的小熊崽崽。 “走,我们去吃饭。”方锦绣牵着自家崽崽,去吃晚饭。 招待所包晚餐,二楼又个餐厅供住客吃饭,如果中午想在这里吃也行,但是要加钱。 当然,免费的两餐不可能多丰盛,还有定额,不像后世那种包早餐的酒店,大都是自助餐随便吃。 方锦绣进来的时候就了解过了,像她和景年,早上给她供应两个馒头以及一碗粥,景年只有一个馒头和粥,也可能是面或者饼,看当天厨房菜单,反正年宝是她一半。 晚上是米饭套餐,一份饭加一荤一素两份菜,具体菜色一样看厨房当天菜单,如果没吃饱要加餐,可以在餐厅另外花钱买,也可以出去买着吃。 方锦绣有心带景年去吃吃海市的特色美食,招待所供应的食物不充足倒是小问题,不过说是免费,应该包在房费里了,所以她也舍不得浪费。 她牵着年宝走出房间,刚换了一身新衣服的小家伙儿很开心,牵着姐姐的手,走路蹦蹦跳跳。 迎面走来一个服务员,看见姐弟俩,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看清楚之后,乐了:“这小孩儿衣服真有意思。” “姨姨,看我耳朵。”换了新衣服的熊宝宝,热衷于给所有人看他的圆耳朵。 “真好看。”服务员笑眯眯夸奖了一句,既是夸衣服,也是夸人。 景小熊甜甜笑开了,软糯糯道:“谢谢姨姨。” 方锦绣笑眯眯看着,姐弟俩去餐厅的路上,一路可谓是风光无限,吸引了所有遇见人的注意力。 都特别稀罕地过来围观小熊崽崽,还有一些小孩子,冲过来揪小熊耳朵和尾巴,吓得景年又是捂头又是捂屁股。 可是就连有些大人都混在其中,趁乱撸小熊崽崽,护不住耳朵和尾巴的小家伙儿,一头扎进姐姐怀里,撅着小屁股,捂着尾巴不肯出来了。 “好了好了,都散开,吓着小朋友了。”一个女同志维持秩序,排开其他人,走到方锦绣跟前。 说了几句话,这位女同志笑了:“去餐厅?我也是,走走,一起。” 这时候出来往这边走的,大部分都是去餐厅的,于是一大阵子人一起走,边走边聊起来。 方锦绣抱着不肯露头怕被撸的景年,一边跟其他人闲聊,一边收集信息,等到在餐厅坐下,同一张餐桌上的几个人,都是眼馋小熊崽崽的连体服,想买或者想从方锦绣这里问出购买渠道的。 其实想买的不止这几个人,但这几个人看起来不在乎钱的样子,还有个阿姨,甚至想买年宝身上这身给她孙儿,加价买。 一顿饭吃完,方锦绣接了五个订单,她那“运输队”的表哥,又来活了。 方锦绣跟这些人的说法是,衣服是从南方买回来的,这会儿还没改革开放,南边那几个城市并不比海市富裕时尚,不过跟港城隔海相望,总能有些货从那边走过来。 她们便以为景年身上的衣服是从那边来的,毕竟在海市都没见着这样造型可爱的童装。 因为方锦绣跟她们说,还有其他款,但景小熊太可爱,五个人里面,四个都选了小熊,还有一个选了小黄鸡,说她家宝宝最喜欢吃鸡。 方锦绣有些想笑,宝宝喜欢吃鸡,并不一定就喜欢小黄鸡衣服对吧。 比如她加年崽,总不能喜欢吃小熊—— 等等,年宝好像挺喜欢吃蜂蜜的。 这样一套连体小熊衣服,要票五十八,给全国粮票,不要票六十八,几位都不觉得贵。 她们出来出差,身上都是带够了钱的,敢到方锦绣这里问价,也是不差钱才有底气。 虽然方锦绣现在就能把衣服提出来,那也不能现在就给,她“表哥”还没回来呢。 她说表哥两天后正好要从海市过,到时候再给大家换两件衣服回去给家里孩子穿。 就这,人家还抢着付定金。 运输队的司机夹带点儿私货,大家都明白,但能放东西的地儿就那么大,她们担心到时候货不够轮不到自己。 来的第一天,还没出招待所门,就靠倒卖童装有了收获,方锦绣忍着高兴劲儿,把自家小熊崽崽抱起来亲了两口。 景年一直很懂事,姐姐谈事情他就不吭声,这会儿回房间了,他捂着嘴巴,笑嘻嘻问:“姐姐,我们要有好多好多钱钱吗?” “对呀。”方锦绣捉着两只小熊耳朵揉了揉,心里乐开了花。 要不怎么说女人小孩的钱最好赚,就算按照一套五十八算,其中四个人一人定了一套,还有一个人定了两套,一共六套,这就是三百四十八。 这一单做完,她手里的现金直接翻两倍。 原本还打算出去逛逛,但吃完饭天已经黑了,虽然附近路灯还算亮堂,可方锦绣觉得保险起见,晚上还是不要出去逛了,等白天再去。 景年揉揉小肚子:“姐姐,没吃饱……” 方锦绣也没吃饱,晚上饭菜其实味道还行,米饭就是普通米饭,素菜是清炒菠菜,荤菜是一块熏鱼,熏鱼味道独特,还挺好吃的,就是份量不太多。 两人都还在长身体发育的时候,也不在乎胖不胖的。 方锦绣想了想,买了两包小熊饼干,一包奶粉,用自带的杯子冲了两杯奶,姐弟俩一人一杯奶,一包小熊饼干。 “这是什么呀?”景年翻着小熊饼干问。 他喝过牛奶,但是小熊饼干外包装被换成光秃秃牛皮纸了,他不知道是什么。 “是小熊哦。”方锦绣笑着说。 景年戳了戳饼干袋子,不是很相信:“可是这个好小。” 方锦绣把饼干撕开,小家伙儿“哇”得一声叫出来:“小熊!” 好多好多小熊! “姐姐这个小熊是什么呀,香香的。”景年软乎乎地问。 方锦绣拿起一块小熊饼干,在年宝好奇的眼神中,一口咬掉了小熊的脑袋。 景年:“……!” 好奇的眼神逐渐惊恐。 方锦绣把剩下的小熊身子扔进嘴里,咔嚓咔嚓嚼着吃了,还点头评价:“香脆,好吃。” 饼干的甜香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景年咽了咽口水,没忍住,也拿了一块饼干:“我就看看,我不吃……” 他看着看着,小熊没了一只耳朵,再过一会儿,另一只耳朵也没了。 方锦绣扭个头的功夫,小家伙儿腮帮子鼓起来了,手上小熊耳朵又长了出来 方锦绣乐得不行:“好吃吗?小熊香不香?” 景年满满放下捂着腮帮子的手,香喷喷地嚼着饼干:“香!特别香,我还要吃!” “还能这样吃。”方锦绣把饼干泡着牛奶里,教年宝。 这种吃法果然很受小朋友欢迎,景年泡了一杯小熊饼干,都吃掉了,连着牛奶一起,吃得干干净净,还打了个小嗝。 第二天早上,要带景年出去玩,不想太引人注意,就给景年又换了一身衣服。 洗的那套还没干,方锦绣特别舍得给自家崽买新衣服,小家伙儿最近痴迷小熊,就又买了一件同样带小熊耳朵帽子的羊羔绒外套。 早饭先在招待所餐厅吃了生煎馒头,其实就是生煎包,好吃是好吃,份量少。 这回不自己弄吃的了,方锦绣牵着弟弟,高高兴兴说:“走,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市一招待所处在比较繁华的地段,过一条街就是友谊饭店,接待外宾和华侨的,档次十分高,听说里面还有电视机,茅台什么的都是常备酒。 方锦绣还挺想进去见识见识的,可惜没机会。 附近还有友谊商店和华侨商店,里面卖的都是好东西,方锦绣在外面看了一眼,洗衣机都有,电视机录音机这些,简直不用提了。 还有茶叶丝绸瓷器之类招外宾喜欢的东西,方锦绣还看中了一匹绸缎,那个色泽和花纹,可太漂亮了。 不过别说里面东西贵,就算她有钱也买不到,华侨商店只能用侨汇券,友谊商店可以用外汇券,外币也可以,就是不能用华国币。 没办法,现在国家外汇储备太少,又遭到某些国家的封锁,很多东西进不来,国家要发展,需要的东西多,出口创汇不是一句简单的话。 侨胞入境时将身上的外币兑换成侨汇券,在华侨商店消费,吸引他们购买,就能多兑一些外币,友谊商店同理,都是为了给国家创汇。 方锦绣跟景年在外面看了几眼就走了,早饭没吃饱,两人又找到最近的一家国营饭店,一人吃了个糍饭油条。 糯米糍饭里面包着一节炸得酥脆的油条,吃起来口感丰富,十分好吃。 景年吃了一个嫌不够,还想吃,方锦绣却不敢让他吃了,糯米吃多了不好消化,尤其是对于肠胃较弱的小孩子而言。 吃完早饭,去逛海市,可惜后世一些著名景点现在都没有。 方锦绣怀着好奇,去看小洋楼,可惜现在大部分小洋楼里面,都住着几户十几户甚至几十户人家,拥挤地记挤在小楼里,房子除了主体,已经看不太出来原貌了。 还有些保存比较好的小洋楼,不过那些地方也不是她能进去的,只能站在外面远远看一眼。 方锦绣羡慕得流口水,这些房子确实漂亮,唯一可惜的就是跟她没关系。 “崽,姐姐以后一定要挣钱买一套这样的房子。”方锦绣信誓旦旦说。 “花花!”景年一眼看见小花园里盛开的花朵,姐姐喜欢的花,漂亮的花花! 人家小洋楼还带花园! 方锦绣羡慕死了,她一定要买一套这样的房子,哪怕不住,看着都舒服。 又看了一会儿,方锦绣怀着满腔斗志,依依不舍地带年宝去看其他地方。 他们走后不久,保存最完整也最漂亮的小洋楼里,鱼贯走出一行人,男人大都西装革履,中间还混着几个外国人。 走在侧前方的年轻男人夹着个手包,殷切地跟身旁一个高大男人介绍:“宗先生,这栋洋楼一直由我们市政留存,您可以看到,保存得非常完好,如果您愿意留下,立刻就可以住进来。” 他想让宗先生留下来,当然留得不止是他个人,还有他以及他的家族在国外所拥有的财力权力势力,还有他们需要的一些渠道。 宗先生不置可否地提了提嘴角,侧首问身边的男孩:“阿廷,你觉得呢?你喜欢这里吗?” 他旁边的男孩约莫七八岁的样子,五官精致,睫毛纤长,眼瞳是琥珀色,发色却极黑。 小男孩儿穿着白色小西装,扎着小领结,小王子一样,漂亮的小脸上不见丝毫孩童的稚气。 听见爸爸的问话,他手指抚过探出头的一朵蔷薇花瓣,微微一笑:“花园很漂亮。” “花园我们请专人打理过,这株花藤是……” 夹着公文包的男人立刻口若悬河地介绍起来,宗先生脸上没什么表情,小男孩宗廷嘴角噙着笑,好似听得很认真,一双漂亮的琉璃瞳里,却藏着几分冷漠。 一直到众人坐车回到暂时落脚的友谊宾馆,宗先生也没松口露什么口风,公文包男有些泄气,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好歹夸了一句不是,宗先生家小孩儿好像还挺喜欢那花园的。 他琢磨着,回头再找人去看看,多弄点儿花,再弄个秋千什么的,希望那小公子能松松口,跟他爹说几句好话。 到了宾馆,宗先生一行表示要休息,派来的导游翻译等人,便识趣地先离开了。 高层套房里,宗先生在沙发上坐下,刚泡好的茶水氤氲出一层雾气,让他的脸变得模糊。 他抬了抬手,宗廷遵循他的意思,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同一个问题。”宗先生喝了口茶,说。 宗廷垂眼,纤长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煽动,开口时声调同他父亲一般没什么波动:“还不是时候。” 这个国家的政策还没有放开,现行的市场规则对他们限制太大,国家大势变化,很可能会对他们的家族产生冲击,现在并不是回来的最佳时机。 宗先生点点头,看不出对他的回答是否满意,又问:“你觉得需要多久?” 宗廷回忆了一番这段时间的见闻,眉头微拧:“十年。” 宗先生摇头:“五年。” 宗廷没有急着反驳,沉思片刻,想不出来父亲这个判断的依据在哪儿。 宗先生没有直接给他解惑,只说:“且看吧。” 宗廷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又问:“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着急了?”宗先生说:“我们回国前,你爷爷再三嘱咐,一定要找找你小姑奶奶的下落,派出去打听的人说有点儿消息了,再等两天看看。” 第46章 景年跟着姐姐在海市痛痛快快玩了两天,每天也没别的事,早上起来先在招待所混一顿早餐。 招待所的饭虽然份量不是很多,但味道确实不错,花样也多,今天生煎馒头,明天葱油面,后天鲜馄炖,吃得景年这个没见识的小吃货,天天晚上睡前想第二天早上吃什么。 方锦绣也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快乐,早上不用早起做饭,睡个小懒觉,起来洗漱吃饭,然后溜达着出去玩,找别的好吃的好玩的。 海市好吃的东西多,虽然现在不让私营,不让做小生意,但国营饭店大厨手艺都不差,各有各的拿手绝活,每天换个饭店吃饭,遇见特别好吃的,就多吃两顿。 还有各种点心,桃酥饼、条头糕、蟹壳黄、蜜三刀、白脱蛋糕等等,各种老式中点,或软糯或香醇或酥脆,俱都十分好吃。 方锦绣不仅买了给她和景年吃,还多买了一些,给和平县那边寄过去,写的李小圆家地址,除了给她还有张敏几个关系好的带的,还托她给秋云婶子等几个关系好的人家捎些过去。 其实她买了带回去当面给也行,就当作伴手礼了,但现在交通条件就那样,千里迢迢捎带点儿东西,真是难为死人,她还要照顾崽崽,倒不如寄回去方便。 原本还打算买一些看能不能放进杂货店里卖,后来一算,虽然这些老手艺糕点都好吃,但价格也不便宜,放在app里卖,不好说是亏是赚,干脆打消了这个主意。 不光是国营饭店,姐弟俩走街窜巷,还找到一些偷偷卖吃食的小店,一般都是在自己家,藏在街角巷子里。 景年闻着味儿,就带着姐姐找过去了。 有一个老爷爷家卖的生煎馒头,好吃到舌头都要吞了,招待所的生煎馒头姐弟俩已经觉得很好吃了,这家的生煎馒头还要好吃一倍。 说是生煎馒头,其实是生煎包,这边习惯管包子叫馒头,糖包就是甜馒头,菜包子就是菜馒头,生煎包里面其实包的是肉。 生煎馒头在煎时加了点儿水,小火慢慢焖熟,包子底部有一层金黄色的壳,香脆可口。 上面的包子皮薄薄的,出锅前要撒一层芝麻,里面的肉馅饱含汁水,一口咬下去,底壳脆,面皮软,肉香汁浓,还有一层芝麻香,景年那么小的嘴巴,每次恨不得塞一整个进去。 还有油墩子,这个要过油炸,比油条有味儿多了。 虽然是素馅的,但卖的不便宜,里头加了河虾提鲜,白萝卜丝裹在面糊里锁住了水分,外面是酥脆的,里头却软嫩鲜香。 方锦绣第一次吃油墩子,以前也没吃过,一吃就喜欢上了,没想到萝卜还能做的这么好吃。 姐弟俩天天变着花样吃好吃的,吃饱了就逛街,海市的百货大楼可比平川市的气派,里头好东西太多了。 可惜方锦绣手里只有钱没有票,好些东西都要本地工业券才能买,而且买了也没地儿放,带回去麻烦。 最后想想还是算了,横竖工业品那些东西在桃饱上买更划算,到时候接个包裹,就说在这边买了,自己寄回去的,或者说她表舅给买的,给她寄回去。 表舅真好! 来海市第三天,之前在她这里下订单买小动物连体服的几个女同志找到她,都等得心焦极了,说好今天能到货,一个个都等不住了。 有个女同志外地来出差的,本来昨天就该回去了,硬是请了天假等着。 方锦绣当然不会拎一堆衣服一起给她们,万一里面有个坏心眼想整她的,到时候喊人一抓,她手里一堆衣服,妥妥的得完蛋。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于是她跟几个女同志约好,让她们不同时段来找她,到时候她一套一套的根据她们的需求从桃饱上买好,一次买一套,一次交易一笔。 在她房间里,她看到认识的人才会放进来,一手交衣服一手交钱,出了门她就不认了,谁能证明衣服是她卖出去的。 就算有人想坑她,喊人来抓现场,她就那一套新的,到时候说是给年宝准备的,自家崽崽两套衣服,一套合身的现在穿,一套大一点儿的等等再穿,有问题吗?没有问题。 好在虽然做了千般预备,交易过程并没有出任何问题,几人都是真心想买衣服,她们跟方锦绣无冤无仇,除了天生见不得人家好那种人,一般情况下不会故意害人。 不过也有意外,有个女同志临时问方锦绣,有没有多余的,她想多买一套,加钱也行。 方锦绣当然是不答应,然后那女同志再三说好话,她才“无奈”让出一套“本来给年宝预备”的。 那女同志把钱往方锦绣怀里一放,抱着衣服就跑了,像是怕方锦绣后悔一样。 一共卖出去七套衣服,其中五套是按照原价卖的,没票的那种,也就是一套六十八,加起来一共三百四。 还有两套是给了票的,一套五十八,收入一百一十六,七套衣服一共卖了四百五十六块钱。 方锦绣和景年这几天吃吃喝喝住宿出行加起来,一共也才花了二十多块钱,其中住宿费就占了六块九,吃饭其实不太贵,就是票用的快。 好在这又补充了一波,现在她手里现金足有六百多块钱,在这个年代称得上一笔巨款了。 不过货柜上没怎么上新,海市经济发达,服装、工业品、食品等等都比平川那边丰富,但是桃饱上恰恰不缺这些。 出来的时候,她app账户里还有一千多将近两千块钱,到现在,现金虽然多了,桃饱账户上的钱却大幅缩水。 倒卖童装虽然赚钱,但买衣服也不是很便宜,卖出去七套,加上给年宝买的三套,她自己的几套衣服,账户上的钱一下子掉到了一千以下,现在只剩八百多了。 八百多块,光买吃的东西和生活用品,也能花挺长时间,但方锦绣还是觉得不够,等回去了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应该趁这次多进点儿货。 正好她也有了头绪,到处寻摸小吃的时候,听本地人讲,海市有个旧货市场,里面的商品不要票。 这可太妙了,她打算去好好逛逛。 为此,去之前,方锦绣还特意在桃饱上搜了一下这个年代的旧货,好家伙,卖的还不少。 卖什么的都有,旧搪瓷脸盆、开水瓶、报纸、票证的很多——之前方锦绣缺票的时候也在桃饱上搜过各种票,但是一般都是打包卖,不分具体年份和地区的那种。 但是本地粮票过了一个月都不能用了,她买回去一包,一大包里都不见得能有一张能用的。 这还不止,她原本想买一次试试,结果app提示她,此商品不保真。 不保真。 方锦绣明白了,指不定是自己印了做旧的…… 最最重要的是,她把那图给放大了,瞅了半天,发现那个地名是她穿越前那个世界的。 现在这个世界大体相同,细节还是有一些差别,比如她住的地方,就是从未听说过的省份城市。 由此,方锦绣彻底打消了在桃饱上买票证的念头。 说回桃饱上的旧货,脸盆开水瓶这些就算了,让方锦绣不理解的是,还有卖旧搓衣板的,那种烂了一半的旧木头搓衣板,一个二十七。 不是说歧视搓衣板,咱就是说,这东西买回去,剩下一半还得烂,用用不了,收藏也比较困难,所以她想不明白。 不过即便如此,也有成交的,说明旧货买卖,大有可为。 方锦绣被激发了斗志,带着景年跑了一趟旧货市场,里头可太热闹了,各种旧货多得数不尽,简直让人挑花了眼。 旧玻璃花瓶,一对八毛,买! app建议价格三百六十八,卖出去一对够吃一个月。 不倒翁玩偶,一碰叮当响,三毛钱,app建议价格八十九。 水烟袋、老马灯、脸盆架、行军壶、一套的茶壶茶碗、还有小动物的绿釉烟灰缸,最贵的也不过一两块钱,便宜的几毛钱就能买到。 桃饱上的建议价格却都不便宜,最少的行军壶三十五,其他几十到一两百不等,一个小小的水烟袋,六毛钱买的,桃饱定价一百八。 这些东西可能不至于卖那么快,喜欢旧货,还是近代旧货的客人也许不多,而且跟杂货店原本商品也没什么特别联系,老顾客不一定回看得上。 但是本身买这些东西也没花多少钱,所以只要能卖出去,不管卖出去几件都是赚。 在旧货市场泡了一整天,货柜里的商品增加了许多,花出去十几块钱,货品在app里,总价值却有三千多。 这些够卖一段时间了,方锦绣看着货柜里满满地货品,暂时收手。 前一天为了“进货”,景年被迫跟姐姐一起逛了一天旧货市场,他的年纪,还没到欣赏旧物件的时候。 吃的也一般,旧货市场附近的那家国营饭店,后厨大师傅的拿手菜偏偏是爆羊肚儿,景年不吃羊肉,闻着羊肉味儿,胃口都没那么好了,简单吃了顿饭便罢。 方锦绣想着崽崽这么乖,问他想吃什么,小家伙儿一听来劲了,毫不犹豫道:“脆脆包。” 他说的是生煎馒头,小朋友还理解不了“生煎”这种制作方法,只会根据口感,随口喊一个代号。 显然他很喜欢吃这个,一个人就能吃一整份。 方锦绣毫不犹豫答应了:“行,还想吃什么?” 景年歪头想了想,舔着唇,馋道:“鱼鱼面。” 鱼汤面,鱼汤汤底呈奶白色,面条鲜美,汤汁浓稠,里面还有小河虾虾仁,鲜到不行。 “好,上午去吃生煎包,中午咱们去吃鱼汤面。”方锦绣安排道。 “好哦!”景年欢呼一声,第二天早上姐姐喊他起床,也没有赖床,一骨碌就爬起来了。 今天穿的是最开始买的小熊卫衣和背带裤,卡其色的小马丁靴,款式跟方锦绣脚上的十分相似。 不过很多东西变小之后,就会变得十分可爱,比如小崽崽的小鞋子,那么小一只,里面有软软的毛毛,景年可喜欢了。 早上去吃景年最爱的生煎,上午溜达着玩了一圈,快到中午的时候,方锦绣带着年宝去找之前吃过的那家鱼汤面。 她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海市驶进来几辆货车,车队停在了海市第二招待所,几个男人从驾驶室里跳出来,勾肩搭背走进招待所。 另一边,跟她在火车上发生过矛盾的一家人,披头散发一身狼狈,终于打听到了友谊宾馆,一脸激动地往友谊宾馆走去。 坐在卖鱼汤面那家人家里,方锦绣却在考虑,是不是应该离开海市,前往京市。 这些天虽然过得开心,但住久了也不是事儿,续费的时候,招待所服务员都开始询问了。 她介绍信上,是去京市探亲的,又不是来海市出差,暂时落脚还说得过去,一住住半个月,怎么想都有点儿问题。 而且招待所附近好吃的好玩的,基本上都吃过玩过了,逛过公园划过船,还看了几场时兴的电影,照相馆照过相,相片很好看。 国营饭店也吃了好几家,再想留下,最好换个招待所住。 方锦绣一边吃面一边想事,景年吃饭倒是吃得认真,他不太会用筷子,面条又很滑,他就把面卷在筷子上,卷成一个卷,再啊呜一口吃掉。 吃了面,喝一口鲜鲜的鱼汤,简直美极了。 吃饱喝足,景年开始犯困,倚在姐姐怀里,眼睛眯起来了,打了个小哈欠。 连着吃喝玩乐几天,昨天还在旧货市场收了一天的货,方锦绣也觉得有点儿累了,想着要不然今天先回招待说休息一下,回头买到票就到京市去。 正好年宝也困了,她就抱着孩子,准备穿过胡同找公交车站,坐车回去。 刚走到一半,突然感觉有点儿不对劲,方锦绣皱了皱眉,跟坐在胡同口大树下喝茶的大爷打听:“大爷,请问哪有公共卫生间?” 这大爷她认识,之前年宝闻着味儿来找鱼汤面,还是这大爷偷偷给她指了具体哪家。 大爷放下茶壶:“啥?” “厕所!”方锦绣急道。 她感觉她好像生理期到了,她刚穿来的时候就担心这件事,因为没有卫生用品,家里穷得连纸都没有,真要那什么,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之后有了记忆,发现这具身体可能是小时候亏了营养,发育得不是很好,一直到快十六岁,也就是去年才第一次来月经,把原身吓了个够呛。 后来经期也不太规律,有的时候一个多月来一次,有的时候两三个月。 方锦绣穿越过来后,只经历过一次生理期,大概在大半个月前,持续时间并不长。 可能是因为现在营养充分了,慢慢地开始变得规律,这次大姨妈突然提前了,时间比较接近一个月,以后应该会越来越规律。 按说是好事,可赶上在外面了,这可不方便,她今天穿的还是一条浅色裤子。 “哦哦,厕所。”大爷听清楚了,抬手一指:“往东头走,胡同尽头左拐,走两分钟就能看到。 “谢谢您!”方锦绣道了声谢,抱着景年就跑。 两分钟后,她又抱着孩子回来了,那厕所盖得偏僻,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里面还有人在上厕所,她不放心把年宝一个人留在外面。 一瞬间体会到了单亲妈妈的辛苦,带孩子真的不是件简单的事,总有腾不开手需要人帮忙的时候。 方锦绣跟大爷说:“大爷,我去上个厕所,让我弟弟在您身边待一会儿,您帮我照看五分钟,行吗?” 这大爷是本地人,家就在胡同里,家里还有个小孙儿,上次方锦绣来看见了,大爷把孙子架在脖子上,笑呵呵的。 而且这里也不止大爷一个人,还有两个人在下象棋,听他们话音,一个同样是胡同里的住户,跟大爷是邻居,还有一个是拐角那胡同的,也在这附近住。 大爷瞅了眼景年,笑了:“嘿,这囝囝真俊!” 又说:“你去吧,我给你看着,保准丢不了!” 两个下象棋的大爷也说:“去吧姑娘,咱都看着呢。” 方锦绣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年宝,姐姐上个厕所,你乖乖的,不要乱跑,就在这里等姐姐,知道了吗?” 景年用力点头:“知道啦,姐姐你快去!” 刚才在厕所外面,他就说他可以待在那等姐姐,有什么事他就大声喊,但是姐姐就是不放心他,他已经不是两岁小朋友了,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方锦绣再三叮嘱:“哪儿都别去,就在这里等姐姐啊!” “好!”景年坐在大爷给他搬来的小马扎上,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乖乖道:“年宝就在这等姐姐。” 方锦绣这才急匆匆地往厕所方向跑,景年盯着姐姐背影,直到消失在胡同口,看不见了,才垂下眼。 喝茶的大爷看着乖巧的小男娃,稀罕得不行,他家孙儿跟皮猴子一样,一眨眼就不见了,哪像这个小崽崽,乖得让人心疼。 长得也忒俊俏,要不是他姐姐说是弟弟,他还当是个小囡囡。 大爷摸摸口袋,没糖了,让他家那皮猴儿给掏光了。 他看看手里茶壶,递过去:“囝囝,渴不渴,喝茶不?” 景年眨眨眼,囝囝是他吗?他叫年宝呀。 可是他不认识这个爷爷,小家伙儿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摇了摇头:“谢谢爷爷,我不喝。” 旁边下象棋的大爷一边下象棋,一边道:“你那老茶叶子,我都不稀得喝,你给娃儿化一碗糖水啊!” 大爷闻言有些意动,动了动腿,又坐了回去:“等那小囡回来再说。” 他答应人家,要给照看一下孩子的。 “抠门儿。”下象棋的大爷嘲了一句,两人拌了两句嘴,掺杂着方言,景年听得半懂不懂。 他抠着膝盖上的小熊眼睛,眼睛盯着胡同口,等姐姐回来。 忽然,后面跑过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着急地对喝茶的大爷说:“张大爷,你家小涛摔破头了,流了好多血,你快去看看吧!” 大爷茶壶都没拿稳,直接摔地上了,嘴里问着“哪儿呢”,顺着少年指的方向跑了。 跑了两步,扭头,指指景年,下象棋的两个大爷都已经停手了,摆手道:“我们看着。” 刚才跟张大爷拌嘴那个,就是他邻居,也是看着隔壁小孩长大的,心里有些担心,说:“要不我们也去看看?把这孩子带着。” 另一个大爷说:“他姐姐回来找不着,得急死,你要是担心,你去,我看着。” “也行。”那大爷觉得没啥事,这光天白日的,就着急地走了。 只剩下两个人了,姐姐拜托的爷爷有事走了,景年紧张地抠着膝盖上的小熊嘴巴。 留下的大爷见景年似乎有些不安,抓了个象棋棋子给他玩儿,安慰道:“莫怕,你姐姐一会儿就回来了。” “认识不?这是‘相’。”大爷逗景年说话。 景年不认识,他还没学到这个字,象棋棋子有些大,他手小,一只手抓得很勉强。 “这个……” “大爷,跟您打听个人。”一对乡下农民打扮的夫妻,探头探脑地走过来。 “啥人?”大爷问。 那对夫妻里的妻子,便一脸急切地描述起来,因为比较激动,走到了大爷近前,正好将景年隔在了她身后。 大爷听她讲话,皱着眉头开始思索,这听起来像是他们这片的人。 景年坐在小马扎上,海拔比较低,突然有人挡在前面,面前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见,都挡着他看姐姐有没有回来了。 他犹豫了一下,从小马扎上站起来,准备绕到这个挡着他的叔叔后面站着,等姐姐。 然而他刚站稳,面前的男人突然躬身,大手精准地捂住他嘴巴,搭在肩膀上的外套顺势滑落,将景年整个罩在里头。 坏人! 姐姐…… 景年扭着身子开始奋力挣扎,但人贩子拐孩子早就有经验了,捂着孩子嘴巴不让他发出声音,手臂钳制住四肢让他不能挣扎动弹。 男人不动声色侧过身,准备趁大爷没注意先行离开,景年小手里抓着的棋子却摔了下来,滚落到大爷面前。 大爷一愣,立刻探头去看,小马扎上坐着的孩子却不见了。 他再一抬头,只看见男人狂奔而去的背影,大爷急了,抬脚就追:“人贩子,人贩子拐孩子了,来人啊!” 留在后面的女人见势不妙,冲过去用力一撞,把急着追人的大爷撞倒在地,拔腿跑了。 第47章 方锦绣从厕所出来,急匆匆往胡同口那大树下赶去,刚才来回跑,裤子弄脏了一点儿,她只好临时买了一条一样的换上,脏裤子先收进包裹里。 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她担心年宝等着急了,脚步匆匆,差点儿没跑起来。 刚走进胡同,远远看见大树下面聚了一堆人,方锦绣心里咯噔一声,拔腿跑过去。 还没跑到跟前,隐约听见零散的几个字飘出来“人贩子”“小孩儿不见了”“他姐姐”…… 方锦绣腿一软,心猛地抽痛了一下,踉跄着跑过去,挤开人群,冲到最里面,她拜托的那个张大爷身边跟着个小孩儿,但不是她的年宝。 还有个刚才在下棋的大爷,被其他人扶着,好像受了伤。 “年宝……”她几乎是扑到张大爷面前:“大爷,我弟弟呢?刚还在这,我请你帮忙照看一下……” 张大爷看见方锦绣,一脸愧疚:“真对不起啊囡囡,我家小涛摔了,我就去看了一眼,结果……” 坐在凳子上的大爷别着条腿,难过地说:“怪我,老张走了,我盯着的,是我没看好,让人贩子在我面前儿把孩子抢走了。” “你腿都摔了,老胳膊老腿,那龟孙儿硬抢,你也跑不过。”另一个下棋的大爷黑着脸说:“怪我,我要是不走,我把那挨千刀的脑壳打飞!” “哎呀,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李大爷,您年纪也不小了,别逞强了,咱们已经报警了,一会儿公安同志就来了。” 方锦绣耳边一片嗡鸣,那些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眼前模糊,再出声时,嗓子哑痛:“我年宝呢,我弟弟在哪儿啊,他哪去了……” 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她茫然四顾,找不到方向:“年宝在哪儿,大爷我弟弟往哪儿去了,去哪儿了啊!我要去找他!” “姑娘你别着急,你往哪找啊,人贩子都跑了,这大海捞针的,你又不熟悉道儿,咱这一片的年轻人都散出去了,在帮着找呢。”一个大娘拉住她说。 “我得去找他,年宝胆子小,他会害怕会哭的,人贩子可能会打他,给他吃药,我不能不管他……” 方锦绣听不进去,她不能在这待着什么都不干,她心脏抽痛,一想到她乖软的崽崽落在人贩子手里,会遭怎样的罪,她心痛得要碎掉了。 “公安来了,公安来了!” “同志,是这样的……” 几个公安收到报案过来,在场的众人,尤其是几个当事人大爷,都被公安询问了情况,还有人贩子和被拐儿童的体貌特征。 “是个男的,比我高半个头,长相普普通通,没啥特征,哦哦,眼睛是三角眼……” “孩子?俊!漂亮得跟小囡囡似的,白白嫩嫩,大眼睛长睫毛,你们一看就晓得了,少见那么俊的小娃娃。” 方锦绣腿软得站不住,天旋地转,两眼发花。 她被扶过来,语无伦次:“我弟弟……年宝他、他是卷发,天生的,有一点点卷,长度到下巴这里。他穿小熊卫衣,就是衣服上有小熊图案,白色的衣服,米色背带裤,鞋子……鞋子跟我脚上这双很像……” 说着想起来年宝把小脚贴在她脚边,笑嘻嘻地说:“姐姐我们鞋子一样哦!” 小奶音甜得让人心头发软,现在回想起来,却让她泪水横流。 公安把这些信息都记录下来,说:“我们现在就发派人力去寻找,现在首要目标,是把孩子找回来,你们要是有人愿意帮忙,也可以去车站、公交车站、或者其他必要的交通要道找找,看看有没有线索,有线索及时汇报。” 周围聚集的人群虽然跟方锦绣不认识,但是人贩子人人喊打,好好的一个孩子拐跑了,还把他们相熟的邻居大爷给撞倒了,但凡有时间的人都愿意帮帮忙,搭把手。 三个大爷更是愧疚难当,呼朋唤友,各自家里人也喊来,让他们帮忙找人。 “这姑娘……”扶着方锦绣的大妈为难地问。 公安同志说:“扶到我们派出所去。” 又跟方锦绣说:“你放心,有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被拐儿童家属情绪太激动了,单独放她出去,他们家担心这个年轻姑娘再出什么事儿。 “我要去找我弟弟。”方锦绣站直身体,下巴绷得紧紧的,眼泪已经不流了,白着脸,直愣愣道。 她不可能坐着不动等别人去找,再不干点儿什么,她要疯了。 打头的公安犹豫了一下,但是看面前的少女,煞白的一张脸,双眼赤红,眼神空洞的模样,又心软了。 这姑娘像是绷着一根弦,弦断了,人也要出问题了。 “小萍,老魏,你们多看着点儿。”领头的公安说。 被点名的两个公安点点头,年轻的女公安一脸同情,走到方锦绣身边,拉住她胳膊。 在场诸人在领头公安的安排下,四散分开,各处去找人。 其实这些公安心里都清楚,像这种情况下,人贩子把孩子拐走了,肯定立刻就会转移,能找到的几率很小。 但是再小也得找,一个孩子被拐,伤害到的是一整个家庭,孩子的未来,家人的未来,在这一刻都走向未知。 这年头没有后世遍布的摄像头,只能靠人力,在路口、公交车站、一个个的找人询问,真如大海捞针。 “你看见过一个小孩儿吗?卷发大眼睛,长得很好看,他是我弟弟,你见过他吗?” 这样的话,方锦绣已经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 他们找了很多地方,问了很多人,没有任何线索。 有人小声说:“听葛大爷说,是蒙着头抱走的,那怎么找得着,没人看得见啊。” 方锦绣单薄的身体晃了晃,眼前发黑,她下意识扶住一旁的电线杆,但是四肢无力,软软地往下滑。 一支坚实的手臂搀了过来,牢牢抓住她。 面前出现一张英俊的有些陌生的脸,男人抿了抿唇,神情疑惑,温声道:“你还记得我吗?我是……” “哟!老陆,这姑娘你认识啊!”跟陆远峰一起的同事,笑着打趣起来。 方锦绣愣愣看着面前的人,眼角赤红,脸白得让人心惊。 陆远峰瞪了同事一眼,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陆远峰……”方锦绣喃喃。 “对,是我,你还记得我啊。”陆远峰笑了,笑容还未完全绽开,他扶着的姑娘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陆远峰,年宝丢了!我弟弟丢了!我找不到他了,我找不到他了啊!”方锦绣哭得撕心裂肺,她精神绷到极点,一直硬撑着,看见一个认识的人,终于绷不住了,情绪瞬间崩溃。 “什么?”陆远峰大吃一惊,他还记得方锦绣,当然也记得那个漂亮可爱的小崽崽,那么乖的孩子,怎么会丢了。 “呜哇——怎么办,我怎么办啊,我去哪儿找他啊!” 方锦绣哭得狼狈极了,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站都站不住,被陆远峰半搂半抱着,眼泪鼻涕全糊在了他衣服上。 陆远峰当然顾不上这个,他也跟着心疼着急,既心疼那个下落不明的孩子,也心疼眼前这个崩溃绝望的姑娘。 失去亲人的痛苦,他也曾感受过,知道那是怎样一种深入心扉的疼痛。 “你别怕,我们去找,我带你一起找,我……我有车,我开车,能跑很多地方。”陆远峰竭力安慰道。 他的同事们也从跟方锦绣同行的其他人口中知道了事情经过,一听说是人贩子拐孩子,都深恶痛绝。 他们原本是在海市修整,也不休息了,一个个纷纷加入,帮忙找人。 另一边。 144在沉眠中,被一阵哭声吵醒。 它并没有惊慌,有一个没长大的幼崽宿主,这很正常,哪个小崽崽不哭呢?像它的小宿主,摔跤了会哭,受了委屈会哭,心疼他最爱的姐姐也会哭,就连吃东西辣到了,都要哭一会儿。 不过宿主小奶音软糯,哭起来呜呜咽咽惹人疼,不像一些小孩子扯着嗓子嚎,而且不会一直哭,哭会儿就停了,也就不会让系统觉得心烦。 他那姐姐,小世界气运之子,金闪闪的粗大腿,把它的宿主当成了心尖尖,好吃好喝供着。 嗐,真不是它144不努力,谁让它宿主抱了个金大腿,躺得舒舒服服,连带着它也被带躺的,一天天的,啥事没有,不睡觉能干嘛? 它也不是干睡觉,这叫养精蓄锐,这个世界是简单了,回头下个世界如果比较困难,那就到它出马的时候了,它可得出大力! 144翻了个身,把代码缩成一个球,等着宿主哭完,它能安安生生继续睡觉。 但是小宿主越哭越惨,哀哀戚戚,哭了半天了,也没听到姐姐哄她宝贝崽的声音。 怎么回事?金大腿不给抱了吗? 144懒洋洋从待机变成开机状态,扫了一眼—— “卧槽,这男的谁啊!”144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它是睡太久错过了重要剧情吗?为什么宿主会被一个一看就不像好人的家伙捂着嘴巴抱在怀里? “嗝……”景年被脑海里突然响起来的声音吓得打了个哭嗝,惊弓之鸟一样瑟缩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的系统。 小家伙儿心音里的哭声,一下子更大了,呜呜哇哇大哭起来:“四四,坏人……坏人把我抱走了,我要姐姐,呜呜呜我要姐姐……” 姐姐回来看不到他,怎么办呀?他没有乱跑,是坏人把他抱走的…… 144代码震动,主神在上,这该不是个人贩子吧! 这他妈就是个人贩子啊! “四四,帮帮我……我想回去找姐姐……”景年哭着求助。 他很用力的挣扎了,可是这个坏人掐得他好痛,也没办法喊出声。 144也着急起来了,人贩子都抱着景年过江了,江这头零散分布着低矮的农房和大片的田地,一江之隔,那边是繁华都市,这边跟农村没什么区别。 简单来说,就是地广人稀,路上人烟稀少。 人贩子往一个方向匆匆赶路,144扫描了一下城市路线图,这个人贩子越走越偏辟,可能有个窝点。 到时候把人往窝点一关,外有恶人,可能还不止一个,宿主这么小,当初被关在柴房都跑不出来,被人贩子关起来,再跑掉的机会就更小了。 可它能有什么办法呢?按照规定,系统顶多只能为宿主提供一些间接辅助,它连个柴房门都打不开,还能把这个人贩子放倒不成。 系统攻击人类,是会收到惩罚的。 但是让它不管宿主也不可能,如果是一开始,或者别的宿主,它肯定不会这么着急。 可它的宿主是个小崽崽啊,这么小的孩子,落到人贩子手里,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景年已经哭得要闭过气了,心音里,小奶音一边抽噎一边小声喊着姐姐,可怜得让人心颤。 144急得代码都快错乱了,虽然它天天睡觉摸鱼,但相处下来,对软萌可爱的宿主崽崽也有了一丝老父亲心态,看不得他接下来遭大罪。 眼瞅着人贩子抱着景年越走越偏,144狠了狠心,迅速说道:“你先别哭了,听我说,一会儿我找机会电他一下,你抓紧机会,跑也好找人求助也好,一定要闹出点儿动静。” “嗯,我记住了。”景年一听四四愿意帮他,忍着不哭,哽咽道。 他嘴巴被捂住了,头脸被蒙在人贩子衣服里,看不清外面情况,只能听144指挥。 144也不敢轻举妄动,人贩子特意避着人走,这边太偏僻了,离得最近的一个人都有十几米,它担心这唯一的机会被浪费了。 景年等144消息,也不哭了,也不挣扎了,人贩子反而不安起来,该不会被捂死了吧? 不会啊,他有经验,只捂嘴巴不捂鼻子,人死了就亏了。 但是这小崽子白白嫩嫩,说不定有钱人家养的娇呢? 他手上松了点儿劲儿,掀开衣服,瞥了一眼,小崽子哭得满脸泪,眼睛红小脸也憋得通红,看着怪可怜的。 人贩子“嘿嘿”笑了两声,今个儿运气真好,蹲到个尖货,这品相,卖出去一个能抵几个。 眼前突然有亮光,景年刚想大叫挣扎,144忙喊住他:“别叫!” 唯一的路人都走了,现在这荒郊野地的,宿主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他。 景年一声呼救憋了回去,憋得眼泪汪汪,人贩子发现他没叫也没挣扎,还以为他吓懵了,心里更加满意。 不折腾多好,过会儿往“家”里头一送,他这一份功劳就记上了,回头货出了,他只管分钱就行。 “四四……”景年颤着小奶音,害怕地喊。 “再等等。”144也着急,怎么就没人呢。 都怪它,睡得太死,醒晚了,要是还在市区就方便了。 “嗯。”景年哽咽,小声念叨:“我好想姐姐……” 144没吭声,不是它瞧不起人,你姐姐在这,说不定人贩子还高兴了,一起拐了。 等了片刻,又有行人经过,是一个挎着篮子的妇女扶着个老太太,144犹豫了一下,没动,这两人应该打不过人贩子,也跑不过。 它注意到,人贩子眯着眼睛,偷偷打量了妇女好几眼,不知道肚子里冒着什么坏水儿。 等两人走远了,144又后悔,觉得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个机会,毕竟它不清楚人贩子的据点在哪儿,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机会。 景年也提着心等着,他想姐姐,想回家,他好害怕,也不敢哭,担心错过了四四说的机会。 忽然,144感知到有一辆人类交通工具正朝这个方向行驶过来,只要不是人贩子的车……应该不会吧…… 车近了,144探查到,里面有四个人,三个成年人一个小孩,小孩儿行动自由,看起来并不是人贩子同伙。 144顿时激动起来:“准备好!” 景年立刻绷紧了小身体,这时人贩子也听到汽车发动机声音了,心怀警惕,暗暗加快了步伐,捂着景年嘴巴的手也收紧了。 他脚步未停,依旧在路上走着,本以为那辆车会直接开过去,没想到却在他面前停下了。 人贩子更加警惕,面上却装得老实憨厚,还带着几分怯懦,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老农。 “准备——”144提醒道。 汽车副驾玻璃降了下来,一个年轻男人探头出来:“同志,跟你打听一下,这附近……” “开始!”144猛地放电,电了人贩子一下,下一秒,就因为违反规定,被锁进了小黑屋。 “啊——”人贩子突然觉得手臂一阵麻痛,连带着上半身都木了一下,手上的劲儿一下子泄了,没能抱住景年,让他连着衣服滚了下去,摔在地上。 人贩子的外套还罩在景年头上,他看不见,也听不到四四的声音了,顾不得摔疼的地方,立刻哭着喊起来:“救命,有坏人,姐姐救救我!” 刚喊了一句,就被缓过来的人贩子一把抓住,紧紧捂住嘴巴。 车上的人俱都看了过来,前座问话的年轻人一脸怀疑:“那孩子……” 人贩子哭丧着脸说:“我在外头卖苦力挣钱养家,老婆在家偷人,偷得娃儿都不认我了,非要跟他娘往奸夫家里去,我带他回来,哭了一路了。” 啊这…… 听起来属实有点儿惨,年轻男人一时语塞。 骗人!这是坏人! 景年奋力挣扎,小胳膊小腿跟人贩子却没法比。 “这真的是你的孩子?”后座的车窗将了下来,露出男孩精致冷漠的脸。 人贩子下意识眼馋了一番,啧啧,又是个尖货,就是年岁大了点儿,记事了,不过长成这样,也能卖个高价。 他又装出一副委屈中带着几分愤怒的样子,说:“这就是我的娃,咋的,你们跟那奸夫是一伙的?” 宗廷没有错过男人眼底的贪婪,心生厌恶,他讨厌有人这样看他,像打量货品一样的眼神。 他的视线落在男人怀里的孩子的下半身,刚才景年摔下来,裹在他身上的衣服歪了,现在只裹住上半身,腿脚都露在外面。 裤子鞋子都是九成新,大小合身,干净整洁,小脚一甩一甩,像是在挣扎。 男人箍着腿的动作,把裤脚提上去一小截,露出小腿一段白嫩嫩软玉一样的皮肤。 这是个被娇养着的孩子。 宗廷做下判断。 而抱着孩子的男人呢,衣服说不上多破旧,却邋遢污秽,为人猥琐粗鄙。 不像父子。 或许真像他所说,什么奸夫是个有钱人,给他把儿子养这么好。 但宗廷不信,他讨厌这个男人。 “让我看看他的脸。”宗廷冷冷地命令,明明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孩儿,却莫名有种气势,让人不自觉听从他的话。 人贩子甚至下意识想掀开盖在景年脸上的衣服,动作突然顿住,眼神不善道:“关你们屁事,小兔崽子,你想看我儿子就看啊,你他妈谁啊!” 一改刚才怯懦形象,骂骂咧咧,像是被激怒了,抱着孩子就想走。 “拦住他。”宗廷命令道。 话音刚落,他身旁坐着的穿着夹克的男人已经打开车门,绕过车头朝人贩子冲过去。 坐在副驾上的年轻男人也反应过来,下去帮忙。 人贩子本想跑,从后座下来的夹克男却速度惊人,身手也极为不凡。 他被堵住退路,眼看着跑不了了,心一横,把景年抱起来,一手掐住他脖子:“别过来,再过来我掐死他!” 盖在景年头上的衣服被扔掉了,精致漂亮的小脸露在外面,就算是傻子也看得出来,他绝不可能生出这样的孩子。 宗廷眼神轻飘飘落景年脸上,微不可查地定了定,又移开了,声调听不出变化:“这不是你的孩子吗?我们并不认识他。” 人贩子一愣,眼神中增添了几分恐惧。 这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听说一个小孩儿要在他面前被掐死,他竟然还能这么淡定的撇清关系。 人贩子瑟缩了一下,他不想死,他还有好多钱没花,这都快到家门口了,只要能跑出去,跑到兄弟们的警戒圈…… 他猛地把景年朝堵着他的夹克男扔过去,夹克男下意识接住景年,人贩子却已经掏出一把匕首,逼开了另一边的年轻男人,就要跑了。 夹克男把景年放下,拔腿追了过去。 景年浑身发软,刚被放下就站不住摔倒了,他坐在地上,茫然四顾,抿着唇忍着哭。 脚步声在面前停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景年瑟缩了一下,抬头,是个好看的小哥哥。 刚才就是这个哥哥,发现坏人不是他爸爸的,还让其他叔叔拦下坏人。 哥哥是好人。 哥哥救了他。 吓坏了的小崽崽,怯怯地伸出一只小手,抓住男孩衣角,小奶音里带着哭腔:“哥哥,年宝怕……” 第48章 衣角被轻轻拽住,宗廷没有动。 他从来不会照顾小孩子,家族里,他就是同辈最小的那个,更小一辈儿的几个孩子,对他也是尊敬畏惧多过亲近,哪怕年纪比他大。 虽然他并不需要那些人亲近他,无止尽哭泣吵闹,骄纵任性的孩子,只会让他觉得厌烦,即便跟他有同样的血脉,也让他难生亲近之意。 面前的孩子是只小脏猫。 在地上滚了一圈,原本干净整洁的衣服上沾满了灰土和枯叶碎屑,还算可爱的卷发凌乱地垂在颊边,眼睛瞪得溜圆,眼神怯怯,却难掩依赖。 “哥哥……”没有得到回应,景年又小声喊了一句,仰着头,可怜兮兮地看着面前好看的小哥哥。 纤长的睫毛垂下,宗廷合了合眼,轻轻“嗯”了一声。 像是得到了安慰,泪意瞬间涌了上来。 可是姐姐不在,景年忍着没有哭,抽着鼻子,红着眼圈,小奶音发着颤:“哥哥,怕。” “你安全了。”宗廷语气平淡地安慰道,像是走了个程序,看不出真心。 景年看向人贩子逃跑的方向,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忍不住瑟缩。 他被吓坏了,此时最需要的是信赖的人的安慰拥抱,他最信任的,莫过于方锦绣,可是她不在。 于是救了他的宗廷,便成了此刻他最信赖的人,他下意识跟他撒娇,希望哥哥能够抱抱他哄哄他,却什么也没得到,恐慌的心没有得到安慰,虚虚悬浮在半空,空落落的找不着方向。 蠢兮兮的,真可怜。 宗廷没有错过小团子一些列行为和表情,突然有些心软。 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看这个小家伙儿格外顺眼,难道是因为长得好看?但他见过长得好看的成人小孩都多了去了,他自己天天照镜子,也不觉得有什么。 他掏出手帕,抬着小脏猫的下巴,一点一点给他擦脸上的污渍。 景年乖乖仰着头,让哥哥给他擦脸,姐姐说要做讲卫生的好孩子,他不喜欢脏脏的。 拨开散在颊侧的头发,白嫩嫩的小脸上,印出几个青色指印。 宗廷动作一顿,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舒服。 指尖在青色印记上轻轻擦过,宗廷的语气不自觉变得温柔:“疼不疼?” 景年愣了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后知后觉感受到疼痛,大眼睛里立刻含里一包泪:“疼……” 宗廷很烦小孩子哭闹,看见景年要哭,他倒不是觉得烦,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哄。 “不许哭。”他下意识命令道。 眼泪滚落,景年打了个哭嗝,憋得鼻尖红红,不敢出声,委屈的小模样,可怜极了。 宗廷抿了抿唇,换了条手帕给他擦眼泪,温声细语:“给你买……买礼物,不要哭。” 最会撒娇的小崽崽,感知到小哥哥对他的纵容,立刻从善如流,哼唧道:“不要礼物……” “那你要什么?”宗廷问。 他有很多钱,可以给小家伙儿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景年想要姐姐。 但是姐姐不在这里,这个哥哥也不认识他姐姐。 想到姐姐,小崽崽更想哭了,他咬着嘴巴,张开手臂,哭唧唧道:“要抱,哥哥抱。” 宗廷:“……” 不然你还是想想要什么礼物吧。 以他的智商情商,一开始不适应有些束手无策,现在逐渐摸到一点儿跟景年相处的技巧。 这个小崽崽还算乖巧,虽然是个小哭包,但是不会扯着嗓子哭嚎,跟他好好说话就能交流,宗廷很愿意哄哄他。 拥抱…… 宗廷面露为难,如果小家伙儿洗干净,他或许会愿意抱抱他。 景年却以为哥哥没有听清,又说了一遍:“哥哥,抱抱。” 小团子张开短短短手臂,眼巴巴看着他,大眼睛里满是信任依赖。 宗廷撇开眼,拉他起来:“你先站起来,不要坐在地上。” 景年借着他的力站起来,起来后才发现屁股还有背有点点疼,好像是刚才摔的。 但他不敢说,小家伙儿敏感得很,一次两次的,哥哥都不愿意抱他。 他委屈地想,哥哥可能,不是特别喜欢他…… 明明姐姐说他最讨人喜欢了,好多叔叔阿姨哥哥姐姐,都喜欢抱他,他都不愿意的。 他喜欢哥哥,哥哥却不喜欢他。 小崽崽可难过了。 宗廷看他垂着头不吭声,只以为把那茬岔过去了。 说来可笑,他从小跟着父亲见各种客人,知道如何跟大人讲话打交道,却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相处。 仅有的一些技巧,还是刚刚跟景年相处的过程中摸索出来的,时灵时不灵,尚需要完善。 脸虽然擦干净了,景年身上的衣服却还脏着,宗廷看着别扭,很想给他洗干净了,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这孩子称的上漂亮可爱,如果穿好看的衣服,只会更好看。 但是他们出来是来看地的,他跟父亲讨论这个城市未来的发展建设方向,觉得江这边一片尚未开发的土地大有可为,于是便出来实地考察一番,自然不可能带换洗的衣服。 他回忆着在华国逛过的那些商店,也有卖小孩子衣服的,但是好像还没有小家伙儿身上的款式好看。 或许可以定做……华国的那些老手艺人,似乎手艺不错。 这时,刚才去追人贩子的夹克男匆匆赶回。 宗廷看过去,夹克男会意道:“有人接应,我装作追不上让他跑了,偷偷跟在后面,找到了他们落脚点。” 他就一个人,还带着雇主家的少爷,还有一个刚救出来的孩子,当然不可能莽莽撞撞的冲进去。 年轻男人激动道:“这肯定是人贩子窝点,我们快回去报案吧,通知公安来抓人。” 一行人立刻乘车赶回去,景年坐在后排,宗廷和夹克男中间。 现在的小汽车,车型比较扁窄,后排坐两个人正好,如果坐三个,难免挨挨挤挤。 景年和宗廷都是小孩子,身形小,挤是挤不着,但是挨着是肯定的。 夹克男知道小少爷脾气,爱干净,不喜欢旁人碰他,于是掐着景年腋下把他抱起来:“我抱着你。” 宗廷眉梢微不可查地拧了拧。 阿杰真不讲卫生,那个小团子,浑身脏兮兮的。 应该洗干净了再抱,为什么现在要抱他。 也不对,他们并没有任何关系,拥抱这种亲密行为,怎么能随随便便跟别人做。 景年不讨厌夹克男,人贩子把他扔出去的时候,甚至是他接住他的。 但是景年现在还在害怕,下意识排斥陌生成年男性的靠近,哪怕夹克男的动作放得很轻,没有弄痛他,他还是觉得不适害怕。 他偷偷看了眼宗廷。 再看一眼。 他想跟哥哥坐一起…… 宗廷察觉到他的视线,立刻道:“放他下来,他不喜欢你抱他。” 夹克男阿杰低头看了景年一眼,景年生怕他不听哥哥的,用力点头,把头发都甩得一跳一跳:“要跟哥哥坐。” 阿杰:“……” 稀奇。 他把景年放下,景年立刻在两人中间坐好,暗搓搓往宗廷身边蹭了蹭。 宗廷今天依旧穿着一身精致合体的小西装,和景年挨着的地方,沾上了灰尘和草屑。 他忍了忍,觉得看阿杰抱着小脏猫,和弄脏自己衣服,前者更让他不舒服。 司机一路疾行,用最快的速度开回去,找到最近的一个派出所,由坐在副驾驶上的年轻男人出面去报案,他有官方背景,本来就是官方派来的人。 景年看见穿着白色制服的叔叔阿姨们出来,眼睛一亮。 姐姐跟他讲过,如果不小心跟姐姐走散了,就去找穿白制服的叔叔阿姨,让他们帮忙找姐姐。 “你做什么?”宗廷见他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很着急的样子,不由问。 景年盯着制服叔叔和阿姨,眼睛都不敢挪开,生怕他们走了,急急道:“哥哥,我要下去。” “去哪儿?”宗廷皱眉,他还要带小家伙儿回去,给他洗澡换衣服,给他请医生,给他脸上的伤擦药。 景年指着公安们说:“让叔叔阿姨带我找姐姐。” 一提到姐姐,小团子眼里就包了泪,小奶音里哭腔浓重:“我好想姐姐,姐姐找不到我,要着急了。” 姐姐? 宗廷这才想起来,他捡回来的不是只真的小脏猫,而是一个孩子。 他有家人。 他要去找他的家人。 宗廷心里不舒服,他嗓音发冷:“你姐姐把你弄丢了。” “才不是!”景年气乎乎的,大声反驳:“姐姐才没有弄丢我,是坏人偷偷把我抱走的!” “你在人贩子手里,这是事实,她不负责任。”宗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个三岁小孩儿争辩。 “你胡说!”景年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姐姐是最好最好的,我最最最喜欢我姐姐,我姐姐也最最最喜欢我!” 宗廷眉头狠狠地皱起来,小屁孩没见识,才认识几个人,就这么着急下结论。 “我要下去,我要找姐姐。”景年哽咽道。 哥哥说姐姐坏话,哥哥不好…… 宗廷脸色难看,跟偷偷在一遍看戏的阿杰说:“带他下去。” 阿杰偷觑了小少爷一眼,把景年抱了下去,跟公安交代几句,说这是从人贩子手里救下来的孩子,应该被拐不久。 公安立刻把景年接收过去,说会帮着找他家人。 把景年交给公安,阿杰返回车边,车窗降下,小少爷唇抿得紧紧的,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但跟了他挺长时间的阿杰知道,小少爷现在心情可不好,最好别招惹他。 他轻咳一声,说:“我要配合一下这边警方的抓捕活动,让阿吉先送您回去?” 为了防止人贩子逃跑,警方需要立刻行动,是他追踪到人贩子的窝点,一会儿自然要帮着带一下路,刚才公安方面正在紧急调集人手。 宗廷蓦然抬头,不悦道:“你是我的保镖,你让我自己回去?” 阿杰:“……” 可是阿吉本职也是保镖啊,兼职给您开车。 不然他刚才也不能放心留小少爷一个人在那——年轻男人是官方派来的文职工作着,被他忽略了。 “我不需要做笔录吗?”宗廷说:“我也是目击证人。” 阿杰了然:“啊对,没错,您也需要,不过我看他们好像很忙,大概您需要在这等待一会儿。” “没关系。”宗廷矜持道:“配合警方工作,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他下车了,司机阿吉自然也跟上,一行三人往公安局走去。 这边马上有个大的抓捕活动,确实人手不足,让人将他们带到一个接待室,景年也在里头。 他怀里抱着一个不知道哪个公安给的苹果,正跟人讲他被坏人抱走的经历。 “那个坏人捂着我嘴巴,一下子把我抱走了,我好害怕,姐姐找不到我,要着急了。” 说着说着,小团子眼泪就下来了:“阿姨,你帮我找找姐姐好不好,我好想她……” “阿姨这就找人帮你问问啊,你别哭,乖乖的在这等一会儿,行不行?”公安同志对软萌可爱的幼崽,同样没有抵抗力,温柔地安慰他。 这孩子不是被家长遗弃的,看穿着打扮还有孩子讲的那些经历,可见家里人对他很上心,孩子被拐后一定会积极寻找,极有可能报案,她可以先联系一下其他分局对同事,问问他们的辖区有没有接到这样的报案。 “好。”景年软声道:“我乖乖的。” 他两手抱着苹果,挺直小身体坐在凳子上,两只小脚也并在一起,悬在椅子上,随着主人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身上的浮尘灰土,细心的女公安同志已经替他拍打过了,看着干净多了。 “这是?”女公安正要去打电话,宗廷三人走进来。 带路的公安简单介绍了一下,女公安点点头,笑着说:“谢谢你们的见义勇为,年宝,看看这是谁?认不认识这个小哥哥。” 宗廷微微皱眉,这些人真不矜持,刚见面就喊人家小孩儿小名。 “认识,是哥哥。”景年声音有点儿小,底气不足的样子。 他还记得哥哥说姐姐坏话,可是哥哥又救了他…… 女公安:“那你陪哥哥坐一会儿好不好?” 景年看一眼宗廷,小声说“好”。 女公安出去打电话了,宗廷走过去,坐在景年身边的凳子上。 阿吉不声不响,影子一样跟在他身边。 景年不敢跟他说话,担心他又说姐姐坏话,那……那他一定会特别特别生气的,他要骂他了!很凶哒! 宗廷等着景年跟他说话,等了一会儿,小家伙儿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就抱着个苹果坐在那不动。 “你叫什么名字?”宗廷问。 只要不说姐姐坏话,哥哥就是好哥哥。 “方景年……”景年熟练地自我介绍:“姐姐叫我年宝,哥哥也……哥哥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年宝。”宗廷喊了一声,停住。 怎么会有人,连名字都这么黏黏糊糊像个米团子。 景年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哥哥喊他做什么。 宗廷看了眼他手上的苹果:“你想吃吗?要洗过才能吃。” 景年摇摇头:“我不吃。” 不吃拿着做什么? 难道是喜欢? 正说着,女公安一脸激动地走进来,高兴道:“年宝,已经联系上你姐姐了,她正在往这边赶,一会儿你就能见到她了。” 景年呆在那里,高兴得都快傻了:“真的吗?她还要多久?阿姨我好想好想姐姐……” 女公安微笑着说:“她肯定也很想你。” 刚才电话里,同事跟她提了一嘴,说那姑娘差点儿哭抽过去,要是弟弟找不着,那姑娘可能也过不去这个坎。 幸好幸好,没有酿成悲剧。 她跟景年说:“要好好谢谢这个小哥哥,还有叔叔们,知道吗?” 一会儿景年姐姐来了,她也会这么跟她说。 “嗯!”景年点头,有些羞愧地想,他还没有跟哥哥说过“谢谢”。 “谢谢哥哥。”景年跳下凳子,走到宗廷面前:“哥哥,谢谢你救了我,要不然我就被坏人抓走了,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宗廷轻哼了一声:“刚才还跟我生气。” “没有……”景年嘟囔:“哥哥不要说我姐姐……哥哥好……” 宗廷琢磨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不说他姐姐就是好,说了呢?哥哥坏? 呵,小屁孩。 “你就这么喜欢你姐姐?”宗廷不甘心地问。 “嗯,最最最最喜欢姐姐。”景年毫不犹豫道。 比之前还多一个“最”,宗廷面无表情地想。 “为什么?”他又问。 “什么?”景年蔓延茫然:“什么为什么?” 宗廷:“为什么喜欢你姐姐。” 景年有些怔愣:“就是喜欢呀,为什么要问为什么,她是我姐姐,我最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我们是幸福的一家人。” 宗廷不吭声了。 他崇拜父亲,但也满怀野望,想要超过他所获得的成就。 他尊敬母亲,但好像少了一分亲近。 他其实不讨厌这个小团子靠近他。 几人等了没一会儿,方锦绣就赶过来了,她跟陆远峰在一起,一接到消息,陆远峰立刻开车送她过来。 在车上的时候,方锦绣无意识地掐着自己手指,没有见到年宝,她怎么都放心不下。 “年宝!”看见完好无损坐在那里的小崽崽,方锦绣眼泪一瞬间出来了。 “姐姐!”景年跳下凳子,朝姐姐冲过去。 方锦绣迎上去,姐弟俩抱头痛哭。 “姐姐,我没有乱跑……”景年哭着说:“我乖乖的,没有动,没有不听话。” “姐姐知道,我们年宝最乖了。”方锦绣说。 “对不起对不起……”她顺着景年后背,哭着道歉:“姐姐不该留你一个人在那儿,是姐姐的错,你原谅姐姐好不好?” 小手给她抹着眼泪,小团子也眼泪汪汪:“不怪姐姐,还有爷爷在,是坏人坏!” 四四跟他说了,那个坏人很凶的,还带了好长的刀,要是姐姐也在,他伤害姐姐怎么办? 哭了一会儿,方锦绣抱着自家崽,上下打量:“有没有受伤?” 景年立刻仰着小脸给她看:“姐姐,痛痛。” 方锦绣心疼死了,轻轻摸了摸:“还疼得厉害吗?” 景年摇摇头,这种瘀伤不碰到,疼痛不会很剧烈。 但他赖在姐姐怀里,趁机撒娇:“要亲亲,姐姐亲亲。” 虽然他是小男子汉,不能随便要亲亲,可……可是今天他好害怕。 宗廷:“……” 这个语气,是不是跟管他要抱抱时一样?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小家伙儿没找他要亲亲。 方锦绣亲亲他小脸蛋,怜惜地摸着他脸侧的青印,心疼地问:“还有没有别处伤到,或者疼。” “这里痛。”景年反手摸着自己背:“摔了,好痛。” 方锦绣连忙把他衣服拉起来,看见背上也青了一块儿,又气又难过,她崽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 “姐姐抱。”受到惊吓的小崽崽,恨不得赖在姐姐怀里不出来。 方锦绣又把他抱紧,准备一会儿就去找医生给崽崽看看。 “宝宝,你怎么被救下来的,坏人呢?”方锦绣又问。 等候在一边的公安连忙给她讲经过,所有人都没有将人贩子突然手抖把景年摔下去的情况联系到景年身上,他就是个小崽崽,能做什么呢? 他们都以为人贩子当时是手滑,景年运气好。 “就是这位小朋友,还有他家人救了年宝。”女公安介绍道。 还有四四。 景年在心里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因为四四跟他说,它电完那个坏人,又要去睡觉啦。 所以景年都不敢很大声说话,担心144还没睡醒,吵到它睡觉了。 “谢谢,非常感谢!”方锦绣真的是感激涕零,崽崽丢了,她跑了不知道多少地方,连线索都没有。 她活了两世,这真的是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她甚至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想到年宝她就想哭。 宗廷刚才坐在旁边已经看了半天,看见姐弟俩亲亲热热的拥抱,甚至现在,小团子还抱着姐姐脖子,坐在她怀里,满眼的依恋,满脸的信赖。 “不用谢,顺路而已。”宗廷又看了眼景年,小家伙儿靠着姐姐,小胳膊抱得紧紧的。 他不但是个小哭包,还是个娇气包。 要抱要亲,娇气。 “还是要谢……”方锦绣话说到一半,有个公安突然领着个年轻男人过来,就是之前坐在汽车副驾的男人。 他急促道:“宗廷,你父亲刚联系我们,说有事要送你回去。” 第49章 恩人有事要先离开,方锦绣自然不会硬拉着人家在这里表示感谢,匆忙请求对方留下地址,或者联系方式。 宗廷瞥了眼被抱在方锦绣怀里,亲亲密密贴着姐姐的小团子,朝阿吉示意了一下。 跟个哑巴似的没坑过声的阿吉,说话其实很流畅:“友谊宾馆,说找宗先生就可以了。” 方锦绣呐呐点头,她算是看出来了,什么家人,可能是雇员跟雇主的关系,那个小孩儿才是作主的人。 而且住在友谊宾馆的,身份都不简单,也幸好这个小孩身份不简单,才能救下她年宝吧。 “年宝,跟哥哥说再见。”她抱着景年晃了晃。 景年挥着小爪子,奶声奶气:“哥哥再见。” “再见。” 宗廷起身离开,阿吉紧跟上,快走出接待室的时候,他听见身后甜甜的小奶音:“姐姐,阿姨给我的苹果,给你吃,好香哒!” 原来不是不喜欢。 只是想送给喜欢的人。 宗廷抿了抿唇,加快步伐。 方锦绣又做了个笔录,她很关心那些人贩子的下场,说句实话,如果她有那个能力,把那些该死的人贩子千刀万剐都难解心头之恨。 但是这是公安局的保密行动,现在具体什么进程,不能随意透露。 不过方锦绣毕竟是被拐儿童家属,公安方面体谅她的心情,只说等有结果了,会跟她说一声。 方锦绣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她做完笔录,就可以带景年先离开了。 给她做笔录的女公安,就是一开始照顾景年那个,她送姐弟俩,还有停好车后赶过来的陆远峰出去,殷切叮嘱道:“孩子还是要照看好,这次能找回来,真是万幸,可不能抱侥幸心理。” “欸,记住了,谢谢您。”方锦绣真心实意地道谢。 “还有你。”女公安又看向陆远峰:“不是我说啊,对象长得这么好看,孩子年纪还小,你一个大男人,多上点儿心。那人贩子穷凶极恶,不光小娃娃危险,小姑娘也危险,你不担心不着急?出事了再着急,晚了!” “我、我对象……?”陆远峰一张不算白的脸,从耳根红到脸颊,僵硬的转头,对上方锦绣反应过来后,同样爆红的脸。 白里透红,真好看。 陆远峰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而后脸上的晕红颜色更盛,一直红到脖子。 方锦绣好歹是后世恋爱环境更开放的时代穿越过来的,脸红了一下就冷静了,主要是陆远峰长得够帅,被误会跟一个帅哥处对象,尴尬好像能少点儿? 她微笑着解释:“您误会了,这位陆同志是我朋友,恰好遇见了,好心给我帮忙。” 陆远峰脸上的红晕褪了一些,呐呐附和:“对,我们是朋友,您误会了。” “朋友?”女公安左右看看,她又不是没见过普通男女朋友相处,姑娘家……不好说,男同志这跟前跟后关心殷切的劲儿,朋友? 当然,不是说朋友就不会关心人,但是这男同志……着实太细心了,刚才姑娘抱着孩子,没看到一旁的凳子,险些踢上去。 男同志快走两步走到她前头,顺手就把凳子拎开了。 要是她男人,嗐,自个儿能跟着踢上去。 “真是朋友。” 方锦绣笑着拐了陆远峰一下,她觉得这人好像有点儿尴尬,又不了解他,担心人家有对象或者喜欢的人,这样被跟她凑堆不好,就笑着把话圆了:“不过经过这次,怎么也算是好朋友了,以后就把我当兄弟,有什么事,你吱一声,我肯定不推辞,当着公安同志面做的保证,肯定做准。” 陆远峰:“……” 女公安:“……” 懂了!懂了懂了,单相思! 嗨呀,这可真是。 她遗憾地看着面前一对年轻人,都长得俊,品德也好,多般配啊,可惜。 不过仔细想想,以后的事谁说得定呢,说不定姑娘就开窍了呢?说不定小伙子就牟足劲儿追上了呢?都是有可能的嘛。 她语重心长地跟方锦绣说:“要懂得珍惜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惜取眼前人。” 方锦绣以为她说的是景年,连忙点头:“您说得是,我以后肯定看好年宝,再不让他丢了。” 说着亲了亲崽崽小脸蛋儿:“是不是宝宝?姐姐吓坏了都。” 景年把小脸凑过去跟姐姐贴贴,软糯糯道:“嗯,不跟姐姐分开。” 女公安:“……” 她换了个方向,跟陆远峰说:“小伙子,有志者事竟成,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你懂我的意思吧。” 陆远峰:“……” 好像不是很懂。 得! 女公安挥手:“就送到这儿了,你们走吧,注意安全。” “好嘞,谢谢您。”方锦绣笑着道谢。 景年挥着小手:“阿姨再见!” 女公安:“再见。” 陆远峰把车开过来,他是运输队司机,开的是拉货的卡车,只有前面驾驶和副驾驶两个位置能坐。 不然就坐在车厢里,又冷又硬还颠簸,当然没有驾驶室坐着舒服。 他们一共三个人,景年小,可以坐在方锦绣怀里,倒是刚好够坐。 卡车底盘高,稍微矮一点儿的都不好上,得拽着侧边的扶手借力爬上去。 方锦绣突然想起来,刚才来公安局,她得到消息走的太着急,上车的时候没抓稳,差点儿摔了,是陆远峰在后面扶了一把。 之前也是,她竟然在人家怀里哭,那眼泪鼻涕的,她自己都嫌弃…… 偷偷瞥了一眼,陆远峰穿一身深色衣服,衣服上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了,但是痕迹没了,不代表事情没有发生过。 她心虚地想,回头得跟人好好道谢,衣服也得给人家洗干净了。 不过她现在住在宾馆里,没有晾衣服的地方,她和景年的衣服洗起来都不方便。 而且刚才那位公安大姐的话,可能刺激到陆远峰了,这个时代男女关系毕竟不如后来开放,她给人家洗衣服,不知道会不会引起误会…… 方锦绣琢磨了一番,觉得她还是送陆远峰一套新衣服好了,主要是表达歉意。 正想得入神,陆远峰突然冲她伸手,方锦绣吓了一跳:“干、干嘛?” 陆远峰不知道她怎么了,不解道:“你把年宝给我,你先上车啊。” 方锦绣:“……哦,谢谢啊。” 她把景年递过去,先让陆远峰抱着,自己抓着扶手上车,因为想到之前的事,格外小心,生怕又在陆远峰面前摔了。 那会儿她心里记挂着下落不明的年宝,什么都没顾上,现在要再摔一次,就太社死了。 好在这回没出什么意外,她先坐上去,陆远峰再把景年递给她抱着。 安全带是没有的,能有个车坐就不错了。 景年坐在姐姐怀里,视线被拔得很高,兴奋道:“好高呀!” 在姐姐身边,景年终于不再恐惧,不再惶惶不安,恢复了一个小崽崽的活泼天性。 “这是大车车哦!看,叔叔在开车呢。”方锦绣温声哄他。 她本就对年宝十分宠爱,经历了今天这一遭,差点儿弄丢了孩子,更是呵护有加,舍不得崽崽再受一点儿苦。 “叔叔好厉害。”景年一脸崇拜地看着陆远峰,这么大的车车,竟然能让它动起来。 对于小家伙儿的夸奖,陆远峰很是受用,笑着笑着,隐约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 等等,叔叔? 年宝叫叔叔,那…… 他看了眼方锦绣,她怎么叫他?好像一直喊的名字。 陆远峰有些笑不出来了,他有些郁闷地想,难道他很显老吗?明明也才二十岁,一个队里的同事还笑话他青瓜蛋子,太生嫩。 “姐姐,我今天还坐小车车了。”景年突然道。 他想起来,回来的时候,跟哥哥坐的好像是一辆小小的车。 “是跟那个救你的哥哥一起吗?”方锦绣问。 “嗯!”景年用力点头:“没有这个车车大。” 陆远峰忍不住问:“年宝喜欢大车,还是小车?” “喜欢大车车!”景年用力张开手臂比划,表示大车车真的很大! 陆远峰喝方锦绣都笑了起来,三人在车上有说有笑,气氛十分融洽。 先回报案的派出所,那里还有很多人等着,陆远峰的同事,张大爷几个,还有帮着找孩子的胡同邻居。 方锦绣接到公安局通知,这些人也得到了消息,都很关心,方锦绣去接人,这些人就在派出所等着。 见着方锦绣抱着孩子进来,几个大爷先松了口气。 自从知道孩子被人贩子拐了,他们心里就特别愧疚,按理来讲,他们对景年没有责任,毕竟没有丝毫关系,可他们总想着,孩子是交到他们手中的,在他们手里丢的,就觉得很对不起这姐弟俩。 尤其是李大爷,人贩子当着他的面抢走了孩子,老爷子都顾不得自己腿伤,硬是让儿子背着,跟前跟后,要等景年消息,亲眼看见才能安心。 一进来,自然好一阵寒暄,除了三个大爷,其他人并没有亲眼见过景年。 只不过找人之前,给孩子信息,提起来都说小娃儿长得俊,大家伙儿就好奇,这长得该有多俊。 一看,嘿,真好看! 有个大娘稀罕得不行,她就爱看长得好看的人,不但给景年抓了一把花生塞进小兜兜里,还哄他答应说:“我有个小孙女,跟你差不多大,以后你给大娘当孙女婿,成不成?” 方锦绣:“!” 她崽还小! 众人纷纷哄笑起来,景年两眼迷茫,趴在姐姐耳边,小声问:“姐姐,什么是孙女婿呀?” 方锦绣说:“就是跟爸爸妈妈一样,你跟她孙女结婚,以后一起生活。” “不要!”景年一口回绝,“我要跟姐姐一起生活,姐姐,我要跟你结婚。” 周围人笑得更大声了,方锦绣也忍俊不禁,很多小朋友小时候都说过类似的话,要跟哥哥姐姐,爸爸妈妈,叔叔阿姨结婚。 他们其实并不明白结婚的真正含义,只是单纯地喜欢那个人,想永永远远跟他她在一起。 “乖宝,你不能跟姐姐结婚哦。”方锦绣笑着说。 “为什么?”景年不解:“为什么不能跟姐姐结婚?” “因为我们是亲人呀,亲人是不能结婚的。”方锦绣柔声解释。 景年眼角下垂,委屈巴巴:“可是我最喜欢姐姐了……” “所以想跟姐姐一起生活是不是?”方锦绣问。 “嗯!想跟姐姐,一直一直在一起,长大了也在一起。”景年大声说。 方锦绣笑道:“我们本来就是一起生活的呀,现在就是,以后也是,除非年宝嫌弃姐姐,不想跟姐姐一起了。” 景年一听,急了:“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嫌弃姐姐!” 他说着,生起气来:“我才不会,才不会!” “好好,知道了,冤枉我们乖崽了,对不起哦。”方锦绣笑眯眯哄他。 众人见姐弟俩感情这么好,也算是知道为什么景年丢了,方锦绣崩溃成那样,像是丢了心肝一样。 当然,景年脸上的伤大家也看见了,可怜见的,这么乖这么好看的孩子,怎么忍心下得去手! 大家轮着番的骂人贩子,要是骂人能把人骂死,人贩子已经在众人的口中死了无数个来回。 今天这事,很多好心人出了力,方锦绣不但自己道谢,还拉着景年谢谢这些大爷大娘叔叔婶婶哥哥姐姐们。 大家都表示不用谢,孩子找回来是大喜事,大家伙儿都觉得高兴。 方锦绣有心想请大家一起吃顿饭,这么些人,只能去国营饭店,她盘算着自己手里的钱和粮票肉票,勉强应该够用,就是请完客大概就花光了。 但是人家为找她崽出了力,她是真心感谢。 然而一提出来,众人纷纷拒绝,葛大爷更是硬邦邦地说:“要去你自个儿去,反正我们不去。” 都说不必破费,这么多人,自家摆席就得不老少钱,真去国营饭店吃一顿,别把姐弟俩家底儿给吃进去。 方锦绣无法,人家不去,她总不能一个个绑过去。 但是不表示一下,她心里过意不去,今天大家伙儿都是放下手里的活赶过来,有几个本来要上班的,都没去,请了半天假。 这假可不是随便请的,要扣工资的。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能做到这个地步,方锦绣心里很是感动。 她想了想,说:“不吃饭也行。” 回头她买几大包芝麻糊,里面是小包装的,一人送两袋过去。 这样年纪大一点儿的大娘大爷们也能喝,味道甜,还香,应该符合这时候大部分人的口味。 她是刚想到这茬,想着有什么老家人能吃的东西,除了软软的糕点,冲泡的芝麻糊啊豆花啊之类的,应该都会比较受欢迎。 已经耽误了一下午,这会儿都该各回各家了。 陆远峰想继续给姐弟俩当司机:“我送你们。” “不用了吧,你也忙了这么久,早点儿回去休息。”方锦绣说。 “他不用休息,年轻力壮的,不累!”陆远峰的同事们交头接耳不知道说了什么,把他车上的半车货分一分,把他推过来,笑嘻嘻跑了。 陆远峰:“……” 景年还眼巴巴看着大汽车,他还想再坐一回, 方锦绣假装没发现,既然陆远峰已经被剩下了,她也不再扭捏,公交车毕竟不如汽车方便,况且现在的公交车路线,也没后世分布的广泛便捷。 到了招待所,陆远峰先下车,绕去副驾驶接景年,然后方锦绣才下来。 方锦绣:“今天谢谢了。” “你已经说过了。”陆远峰挠头,看着招待所大门,犹豫了一下,说:“要不然我住过来吧,你们有什么事,就叫我。” 他们运输队的原本都住在市二招,离市一招不近不远,开车也得跑个三十来分钟。 方锦绣疑惑:“你不是京市的吗?要在这里待多久?” 陆远峰说:“两三天吧,要在零件厂备点儿货。” “不方便吧,你同事都不在这边……” 实话讲,方锦绣还真有点儿心动,今天这事确实吓到她了,身边如果能有个靠得住的朋友,她会安心许多。 虽然陆远峰过几天就走了,但她也不会一直待在这里,事情处理完了,一样会离开。 “没事,到时候按照约定时间,直接开到厂里去办事就行了。”陆远峰说。 既然他这么说,方锦绣便不再纠结,笑着说:“那晚上请你吃饭,不许拒绝,不然就是不把我当朋友。” “没有……”陆远峰当然不想让她破费,他比其他人更了解方锦绣,那些人见姐弟俩都穿得好长得好,仪态好看,落落大方,都以为姐弟俩家里条件很好。 但陆远峰知道,姐弟俩只是住在乡下的普通村民。 不是他瞧不起乡下人,但现在城乡差距大是事实,农民手里没钱也是事实。 “叔叔,和我们一起吃饭!”景年也帮着姐姐邀请:“饭饭可好吃了,我姐姐请客哟。” 说着小肚子就咕噜噜叫起来,小团子舔舔唇,馋道:“姐姐,晚上吃什么饭饭呀?” 方锦绣说:“不知道呀,我们今晚在招待所吃,看看有什么吃的,好不好?” “好。”景年这个小吃货很好伺候,除了他吃不了的东西,大部分吃的他都能接受。 招待所的饭菜味道很不错,绝对中等偏上的水准,她们份额小,却可以再加,只不过要加钱,算起来还是划算的。 “一起吧。”方锦绣坚持:“你要是不答应,只能明天再去国营饭店请你。” 话说到这个地步,陆远峰也不再犹豫,大不了回头他买点儿罐头麦乳精什么的,给塞一点儿回去。 陆远峰没有再开车回市第二招待所,这会儿油费可比后来还贵,加油也不方便。 他借用招待所的电话,和那边打了一个,跟同事们说了一声。 房间倒是不用退,本来就是两人一间,他们六个人,三间房,他搬过来,剩下的同事单独住一间。 这边开好房间,互相交换了房间号,就先回去休整了。 一回房间,方锦绣就先带年宝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她是不敢再出去溜达了,本来她和年宝两个人出来旅游,她就做好了各种准备,也十分小心。 招待所选官家的,早晚天黑不出门,只在白天出去逛逛。 去寻摸好吃的东西,遇到特别偏僻还没有人烟的小巷子,她进都不进,宁愿不吃了也不进。 走路从来选择大路,哪怕要绕道也选大路,小路方便是方便,不一定安全。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谨慎,可还是出了事。 恰好也已经吃好玩好了,接下来把剩下的琐事处理完,他们…… 方锦绣低头问景年:“崽,你还想去京市吗?还是直接回家?” “回家!”小家伙下意识选择了能让他觉得安全的地方,但是仔细想想,他又不干了:“要去天天门,要照相!” 他都跟黑娃、铁蛋他们吹过牛了,说他要去照相,去首都,可厉害了。 话都放出去了,回去拿不出证据,岂不是要被他们嘲笑? 小崽崽虽然年纪小,也是要面子哒! “天安门。”方锦绣一字一顿纠正他,“这个不可以说错哦,是很重要的地方,咱们国家建国,就是在这里宣布的呢。” “好。”景年乖乖点头,自己念叨了几遍,都正确了,才停下。 晚上招待所餐厅供应米饭套餐,除了免费的套餐,方锦绣又加钱点了几个菜,油焖笋、红烧肉、白切鸡、油爆虾,和一个咸肉豆腐汤。 味道都很不错,那个油焖笋尤其入味儿,景年这么个肉食小崽崽,怼着笋子吃了两碗饭。 方锦绣一直觉得她和景年饭量不小,直到看见陆远峰吃饭。 作为主人家,她请客当然要劝菜,担心不够吃,还特意多点了几个菜,餐厅单点菜的份量还挺多的。 然后她就看见,满满一碗饭和菜,消失地悄无声息。 明明看着也不像是狼吞虎咽,就觉得他吃得很大口,但是一眨眼一碗饭就没了。 “这么多菜,不吃就浪费了。”方锦绣拿这句话,一个劲儿劝陆远峰不要客气。 这个年代的人,几乎没有人会浪费粮食,陆远峰一看,这么多菜姐弟俩确实确实吃不完,便不再客气。 方锦绣也没数清楚他吃了多少碗,反正挺多的,买的半盆米饭,她和景年吃的大概有五分之二,剩下的全让陆远峰吃了。 “明天你有事吗?”临分别时,方锦绣问。 陆远峰:“没事,怎么了?” 第50章 方锦绣想约陆远峰明天陪她去送礼,老胡同那边本来不算特别偏僻,不然她也不敢带景年去吃鱼汤面。 但是经历了昨天那一遭,难免有点儿心理阴影,公安同志说得也有道理,人贩子穷凶极恶,她……她就后悔没学点儿防身术什么的。 不光要给胡同那边送,她还打算定做俩锦旗,一起给两边公安局送过去,谢谢他们。 不能随便给公安同志送礼,只能送个锦旗聊表心意了。 陆远峰听她说完,自然不无不可。 “明天要先去供销社买东西吗?”陆远峰问。 既然要去送礼,得先把礼备好。 方锦绣说:“不用了,正好我那还有些芝麻糊,补气补血,挺适合老人小孩儿的。” 陆远峰:“芝麻糊?” “嗯,意外收的。” 她含糊了一下,陆远峰便以为她是从黑市渠道收的,识趣地没有多问。 不过方锦绣说的适合老人小孩这句话,却让陆远峰有些上心。 他爷爷早年战场上受过伤,虽然底子还算硬朗,可架不住折腾,吃不饱穿不暖,万一有点儿什么事…… 恰好方锦绣又是当地人,要是能看顾一下……不用多照顾他爷爷,哪怕把他寄过去的东西偷偷给他爷爷就行。 但是陆远峰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大家都不敢跟他爷爷这样的人有牵连,方家坪村还算好的,他去看过,虽然吃住差了点儿,也有很多重活累活,但没有三天两头的批斗游街,也很少有人会恶意羞辱折磨他们。 村民们只是离得远远的,不接触,也算是一种保护了。 他不确定方锦绣的看法,不敢贸然开口,只能再找机会。 “你带茶缸了吗?”方锦绣突然问。 陆远峰一怔,说:“带了,你要用吗?我给你拿过来。” 他们跑长途,要带的东西多了,万一没能及时赶到城市里,或者车子在路上坏了一时修不好,就得歇在半道儿上,当然得多做准备。 “不用,我也带了。”方锦绣说:“你等等,我给你拿几包芝麻糊,你尝尝,这个直接用开水冲泡,搅开就行了,很方便的,夜里饿了喝一碗,应该能顶点事儿。” “不……” 陆远峰话还没说完,方锦绣已经抱着景年进跑进房间了,留下一句:“等我一下。 进了房间,景年撒娇,软唧唧地说:“姐姐,我也想喝芝麻糊。” 刚才姐姐说了,这个小孩子也能吃,他好想吃,他都没有吃过。 方锦绣摸摸他小肚子,刚吃完饭,还是鼓的,不敢给他吃。 “等一会儿行不行,晚一点儿了,我们年宝饿了,姐姐就给你泡芝麻糊。”方锦绣柔声道。 景年是个讲道理的好崽崽,他现在肚子确实不是很饿,就是嘴巴馋。 不过姐姐说等一会儿,那就等一会儿吧。 方锦绣火速买了几大包芝麻糊,店里做活动,两大包一共四斤重的才六十多块钱,还送六包牛奶燕麦片,不是小包,份量还挺多的。 芝麻糊大包里面是单独的小包装,一大包里面有25小包,不出方锦绣意料,又变成了塑封牛皮纸包装。 这个包装还挺好的,反正她觉得用着比塑料纸的包装好用,拆开还能拿来包别的东西,甚至牛皮纸那边还能写字,不嫌硬的话。 塑料包装就只能想办法处理了,烧起来味道很大。 装了几包先给陆远峰送过去,方锦绣说:“你先尝尝,要是觉着好,回头我给你多准备点儿,你跑车吃饭要是不方便,找点儿热水冲一碗,能顶一阵,要是没热水,干吃也行,就是有点儿噎。” 毕竟又是糖又是芝麻的,热量高。 这话的句式听着……有点耳熟。 陆远峰回忆了一番,他们出发的时候,队里的刘哥媳妇儿来送,给了他一包加酥油烙的干饼,说得好像就是类似的话…… 陆远峰耳朵又红了,方锦绣看得好稀奇,这家伙浓眉大眼的,竟然这么纯情吗?收点儿吃的还能脸红? 幸好她没提帮他洗衣服的事,不然整个人都要蒸熟了。 给陆远峰送完芝麻糊,她又回自己房间了。 景年好奇地问:“姐姐,陆叔叔不喜欢吃芝麻糊吗?” 方锦绣现在走哪都把她崽带着,不让景年离开她视线,大人们讲话,景年也乖乖地听着。 “为什么这么说?”方锦绣问,没听见陆远峰说不喜欢啊,难道是有什么微表情,她忽略了? “因为陆叔叔没有笑啊!”小家伙儿自有一番他自己的逻辑:“要是谁送我好吃哒,我肯定好开心呀。” 方锦绣忍俊不禁,点点崽崽鼻尖,亲昵道:“小吃货。” “嘿嘿,我爱吃好吃哒。”景年笑嘻嘻地说。 又问:“姐姐,我可以吃芝麻糊了吗?我好想吃呀!” 芝麻糊挺稠的一碗,方锦绣担心他吃完涨肚子,想了想,说:“姐姐给你冲牛奶麦片行不行?明天再吃芝麻糊。” 牛奶麦片里面大部分是牛奶,麦片不多,这会儿还不算太晚,应该不碍事。 只要有吃的,小吃货就很好说话,点着头说:“好哦。” 方锦绣开了一包牛奶麦片,虽然是赠品,但并不是很差的东西,之前方锦绣还买过这种牛奶麦片,牛奶甜甜的,麦片也很香,年宝应该会喜欢。 果然,小家伙儿就爱甜牛奶,尝了一口就高兴得不得了。 吃到好吃的,就端起碗,非要让姐姐也喝。 方锦绣想着小崽崽晚上吃得有点儿多,这会儿离晚饭时间过去很短,不想让他多吃,干脆自己喝了半碗。 给姐姐喝景年就不心疼,甚至看姐姐难得多吃了一些——以前都是只吃一口两口。 小团子高兴地说:“姐姐你喜欢这个呀,那都给你。” 方锦绣心都要化了,摸摸崽崽软乎乎的小脸,故意逗他:“那你就没有了哦。” “没关系。”小家伙超级大气地表示:“都给姐姐。” “乖宝宝,你怎么这么甜呀。”方锦绣被哄得开心死了,等她崽长大了,要是对哪个女孩子上了心,又会哄人嘴巴又甜还会撒娇,哪个女孩子扛得住呀。 景年抿唇笑了笑,嗨呀,姐姐怎么老是说他甜呢?他都尝过好几回了,胳膊,手,连jiojio洗干净了,都悄悄咬过,一点儿都不甜哒。 “姐姐吃饱了,不吃了,剩下的年宝吃。”方锦绣还不知道她宝贝崽背着她偷偷啃过脚,要是知道,一准能笑到打跌。 确认姐姐吃饱了,景年这才端起碗,一勺一勺把剩下的半碗牛奶燕麦喝完,美滋滋地打了个甜牛奶味的小嗝。 方锦绣:幸好没给他多吃! 歇了一会儿,方锦绣带景年去洗漱:“要好好刷牙哦。” “昂!”景年拿着姐姐特意给他买的小牙刷,呼噜呼噜刷牙。 洗漱完了,姐弟俩并排躺床上,方锦绣给景年讲睡前故事。 方锦绣记得的故事也不多,之前尽量讲那种寓言故事,带一点儿教育意义的。 今天想哄崽崽开心,就给他讲童话故事,小崽崽喜欢听这种稀奇古怪跟现实生活一点儿不搭边的故事。 方锦绣今天讲了个《灰姑娘》,这种流传比较广的童话,她能记个大概。 原本是打算哄小家伙睡觉,可他听见喜欢的没听过的故事,十分感兴趣,眼睛睁的大大的,眼巴巴看着方锦绣,好像在追问:“下面呢?” 听见灰姑娘被继母和姐姐们欺负,小家伙眼圈都红了,捏着小拳头气乎乎地说:“灰姑娘的后妈,还有姐姐,真坏,跟坏奶奶他们一样。” 他姐姐特别特别好,可是灰姑娘姐姐竟然这么坏,还有他堂哥们,都是坏人,跟灰姑娘的姐姐一样坏。 方锦绣这才发现,小家伙儿竟然共情了。 不过也是,她年宝之前在方家,就跟灰小子……灰王子?反正待遇差不多,灰姑娘好歹能吃饱饭呢,还有个亲爹,她崽可惨,什么都没有。 继续往下讲,景年跟着故事里的人物或喜或悲,白嫩嫩的小包子脸,或喜笑颜开或皱成一团,逗得方锦绣故事差点儿讲不下去了。 听到灰姑娘的仙女教母出现,变出好多好多东西,景年“哇”得一声,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方锦绣,捂着嘴巴,像在说什么秘密:“姐姐,你是仙女姐姐吗?” 方锦绣:“……噗。” 她倒很想厚着脸皮承认,谁还不是个小仙女呢,可是年宝最信她的话,说什么信什么,万一当真了,等他长大了明白事了,她就尴尬了。 为了避免很多年后的社死,她忍痛解释:“不是哦,姐姐不是仙女,只是会一点点小戏法。” 她还拿手比划了一下,以示真的是“小”戏法。 景年还有些不相信,他觉得他姐姐比灰姑娘的仙女教母还要厉害,但是姐姐说不是。 小家伙儿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一脸认真:“姐姐,你好像仙女呀。” 方锦绣:不愧是我乖崽,眼光真好! 她人笑忍得很辛苦。 不行,仙女仪态要好,不能笑得露出扁桃体。 故事继续往后讲,景年越听越来劲儿,明明是睡前故事,听得他都不想睡觉了,一定要把故事听完才行。 王子出现了,坏人也受到了惩罚,故事圆满结局。 景年长舒了一口气,回味了一下刚才听到的这个超级好听的故事,觉得这个故事真有意思,坏人可以对照坏奶奶还有堂兄婶婶们,仙女是姐姐,那王子呢? 他努力想,觉得自己认识的人里面,最符合王子形象的是今天刚认识的小哥哥。 “小哥哥好像王子哦。”小家伙儿奶声奶气跟姐姐分享他的新发现。 方锦绣一回想,还真是,那长相打扮气质作派,可不就是矜贵小王子。 “哥哥对你好吗?”方锦绣问。 她突然想起来,那孩子看起来不好接触,不知道会不会脾气骄纵? 虽然看着不像,但她跟那孩子也没有深入接触,不知道今天她傻崽跟人家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被欺负。 景年歪头想了想,说:“好,哥哥救我,给我擦脸,还带我坐车车。” 他停了停,声音转小,变得失落:“可是我觉得,他好像,只有一点点喜欢我。” “一点点喜欢是什么意思?”方锦绣不解地问。 景年自己也说不太清,有时候他觉得哥哥喜欢他,有时候又觉得哥哥不喜欢他。 他努力思考了一会儿,只能给姐姐举例:“哥哥不抱我。” “嗯?”方锦绣不懂。 景年奶声奶气地说:“我好害怕呀,姐姐不在,我让哥哥抱抱我,他不愿意。” 说着说着,就噘起嘴巴,还有点委屈。 “这样啊……”方锦绣不了解具体情况,哪知道宗廷是洁癖作祟,在她眼里,她家年宝就是最萌最可爱的崽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呢? 好吧,好像真的有。 她琢磨着,今天那小孩,救人是因为正常人遇见人贩子拐小孩,在能力范围内,都会伸出正义之手。 给年宝擦脸,可能是家庭教养好,懂得安慰照顾比他小的孩子。 坐车那就更不用提了,那么远的地方,总不至于把年宝救了又扔在那,一个便车而已。 总结:那个小孩应该不喜欢年宝。 方锦绣心里有点儿郁闷,不喜欢不代表讨厌,人家孩子还是年宝的救命恩人,但是……但是她崽多可爱啊,为什么不喜欢?! 好吧,有点儿不讲道理,原谅她一副护崽老母亲心肠吧。 该感谢她还是会感谢,只是有一点郁闷。 “宝宝,你喜不喜欢哥哥呀?”方锦绣又问。 “喜欢!”景年毫不犹豫道:“喜欢哥哥!” 哥哥救了他,是好人,哥哥长得好好看,只比姐姐差一点。 如果哥哥不说姐姐坏话,他会更喜欢他哒。 方锦绣更郁闷了,她崽还喜欢那个小孩,这不是一腔真心错付嘛。 “年宝,你知道哥哥为什么不抱你吗?”想了想,方锦绣决定迂回一下。 “为什么?”景年果然很好奇:“姐姐你知道吗?快告诉我。” 方锦绣问:“年宝喜不喜欢跟姐姐贴贴?” “喜欢!”景年大声回答。 方锦绣说:“这就对了,各人有各人的不同,像你,喜欢跟姐姐贴贴,有的人呢,就不喜欢跟别人离太近,太近了他会不舒服,比如今天那个小哥哥,可能就是这样的。” 先偷换概念,后面阴差阳错,竟然猜了个半对,宗廷确实不喜欢别人碰他。 景年不太理解,但他尊重其他人的不同。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以后,不要离哥哥太近,免得他不舒服。”景年摆着小手说,他不想让哥哥不舒服。 没错,是这样! 方锦绣微笑:“还有,哥哥年纪也不大呀,只比你大几岁呢,也是个小孩子,抱不动你的。” 景年又没有让别的小孩儿抱过,他哪知道这个,但姐姐一说,他就知道了。 是的呀,小朋友力气很小的,比不过大人。 他提水,提不动,姐姐一下子就提起来了。 “知道啦,以后不让哥哥抱!”景年甚至庆幸起来,还好哥哥今天没有抱他,不然他把哥哥压坏了怎么办。 方锦绣:目标达成。 单方面的友情是没有结果的,她家年宝剃头担子一头热,人家冷冰冰不回应,崽崽该伤心了。 或许不该过多干涉小朋友的交友,但她舍不得自家崽受委屈…… 往好处想,两人家庭环境天差地别,这次之后,也不会再见面了,或许过一段时间,年宝就忘记这个小哥哥了。 这么一想,方锦绣觉得圆满了。 去登门道谢,也就一面嘛。 要是人家不愿意见面,这一面也省了。 嗐,真是多虑了,一关系到她年宝,她就有些容易想多。 殊不知,两人讨论的主人公,此时也正在跟人讲景年。 友谊宾馆高层的特级套房内,宗廷正在打越洋电话。 他难得理不清自己的心情,也有一些疑惑,试图跟父亲讲讲,但是考虑过后,放弃了,选择跟远在海外的母亲打个电话。 这个时间,他妈妈那边正好是下午,这个时间点,大概正跟几个同样身份的贵夫人一起喝下午茶。 “宝贝儿,怎么想起来给妈妈打电话了?想我了吗?” 宗夫人来自一个富裕的华人富商家庭,她的爷爷远渡重洋来到海外,靠一身武力打下一片天,又生下一个会做生意的儿子,成功将家底儿翻了不知道多少番,足够宗夫人躺在祖辈的遗泽上,万事不愁。 “妈妈,请不要这么叫我。”宗廷在电话机前,板着一张俊脸说。 “好的宝贝儿,宝贝儿有什么事吗?”电流声都藏不住宗夫人声音里的笑意。 宗廷:“……” 他放弃跟不讲道理的母亲讲道理。 “我今天遇到一个……一个小男孩。”他选择直奔主题,“我跟他的相处,好像出了点问题。” 宗夫人茶都不喝了,好奇地问:“男孩儿?什么样的男孩儿,多大了?你怎么认识的,宝贝儿你交了新朋友吗?” 宗廷选择一个个问题回答:“一个……很可爱的男孩,大概三岁?或者更小,很小的一团,喜欢撒娇。他被人贩子拐卖了,是我发现的,让阿杰救了他。还不是朋友,不过他很喜欢我,撒娇要我抱他,被我拒绝了。” 该死的人贩子! 宗夫人骂了一句,心里却很高兴。 她一直觉得丈夫不应该总是把儿子当个成年人看待——当然,有时候孩子需要大人平等的交流,但不能总这样,他们的思想和身体并不成熟,需要家人更多的呵护。 看看现在,她可爱的宝贝儿成了她丈夫的翻版,总是下意识将自己当成一个冷漠没有感情的大人。 可是他才那么小,并不需要背负太多,他应该拥有其他孩子一样自由的童年生活,拥有各种性格的朋友们。 事实是,她儿子的“朋友”往往是她和她丈夫的朋友或者合作伙伴家的孩子,她的儿子在那些或骄纵或天真的小少爷小小姐中间,格格不入。 她也提过让他去交朋友,但宗廷从来不愿意,他认为她口中的朋友是无意义的。 可现在他主动对一个小男孩表达了好感! 听听,可爱!甚至是很可爱。 要知道,这可是相当主观的一个词,更多的表现了使用者的个人情感。 一个人长得好看长得丑,都是直观的,眼睛看出来的。 可觉得一个人很可爱,非得是对那人有好感,才会产生这种想法。 一个软萌的,会撒娇的可爱男孩,会对她的儿子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宗夫人很期待。 “所以宝贝儿,你们的问题在哪儿?你拒绝了他拥抱的请求,他生气了?”宗夫人迫不及待地追问。 宗廷微微皱眉:“不是。” 那个小团子,分明还是喜欢他的。 宗廷:“他有个姐姐……” “然后呢?”宗夫人问。 宗廷:“他跟姐姐,关系太亲密了,撒娇,要抱,要亲,喜欢的苹果舍不得吃,留给姐姐。” 宗夫人:“……” 这是什么小甜心! “这有什么问题吗?”宗夫人不明白。 “我不喜欢。”对自己妈妈,宗廷还是愿意说出心里话的。 “他喜欢我,我也愿意跟他做朋友,我可以给他很多很多东西,为什么要跟别人这么亲密?他对她姐姐更好。”宗廷甚至有些委屈。 宗夫人:“……” 宗恒那个混蛋,都是怎么教她儿子的! “宝贝儿你听妈妈说,他喜欢他姐姐,这很正常,你不喜欢我和你爸爸吗?你会把我们排在朋友后面吗?”宗夫人说。 “这不一样。”宗廷解释道:“我只承认他一个朋友,他在我这里是特殊的,为什么我在他那里,不能是特殊的?” 宗夫人:“……” 等等,她有点儿晕。 她一直以为她儿子智商和情商都很高,以往的种种也正是如此体现,可事实上?涉及到私人一些的感情,这孩子根本分不清楚。 宗夫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教他,宗廷太聪明,聪明的孩子往往固执,他自有自己的一套思维模式,认定了的事情很难改变,除非能用事实说服他。 直接告诉他,友情和亲情是不可以用来比较,对朋友的喜爱并不意味着独占,这样的言辞恐怕太空洞,缺乏说服力。 宗夫人决定迂回一下:“所以你觉得你在他眼里不够特殊,所以不开心?” 宗廷想了想,大致如此,便应了一声。 宗夫人说:“宝贝儿,那是因为你对他还不够重要,人的感情是多变的,你也说了,你们刚认识,只见过一面,他姐姐呢?从小陪着他长大,一定对他很好吧?” 宗廷回想姐弟俩的相处……是他未曾见识过的黏糊,亲密的拥抱亲吻,温柔的话语,充满信赖的小团子,任谁都能看出那是一对感情极好的姐弟。 “还可以,就是拥抱,亲吻……”宗廷皱眉:“可是她甚至让人贩子把他拐走了。” “宝贝儿,妈妈必须教给你。”宗夫人语气郑重:“这种事情,或许家长有疏忽,但是绝对不应该归责于他们,人贩子才是罪魁祸首。他们丢了孩子,该有多伤心难过,你这样的指责,对于被拐儿童的家属而言,是一种伤害。” 宗廷沉默了,他想起他跟景年说这些话,小团子气得眼圈都红了,要哭的样子。 “我知道了。”宗廷虽然骄傲,但也愿意承认错误:“以后不会再说这种话了。” “这就对了。”宗夫人满意道。 回归起初的话题,宗廷询问:“我怎么才能变得更重要?我说可以送给他礼物,要什么都可以,但他拒绝了。” “当然是对他好,如果他不想要礼物,就给他想要的,投其所好,懂不懂?”说到这个,宗夫人忍不住举例:“当初你爸爸追求我,知道我喜欢摩托车,送了我一辆定制款,酷极了!” “您还会这个?”宗廷惊讶,这可真的是第一次听说。 “当然!不要小瞧了你妈妈。不过这不重要,我跟你讲的,你记住了吗?”宗夫人问。 宗廷:“记住了,投其所好。” 小团子喜欢什么?亲亲抱抱?其实他也不是不愿意,只是今天他实在太脏了。 下次,下次他肯定不会拒绝。 “还有,宝贝儿,你不能太冷了,那是个柔软的小家伙儿,你不能拿你对待大人那一套对他,温柔一点儿,懂吗?”宗夫人补充。 宗廷自无不可,反正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试试妈妈的办法。 问题解决,宗廷告别,准备挂电话。 宗夫人却想再跟儿子多说几句,便随便找个话题:“听说你爷爷让你爸爸找你小姑奶奶的下落,有消息了吗?” 其实她没有报什么希望,当初公公得知家乡发生变故的时候,已经跟唯一幸存的妹妹失联好几年了。 听说去了外地,也没人知道去了哪儿,华国那么大,现在回去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找到的可能性太小了。 提到这个,宗廷的眉毛狠狠地皱了起来,嘲讽道:“怎么没有?今天我那‘表姐’就带着一家人来认亲了。” “表姐?是你姑奶奶的孙女儿吗?人怎么样?你姑奶奶还好吗?”宗夫人听出儿子话语里的不满,问:“你不喜欢他们?有什么原因吗?” 原因…… 那可多了去了。 宗廷想到那一家子就觉得恶心厌烦,不高兴地说:“一群假货。” “假的?”宗夫人一愣,明白了:“冒充的?” 第51章 挂掉电话,宗廷心情还有些难以平复。 他跟着父亲见过很多人,狠辣无情的,阴险无耻的,没有亲眼见到之前,想象不到有些人为了钱能做到什么地步。 但是今天见到的那一家子,依旧打破了他的认知,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鄙薄贪婪,粗鄙恶俗的人。 在来之前,他和父亲以及其他家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尤其是亲身来到华国之后,这个国家正处于发展期,国民并不富裕。 他姑奶奶一家如果囿于生活贫困,有一些不太好的习惯,他们能够理解并且体谅,不同生活环境下质疑他们的生活方式和习惯是不公平的。 但是这一家人已经不仅仅是一些习惯不好,所作所为,突破下限。 出去外厅,宗恒和几个随行助理都在,刚谈完事情,几人告辞离开。 宗廷在他爸面前的沙发上坐下,一眼扫见茶几上空荡荡的几个果盘,这当然不会是助理们把老板房间里摆着的水果零食吃了个精光,而是下午那一家子如蝗虫过境,差点儿没把宾馆的沙发罩子扯回去,说孩子缺布料做衣裳。 想到那些人,宗廷就直皱眉。 今天下午,他被父亲从公安局叫回来,才知道是有自称他姑奶奶后人的一家人出现,想要认亲。 如果是真的,那是好事,算是解了他爷爷心结,他家亲戚多,再多一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等他见到人,说实话有些惊讶,一家四口跟他在路边见到的乞丐似的,又脏又臭,衣服上全是污渍。 尤其是两个小孩子,一开始他以为他们袖口是做了个黑边,后来小的那个扑到他面前抓茶几上的果子,他才发现,那好像是污渍堆积凝固之后形成的污垢…… 宗廷不理解,并且大为震撼, 对比一下,今天他嫌弃景年衣服脏,简直是冤枉了他。 只是外表邋遢就算了,如果因为生活所迫,导致不能好好收拾打理自己的仪表,还算情有可原。 可是这一家人,见面之后,女人上来就哭,哭说她外婆太惨了,明明是大家小姐,竟然沦落到乡间,种地挑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在外享福,外婆死的时候,眼睛都合不上,她太苦了! 宗廷发誓,他父亲虽然脸色没有变化,但他生气了。 这话什么意思?说他爷爷弃唯一的幼妹于不顾,自己贪图享乐,不顾亲人? 早些年时局动荡,他爷爷年轻时一个人在异国求学,外国人排斥欺辱华人,他从家里带来的钱财,反而成了催命的毒药。 他自身尚且难保,好几次遇到生命危险,差点儿没撑过去。 好不容易境况好些了,有了相对的稳定的环境,立刻联系家人,这才知道家乡发生巨变,父亲兄长俱都已经去世,只有最小的妹妹幸存,却也已经远离家乡,下落不明。 没有线索,又远隔重洋,找都不知道该往何处寻。 宗廷爷爷原本打算亲自回来一趟,细细打听幼妹下落,未曾想临动身之际,才两岁的长子生了重病。 孩子病重,做父亲的总不能抛下他,让妻子独自承担责任,宗廷爷爷只能留下来陪孩子治病,但那孩子的病一直反反复复,不曾好利落。 这一拖就是两年,那是宗廷的大伯父,这个可怜的孩子,四岁的时候便夭折了。 他的人生一共才四年,两年懵懂幼童,两年缠绵病榻,治疗过程中受尽了苦吃够了药。 他去世后,宗廷爷爷和奶奶,都病了一场,唯一的孩子夭折,死前还受了那么多苦,对年轻的夫妻俩来讲,是很大的打击。 等一切休整好,再次准备回国,听说国内合作破裂,局势紧张。 宗家本家是当地大户,人口众多,对双方都有资助,此时却已经掰扯不清。 宗廷奶奶担心丈夫,求他留下,过几年等国内局势平稳了再回去。 这一留,又发生许多事,宗廷的姑姑,伯伯,还有他爸爸先后出生,宗廷太外公外婆去世。 宗廷爷爷能在异国立足,并创下一份偌大家业,纵然有他自己自己能力出众,以及当初带出国的那批钱财作为启动资金的原因,也离不开妻子家族对他的帮助,岳父岳母没有儿子,将他视作亲子,自然要给两老送终。 这么拖下来,就是许多年,当年外出求学的年轻学子,已经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有了孩子孙子。 寻找妹妹这件事,压在老爷子心头,沉甸甸的。 前些年国内局势又有变化,更是无法回来,老爷子嘴上不提,心里一直记挂着。 好不容易情况有好转,宗恒受邀来华国考察,顺便带着宗廷增长见识。 宗老爷子身体却不能支持长途跋涉,只能将这件事托付给儿子,宗恒也知道父亲的心结,对此事十分上心。 打听也得有个方向,宗廷小姑奶奶离开时没有留下口信,宗恒只能找当初家乡认识宗家小小姐的人问,那些人现在年纪也都不小了,有些年岁大一点儿的已经过世了。 在家乡打听了一圈,没有线索,宗恒没有放弃,又打听这些年离开家乡的熟人,这些人去外地,多多少少有个方向,宗恒考虑或许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信息。 放人出去打听,人还没全部回来,先有个自称宗廷小姑姑后代的一家人找了过来。 女人先哭宗老爷子狠心,哭她外婆过得凄惨,一边哭还一边不忘记抓了茶几上的水果点心糖果分给她男人和两个孩子。 那个男人闷不吭声,眼睛却四下打量,恨不得透过墙壁,看到里面卧室里去。 看见电视机电话这些东西,眼神里的贪婪藏都藏不住。 那两个孩子直接扑到茶几上,嘴里塞满了食物,地毯上沙发上茶几上全是食物渣子,手上还在扒拉,一个劲儿往自己衣服里揣。 糕点直接用黑黢黢的手抓,捏得一团遭,不管不顾地往口袋里塞。 宗恒默默地坐到了父亲身边,最起码这些人对他父亲还有几分畏惧,不会扑过来要跟他握手,摸他脑袋。 这简直太恐怖了。 之后发生的一切可以称之为灾难,女人还在哭,她的丈夫在把整个客厅打量了一圈后,惊喜地发现了各种酒类,白酒红酒还有啤酒。 他推开给他准备的茶水,抱怨说宗恒招待不周,明明有酒却只给他喝烂茶叶,毫不客气地抓了一瓶喝起来,贪婪粗鄙的姿态同两个孩子如出一辙。 宗恒抬手示意,跟着他的随身保镖阿文立刻又去叫了几个兄弟过来,防备男人发酒疯伤到宗先生和小少爷。 女人哭着哭着,见宗恒不吭声不接话,急了,终于暴露了她的目的。 她想让宗恒把一家人户口都转到城里来,从她公公婆婆数到她小姑子家的公公婆婆,甚至还有小姑子的丈夫的兄弟的孩子,也得有城市户口。 有了户口还不够,还得有工作,工厂、国营饭店、供销社、运输队,她不挑,这些单位都行。 还有,她男人得当个小领导,普通工人不行,不够体面排场。 条件提了一大堆,自顾自说得唾沫横飞。 当然,证据也是有的,拿出了属于宗廷小姑奶奶的一块手帕,绣着名字的那种,说原本还有其他东西,日子过不下去就卖了换钱了。 对宗家曾经的家庭以及成员也有所了解,这绝对是他们现在的身份接触不到的信息。 宗家父子从头沉默到尾。 宗廷是旁听身份,他和父亲约定就是,大人谈话时他只听,有不明白的,私下再问。 纵使不明白难以接受,他也保持了沉默。 宗恒……宗廷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父亲还没把这家人赶出去,难道就因为他们可能是亲戚,就处处忍让? 这完全不符合他父亲的性格。 女人一张嘴嘚吧嘚吧提要求,还假模假样的抹眼泪,态度完全是你父亲欠我外婆的,所以你们也欠我的,我们可怜,所以我们有理。 宗廷哪儿受的了这个气,冷着张俊俏的脸,恨不得喊人将他们撵出去。 男人白的啤的还有红酒混着喝,没一会儿就喝醉了,醉醺醺地喊,他要当厂长,他要当大官。 宗廷:呵。 夫妻俩不安生,两个孩子也因为争夺一颗糖果打了起来,年纪大的哥哥把弟弟推得摔倒在地,然后骑上去照着弟弟的脸打了两拳。 女人立刻不哭了,护着小儿子,又舍不得责备大儿子,便舔着脸冲宗廷笑,说他当长辈的,是孩子的小表舅,给孩子们再拿点儿糖果甜甜嘴,别让他们打闹。 宗廷坐着没动,一些糖果对他而言不算什么,茶几上的这些就是宾馆方面见他父亲带着个小孩子,特意给他准备的。 他不缺糖吃,多贵的糖果都吃过,偶尔想吃了会拿一两颗,盘子里的糖果一直是满的,点心水果也是天天换新。 他只是不愿意承认这样的亲戚,如果真的是他小姑奶奶的家人,爷爷父亲愿意供养着他们,他没意见,他会离得远远的,不跟这一家人接触。 小点儿的孩子挨了打糖也被抢走了,在他妈怀里扯着嗓子哭嚎,赖在地上不起来,两条腿乱蹬,手也胡乱挥舞着,打到他妈妈脸上,也毫不在乎。 大点儿的孩子则得意不已,一边往自己嘴里塞糖,一边用不堪入耳的脏话骂他弟弟。 宗恒总算有了点儿反应,他让宗廷先离开。 宗廷毫不犹豫走了,去了另一个套房里,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才觉得身上干净了。 等他再被叫过来,那一家人已经离开了。 男人喝醉了,被宗家的保镖架着带出去的,两个孩子赖着不想走,也被拎了出去。 女人没得到肯定的答复,原本还想再说说,可男人孩子都被强行送出去了,她就着急忙慌地追了出去。 宗恒只跟儿子说了一声,那家人不是真的。 之后宗廷和父亲一起吃晚饭,他们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父子俩沉默地吃完晚饭。 那样一家人不值一提,宗廷并不想花过多心思在他们身上,只会为难自己,让自己难受。 他不由想到景年,原本就觉得小家伙儿可爱,经历了两个……那样的孩子后,景年简直像个小天使,别的亲戚家的熊孩子,都显得面目可亲了。 想到景年,心情就变得复杂,一些事情他想不明白,便去给他母亲打电话求助,才有了之前那一通电话。 现在电话打完了,他也知道该怎么跟景年相处了,又说回寻亲的事。 宗廷忍不住问:“父亲,你怎么知道那家人不是真的小姑奶奶的亲人?” 宗恒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说:“我记得你爷爷跟你讲过你小姑奶奶的事,自己分析。” 小姑奶奶的事?爷爷确实说过。 宗廷记得,爷爷说,小姑奶奶很聪明,她上的新式学堂,十五六岁的时候陪哥哥去外地,参加当地大学的招生考试,高分通过。 因为离家太远,年纪也小,又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家人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地上学,所以没去。 她写得一手好字,毛笔钢笔都会写,会讲两种外文,绣活也好,爷爷有个荷包,现在还留着,说是小姑奶奶亲手绣了送他的。 还说小姑奶奶爱笑爱俏,看起来温温柔柔,其实外柔内刚,主意大着呢,她决定好的事,谁说都不管用。 总之,在爷爷口中,小姑奶奶还是个春花秋月般美好的少女。 这样一个女子,会留下那家人一样的后代吗? 宗廷想到母亲说他,越来越像父亲,言传身教,他像父亲很正常。 那小姑奶奶呢?如果她有孩子,她会把孩子教育成这样吗?哪怕是隔代的外孙女,最起码她自己的女儿,不说多优秀,最起码品德方面没有大的瑕疵。 宗廷试探道:“她不像小姑奶奶会留下的孩子。” 宗恒点点头:“你小姑奶奶曾经拿鞭子抽过你堂伯,也就是你大爷爷的儿子,你大奶奶狠不下心教育做错事的儿子,是你小姑奶奶硬是拿着鞭子把他教好了。” 宗廷:“……” “那您为什么不说清楚,还留下他们?”宗廷忍不住问。 “自己想。”宗恒扔下一句。 宗廷习惯了父亲让他独立思考问题,他讲所有线索整合,理出线头,恍然:“他们知道小姑奶奶的消息!” 这些人不是他小姑奶奶的孩子,却又知道宗家的事,还有他小姑奶奶的东西,很大可能会知道他小姑奶奶的情况。 “嗯。”宗恒承认说:“而且,如果我没猜错,你小姑奶奶应该已经嫁人,且生了一个女儿。” 这宗廷就没有推测出来了,他问:“为什么?” 宗恒将刚刚看完的资料推到宗廷面前,示意他看,里面是那一家人的情况。 资料里有一条,夫妻俩除了这两个儿子,曾经生过三个女儿,一个送人了,两个被遗弃了。 他解释道:“这对夫妻重男轻女,那个女人也是,如果她要编假话,更应该给她‘外婆’,也就是你小姑奶奶,编一个儿子,而不是女儿,她应该喊奶奶,而不是外婆。” 因为这个女人思想里就认为男人比女人重要,儿子比女儿值得重视,那她为了从他们这边谋取更多好处,显然更应该编成“奶奶”。 所以她很有可能知道一些关于宗家小小姐的事,并且知道她有个女儿,冒认身份的时候,下意识选择朝真实情况靠近。 “那现在怎么办?”宗廷问。 宗恒喝了口茶,四平八稳道:“不着急,总有办法让他们张嘴。” 行吧,正好他留点儿时间,去哄哄小团子。 妈妈说了,要投其所好。 * 第二天,方锦绣和景年按时醒来去吃早饭,免费的早餐是绝对不能错过的。 陆远峰也起来了,额外多点了两碗小馄饨和两笼小笼包给方锦绣和景年吃。 东西都端过来了,方锦绣倒不至于非纠结这点儿不肯吃,看了看摆满了一桌的食物,为难道:“这么多,吃不完啊。” 陆远峰笑了笑,说:“没事,你们先吃,吃不完我吃。” 方锦绣:“……” 你刚说你吃完了招待所赠送的免费套餐包含两个包子一大碗粥,还吃了两笼小笼包。 “你吃这个。”方锦绣把馄饨推了一碗过去,“我和年宝吃一碗。” 吃完套餐里的东西,剩下的她和景年分一碗馄炖,再分一笼小笼包就差不多了,这还是往多了算多。 套餐里的包子不是小包子,成人拳头大一个,粥也挺大一碗。 现在不提前分毫,小笼包还好,馄饨没吃完怎么好意思让陆远峰吃剩下的。 陆远峰边便接过碗,又吃起来,他年轻饭量大,消耗也大,吃得多饿得快,再多东西都能填进肚子里。 一口吃掉两个小馄饨,陆远峰说:“芝麻糊很好吃。” 他本来不打算立刻吃的,但是想着方锦绣说的话,说适合老人小孩,而且吃起来真的挺方便的。 他就想着尝一下,要是好的话,从方锦绣那里买一些给他爷爷送过去,给老人家补补。 一吃果然不错,又香又甜,芝麻味很浓,一口一口吃下去,也比较容易有饱腹感,能撑一会儿。 而且热乎乎的一碗下肚,身子就热了,冬天天冷的时候来这么一碗,应该会挺舒服的。 “好吃就行,回头我给你多拿点儿。”方锦绣笑着说。 陆远峰给她帮忙,她请他吃饭,他又回请,干脆不要分那么清了,朋友之间,就当分享。 陆远峰不知道想到什么,耳朵又红了。 方锦绣想,或许是她想错了,人家不是因为害羞尴尬才会耳朵红,可能单纯是体质原因,觉得热就红耳朵,也许是吃馄饨吃热了吧。 景年听见陆远峰说芝麻糊,吃馄饨的动作都放慢了,小声说:“姐姐,我也想吃芝麻糊。” “小馄饨不吃了?”方锦绣问。 景年连忙点头,又吃了一大口:“吃!” 小馄饨好吃! “那小笼包吃不吃?跟大包子不一样哦。”方锦绣又问。 景年点头:“吃。” 方锦绣好笑地摸了摸他小肚子:“可是吃饱了,就吃不下芝麻糊了。” “啊……”景年遗憾地叹气。 方锦绣说:“中午咱们少吃一点儿,然后下午吃芝麻糊,行不行?我给你多拿点儿,你也带给小哥哥尝尝。” 她打算上去给胡同的同志们送礼,顺便定两个锦旗,下去就去友谊商店拜访恩人。 “好!”景年一口应下,他很愿意把好吃的给哥哥分享。 陆远峰果然如他说的那般,轻松把姐弟俩剩下没吃完的一笼小笼包一扫而空。 方锦绣偷偷看了眼他腹部,这么个吃法,肚子竟然还是平的? 这不科学,东西吃到哪儿去了呢? 吃完早饭,陆远峰陪方锦绣去送礼,还有定制锦旗。 方锦绣不知道哪里有这种店,但是陆远峰晓得,他不是第一次在海市修整,对这个城市比方锦绣熟悉多了。 先去胡同送礼,不知道家门,也不清楚哪家是哪家的,就找到三个大爷家,拜托他们做这件事。 也就是一家分两小包芝麻糊,三个大爷家一人多送了一大包赠品那个牛奶燕麦,在这个年代都是好东西。 大爷年纪大记性却不差,也足够有威望,他们送比方锦绣一家一家去敲门方便,也更合理。 大爷们起初不肯要,方锦绣还好生劝了几句,才答应帮忙送过去。 出来后,方锦绣叹了口气:“其实按理说,我应该请大家吃一顿,但是我厨艺实在不行。” “做饭?这个简单啊。”陆远峰说。 他家他和他哥都会做饭,据其他人反馈,应该做的还不错。 方锦绣:“……” 真好,她就喜欢厨艺好的男生,想天天带她年宝吃好吃的。 景年不认同:“姐姐做饭最好吃,才没有不好,我能吃好多好多。陆叔叔,来我们家玩呀!我姐姐给你做好吃哒!” 陆远峰:“……” 去、去家里? 他看了眼方锦绣的手,白嫩纤细,连忙摇头:“不不不,不用……” “不是,我不是不愿意去,我是说不用你姐姐做饭,我可以做,我会做。”陆远峰说完,就想咬舌头,这都说的什么。 方锦绣却没当回事,要是陆远峰愿意去她家做饭,她求之不得。 几人说笑几句,然后又去定锦旗,这次是大爷们帮忙指的那地儿,人家服务可周到了,可以悄无声息送过去,也能敲锣打鼓送过去。 为了体面,为了排场,最后还是定了带乐队的锦旗,到时候别唱生日快乐就行。 锦旗不是立刻能做好的,得等一会儿,方锦绣就付了定金,先离开了。 接下来得去友谊宾馆那边,昨天没有留电话,不知道现在去合不合适,只能试试,如果不合适就先回招待所,再找机会。 第52章 方锦绣怎么都没想到,会在友谊宾馆门前遇见火车上碰到的那一家人。 也是巧了,方锦绣上午去别处送礼,所以下午过来。 而那一家子,男人昨天喝醉了,一觉睡到中午才起,连饭都没吃,就找了过来。 毕竟“表舅”这么富裕,他们掏钱吃饭,还不如过来混一顿好的。 一家子昨晚回去,只啃了两个从家里带来的干饼,他们没有全国粮票,当然,本地粮票也不多,之前吃的都是这东西,还吃不饱,因为要省着吃,担心吃光了饿肚子。 来了之后,为了省钱,住的招待所也是比小和偏僻的那种,只包住宿不包餐,要不是现在天气冷了,他们宁愿住在大街上,也不会花这个冤枉钱住人家房子。 一天一块钱呢!哎哟心疼死人了。 男人喝醉了睡得不省人事,两个孩子拿回来满兜的水果点心糖果,但是回去之后,被母亲强硬地要走了几乎所有东西,因为这都是好东西,随随便便吃了是糟蹋了。 小的孩子年纪小,没办法违背母亲,只能哭,扯着嗓子嚎,嚎到左右邻居都过来敲门。 大的有十来岁了,个头长高了,力气长起来了,他妈要,他不给,撕扯起来,把他妈推倒在地,一边吃口袋里的糕点一边指着他妈笑。 喝醉的男人被吵醒,满心不耐,把正嬉笑的大儿子和正哭嚎的小儿子,一人踹两脚。 女人爬起来,仗着男人的威势,拿走了大儿子藏在衣服里剩下的糖和水果糕点。 大儿子气愤不已,用力跺脚说:“你不是说我们认了表舅公,就能吃好的喝好的,过好日子吗?” 女人抹着眼泪,说:“妈这还不是为你们好,昨天你也见着了,你舅公根本不吭声,指不定就是嫌咱们家穷,不想认咱这一门穷亲戚。这狠心的人,是指望不上了,咱们得先要点儿实际的好处懂不?等你爹当了工人,当了厂长,你就是厂长的儿子,你想吃啥没有?” 小儿子虽然有五岁了,但并不机灵,只有抢东西吃的时候反应快,工人厂长的,他根本不懂。 大儿子却已经懂点儿事了,他们村就有个人在镇上砖瓦厂当工人,家里可富裕了,顿顿能吃饱,他儿子过年还能穿新衣服。 见儿子听进去了,女人满意地劝道:“大栓,你听妈的,回头见了面,你多讨好讨好你表舅公,你也十二三岁了,把你表舅公哄好了,让他也给你找个事儿,进工厂当个领导,免得过几年就得下地卖力气。” 这一家子,男人姓张,因为从小性格愣脾气大,村里人都喊他张大愣,时间久了,就连父母都这么叫,本名叫什么反而没人记得了。 女人叫吴招娣,顾名思义,不用解释。 两个儿子,一个大栓,一个小栓,担心孩子夭折,要将他们栓住。 张大栓听说他也能当工人,便不再闹了,他几年其实才十岁,不上学,这两年农忙的时候,也得去地里给大人打下手,这是必须做的,哪怕装个样子,不然要扣大人工分,家里粮食就不够吃了。 那些活他已经觉得很累了,大人的活却更重。 但是嘴巴刚唱过柔软香甜的糕点、甜蜜的糖果、水润清甜的水果,再吃干噎粗糙喇嗓子甚至还发酸的干饼,不对比还好,一对比就有些难以下咽了。 胡乱啃了半个干饼子填饱肚子,一家人心里同时打定主意,明天要去蹭顿好的。 怀着这样的想法,早上硬是忍着没吃,中午张大愣还在睡觉,一家人谁都不敢吵醒他,吵醒了他要挨揍的。 于是硬是等到快两点了,才慢悠悠转醒。 然后就是往友谊宾馆这边赶,路上还讨论了几个今天该如何发挥如何说服表舅公的策略。 一家人越说越兴奋,除了肚子饿得咕咕叫有点儿扫兴,但是一想到马上就能吃顿好的,又觉得还能继续忍耐了。 结果在宾馆门口,遇见了方锦绣一行。 两边齐齐:“……” 都是大无语。 之前在方锦绣手里吃了个亏,两个孩子一个得补成人票,一个得补半票,早前吴招娣得意她儿子随爹长得高,现在就想哭了。 火车票可不便宜,一张成人票八.九块钱,加起来多花了十几块! 真是把方锦绣生吞了的心都有了。 出站口遇见,方锦绣张嘴就喊人,张大愣愣是愣,那是在村里,在家里,都是他熟悉的地方,打架耍横闹大了,顶多喊生产队干部来调节。 这可是城市里,他胆气儿一下子小了一半,那些穿制服的,腰里还揣着枪,吓死个人。 他少年时跟长辈去县城,撞见过处刑死刑犯,打歪了,连着三枪都没死,死刑犯在嚎叫,这件事给张大愣留下很深的心理阴影。 要不然一听见方锦绣喊乘警他就跑呢,就是心里虚。 可不是冤家不聚头,最终又在宾馆门口碰见了,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张大愣当即捏着拳头就朝方锦绣走过来。 “做什么?”陆远峰眼睛利得很,男人来者不善,他一眼看出来,跨步迎上去,挡在方锦绣和景年前面。 景年抱紧了姐姐脖子,有些害怕地说:“姐姐,坏人。” 陆远峰扭头安慰了一句:“别怕,哥……叔叔在,不怕坏人。” 方锦绣再次庆幸,陆远峰坚持要陪她一起来的时候,她没有拒绝到底。 因为海市第一招待所离友谊宾馆很近,又是大白天繁华的大街上,原本打算不麻烦陆远峰的。 这大兄弟,真的太可靠了。 张大愣怒气冲冲道:“小子,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我也劝你别找事!”陆远峰冷冷道。 他打架就没虚过谁,正经练过的,后来因为家里原因没有进部队,街面上混过一段时间,正的野的,他都了解。 张大愣大概有将近一米八的样子,现在而言已经算大个头,又壮实,一张脸上都是横肉,看着凶神恶煞,威慑力十足。 陆远峰却比他还高小半个头,长相自然不如他凶恶,身板看着也没张大愣那么蛮实,但是冷下脸来的样子,倒让人不敢小觑。 张大愣也是惯来打架的,看出陆远峰不像个花架子,有些犹豫。 但他又不愿意就此罢手,十几块钱啊!能喝多少酒,心疼死他了。 吴招娣眼珠子在陆远峰身上,尤其是脸上转了一圈,嘴上不干不净地骂起来:“小x妇,找姘头倒是利索,这么替你卖命,炕上伺候的好吧?” 方锦绣连忙捂住景年耳朵,陆远峰手脚都麻了,又气又羞,这两种情绪同时出现他身上,从未有过。 他不好上去打一个女人,二话不说,冲上去把张大愣掀翻在地。 张大愣还没反应过来,硬邦邦的拳头兜脸砸过来,打得他唉哟惨叫,毫无还手之力。 张大愣对吴招娣不好,吴招娣却心疼她男人,一见到她男人被打得这么惨,心疼地扑过去要帮忙。 陆远峰一伸手把她推个趔趄,她踉跄往后退了几步,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拍着大腿哭起来:“打人了,打死人了啊,救命啊!” 张大栓站得远远的,要是在村里,他爹娘跟人打架,他会去帮忙,打人家家里小孩。 但是这家的小崽子让他姐姐抱着,那个男人又凶得很,他爹一下子就被打倒了,他可不上去挨揍。 吴招娣喊得惨,周围围观的人却没人管,大门口大路边,两边一争起来就有人好奇围观了。 他们夫妻俩,一个先动手要打人家小姑娘小娃娃,一个满嘴喷粪,骂得不是人话,打他们是活该!好歹人家小伙子讲究,没有对她一个妇女动手。 有不知道情况的想拦一拦,被其他人拉住解释了一番,正常三观的人根本不会阻拦,甚至还有人鼓掌叫好。 不过也不能这么看下去,方锦绣怕陆远峰把人打坏了,上前劝了两句。 倒不是担心张大愣,是担心陆远峰打坏了人要担责任,为了这样的老鼠屎,不值得。 陆远峰这才停手,起身后还不忿地踢了一脚。 张大愣跟死猪一样躺在地上,哎吆哎吆地叫,被陆远峰打怕了,也不敢再动弹。 “叔叔好厉害!”景年拍着小手,两眼亮晶晶地看着陆远峰。 方锦绣捂得及时,他没有听到后面的,但是也知道前面一句是骂人的话,坏奶奶骂过别人。 坏人骂姐姐,叔叔给姐姐报仇啦! 陆远峰冲景年笑了笑,想靠近一点儿,发现自己身上沾了灰,又退了半步,满眼紧张地跟方锦绣解释:“你、你别多想,我们是……是朋友,我见义勇为!不是,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她胡咧咧,你不要上心。” 这年头人们思想保守,小情侣走在路上别说亲嘴儿,牵个手都能被纠察队的带走。 批评教育是小事,给定个流氓罪,进去蹲几天也不是不可能。 还有未婚先孕的女子,被挂着破鞋拉去游街,这种事真不少见。 陆远峰知道他和方锦绣清清白白,但是他担心方锦绣会因为那个女人的话心怀芥蒂,然后疏远他。 “我知道。”方锦绣笑了笑,一脸不在意,好像真的没上心。 但说实话,她听到那样的话怎么可能不生气,大街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骂得这么难听,她要是个内向怯懦点儿的姑娘,这会儿肯定已经崩溃了。 陆远峰冲上去的那一刻,不得不承认,她被狠狠地煞到了,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谢谢你,幸亏有你在。”方锦绣不动声色,笑着感谢。 幸亏有你在。 听见这句话,陆远峰觉得耳边一声轰鸣,热意迅速从耳垂蔓延,耳侧的脸颊红了个透。 景年看看姐姐,再看看陆叔叔,疑惑地抓了抓头发。 好奇怪哦,他觉得哪里怪怪的。 一直到这会儿,宾馆的安保人员才姗姗来迟。 其实宾馆方面早就有人发现这场争端了,毕竟就在大门口不远处,影响不好。 立刻就喊了管事的经理过来,但是经理一眼认出张大愣一家子,就是昨天来找他们这里贵宾宗先生的。 起初听说可能是亲戚,结果后来服务人员讲,隔着门都能听见这些人又哭又闹,十分不像话。 后来保洁员进屋打扫卫生,那屋子之前多整洁啊,宗先生和小宗先生都是爱干净的,收拾打扫也简单。 这家人进去那么一会儿,茶几上的东西被搜刮完了就算了,沙发罩被扯坏了破了老长一条口子,地毯上全是点心渣子还有水果皮,被踩来踩去,单是打扫已经没办法简单打扫干净,只能先换一张。 虽然宗先生表示这些东西都会照价赔偿,他们也乐意赚点儿外汇,但是不妨碍对这一家人有意见。 能在友谊宾馆这种地方当经理,那这人多少得有点儿本身,眼力见不能少。 不说别的,昨天宗先生保镖把人架出去那个架势,就不像对这门亲戚有好感。 于是经理先拦着不让宾馆里的人插手,又安排人上去跟宗先生那边汇报,那边有回复了,才带人过来。 先表明身份,驱散周围围观的人,吴招娣一听说是友谊宾馆的,一骨碌站起来,抓着经理不放:“我表舅是宗先生!赶紧的,这挨枪.子儿的打我男人,你们快把他们抓起来!” 经理掩下不快,手上感觉跟抓了屎一样难受,用力把手抽出来,尴尬道:“抱歉,我们友谊宾馆是服务部门,没有拘捕抓人的权力。” “那……”吴招娣想说,那你喊我表舅下来。 但是一想,指定喊不下来。 “我们要见我表舅!”吴招娣气冲冲道。 她表舅那么能耐,管着好多人呢,回头让表舅派人,好好收拾小x子和她姘头,还有那个小崽子,也该吃点儿苦头。 正畅想着,她眼角一扫,看见经理后面站着的男人,分明就是她表舅的手下! 吴招娣大喜:“你,就是你!赶紧的,把他们抓起来,打他们啊!他们欺负我们,就是欺负我表舅!” 被派下来传话加接人的阿杰:“……” 这种人能代表他老板的脸?快别说这种笑话了! 他没搭理吴招娣,径直往方锦绣和景年面前走,吴招娣以为他是去收拾姐弟俩的,方锦绣和陆远峰也警惕起来。 昨天他们过来的时候,阿杰已经跟着公安们去人贩子窝点了,并没有碰面,所以不知道他身份。 陆远峰还是往姐弟俩身前挡,阿杰隔了几步站定,举手表明没有恶意。 然后冲景年笑了笑,说:“小家伙儿,还记得叔叔吗?” 景年点点头:“记得。” 他跟姐姐说:“这个叔叔,昨天和哥哥一起救我哒!好厉害,坏人把我啪————扔出去……” 他还张开小手比划了一下,方锦绣听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也忍不住抱紧了崽崽。 “然后叔叔就把我接住啦!” “谢谢您!”方锦绣把景年放下来,给阿杰聚了个躬。 “不用不用,应该的。”阿杰忙侧身让开,然后说:“少爷让我们来接你们上去。” 宾馆的人来汇报情况,少爷一听说另一方是这姐弟俩,立刻准备下来的。 快出门的时候又停住了,让他下来接人,自己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今天来本就是为了拜访恩人,方锦绣说:“这是我朋友,能让他跟我一起上去吗?” 陆远峰也说:“我待在门外也行。” 他担心那个什么宗先生,偏袒自己亲戚。 “当然可以。”阿杰毫不犹豫道,虽然他根本没得到指示。 但据他分析,少爷在乎的是这个小团子,不容易啊,终于想交朋友了,其他人来再多都无所谓。 景年一行,就跟着阿杰进宾馆了。 吴招娣傻了,张大栓走过来,问:“妈,咋把他们接走了,不接我们?” 我也想知道啊! 吴招娣连忙跑过去拉她还赖在地上的男人:“快起来,咱们不能让他们抢在前头。” 告状还分先后呢?先说的人占便宜! 吴招娣如此逻辑。 一家子连忙冲进去,挤到景年他们前头上楼。 敲门,进去,宗廷迎上来,看见这群人,脸上的笑一下子冷了,手里抱着刚打好的还带着蝴蝶结缎带的礼盒,也抱了回去。 “咋的……”不是给他们的啊。 茶几上又换了新的果盘,同样摆得满满当当,甚至比昨天还丰盛,有好多包装纸上,印着弯弯曲曲地外文。 张大栓和张小栓,眼睛亮得冒绿光,又想冲过去扒拉。 “不许动!”宗廷话一出口,立刻有人拦住他们。 “咋了,一点儿点心糖,都不让吃啊!”吴招娣张嘴就来:“你还是表舅嘞,不晓得让让晚辈。” 宗廷根本不搭理他们,他虽然像个小大人,本质上还是个小孩儿,想使性子的时候,谁都管不着他。 他只跟他父亲说:“这是我准备好招待客人的。” 里面有些糖果饼干,是他从家里带来的,那么远带来,都是他喜欢吃的,特意摆出来,可不是给这些人。 这时阿杰也领着人进来了,宗恒冲他们点点头,多看了睁着大眼睛,满眼好奇的小家伙一眼,笑了笑,起身:“去隔壁。” 把这里留下来,给宗廷招待他的客人。 吴招娣一家子也被带着走了,她就是个傻子,也明白过来,宗廷竟然更看重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搭上的。 宗恒竟然也由着这么小的孩子拿事儿,好好的东西拿来招待外人! 还让他们让开,气死了! 讨厌的人终于走了,宗廷有模有样的招待起客人,先请他们坐,上茶。 方锦绣把准备好的礼包送到景年手上,景年按照姐姐说的,提着就往宗廷面前跑。 礼包有点大,有两个,景年个子矮,拖过去有些跌跌撞撞,宗廷连忙迎了上去,想扶他一下,免得他摔了——虽然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摔了也不会疼。 景年都想往他怀里扑了,宗廷看见他的动作,也伸出了手,然而小家伙儿在离他还有一步的时候,突然停住了。 停得太急,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方锦绣和陆远峰连忙过去拉他,宗廷离得近,已经过去把小团子抱起了起来。 “疼不疼?” 宗廷并没多想,以为他摔倒只是意外,小家伙儿短手短脚,呆呆的,摔跤多正常。 不过他家里有地毯,可以让人换成更厚的,不用担心摔跤。 “不疼!”景年站稳后,立刻走了几步,离宗廷远一点儿。 哥哥不喜欢别人靠近,还来抱他起来,哥哥真好!他要离哥哥远一点儿,不能让他不舒服! 宗廷把手收回去,抿了抿唇,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小团子,好像不怎么粘人。 可是他进来的时候,明明还让他姐姐抱着。 因为他还不够重要? 他转身准备去拿礼盒,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先送礼物。 景年一无所知,他高高兴兴地把礼包往宗廷面前递:“哥哥,给你!” 宗廷把刚准备拿起来的礼盒放回去,笑着问:“这是什么?” 景年眨巴着大眼睛,奶声道:“谢谢礼,姐姐给你准备的哦,好多好吃哒!” 方锦绣哭笑不得:“乖崽,是谢礼,不是谢谢礼。” 她一听就知道小崽崽说糊涂了,其实不只是吃的,她还准备了一些拼图模型,因为不确定宗廷喜好,就玩具和零食都准备了一些。 拼图模型是各种车,零食因为不知道宗廷口味,咸的甜的脆的软的都准备了,花了不少钱。 当然,可能小少爷并不在乎,也不稀罕,但是这是她一份心意,感谢小少爷救下她年宝,花再多钱她都愿意。 “谢礼。”景年重复了一遍,继续强调:“好多好多好吃哒!” 他看着姐姐装的,好想吃哦,都是他没有吃过的。 可是姐姐说要送给哥哥,谢谢他,他就忍住啦,只吃了一点点,姐姐分给他的。 宗廷明白了,这是只小馋猫。 他没有急着拆礼包,就算拆了拿别人送的东西再招待客人也不符合他的教养。 “要吃糖吗?”宗廷指了指茶几上的果盘:“这些都可以吃,想吃什么?我给你拿。” 宾馆方面每天都会给房间里补充物资,果盘每天换新,昨天被张家兄弟嚯嚯了一通,今天又换了新的果盘摆满了。 水果有好几种,苹果橘子这些比较常见的,还有青枣、香蕉、柿子、猕猴桃,还有几节甘蔗。 糖果也尽都是较为高档的,大白兔、花生牛轧糖、黄油球、酒心巧克力、椰子糖等等。 宗廷自己又添了一些,整盒的曲奇饼干,巧克力之类的,茶几几乎被摆满了,玲琅满目,全都是好吃的。 第53章 景年早就看见茶几上各种吃的东西了,那么多,怎么可能没看见呢? 好多他都没有吃过,也没有见过,但是果香弥漫,一闻就知道是好吃哒。 可是这不是在自己家,也不是姐姐拿给他的,所以他忍着,不去看,也不去拿。 现在哥哥说让他随便拿,景年惊喜地眼睛都瞪圆了:“都可以吃吗?” 他闻到了好香好甜的味道,好想吃呀。 “当然,你想吃什么?巧克力要不要?”宗廷手指在糖果堆里拨弄了几下,找到几颗他觉得最好吃的,想了想,又放回去,换了更甜一点儿的。 “给。” 糖果递过去,景年却没伸手接,扭头去看姐姐。 方锦绣点点头,又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下,景年开心地笑起来,嘴角一个小梨涡。 “哥哥,我要三个哦。”他一天只能吃三颗糖。 宗廷看了方锦绣一眼,把手摊开让他自己选,裹着包装纸,景年也分不清什么糖,挑了三个他觉得好看的,抓在手里,软糯糯地说:“谢谢哥哥。” 小奶音软甜软甜,宗廷抿了抿唇,唇角的笑容扩大了一点儿。 妈妈说得真的有用! 宗廷走过去把景年抱到沙发上放下,因为动作快,景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屁股挨到沙发,才想起来要躲一躲,撑着身子往旁边滚。 没想到这椅子竟然是软的,他手上没着力,骨碌碌在沙发上滚了一圈,一头扎进沙发里,屁股朝上。 “哈哈哈哈哈……”方锦绣笑得声音最大。 陆远峰咳了好几声才忍住笑,宗廷从未笑话过别人,也被逗得笑出声。 他的声音比景年的小奶音要清亮一点儿,很好听的小男孩笑声。 “姐姐!” 景年气乎乎地喊了一声。 他被宗廷拉着坐正了,来之前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小卷毛,凌乱地散在脸侧,两颊染着粉晕,白里透粉,像最嫩最嫩的水蜜桃。 “傻崽。”方锦绣止不住笑,过来给他整理头发。 宗廷在一边看着,仔细学习手法,下次他一定要抢在小团子姐姐的前面帮他整理! 景年也知道自己卖蠢了,嘴巴噘得老高,方锦绣笑眯眯地,把手放在他脸侧,轻轻一挤,挤出一个嘟嘟嘴:“哎呀这是谁家崽崽呀,怎么这么可爱?!” 她的语气十分夸张,景年偏偏吃这一套,等方锦绣松开手,他已经不生气了,指着自己鼻尖叫道:“我呀我呀,姐姐家的崽崽!” 陆远峰没少看见小家伙儿卖萌,每次看都还是会稀罕,小娃儿太甜了,小糖糕一样。 宗廷实在没忍住,在小团子软嫩的脸颊上,轻轻戳了一下。 好软! 宗廷心里惊呼。 景年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宗廷。 嗨呀哥哥怎么回事呀,抱他,还摸他脸,不会不舒服了吗? 宗廷却以为景年不愿意,抿了抿唇,有些郁闷。 怎么今天不让他抱了? 其实刚才抱他到沙发上,也算抱了一下,跟他想的一样,软乎乎的,像个大娃娃,好玩极了。 景年没有想明白,但也没心思继续细想,因为他的糖不见了。 看着空荡荡的手,小家伙儿委屈地瘪着嘴:“不见了……” 方锦绣在沙发缝里找到一颗,剩下的糖果大概是滚到沙发下面去了,她不太好意思趴下来看, 手里那颗要递过去,被宗廷拿走了,从果盘里换了一颗一样的给他。 景年捏着只剩下一颗的糖果,委屈巴巴。 宗廷觉得小团子还是笑起来好看,难过的时候,看着他也心情不好了。 他摸摸小家伙儿泛红的眼角,温声道:“别哭,这些都是你的。” 哥哥今天,好温柔呀。 景年眨眨眼,看看茶几,心动,又摇头:“我有了。” 不可以拿别人东西哒,姐姐教过他的。 宗廷把糖果盘端过来:“那再选三个。” 景年只选了两个,又高兴起来,笑得甜甜的:“哥哥你好好呀。” 方锦绣说:“要跟哥哥说什么?” “谢谢哥哥!”景年大声道。 “不用谢。”宗廷剥了一颗牛奶巧克力,喂到他嘴边:“尝尝。” 黑色的糖,好奇怪哦。 景年张嘴咬了进去,巧克力球有点儿大,他嘴巴小,腮帮子鼓出一个球。 巧克力在嘴里融化,香甜的味道散开,小家伙儿惊喜不已:“吼吼次呀!” 他嘴里含着糖,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等糖球化掉,景年舔舔嘴巴,想再吃一个。 这个黑黑糖真好吃! 他看看自己手里的几颗,有一颗跟他刚才吃掉的糖果包装纸很像,就往方锦绣手里塞:“姐姐,这个黑黑糖好吃!” 方锦绣笑眯眯收下了:“谢谢年宝。” 景年得了谢,高兴得抿出小梨涡,又跳下沙发,跑到陆远峰面前:“叔叔,给你糖糖,哥哥给我的哦。” 陆远峰哪舍得从小崽崽嘴里分吃的,刚要拒绝,却见方锦绣对他示意收下,他只好收下了,也说了句“谢谢”。 景年手里还剩下一颗了,跑回宗廷面前:“哥哥,给你糖糖。” 小朋友没有那么多想法,哥哥送给他的,就是他的糖,所以他送给哥哥,也没有问题。 虽然是最后一个,好歹还有他一份,宗廷安慰自己,不要心急。 他也收了景年给的那颗糖,反正他会给他更多,但是小团子亲手送他的,意义不一样。 此时景年手里已经没有糖了,宗廷知道他还馋,挑了他喜欢的牛奶巧克力,抓了一把给他。 “不能要!”小家伙儿连连摆手。 “为什么?”宗廷不解。 景年掰着手指头:“我一天可以有三颗糖哦,已经没有啦!” 他和姐姐说好了,如果他很乖很听话,当个好宝宝,每天都能有三颗糖。 这三颗糖他怎么处理都可以,自己吃,送给姐姐,送给小伙伴,都行。 但是如果送给别人,也没有了。 刚才宗廷喂他的那颗,没有到他手里,直接被吃掉了,没算进去。 宗廷大致明白了,虽然理解方锦绣的想法,小孩子糖吃多了对牙齿不好,但还是有些心疼。 “饼干吃吗?”宗廷很快找到了迂回方法,又不是只有糖能吃。 他开了一盒黄油曲奇,铁盒子装的,盒子上有好看的花纹,密封得很严整,直到他掀开盖子,香味儿才飘出来。 满满一盒的饼干,被送到景年面前。 景年再看方锦绣,方锦绣想了想,说:“只能吃两块。” “好哦!”景年高兴地欢呼一声,很想扑过去抱抱超级超级好的哥哥,但是想到哥哥的习惯,担心让他不舒服,又忍住了。 “手。”宗廷掏出手帕,景年乖乖把小爪子递过来,让哥哥擦擦干净,然后捏着饼干慢慢啃。 黄油曲奇香香脆脆,比之前供销社里的大芝麻饼干好吃,景年喜欢极了,吃得眼睛眯起来,悬在沙发上的小Jio晃了晃。 宗廷见他喜欢,比自己吃了还开心,方锦绣不让景年多吃,他也觉得这是对的,暴饮暴食对身体不好,再好的东西也不能过量。 他给景年拿了两块,剩下的重新盖起来:“都给你,拿回家去吃。” 景年惊讶地都忘记啃饼干了,扭头看姐姐,眼里明晃晃写着:“还能这样?” 方锦绣想拒绝,宗廷似是猜到她要说的话,抢先道:“我不爱吃这个,放在这里也没人吃,年宝喜欢,就都给他。” 这么好吃的饼干竟然不喜欢吃,哥哥可真挑食呀。 景年开心地想,幸好他是个不挑食的好宝宝。 一盒饼干而已。 而且方锦绣觉得有点儿奇怪,之前她还以为这个小少爷不喜欢年宝,今天见面才知道,哪是不喜欢,分明是很喜欢,比她这个当姐姐还上心。 人家这家世背景,也不可能图他们什么,就是小少爷单纯地喜欢她年宝呗。 她就说,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她崽。 不过…… 那她昨天是不是教错了…… 方锦绣有些心虚地看了宗廷一眼,看得宗廷莫名其妙,想细究,方锦绣却已经扭过头了。 算了,说都说了,现在突然改口,怎么说呢? 反正就这一面的事,这边完了他们就该启程去京市,然后打道回府。 虽然那个家很穷,生活也有种种不方便,不像城里好吃好喝,但离久了,竟然还有点儿怀念。 “姐姐,给你。”两块饼干,也要分姐姐一块。 这回方锦绣就没要了,她是想让年宝从小学会分享,不要吃独食,而且小朋友吃多了糖不好,才分了他的糖,饼干……算了吧,今天除了那颗巧克力,没有吃过别的甜食了。 姐姐不要,景年这才自己吃起来。 他吃着小饼干,方锦绣才有机会开口说出此行目的,虽然双方都知道他们一行今天过来是干什么的,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宗廷听方锦绣说完感谢的话,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应该的,不用谢。” 说起来忘记问了,那群人贩子怎么样了,真应该狠狠惩治他们一番。 他不太想继续谈这个,看小家伙儿吃饼干,都比说这些客气的场面话有意思。 因为一共只有两块,景年吃得很珍惜,咬一口,闭着嘴巴慢慢嚼,腮帮子一鼓一鼓,嘴里都是香香甜甜甜的。 有这么好吃吗? 宗廷有些疑惑,这饼干还是他带来的,自然吃过,好吃是好吃,可是看小团子吃东西的样子,好像格外的香。 等景年吃完饼干,又给他拿水果,方锦绣哭笑不得,小少爷是化身饲养员了吗?这么热衷于投喂她崽。 景年又吃了一叶柚子,水润润的,酸酸甜甜好吃极了。 他第一次见这么大的“橘子”,还很好吃,又惊讶又欢喜。 景年:“我要跟黑蛋儿哥哥和二牛哥哥讲,这里的橘子好大好大哦。” 宗廷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怎么还有这么多哥哥? 他想问,你最喜欢哪个哥哥,突然想到,这些人可能是景年在家乡的朋友。 正如他妈妈说的,他和景年认识太短,相处时间太少,跟其他人比,比不过很正常。 然而想是这么想,不郁闷是不可能的。 原来他不光排在小团子的姐姐后面,可能还排在很多很多人后面。 是的,面前就坐了一个,什么叔叔,刚才给糖果,都是在他前面。 宗廷垂了垂眼,这个发现让他失落郁闷,却也激发了他的斗志,他会对小团子很好很好,好到让他把他排在所有人前面,他们才是最要好的朋友。 半下午吃这么多东西,已经不少了,方锦绣不让景年继续再吃,宗廷就哄着景年说话。 以他能跟成年人周旋的情商,一旦愿意放下身段,态度又温温柔柔,三两句话就把吃软不吃硬的小崽崽哄得找不着北了,一口一个“哥哥”,声音又甜又奶,喊进人心坎里。 宗廷哪有过这种经验,心里甜滋滋软绵绵,坐在小家伙身边,很想捏捏他小脸,抱抱他。 但是惯来粘人的小崽崽,今天格外不主动,他坐近了,过一会儿小家伙儿还会往旁边蹭一蹭,好像不想挨着他似的。 要说讨厌他不想跟他亲近,又不像,笑得那么甜,喊得那么亲,怎么可能讨厌他。 宗廷想知道原因,又拉不下脸问,要怎么说呢?今天怎么不要抱要亲了?我都准备好了? 不可能的,这种话绝对不会说出口。 景年却已经好喜欢好喜欢这个哥哥,他跟着姐姐长大,之前又被所谓的亲人欺负折磨过,所以更喜欢跟那种对他态度温柔可亲的人相处,这样他才不会害怕。 宗廷的家教让他不会对人口出恶言,即便不高兴也只是冷脸,真生气了,报复也不会自己亲自动手,这些都不会让景年看见。 昨天态度冷了点儿,今天就已经改正了,言谈举止温文有礼,既亲近又不会过分亲密,花了心思哄景年开心,简直是景年理想中最好的哥哥形象。 他玩的最好的黑蛋儿几个,有时候争执起来,还会吵架呢。 而且他讲话,哥哥也认真听,还会夸奖他,景年高兴得小脸粉嘟嘟的,叽叽喳喳小麻雀一样,什么都要讲一讲。 他说他在家乡的朋友,他养的几只小鸡,还有石头叔叔从山上捉回来的小兔子。 说到高兴的地方,担心说得不清楚,手舞足蹈地比划,两只小爪子竖在脑袋上,奶唧唧地说:“兔兔耳朵是这样的哦,竖着哒,可好玩了,不过兔兔不好吃,咬人!” 宗廷一听就明白了,担心地问:“咬你了?咬哪儿了,还疼不疼。” 哥哥在关心他呀。 景年甜甜地笑了,下意识捂住嘴巴,瓮声瓮气:“咬我嘴巴,不疼了。” 怎么咬到这儿了,宗廷想不明白,方锦绣却已经大笑起来。 “怎么了这是?”陆远峰也很好奇。 两个小朋友聊天的时候,他们两个就一边看孩子,一边也闲聊两句。 他讲跑车途中的经历,遇见过一个有趣的事儿,方锦绣还挺喜欢听的。 什么一个村子的联合起来拉路障拦车要钱,这种属于时代特色,后来车匪路霸早就被国家敲掉了。 甚至跑山路的时候,还遇见过野人,不是山民,而是住在山里,不种田不养牲畜,全靠打野食,偶尔下来觅食的野人。 刚讲完山里的野人,就听见景年讲山里的兔子,由此延伸到兔子不好吃。 “姐姐!”景年气得噘嘴,姐姐又要说兔兔没有咬他了。 “好好好,是兔子坏,咱们以后不吃了。”方锦绣哄着崽崽说。 景年满意了,张着嘴巴给宗廷看:“没有咬坏哦!” 方锦绣往陆远峰身边挨了挨,示意他偏头过来。 两人中间原本留到一人空间,缩到只剩半人,他微微低头俯首,侧耳—— 方锦绣捂着嘴巴,用很小地声音偷偷讲小崽崽糗事:“吃麻辣兔头,被辣到了,哭着说兔子咬他。” “噗……”陆远峰也没忍住,太可爱了。 景年警惕地看过来:“姐姐,你们再说什么?”不会是在笑话他吧? 方锦绣一本正经道:“姐姐在给你陆叔叔讲笑话呢,是吧?” “是是,讲笑话。”陆远峰一边说一边忍笑,他都能想象到那个场景了。 笑话?景年想起姐姐讲过的那个笑话…… 当时陆叔叔也笑了,可能他就是姐姐说的那种,笑点低吧。 景年信了,刚想继续跟宗廷讲他学到的新字,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吓得景年一个哆嗦,下意识扑进最近的宗廷怀里。 “不怕不怕。”宗廷终于抱到崽崽,却没心思高兴,学着小时候他被雷声吓到时妈妈安抚他的手法,轻抚着景年的后背。 “怎么了?”几人都很奇怪。 陆远峰站起来说:“我去看看。” “不用。”宗廷扬声喊了一句:“阿杰!” 阿杰推门进来,宗廷问:“刚才怎么回事?” 阿杰规规矩矩地汇报:“夫人送给先生的那块手表丢了,正在找。” 手表?他母亲送的? 可是如果他没记错,母亲并不是很喜欢送表,一共只送过父亲两块手表三块怀表,这次来华国,都没有带过来。 略一思索,他隐约有了点儿头绪。 他就说,父亲怎么会对那家人这般忍耐,纵容那些人在他们住的地方放肆。 他爸根本懒得套他们的话,也不用做别的,放点儿名贵的物件在外头,以那一家子的贪婪,十有八九会偷走,届时该吐的都得吐出来。 这时门外忽然想起一阵吵闹声,吴招娣的声音尖锐刺耳:“今天来的又不是我们一家子,咱们还是亲戚,怎的就把我们当贼看,那小x子勾引男人不正经,小崽子个头小,指不定就是指使他偷的,要搜先搜他们!” 屋里几人齐齐黑了脸,宗廷站起来,冷声命令:“你出去,别让不相干的人吵到我的客人,如果她不知道怎么保持安静,你们就想想办法,让她闭嘴。” 保镖能想什么办法?又不会给她钱,直接堵嘴喽。 阿杰领命出去,不一会儿门外就没有声音了。 宗廷抱歉道:“不好意思,让你们听到这些不堪入耳的话。” 景年仰着头,小声说:“哥哥,我不是小偷,姐姐也不是,叔叔也不是。” “哥哥知道,年宝是最乖的崽崽,那是坏人乱说的,不要听。”宗廷摸摸他头发,安慰道。 来的时候,听见那一家人张扬说跟宗先生是亲戚,现在看来,可能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秘在里头。 别人的家事,她无心掺和,便起身告辞:“我们待得也够久了,就先回去了,你先忙。” 她不自觉地用了对待成人的口吻同宗廷说话。 宗廷舍不得景年,刚哄得热乎一点儿呢,害怕的时候,都知道来抱他了。 他想了想,说:“再等等吧,我父亲应该已经报警了。当然,不是说怀疑你们,那块表根本不在这个房间,只是警察来了你们再走比较好。” 方锦绣一听就明白了,现在匆匆离开,看在不明情况的人眼里,还以为他们心虚了。 而且万一没再那一家人身上找到,他们更说不清了。 宗廷说得有道理,方锦绣又坐了回去。 但是景年却有些怏怏的,打不起精神再叽叽喳喳讲话。 宗廷便去拿了几本他的绘本来给景年看,有风景册名家册还有宗教册,俱都印刷精美色彩明丽漂亮,他闲着没事的时候会翻一翻。 景年认识的字还不多,只有姐姐送他的连环画,还是黑白的,哪见过这种好东西。 当即被吸引了注意力,翻看起画册来。 宗廷在一旁给他讲解,景年喜欢问为什么,有时候方锦绣都会被问住,想给他买一套十万个为什么,宗廷却一点儿不厌烦,柔声解释。 “这是什么?”景年指着一匹扬着蹄子的马问:“是大驴吗?” 他觉得长得有点儿像,又有点儿不像。 宗廷好笑道:“不是,是马,比驴高,也比驴跑得快。” 他心头一动,试探道:“我母亲曾经送给我一匹小马,是红色的,很温驯,年宝想看看吗?可以坐在小马上。” “想!”景年眼睛一亮,他还没有见过红色的小马。 “姐姐,我们可以去看小马吗?”小家伙儿迫不及待地问。 方锦绣:“……” 她微笑:“不知道宗少爷家在哪儿?” 宗廷:“……” 如果小团子愿意,把他姐姐捎带上也行,可以带他们一起走。 外面却又吵了起来,宗廷皱眉,刚想喊人,声音渐渐小了。 阿杰敲门进来,宗廷问:“又怎么了?不是让你们看好他们。” 阿杰说:“少爷,先生的表在张大栓身上找到了,他说他爸妈指使他拿的,张大愣一家被公安带走了。” 第54章 宗廷去送景年几人,心中不舍,热情邀约:“明天再来玩儿好不好?哥哥给你准备巧克力牛奶。” 景年已经知道了,他吃的那个好好吃的黑黑糖,叫巧克力,巧克力牛奶,是黑黑糖味道的牛奶吗?一定好好喝! 他仰头看向方锦绣,征询姐姐意见,方锦绣摸摸他发顶,问:“年宝想来吗?” 她和景年大概还要在这里待一两天,收拾东西买车票,等定制的锦旗送过去,还有问一问人贩子的消息。 不亲耳听见人贩子落网的消息,她心里难安怨气难消。 “想,喜欢哥哥!”景年大声说,嘴甜的崽崽总是不吝啬于表达自己的喜欢,往往不管听的人受不受得住。 宗廷唇角的笑都要抿不住了,指腹蹭了蹭小团子软嫩的脸颊。 景年睁大眼睛,想躲,又停住了。 是哥哥主动摸摸他哒,是不是不会不舒服呀? 他当时不是怀疑姐姐说的话有错,就是觉得,或许哥哥自己明白什么样子舒服,什么不舒服呢? “乖,明天早点儿来。”宗廷没忍住说了一句,他从不会如此急切地跟客人邀约。 “嗯!哥哥我还想看画画。”景年跟宗廷相处了一下午,宗廷有对他十分纵容,小崽崽在对他好的人面前,更容易放松。 “好。”宗廷已经开始琢磨,有没有什么小孩子特别喜欢的画册,准备一些送给小家伙。 依依不舍地告别,因为等公安过来耽误了一会儿时间,他们出门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 原本宗廷还想留他们吃晚饭,方锦绣觉得不合适,拒绝了。 路上,活跃了一下午的小崽崽终于累了,趴在姐姐肩头沉沉睡去。 方锦绣熟练地调整好姿势,一个孩子毕竟不轻,抱久了还是会累。 陆远峰伸手:“我来抱吧。” 方锦绣犹豫了一下,陆远峰玩笑道:“年宝还没一袋煤重,放心,摔不着。” 方锦绣就松了手,小心翼翼把崽崽放到陆远峰怀里。 突然离开熟悉的怀抱,没有安全感的小家伙儿一下子醒了,睁着朦胧的睡眼,小手往方锦绣面前伸,软糯糯地喊:“姐姐……” “姐姐在啊,乖宝不怕。”方锦绣握住他的手,景年小手抓着姐姐两根手指,头耷拉在陆远峰不同于姐姐的宽厚的肩膀上,又睡过去了。 友谊宾馆,宗廷送走客人后,回到房间,他父亲已经从隔壁过来了,进屋之前,看见有保洁员进去,想必那边跟昨天一样,又是一团遭。 “爸爸,是哪块表?”宗廷只好奇这个。 宗廷撑着头,翻看膝盖上的绘本,漫不经心道:“没注意,随便拿的。” 宗廷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他父亲的定制表,上面必定有父亲的名字或者缩写,只要在那些人身上找到,就是再切实不过到证据。 “如果他们不拿呢?”宗廷又问。 他知道,以父亲的骄傲,不可能陷害那样一家人,手表必然是他们自己偷的。 宗恒冷笑一声:“机率太小。” 贪婪至极的一家人,又缺乏长远目光,小利短视,四个人不管谁没控制住贪欲,都可以一起摁死。 宗廷想了想,问:“姑奶奶的手帕不是在他们身上吗?不可以当作赃物吗?” 宗恒对自己儿子多少还有几分耐心,解释道:“我们没办法证明手帕是你姑奶奶的东西,就算能证明,他们也能说是你姑奶奶送的、卖的,甚至是捡的。” 虽然手帕上绣了名字,但少有哪个姑娘把全名绣上去,手帕上绣了个宁,叫宁的姑娘可多了去了。 而且,他们不是手帕本人,没办法证明那家人拿着的手帕来路不正,当不了贼赃。 况且,一块手帕能值多少钱,再好的料子,这么些年过去,也腐朽了,便是定了罪,也难以重罚。 他的目的,是一次性让那些人吓到胆裂,老老实实把实话说出来,他不想再跟那一家人打交道。 宗廷默默复习了一遍他父亲的所有言行,或许从昨天开始,他不声不响纵容那一家人在他面前放肆,用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吃食喂养他们的贪婪人,让那家人以为,他们并不在乎这些物质上的东西。 于是在看见特别值钱又好藏的手表时,只要一瞬间压抑不住贪婪之心,就会落网。 “我们不用再见到他们了吧。”宗廷厌烦地说:“他们打扰到我的客人了。” “今天那个小男孩?”宗恒问。 宗廷没想到父亲竟然也会关注别的小孩子,疑惑地点了点头。 宗恒颔首:“比你可爱,你妈妈应该会喜欢他。” 宗廷:“……” 谢谢,您不说我也知道。 第二天上午,方锦绣要去看锦旗进度,还有去公安局打听人贩子的消息。 这些事小崽崽怎么会懂呢?他只想去找哥哥玩。 但是方锦绣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去,虽说宗廷那里应该是很安全的,准确的说,比在她身边还安全,人家光保镖就有那么多,只在宾馆待着,出不了事。 可谁让才有了孩子被拐的遭遇,短期内,方锦绣是怎么都不会放心把年宝交到别人手里。 陆远峰自然是陪着,锦旗已经做好了,随时可以送过去,方锦绣定了他们离开那天送。 公安局那边不能跟她透露案情,这是个大案,但是接待他们的公安,很隐晦地说了一句:“放心,安全了。” 方锦绣隐隐猜到,这是行动大成功了?人贩子全都抓获了? 如果真是这样,可是件大喜事。 她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跑了一上午,景年虽然乖乖的,可是实在无聊。 方锦绣和陆远峰时不时能聊几句,可涉及到人贩子相关的,担心吓到他,勾起他不好的回忆,两人都说得很含糊,听不懂,小家伙儿晕晕乎乎,更想去找哥哥玩儿。 等回到宾馆,发现宗廷竟然等在这里,方锦绣还没来得及说话,景年已经小跑着朝宗廷冲过去:“哥哥!” 宗廷接住小崽崽,抱了抱,不想撒手。 景年却还惦记着他“不舒服”,轻轻推开他,退后几步,高兴地问:“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还问我。”宗廷点了点小崽崽鼻尖,语气有些郁闷:“昨天我们怎么约的?是不是说早点儿来找我?现在都几点了。” 他一早起来,就张罗着让人准备吃的喝的玩的,一切都准备好了,结果等来等去,就是等不来人。 一开始压着烦躁耐心等着,后来有点儿生气,再后来却转换成了担心,担心崽崽是因为遇到什么麻烦事才没来。 “我们有事情要办呀!”小家伙儿口气跟早上方锦绣劝他时候的一模一样:“我跟姐姐说好啦,下午就去找哥哥哦。” 他扭头,问方锦绣:“姐姐,现在是下午了吗?” 这还没到中午。 方锦绣想,或许这就是小朋友的友谊吧,一会儿见不到就想,昨天景年回来,也一口一个“哥哥”,叫得可亲热。 这会儿也快到午饭时间了,人家小孩儿过来约她崽吃饭,按照常理讲,她作为家长,应该帮年宝招待一下小伙伴。 但是宗廷提前准备了午餐,邀请他们一起共进午餐。 这多不好意思,让小孩子请客。 但是宗廷坚持,景年也很想跟哥哥一起的样子,方锦绣就答应了。 算了,一顿饭而已,又不是还不起。 但这顿饭超级丰盛,一大桌子菜,味道也特别好,比他们在国营饭店大师傅做得还好吃,友谊宾馆根据宗廷的需求,特意找的,据说厨师曾经操持过国宴。 太好吃了,几人都吃得有点儿撑,就连宗廷违背平时的习惯多吃了几口,景年更是吃得小肚子鼓鼓,瘫在椅子上不想动弹。 说好下午看绘本,可后来有人提醒宗廷,说小孩子或许会喜欢看电视。 正好电视机里面放动画片,神笔马良,景年哪儿看过这个,电视他都没看过,更别说动画片了,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 宗廷陪着小家伙儿看动画片,方锦绣就只能和陆远峰闲聊,越聊越觉得,这大兄弟人真不错,三观很正,一些这个时代男性惯有的腐朽思想,他一点儿都没有。 于是客厅里分成了两堆,两个小朋友挨在一起看电视,时不时小声讨论几句剧情,看不懂的就问哥哥。 方锦绣和陆远峰坐在另一边聊天,沙发很软,有茶有糕点,还有一个说得来的朋友,像一个最美好惬意的下午茶时光。 看了会儿电视,方锦绣提醒景年起来活动一下,休息眼睛。 神笔马良放完了,景年意犹未尽,但是现在的电视,频道很少,也不是每天每个时段都在放好看的,有的只放白天一会儿,到傍晚直接没有节目了,比工人下班时间还早。 景年跟宗廷玩了一会儿方锦绣送到拼图模型,她仔细挑选过,属于那种外表很酷,概念车类型,电视电影中会看到,更注重的是外观,内部构造并不是很精细。 现在看来,可以当那种想象类模型玩具,反正现在是没有这些车型的,几十年后路上也见不到。 景年小爪子有点儿笨,但是他眼睛尖,哥哥让他找什么零件,他很快就能找出来。 两人齐心协力,先拼了一个摩托车,虽然不能自己懂,但是小轮子是可以动的,扶着可以在地上滑动。 景年玩得都不想走了,哥哥这里太好啦,有好吃的好喝的,他来了就喝了一杯宗廷许诺过的巧克力牛奶,跟他喝过的牛奶味道不一样,超级好喝哒。 还有特别好看的动画片看,还能跟哥哥一起玩车车,好开心呀! 方锦绣故作伤心:“年宝不要姐姐了?那姐姐自己走?” “要!”景年扑过去抱住姐姐大腿,扭头给宗廷挥手,特别不见外地说:“哥哥,我明天还来玩哦。” 方锦绣哭笑不得,这俩孩子还真是投缘。 这两天相处下来,她对宗廷大大改观,虽然有点儿小少爷的矜持,但并不高傲,待人礼貌,家教很好。 最重要的是,对年宝很好,很照顾他。 方锦绣注意到,今天下午看动画片的时候,年宝看得太入神,不知不觉蹭到了沙发边上,再往外一点儿就要掉下去了。 宗廷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把弟弟抱回去,让他靠里面坐着,自己挡在外面。 所以她挺愿意年宝跟这样温和会照顾人的小孩子一起玩儿,虽说小孩子磕磕碰碰常有的事,可真摔了伤了,还是会心疼。 可惜这段友谊长久不了,他们马上就要离开了,今天早上去买火车票,没买到明天的,是后天的票。 也就是说,他们只会在海市再待一天,两个刚刚熟悉起来的小伙伴,明天过后,就要分开了。 宗廷好像是跟他爸爸来华国访问的,十有八九还得回去,甚至不知道往后还会不会再来华国。 到时候,这段跨国的友谊,要如何维持下去? 这些是大人才会想的事情,小朋友只会想:我明天还要跟我的朋友见面,后天也要,大后天也要,每天都要跟他一起玩呀! 方锦绣没有在这时提这些扫兴的话,看着景年跑到宗廷面前,叽叽喳喳小雀儿一样,跟哥哥说什么。 宗廷微笑地听着,不时点头,纵容无比。 两个小家伙儿又约好了第二天见面,不过方锦绣和景年不用明天走,陆远峰却得出发了。 他上午要去零件厂上货,然后就要出发,和同事们一起往京市方向去了。 虽然目标一致,但这会儿可没高速公路,大车比火车慢多了。 第二天一早,方锦绣起了个大早去送陆远峰,景年还睡眼朦胧,趴在姐姐肩膀上揉眼睛。 “你们怎么来了?太早了,外面冷,别冻着了,回去睡觉吧。”陆远峰劝道。 正好他们要去的零件厂,在市一招这个方向,所以他运输队的同事比他更早出发,来找他集合,然后一起去零件厂上货。 看见方锦绣来送,几个男人勾肩搭背,站在一边笑。 还有人推了陆远峰两下,笑他:“还挺会心疼人儿。” 天冷,大家耳朵都冻红了,也就不显得陆远峰的红耳朵显眼。 方锦绣笑了笑,大大方方道:“你帮了我和年宝那么多,怎么能不来送你,不然算什么朋友。” 景年缩在姐姐怀里,奶声道:“陆叔叔,姐姐给你准备了好多好多礼物哦!” 确实很多,众人都看见了方锦绣脚边的大包裹。 陆远峰连忙说:“不、不用……” 方锦绣直接把包裹塞进他怀里:“你不要还让我拎回去?这些我也用不了,赶紧的拎上去,不好意思的话,下次再请我和年宝吃馄饨吧。” 陆远峰这两天跟着她跑前跑后,真是帮大忙了,她特意准备了一些东西送他。 “那算什么。”陆远峰哭笑不得,“想吃什么都成,要是有机会在京市见,带你……带我们年宝去吃烤鸭,吃涮锅,吃肉饼,吃炸酱面,什么好吃什么,行不行?” 那可太行了,景年听得直咽口水,为什么总有那么那么多他没有听过也没有吃过的好吃的呀,太幸福啦! 又说了几句话,分别的时候到了。 陆远峰上了驾驶座,看见倒镜里还站在原地挥手的姐弟俩,一股强烈的不舍侵袭了他的心脏。 他忍了又忍,才没有掉头回去。 到了零件厂,工人们往车上上货,几人一边盯着上货一边闲聊。 平时跟陆远峰关系不错,除他外队里年纪最小的青年刘志,凑到陆远峰身边,递出去一支烟:“来一根儿?” 陆远峰摆摆手拒绝了,他会抽烟,但没有烟瘾,相处中他发现,方锦绣和景年都不喜欢烟味儿,路上遇见抽烟的人,会绕开。 所以他也不想抽了,年宝可说了,烟臭! “你这,事儿还没成呢,先让人家管着了,不行啊兄弟,得有点儿男子气概,懂不懂?”刘志叼着烟说。 陆远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耳朵红得更深了。 他不愿意别人说方锦绣,就道:“我自己不想抽。” 刘志撇撇嘴,他身边一个已经结了婚生了娃的老大哥老陈说:“你倒是说得头头是道,可咱们得看结果是不是?人家小陆都找好对象了,你呢?” 万年单身狗刘志:“……” 扎心了老哥。 “不是,不是对象,只是朋友,你们别乱说。”陆远峰慌忙解释,担心传出去对方锦绣名声不好。 “不是对象?”老陈不信:“不能啊,老哥我可是过来人,这还看不出来?你跟咱还说虚的?你就说说,你对人家小方同志,有没有点儿那个意思。” 其他同事也起哄起来:“就是,说说,大男人,这有啥不敢认的,怂不怂。” 陆远峰不吭声了,扪心自问,他觉得自己不够理直气壮。 “得,懂了。”老陈说:“那是人小方同志没看中你?” “怎么会,咱小陆这长相,这身条,这工作,咋的就让姑娘瞧不上了。”其他同事纷纷替陆远峰打抱不平。 陆远峰皱眉:“这种事情,讲究一个两情相悦,跟这些有什么关系。” 老陈见他好像不开心,打圆场道:“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人家的私事,你们一个个的搀和的有劲儿,有你们什么事儿啊!” 其他人:“……” 刚才不是你先问的吗? 大家换了个话题,刘志捅了捅陆远峰胳膊:“欸,小方同志给你送的啥?不能都是吃的吧,那么大一包。” 陆远峰也很好奇,但他想偷偷地开。 可是刘志不依不饶:“小方同志还说让你分我们吃呢,咋的,要吃独食?” 方锦绣给陆远峰准备了一些吃的,之前找景年,他这些运输队的同事也出力了,就跟陆远峰说,把吃的东西给同事们分一些。 借陆远峰的手给,也是想让他跟同事处处关系,而且路上同行,本来也不至于一个人吃好的。 刘志都这么说了,陆远峰心里不太高兴,还是把包裹打开了。 一个超大的包裹里,分了许多小包裹,吃的东西有芝麻糊,大包装的装了两大袋,五十小包。 一些肉罐头,可以用来加餐,还有一大包糖,一包肉松饼。 看得人眼睛都花了,芝麻糊陆远峰之前给他们分了几包,他们已经在招待所喝过了,确实好喝,路上来一杯热乎的,舒服死了。 其他这些东西也都好,都是对他们而言很合适且方便,还美味的食物。 刘志看得直挠头,这是没有意思?现在的女同志都这么豪横了吗?对普通朋友还能这么大方? 不光如此,下面还有一件衣服,方锦绣之前把陆远峰衣服弄脏了,不好意思给他洗,就想送一件新的。 这是在桃饱上特意挑选出来的,是一件防水防风工装款加绒夹克,里面是加绒的外套,可以单穿,外面是件带帽子的防水夹克,也可以单穿,两件也可以连在一起,颜色挑了不会出错的军绿色。 “这衣服真好,加绒的,暖和。” “外面也好诶,这料子,防水吧!” “我看还挡风。” “真好,这是啥?拉链?还能拆开穿!” 别以为男人话少,一个个七嘴八舌讨论起来,恨不得把衣服往自己身上套着试一试。 “这又是啥?”一个眼尖的同事从下面扒拉出来一个纸袋:“好像不是吃的,是个帽子?” 确实是个帽子,蓝白迷彩色,里面有厚厚的毛,摸着就暖和。 两边护耳可以放下来,从下巴扣住,前面还有个口罩,戴上之后,只有眼睛露在外面,防护得严严实实。 “这叫没意思?”刘志终于忍不住了,“陈哥,小陆,我读书少,见识也少,你们别忽悠我,我本来就找不着对象,你们再骗我,我更找不着了。” 刚翻出来帽子那个同事,摸着帽子上软乎乎的毛,幽幽道:“小陆,哥几个儿只知道你眼界儿高,没想到这么高,人姑娘就差把心扒出来给你了,你还没意思呢?” 多体贴啊,有这么一整套,他们冬天跑车舒服多了。 “就是,我媳妇儿都想不到这么周到。” 就没考虑他媳妇儿是不是手里没钱没渠道搞不到这些东西。 “你该不是玩弄人家姑娘感情吧?” 这人酸得都开始怀疑陆远峰品性了。 “你们谁说,绣……方同志她……她对我……对我不是没有意思?”陆远峰怔怔道,心跳快得要从胸口蹦出来。 老陈翻了个白眼:“还要咋有意思,不知道姑娘家害羞啊!非要人家姑娘亲口跟你说喜欢你想给你处对象?美的你,我说你一个大男人,咋的还不如人家姑娘靠谱。” 陆远峰眼底光芒,一点点亮起来。 第55章 一直到开车上路,同行的同事们还在喷陆远峰,嫌弃他磨磨唧唧,不男人,那会儿就该掉头回去,好歹把话说清楚,关系先定了,回头看看是找关系还是托人,给人姑娘想法子也弄到城里去。 刘志也说,要是哪个姑娘待他这么体贴这么好,他立刻以身相许。 至于姑娘想不想去城里,倒也不是这群大男人自大,这会儿城乡差距特别大,城市户口月月国家供应粮票,小婴儿还有奶票,能去奶站订奶,到年纪了能上学,长大了有机会考工人。 住房厂里分,看病不花钱,孩子读书有子弟学校,要不然说是铁饭碗呢。 乡下农村呢?好像一眼望得尽头,娶妻生子,家长种地挣的钱供得起孩子念书就供,供不起就当文盲,长大了继续种地。 要是学习好,像方锦绣这样读上了高中,说实话听起来好看,可这年头又不能考大学了,高中毕业不给分配工作,到头来还是回了乡下。 要是能考工也行,但是公社、县里,本来厂子就少,机会不如大城市,稍微有点儿要找招工的苗头,少有的几个名额立刻就能被盯上,消息根本传不到乡下那些有考试资格的年轻人耳朵里,等他们知道,都考完了。 所以说,这群老大哥们让陆远峰盘算着给方锦绣调户口,反而是为她考虑。 他们一个个都已经成家立业,想得都比较现实,觉得人姑娘好,对陆远峰也好,陆远峰还喜欢她,倒也不用考虑太多。 这会儿谈恋爱处对象,都是奔着结婚去的,即便不能把方锦绣户口调过去,如果两个人要结婚,方锦绣倒是能去京市生活,就是户口还是农村户口,城市户口的福利都享受不到。 好在陆远峰工资高,他又不爱抽烟喝酒,独身一个,应该能攒点儿钱,养老婆孩子没啥问题。 老大哥们一样一样,都给陆远峰盘算好了,说得陆远峰面色潮红,都快忍不住畅想起往后的生活了。 然而冷风一吹,他又冷静了。 他隐隐觉得,方锦绣对他好像并不是他希望的那样,或许是有好感,感情还没到那一步——不是他没到,他很乐意跟方同志处对象,是方锦绣那边,对他好似并没有那方面的暗示。 可是老大哥们口中的未来他太喜欢了,忍不住地想,要是真的就好了,像一个美梦。 因为喜欢,所以慎重。 他不敢贸然跑回去表白,他觉得以方锦绣的性格,如果是他搞错了,表白的话说出口,恐怕会影响他和方锦绣的友谊。 本就离得远,如果方锦绣为了避嫌不跟他再联系,那真叫没有以后了。 今天时机也不合适,他马上要开车上路,就那么点儿时间,话说出口连缓和余地都没有了。 他决定先学学怎么追求女孩子,他能感觉到,方锦绣并不排斥他,应该对他印象还不错?这是个好兆头,他努努力,让方锦绣更欣赏他,更喜欢他,表白成功的几率应该会大一点儿吧。 首先……首先得哄哄年宝,哄他改口,别再喊他叔叔了,岔辈儿了都。 陆远峰的深深怨念并没有传递到景年这里来,虽然舍不得陆叔叔,但是可以去见哥哥啦! 小崽崽并不太能理解离别的含义,只以为陆叔叔走了,还会回来,就跟上次分开,这次就能见到。 跟哥哥也一样,总还能再见面的呀! 方锦绣想到两个好朋友这次分开,可能都没有见面机会了,纵使再见,或许都记不起这个儿时玩伴。 看在年宝因为要见到小伙伴开心的笑脸,方锦绣心软了,想着就这一天了,干脆早早把景年送过去,让两个小伙伴再好好玩一天。 她管宗廷借了本书,是外国小说的中文译本,看着还挺有意思的。 方锦绣在一旁看书,两个小家伙儿就在一边玩。 昨天没拼完的模型继续,宗廷有意引导景年跟着拼一些不那么难的部分,只能帮着哥哥找零件的小崽崽,也能自己动手啦! 景年高兴坏了,小心翼翼把宗廷交给他的零件装上去,郑重地像在做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哥哥,我装好了哦!”小家伙儿得意地跟哥哥邀功求夸奖。 宗廷摸摸崽崽发顶,夸得有条有理:“装得很稳,一下子就对住了,年宝很棒。” 景年激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摆,眼睛水润润的,特别期待地跟宗廷说:“哥哥,我还能装,你再给我一个!” 原本以宗廷的速度,昨天下午那一会儿,加上今天半个上午,能装好的,但为了带着年宝一起玩儿,速度不免拖慢了。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进度才往前推进了一点点,大概还剩下二分之一。 中午宗廷请姐弟俩吃西餐,方锦绣挺不好意思的,感觉自己跟着崽崽混吃混喝。 她倒是想给钱,请年宝的好朋友吃顿饭,可人家餐厅只收(赚)外币(汇),于是只能厚着脸皮吃人家小孩子的。 午餐方锦绣也分不清是哪国菜,就知道挺好吃的,那个牛排超级嫩,又嫩又多汁,甜品也好吃。 景年拿着一把叉子,盘子里是宗廷帮他切好的牛排,一口一块,吃得香极了。 吃完饭方锦绣去上洗手间,看看餐厅门口的保卫,宗廷身边的保镖,又叮嘱了一句,让他跟着哥哥,这才提着心去卫生间。 说实话,上次的事给方锦绣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但是孩子成长过程中,不可能永远跟家长形影不离,她除了教孩子怎么保护自己,也只能多多注意,却不能因噎废食,真的把孩子当离不了巢的雏鸟。 这回当然没出什么意外,回来的时候,俩小孩儿头挨着头,不知道在说什么,可亲密了。 景年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哥哥,而宗廷,从未有个这种体验,一个软乎乎的小崽崽,乖巧可爱,笑起来甜进人心里,会甜甜地叫他哥哥,会听他的话,大声对他说着喜欢,不是因为他是宗廷是宗家少爷,只是喜欢他。 初体验养崽乐趣,宗廷就沉迷其中,恨不得把景年带回自己家去。 唯一遗憾的是,第一天见到的娇气包不见了,虽然也喜欢撒娇,但不要抱不要亲了,他找机会抱了几次,软软绵绵,但不会主动张开手臂喊“哥哥抱抱”了,实在遗憾。 早上起得早,中午吃完午餐没多久,景年就困了,小脑袋一点点的,要睡觉。 方锦绣准备带他回招待所,宗廷却说:“到我那里休息吧,有多余的房间,您也可以睡一会儿。” 说完又去哄景年:“年宝,跟哥哥回去好不好?睡醒就可以看新的动画片了。” 昨天来的晚,神笔马良都只看了一半,今天可以早点儿看,看全部的。 景年迷迷糊糊的,听见动画片,眼皮还耷拉着,嘴上已经答应了:“好。” 宗廷笑了,方锦绣:“……” 傻崽也太好拐了。 方锦绣说:“一间房就够了,我和年宝一起。” 宗廷眉头未拧,睁眼说瞎话:“您是大人,一起睡会挤,年宝,跟哥哥一起睡好不好?” 如果是景年,他不介意分享自己的床。 景年刚想点头,忽然想起哥哥的习惯,立刻转成摇头。 宗廷:“……” 这又是为什么,他不理解。 不过景年不愿意,也不能强迫他,最后给姐弟俩准备了个套间,景年睡里面,方锦绣睡外面。 方锦绣的午休时间要短一些,她睡醒后,景年还在睡,她起来活动了一会儿,继续去看上午没看完的那本书。 过了一会儿,宗廷也午休完了,过来敲门。 方锦绣放他进来,宗廷客客气气问:“请问我能去看看年宝吗?” “去吧,正好也该叫他起床了,中午睡多了不好。”方锦绣笑眯眯道,她对宗廷这样懂事的孩子印象也蛮好的。 宗廷走到里间,大床中间一只小团子,睡得四仰八叉。 方锦绣不久前才进来给他盖过被子,此时一只手又伸了出来,松松握成一个小拳头,放在脸侧,睡得正香。 宗廷都不忍心叫醒他了,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轻轻戳了一下小崽崽睡得红扑扑的脸蛋,软软的,手指戳下去会有一个小坑,移开手指,又变得圆圆润润。 看了好一会儿,宗廷才轻轻拍了拍小团子,哄道:“年宝,起床了,哥哥带你去看动画片。” 睡得迷迷糊糊的崽崽,此时对于动画片的兴趣却要小于睡觉了,扭着小身子往宗廷怀里钻,哼唧着撒娇:“还要睡,抱……” 宗廷惊喜地抱住崽崽,哪儿狠的下心喊他起来。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趁着景年睡得人事不知,在他耳边轻声问:“年宝平时怎么不让哥哥抱?” 景年又睡沉了,哼唧了一声不想说话。 宗廷心急如焚,又问了一遍,景年睡得半梦半醒,噘着嘴巴不高兴地说:“因为哥哥不喜欢别人碰他,他会不舒服,不要哥哥不舒服……” 到最后,尾音已经轻不可闻。 宗廷愣在那里,他确实不喜欢旁人离他太近,但年宝是怎么知道的,况且,年宝不是别人。 “怎么还没起?” 方锦绣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两人出来,便进来看看,却看见小家伙儿蜷成一团,还睡着,好笑不已。 宗廷解释道:“年宝好像很困,让他再睡一会儿吧。” 方锦绣笑着说:“是不是又跟你撒娇赖床了?每天喊他都要来着一遭,不能再睡了,再睡他晚上该睡不着了。” 每天都? 那也太幸福了。 他也想每天都喊年宝起床,然后听他跟自己撒娇。 方锦绣走过去,熟练地把小团子抱起来,裹着被子拍拍背,捏捏耳朵鼻子,动作都很轻放,反正就是让小家伙儿睡不安稳。 没一会儿,景年就被闹醒了,姐姐正在挠他脚心,痒得他直打滚,又哭又笑地求饶。 这下彻底醒了,给景年穿好衣服,又简单洗漱了一下,小崽崽精神奕奕地跑到哥哥身边:“哥哥,动画片开始了吗?” “不知道,我们去看看。” 宗廷牵着他到隔壁,打开电视,动画片还没开始放。 方锦绣手里那本小说,正看到要紧的地方,见两个小家伙儿又凑一起说话,就放心地打开睡继续看。 宗廷正跟景年暗示:“年宝喜欢跟哥哥一起玩吗?” 景年用力点头:“喜欢!” 宗廷微笑:“哥哥也喜欢,要抱一下吗?” 景年又想点头,点到一半顿住了:“不要。” “为什么?”宗廷问。 景年给了他一样的答案:“因为哥哥会不舒服呀。” 这都谁跟孩子说的! 宗廷郁闷地想,难道是第一天他的表现让小家伙误会了? 幸好他给妈妈打了电话,得到了正确的指导。 “不会,哥哥喜欢年宝,年宝是不一样的,不会不舒服,懂了吗?”宗廷细细地跟他解释。 就跟姐姐喜欢他一样吗?姐姐也不会对别的小朋友亲亲抱抱! 景年觉得他懂了,眨眨眼:“所以可以抱哥哥吗?” “可以,怎样都可以。”宗廷说。 “好哦!”景年欢呼一声,毫不吝啬地给了宗廷一个大大的拥抱。 宗廷嘴角的笑都忍不住了,他可真是太喜欢年宝了。 今天的动画片不是神笔马良了,而是大闹天宫,这个也好看,宗廷也看进去了,后来方锦绣听见动静,也跟着看。 可惜一天只放一点,甚至一集都没有放完,就没有了,明天才会接着放。 景年急得直跺脚:“我好想看后面呀!” 宗廷安慰道:“没关系,明天再来看。” 景年立刻答应了:“好!” 方锦绣遗憾道:“不行哦,年宝,我们是明天的火车票,明天就要离开了。” “去哪儿?”景年已经忘记了。 方锦绣说:“去京市啊,年宝不是想去天安门照相吗?” 照相……其实也不是那么好玩,没有动画片好看。 可是他又答应黑蛋儿哥哥给他看照片了,年崽是个说话算话的好崽崽。 “那好吧。”景年又问:“哥哥去吗?” “哥哥不去呀,哥哥要跟他爸爸在这里。”方锦绣说。 景年嘴巴一瘪,要哭,红着眼圈看宗廷:“哥哥不去吗?” 宗廷都愣住了,他知道方锦绣和景年不是本地人,迟早要离开,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 “我……我不去。”宗廷说。 景年又问方锦绣:“去几天?什么时候回来呀。” 他动画片还没看完,小车车也没拼好,哥哥说可以抱抱了。 方锦绣心疼地摸摸崽崽卷发,告诉他一个不好的消息:“不回来了,咱们要直接回家呀。” 不回来了?那哥哥呢? 景年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姐姐,又看着同样愣住的宗廷。 眼泪突然滚了出来,他扑到宗廷怀里,哇哇大哭:“不要,哥哥一起!要哥哥!” 他抱着宗廷不撒手,哭得让人心疼。 “乖,不哭不哭。”宗廷让他哭傻了,心慌意乱,用手给他擦眼泪,连手帕都忘了掏。 “年宝乖,不哭了,我去问问我父亲,能不能跟你们一起去京市。”宗廷败倒在了崽崽的眼泪下。 横竖他们在海市也没什么事,听说京市是华国首都,去看看,他父亲应该会同意。 景年这才慢慢止住哭声,抽噎着又重复了一遍:“哥哥要一起。” “小哭包,等我去问问。”宗廷无奈道,起身去找他父亲。 方锦绣哭笑不得,怎么地突然就要拐别人家小孩一起走了。 不过宗廷愿意一起是好事,最起码可以蹭蹭他家的保镖…… 然而宗廷带回来的却是让景年又哭出来的结果,宗恒没有允许。 张大愣一家确实很废,前天进去,两天都没扛住,就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已经有了宗廷小姑奶奶的下落,顺利的话,很快就能找到人了。 所以这段时间没办法陪儿子去京市旅游,他也不放心让年幼的孩子独自(保镖不算)去另一个城市。 “不可以哭了。” 宗廷哄不住,急得汗都出来了,方锦绣把景年抱过来,放在面前,跟他讲道理:“哥哥也是小孩子,要跟家长在一起,就像年宝要跟姐姐在一起一样,他不能去,你不可以逼他,知道吗?” 景年忍住不哭,可是忍不住,抽抽噎噎地说:“要哥哥。” “那要姐姐吗?”方锦绣问。 “要。”景年毫不犹豫道。 “都要,可是不行呀,哥哥以后还要去别的国家。”方锦绣叹气道。 “别的国家在哪里?”景年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 方锦绣说:“很远很远的地方。” 景年都顾不得哭了,眼泪还挂在脸颊上:“哥哥还回来吗?” “当然。”宗廷说:“我爷爷说了,我们是华国人,迟早有一天要回到自己的祖国。” “那就不能不走吗?”景年哽咽道。 他想不明白,既然要回来,为什么要走呢? 宗廷沉默:“现在不行。” 其实他想过带姐弟俩一起离开,他的零花钱足以养活他们,但他感觉得到,方锦绣不会同意。 “哥哥什么时候回来?”景年抓着宗廷的手,哭唧唧地问。 “不哭,哥哥会给你打……给你写信。”宗廷心里也很难过,他想起他和父亲打得那个赌,由衷希望父亲能赢。 可是他都不认识很多字,景年想到这里,更难过了,抱着宗廷呜呜咽咽:“姐姐我也不想哭,可是忍不住嘛,我舍不得哥哥,呜呜…… ” 宗廷眼睛都让他哭红了,黏成这样,真走了,该多伤心。 然而不管离别有多不舍,终究要分开。 第二天,方锦绣和景年踏上了去京市的火车,他们会在京市待几天,然后直接乘火车回平川市,再转客车回县城,最后回家。 宗廷这边,根据吴招娣交代的线索,开始找宗廷的小姑奶奶的下落。 据吴招娣交代,她外婆并不是什么宗家小小姐,她外婆叫董二丫,当年因家贫,被兄嫂卖到宗家隔壁黄家冲喜。 然而董二丫刚嫁过去,男人就死了,黄家觉得是董二丫的过错,对她十分差,非打即骂,不给吃饱饭,逼她在黄家当牛做马“赎罪”。 董二丫住的是黄家最偏僻阴冷的院子,恰巧跟宗家书阁,只隔一堵墙。 于是常来看书的宗家小小姐宗宁,就这么认识了大字不识一个的冲喜媳妇儿董二丫。 宗宁同情董二丫遭遇,经常给她送些吃的用的,也劝过,实在过不下去了,就跑吧,她给她准备行李。 如果无处可去,她可以先将她藏在宗家,回头再给她找个去路。 但董二丫却没那个勇气,一直拖着,两人关系却日渐和谐,宗宁听董二丫讲些乡下人家生活,也觉得增涨见识。 谁也不晓得,这样两个身份天差地别的人会认识,还成了朋友。 后来宗家遭难,族人死伤殆尽,宗宁为了保命必须得离开家乡,却又担心远在海外的兄长一无所知,便在离开前,偷偷见了董二丫,将自己的去向告诉了董二丫,拜托她届时告诉兄长。 偏偏黄家害怕受到宗家牵连,也举家搬到了别处,董二丫路上染了病,被抛下了,她虽然活了下来,但乱世中一个女子,十分害怕,便去寻宗宁,在她眼中,宗宁是顶顶有本事的人,她跟着准没错。 人倒是找着了,宗宁也帮她安顿了下来,但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宗宁再次离开了,这次董二丫却不再知道她的去向。 直到二十年后,一个年轻姑娘找过来偷偷跟她见了一面,董二丫这才知道,姑娘是宗宁的女儿,姓张,考上了大学外出来念书。 正好董二丫所在的村子,是她大学所在城市下辖的乡村,顺路来见一面母亲年轻时的朋友。 那会儿董二丫已经结婚生子甚至有了外孙女,后半生十分平顺,直到死都再没有出过村子,也再没有见过跟宗宁有关的人。 直到宗家的人根据当年黄家的线索找到她,本没有抱有希望,听外婆讲过曾经的吴招娣却动了心。 后面就是他们都知道的事,吴招娣冒顶了宗宁外孙女的身份想认亲。 她确实不知道宗宁在哪儿,却提供了一条重要信息——宗宁的女儿在她所在的村子上属城市念过大学。 这年头大学稀少,那座城市里一共才两所大学。 早些年能考上大学的女学生也不多,时间往前推,确定大概年份,查学生档案,姓张的女学生,还能询问还能联系到的同届学生,可以说已经快有个明晰的结果了。 第56章 方锦绣和景年没有在京市待很久,跟宗廷分别的时候哭了一场,后来一直有些怏怏的。 方锦绣拿好吃的东西哄他高兴,结果吃饼干的时候,发现饼干也是哥哥送的,因为他喜欢,给他装了好大两盒,顿时饼干都不香了。 小吃货第一次没有被食物哄好,偷偷躲在被窝里呜呜咽咽哭了一会儿,还不想让姐姐发现。 方锦绣只好假装没看见,心疼坏了,之前跟红妮儿黑蛋儿这些小伙伴分开,也没见他这么难过。 不过也是,她家崽最受不住对他好的,偏偏宗廷明明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对年宝却像个最可靠最温柔的大哥哥一样呵护他,难怪崽崽舍不得。 再有这次出来时间确实有些长了,在家的时候老想出来逛逛,结果出来了,又想回家去。 况且海市那事,到底给方锦绣留下点儿心理阴影,便没了在京市游玩的心思,横竖年宝年纪还小,等他再大一点儿,再来不迟。 她也想过在京市弄点儿东西进货架卖,有次突然想到邮票,但她只听说过一个大名鼎鼎的猴票,别的一概不了解,而猴票这会儿都还没发行。 搜了一下桃饱上的老邮票价格,都是打包卖,十几块钱,她算了一下,不划算,便放弃了。 不过她在海市收集的旧货,陆陆续续卖出去一些,一直有收益,存货更是不少,暂时不用操心钱的问题。 为了去天安门拍照,她特意在桃饱上给景年又买了一套新衣服,是小朋友的军装演出服,专门仿得这个年代的风格。 军绿色的衣服裤子,红色领章,胸口还有个小红星,一整套带帽子背包小皮带,帽子上也有个小红星,款式跟景年喜欢看的《闪闪红星》里面小主角造型很像。 这衣服不是棉服,春秋款,方锦绣特意买了大一码,里面可以穿毛衣,不然会冷。 等明年春秋可以单穿的时候,崽崽也长大一点儿了,到时候大小正合适。 换上这样一套新衣服,景年觉得自己有点像电影里的小红军,悄咪咪照了照镜子,好歹高兴一点儿了。 等到了地儿,一看,嗬,这么高大宏伟,小崽崽都看呆了。 方锦绣原本想请人给景年拍照,她没用过专业的照相机,只用手机拍过照,担心拍得不好看。 现在这年头拍照可是件很奢侈的事,之前方锦绣跟景年在海市照相馆拍照,随便几张照片就花了好几块钱,她倒是出得起这个钱,但是相比现在的物价,照片就显得很贵了。 在京市招待所,方锦绣跟人打听,听说她和景年要去的那地儿,有专门替人拍照的。 这感情好,省的她到处找照相馆了,结果高高兴兴去了,确实有替人照相的,方锦绣也做好了溢价的心理准备,结果人家一张照片一块钱,离大谱了。 拍照的人态度还不好,她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有家人等着照相,拍照片的人端着相机,正要摁快门,有两个路人从镜头前面穿过。 他也不知道停一停,直接就给照了,虽然还没看到成片,但方锦绣从他身后看,那一家人里头站在最前面的两个小孩儿,被挡了个严严实实,个头较矮的老人,也只能看到半张脸。 那家人大概也发现了,比较委婉的询问情况,结果拍照的人硬邦邦的扔下一句:“谁挡的你们,你们找谁去,照片爱要不要。” 这种拍照都是先给钱再拍照,因为相机贵胶卷贵,每一张胶卷都要算钱,不给钱照相的人是不会给照的。 那家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老人怕惹事,拉着气冲冲的儿子不让他动手。 看见拍照那人得意的嘴脸,方锦绣彻底放弃了找这人帮忙拍照的想法,花钱倒是小事,花钱找气受的事儿她可不干。 她之前就翻过桃饱上的相机,只能搜到胶片相机,后来的数码相机什么的,搜都搜不到,更别说买了,应该是被限制了。 有胶片相机也好,不容易露出马脚,唯一的问题在于,她不会用,也不会洗相片。 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不会用可以学,洗相片……她可以找照相馆洗,不然桃饱上搜一搜…… 欸嘿,还真有!有给洗相片的店。 她在桃饱上搜了搜,找到一款胶片相机,两百多块钱,她选了个银灰色的,实际上是银灰色和黑色相间,很经典的配色。 加一个胶卷套餐,一大一小两卷胶卷,一共才三百三十多块钱。 买! 她崽长得这么可爱,要是有手机,她能天天拍照录视频,把手机内存塞满,自己买个相机,也能经常给崽崽拍照。 方锦绣甚至有些后悔,相机买晚了,不然可以让宗廷跟年宝合照一张,都是很好看的小宝贝,一起照相一定特别可爱。 纵使两个孩子长大了不再是朋友,看见照片,景年也能回忆一下这个他曾经很喜欢的小哥哥。 买了点儿吃的,回到招待所,好好翻看了一番说明书,研究这个相机如何使用。 这家还送了一个皮质的袋子专门用来装相机,还有腕带,电池,配得很齐全,拿到手就能用。 方锦绣摆弄了一番后,先试着拍了一张景年穿着小熊连体服,抱着一盒饼干坐在凳子上的照片。 听见姐姐叫他,小家伙儿抬头看过来,一眼对上相机镜头,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像一只偷蜂蜜吃不慎被人类发现的小熊崽崽。 然后又拍了几张,各种形态软萌可爱的小熊崽崽,把拍好的这部分找了个店拿去冲洗。 主要是担心她拍的有问题,全部拍完再冲洗可能会浪费一整卷胶卷。 桃饱在运输速度上是有相当大优势的,方锦绣当天上午寄过去,两个小时后就收到了照片,效果竟然出奇得好。 方锦绣看着照片里憨态可掬的小熊崽崽,洋洋得意:“我还是蛮有天赋的嘛。” 她把照片拿给景年看,景年看着摊开的一排排照片,眼睛瞪得溜圆:“好多年宝,姐姐真厉害!” “那是!”方锦绣此时自信心简直爆棚。 唯一可惜地就是,年宝实在太小,不会用相机,不然可以让他给自己拍几张照。 备好相机,方锦绣想了想,又多买了两卷胶卷放在包里备用——两卷一起买有优惠。 下午再去照相,她端着相机,让年宝换好了小军装,摆一个帅气的姿势,精心拍了好多好看的照片。 拍完了准备走的,却被拦住了,大妈捏着一块钱,恳求道:“姑娘,我觉着你照得好,能给我们拍一张不?” 方锦绣:“……” 这倒是从未设想到过的赚钱道路。 可她是个新手,给自家崽拍拍还行,拍坏了顶多浪费几张胶卷,回头重新拍就是了。 收了人家的钱,性质就不一样了。 但大妈盛情难却,一直跟方锦绣说好话,跟她一起拍照的是几个差不多年岁的大妈,看样子是老朋友,都围着方锦绣,暗搓搓地说另一个拍照师傅,也就是早上方锦绣遇见的那个人的坏话,显然在他那挨过坑。 方锦绣划拉了一下,她两卷胶卷一起买便宜十块钱,原价五十二,现在两卷一共花了九十四,一卷胶卷三十六张,约合一块三一张。 桃饱上的物价跟现实中物价当然没法比,拍一张照一块钱,这买卖能做。 方锦绣也想试试,刚拿到照相机,正是上瘾的时候,心疼胶卷舍不得乱拍,有人给钱拍,她乐意得很。 于是她跟大妈承诺,拍坏了就再给重拍,最多重拍三次,但胶片她不负责冲洗,给她们,她们自己去照相馆冲。 大妈们哪有不乐意的,都十分高兴,方锦绣就这么开张了。 一下午,方锦绣用光了一卷胶卷,赚了三十二块钱,有两张她觉得没拍好,给人重拍了。 这可真是个好生意,但她没有继续做下去的打算,该玩的该看的都看过了,最后带年宝去吃了一顿烤鸭,又买了一些京市特有的糕点寄回老家。 走前还特意去陆远峰单位打听了一下,看他回没回来,可惜没回来,人应该还在路上。 方锦绣托他同事给带了个口信,告诉陆远峰,她和景年已经回家了,然后就踏上了归家的火车。 她不知道的是,那天下午从她那拿到胶片的客人,回去找照相馆冲洗照片,冲出来的却是彩色照片,是多么惊喜。 这会儿不会没有彩色照片,外国不提,华国早在建国的时候就有彩色照片记录,但是民间还大多用的黑白照片,彩色照片十分稀少。 一直到八零年往后,彩色照片才慢慢普及,方锦绣一时间没想到那茬,让这些拿到照片的人,惊喜至极,都觉得捡了大便宜。 而此时,方锦绣和景年已经回到了县城,从客车上下来,并不熟悉却十分亲切的道路和乡音,让姐弟俩安全感大大提升。 顾不得走亲访友,方锦绣抱着因为客车颠簸有些晕车的景年,直接踏上了回家的路。 她们上午的火车到市里,坐一个多小时客车到县城,那会儿已经中午了。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到村里,正好是半下午时候,大部分村民在地里干活,路上没几个人。 但是姐弟俩实在太显眼了,回来的时候,方锦绣已经注意调整,给自己换了一身颜色灰扑扑的棉服,给年宝换上小鸭子毛衣和灯芯绒背带裤,比较符合这个时代的风格。 最先看见他们的是几个跑来跑去玩耍的小孩子,老远看见,还以为是来了外人,当即就有小孩儿滋哇乱叫地跑回去喊大人。 不过也有眼尖的小孩,认出了方锦绣和景年的脸,迟疑着说:“好像是小黏包和他姐姐……” “不可能!他们家精穷!” “你说得才不可能,小黏包家里有城里亲戚,他和他姐就是去走亲戚了!” 没等小孩子吵出个究竟,大人们被叫来了。 方锦绣和景年,还没到家门口,就被团团围住。 这一走大半个月,村里人说什么的都有,一开始还有人说,说指不定姐弟俩在外头,遭了什么事儿,回不来了。 后来方锦绣寄回来的点心,李小圆一点儿不耽误地找到村里,按照方锦绣信里说的,帮她分给关系好的几家还有方永志家。 可把那几家高兴坏了,太有面子了,大城市的糕点,这谁吃过,见都没见过。 还有绣儿那朋友,县里供销社的呢,真和气!跑到乡下来帮忙送东西,可见是跟绣儿关系特别好! 这回村里说闲话的少了,说酸话的人多了,有些人后悔没跟方锦绣处好关系,也有些人自己心里不舒服,就要让别人更不舒服。 眼瞅着方家是重新起来了,他们自然不会傻到说方锦绣和景年坏话,就拿话去刺方老太一家子。 “嗨呀有些人真是没福气,金娃娃掉到家里都捧不住,自个儿往外扔,笑死个人了!” 还有说得直白一些的,直接指着方老太一家的鼻子骂眼瞎心黑脑子蠢。 那一家是又羞又气,想出气都找不着人,而且方锦绣现在也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了。 好几天都不愿意见村里人,下地干活也好洗衣服也罢,都是悄摸地躲着人,活像在做什么亏心事。 他们天天盼着村里人别再老提方锦绣和景年了,可乡下哪有什么新鲜事,如果没发生更有趣的事情,这样的事足够他们嚼上半年。 现在方锦绣和景年回来了,村里听到消息的人,几乎都来了。 田婶子和兰花婶子身板壮实,拦在方锦绣和景年身边,不让村里人挤着他们。 后来还是方永志赶过来,喝止住村人,才让姐弟俩平安回到家。 不过村里人跟过来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家里房子大半个月没人住,院子里荒草生起来了,屋里到处都是灰,水缸里的水也不能吃了,缸还得清洗。 进来的人都自找活干,挑水的拔草的,帮忙打扫屋子的,还有人闲着没事,把屋檐下放着的柴火给劈了。 方锦绣哭笑不得,又十分感动,拿了一些带回来的糖果和糕点,分给村里人。 因为人太多,每人分不了多少,也就一两口的量,但大家伙儿都觉得开心,这可是大城市里的糕点,说不定是京市的呢,那可是首都! 方锦绣忙着招待客人,景年也被小伙伴们围住了。 “小黏包,你真的去天安门照相了吗?” 黑蛋儿嘴里含着刚从方锦绣那里分到的糖,说话含糊不清,他担心被他妈要过去存起来,拿到手就送进嘴里了。 “当然,我才不骗人!”景年从小包包里翻出一张照片,给他们看,这是他特意跟姐姐要来的。 “哇,这就是天安门吗?真大呀!” “年宝你衣服真好看,这是你的衣服吗?” “多好人,还有好多自行车!京市真好!” 小孩子们七嘴八舌,都没给景年插话的余地,他刚想回答第一个问题,第三个问题都问出来了,直接把小崽崽弄糊涂了。 “你怎么不说话呀?”方芳问他。 景年苦恼地挠头:“我不知道说什么,你们说太快了。” “说天安门!” “说新衣服!” “说好吃的 ! 小伙伴们意见难以统一,黑蛋儿一挥手:“听我的,一个个问,我先来,年宝,这是你的新衣服吗?” 这个年代,哪个小孩子没有一个军装梦呢?他要眼馋死了,这身衣服太好看了,太俊了,他看到之后,做梦都想要这样一身衣服。 “嗯,我姐姐给我买哒!”景年得意地说。 姐姐还给他买了好多好多衣服呢,都好好看哒,他还想给小伙伴们看他的小熊耳朵,但是姐姐说过几天再穿。 黑蛋儿盯着照片里穿上绿军装也不威武,奶萌奶萌的小崽崽,幽幽道:“年宝,你帮我问问绣儿姐,还缺弟弟不?你看我咋样。” 景年警惕地盯着他:“姐姐的弟弟是我!” 方芳哈哈大笑:“我要告诉三伯三伯母!” 她爸爸是方永志的堂弟,黑蛋儿其实是方芳堂哥。 “告状精 !”黑蛋儿忿忿地骂了一句。 方芳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一点儿不怕他。 其他小孩子又问了景年一些问题,还问他城里的事。 景年就想到哪儿讲到哪儿,讲他坐过大车车和小车车,看过动画片,动画片可好看了。 想到动画片,就想到宗廷,景年嘴一瘪,笑不出来了。 “年宝,你怎么了?”红妮儿心细,关心地问。 景年抽着鼻子,可怜兮兮地说:“我想哥哥了。” “哥哥?哪个哥哥?”黑蛋儿问。 景年眨眨眼:“就是哥哥啊!” 其实他不知道宗廷名字来着,一直就喊的哥哥。 红妮儿想了想,说:“是不是绣儿姐表舅家的孩子,年宝就喊哥哥?” 景年呆呆的,表舅?没有表舅呀! 哦对了,姐姐说,别人要是问了,要说有,那就是有吧。 他不吭声,小伙伴们都以为红妮儿说对了,黑蛋儿讪道:“我还以为谁呢,原来是你表哥。” 按照方锦绣的亲戚关系算,方锦绣表舅的儿子,确实应该是景年表兄弟。 “你表舅家还有电视机?”黑蛋儿反应还是很快的,景年说他跟哥哥一起看了动画片,那是在家里看的吧。 景年:“……” 他懵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电视机……电视机好像是那个宾馆里的,姐姐教他认字了,那四个字念“友谊宾馆”。 姐姐也跟他讲了,宾馆跟招待所一样,都是暂时给路人住的地方,不是家。 可是表舅……表舅在哪儿? 表舅家又在哪儿?他不知道表舅家有没有电视机呀,姐姐没跟他说过。 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景年只好沉默。 于是黑蛋儿自动理解了:“真好,家里还有电视机,电视机好看吗?” 黑蛋儿好歹还听他爸讲过电视机,别的孩子,有的听都没听过。 有孩子问:“电视机是什么?” “电视机……就是电视机,你晓得什么,城里人用的,要专门的票才能买,一台电视机要好几百块钱,能放电影呢,天天放!”黑蛋儿把他从他爸那听来的话,修修改改拿出来炫耀。 “哇!”小孩子们齐齐惊呼,不知道是在感叹电视机功能,还是感叹价格。 “哇!”景年也跟着张嘴,黑蛋儿哥哥说的,他都不知道呢,他只知道电视机能放动画片,动画片好好看。 等姐弟俩在村里子的生活安稳下来,村里已经传遍了方锦绣那个传奇表舅的传说。 听说家里有小汽车,大货车,电视机,吃不完的外国糖果。 要不是是从景年嘴里传出来的,这么小的崽崽不会吹牛,他们都要以为是方锦绣自个儿吹的了,什么样的家庭啊,能这么富裕。 “一准是个厂长!”村里的婶子们信誓旦旦,都觉得秋云婶子当初那个话,十分准确。 方锦绣:“……” 她也解释过,说“表舅”不是厂长,主要是担心以后有人找她托关系,送孩子进厂,她到哪儿找一个厂长表舅。 也有人问方锦绣,咋不让她表舅给她安排进厂里当工人。 方锦绣义正严辞:“工人是国家建设的重要支柱,如果有机会,我愿意参加考试,考验自己,但不能靠亲戚走后门,这是不对的,是挖社会主义墙角的行为,要大加批判!” 得,人家真亲戚都要自己考,有那么点儿小心思的人,彻底熄了那个念头。 姐弟俩在村子里过得风风光光,如鱼得水。 另一边,宗廷拿着刚刚到手的文件发愣。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宗恒问。 “您等等。”他找出方锦绣给自己留的地址,为了给年宝写信,他还自己誊抄了一份。 “您看。”宗廷把地址递过去,放在文件上对比,一摸一样。 宗恒也愣了一下,这是他派出去的人,找到的最有可能是宗宁一家所在地的地址,可是怎么会和那对姐弟扯上关系。 又那么碰巧,正好遇见了他们。 是巧合吗?应该不是有意,儿子遇见人贩子,这种事宗恒不可能不上心,那个人贩子团伙是真的,大部分成员都已经落网,也解救出来一些被拐的妇女儿童。 那对姐弟俩他也见过,虽然没有深入接触,但以他的眼力,如果有问题,不可能一点儿看不出来。 所以,确实是巧合。 “爸爸,我们要过去吗?”宗廷突然说:“如果要去,可以带我一起吗?” 第57章 宗恒原本的计划是,先安排人去把查到的三个有可能的地点都跑一趟,最后确认后,再带人过来,或者他们过去。 但是没想到三个地点里,最有可能的一个,竟然跟他们认识的方锦绣姐弟俩产生了联系,这让宗恒更上心了几分。 而宗廷此时却提出,想过去看看。 他没有讲出口的是,资料里显示,那一个村子的人一半都姓方,如果小姑奶奶的女儿嫁给本地人,剩下的孩子很有可能也姓方。 说不定,景年真的是他弟弟! 这只是他一点小心思,如果要多几个亲戚,他当然更愿意是他喜欢的小崽崽。 不过他没说出口,宗恒也没提,是因为父子俩都很清楚,一个念过大学的女孩子,很大几率不会嫁给在老家种地的农人。 不是瞧不起农民,而是在这个知识普及率极低的年代,能考上大学的女孩子,必然有极聪明的头脑,她在大学,在大城市,有更多的选择余地,能找到更多更优秀的对象,倒也不必屈就。 又或者,人家在学业事业上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后来不回乡下了,就更不用提嫁回老家当个普通农妇这种事了。 不过不管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宗恒父子俩的主要目的,还是找到宗宁,给家里老爷子一个交代。 “是想去见那个小男孩吗?”宗恒这么问。 宗廷点了点头:“当初告别太仓促。” “就这么喜欢他?”宗恒稀奇道。 “爸爸,你不觉得他很可爱吗?”宗廷说着,脸上笑容变得温暖:“跟年宝在一起,会很开心。” 宗恒回忆了一番,可爱是挺可爱的,软萌的幼崽,跟他儿子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没有相处过,没办法验证后半句。 “那就去吧。”宗恒很无所谓地说。 该考察的已经考察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留在海市也没什么事,去华国的乡村走一遭也无妨,听说华国现在城乡差距很大,倒可以亲眼看看,也带宗廷见一见。 父子俩谈话间定下行程,在方家坪村的方锦绣和景年,却一无所知。 方锦绣正在筹备过冬的物资,柴火存了满满一柴房,她还托李小圆帮忙,买了一些煤球和木炭回来。 之前家里添了个炉子,虽然也能烧柴,但柴烧起来慢,而且烟也大,白天放在院子里用还行,冬天要是不想出屋子,当然是煤球更方便。 到时候煮个面烧个汤,或者用来烧水,都比用大土灶方便多了。 另外,托村里婶子做的棉花被褥也都做好了,新棉花弹得蓬松柔软,絮在棉布里,趁着太阳好的时候挂出来晒过,暖和极了。 粮食也存得足足的,反正冬天天冷放不坏,她在京市的时候,从桃饱上买了一批,大包装的米面反而要更便宜一些。 还有油,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东西,几十斤米面,还有一大桶油,看着不少,等吃的时候,自己偷偷再往里添,人家只会觉得他们家细粮吃得省,这会儿都这样,细粮省着吃才是正常的。 肉也有,买的腊肠还有腊肉,一个大包裹寄回来,比自己幸幸苦苦背回来方便多了。 而且他们家还有工分,前半年景年爸爸妈妈还在干活呢,两人都是勤快人,尤其是方林,为了老婆孩子一家人,尤其卖力气,不然也不能参与修渠,那是真正卖力气的活,还危险,但是算的工分高,他就去了。 现在夫妻俩人没了,方锦绣又带着景年出来单过,工分就算不算在方锦绣头上,也得算在景年头上。 过年的时候,杀年猪分肉,就跟分粮食一样,工分加上口分粮,大队部的干部算清楚每家每户分多少,然后再分肉。 而且关系好的几家收了方锦绣带回来的糕点,也不是没有回礼,人家转头就找借口送了其他东西来。 自家晒的红薯干、野菜干,腌的泡菜、剁的辣椒酱,能拿出来送礼,一般手艺都不差。 没有这些的,送点儿花生、黄豆,自家发的豆芽过来。 还有送来一篓山核桃的,新鲜核桃是嫩的,开了壳之后,那层内皮可以撕掉,不然吃进嘴里就是涩的,干了也会苦,但是剥干净内皮,剩下的核桃仁就是嫩生生且清甜的,特别好吃。 以前方锦绣吃的都是干核桃,没吃过这种,一吃就喜欢上了,一口气可以吃几个。 景年也爱吃,但是他夹不动核桃,只能求助于姐姐。 方锦绣便把核桃夹开,核桃仁掰出来,让他自己慢慢扒内皮。 他也很耐得下心,一点点剥得干干净净,给自己剥一个,就给姐姐剥一个。 宗家父子找过来的时候,方锦绣正在自家院子里给几个小孩儿上课,恰逢周末,黑蛋儿和方芳放假,也在这里。 方芳是自己过来的,黑蛋儿是被他妈拿棍子撵过来的,还背了两颗大白菜过来,书包里装着的是他的作业。 景年出去玩的时候,也没拉下课程,他拼音已经学完了,进度超过了其他同学。 于是方锦绣给其他孩子讲课的时候,景年可以跟着听复习一下,也可以自己看会儿连环画。 方锦绣倒是想给他买那种带拼音的幼儿读本,但是桃饱上的没找到黑白的,只有彩色的,好看是好看,但是这里都没有卖的,她在京市和海市也没见到,所以不敢拿出来。 黑白的连环画则没有拼音,对于认字不多的小崽崽来说,实在太难了,磕磕巴巴看着画,还觉得没有哥哥的大画本好看。 缺了旁白解释,单看画看不懂,看了一会儿就不乐意看了,见姐姐还在给其他小伙伴讲课,嘴馋的小家伙儿偷偷拿出两瓣核桃仁开始剥核桃吃。 院外响起喧哗声的时候,景年一瓣核桃刚刚剥好,还没来得及往嘴里喂,呆呆地捏在手里。 黑蛋儿早就坐得不耐烦了,屁股在凳子上扭来扭去,欻地一下站起来,高兴道:“绣儿姐,我去看看咋回事!” 说着不等方锦绣回答,已经撒丫子跑到院门口了。 方锦绣哭笑不得,让其他孩子先复习刚刚学的,不要分心。 学习要有专注力,如果不是特别要紧的事,不建议孩子随随便便改变学习计划。 黑蛋儿打开院门,一眼看见一群人里头走在前面引路的他爹,疑惑道:“我爹咋回来了,不是说去公社开会吗?” 今儿个一早,就有人通知他爹到公社去,方永志以为有什么公事,就去了。 结果去了才知道,有个海外侨胞寻亲来了,海市那边华侨办的同志,先联系了县领导,县里头又找公社,公社领导当然是喊他。 把他叫来,着急得很,公社书记直接拉上方永志,两人一起坐上公社的拖拉机,往县城赶,半路上才跟方永志讲了缘由。 方永志听完,下意识就想到了方锦绣,但是仔细想想,不对,方锦绣那表舅,是厂长不是华侨。 而且不是刚探亲回来嘛,怎么会又找过来了? 那还会是谁家呢?他虽然年纪不是很大,但是当着村长,该知道的事都知道,家里还有老人在,有什么古早不清楚的消息,一问就知道了。 村里这么些年,搬过来的外乡人,真要掰指头算,也有那么几家。 是二狗子家?还是满仓家?要不然老胡家? 都没听说过呀! 家里有这关系,还蛮得严严实实,一点儿口风都不露。 方永志一头雾水,路上一个劲儿在回忆,找佐证,找着找着,觉得这家也像,那家也像。 怀着满肚子疑问到了县里,县里来接他们的年轻干部,先把他们拉到一边说话。 公社书记和方永志心都提起来了,这是要交代他们什么?给他们透露什么消息? “你可要说实话,千万别耍滑头。”然而年轻干部是来叮嘱方永志的:“之前有一家子,听到信就来冒名顶替,还偷人家华侨东西,现在都去坐牢了!” 方永志忙道:“那不能!” 人家寻亲呢,他搞点儿冒名的事儿,不说人家华侨有没有那么傻,一下子就让他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给骗了。 就算能成,那人家真正的亲戚不就找不着了吗?大老远的,从国外回来找亲人,还找了个假的,那不得气出个好歹。 这才把方永志引进去,最大的待客室里头,县里头头脑脑都在,方永志只认识几个,之前县里开大会的时候见到的。 还有海市华侨办的办事员,几个人坐在中间。 另外一批,一看就是华侨那边的人了。 打头的应该是父子俩,方永志没想到还有个小孩子,不由多看了几眼。 跟他小儿子黑蛋儿差不多年纪,但人家那孩子,长得又俊又体面,他家那个就是个皮猴儿儿。 他见过唯一能比一比的,大概就是方锦绣家的年宝。 当爹的那个男人,穿一身西装,坐在那里,也没干啥,方永志就是觉得这人气势不一般,一看就是领头的。 他突然明白了路上书记跟他说的话,说来的是个大华侨! 他方永志可不是没见识的人,华侨听起来气派,一说在国外,好多人都觉得肯定生活过得好。 但漂洋过海的,不是自己的祖国,生活能不难吗?听老人讲,早些年好多华国人,都是被当成劳工卖出去的,自己都被卖了,还能有好日子? 那也是华侨,可华侨和华侨,也是有区别的。 县里一个领导,招手让方永志过去坐,方永志定了定心,过去坐下。 “方同志,这位是宗先生,他们来寻亲,找到的线索在你们胜利生产大队,你好好配合一下,尽量帮助宗先生找到失散的亲人。”领导嘱咐道。 “好的,我一定配合。”方永志自然无有不应。 宗恒冲他点了点头,身侧一个助理拿着文件夹开始讲:“宗先生的亲人,有一个女儿,我们查到,这个女孩子在五六年到五八年间,在林南省北河市念大学……” 方永志眼睛睁大,脱口而出:“张琳玉!” “老方,你想好了再说。”公社书记担心他祸从口出,忙偷偷拉了他一下。 助理已经停下了,屋里所有人都看着他,宗恒和宗廷的目光也聚集在方永志身上。 他们从吴招娣口中,确实得知宗宁的女儿姓张,但并没有告知这里的人。 方永志擦了把汗,说:“如果你们要找的是我们村的,那只能是张琳玉,我们村这几十年,也才出了这么一个大学生,我跟她还当过同学,她可真是聪明,比我小两岁,回回考第一。” 后来张琳玉考上大学,他连高中都没考上,就回村里了。 “那这位张同志人呢?还有她父母?”县里一个领导着急地追问,方永志看他眼熟,但是不知道具体是哪个。 方永志沉默了,这要怎么讲?说那一家子都死了吗? 倒是留下个父不详的孩子,早年过得惨兮兮的,被方林夫妻俩收养了才算好起来。 等等,那方锦绣去探亲,探的哪个亲? 方永志迷茫了。 “老方,问你话呢!”公社书记见他光顾着想,不吭声,领导还等着,就推了他一下。 方永志只好先把这个问题搁后,瞅了一脸平静看不出什么表情的宗先生一眼,低声道:“张琳玉和她父母,都已经去世了。” “死了?怎么死的?” 方永志说:“张叔,就是张琳玉她爹,和她娘,都是生病死的,张婶先得的病,张叔把家底儿掏空了给她看病,房子也卖了,没看好,人没了,张叔本来身体就不大好,没多久也跟着去了。” 宗廷垂了垂眼,心里有些难过,虽然未曾见过小姑奶奶的面,但是听爷爷讲,那是一位很优秀很值得尊敬的女性。 结果她却悄无声息地病逝在了一个小乡村,宗家有那么多的钱,竟然让她病死了,不该这样的。 “那、那张琳玉呢?”之前问话的领导,看了眼表情沉重的宗家父子俩,追问道。 方永志就把张琳玉怀着孩子回乡后的经历简单讲了一下,神情难掩尴尬。 张琳玉本来不该这么早死的,她去世的时候才二十多岁。 当初她书没念完回乡,还怀着一个父不详的孩子,想必在外面本就遭受过什么挫折,但是她回来之后,家没了,父母都去世了。 这对张琳玉而言,必然是极大的打击,她怀着孩子,缺吃少穿,住在牛棚里,好不容易把孩子生下来,又赶上三年饥荒。 可以说,张琳玉的身体是硬生生被拖垮的。 这种死法,跟她的亲人交代,有些难以启齿。 但说实话,那些年人人艰难,自家都顾不上,谁还能顾得上别人家,他堂哥家里还有个孩子因为奶水不足身体太弱夭折了,谁帮的上呢。 但这些话对于宗家父子以及跟来的人而言,都是不小的刺激。 在来之前,宗廷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农村条件比不上城市,这很正常,他去过农场,骑过马喂过牛,那里的味道很不好闻。 可他没想到,他的表姑,竟然因为没有房子,住在牛棚里,还生下了一个孩子! 他的表姑,可能是因为过度饥饿缺乏营养病死的,简单来说,是被饿死了。 这比听见小姑奶奶是病死的,还让他难受。 生病这种事,有时候即便有钱也救不回命,但是一个年轻的生命,被饿死,这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接待室里一时静默,寻亲听到的都是坏消息,谁都不敢吱声。 唯有方永志还在疑惑,看这华侨先生的模样,找的应该就是张婶儿了,那方锦绣是咋回事? 正纳闷着,有人小声问:“那张琳玉生的孩子呢?” 一群人心都提起来了,可千万别再说死了诶! 方永志正在想方锦绣,闻言顺嘴道:“好好的呢,才从城里头探亲回来,说是去见她表舅……” 他一脸纠结地看着众人:“表舅……应该是她妈那边的亲戚吧……” 其他人又看宗家父子,宗恒眼皮子跳了跳,侧首,宗廷也正看着他,显然,父子俩想到一块儿去了。 “我……她叫什么名字?”宗廷问。 方永志说:“叫方锦绣,原本是跟她妈姓张,后来被我远房叔伯家的兄弟给收养了,就改姓了方。” 担心众人误会,还特意解释道:“我那兄弟是个好人,小时候受张琳玉看顾,后来见绣儿死了妈可怜,娶了媳妇儿后,就把她收养了,夫妻俩供她念书,一直念到高中呢。” 说道这里,不由感叹了一句:“绣儿随她妈,聪明,会读书,要是还能考大学,一准儿又是个大学生。” “她是不是还有个弟弟?”宗廷忍不住问。 “是啊,你咋知道,那是我兄弟的亲生儿子,叫方景年,今年三岁。”方永志说。 宗廷难得有些不知所措,所以年宝竟然是他弟弟?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名义上是这样没错。 这可太让人高兴了! “你刚才说,方锦绣同志去城里探亲?”海市华侨办的办事员暗示般地提醒了一句:“宗先生,或许您家在华国还有别的亲戚?” 方锦绣和景年在友谊宾馆跟宗廷一起相处了好几天,吃的西餐厅都是华侨办的人去安排的,不至于说查宗廷的客人,但总归有个大致了解。 这姐弟俩探亲去的,转头又成了宗先生的亲戚,有吴招娣那一遭,他们也担心出问题。 这样即便是真有亲戚,他们提了也不算错。 宗廷看向他父亲,他觉得,那姐弟俩不像去探亲的,年宝从头到尾没跟他提过什么表舅,要去京市也只说要去照相。 宗恒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宗家在华国的亲人只剩下这一支,不过受过我宗家恩惠的人不少,或许是哪家找来,假借身份看顾我宗家后人吧。” 宗廷能看出的问题自然也瞒不过他,这次基本上不会出错,方锦绣有很大可能是他表外甥女,小丫头不知在搞什么鬼,帮她扫个尾,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他这么说,自然没人会怀疑,况且,不是说方锦绣父不详嘛,指不定是她爸爸那边的亲戚呢? 可能说出去不好听,才假借了妈妈这边亲戚的身份,都有可能的。 这边确认了,当然要去见见本人,方永志带路,带着宗家父子一行往方家坪村去,这才有了黑蛋儿看见的一幕。 他先看到的是他爸,转过路边的大树,显出打头的父子俩来。 虽然是坐车过来的,但是县里到公社还好,公社到方家坪村的路是小土路,不晕车的差点儿都给颠晕车了。 到了村子里,路更窄,车进不来,一行人走过来的。 黑蛋儿看见宗家父子的第一眼,立刻就把这两人跟他爹口中的绣儿姐的厂长表舅,还有景年口中的哥哥对上了。 他一个后仰,大声嚷嚷起来:“绣儿姐,你表舅来看你了!” 方锦绣:“……?” 这孩子在说什么胡话,她哪来的表舅。 然而紧接着,方永志的大嗓门在门外响起:“绣儿,快出来,你看看谁来了。” 方锦绣跑过去,景年也迈着小短腿去追他姐姐。 院门拉开,看见宗家父子,方锦绣人都傻了。 景年眨眨眼,小崽崽没想那么多,惊喜地朝宗廷扑过去:“哥哥!” 宗廷抱住他,嘴边被塞了个东西。 “哥哥,吃核桃,我剥哒!”景年太高兴了,高兴到把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分给哥哥,踮着脚,小胳膊伸得老高。 宗廷张嘴吃下小崽崽喂过来的核桃仁,抱着崽崽没有松手。 方永志:“你们……你们认识啊?” 方锦绣:“……在海市见过,宗小先生救了年宝,两个孩子是好朋友。” 她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搞不清楚状况,试图用孩子之间的联系含糊过去。 “哦,是不是你去探亲时候遇见的?嗨呀这可真是缘分!”方永志一拍大腿:“你说这巧不巧的。” 方永志到底是向着她的,上来就把他知道的情况,吧啦吧啦一通说,先让方锦绣明白是怎么回事。 最后砸砸嘴,说:“绣儿,你跟宗先生对对信儿,仔细想想,想想你妈有没有跟你说过啥,跟宗先生讲讲,要是对得上,你就找到亲人了!” 方锦绣:“……” 等等,等等等等—— 她僵硬地扭动脖子,视线跟宗恒对上,清晰地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丝笑意。 她刚探亲回来。 刚探完表舅的亲回来。 表舅找上门了。 还不是同一个表舅。 真刺激。 第58章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暖阳高挂,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方锦绣心里却寒风阵阵,晴天霹雳。 她突然想起穿越前上网冲浪时,评论区回复社死场景的一句话:人这一生挺短的,忍忍就过去了。 当初她对别人笑哈哈,现在只想甩自己一巴掌,这是忍忍能过去的事儿吗? 过不了呀! 这么些人还等着她回话呢,她又不能抱头就跑从此再不见人了。 “请、请进……”她脸上的笑容像面具一样僵硬,依靠最后一点理智维持行动,先将人请进家门。 这么多人进来,院子里的孩子们暂时停下了功课,都看过来,眼神好奇。 眼看着今天是没法给他们上课了,方锦绣走过去,温声道:“今天我家来了客人,大家先回家吧,今天学的新字记得复习。” 小孩子们纷纷应声,收拾各自的东西回家,他们原本也没多少东西,像大丫这样的,别说本子铅笔了,连张纸都没有。 就连红妮儿,也只有一个本子一截短短的铅笔,平常情况舍不得用。 方锦绣倒是能给孩子们提供文具,桃饱上这些东西都便宜得很,但是她不能给,她这里不是学校,免费教孩子识字就罢了,还送这些东西,那可就太阔了,村里其他有孩子的,脸皮厚点儿,都愿意来白领一份文具,她给不给? 所以方锦绣让孩子们弄个薄木扁盒子,里面装点儿干净的沙子,就能当个沙盘用来练习写字了。 乡下别的不多,树多,他们要的也不是什么大料,去村里木匠那里,这样的边角料随便捡,嵌一下就是个练字沙盘了。 每个孩子都有这么一两个沙盘,家长上点儿心的,还专门找干净的沙子筛好晒干,给他们换着备用。 方锦绣给景年也准备了一个,小家伙儿还挺喜欢的。 这会儿孩子们收拾东西,就是把自己的沙盘收起来,桌椅板凳也不能留在院子中间,都搬到屋里去或者放到屋檐下。 红妮儿还把景年的沙盘也收好了,给他拿过来,她不敢靠近宗廷,觉得这个小孩子跟她见过的都不一样。 她绕着走到景年身边,小声说:“年宝,你的写字盘。” “谢谢红妮儿姐姐。”景年软糯糯地道谢,小奶音里炫耀藏都藏不住:“这是我哥哥哦。” 红妮儿也不敢跟宗廷讲话,匆匆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景年原本是想跟小伙伴炫耀一下自己哥哥的,结果小伙伴没接茬,直接走了,他炫了个寂寞,鼓着脸颊生气。 宗廷却在看景年的沙盘,周边的木板打磨得光滑细腻,里面的沙子看起来也干干净净。 但是刚才那个小姑娘说什么?写字盘? 他皱眉问:“年宝,你用这个写字?” “对呀,可好玩了,写完了晃一晃,还能再写哦,哥哥你要玩吗?”景年立刻忘了生气,兴致勃勃给宗廷介绍他的写字盘。 他不缺纸笔,只把沙盘当成另一种更有趣的文具分享给他喜欢的哥哥。 哥哥不想玩,哥哥心疼坏了。 之前在城里,只听说崽崽生活在乡下,他还没有真切地感受。 今天一路走来,着实让宗廷大开眼界。 太过原生态的土坯茅草屋,没有砖瓦水泥钢筋,如何抵御狂风暴雨积雪雷电?人住在里面安全吗? 听说牛棚连墙壁都没有,他的表姑姑,在这里生下一个孩子。 他的姐姐弟弟,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他家软萌萌的小崽崽,写字只能用沙子。 宗廷被自己的脑补虐惨了,甚至已经自动进化到年宝会不会吃不饱饭,也像他表姑姑一样饿肚子,选择性忽略了小家伙儿圆润软乎的小身子,和脸上的小奶膘。 “饿不饿?”宗廷担心地问。 景年眨眨眼,他们不是在说写字盘吗? 饿?他揉揉小肚子,刚吃完午饭,好像不饿,但是哥哥这么问,是不是给他带好吃的了? 小家伙儿眼睛滴溜溜转,不是很有底气地说:“有点儿,一点点……” 宗廷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两块巧克力给他:“先吃这个,一会儿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这个村子看起来不像有饭店的样子,那个县城应该是有的,一会儿带年宝去城里吃吧。 “黑黑糖!”景年欢呼一声,离开的时候,哥哥给他带的糖果,他自己吃,还有很多分给小伙伴们了。 年宝是个大方的崽,他觉得好吃的糖果,想着小伙伴们也没吃过,一人分一颗,他就只剩下很少了,已经吃光了。 “哥哥一个。”景年只拿了一个,还给宗廷留了一个。 “乖宝,哥哥不吃,都给年宝吃。”宗廷心头发软,把糖纸剥开,糖块儿喂进景年嘴里。 景年开心得眼睛弯成月牙,刚想喊姐姐,就见姐姐冲他招手。 院子里头收拾干净了,一会儿跟宗恒谈话,屋里肯定待不了那么多人。 况且毕竟涉及到宗家往事,一群外人待在里头算怎么回事,大部分人都被劝退送出去了,方永志喊了大队部的干部一起来接待。 留下的宗恒和一个保镖一个助理,方永志还喊了他娘和村里另一个头脑灵醒的大娘过来,她们都是见过年轻时候的方锦绣外婆,还记得她的长相。 看见方锦绣朝景年招手,方永志说:“叫小娃娃来干啥?别再闹起来。” 方锦绣尬笑,她能说她现在背上全是汗吗?她设想过自己可能会有翻车的一天,时时戒备万事小心,但这真的是她从未设想过的翻车道路。 她现在视线都不敢跟宗恒对上,按理说,她也没做对不起他的事……可是就是好慌。 把年宝叫过来,好歹有人陪着她,哪怕崽崽不顶事,可她一个人就是怕。 宗恒也朝宗廷示意,两个小孩儿手牵手走过来,景年一手牵着哥哥,一手去牵姐姐,乖乖叫人。 从他认识的村人开始叫,最后才是宗恒,他只见过宗恒一面,知道这是哥哥的爸爸,仰着头,小声:“叔叔好。” 宗恒低头,垂眸看了看小崽崽,突然伸手,摸了下景年额发扎起来的小揪揪。 他头发有点长了,又不愿意去剪,写字的时候垂下来会挡视线,方锦绣就把前面的额发给扎了一个朝天的小揪揪。 宗恒摸完小揪揪,抬步去了方家客厅,说是客厅,其实就是主卧外面的一个小单间,几平方米,夏天的时候,如果不在院子里吃饭,方家会把饭桌摆在这里,平常待客也在这儿。 宗廷也摸了一下景年的小揪揪,摸得小家伙儿一脸迷茫,自己也伸手摸了一下,小揪揪有什么问题吗? 一群人在方家堂屋坐定,方锦绣抠着膝盖上的裤子布料,偷偷瞥了眼自家崽,发现小家伙儿坐在小板凳上,趴在宗廷膝盖上,歪着头看她。 方锦绣:“……” 宝啊,不来给姐姐加加油吗? 方大娘和另外请来的那位大娘,开始描述她们见过的宗宁样貌。 宗恒手里有一张宗老爷子给他的照片,是宗家兄弟姐妹们的合照,所以他知道宗宁少女时的样貌,两位大娘描述出来的,跟他知道的相片中的极像。 脸型眉形,五官样貌,眉梢小痣,他未曾跟这些人提起过,但人家说的就是对的上。 这就有七八分准了,基本上可以说是找着人了。 宗恒看了眼对面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两腿并拢,两手放在膝盖上,微微低着头,像在挨训的少女,心中好笑。 这丫头长得倒不像她外婆,非要论,脸型和眉形还有几分像,别的地方就一点都不像了,也不知道随了谁。 大娘们说完了,见那个什么华侨,也没点儿表示,方大娘忐忑地看向她儿子。 方永志看看宗恒,站起身:“娘,你们先回去。” 大娘们就出去了,宗恒这才开口:“你母亲是否给你留过什么话?” 他已经从方永志那里得知,小丫头还没生下来,外公外婆就去世了,所以应当是没有见过外婆的。 方锦绣记忆中确实有母亲留给她的遗言,她回忆着那段话,慢慢道:“妈妈只跟我说,外婆还有亲人在世,去了海外,此生不一定能见,让我把这事埋在心里,不要告诉任何人。” 现在人找回来了,这种话自然没必要瞒着了。 宗恒问:“还有吗?” 方锦绣表情古怪,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方永志好奇道:“咋了?” 方锦绣看看黑脸儿的村长伯伯,两个天真无邪的小娃娃,还有……还有她现在虚得慌的宗先生,那句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宗恒挑眉,提议道:“不好说?写出来?” 方锦绣连忙点头,景年一蹦站起,积极举手:“我去给姐姐拿笔!” 他哒哒哒跑进屋里,拿了他的本子和铅笔出来,送到方锦绣面前:“姐姐给你。” 方锦绣接过来,说:“谢谢年宝,到哥哥那去。” 刚才还心酸崽崽不黏她改黏哥哥,现在巴不得小家伙儿走远一点儿。 景年不知道姐姐在撵她,又跑回宗廷身边坐下。 方锦绣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红着脸拿给宗恒看,不好意思地说:“我妈说这是外婆跟她讲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可能跟您家里老先生没有关系……” 宗恒拿过来一看,脸上的表情差点儿没绷住。 纸上写着八个字:卿卿吾爱,见字如晤。 方锦绣觉着,这肉麻兮兮的话,应该不是外婆留给亲人的,大约曾经有个什么情郎之类的。 但宗恒却很清楚,这还真是留给他家老爷子的,要不是老爷子有一年中秋醉酒,在他和母亲面前说漏了嘴,他也不知道。 其实他家老爷子在出国留学之前,追求过一个姑娘,是他妹妹,也就是宗宁当时所在女校的学姐。 女校不让男生进,他就拜托妹子给人姑娘送信,结果有回着急信没封好,掉出来了,露出这么个开头。 宗宁那叫一个惊讶,自家一本正经斯斯文文的兄长,竟然会给人家姑娘写这种肉麻兮兮的话。 后来活泼调皮的少女宗宁,就老是拿这句话来调侃兄长,偶尔借此压迫一下兄长。 宗老爷子在国外接到的妹妹的最后一封信,题头还是这句话,信里的内容轻松家常,小妹妹列了一长串书单,要求兄长下次归国给她带回去。 未曾想那封信竟然是最后一封信,宗老爷子收集到的书,至今还放在宗家的书房里。 不过宗恒是真没想到,小姑姑留给后人用来相认的话,竟然也是这句。 这可真是…… 他看了眼羞红脸的少女,难怪这丫头难以启齿。 不过……姑姑恐怕也还记着那最后一封信吧。 他没有解释这句话的意思,好歹给亲爹在晚辈面前留点儿脸面。 “你应该叫我舅舅。”宗恒说。 方锦绣猛地抬头,这就确认了?那句话真是用来认亲的?这是怎么认的啊就离谱。 景年眨眨眼,舅舅他知道的,就是妈妈的兄弟,可是他都没有舅舅。 他拉拉宗廷一袖,宗廷弯腰低头:“怎么了?” 小家伙儿自以为很小声地问:“姐姐为什么要喊你爸爸舅舅?” 宗廷笑了笑:“因为我爸爸就是姐姐的舅舅。” 景年更懵了,可是他姐姐也没有舅舅的。 宗廷把他抱到自己怀里,细细解释:“是真的,我和爸爸还有爷爷,我们一家人以前在外国生活,姐姐的外婆是我爷爷的妹妹。” 小崽崽理解不了这个复杂的亲戚关系,他歪着头想了想,用自己的逻辑理顺了。 反正就是说,宗叔叔还有哥哥,跟他和姐姐是亲戚。 景年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惊喜道:“你是我哥哥吗?真的是我哥哥呀!” 他虽然一直喊宗廷哥哥,但他心里其实知道,哥哥和哥哥也是不一样的。 比如他喊黑蛋儿和二牛哥哥,是因为他们比他大,但是方芳喊方文哥哥,是因为他们是一个妈妈生的,这样的哥哥更亲。 当然,方金宝之类的可以排除在外,他们不算。 但是现在他有自己的哥哥了,像方文会保护方芳一样,哥哥也会保护他呀!要是有人欺负他,他就能跟哥哥告状! “是啊,高不高兴?”宗廷捧着小团子软乎乎的脸颊,心情同样很好。 “高兴!”景年大声道,然后盯着宗廷,嘿嘿笑,嘴里念叨着“哥哥,哥哥,我的哥哥”。 宗廷被他逗乐了,干了一件想了很久的事,在崽崽软嫩嫩的小奶膘上嘬了一口。 景年毫不客气地亲了回去,抱着哥哥的脖子,吧唧吧唧在他脸上亲,小狗崽儿一样。 宗恒:“……” 他看向方锦绣,怎么养的孩子,男孩子也要矜持,怎么能这么亲人。 方锦绣哪顾得看他,心酸地说:“崽,你上次不是说,你长大了,不要亲亲了吗?” 景年笑嘻嘻:“姐姐说四岁的小朋友才是大孩子,我三岁,没有长大。” 方锦绣:“……” 宗恒轻咳一声,吸引了众人注意力,对笑得脸颊红红的小崽崽说:“我是你舅舅。” “舅舅!”景年立刻改口,一点儿不见外。 宗恒又等了一会儿,小家伙儿还是待在他儿子怀里,不过来要抱,也不要亲。 宗恒:“……” 他妻子明明说儿子很像他。 半天没吭声的方永志摸了摸鼻子,这是认亲成功了? 他起身:“宗先生,那我们先出去?” 外面可还有一群领导等着。 宗恒点点头,说:“我还有几句话想问问……” 他侧首,看向方锦绣。 “哦哦,那我先出去。”方永志识趣地往外走。 方锦绣背上汗毛,一瞬间竖起来了,还要问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看着方永志离去的背影,好想跟他一起走。 “那什么,舅舅,我都忘记给您泡茶了,我……”方锦绣仓皇站起来,想出去跟烧水壶天荒地老永不分离。 “不忙。”宗恒抬手下压,示意她坐回去。 方锦绣:“……” 她缩手缩脚地坐回去,一个劲儿给自己做心理暗示,不能慌,越慌越容易露出马脚。 可问题是,她好像已经露完了。 这么怎么圆啊!还有方永志那里,会不会把她当个骗子了。 然而宗恒根本没给她思考的空间,开门见山:“听说你还有个表舅,不给我介绍一下?” 方锦绣:“……” 她勉强拉出一个笑脸:“可能……有吧……” “可能?刚才出去那个,是你们村……村长吧?他说你最近去城里探亲,探的就是表舅。”宗恒愿意在外人面前给自家孩子扫尾,但小丫头想在他面前搞小动作,那就别怪他抓她小辫子了。 方锦绣:“……” 她表情沉痛,果然,村长什么都说了。 “说吧,怎么回事。”宗恒叉手放在膝盖上,好整以暇,准备听这姑娘编故事。 方锦绣垂着头,眼珠子转来转去,脑海中疯狂想着如何把这个谎圆过去。 她真的没想到,以为永远见不着的亲戚会隔着大洋找过来,不然她怎么也不能打着表舅的旗号,她还有个不知道在哪儿的爹呢,说她爹死了,她叔叔帮的忙也行啊! 要是一般的谎,她这会儿干脆坦白了算了,横竖以宗先生的身份,也不可能图她什么。 但涉及到app,她不敢开口,也不能开口,实话只能埋在自己心里。 还是得编个谎话。 这就是所谓的撒一个谎,就得用无数个谎来圆吗? 可是她编不出来! “不说话?”宗恒挑眉。 “说,说……我组织一下语言。”方锦绣忙道。 这话听在宗恒耳朵里,就像“你等等我想想怎么骗你”。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景年也发现气氛不对劲了,担心地看着姐姐,想到她身边去,被宗廷抱住了。 小家伙儿微微皱着眉,可怜兮兮:“哥哥,姐姐怎么了?” 宗廷拍拍他的背,安抚道:“爸爸跟姐姐讲话,年宝等等。” 方锦绣着急之下,硬是憋出来一点儿:“我……村长不知道跟没跟您讲,我和年宝之前被方老太……就是年宝亲奶奶,还有他叔叔伯伯家欺负……” 她试图转移矛盾,成功了一半。 宗恒皱眉:“接着说。” 方锦绣简单讲了一下她和年宝的遭遇,宗家父子俩听得眉头紧皱,脸色发沉,宗廷抱紧了小团子,生气道:“他们打你?” 景年点头,委屈巴巴地在身上比划:“这里,还有这里,好痛,哥哥抱。” 告完状就撒娇,十分熟练。 宗廷亲了亲他额头,气愤地跟宗恒说:“爸爸,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 宗恒点头:“我知道,阿文,记下。” 像个影子一样的阿文默默帮老板记仇。 开了个头,后面就好讲了,方锦绣接着编:“他们把我们家搬空了,我和年宝什么都没有,后来……后来我想弄些物资回来,吃的穿的。您大概也了解过了,我们这里什么都要票,我都没有,我和年宝要吃饭,没有换洗的衣服,只能另想办法,就……就是不那么光明的方法。” 方锦绣打开了思路,顺势把一切物资来源推到黑市上,想必资本家舅舅应该不会因为她从黑市买东西就要举报她吧。 宗恒问:“你哪来的钱?” 不是说家都被搬空了吗? 方锦绣眨眨眼,不想给方家洗白,继续瞎编:“我在山里挖了一根老参,偷偷托朋友卖掉了。” “哪个朋友?”宗恒继续问。 “李……”方锦绣脱口而出,差点儿把“李小圆”的名字报出来,她在县城里关系最好的朋友就是李小圆了。 但是李小圆太好查了,就在县城,供销社里,人际关系也清楚,万一亲爱的舅舅要追根究底,又发现她在说谎…… 方锦绣心里一个激灵,强行转腔:“你见过的,就是……就是在海市跟我一起的那个。” 陆远峰同志对不住了,大兄弟我知道你最靠谱,再帮我这一回,以后一定帮你两肋插刀不后退。 宗恒回忆了一番,确实有那么个年轻人。 “陆叔叔。”景年小声说。 宗廷开口道:“那个货车司机?” 方锦绣猛点头:“对啊,他送货的嘛,全国各地到处跑,能带一些稀罕东西回来,我就请他帮忙,也倒卖一点儿小东西,赚点儿小钱。” 她觉得自己这段编得很好,半真半假,倒卖是真,货源是假,显得就很真。 宗恒轻嗤一声,瞥了眼有些得意的小丫头,这是觉得骗过他了? 其实他也不是非要寻根究底,谁还没点儿秘密了,就是看这丫头绞尽脑汁地编谎话,挺有意思。 “所以你们这次去探亲,探的不是‘表舅’,是你朋友?”宗恒似笑非笑:“关系不错啊。” 第59章 关系挺好? 那可不是,主要是人家小陆同志人帅心好,乐于助人。 但是方锦绣觉着,这个回答肯定不能让表舅满意。 她吭吭哧哧,努力组织措辞,心里泪流成河。 果然,资本家都不好骗,像她年宝,姐姐说什么是什么,她说什么都是真的,多好。 “年轻人。”宗恒轻嗤一声,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抬了抬下巴:“不是说要泡茶吗?” “啊?哦哦……”方锦绣一喜,这是不追问了,舅舅真好! 宗恒扯了扯嘴角,再继续追问,这丫头编不下去,怕不是要拉个情郎出来,他刚认个外甥女,可不想再多个外甥女婿。 年轻人的事儿,分分合合,谁能说往后,只要看好自家姑娘别吃亏,其他随意。 方锦绣出去泡茶,跑得跟兔子一样快,都忘了自己崽还在屋里。 宗恒朝景年招招手,景年眨巴眨巴眼睛,从哥哥身上滑下来,吧嗒吧嗒朝宗恒跑过去,在他跟前停下,揪着自己手指头:“舅舅。” 宗恒没说话,盯着小团子看了一会儿,看得景年都不自在了,频频扭头看向哥哥,试图求助。 宗廷忍笑道:“爸爸,你吓到他了。” 宗恒坐着都比小崽崽高,居高临下,看见小团子眼神怯怯,像个小可怜。 “怕我?”宗恒微微蹙眉问。 他又没有吓唬他,做什么这么害怕。 景年抿了抿唇,小声哼唧了一句什么,宗恒没听清:“你是男孩子,大点儿声。” 景年耸着小肩膀,鼓足勇气:“舅舅像大脑斧。” 他在电影里看过,好可怕,能把人吃掉,他这样的小娃娃,一口就没了。 端茶进来的方锦绣下意识纠正:“宝宝,是老虎,不是脑斧。” 说完发现不对,整个人僵在那里,震惊地看着矮墩墩的小团子。 崽啊!姐姐就一会会儿不在,你就跑来捋虎须了? 保镖和助理一声不敢吭,虽然吧,老板确实气势过盛,跟猛兽一样,但是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这么说他。 宗廷掩着唇,忍笑忍得肩膀颤抖。 宗恒一眼横过来,宗廷弯着眼睛,笑盈盈道:“爸爸,年宝还小,你应该多对他笑笑。” 他爸不是不能笑,就是他爸爸一笑,挺多人害怕的。 “舅舅,您喝茶。”方锦绣连忙端着茶水过来解救自家崽崽。 她把茶水在宗恒面前的桌子上放下,说:“是村里人送来的野茶,您尝个新鲜。” 她这次外出回来,送出去不少点心糖果,也收到了各种各样的礼物,有一些整理一下,其实可以放进app里卖的。 不过数量不是很多,可以先记着,等明年到时节了,专门收集一些。 景年看着杯子里泡在茶水里舒展的叶子,小脸纠结地皱在一起。 宗恒瞥他一眼,端起杯子:“怎么了?” 景年看了姐姐一眼,小声说:“舅舅,这个水不好喝,苦苦的,蜂蜜水好喝。” “年宝过来。”宗廷突然出声。 景年立刻掉头往哥哥那里跑,宗廷抱着他,在他耳边“大声”说小话:“舅舅不爱吃甜的,就爱吃苦的,他还爱喝咖……一种黑色的水,特别苦。” 景年扭头,一脸震惊地看着舅舅。 小崽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吃甜的喜欢吃苦的。 小崽崽不理解。 方锦绣看得津津有味,看来舅舅家的父子关系,很和谐呢。 她给两个小朋友泡了两杯蜂蜜水,景年两手捧着杯子,美滋滋地喝了一口甜蜜蜜的蜂蜜水,跟哥哥分享快乐:“哥哥,甜甜的好喝。” 宗廷笑着附和,这蜂蜜水确实不错,甜而不腻,还有一股奇妙的香味儿。 宗恒斜了两个小家伙儿一眼,放下茶杯,跟方锦绣说:“我和阿廷会在这里待几日,有什么想法,早做打算。” 方锦绣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宗恒挑眉:“你才多大?往后都不念书了?” 他瞥了眼捧着杯蜂蜜水就乐滋滋的小团子,不紧不慢道:“阿廷这么大的时候,光家庭教师就有五六个,年宝倒不用同阿廷一般,却也不能耽误了。” 方锦绣:“……” 这是亲舅舅,上来就先关心她和年宝学习。 她不是没有打算,除了教小孩子们识字,平时也有复习。 她在桃饱上买了一些初高中习题册,都不敢拿出来,自己抄一遍题目做,等抄完了再把原册当二手书放在货柜里卖,说实话不太好卖,还没有旧货好卖。 有个老顾客还留了个追评,说你家店真是名副其实的杂货店,还有你们不卖的东西吗? 那可多了去了,可惜方锦绣没办法回复他。 言归正传,方锦绣知道还有两年,华国就恢复高考了,到时候她自然可以去考大学,两年时间,足够她复习到应付高考。 在穿越前,方锦绣就是个大学生,穿越到平行时空,正是读书学习的年纪,她也没有说想要彻底放弃学习以后专心搞钱的想法,说实话有金手指还知道未来,她要是没钱花只能怪自己太废物。 所以大学是一定会考的,只等两年后高考恢复。 可是别人不知道,没人知道,她也不能跟任何人讲。 屋里此时只有宗家父子,方锦绣姐弟俩,还有宗恒的一个保镖和一个助理,可以不用顾忌言辞。 宗恒很直白地把一切摊开了跟方锦绣讲:“阿廷应该跟你们说过,我们目前并不在国内居住,并且不久后将会离开,预计三年内没有在国内定居的计划。” 他抬头,直直地看着方锦绣:“所以你要想好,是跟我们走,还是留在华国。” 他没有武断地让姐弟俩跟他离开,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就跟他父亲一样,大半辈子都在外国生活,临老却念着祖国,坚持要叶落归根。 如果这对姐弟俩不愿意离开祖国,远赴他乡,他也能够理解。 “跟我走,会送你和年宝去最好的学校,如果你成绩足够优秀,我可以给你写推荐信,将你送进任何你想去的大学。”宗恒继续道。 他没有提经济方面的问题,小丫头是个聪明姑娘,自然会知道,宗家不会在钱财方面苛刻他们。 “如果我和年宝不想走呢?”方锦绣下意识问。 景年窝在宗廷怀里,小声问:“哥哥,我和姐姐去哪儿?” 宗廷圈着小崽崽,下巴垫在他肩膀上,轻声哄道:“跟我们回家呀,去我家,以后都不跟哥哥还有舅舅分开了,不好吗?” 景年抱着哥哥的手不吭声了,他不想跟哥哥分开,但是他觉得,姐姐好像不想离开,他要跟姐姐一起。 宗恒回答方锦绣的问题:“如果你们要留下,我当然也会安置好你们,华国现在城乡差距很大,你想到城市里去吗?我可以给一套房子……” 他顿了顿,看了景年一眼,说:“两套,给你和年宝找好学校,给你们一笔钱,生活方面也可以为你们请保姆,请人照看你们的安全,我说这么多,你懂我的意思吗?” 方锦绣默默点了点头,她选择留下,舅舅叮嘱一堆,并不是建议她选择这条路,而是因为如果跟他们一起走,这些提都不用提,自然有人安排好。 恰恰是因为不在身边照看不到,才会有说不尽的叮咛。 ”或者你有更好的想法,也可以告诉我。” 宗恒看着沉默的少女和懵懂的幼童,起身,最后留下一句:“你可以慢慢想,不必急着给我答复。” 方锦绣跟着他出去,外面还有很多客人需要招待。 宗廷牵着景年,跟他咬耳朵:“年宝,姐姐要是问你,想不想跟我们一起走,要说想,知道吗?” “为什么?”景年歪着头,奶声奶气地问。 宗廷反问:“年宝不想跟哥哥一起生活吗?” 他使出浑身解数忽悠小崽崽:“你爱吃的糖果饼干,还有各种小蛋糕,想吃多少都可以。你不是想骑哥哥的小马吗?哥哥可以送你一匹小马驹,你自己去挑,但是这里可养不了。” 景年听得入神,有那么多好吃的呀! 小马……小马村里不能养的,哥哥说他的小马长大了,会比牛高,村里这么大的动物,都不让自己养,都是公家的。 景年也不知道公家是谁,可是他想要小马。 “我想去。”小崽崽经不起忽悠,三两下就被说动了。 宗廷笑开了:“那要记得跟姐姐讲。” 景年点点头,又想了想,问:“那姐姐有糖果饼干,有小马吗?” “都有。”宗廷高高兴兴地许诺:“有大房子,有汽车、电视机、冰箱、各种玩具书籍,你们想要的都有。” “好哦。”景年高兴地欢呼了一声。 等两个小家伙手牵手出去,方锦绣已经在送客了。 原本其他人的意思,是让宗家一行去县里的招待所住,但是宗恒直接问方锦绣:“你这里有给我和阿廷留宿的房间吗?” 方锦绣愣愣道:“有倒是有……” 家里有两间卧室,原本是方林夫妻带着景年住主卧,方锦绣一人住一间,因为年宝还小没有分床,等他大一点儿,会再给他盖一间房子。 现在方林夫妻俩不在了,方锦绣也不放心小家伙儿一个人睡,姐弟俩一直睡在她原本那间卧室里,方林夫妻俩的主卧还空着。 可是土坯房,木板床,这父子俩睡得惯吗? “有就行。”宗恒三言两语定下众人去路,他和宗廷住在方家,保镖和助理就近找老乡家里借住,当然,不会白住的。 其他人就用不着他管了,自然有地方去。 晚饭自然是在方家吃,这么多人的饭菜可不好操持,哪怕华侨办还有公社、县里的领导都回去了,还有宗家父子,四个保镖,两个助理在。 家里锅倒是够大,可她没做过大锅饭,自认厨艺也不足以拿出来待客,哄哄小宝宝还行。 亲爱的舅舅在,方锦绣就跟被老猫盯着的小老鼠一样,一点儿小动作不敢做,桃饱app里的东西,是万万不敢往外拿的。 而且她家是个独灶,也就说只有一个锅,炒菜的时候就不能煮饭,这么多人肯定不能跟两个人在家时一样,做一个菜甚至不做菜都行。 多炒几个菜,现在晚上温度低,等饭好了,菜也凉了。 方锦绣头秃地想了半天,试探道:“要不然吃烫锅行不行?我再去借两个炉子回来。” 烫锅其实跟火锅差不多,不过这个是食材提前下了煮了一会儿,端上去可以直接吃的那种。 天气冷了方锦绣想吃热的又想偷懒,就跟崽崽一起吃这个,因为小团子吃不了辣,所以家里一般做的是骨汤版、鸡汤版,她自己想吃辣就调一个辣味蘸水。 晚上这么热乎乎的吃一顿,两个人也不用讲究太多,里面下面条下粉丝,都特别好吃。 正好家里中午刚炖了骨头汤,熬了一上午,滋味鲜美,中午景年拿来泡饭,就着土豆丝吃了一大碗。 一听见吃的,景年耳朵就动了,拉拉宗廷衣袖:“哥哥,好吃!” 宗恒瞥他一眼,说:“就做你们日常吃的,不用顾忌我们。” 这就是场面话了,听听就行,她还真能给舅舅表弟吃清水挂面不成。 好在家里粮食肉类蔬菜之类的都很充足,她去借了两个煤炉子回来,加上自家的,就有三个了。 婶子们问她需不需要帮忙,那可太需要了,烫锅做起来不难,她在网上买了一个配方专门用来做清汤汤底,把控好份量,做出来的汤底特别鲜美。 可是食材处理就麻烦了,要洗要切要削皮,人一多可真忙不过来。 婶子们仗义出手,都是干惯了活的,动作十分麻利,按照方锦绣的要求把各种菜蔬肉类处理得干干净净放好,就等下锅。 她在厨房忙着,只能嘱咐景年:“年宝,你招待舅舅哥哥还有其他叔叔哦。” 小崽崽身负重任,小胸脯都挺起来了:“嗯,我招待客人!” “真棒。”方锦绣手上沾着水,不好碰他,弯下腰,崽崽熟练地仰着小脸靠过去,跟姐姐贴贴。 宗廷看得眼馋坏了,又不好意思直说,等方锦绣一走,把年宝喊过来逗他,一会儿就哄得小家伙儿眉开眼笑,抱着哥哥蹦蹦跳跳,亲热得不得了。 包括宗恒在内的其他男人们:“……” 阿杰眼珠子转了转,在院子里看了一圈,大声说:“水是不是不够用了?在哪儿取水,我去!” 他看见方锦绣和其他婶子拿着水瓢到厨房外的大水缸里舀水用,显然这里是没有自来水的。 景年立刻举手:“我知道!我带你去。” 阿杰忙道:“不用不用,小……小小少爷给我指个路就行。” “小小少爷是谁?”景年眨巴着大眼睛问。 “别这么叫他。”宗廷皱眉道。 如果方锦绣选择留在华国,这么称呼景年,只会害了他。 “是,先生。”阿杰擦着汗道。 景年看看舅舅,再看看这个大个子叔叔,还记得他救过自己,好心提醒道:“叔叔,我叫年宝。” 阿杰喊了一声,跟景年问清楚路,挑着水桶打水去了,还挺稀奇。 走之前给同伴们使了个眼色,兄弟们,有点儿眼力劲儿行不行,老板家的外甥女在咱们做饭,你们就真等着吃? 能跟在宗恒身边的没一个傻的,就是这个环境他们不适应,无所适从。 阿杰打头,其他人也行动起来,劈柴的劈柴,修房顶的修房顶,方锦绣出来看见他们在干活,也没拦着,还拿了报纸出来让他们把墙糊一糊。 等厨房里做好饭,外面的柴火堆全部变成了细细的劈好的柴火,几个保镖闲得无聊,还比赛来着。 三个炉子都点着了,方锦绣原本打算,家里灶上的大锅拿下来,煮一大锅给阿杰他们分着吃。 还有两个小锅,她在桃饱上买的不锈钢小锅,她和景年一锅,喊帮忙的婶子们一起吃,宗恒跟宗廷一锅,免得他们不习惯。 结果最后不知道怎么的,宗恒三言两语之下,变成了宗家父子跟他们姐弟俩一锅。 几个婶子怎么都不肯留下,方锦绣干脆装了一锅肉和菜,让她们带走。 秋云婶子也在,拿回家去往炉子上一架,煮着就能吃。 婶子们这才高高兴兴收下,一起往秋云婶子家去了。 送走婶子们,方锦绣景年宗恒宗廷几人围着小桌坐下,阿杰等人干脆也不要桌子了,围着炉子,一人端个碗。 烫锅锅底调得好,骨汤做底又加了别的调料食材,里头煮了腊肠、五花肉、泡发的干香菇、萝卜、莴笋片、笋干、黄花菜等等。 还在厨房里下食材的时候,香味儿飘出来,就馋得人直咽口水。 按理说阿杰他们跟着宗家,绝不会缺了嘴,但是中餐有时候香味就是特别霸道,闻着味儿就知道香,口水不由人。 主桌这边,宗恒一提筷子,阿杰他们那边已经下筷如风了。 方锦绣拿了个大勺,让他们自己舀:“吃什么盛什么,舅舅您别客气。” 宗恒才不会客气,他出身是好,但也不是没吃过苦,少年时读寄宿学校,因为是亚裔,是华国人,哪怕家族已经颇有势力,也受过不少同学的欺负。 还有老师暗中排挤他,他饿过肚子吃过硬到硌牙的面包,倒是他儿子,物质上是一点儿苦头没吃过。 宗恒给自己盛了一碗,慢条斯理吃起来,看着清淡,滋味儿竟然十足鲜美,各种食材融汇在一起,并不噪杂,各有各的味道,却又和谐。 腊肠咸香,独特的腊味引人回味,五花肉切的薄片,肉质细嫩,一点儿都不腻,只有大口吃肉的满足。 萝卜莴笋这些蔬菜,在骨汤锅底里吸足了鲜味儿,又有蔬菜特有的水嫩清甜,比肉还好吃。 不错,宗恒挥动筷子的频率微微加快。 宗廷先给景年盛,小家伙儿闻着香味急坏了,原地跺脚:“哥哥我要肉肉,要菜菜!” 这还真分不清,舀一大碗给他,小家伙儿捧着碗等他:“哥哥你快盛,好香好香。” 等都盛过一碗,方锦绣又添了点儿汤底进来,再下些菜进去,继续煮着。 宗廷也觉得这个什么烫锅味道不错,他母亲应该也会喜欢吃,很有意思。 宗恒吃着,看见方锦绣蘸蘸水,问:“这是什么?” “年宝不吃辣,这是蘸水,您要吗?厨房还有。”方锦绣解释道。 宗恒:“试试。” 方锦绣又问宗廷,宗廷也表示他可以吃辣,方锦绣就一人给端了半碗过来,父子俩吃得更香了。 景年看得眼馋,但他以前吃过姐姐的蘸水,好辣好辣,就不敢吃了。 宗恒状似无意道:“我父亲也嗜辣,听他说,小姑姑跟他同样口味。” 方锦绣擦擦嘴,想了想:“我妈好像也挺能吃辣的,我外公应该不能吃。” 说着突然笑起来,这么说她能吃辣,竟然是遗传外婆这边的。 至于她爸,嗐,以前没出现过,说实话以后也没必要出现。 一顿烫锅吃得人浑身热乎乎的,到最后下一把面条进去,鲜得人舌头都要掉了。 外头那大锅还添了一回菜,面条更是下了得有一锅,被吃得一干二净。 吃完了,阿杰他们自觉去帮忙收拾桌子洗碗,然后烧水洗漱。 方锦绣把被褥拿出来,幸好她担心冬天冷,托婶子们做被褥的时候,多要了一套。 卧室已经打扫干净了,木板床上垫的稻草还是秋云婶子抱过来的,专门挑了干净的新稻草。 乡下就是这样,因为床板硬,有的人家没有褥子,就在稻草上铺一层布,或者干脆睡在稻草上。 方锦绣给宗恒介绍:“床板擦过了,干净的,稻草也是晒过的,垫在下面更舒服一点儿,您要是不喜欢,我抱出去。” 宗恒面不改色:“不错。” 宗廷则满眼好奇,他还没在草上面睡过,真是奇妙的体验。 方锦绣把被褥给铺上,晒过的新棉被,蓬松暖和,没什么好挑剔的。 就是…… 父子俩对视一眼,又转开头。 方锦绣哪知道,宗廷小时候睡婴儿床,长大了自己一个人,从未有过跟父亲单独一张床的经历。 还是一床被子。 “挺晚了,你们休息吧,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叫我。”方锦绣带上门出去了。 “你睡里面。”宗恒示意儿子先上床。 宗廷脱掉外面的衣服爬上床,在靠墙的那边躺下。 宗恒也脱掉衣服,躺上去。 还不赖,挺舒服的。 从高处看,父子俩一模一样,都是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两手规矩地放在身侧。 两人中间隔了有一个人的距离,半点儿挨不着,幸亏被子够大,才冻不着。 过了一会儿,宗恒突然开口:“你不会尿床吧?” 宗廷:“……?” “爸爸!!!” 第60章 主卧的父子俩在进行友好交流,次卧的方锦绣姐弟俩,也没有睡。 方锦绣靠在床头,景年依偎在姐姐怀里,小嘴还在嘚吧嘚吧说个不停,也没个具体话题,上一句还在夸晚上的饭饭好吃,下一句就转到哥哥夸他筷子用的好,话题跳跃度极大。 方锦绣看着小团子因为兴奋微微泛粉的脸颊,心头发软,亲亲他小脸蛋,温声道:“年宝这么开心呀。” “嗯。”景年重重应了一声,还点了一下头,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欢快地扑腾了一下四肢,开心地说:“我还以为,真的要好久好久,都见不到哥哥了呢。” 结果哥哥竟然来他家了,他好高兴呀。 方锦绣莞尔,好似随意闲聊一样地问:“那年宝想不想跟哥哥还有舅舅一起走呀?去他们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景年下意识想点头,又顿住了,问:“姐姐去吗?” “年宝要跟姐姐一起呀。”方锦绣笑眯眯地问。 “嗯,我们说好哒,一直一直一起生活。”小崽崽声音稚气未脱,说“一直一直”的时候,认真得像在说永远。 “姐姐去哪儿,年宝就去哪儿。”小家伙儿一本正经地说。 “姐姐的小乖宝。”方锦绣眼眶一热,抱住崽崽不放,“那年宝自己想去吗?姐姐还没有想好。” “想。”这回景年毫不犹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两眼亮晶晶地说:“哥哥说,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哟,还有……还有小马,有动画片,姐姐也有哒!” 什么大房子小汽车,他全都没记住,就记住这些了。 方锦绣哭笑不得,她说宗廷拉着小家伙嘀嘀咕咕什么呢,感情在哄他。 她故作难过地逗年宝:“咱们这里不好吗?虽然没有小马,也没有动画片,但是有好吃的,还有黑蛋儿、红妮儿他们陪你玩,婶婶们也喜欢你,年宝不喜欢他们?” “喜欢,我喜欢哒。”景年以为姐姐误会了,着急地脸都憋红了,一个劲儿重复他喜欢小伙伴们,也喜欢婶婶们。 “姐姐知道啦,我们年宝最讨人喜欢了。”方锦绣逗完了又哄,好一会儿才安抚好小团子的情绪。 景年靠在姐姐怀里,犹豫了一下,声音很轻很轻:“可是我舍不得哥哥,舍不得舅舅,他们要是走了,好久好久好久都见不到他们了……” 他的亲人只有姐姐一个人,叔叔婶婶们待他再好,他知道那不是他的家人。 黑蛋儿哥哥二牛哥哥带他玩,也不是他亲哥哥,到了吃饭的时候,他们各自会回到各自家里,不会有人牵着他的手一起回家。 “他们以后还会回来的呀。”方锦绣温柔地说。 以前她以为宗廷跟年宝是两个世界的小孩,一别之后,可能再没有相见的机会。 但既然是亲戚,听舅舅的话音,以后宗家会回国定居,那自然还能再见。 小崽崽噘起嘴巴,哼哼道:“我都听见了,舅舅说,三年。” 他竖起三根手指头:“我只有三岁哦。” 三年,那么长,跟他长这么大的时间一样长,太久太久了。 昏黄的灯光下,小崽崽细密纤长的眼睫在下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看着无端有些可怜。 方锦绣沉默了,她和年宝不一样,哪怕她这一世亲缘惨淡,可实际上并不缺爱。 前世有亲生父母宠她如宝,这一世,哪怕物质条件不富裕,生母张琳玉也绝对是爱她的,后来的养父母,更是对她视若亲生。 养母只比她大十几岁,两人相处像母子也像姐妹,养父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一直照顾她和母亲,如山般可靠。 可是年宝呢?他才这么小,尚未明白父母亲人的意义,就只剩下一个姐姐。 他可能没办法理解太复杂的含义,但是一起玩的小伙伴,大家都有爸爸妈妈还有数也数不清的亲戚,他只有自己。 小家伙儿总喜欢跟在她屁股后面,害怕她丢下他,未尝不是因为没有安全感。 她做的再多,现实存在的缺失也难以弥补。 所以遇见对他好的舅舅、哥哥,小崽崽就像中了大奖一样,开心得要上天,自然也舍不得跟他们分开。 想明白这些,方锦绣心里其实大致有了偏向。 她一开始并没有想好怎么选,这两年华国环境就是这样,市场放不开,她存了足够的钱和物资,原本打算在村里苟两年,等两年后恢复高考,就去考大学。 上了学,安置下来,想办法或买或租,弄一套房子,带着年宝一起。 等环境熟悉了学习生活也走上正轨了,差不多到了改革开放的时候,那会儿她小打小闹积攒下来的资本,就可以用来当启动资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在这个时代浪潮中占个小浪头,下半辈子保证自己和年宝吃喝不愁。 这样的未来,想想都觉得有盼头。 但那是在认亲之前,她没有别的亲人,只有年宝,所以不用考虑其他。 要跟着舅舅走吗?说实话,她心里其实也有一点害怕。 说是亲舅舅,但实际上接触地并不多,也不知道宗家的其他人是什么样的,是不是好相处。 穿越前,方锦绣家里虽然不算穷,但也没有多富裕,就是普普通通的职工家庭,电视里网络上,什么豪门风云,都离她太遥远,当个吃瓜群众还行,真让她掺和进去,她不知道自己扛不扛得住。 其实仔细想想,现在跟着舅舅走,不是没有好处的,恰恰相反,好处绝对多余坏处。 留下来,这两年她除了在乡下种地,或者托舅舅给她找个学校读书,找个工厂上工,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离开,会有更好的教育资源,更开放的市场环境,她自身的能力,也能得到一定锻炼,对年宝就更不用说了。 况且,过两年她想回来,想必宗家也不会拦着,这会儿没有强硬地要带她走,那时候也不必强行逼她留下,没有理由。 方锦绣躺在床上,想了很多很多。 身边的小崽崽呼吸平稳,已经陷入沉眠。 方锦绣给他盖上被子,轻轻捏了捏年崽放在脸侧的小拳头,微微一笑。 不管怎么样,他们姐弟俩不会分开,这就够了。 第二天鸡鸣,大家陆续起床。 方锦绣起来烧了热水给大家用来洗漱,主卧门吱呀一声,宗家父子俩先后走出来。 “舅舅,阿廷,睡得好吗?”方锦绣笑着问。 “不错。”宗恒说。 宗廷也跟着点点头。 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没睡好,但脸上都没个笑模样,父子俩谁也不搭理谁,弄得方锦绣怪纳闷的。 因为贪便宜,方锦绣在桃饱上买牙具毛巾都是几件几件的买,这样会有优惠,想着反正迟早要用到。 正好把备用的拿出来给宗家父子用,至于保镖们的,就无能为力了,没买到那么多。 早上吃的种类比较杂,有之前蒸好的包子馒头花卷,重新上锅回蒸,还有挂面,另外还用炉子煮了一锅青菜瘦肉粥。 主要是吃饭的人太多了,那几个保镖还特别能吃,只能尽量多做一点儿,想吃什么吃什么。 村里人送的小咸菜摆出来,咸鸭蛋切一切,这些都可以下粥,就馒头。 面条煮的骨汤面,里头下一把小青菜,再加两个荷包蛋,好吃方便不用炒菜。 不用炒菜是重点。 宗恒和宗廷都吃的挺香,宗廷告诉方锦绣,他们在自己家也经常吃中餐,家里有专门的中餐大厨,不过可能因为在外国待久了,做菜染上一些外国人的习惯,不够正宗,吃这些挺对胃口的。 景年更不用提,小小干饭人,特别高兴一顿能吃这么多东西,吃了小半碗面条,小半碗粥,半个包子,半个花卷,半个咸鸭蛋,总之什么他都想尝一尝。 半个的都是跟宗廷或者方锦绣分一半,不然他吃不下。 这么一顿好歹对付过去了,家里留下的包子馒头这些即食食物都吃光了,挂面也没了,再想吃面就得现擀。 吃完上顿就得考虑下顿,方锦绣琢磨着,中午吃米饭,得弄点儿硬菜。 家里鲜肉吃完了,得买肉,好在她手里还有肉票。 还有鸡,看看村里谁家买两只鸡,可以做地锅鸡吃。 她之前给景年做过,因为有现成的调料,走地鸡肉也紧实鲜嫩,煮出来特别香。 后来她发现,这个地锅鸡调料,还能做地锅排骨、地锅五花肉、地锅牛肉、地锅想吃的任何东西,家里就常备这种底料了。 她弄了个罐子,把调料倒进去,就说自己调的秘方,酱糊糊的也看不出来什么。 不知道副食店最近有没有鲜鱼卖,不然买回来炖汤或者红烧,要不然做个水煮鱼片酸菜鱼之类的,应该都挺合舅舅表弟口味,都喜欢吃辣。 方锦绣的想法很朴素,远道而来的客人,当然要好好招待。 不管最后跟不跟舅舅表弟离开,有亲人来探亲,最起码要让人家吃好喝好。 不过她去采购食材的计划半路夭折了,宗恒提出,有些事情要跟本村话事人商议,需要方锦绣作陪。 至于食材,他大手一挥,安排一个助理带了个保镖一起去买米面肉菜回来。 方锦绣还想着地锅鸡,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买鸡,就掏了十块钱给景年:“年宝,姐姐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去买两只大公鸡,处理好了带回来,行不行?” 村里人家,养鸡大都愿意养母鸡,因为母鸡可以下蛋,如果买鸡,也是母鸡更贵。 但是小鸡仔带回去一开始也分不出公鸡还是母鸡,养大点儿了发现是公鸡,宰了不划算,只能养着了,回头养大了卖肉。 正好地锅鸡要用公鸡做,肉质紧实,吃着香。 现在猪肉,最贵的大肥膘一斤八九毛,再晚点儿到要过年的时候,能涨上九毛多。 鸡肉没什么油水,一斤才五六毛,村民提到公社去卖,收购价还不到五毛钱,不过这是整只卖的价。 方锦绣给钱痛快,大公鸡五毛一斤,但凡看上了,村里人都乐意卖给她,给她收拾得好好的,鸡杀了毛拔了送过去。 一只大公鸡约莫六七斤、七八斤的样子,再大肉就老了。 给景年十块钱,买两只鸡,够够的,还有多余。 “行!”景年特别喜欢姐姐给他分配任务,越重要越好,因为这样显得他是个能干的小男子汉。 “父亲,我跟年宝一起。”宗廷说。 方锦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父子俩闹矛盾了不成,她发现了,宗廷这小孩儿,也挺容易懂的,他高兴的时候就喊“爸爸”,生气了就变成了“父亲”。 宗恒不在意道:“去吧,照顾好弟弟。” 臭小子,不就是关心了一句嘛,给他摆脸色就算了,早上醒来,发现这混小子把袜子放在他枕头边上,还说不是故意的。 景年早就忍不住了,挨到宗廷身边,牵着他的手,眉开眼笑:“哥哥我带你走哦。” 他要牵着哥哥,告诉所有人,他有哥哥啦! 方锦绣和宗恒去找方永志,景年牵着宗廷,熟门熟路往二牛家走,二牛妈妈最会养鸡,他们家要想买鸡,就先去二牛家里问,他家没有,再问别家。 走在村里,村人们吃完早饭,上工的上工,做家务的做家务,少有闲着的。 有些洗衣服择菜的推磨的,就会聚在一起,一边干活一边唠嗑,东家长西家短,要是有什么新鲜事发生,一会儿就给你传遍整个村子。 最近村里最大的新闻,莫过于方锦绣妈妈那边的亲戚找来的,竟然是个华侨! 就有人问,不是说表舅是个厂长吗?咋又成华侨了。 有的人就说:“人家绣儿也没吭声,厂长是你们猜的。” 还有的消息灵通的,揣着“真实”情况蔑视众人:“你们知道个啥,听说是他们家以前帮过的人家,人家报恩来着,打着亲戚的名号。” 嗨哟,众人都听傻了,那绣儿外婆娘家,得是多大的家业啊,帮过的人都混成厂长了。 “金宝妈,这么一算,人家大华侨也得是你们家亲戚呀,还不赶紧去认认亲?”有人幸灾乐祸道。 自个儿沾不上好处,看见有人更倒霉,心里头就舒畅多了。 众人都哄笑起来,谁还不知道方老太一家和方锦绣那点儿事儿啊,当初把方锦绣都卖了,欺负人家没有长辈做主。 方锦绣又不是个活菩萨,还能真去跟方老太一家重修旧好? 这下好了,靠山一来,就是能压死人的那种。 罗彩凤心里头发虚,强撑着声势说:“咋地,资本家就该打倒!咱祖辈可是八辈贫农,咱……咱不怕他们!” 她说完发现,周围人都不吭声了,还以为把她们吓唬住了,提着的心又落了回去。 她还想再说几句,蹲在她身边的小儿子方金宝,小野猪一样窜了出去:“短命鬼,你拿的是啥,给我!” 罗彩凤一扭头,刚落下去的心,一瞬间蹦到嗓子口。 方景年咋在这儿?他身边的小崽子又是谁? 方金宝欺负景年欺负惯了,大人们已经知道怂了,他却还停留在景年任他欺负的记忆里。 看见景年身边没大人,他妈还在,冲上去就想抢景年手上的棒棒糖。 这还是出门的时候,姐姐给的,他和哥哥一人一个。 “不给!”景年立刻把自己的棒棒糖往怀里一捂,扭身往哥哥身后躲。 然后直挺挺冲过来的方金宝,被宗廷一脚踹了个屁墩。 “哥哥好厉害!哥哥超棒!”小马屁精疯狂吹彩虹屁。 “你打我儿子,我打—— ”罗彩凤的话,在看见坠在后面发现有事件发生迅速赶过来的两个壮汉保镖后,戛然而止。 “外乡人打人了,你们不管管啊!”罗彩凤抱着她“可怜”的儿子,大声质问其他村人。 一个婶子端着簸箕,嘀咕道:“那不是你儿子先去抢人家年宝东西,人家哥哥能打他吗? “就是,小孩子打架,哪个大人还插手,丢不丢人。” 罗彩凤被两个保镖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浑身不自在,重重哼了一声:“你们等着,我找他二伯去,不信他不管!” 说着拖着哭闹不休的儿子离开了。 她走了,大家反而清静了,有两个一看就不好惹的保镖在,婶子们都不敢搭话。 景年拉着宗廷,骄傲地给大家介绍,又重复了一遍今天说过无数次的话:“这是我哥哥哦,我还有舅舅,我舅舅也好厉害哒!” “嗯嗯,厉害厉害。”大华侨,能不厉害嘛。 “年宝,你哥哥跟你长得一样俊,一看就是一家人。” 景年听见这话就高兴,宗廷哭笑不得,他和年宝,好像没有血缘关系。 不过这不重要,他还记得刚才那个熊孩子怎么叫他的宝贝。 走到无人的地方,宗廷问:“刚才那个小孩儿就是欺负你的那个堂哥吗?” “嗯,他坏,不是我哥哥。”景年气乎乎地哼了一声。 宗廷脸色微冷,重重记下一笔,决定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他爸,年宝喊一声舅舅,老头子怎么也得替年宝出出气吧。 瞧,这就是现实。 有的男人,还没到四十,因为得罪了儿子,就变成了老头子。 等景年买好鸡,人家给他杀好处理好,两个保镖叔叔一人拎一只鸡跟在两个小孩儿后面。 到了家,发现姐姐和舅舅已经回来了,景年高兴地炫耀:“姐姐,看我买的鸡!” 他把剩下的钱给姐姐:“还有这么多钱钱哦。” “年宝真棒。”方锦绣让他们把鸡放到厨房里去,零钱里抓了几张分币给景年当零花钱,小崽崽高高兴兴地收起来,准备攒进自己的小金库。 一扭头,发现哥哥在看他,景年大方地分给哥哥几张,自己只留了两分钱。 “哥哥,给你钱钱,可以买好吃的哦。” 宗廷:“……” 了不得了,收到弟弟给他发的零花钱了。 “出息。”一抬头,对上他爸嘲讽的脸。 宗廷扯了扯嘴角,露出营业微笑,把几分钱收进口袋里,得意地吐出两个字:“嫉妒。” 宗恒:“……” 小崽崽哪知道,自己身边刚刚经历了一场不见硝烟的斗争。 他看见姐姐要往外走,急急问:“姐姐我们去哪儿?” 方锦绣牵着他,笑得露出牙花子,一点儿都不淑女。 “宝,咱们去搬咱家东西,你还记得有什么让人拿走了不?都要回来!” 舅舅可真够给力的,她原本还在想,舅舅找村长干什么,昨天就见过,难道是问她和景年的户口问题? 去了才晓得,她格局小了。 知道什么叫大华侨吗?就是一回国就撒钱,出手就撒钱,张嘴也撒钱,撒个不停的那种。 她舅多霸气,坐定之后,第一句话就是要给村子里修路,修到县城的路。 这种天降好事,方永志哪还有不同意的,凳子都坐不稳了,脸上的笑差点儿绷不住。 这还没完,接着舅舅就表示,修路之是个基础,他是想在公社或者县里投资建个工厂。 当然,这时候华国不许私人建厂,但是可以挂靠在公家名下,就是说,这个厂子名义上是公家的,比如是公社的,或者县里的。 然后管理也是公社或者县里安排,但是会给出资人分红。 前些年把原有私人资产国有化的私人企业、工厂、公司,很多都是这么安排的,不过那些人股份不会给很多。 像舅舅这种,自己全额出资搞个厂子,完全是给当地拉经济做慈善,因为他能得到的好处微乎其微。 不过人家出资建的厂,别的不说,想安排些工人进去是没问题的。 宗恒跟方永志说的意思,看在方锦绣和景年的份上,到时候会给方家坪村留一部分招工名额,十个以上。 这相当于,村里一下子能出十个工人! 方永志激动地嘴皮子都哆嗦了,坐都坐不住,恨不得现在就跟领导汇报,把这些名额给落实了。 看着宗恒跟方锦绣的眼神,跟看活财神似得,想把他们供起来。 不过…… 宗恒这个转折一起,方永志勉强冷静了一点儿,忙道:“您说,您说,有什么需求,我们一定满足。” 宗恒没什么需求,他只要求,招工名额里面,不能有方老太一家以及她家亲戚。 指女儿女婿,娘家亲人,儿媳妇娘家亲人这种,不包括其他亲戚。 还有,就是把当初从方家搬走的东西,怎么搬走的,怎么还回去。 方永志明白了,人家大华侨,张嘴就是修路建厂,怎么也不至于缺那点儿旧物,人家就是要给外甥女出一口气。 答应吗?那哪有不答应的。 方永志相信,这话放出去,全村人(不包括方老太家)都会同意,十个招工名额呢,谁家不馋?就算考不进去,那路不也白走? 搬!都搬回去! 第61章 搬东西回家这种事,当然不用方锦绣他们亲自动手。 硬要说,当初被拿走的那些东西,对姐弟俩而言,实际用处并不是很大,因为家里该置办的都已经置办起来了,更新更好。 但是那些都是景年爸爸妈妈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底,搬回来不管怎么处理,都比便宜了那群坏人强。 方锦绣没说的是,那些人手上还沾着一条命,平行世界的她,就是被那群人给逼死的。 当然,她是不知道自家崽遭遇了什么,否则恐怕真的去给方老太家放火了。 这事方永志既然放了话,为了村里的路,为了招工名额,他也会漂漂亮亮的给办好了。 这头方锦绣和舅舅回来接两个小孩儿,景年肯定要带去的,小家伙儿一直对坏人搬走了家里的东西耿耿于怀。 他从来不小气,但这孩子心里也憋着股气,谁都没法说的气,他讨厌死那些坏人们了,一点儿不想他们占自家便宜。 方锦绣回来叫景年一起,那头方永志已经火速找了大队部的干部,方姓能说得上话的老人,还有其他杂姓里面,受人尊敬的村老。 叫的急,好多人从地里匆匆赶过来的,手上还沾着泥巴拿着锄头。 “啥事啊这么着急。”方永志大伯七十多了,是方家坪村上一任村长,这些年为了不压侄子的威信,默默淡化自己的存在感,但谁也不敢小瞧了他,村里但凡有点儿大事,他老爷子张句嘴,比谁都有用。 方永志压着满肚子兴奋说:“大伯,今个儿绣儿那华侨舅舅来找咱,你猜说了啥?” 方大伯翻了个白眼:“有屁快放!你们关起门说的话,我们咋晓得说了啥,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 “好事,大好事!”方永志被骂了也不气,他现在遇见啥事都不气,除非大华侨反悔了。 “绣儿她舅啊,找咱们是为了……”他三言两语这么一讲,在座的诸位越听眼睛越亮,到最后更是一个个都压不住的激动。 “志娃儿,你说的是真的?真给咱修路,还让咱村的人去当工人?”一个老人抓着方永志的手,激动的胡子都在颤抖。 他们年纪大了,不可能去参加招工,路修好了也走不了几回。 但诸位谁都不傻,谁家还没个年轻的后辈了,有招工名额,自家后辈就有机会,以前可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修路这事,看起来好处没有招工大,恰恰相反,造桥修路这种事,才是真正的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几个招工名额,只能惠及几家几户,修路方便的,却是整个村子。 “当然是真的。”方永志说:“昨个你们没看到,上头领导都在,人家小汽车就停在咱村口,后来开回县里头,听说海市还有一辆,那一辆小汽车,好几万块钱,啥厂办不起来,啥路修不了。” 众人听得直咋舌,厂子不了解,但是修路的话,从他们村到县里,几千块钱了不得了,主要是材料花钱,人工在当地不值钱,一天几毛钱多得是人愿意去干。 “别耽误了,老二老四老五,老吴头,胡瘸子,你们回去,把家里儿郎都叫上。”方大伯起身道。 “干啥?”老吴头问。 方大伯白了他一眼,对没有吭声的方余田说:“给你个面子,你去跟他们说,自觉点儿,别逼我们动手。” 这是摆明了态度,方家人要是自己愿意搬,那是好事,不愿意,他们就带人去帮他们搬。 方永志他爹方福山跟方余田关系不错,也劝道:“我大哥说得对,余田啊,这是全村人的大事,你可别犯糊涂。” “就是,那些东西,本来就不是你家的,厚着脸皮占过去,欺负人家两个孩子,早该还给人家了。”胡瘸子说。 方余田急了,急赤白脸道:“啥叫我家的,我可碰都没碰二林子家的东西,姓胡的,你讲话要凭良心,我咋就欺负那两个孩子了?哦,你现在说的好听,当时咋没见你站出来吭一声。” 胡瘸子冷笑道:“咱村里谁不知道你家老四媳妇儿是个混婆娘,你方家的事儿,你这个当大哥的都不管,让我一个外姓人管,我好意思听你也好意思讲。” 方余田气急:“你—— ” “行了行了,吵吵什么,有这吵架的劲头,去把该办的事办了。”方大伯皱眉制止了两个老头子的争吵,又问了一遍方余田:“你行不行?” “啥叫行不行,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谁听我的!”他心里还是有气的,愤愤道:“该说的话我给大山和虎子带到,他们要是不听,以后就当断了亲,别喊我大伯了。” 方余田起身走了,背着手,垮着脸,家都没回,直接往方老太家走。 路上遇见侄儿媳妇罗彩凤,罗彩凤一看见他,哭天抢地:“大伯,您可要给我们做主啊,方景年那个小兔崽子,带外乡人打我们家金宝!” 方余田一愣,景年?在他家里头的外乡人,除了华侨,还能是谁。 不过人家一个大华侨,就算要报复,要替自家孩子出气,干啥要欺负方金宝一个几岁的娃娃?不至于。 “你少胡咧咧,赶紧的,把方虎子喊上,还有你大伯子,我有事要说。”方余田不耐烦道。 话说得再怎么硬气,这一家子也是他亲戚,真到了最后,方永志那一支,还有其他几个外姓的,一起过来搬东西,他也跟着丢人。 罗彩凤不甘心:“啥事这么急,我家金宝……” “你给我闭嘴!”方余田刚受了一肚子气,还没消化,让她喊个人还逼逼赖赖,顿时更气,口不择言道:“老四就是瞎了眼昏了头,娶了那个搅家精回来,还让虎子娶了你这么个糊涂蛋儿媳妇,家门不幸!” 罗彩凤跟被掐住脖子的野鸡一样,一声不敢吱了。 大伯连她婆婆都骂上了,看来真是了不得的大事,她也不管再拖拉,连忙跑去喊家里人。 等方余田到方老太家,方家两个儿子都已经回来了。 方老太自从上次摔了,就特别爱惜自己,腿好了也一直卧床休养,觉得自己伤了元气。 但她越这样想,越这么心疼自己,身体就越躺越弱。 不如以前有劲儿,时常胸闷气短,连胃口都小了,吓得她以为自己身体出了毛病,看病补充营养,又折腾出去不少钱,两个儿媳妇心里怨气满满。 “他大伯,啥事啊?”方老太头上包着条毛巾,一副气弱的样子。 方余田左右看看:“大富大贵呢?” 孙女提都没提,方家的孙女没有话语权,方金宝还小。 “大富在。”王菊花连忙把大儿子喊进来,又问:“你弟呢?” 方大富闷声道:“我咋晓得,一天到晚,除了吃饭的时候,别的时候都看不见人影。” 王菊花朝方余田陪笑两声,帮二儿子说话:“大贵……大贵找活儿呢。” 进来给方余田送水的方二丫垂着眼,什么都没说。 三丫跟她说,她看见二哥跟村里一个女知青在打谷场后头说话,挨得很近。 但她和三丫都不敢说,说出来妈要打她,二哥也不会放过她。 “不在就不在吧。”方余田想,当初住到方林家里的是方大富,搬东西的是这一家子,有他们在就够了。 他也没说多余的话,担心方永志那边等不及,开门见山,就把方永志找他还有其他人,谈了什么话都说了出来。 一开始听说方锦绣那个华侨舅舅要给村里修路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酸得要死,心想这可真是钱多了没地方花,烧得慌,白给不认识的修路拿来踩。 等听说还有工厂招工名额,一大家子都意动了,再怎么算,他们也是方锦绣亲戚啊,最亲的那种,非要论远近 ,比那个华侨表舅还近。 还有景年,方锦绣不是特别看重那个小崽子吗?他们可是景年的亲伯伯/叔叔/堂哥! 方余田看着这一家子兴奋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嘲讽好笑,等他把人家华侨的要求一说,一家子都傻眼了。 方老太也不病弱了,直挺挺坐起来:“咋能这样,咋这么狠心哟!” 方余田冷笑:“为什么?你们心里没点儿数吗?我还是那句话,但凡你们当初对那姐弟俩好点儿。” 方虎做梦都想进城当城里人,气得拳头都捏紧了,埋冤地瞪了一向疼爱他的老母亲一眼。 嫌弃老二就嫌弃老二吧,横竖他二哥也是个没出息的,怎么的非要卖方锦绣,家里就缺那点儿钱了?最后钱也没落到手里。 方大富愣愣的,心里凉透了,要是他能当个工人,还会没有房子取媳妇儿吗? 可是他又没有欺负方锦绣,是他娘非要他去住二叔的家,况且景年还那么小,房子先借他娶媳妇,有什么问题? 方老太还在哭天抢地,一家人沉浸在这个悲痛的消息中。 然而这还没完,方余田冷漠地吐出人家大华侨最后的要求。 方家人全傻眼了,王菊花傻傻地说:“路都捐了,还盖工厂,还缺咱家这些旧东西?” “不缺啊,人家能缺啥?几万块钱的小汽车都不止一辆,但人家就是要出这个口气,就是不愿意便宜你们,咋地?你们能说不?” 方余田今天没少受气,自己心里头也憋屈,放炮一样连声炸:“我话放这了,方永志看我这个老脸的份上,才没有直接喊人来拉东西。姓吴的姓胡的,人家都等着,家里壮小伙都选好了,巴不得你们不乐意,他们直接过来拉东西,好在华侨面前露个脸儿,到时候招工先招他们,你们就等着咱方家其他族人,恨死你们吧!” 方老太也不是真傻,总想着占便宜,多少有点儿小聪明。 她一听也明白了,今天这事,他们一家人真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把东西搬回去,坐实了他们一家贪图无依无靠的姐弟俩家产,占人家便宜。 他们还是长辈,说出去更不好听,家里名声算是臭了,小辈儿尤其是孙子们,说亲只会更难。 不搬?不搬下场更惨,东西保不住,脸还是得丢,还会得罪族人,这回可是关乎全村的利益。 到时候方家的没选上的,大概不会反思是不是自己不够优秀,人家会想,是不是因为方老太一家得罪了方锦绣,她心里记恨,他们才选不上。 现在差距已经拉开了,他们便不会想到怨恨方锦绣,只会怨方老太这一家子。 一辈子生活圈子就是在村里,得罪了太多人,往后日子可怎么过下去。 方老太一家子,脸都是黑了白白了红,很简单的道理,想想就明白了,想明白了就更难过了。 王菊花哭丧着脸说:“我去跟她道歉,跟她求饶,给她跪下磕头,让她放过我们家吧!” 她可怜的大富啊,以后还能娶到媳妇吗?会不会变成老光棍啊! 方余田吓了一跳,忙道:“你就别添乱了,早干嘛去了,现在去给她添堵?” 王菊花哭哭啼啼,方虎赤红着眼睛,还在想招工名额,心疼得要滴血。 罗彩凤提都不敢再提她宝贝儿子挨打的事儿了,听说跟着景年的那个小崽子是方锦绣舅舅的儿子,让村里人知道了,只会喊“打得好”。 方大山垂着头,说:“大伯,我们听你的,你说咋办。” 方余田斜他一眼,叹了口气:“还能咋办?要我说,你们老老实实把东西还回去,往后啊,别往那姐弟俩面前凑就行了,那丫头记仇,但不是坏心的,你不招惹她,她也不会无缘无故找你麻烦。” 都说人老成精,方余田早就从方锦绣以往的一些行为中看出她性格了,因为自己瞧不上她,她连送几块糖都不进自家门,心里头傲着呢。 方老太捂着胸口,心疼道:“咱又记不清有哪些东西了……” 她到底还是舍不得,方林家里好些东西都是精心置办的,单那几个大木箱子,方老太就顶顶看得上眼,一直放在自己卧室里。 方余田没好气道:“那就让绣儿和年宝来认!他们说啥就是啥。” “那不行,他们要是瞎说咋办,他们……” 方老太还想再说,方余田不耐烦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人家瞧得上你家这些破烂儿?人家就是为了出一口气。” 这一家子依旧不信任姐弟俩,以己度人,觉得他们肯定会借机占便宜,把他们家东西搬走。 方余田气道:“那我不管了,让方永志带人来。”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方二丫跑进来报信,说方永志还有村里那些话事人,都来了。 一家人连忙出去,发现方锦绣和景年,还有一群不认识的人也在,站在景年身边的父子俩,应该就是方锦绣的华侨舅舅和表弟。 “咋地,要不要咱帮帮忙?”一个胡姓青年得了爷爷的消息,有意展示一下自己,上来就说道。 方虎横了他一眼,大声道:“我妈还有我嫂子她们糊涂,拿了侄女家东西,咱这就给她搬回去。” 方锦绣翻了个白眼,方家这两个男人,真是没种,永远让女人顶在前面,坏事都不是他们做的,可真“干净”。 方虎说完,偷偷拿眼瞧方锦绣,见她面露冷笑,心里也跟着凉了半截 方老太张不开嘴,躲在后面推两个儿媳妇,王菊花哭丧着脸说:“绣儿,咱记不清有哪些东西了,你自己来数数吧。” “我,我记得!”景年手举的老高,蹦蹦跳跳。 “年宝去。”方锦绣笑眯眯道:“我们年宝最聪明了。” 方家人又喜又忧,觉得景年一个小娃娃,话都说不利索,能记得什么。 但又怕他不懂事,乱指乱认。 这可就冤枉景年了,他真记得,他往屋里走,后面跟着一串人。 进了院子,一眼看见大扫把:“我家的!我爸爸做的!” 得,方大山黑着脸,去把扫把抱起来。 看见屋檐下的大水缸:“我家的,我爸爸买的!” 这个水缸原本放在他家厨房。 方虎去把里头的水舀出来,一会儿搬缸。 八仙桌。 “我爸爸做的!” 农具。 ”我爸爸买的!” 衣柜。 “我妈妈的!” 书桌。 “姐姐的桌子!” “这是我家的,这也是我家的,这个还是我家的!” 后面跟过来的人都惊呆了,这是硕鼠吗?这么能偷。 有些东西都没用上,堆在柴房里,都不愿意给人家还回去。 方老太一家,脸恨不得埋到地里去,偏偏景年竟然说得都是对的,但凡他看见了,他就能分辨是不是自己家里的。 方老太一家,就一趟一趟的往景年家搬东西,方锦绣不让保镖叔叔们帮忙,大家伙儿就明白她意思了,谁也不伸手,就看着方家人自己搬。 当初偷偷摸摸搬过来,现在得在全村人的围观下,穿过大半个村子,光明正大送回去。 一次一次,脸像是被拿刀片剐了一层又一层,饶是这一家子脸皮够厚,后来也受不住了,一路上头都不敢抬,脸涨得通红。 硬生生搬了一个上午,中午晌儿都过了,好多围观的村民都回家去做饭了,还有些小件儿在陆陆续续往过搬。 其实一些衣服什么的,被他们穿过了,方锦绣和景年肯定不会再要,但是还是那句话,送人都不给他们。 最后,方老太家里好像都空了一大截,景年又转悠了一圈,方老太含怨道:“没了吧?” “还有!”景年叉着腰,气势汹汹:“我姐姐的钢笔呢!” “啥钢笔,你可别瞎说,没见着!”方老太急得跳脚,这可真没瞅见! 方锦绣看了宗恒一眼,解释道:“是我妈妈留给我的钢笔,她以前上大学时候用过的,笔身上还有她的名字。” 这个特征就很明显了,也不像假话,要占她家便宜,也得编个她家有的对吧。 方老太拍着大腿哭天抢地:“冤枉啊,家里头都被翻了个遍了,真没见着!” 王菊花也说:“咱家都没个识字的,要啥笔啊。” 人群里有人说:“钢笔值钱啊,指不定你们拿去换钱了。” 这也不是没可能,就看方老太一家子这贪心样儿,连人家刷锅的刷子都要偷,再多偷一支值钱的钢笔,也很说得过去。 甚至方家人彼此看看,也开始互相怀疑。 他们想着,自己没拿,那是谁拿了?钢笔小,藏了拿出去卖钱,谁也不知道。 他们在怀疑彼此,其他人却盯着他们看,最后发现方大富神色不太对劲儿,有些紧张。 “原来是你小子拿的,赶紧的,还回去,咱一家人的清白,都送在你手上了。”方虎气冲冲道。 “他叔,你说啥呢,我们大富可是个老实孩子。”王菊花不干了,听见人家说她儿子,蹦起来要跟方虎炒。 方永志不耐烦道:“吵啥吵,谁有时间听你们在这吵架,不吃饭啊,赶紧的,把钢笔还给人家。” 方大富急得面红耳赤:“我是看见一支钢笔,可我搬箱子去了,那钢笔就放在桌子上,我也没拿,一扭头就不见了。” “你没拿谁拿了?”方虎说:“你还在人家屋里住了半个多月,谁知道你还藏了啥。” 对啊,他没拿谁拿了。 方锦绣的钢笔不见了,只有方大富一人看见过,他自己也承认了。 方大山黑着脸瞪弟弟:“虎子,你是大富亲叔叔,你就这么冤枉他?” “谁冤枉他了,他偷了东西,不能让咱们给他背锅吧?那咱成啥?” 围观的村人好多都窃窃私语,方虎咋还这么有自信,他们一家人都是偷儿,谁也别嫌弃谁。 争来吵去,方大富坚持说他没拿,不信去搜。 他和方大贵以及方金宝合住的那间屋子,被翻了个底朝天,方大贵私藏的两块多私房钱都被翻出来了,耗子洞也被发现了,都没找到方锦绣的钢笔。 钢笔到哪去了,谁也不说不清。 “那不关我们事了吧,就说了我们大富没拿。”王菊花一副被冤枉了的委屈模样。 方锦绣心里憋着气,那是她妈的遗物,可是看这一家人的样子,确实不像是拿了她的笔。 但她还是想再诈一诈,怒道:“要不是因为你们偷我家东西,我钢笔也不会丢,什么叫不关你们事?” 村人:“就是,你们给人家弄丢的,得赔人家!” 啥?赔钱?! 方家人齐齐愣了,这咋还要赔钱了? “我们没拿!凭啥赔钱!”方老太跳起来,脖子上青筋崩起,要钱就是挖她的肉啊! 方锦绣:“要么赔钱,要么还我钢笔,你们自己选!” 第62章 方锦绣最终还是没能拿回她的钢笔,方老太那一家子,谁都说不出钢笔去哪儿了。 方永志和其他村里人,压着他们要赔钱,那一家子一个赛一个抠,哪儿舍得这个钱,但是谁让他们把人东西给弄丢了,要么还笔要么还钱。 笔拿不出来,只能还钱了。 因为方大山和方虎兄弟现在还没分家,家里头的大账都由方老太掌着,挣得钱几乎都在她手里攥着,两个小家庭只能私底下攒攒私房钱。 方锦绣那钢笔好几十块,赔钱只能公账里出,公账的钱虽然在方老太手里,但那是一家人的,谁多用了,剩下的人就吃亏。 最后看见的人是方大富,方虎觉着这事该怪方大富,这个账应该记在大房头上,往后兄弟们要是分家,这笔钱大房得填上。 方大山一家子也不乐意,虽然方大富看见了钢笔,但他并没有拿,直接搬其他东西回家了,当时还在景年家里头的是三房的人,说不定就是他们拿了藏起来了。 横竖这一家子对彼此都不信任,都觉得是对方偷了方锦绣的钢笔拿去卖钱了,自己冤枉得很。 为此兄弟俩差点儿打起来,可闹得再狠,该赔的钱还是得赔。 方老太心痛地数出几十块钱给方锦绣,给钱的手都在哆嗦。 她不乐意,方锦绣还不乐意呢! 她稀罕这几十块钱吗?她想要的是妈妈留下的钢笔。 但眼瞅着钢笔是找不回来了,方锦绣心里十分郁闷,冷着脸说:“当初把我卖出去,我的卖身钱你还扣了十块。” 本来是二十,方永志帮忙要了十块钱回来。 景年委屈地跟哥哥告状:“我找不到姐姐,问他们,他们打我,把我关起来。” 宗廷的手骤然握紧,淡然的表情难以维持,他不崇尚暴力,此时却有种想要把这些人暴打一顿的冲动。 宗恒冷着脸,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摸了摸景年发顶,声音沉稳可靠:“不怕,舅舅在。” 景年依赖地仰望着舅舅,他知道,舅舅超厉害哒! 之前他想把家里东西要回来,但是姐姐跟他讲,说他们现在还很弱,打不过坏人们。 可是今天姐姐跟舅舅出去了一会儿,坏人们就害怕了,自己把他家里的东西搬回来了。 在他们身边的方永志听着心里直发颤,深恨方老太一家太作孽,把人得罪死了,万一大华侨改了主意,吃亏的可是村里人! 他连忙催道:“磨磨蹭蹭干啥?赶紧的把钱还回去,我都不稀得说你,一把年纪了,干的啥恶心人的事儿。” 还要给钱?! 方老太像被剜了肉一样疼,但是那个大华侨,看她一家子的眼神冷得像冬天屋檐上的冰棱子,冻得人浑身发凉。 她默默地从自己积蓄里又拿出十块,心疼得两眼发花几乎要晕过去。 农家攒钱本来就不容易,一年到头能有个几十块钱的盈余就十分不错了,当然,大部分时候是没有这种好事的,过年肉都吃不上的人家大有人在。 方老太压着不让家里再盖房子,也不给孩子们读书,大孙女去年嫁出去,还收了在村里看来很高的彩礼。 这么着抠搜了好些年,才攒了两百多块钱,这可是全家人十几年的积蓄。 老太太把钱藏的严严实实家里谁都不知道,可前段时间生病,去城里看病要钱,吃饭要钱,回来养病补充营养也要钱。 花钱如流水,只见出不见进,老太太本来就愁得慌,这下好了,存款一下子少了三分之一。 方锦绣一行一走,后面就听见老太太拉长了调子老鸹一样的嚎声:“我的钱——呀!” 方锦绣却还是闷闷不乐,她本来以为,借着舅舅的势,怎么也能把钢笔要回来。 这下子恐怕真的找不回来了。 景年很小声地问宗廷:“哥哥,钢笔要多少钱?” “怎么了?”宗廷弯下腰,问:“年宝想要钢笔吗?哥哥有,回去拿给你。” “不要!”景年看了眼闷头走在前面的姐姐,依旧小小声:“我有钱哦,我攒了好多钱钱,想给姐姐买钢笔。” 他依稀记得姐姐那支钢笔是什么样的,他想买一支一样的送给她。 宗廷想到崽崽分给他的那几张分币,沉默了。 算了,大不了以后他多给乖宝发点儿零花钱,他的弟弟怎么能缺钱用。 生气归生气,饭还是得吃。 中午吃的是方锦绣计划好的地锅鸡,保镖们那一锅担心一只鸡不够,又把他们买来的新鲜排骨切块腌制,放了几斤进去。 农家散养的走地鸡肉质紧实弹牙,一点儿都不柴,锅里还加了土豆块、青椒块、魔芋片、以及方锦绣超爱的青笋。 这些锅边素同鸡肉一起煮锅,既吸收了肉汤的鲜,又保留了各自的特色,土豆绵软入味儿,魔芋爽滑弹牙,青笋鲜嫩,好吃得停不下来。 地锅鸡旁边贴的饼子也是一绝,面是保镖们帮忙揉的,特别劲道,面饼子一半煮在地锅鸡汤汁里,吸饱了汤汁也不会过于软烂,反而糯糯的,嚼起来满口香。 宗恒跟宗廷虽然没少吃中餐,但吃的都是精细烹饪的那种,这种粗犷的家常菜反而吃的不多。 要说真的比大厨手艺还好,那不至于,但一家人围坐在一个煮锅周围,分享同一锅食材,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饱餐一顿,方才有些低落的心情渐渐转好。 保镖们帮忙收拾碗筷,家里刚搬回来的东西也需要好好归置,自己留下用还是送人,都要处理好,不然一直堆在屋子里也不像话。 景年吃的饱饱的,不想动弹,拉着哥哥去房间里看他的小金库,他攒了好多小钱钱! 宗恒吩咐助理去处理捐路还有建厂的事,他说出去的话,自然不会不算话。 “聊聊。”见方锦绣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儿,宗恒微抬下颔道。 方锦绣在他对面坐下,她舅好像还挺中意家里的野茶,看他喝茶的频率,应该是满意的,回头再找村里人买点儿回来。 待方锦绣坐定,宗恒才慢条斯理道:“不是催你,随便聊聊,我之前问你的事,有想法了吗?” 方锦绣一怔,被宗恒敏锐地抓住了这点儿情绪变化,沉吟道:“看来是有了,说说?” 方锦绣犹豫了一下,不答反问:“我能问一下,您家里其他家人的情况吗?” 她还是有些担心,听说豪门斗争杀人不见血,她和年宝要是卷进去,年宝还那么小,防都不知道该从哪里防。 宗恒喝茶的动作顿了顿,放下茶杯,笑道:“是我的失误,应该早向你介绍。” 能问出这句话,看来小丫头的选择是他所希望的方向。 “我父亲你知道,是你外婆的亲哥哥,你的舅爷爷,就是他坚持要我们回来找你外婆的下落。” 方锦绣听懂了宗恒话里的意思,就是说舅爷爷对她和景年的存在,应该是抱有善意的,可惜外婆和妈妈已经不在了。 宗恒见她理解了,微微点头,继续道:“我母亲在两年前因病过世,家里只有父亲一位长辈。” 他知道,大哥的夭折对父母打击很大,母亲的病更多的是心病。 而母亲死后,父亲一人在家太过孤独,更加坚定了想要落叶归根的想法。 “我父亲和母亲,一共生育了两子两女,兄长幼年夭折,我上面还有两个姐姐,长姐是名设计师,二姐在家族企业内任职,我们感情很不错。她们平常都在外面住,节假日或者聚会之类的情况,才会来我家。” 显然宗恒很懂方锦绣在担心什么,安抚道:“你和年宝都还小,跟我回去,先住在我家,我妻子性格开朗,喜欢小孩,你们应该会相处愉快。” 方锦绣却是稍稍安了点儿心,听起来宗家人口关系挺简单的,想想也是,宗老爷子一个人在海外,家里亲戚倒是多,就剩下她一个了。 “是什么动摇了你的想法?”宗恒端着茶杯,好奇问。 他看得出来,起初方锦绣是偏向留在国内的,不过也能理解,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害怕未知的环境再正常不过。 方锦绣抿唇笑了笑:“阿廷跟年宝说,让他来劝我。” 这小子。 宗恒摇头笑道:“还会走迂回路线。” 可不是,小表弟真是不得了,她家年宝已经够聪明了,宗廷就挺像那种天才小孩,智商情商都高得离谱。 “小家伙儿是被糖果打动了,还是饼干打动了?”宗恒打趣道。 方锦绣也跟着笑:“还有小马。” 她顿了顿,认真地说:“年宝说,他舍不得你们,舅舅,年宝很喜欢你和阿廷。” 宗恒笑容微敛,神色中也多了几分认真:“喊我一声舅舅,就是我外甥,是我宗家的孩子,我和阿廷,总会护着他。” 两人从头到尾没提过,景年跟方锦绣、跟宗家没有血缘关系的事。 彼此心里都清楚,方锦绣不可能放下景年,要走也是姐弟俩一起走。 而当年要不是方林夫妻俩收养了方锦绣,她或许都活不到现在,知恩图报,宗恒反而高看她一眼。 姐弟俩跟着宗恒父子离开的事,基本上是说定了,但两人谁都没有急着往外讲,也没跟孩子们说。 宗恒要处理捐路和建厂的事,这种事都得跟当地官方沟通,不过这是好事,没谁会往外推,听到消息都高兴的不得了。 公社也算是跟着占便宜,因为修的是从方家坪村到县里的路,中间必定会经过公社,相当于把公社到县里的路也重修了。 之前是土路,听华侨大老板的意思,人家要修的是水泥路。 沿途的其他村子也乐得有这种好事,没挨上边的,只能叹一句运气不好,自己村里的人咋没个华侨亲戚。 建厂可就不像修路那么简单了,修路只要钱到位,其他都好说。 宗恒随口许诺投建一个工厂,建什么厂?建在哪儿?投资多少?都有的讨论。 好在他带了助理过来,前期的信息收集都有助理去跑,他只要最后做决定就好。 方锦绣这边也没闲着,既然要跟着舅舅一起走,这一走最起码两年,她得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好。 家还在这里,不管多穷,是父母留给她和年宝的,得保留着。 亲朋好友们,也得有个交代,村里的人可以当面告别,除此之外,称得上朋友的也就是县城里的李小圆张敏她们几个,还有远在京市的陆远峰。 方锦绣突然想起来,之前年宝还邀请陆远峰来他们家里,陆远峰还说,要做饭给她和年宝吃。 不过这顿饭,恐怕是吃不上了。 她给陆远峰写了一封信,告知她和景年的去向,等要离开的时候,这封信才会寄出去。 过两天去县城,探望一下李小圆几人,跟朋友聚一聚,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说实话,方锦绣还挺放不下在她这里学习的几个孩子,都是好孩子,学习很认真,也不笨,如果能有读书上学的机会,未来肯定会更开阔。 她琢磨了一会儿,有了个想法,跟舅舅商量过后,得到他的赞同,方锦绣就去找了方永志。 厂子还没定下来,但路已经开始动工了,宗恒这边钱给的痛快,当地政府可能担心他后悔,立刻安排县里水泥厂先送这边的订单,人工也好招,这路说修就已经开始修路。 方永志一天三趟地跑,高兴得一天到晚脸上带着笑,见方锦绣找过来,忙把她迎进屋,他现在看方锦绣,跟看招财娃娃一样。 方锦绣先透露了她和景年要跟舅舅离开的事,方永志一听大吃一惊,其实村里人私底下也讨论过,姐弟俩会不会跟着宗恒一起离开。 但大部分人都觉得不会,村里好多人,一辈子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外国?那得有多远?背井离乡的,再好也虚啊! 况且,大家伙儿都知道方锦绣是被收养的,她家的亲戚,跟景年有啥关系?还能把他一起带走?那绣儿舍得她弟弟? 留下来多好啊,亲舅舅建的厂子,能给村里十个名额,绣儿一个高中生,指不定能进去当个领导,羡慕死个人。 结果出乎预料,人家真的要走了。 “那……那你来是……”方永志脑子有些发僵,怎么就要走了,这一走可不就是没音信了。 “有两件事拜托二伯。”方锦绣客气道。 第一件事就是家里的房子,还是托方永志照看着,也是告诉他,别因为他们没回来,就把房子收公分给其他人了。 这是小事,方永志一口答应了。 还松了口气,听这话音,以后是还会回来的。 第二件事,方锦绣在方永志这里放了一些钱。 公社小学,根据年级不同学费也不一样,从五毛到两块不等,按照一学期两块钱算,一个孩子六年小学,就是二十四块。 三年初中,一学期三块,就是十八块。 也就是说,她资助一个孩子上完初中,需要四十二块钱。 多三块给孩子们买作业本,一个孩子按照四十五块钱算,她带了五个小孩,刨除她家年宝,还有四个,其中铁蛋儿还没到上学年纪。 四个孩子,一人四十五,就是一百八十块钱。 她把这钱给了方永志,托他到时候给这四个孩子交学费,买作业本。 当然,也能把钱给他们家长,但性质不一样,这笔钱在现在不算小钱,这些孩子没办法上学,家里都各有各的难处。 但方锦绣目的只是给孩子们一个读书的机会,如果他们想去,就替他们出学费,却不会平白把这些钱拿出来资助他们的家庭。 要说穷,村里也没几个富裕的,她也只能做自己想做的、能做的,帮不了太多人,朝身边人伸把手,无愧于心就够了。 方永志收下钱,郑重表示,他一定会收好这笔钱,不会滥用。 景年也从姐姐那里知道了,他们要离开了。 虽然起初他劝过姐姐,说舍不得舅舅哥哥,想跟他们一起走。 但实际上,小家伙儿还没有太多概念,这些天每天跟舅舅哥哥一起,小崽崽快乐疯了。 哥哥陪着他到处玩,以前姐姐不让他上山,舅舅和哥哥会带他去,他舅舅还会做陷阱,超级厉害哒! 哥哥说他会用弓箭,可惜景年没见过弓箭,不过一定也很棒哒。 赶上隔壁村放大电影,姐姐说舅舅他们不会去,景年还很失落,结果舅舅和哥哥都愿意去,景年高兴坏了。 看电影的时候,他看不到,舅舅还把他放在肩膀上,就像旁边的小孩儿他爸爸举着他一样。 舅舅特别特别高,比其他小朋友的爸爸们都高,所以景年也坐得最高,小团子激动得脸都红了。 他还招呼哥哥也坐上来,舅舅肩膀宽宽的,扶着他的手很稳,在上面能看得很远。 可是哥哥不愿意,舅舅也说,哥哥年纪大了太重了,会压到他。 好可惜哦。 不过景年想,哥哥小时候,舅舅一定也这么举过他吧。 哥哥真幸福呀,他也好幸福。 那天晚上电影讲的是什么,景年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特别冷,回去的路上刮了好大的风,舅舅穿了一件黑色的长长的衣服,把他整个儿包在衣服里,好暖和好暖和,他在舅舅怀里睡着了。 那好像是景年离开前,留下的最深刻的记忆,就连跟小伙伴们哭着告白的场景,时间久了,也渐渐变淡。 他跟着舅舅和哥哥还有姐姐一起远渡重洋,却始终忘不了那一夜寒风中,他们走在狭窄的乡间小路的场景。 一直到方锦绣和景年姐弟俩走了有大半年,村里还在讲他们被亲戚接走到事儿。 后来工厂建好,按照约定给了方家坪村十个招工名额,又重新激发了议论此事的热潮,姐弟俩和他们的亲戚频频被提起。 这是后话,只说这边诸事已定,姐弟俩走之前,把家里放不住的粮油肉蔬,都送给了关系好的村人们。 还有一些用不上的东西,也都送人了,放在家里几年,不用也是破败了,还不如送人。 她还带着景年去了一趟县城,给李小圆送了两套小婴儿的衣服,还有一件带兜帽的小绒毯。 李小圆婚后生活幸福,不久前刚刚查出有孕,还不到三个月,不是很确定,所以没有声张,只跟几个好朋友私底下讲了讲。 提起孩子,她满脸幸福,直说想要个年宝一样乖巧聪明的崽崽,男孩儿女孩儿都行。 可惜他们是见不到小宝宝出生了,只好提前送一份礼。 景年听说小圆姐姐坏了小宝宝,他要当长辈了,还从自己小金库里挖了点儿钱,让李小圆给小宝宝买糖吃,把大家伙儿乐坏了。 给陆远峰的信,是走的那天,方锦绣在县城,亲手放进邮筒。 等寄到陆远峰工作单位,已经是十天后。 运输队的工作福利待遇是好,工资也高,但也十分辛苦,一跑长途就是好多天,任务紧的时候,更是连着好多天不能休息。 陆远峰上一趟任务刚跑完,回去刚休了一天假,又有新任务,只能再次上路。 来自远方的信件堆放在传达室,因为无人来领渐渐被压到了最下面,陆远峰第二趟车跑完,回到单位,过了两天才有同事想起来,提醒他封信在传达室。 此时距离信件寄出,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八天。 看见信封上的寄件人时,他嘴角不由上翘,自然而然面带微笑,心里又有些忐忑,隔了这么久才看见信,不知道她等急了没有。 他迫不及待地在回宿舍的路上拆开了信封,随着信件内容往下看,陆远峰渐渐停住脚步,脸上笑容凝固。 “老陆,谁的信啊,你怎么在路上看?” “唉,老陆你去哪儿,往哪儿跑啊你!” 陆远峰在同事的呼喊阻拦下,慢慢停下脚步,表情茫然无措,像个找不着方向的孩子。 “老陆,咋了?谁的信啊?出什么事儿了吗?你别憋着啊,说出来咱一起想办法。” “她走了……”陆远峰喃喃,话语里藏着微不可查的委屈。 他喜欢的姑娘,走了,去了他找都找不着的地方。 他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跟她讲,他想说,她送的芝麻糊很好吃,饼干很好吃,所有东西都很好吃,同事们都羡慕他。 他想说,她送的衣服也很好穿,特别方便,防风防潮,队里的同事都夸他运气好,遇见个会关心人的好姑娘。 他想说,帽子很暖和,他今年没有冻耳朵了。 他想说,我喜欢你,我们可以以结婚为目的交往吗? 说给谁听呢?给风吗? 第63章 一九八零年,米国。 这是一片别墅区,各栋房屋之间间隔很远,听见汽车发动机声由远及近,正在修剪草坪的佣人抬头,看见如一道红色闪电一样飞过来的跑车,便知道是主人家回来了。 车子停下,车门打开,驾驶座上先伸出来的是一双长腿,穿着时尚的女士拎着车钥匙从驾驶座下来。 “年年呢?”刚进门,手包还未放下,女士便问起自家小宝贝儿。 家里的女佣过来接过她的手包和外套,笑着答道:“小史密斯先生过来邀请年年去踢球,他们一起去玩了。” 女士拨弄了一下发尾,遗憾道:“我还想让年年看看我新做的头发,朱迪,你觉得我剪短发,好看吗?” “当然,夫人您短发一样很美,先生也一定会这么觉得。”女佣朱迪真心实意地夸赞道。 她雇主一家子的颜值都很突出,每天看着各种不同类型的帅哥美人,心情都变好了。 想到自家不解风情的丈夫,宗夫人耸了耸肩,嘀咕道:“他才不会在乎。” 没结婚的时候还知道投其所好,给她送各种喜欢的新奇的玩意儿,现在孩子已经十多岁了,男人却变得跟木头似的,只会给她买买买,给各种卡。 还不如年宝乖巧嘴甜,会说好听话哄她开心。 正说着,外面传来佣人的声音,似乎有家里人回来了。 这时候她那个工作狂丈夫必定还在公司,宗夫人惊喜地走道门口:“年……阿廷?你怎么回来了?” 十三岁的宗廷身高已经超过一米七,身形如青松一般笔直挺拔,少年人少有的沉稳气质,压下了过于英俊的样貌带来的冲击感。 他眼睫微抬,平静地陈述:“今天学校放假,是我返家日。” 他念的寄宿学校,半月左右才能回一次家,当然,待在学校也可以,不过家里有他惦记的人,基本上放假的时候宗廷都会回家。 宗夫人尴尬地笑了笑,她确实忘了这回事,主要是大儿子太独立了,什么都不让操心。 不过宗廷也没在意母亲的粗心,他进门,问了跟他母亲一样的话:“年宝呢?” “跟小史密斯踢球去了。”宗夫人回道。 宗廷脱了一半的外套又套回去了:“我去接他回来。” “他们小孩子玩儿,你去做什么。”宗夫人一把拉住他,让他看自己的头发:“你没发现妈妈剪了短发吗?好不好看?” 宗廷撩起眼皮子看了一眼:“你烫头了?” 宗夫人得意地摆弄了一下卷卷的发尾,说:“怎么样?不错吧,我看年宝卷发那么可爱。” 宗廷:“……” “没有年宝可爱。”他很真诚地跟母亲说。 宗夫人一噎,她又没有要跟年宝比,就是想试一下新发型而已。 “阿廷,妈妈跟你讲,你跟别的女孩子说话,不能这么不客气,不然会找不到女朋友的。”宗夫人语重心长地劝道。 女朋友?他要女朋友做什么?有那时间,还不如陪年宝拼个模型。 宗廷无所谓地点点头,把他妈敷衍了过去,因为他知道,如果他说出心里话,母亲一定会用震惊地表情看着他,感叹他为什么如此不解风情。 “我……” “年宝回来了?!”宗夫人听见外面动静,小男孩儿正在跟修剪草坪的佣人打招呼,曾经软乎乎的小奶音变得清亮一些,但依旧稚气未脱,语调欢快,一听就知道主人是个小太阳。 母子俩一起朝外看去,穿着球衣短裤长筒袜的卷发男孩儿,抱着足球跑进来。 五年过去,曾经软绵绵圆嘟嘟的小崽崽也长大了,身形同样抽条,但远远赶不上发育期的哥哥。 小男孩儿脸颊上还带着未褪去的婴儿肥,软软嫩嫩,让人一看就想捏。 有的小崽崽,小时候看着眼睛大,长大了就变小了。 其实不是变小了,是因为人的眼睛大小是固定的,别的五官长开了,脸也变大了,就眼睛不大,可不就显得眼睛小了。 景年小时候眼睛就大,长大了眼睛还是大,睫毛又长又密从未变过,笑起来眼儿一弯唇一抿,两个小梨涡,甜死个人。 一眼看到少年,景年扔下足球,惊喜地扑过来:“哥!” 宗廷脸上不自觉地绽开笑容,手伸开刚要接住扑过来的弟弟,小家伙儿却在他面前停下了。 “怎么了?”他捋了捋弟弟汗湿的额发,扭头吩咐朱迪去拿干毛巾。 “忘记戴发带了。”他解释了一句,不好意思道:“我刚在地上打滚了,身上好多灰,还有汗。” 相处时间长了,景年就知道了,姐姐说的是真的,哥哥真的不喜欢别人碰他,好像有点儿那个什么洁癖。 宗廷:“……” 汗就算了,怎么还在地上滚。 他默默地收回手:“去洗洗。” “知道啦!” 景年坏心眼地抓住他的手,使劲儿蹭了蹭,然后不等宗廷说话,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舅妈你新剪的头发好好看呀,短发超酷哒!” 宗夫人捂嘴笑:“哎呀,还是我们年宝有眼光。” 她扭身往楼上走,走出几步,又退回来,突然伸手,捏了下儿子的板着的俊脸。 宗廷:“……?” 宗夫人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微笑:“啊,妈妈刚回家,也还没洗手呢。” 还留下一句评价:“没有年宝的手感好。” 宗廷:“……” 所以他爸爸是看上他妈什么了? 景年洗完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轻车熟路地往宗廷书房跑。 果然,宗廷正在看书,看见景年还在滴水的头发,微微叹了口气:“怎么不进来?” 景年扒在门框上,扬了扬手上的干毛巾。 不能进去,水滴在书上就遭了。 宗廷放下书走出去,拉着不乖的小朋友回到他卧室,让景年坐下,接过毛巾给他擦头发,语气嗔怪:“知道头发没擦还到处跑。” 撒娇是天赋技能的小男孩,把脸往兄长怀里一埋,哼哼唧唧:“手酸。” “你踢球用手?”宗廷好笑道,又故作生气:“我半个月回来一次,你跑出去跟别人踢球,不想哥哥?” “想!超想!”小男孩儿跟小时候一样,一激动就会瞪眼睛,大眼睛圆溜溜的,委屈地说:“可是你每次都是晚饭后才回来。” 宗廷无言,今天下午的马术课出了点儿意外,提前下课了,他也就提早回家。 “嗯,那是哥哥错怪年宝了。”宗廷果断道歉,手上擦头发的动作一直没有停止。 拿下毛巾,手指插进去扒拉了一下,已经擦得半干了。 “头发有点儿长了,剪不剪?”宗廷问。 “也没有很长。”景年也抓了一下自己头发,“下次你回来再给我剪,一会儿我扎一下。” “行,给你扎两个。”宗廷好笑道。 年宝扎揪揪一般扎前面的额发,直直朝上的小揪揪卷卷的散开,特别可爱。 “姐姐给我扎过三个!”景年骄傲地说,也不知道有什么好骄傲的。 长大了的景年依旧不喜欢剪头发,每次都要拖到头发太长扎眼睛了,才会跟着舅妈和姐姐去理发店修剪一下,但每次剪头发都不开心。 硬是逼得娇惯弟弟的宗廷学会了剪发,景年把头交给哥哥倒是放心,宗廷有时间了就给他修剪一下,后来景年就再也不肯去理发店了。 如果哥哥在学校没回来,他就扎个小揪揪,因为长得过于精致好看,以前学校有调皮的男孩子,扯他小揪揪,说他是女孩子,还要扒他裤子。 景年奋起反抗,打了一架,双方都没有占到便宜,但景年转头叫人了。 宗廷找到景年同学的哥哥,那个少年比宗廷还大两岁,宗廷把熊孩子的哥哥暴打一顿,这个哥哥平白挨顿打,还是比自己年纪小体型小的亚洲男孩,又痛又丢脸,回去之后,把弟弟打了一顿,心气儿顺了。 景年也是去学校念书之后,才懂得舅舅曾经跟他讲的一些话,还有哥哥姐姐千叮咛万嘱咐的内容。 他在学校认识了新同学,交到了朋友,也遇见过一些很坏的人。 他们骂他是“黄皮猪”,哪怕他很白很白,一点儿都不黄。 可他的白跟同学们的白是不一样的,他们有各种颜色的头发和眼睛,他的头发是黑色的,眼睛也是黑色的,只有很少的同学跟他一样。 但那些同学也不全都喜欢他,有的喜欢跟所谓的白种同学一起玩,还跟他们一起欺负景年这些人。 景年想起小时候,他生活的地方,他跟姐姐去旅游,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那是他的祖国,那些是他的同胞。 同胞这个词,是姐姐讲过的。 被坏人气得哭鼻子的小崽崽,红着眼睛说:“我不喜欢他们,我喜欢同胞。” 他也不喜欢这个国家,他想回自己的祖国,这是外国,不是他的国。 但是舅爷爷、舅舅、舅妈、哥哥,还有姨姨们,表哥表姐们都在这里,他又舍不得他们。 所以后来姐姐想回国去念书,他舍不得姐姐,哭着要跟姐姐一起回去,舅妈抱着他哄了很久,说姐姐回去要上学,没时间照顾他。 那一年是一九七八年,景年六岁,方锦绣在米国高中借读两年,却依旧想回华国去读大学。 不用想也知道,华国现在的教育条件跟国外没法比,方锦绣在校成绩优异,各方面都很突出,又有宗家做后盾,基本上能稳上名校。 但是她在米国生活得太压抑了。 不是指家庭,恰恰相反,正如舅舅当初跟她说的,宗家的亲族关系简单,对突然到来的姐弟俩十分友好,她在宗家过得十分愉快。 当初她和景年刚到米国,她妈妈和外婆的消息,都不敢直接跟宗老爷子讲,骗他说两人不愿离乡,先让她们姐弟俩跟老先生接触,慢慢地再透露她们的消息。 后来得知真相,宗老爷子果然大受打击,病了一场,但对姐弟俩依旧十分好。 其他亲戚也很好相处,宗夫人果然如宗家父子猜测的那般,喜欢极了景年,刚来的时候,还哄景年同她一起睡,把他当个大娃娃一般,走哪儿都要带着。 跟方锦绣更似闺蜜,时常约着她去看秀、喝茶、参加party,不允许男士参加的那种。 两个表姨平时相处得不是很多,大姨没结婚,有自己的奢侈品品牌,一心扑在事业上,男朋友时常换,却很难长久。 方锦绣还给大姨提过一些建议,是她根据后世时尚流行来讲的,还看了桃饱上的一些大牌。 她不懂设计,只看过成品样子,很多都看不出好坏,也理解不了。 就是讲讲,大姨能用就用,用不上就当闲聊了。 还真帮上了忙,大姨还给她发大红包了,说她有天赋,劝她以后从事设计这一行。 方锦绣:!!! 我懂什么呀,我不行。 果断拒绝了。 小姨管着宗家娱乐圈这方面的公司和投资,她是个资深颜控,丈夫是好x坞挺有名气的男明星,两人是隐婚,除了家人和关系极好的朋友,外界并不知情。 穿越前放锦绣没听说过小姨夫的大名,毕竟是平行世界,一些名人有很大不同。 她还担心过,娱乐圈的男人会不会很花,隐婚听起来,不是很靠谱的样子,小姨看着又温温柔柔的,跟把感情当玩物的大姨和事业狂舅舅完全不一样。 后来才知道她想多了,一直担心婚姻生变的是大明星小姨夫。 小姨颜控得光明正大,她有一本电话本,存了好多帅男美女的联系方式,还经常给大姨、给舅妈、给方锦绣分享。 不过她也就是看看,饱饱眼福,觉得看美人会让她身心愉快,不然她也不会管宗家娱乐圈这一块儿,谁让娱乐圈美人多呢。 宗家影视投资,最出名的就是,可以说剧情不好看,可以喷演技稀烂,但是唯有颜值没法喷,演美人的一定是美人。 小姨和丈夫还有两个混血儿孩子,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也都长得十分可爱漂亮。 两个孩子继承了母亲颜控的特性,特别喜欢宗廷和景年,可惜表哥太冷他们害怕,每次来都要把弟弟玩到哭再哄到笑,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惦记着景年。 对方锦绣这个表姐也很好,不熊的时候,像两个小天使。 可惜这么好的家庭氛围,也抵消不了方锦绣在学习和对外交际中受到的伤害。 景年小,他上的幼儿园是舅妈千挑万选过的,还特意拜托了朋友的孩子照顾他。 同学们年纪小,有恶意也难以造成太大的伤害,手段笨拙,也容易被老师发现予以制止。 但方锦绣不一样,宗家纵然有钱,能把她送进很好的高中,却没办法完全掌控学校。 学校里总有一些种族歧视的垃圾,他们的恶意赤裸裸,手段也极为粗暴恶毒。 就连老师里面,也有这种人,他们的针对打压往往更阴险,刺激年轻人的心理。 方锦绣被欺负过,反抗过,也见过同学里品学兼优的华侨同学被欺负到心理出现问题,只能退学回家。 宗家已经尽力替她免除这些问题,但连宗廷在学校都避免不了这种情况,更别说方锦绣。 这是这个国家的问题,它长了很多瘤子,正在生脓溃烂长蛆,却不想着医治,只会继续污染其他人。 方锦绣很难受,她不是土生土长的这个时代的华国人,她穿越前的华国,已经强大地屹立在世界之林中。 她可以在任何国家任何地方对任何人,骄傲地说一句:“我是华国人。” 她热爱自己的祖国,不管是强大的祖国,还是现在正在努力追赶奋力变强的祖国。 可是现在的祖国,当她身处海外,却没办法给她太多的庇护,她被刺得遍体鳞伤,这些伤痕是亲人都没办法治愈的。 很多人不理解,华侨、亚洲人,在这里都是这么过来的,宗家的权势已经给了她很多庇护。 方锦绣没办法告诉诉说心中的苦闷,她想回家,她想回国。 可以吃苦,物质不富裕,但她的精神会得到治愈。 七七年,国内恢复高考的那一年,方锦绣就想回去。 但是家人都不赞同,年宝一听说她要走就哭着要跟她一起,方锦绣放不下还年幼的弟弟,也舍不得家人们,宗家确实是一个很有爱的家,她在家里生活得很幸福。 但她不可能永远只待在家里只跟家人接触,自从有了回国的想法,这个念头就在她脑海里疯长。 其实大家不是不同意她回去,宗家有回国投资的意向,只不过局势还未稳定,想再等两年。 方锦绣做了家人们很久的工作,慢慢让大家理解她,而且华国局势越来越好,也就同意她回国读书了。 但是年宝却得留下,她以前一个人带孩子,还得挣钱,家人们又心疼又觉得不可思议,她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呢。 现在回去读书,每天要在学校上课,还有功课,哪有时间带孩子。 方锦绣知道大家说的是对的,而且年宝待在这里更好,她确实没办法像在村里时候一样把年宝像个小尾巴一样带着。 当年年宝被拐子拐走的事,还印象深刻,她去读书,能看顾到年宝的时间太少了。 在这里很多人照顾他,宗家每个人,连佣人们都喜欢他,他也交了很多新朋友,每天都在笑。 很小的时候跟方锦绣一起睡,还捂着嘴巴,说小秘密一样:“姐姐,我觉得好幸福呀。” 崽崽单纯天真,坏人做的坏事,他会记着,却不会放在心上,家人的爱很容易治愈他。 宗廷更是私下跟她说,要不然悄悄离开,不要告诉年宝。 他是最坚决反对年宝跟她一起回去的,甚至担心地想给方锦绣也塞两个保镖一起带回国。 方锦绣好气又好笑,哪有那么危险,她是去读书的,又不是去干什么高危工作。 七八年,华国如方锦绣那个世界历史进程一样,在一场重要会议里定下了一个改变国家发展的重要决策,改革开放。 唯一不同的是,方锦绣穿越前,这场会议在十二月。 这个世界,这场会议却在阳春三月。 宗家响应号召,开始往国内投资,也安排了人手过去。 自家有人在那边,方锦绣要回去,大家意见松动的就比较快了。 于是,方锦绣在七八年五月回国,宗家替她处理好了学籍,在海市某个高中借读一个月后,参加了七八年高考,顺利考进京大。 华国刚刚恢复高考,这是第二届,题目难度相对而言较低。 方锦绣穿越前就考过一次大学,虽然不是最好的,也是重本。 在米国又读了两年多的高中,成绩优异,考上华国最好的学校之一,家里人并不意外,只替她感到高兴。 只有景年,收到姐姐的消息,笑完了又哭,呜呜咽咽地喊着“想姐姐”,让人心疼坏了。 宗夫人抱着小崽崽哄了好久,宗廷没吭声,当晚给景年读了好半天故事书,把他哄睡了才回去睡觉。 转眼方锦绣离开已经两年,之后并不是彻底没见面了,寒暑假的时候,她会坐飞机来看望家人。 可是去年寒假,国际航班出了点儿问题,拖了几天方锦绣那边又有事,最后没能回来。 宗恒去视察华国的公司——其实不用他亲自去,也是想见见自家孩子。 带着宗廷去过两回,跟方锦绣一起吃过饭见过面。 景年当然也是想去的,可是不凑巧,一次两人走的时候,他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不在家,到家的时候舅舅哥哥都走了,舅妈都没敢告诉他两人去华国看他姐姐去了,怕小家伙儿哭。 第二次都准备好了,小崽崽期待了好久,结果临行前突然生病了。 躺在病床上,烧得迷迷糊糊还在哭着喊“姐姐”,宗廷学校都没去,请了假在家照顾弟弟。 那次宗恒和宗廷最后也没去成,都留下了。 所以景年已经整整大半年没见到过姐姐了,不提还好,一提到姐姐,情绪当场低落。 “我好想好想姐姐呀,我太想她了……”小男孩儿瘪着嘴,委屈地把脸埋在哥哥怀里,不让他看见自己红通通的眼眶。 宗廷摸摸他后脑,哪怕没看见,也从小家伙儿嗓音里听出了哭腔,让他的心脏一抽一抽的,很不舒服。 “乖,姐姐快回来了,马上就暑假了,姐姐要放假了,到时候就回来了。”宗廷徒劳地劝着。 景年已经不是连手表都不会看的小崽崽了,他会认日历的。 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难过地说:“还有三十八天姐姐才放假,好久哦。” 第64章 因为宗廷放假回来,家里厨师多做了一道辣菜。 家里这些人,宗家的人好像天生能吃辣,从宗老爷子到宗廷,吃辣椒脸都不红一下。 宗夫人就不行了,她特别喜欢吃甜食,几乎一点儿都不能吃辣。 后来方锦绣和景年过来,方锦绣也能吃辣,还给厨师出主意,她出菜谱(桃饱买的),厨师按照菜谱制作。 这个搭配就很合理了,厨师的菜谱更新了,方锦绣也不用自己做,做出来的川菜香辣够劲儿,宗家人都喜欢吃。 景年却是个小吃货,好吃的东西他都喜欢吃,不吃的很少。 可惜不太能吃辣,但是闻着香味又馋,就偷偷的吃一口,被辣得脸红嘴巴红,吸着气还想吃,典型的又菜又爱吃。 因此宗家的饭桌两极分化,做中餐的时候,要么就是特别辣的菜,要么就是清淡的或者甜口菜。 今天宗廷回来,厨师特意做了个水煮牛肉,是他爱吃的菜。 兄弟俩手牵着手走进餐厅,宗夫人招手让景年坐她身边,小男孩儿已经一屁股坐到哥哥身边。 “年宝?”宗夫人一脸被抛弃的难过。 景年眨眨眼,笑着说:“舅舅,你跟舅妈坐近一点儿,看看舅妈新剪的头发,好好看哒!” 宗恒抽凳子的动作一顿,扭头看了两眼,点头:“不错。” 宗夫人翻了个朝天的白眼:“还用你说。” 要不是年宝提醒,这个男人是不是都忘记老婆以前头发什么样了? 宗恒敏锐地察觉到危险,终于把思绪从未完成的工作中拔出来,把凳子往老婆身边挪了挪:“之前送到家里的拍卖图册,有一款蓝宝石品相还不错,我拍下来,给你做个发夹怎么样?” “嗯?”宗夫人脸上的冷意稍稍消散。 宗恒仔细端详,又说了几句好听话,终于把老婆哄开心了。 宗廷斜睨了旁边偷笑的小坏崽一眼:“小滑头。” 还挺会转移注意力。 “哥哥!”景年甜甜地叫了一声,意有所指:“舅舅好好哦,送舅妈超级漂亮的发卡。” 宗廷一瞬间被逗笑了,往后一靠,撑着椅子扶手,低头看笑得一脸讨好的崽崽。 “怎么?年宝也想要宝石发卡?” 景年:“……” 他提着凳子,想往哥哥身边挪挪,可是高背的西式大餐凳太重了,他拽了两下没拽动。 干脆从椅子上跳下来,挤到宗廷身边挨挨蹭蹭,软着嗓子撒娇:“哥哥……” 宗廷撑不住了,掐着小崽的腰把他提起来,放到自己怀里:“想要什么?” 景年偷偷看了眼舅舅舅妈,两人正挨在一起说话,没有注意到他。 他连忙勾着宗廷脖子,压了压,等宗廷低头,在他耳边小声说:“哥哥,给我买冰激凌。” 他好想吃冰激凌呀! 面容清隽到少年微微挑眉:“冰激凌?上次妈妈给我打电话,说你肚子痛,是不是就是冰激凌吃多了?” “没有!”被吓到的小崽崽不自觉提高了声音,下意识扭头,见舅妈还在跟舅舅说话,才松了口气。 “不是的哥哥!是我没有吃饭,又吃了两个冰激凌,才会肚子痛的。”生怕哥哥误会了,景年一本正经地给他解释。 然而这个回答并不能让宗廷满意,他皱着眉头,不高兴道:“不好好吃饭,空腹吃冰激凌?” “我知道错了……”小崽崽丧丧地垂着头,“我都好久好久没吃冰激凌了,哥哥,给我买一个嘛……” 他竖起一根手指头,满眼期待:“就买一个行不行?” “不行。”宗廷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不听话的坏崽。 “啊……”景年拖长了声音,沮丧得眉眼都耷拉下来了。 宗廷:“好好吃饭,要是以后表现好了,可以考虑。”打一棒子,又给个甜枣吃。 景年倒是好哄,有一根红萝卜吊在前面,立刻又振奋起来了:“好!我超乖,哥哥记得给我买冰激凌哦。” 恰好舅舅也把舅妈哄好了,大家开始吃饭。 景年积极地干了两碗饭,吃了两口水煮牛肉,辣得“嘶哈嘶哈”还喊“好吃”。 吃完晚饭,宗廷跟景年一起玩了一会儿拼图。 是舅舅送的一副超大拼图,有一千多块儿,景年拼了好久,才拼了三分之一。 其实他也不是很着急,就是没事的时候拼一点儿,觉得蛮有意思的。 当然,如果有哥哥跟他一起拼,那乐趣就超级加倍了。 两人一边拼拼图一边聊天,毕竟宗廷住校,半月才回来一次,都攒了很多的话想说。 尤其是景年,他从小就是个小话唠,跟亲近的人,什么都愿意分享。 以前姐姐在的时候,晚上两人睡前,景年能叭叭半个小时,说到口渴了起来喝水,然后再睡觉。 弄得方锦绣一度担心,他晚上会不会尿床。 好在景年是个省心的崽,没有淹过姐姐,不然方锦绣一定会提前训练崽崽的独立能力,让他提早自己睡。 在宗家,景年有自己的房间,他和姐姐还没到的时候,舅妈就给他们准备好了。 不过早两年,他的房间一直空着,要么跟姐姐睡,要么跟舅舅舅妈睡。 哥哥的床都是他自己铺的,不让别人碰,景年只有偶尔才能蹭一下,跟哥哥一起睡。 后来姐姐走了,景年慢慢开始自己一个人睡,因为他发现,同学们都不跟爸爸妈妈一起睡觉了。 他已经是六岁的大孩子了,不能跟四五岁的小朋友一样粘着家长。 就这么突然搬回他自己房间了,舅妈还怪失落的,但是舅舅挺高兴,特意送了他一个很可爱的兔子玩偶,陪他睡觉。 或许是因为白天提到了姐姐,晚上景年躺在床上,又想起姐姐。 越想越难过,难过到睡不着,小崽崽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几圈,一头小卷毛都滚乱了,一骨碌坐起来。 他抱着大兔子,揪着兔耳朵想了想,从床上溜下去,轻手轻脚地走到宗廷房间门口。 不知道哥哥睡了没…… 要不然偷偷看一眼? 在门口徘徊了两圈,终究没忍住,很轻很轻地敲了一下门。 如果哥哥睡了,这样也不会吵醒他。 没有声音。 景年把耳朵贴在门上,凝神细听。 好像有一点点声音,哥哥没睡吗? 他贴得更近了,半个身子都压在门板上,以至于门突然朝里面拉开大时候,景年没稳住,一头栽进宗廷怀里。 宗廷提溜着崽崽睡衣后领让他站直:“不睡觉做什么?” “哥哥,吵醒你了吗?”景年有点儿愧疚地问。 “没有,还没睡。”宗廷往里走,让开视野,景年看见他开着的床头灯和打开倒扣在床头柜上的书。 “哥哥……”小家伙儿屁颠屁颠地跟上去。 宗廷在床边坐下:“怎么了?不睡觉到处乱跑。” 他捉着小崽崽的手搓了搓:“穿这么少,冷不冷?” “不……有点儿冷。”小崽崽一秒钻进哥哥怀里:“哥哥,冷。” 宗廷好笑地看他做戏:“冷还不回去睡觉?” 景年赖在他怀里不出来:“不要。” 宗廷逗他:“刚才晚饭的时候,答应我什么了?不想吃冰激凌了?” 景年立刻道:“想!” 冰激凌还是要吃的,但是…… “哥哥……” “嗯?” 小崽崽仰着头,小心地试探:“今天晚上,能不能跟你一起睡呀。” 宗廷看着他没说话,小男孩儿急了:“我都想你了,你不想我吗?” 宗廷忍俊不禁,行吧。 “就今天一晚。”他故意装作很勉强地样子。 “好!”景年笑眯了眼,立刻爬上床,躺下,生怕哥哥反悔。 宗廷压下唇角的弧度,其实他并不介意跟自家宝贝崽睡一张床,只不过他家这个崽,小脾气劲儿劲儿的,乖是真乖,有的时候却非要反着来。 他妈三五不时地哄年宝一起睡,小家伙儿就没答应过几回,非说什么自己长大了,是大孩子了,不能跟家长一起睡。 他假装不愿意,年宝却惦记上了,时不时地就来撒娇卖萌,要跟哥哥一起睡。 不用他多费口舌,自己送上门,还附带萌崽撒娇,宗廷可谓是拿捏得准准的。 景年哪晓得哥哥竟然这么腹黑,他躺下后,拍拍旁边的空位:“哥哥快来睡觉。” 跟这是他的床似的,反客为主了。 宗廷坐上去,旁边立刻靠过来一个温热的小身体,轻轻抓着他睡衣衣摆。 景年:“哥哥……” 宗廷:“嗯?” 景年仰头,看了眼哥哥拿着的书,封皮上的字他都认识,连起来就不懂了。 “哥哥,讲故事。”他小声提要求。 得寸进尺。 宗廷斜他一眼,起身,换了本儿童故事集。 宗廷还未开始变声,声音依旧是清朗的少年音,不紧不慢地讲着童话故事,自有一种宁静悠然的氛围。 抓着衣摆的小手渐渐松开,宗廷低头,小崽崽呼吸平稳,已经陷入沉睡。 他动作很轻地把书放下,把景年放在被子外面的小手,收到被子里去。 俯身,亲了亲崽崽额头。 “乖宝,晚安。” 或许是跟哥哥一起睡睡得香,景年一晚上都没做梦,睡得特别沉。 第二天早上,宗廷起早锻炼,没有吵醒睡得跟小猪仔一样的年宝,轻手轻脚换好衣服,洗簌完去晨跑。 等他跑了一圈回来,却看见停在院子里的车,顿觉不对劲,加快脚步往家里走。 这是爷爷的车,他跟几个老朋友一起去一个度假型疗养院了,原定计划会待一个月左右。 这才不到十天,爷爷就回来了。 倒不是不能提前回来,但是那家疗养院离家有段距离,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事,吃完早饭收拾一下,安安稳稳开车回来,正好赶上午饭。 这么早回来,怕不是还走了夜路。 他走进屋,宗先生和宗夫人都起来了,老爷子坐在客厅沙发上,一向打理得整整齐齐的白发,散下来一缕。 老人神情怔怔的,失魂落魄的样子,让宗廷一瞬间意识到,他强大到无所不能的爷爷,真的老了。 “怎么了?”他走过去,轻声问父亲。 宗恒没说话,宗夫人叹了口气,小声跟儿子解释:“你齐爷爷昨晚去世了。” 齐爷爷也是个华侨,还是宗老爷子当年留学时候的同学,那会儿他们关系就好,后来也一直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宗恒跟齐家的儿子一起长大,也是关系很不错的朋友,几十年过去了,两家已经可以称之为世交。 齐老先生突然去世,对宗老爷子又是一个打击。 这些年,他送走了大儿子,送走了妻子,盼了一辈子的妹妹,只盼来了死讯。 现在几十年的老朋友也走了,老先生一时间缓不过劲儿来。 宗夫人担心地说:“爸爸已经坐了好一会儿了。” 都没有反应,她和宗恒叫他,他也不应声。 宗恒走上前,喊了两声“爷爷”,宗老爷子还是呆愣愣的。 宗恒皱眉,跟宗廷说:“去把年宝带来。” 老爷子疼家里小娃娃,阿廷寄宿,这些年反而没有年宝跟老爷子相处的时间多。 宗廷立刻上楼,把景年哄醒了,刚睡醒的小家伙儿还懵懵懂懂的,不愿意起床,抱着哥哥撒娇:“今天不上学,哥哥,再睡一会儿。” 宗廷说:“乖宝,齐爷爷昨晚去世了,爷爷很难过,你去哄哄他好不好?” 景年一下子清醒了,宗家跟齐家关系好,他跟着宗老爷子,也没少见齐家人,尤其是齐老先生,那是个和蔼爱笑的老人,总是劝景年多吃饭,说小孩子多吃饭才能长高。 “齐爷爷去世了?”景年不敢相信地反问:“我……我之前还见过他,他好好的……” 宗廷也不知道具体愿意,但老人年纪大了,这种事怎么说的准。 景年突然从他怀里钻出来,趿拉着拖鞋往外跑,宗廷一把拉住他:“急什么。” “我去看看舅公,舅公一定很伤心。”崽崽拧着小眉头,很担心地模样。 舅公跟齐爷爷关系那么好,他们还约好一起回国,说要看看祖国现在的样子,可是齐爷爷走了,只剩下舅公一个人了。 宗廷拿了件外套给他穿上,景年迫不及待往下跑,跑到客厅里,看见神情落魄的老人,小崽崽眼圈一下子红了,再开口时,声音里已经含了哭腔:“舅公。” 宗老先生没有答应,景年跑到他面前,抓着他的手,又喊了一句:“舅公,舅公你看看我,我是年宝呀,舅公你别不理我。” 他好害怕,爸爸不见之后,有段时间妈妈也是这样的,经常一个人坐着发呆,他叫她,好几声她才会答应,后来妈妈也不见了。 喊着喊着,景年已经哭了起来,哽咽着:“舅公,你说话呀,我害怕。” “年宝啊……”老人缓慢地抬头,看见哭得满脸泪的小崽崽,像是突然醒了。 “年宝,不哭啊,谁欺负你了,跟舅公说,舅公给你出气。”老人的声音里透着疲惫,却还在安慰自己的孩子。 “没有谁欺负我。”景年吸了吸鼻子,坐到宗老先生身边:“舅公,你要是难过,你哭吧,姐姐说,难过的时候可以哭,不丢脸。” 宗老先生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也想哭啊,可是撑了一辈子,好像忘记怎么哭了。 大儿子夭折的时候,妻子差点儿哭晕过去,他能跟着一起哭吗?只能强撑着处理大儿子的后世,还要照顾生病的妻子。 后来妻子去世,他像被剜了心,夜夜疼得睡不着觉,却无人可以讲。 孩子们失去了母亲,他失去了妻子,都是伤心人,无人可分担。 再后来,孩子们带来小妹的消息,他宁愿她还在未知的地方平静的生活着,也不想听到的是她的死讯。 哭吗?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哭了。 如今,几十年的老伙计也走了,在他面前走的,前一秒还在跟他说笑,突然就捂着胸口倒下去了。 宗老先生想,或许他离这一天也不远了。 “舅公……” “年宝啊,舅公不知道怎么哭了。”老人苦笑着说。 景年鼻子一酸,怎么会连哭都不会呢?那是藏了多少委屈啊! “舅公,我替你哭……” 他呜呜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舅公,你不要难过了,我哭完了,你就不要伤心了。” 他是真的难过,难过齐爷爷的离去,难过舅公这么多年的悲伤无从发泄。 小孩子的情绪释放直白却真挚,看着哭得惨兮兮的小崽崽,宗老先生心中的苦闷,好像真的随着小家伙儿的眼泪流走了一些。 生老病死,人之常态。 他老了,迟早会有那一天,但下面的孩子们,会健健康康,茁壮成长。 “年宝,不哭了,当心眼睛疼,舅公不难过了。” 宗老爷子给景年擦眼泪,可是眼泪越擦越多,老先生无奈道:“乖宝,哭多了嗓子疼,舅公要心疼了。” 景年抽噎着说:“可……可是……我停……停不住……” 宗老先生:“……” 这下是真的不难过了。 他头疼地招呼大孙子:“阿廷,你来哄哄。” 宗廷走过来,熟练地把崽抱起来,拍拍背,亲亲额头,哄了一会儿,景年终于止住哭声,就是一时间没办法完全停住,小身子在宗廷怀里,时不时抽噎一下。 “小哭包。” 见爷爷被劝好了,年宝也不哭了,宗廷说:“我带年宝上去洗把脸。” “去吧。”宗恒摆摆手,宗老先生也说:“好好哄哄,给他喂点儿水,哭多了伤嗓子。” 老人还担心崽崽哭坏嗓子呢。 宗廷带着景年上楼洗漱,宗老爷子起身:“跟我去书房。” 宗恒立刻跟上,老爷子腿脚还好,走路也不用人搀扶,宗恒依旧小心跟在后面,随时警惕着。 宗夫人叹了口气,去厨房筹备早餐了,老爷子爱吃中餐,早饭食谱得调整一下。 景年洗漱完,眼圈还有点儿红红的,牵着哥哥的手走出来,正好看见宗老先生跟宗恒一起从书房出来。 “舅公!”景年立刻松开哥哥的手,跑到舅公身边搀着他。 “唉,小宝。”宗老先生跟姐姐一样,喜欢给景年各种昵称,景年早就习惯了。 宗廷却敏锐地发现,父亲皱着眉头,好像很发愁的样子。 两人刚才从书房出来,必然是爷爷说了什么。 “爸,怎么了?”他走过去,不动声色地问。 宗恒看了眼牵着年宝,好像已经从悲伤中走出来的老父亲,想到他刚才那句:“我只是在通知你,并不是征求你的意见”,就头痛不已。 “等会儿再说。”宗恒回道。 宗恒情绪管理做得很好,到饭桌上,已经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了。 但宗廷知道,必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否则不会让他爸愁成那样。 只有一无所知的景年和宗夫人最轻松,他们都以为,宗老爷子能吃能喝,对着景年还能笑,应该已经不再沉浸在悲伤中难以自拔,已经走出来了。 确实,老先生是走出来了,就是走的有点儿远。 “爷爷要回国?现在?” 书房里,宗廷皱着眉,问出了不久前宗恒对着宗老爷子问出的差不多意思的问题。 “对。”宗恒捏了捏眉心,“你爷爷的态度很坚决,没有转圜余地,他说不要我们管他,他自己回去。” 其实他也能理解父亲的想法,他们这一辈儿,在外漂泊的大半辈子,很多人都心心念念要回去。 有的是想回去看一看,有的想落叶归根。 有的回去了,又回来了,有的因为种种原因不成行。 比如他父亲,比如齐老先生。 现在齐老先生死得突然,少年离家,背井离乡,异国漂泊,临老,连回去看一眼都没做到。 老爷子想回去不是一两天了,只不过这次尤其坚定了念头。 他们当然不能放老爷子一个人回去,这不开玩笑嘛,多大年纪了。 可是宗老爷子也是这么想的,他都多大年纪了,再不回去,就跟老齐一样,只能让儿女捧着骨灰盒回去了。 “陪爷爷回去待一段时间呢?”宗廷积极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宗家在华国有投资,但跟在海外的产业没法比,现在重心也不在那边。 爷爷要回去,家里自然得有人陪着,他父亲不行,总公司这边不能长期扔了不管。 “我跟学校请假吧,半个月应该可以。”宗廷沉吟片刻道。 他成绩好,请半个月回家陪老人,并不会耽误功课。 “你不用操心,还有我和你姑姑们。”宗恒说:“况且,你表姐也在那边,她熟悉环境。” 第65章 上午景年没有跟小伙伴出去玩,留在家里陪舅公和哥哥。 老人家年纪大了,有儿孙陪在身边,显然心情好一些,他拿了一副琉璃棋子,手把手教家里最小的崽崽下围棋。 宗廷小时候也跟着学过,不光如此,他还会写毛笔字,据宗老爷子说,写得还有几分意思,只不过长大之后课业多了,练习的少了,老爷子提起来就生气。 景年搬一把小板凳,坐在舅公身边,看他和哥哥对弈。 爷孙两个也不讲究输赢,主要是教教景年围棋的规则。 景年半懂不懂的,可他嘴巴甜,一会儿夸舅公下得好,一会儿夸哥哥下得妙,有时候说得风牛马不相及,童言童语,逗得宗老先生哈哈大笑,宗廷也忍俊不禁。 宗家两个女儿宗思华和宗念华回来,看到的就是这般其乐融融的一幕。 过来打了个招呼,没有打扰他们,宗念华拉着弟媳到一边询问:“阿恒说齐伯伯去世了,爸爸很伤心,看着不太像啊。” 说实话,老人这个反应,她们姐妹俩还有点儿慌,毕竟那可是父亲几十年的老朋友。 伤心才是正常的,一点儿不难过,她们反而担心是不是都憋在心里头了。 “哪有不伤心的。”宗夫人把今天早上老爷子刚回来的情景描述了一遍,宗家两个女儿都听得心惊。 再看看茶厅一角的欢声笑语,不由感叹:“多亏有年宝在,可真是个小开心果。” 宗夫人也看过去,年宝正趴在哥哥膝盖上,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大儿子失笑,伸手捏了捏崽崽软嫩的腮肉。 小家伙儿滋哇乱叫,喊着“舅公”,伸手向老爷子求助,宗老先生假装责备地轻拍了大孙子一下,又把崽崽揽过来,继续教他下棋。 宗思华跟妹妹说:“我们在这里住两天,陪陪爸爸,马修和莎拉呢?” 马修和莎拉是宗念华的两个混血儿孩子,两人也有中文名字,不过平时用得不是很多,只有母亲这边的亲人会叫。 “被卡尔带走了,他们想去参加一个什么节目。”宗念华说,卡尔是她丈夫的名字。 “过几天可能要参加齐伯伯的葬礼,我会待到那之后,希望爸爸不要过于伤心。”宗思华叹气道。 “我能多待几天,让卡尔把孩子们也送过来。”宗念华说:“或许孩子们能让爸爸开心一些。” 宗夫人苦笑摇头:“宗恒给你们电话,是有别的事情。” “什么事?”宗家姐妹好奇地问。 宗夫人已经从丈夫那里得知了公公的决定,宗恒给两个姐姐打完电话就去公司,并不是不在乎家里的事,而是想要先把公司那边的事物安排一下,才好腾出时间送父亲回国。 “爸爸想要回国,已经决定了。”宗夫人说。 宗家姐妹一怔,对视一眼,却都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她们从小就没少听父亲提起祖国,都明白他想要回去的心,早些年因为种种原因不能成行,这些年他年纪大了,儿女们又担心他身体,不想让他回去。 但老爷子一旦做出决定,就不是她们能阻止的了。 果然,吃完午饭,宗老爷子把儿子女儿召集起来,又重申了一遍自己的决定。 宗思华作为老大,率先开口:“爸,这么着急吗?要不然我们再商量商量,把手头上的事情都安排一下,您……” 宗老爷子打断她的话:“你们商量你们的,我回我的,我又不是老得走不动道儿了离了人不行,我自己回去。” 这怎么可能! 宗念华打圆场:“爸,大姐也是担心您,您别说气话了,我们怎么可能让您一个人回去。” “谁说气话了?”宗老爷子不客气道:“等等等,再等下去,我就跟老齐躺一块儿了。” 宗恒默默地插了一句:“您以前不是说,让我们将您和母亲葬在一起吗?况且,齐伯身边恐怕没有留您的位置。” 宗老爷子气得语塞,好悬没站起来把这个不孝子打一顿。 “我懒得跟你们废话。”宗老爷子气乎乎道:“我就是通知你们,等参加完老齐的葬礼,我就回国了,你们爱去哪儿去哪,一把年纪了,别粘着爹,让我这个老头子清静清静。” 宗家姐弟这回都没吱声,心里头明白,老爷子是不想打乱他们的生活节奏。 可是真的不可能让已经年过七旬的老父亲独自一人回华国,几十年过去了,那边连个亲戚都没有,就一个后辈方锦绣,还在读书。 宗老爷子说完,回屋睡午觉去了,其实他身体还算硬朗,大病没有,就是这么些年,心里压得事儿太多,很难有好心情。 这人呐,年纪大了,心情还不好,就容易生病,小病小闹的,一直不断,人的精神气儿就被摧残了。 景年睡了个午觉起来,跑到楼下找哥哥,意外发现舅舅竟然还在家。 他好奇地偷看了一眼,跑到宗廷身边,小声问:“哥哥,舅舅今天不上班吗?” 景年一直觉得,有的大人工作好幸苦的,比如他舅舅。 他上小学,每周能放两天假,哥哥上中学,半个月回来一次,一次能待三天。 舅舅是大人,上班,从来就没有放假,周末不放假,节假日还会加班,只有偶尔的一些特殊节日,会跟舅妈出去约会。 但是今天舅舅竟然没有上班! 景年好惊奇:“舅舅也放假了吗?” “没有,跟姑姑们有事情要商量。”宗廷解释道。 老爷子要回国,他们当儿女的,得把其他工作做好。 什么时候回国,谁陪他回国,回去了住哪儿,以及随行人员,尤其是医护人员肯定要安排到位。 另外,如果老爷子有在华国定居的意愿,往华国那边的投资,得加大力度加快进程,如果那边的分公司生意能做起来,能发展壮大,以后把集团重心转移回国内,也不是不可能。 公司方面的事,她们都很放心交给宗恒,但涉及到一些私人问题的,需要宗恒跟两个姐姐商量。 在景年睡觉的时候,宗夫人和宗廷也参与了他们的讨论,毕竟他们也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 宗夫人持保留意见,她觉得自己回不回去都可以,她是在米国出生的华侨二代,虽然会说中文,对中餐也挺喜欢,认同自己的华侨身份,但并没有像宗老爷子这样老华侨一样的强烈归属感。 她年轻的时候,也想过要回去看看,但那会儿回不去,后来慢慢的,这个想法就没有那么强烈了。 现在公公要回国,如果需要她随行照顾,她当然愿意。 但是家里还有两个在念书的孩子,如果不需要她随行,她留下照顾孩子也可以。 宗夫人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宗廷把之前跟他爸讲过的话,又讲了一遍。 但长辈们都不同意他跟学校请假,陪伴宗老爷子回国。 因为看老爷子那态度,摆明了不是只回去探探亲,他要住在那,长住。 这样的话,宗廷特意请假过去就没有太大必要,完全可以等学校放假的时候再去。 不过学校刚放过春假,下次就要等到六七月份的暑假了。 宗廷就这么被排除出了回国随行人员的行列,而宗家姐弟商量了一番,最后定下的同行人员是宗恒跟大姐宗思华。 宗恒之前回过华国,相对而言较为熟悉,宗思华最近工作不忙,稍微安排一下,能腾出点儿空闲时间。 他们商量好了,等安顿下来,如果要离开,就由宗念华还有宗夫人去接替他们两个,反正不会把老父亲一个人留在华国。 决定好之后,宗恒和宗思华就先离开了,时间比较紧张,他们手头上的工作要抓紧时间处理好,宗恒还要安排老爷子回国的行程和安置。 华国,京大。 扎着高马尾,青春洋溢的女孩子从宿舍外走进来,笑容满面,好像听说了什么好消息。 同宿舍的短发室友,把最后一件衣服挂上晾衣绳,笑着打趣:“绣儿,这是遇见什么好事了,笑的这么开心。” 正靠坐在自己床上看书的麻花辫女孩儿,冲方锦绣挤眉弄眼:“还能有什么好事呀,刚才可是有人来找我们绣儿,是她那个好朋友吧!” “好朋友”三个字特别压了重音,显得尤其意味深长。 “别胡说,不是他。” 方锦绣提了一袋冰棍,是刚才上楼的时候顺便在楼下小卖部买的,顺手分给室友们。 麻花辫女孩儿咬着冰棍,窃笑道:“我都没说谁呢,你就说不是他,不是哪个他?” “许梦梦!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方锦绣没好气地点了点许梦梦的额头。 “说说,是不是嘛,是不是你们家老陆。”许梦梦八卦欲旺盛,冰棍都不吃了,追问道。 方锦绣哭笑不得:“什么叫我们家老陆,你再胡说,以后……以后不给你分吃的了。” 她回国之后,一开始忙着熟悉学校环境,以及应付即将到来的高考,没有时间联系以前的旧相识。 想着等学校定下来了,不用操心高考了,再跟以前的亲朋联系。 没想到她在高考前,意外遇见了陆远峰。 其实也不算遇见,当时她在公交车上,陆远峰跟几个同事在路边,她没看见陆远峰,但陆远峰从窗口见着她了。 然后那个傻子,骑着自行车追了两站,才追到公交车靠站停车,把自行车一扔,挤上公交车去找她。 方锦绣至今还记得他满头满脸的汗和通红的脸,汗水把胸前后背的衣服都给打湿了,他挤到她面前,方锦绣都没反应过来,两人傻呆呆地对视着。 然后陆远峰突然笑了,也不说话,就看着她笑,把方锦绣都给笑傻了,她确实没有想到会这么跟陆远峰重逢。 人家售票员过来找他买票,陆远峰急忙掏钱,摸来摸去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没带钱,尴尬得脸更红了,还是方锦绣掏钱替他买了票。 本来应该好好叙叙旧的,但是她看见陆远峰累成那样,一句“好久不见”愣是没说出来,忍不住问:“你不会追着公交车跑过来的吧?” 陆远峰连忙解释:“不是,我骑自行车……” 方锦绣:“你自行车呢?” 两人同时愣住。 可惜公交车已经开了,司机师傅不能停车,焦急地等到下一站停车,两人又往回跑去找自行车。 哪还有什么自行车,这年头偷自行车的小偷可多了,锁得好好的都能给撬走,更别说扔马路边上的。 两人就这么又联系上了,知道方锦绣重新回来高考,陆远峰不敢打扰她,把憋了两年的话继续憋了回去,只时不时给她送点儿吃的东西过来,炖汤什么的,说是能补充营养。 有一说一,他当初说自己会做饭,做得还不错,真不是吹的。 他是那种天赋党,大部分菜,出去吃一吃,回家就能琢磨着自己做,做个八九不离十那种。 家常菜尤其拿手,就是那种没有大馆子吃起来的负累,能让人吃得特别舒服惬意。 方锦绣羡慕坏了,她对着菜谱做,还时常翻车,至今也只能说一句厨艺平平,好评全靠半成品的料包,说来就很心酸。 而陆远峰在发现,他的好厨艺在方锦绣这里很加分之后,恨不得当场转行去当个厨师。 闲着没事就在家琢磨,给做各种好吃的送来。 一来二去,方锦绣也不是个傻子,哪个朋友,一个男的,对一个异性,能这么上心。 陆远峰工作忙经常要出差,那点儿假期几乎全贴她身上了,一开始送汤,后来自己提着肉菜来她家给她做饭,做完了再回自己家去。 这个男人,对她有企图。 不知道是不是吃人家嘴短,又或者是陆远峰小同志长得确实秀色可餐,方锦绣发现这件事后,竟然没感觉到排斥。 她抽了一个睡前晚上分析了一下,觉得她好像不讨厌陆远峰,还对他挺有好感。 就目前相处的情况来看,陆远峰是个很不错的男同志。 但她要忙着高考,暂时没时间考虑这个问题,以后……以后再说吧,感情这种事,顺其自然。 后来她高考完,顺利考上京大,原本以为陆远峰会跟她告白,她看出来他已经等了很久了,只是不敢在高考前说,怕让她分心。 这也是陆远峰在她心中的一大加分点,这男人不是那种恋爱脑,分的清轻重缓急,也知道要为她考虑。 但是陆远峰,他迟迟不开口,方锦绣都快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难道她一厢情愿误会了? 一直到她入校,学校有男生跟她送情书,她夹在书里准备拿回家处理,正好陆远峰来找她,不小心看见了。 陆远峰终于憋不住了,豁出去一样告白了。 两年多无望的等待,许多彷徨难眠的黑夜,还有见到她时的狂喜,语无伦次,却真挚动人。 他那天在路边看见方锦绣,也只是惊鸿一瞥,公交车上人太多了,他只看见一个侧脸,但依旧义无反顾地追了上去,后来他无数次庆幸当时追上去了。 方锦绣:“……” 她抿着唇,强忍着笑。 嗨呀,这个男人,有一点点打动她。 她忍不住问:“那你这段时间怎么不跟我讲?” 陆远峰:“……” 他吭吭哧哧,好半天才说清楚。 原来,他知道方锦绣要高考,但并不知道她成绩怎么样,也不敢问,担心影响她心情。 现在高考录取率多低啊,出一个大学生,跟出状元了一样。 陆远峰都想好了,要是方锦绣没考上,她还想读书,他继续供她考。 之前方锦绣只说跟亲戚去外国了,现在又一个人回来,他还以为是亲戚不想管她了。 问年宝,说在亲戚家,还以为连弟弟都被亲戚收养了,更不敢问。 结果人家一考,就考了个京大。 陆远峰倒是替她高兴,回单位了,脸上喜色没压住,同事一问,他忍不住得瑟了两句。 瞧瞧,他喜欢的姑娘多优秀! 他同事知道他在追一个女孩子,特别上心,闻言大惊失色:“大学生?还是京大的?那还有你啥事啊!” 他们的工作在一般人看起来还不错,但这年头大学生稀罕啊,毕业直接分配单位,像京大这样的,普通单位进去了就能当领导,起步就不一样。 其他同事也这么说,说人家在学校找个男大学生,那就是共同进步。 只有两个看不过眼的,说了几句安慰他的话,但也听得出来,只是为了安慰他。 陆远峰自闭了。 他配不上他喜欢的姑娘了。 “那你怎么又跟我……跟我表白了?”方锦绣逗他:“你又配得上我了?” 她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其实学历什么的,并不是她考虑对象的硬性标准,毕竟这是时代遗留的原因。 像陆远峰,据她了解也是高中毕业,只不过根本就没有读大学的机会。 陆远峰没有发现方锦绣的恶趣味,涨红着脸说:“我……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你年纪还小,先别急着处对象行吗?等等我,我以后肯定能配得上你,让你过上好日子。” 方锦绣:“……” 啊这……她原本还打算答应告白的。 反正都是要答应的,答应什么……应该都一样? 那行吧,那就等等吧,还能多享受一下帅哥的追求。 完了陆远峰这两年,工作上如何努力方锦绣不太了解,就是挺幸苦的,年纪轻轻还升了官,从普通的运输员升了后勤的领导,具体什么职位方锦绣没搞懂。 升职之后,他跑长途跑的就没那么频繁了,还是跟之前一样,经常给她送各种吃的用的。 方锦绣会把吃的东西跟室友分享,陆远峰知道后,每次都多送一些,生怕她不够吃。 方锦绣这些室友,吃多了陆远峰送的东西,一个个对他印象可好了,像许梦梦,三五不时地就要提一句。 “别呀,我不说了成不。”涉及到未来的口福,许梦梦识趣地闭嘴。 一直没吭声的寝室老大姐刘建红笑道:“梦啊,我都跟你说了,真不是小陆,你咋不信呢。” 她比方锦绣先一步回寝室,看见她跟人说话了。 “你刚才不是说,是个男的嘛,还不是咱学校的。”许梦梦嘟囔道。 方锦绣白她一眼:“别瞎想了,是我……是我舅舅托人给我带话,说我家有几个亲戚要来,从……从挺远的地方,所以我才高兴啊。” “你亲戚?”刘建红也来了兴趣:“那你弟弟呢?是不是也来?你不是说弟弟在亲戚家住吗?是不是这个亲戚。” 她是最早一批下乡的老知青,已经在乡下结婚生子,孩子没在身边,尤其想念他们。 方锦绣想弟弟,一直带着景年的照片,寝室里这些姐姐阿姨们看见了,一下子被可爱的崽崽俘获了。 况且,方锦绣还时常念叨她的宝贝弟弟,整个寝室都对景年十分好奇。 “年宝……”方锦绣眼底是深深的思念,“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一起来……” 这会儿,年宝还在上学吧。 景年没上学,他学校请假了,去参加齐爷爷葬礼。 今天穿了一身跟哥哥一样的黑色小西装,小崽崽抿着唇,被沉肃悲伤的气氛感染,眼眶泛红。 他被哥哥牵着去给齐爷爷献了花,还鞠了躬,后来又等了一会儿,就回家了。 回家的车上,景年想到曾经跟齐爷爷相处的经历,依旧十分难过。 他垂着头,宗廷揽着他,轻抚着他的背部,安抚小崽崽的情绪。 “叮—— ”的一声响,景年一愣,下意识扭头。 “怎么了?”宗廷担心地问。 景年犹豫着揉了揉耳朵:“没事,好像是听错了。” 宗廷还以为他参加葬礼吓到了,忙把崽崽抱到怀里,轻轻拍哄:“别怕,哥哥在,乖宝不怕。” 紧接着,景年脑海里响起一个幽幽的声音:“你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 景年一愣,惊喜出声:“四四!” 四四? 宗廷低头,眉间紧锁:“年宝,你在说什么?” 小家伙儿捂着嘴巴,不敢吭声,好半天才支支吾吾:“我……我随便喊的。” 宗廷疑惑地看了看他,景年不敢跟他对上视线,他不知道怎么撒谎骗哥哥,也不想骗哥哥,但是四四说了,它的存在不能告诉任何人。 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崽崽选择逃避,一头扎进宗廷怀里:“哥哥,我困了,想睡一会儿。” 宗廷:“……睡吧。” 脸埋在哥哥怀里的小崽根本没有睡着,正高兴地跟他失联许久的系统说话。 景年:“四四,你终于睡醒啦!” 144:…… 整个哽住。 第66章 144心里苦。 它遵纪守法一系统,以前带宿主任务的成绩虽然不好看,但绝对没有违规操作,一般都是跟宿主一起凉凉。 可谁让它这回摊上个什么都不懂的幼崽宿主,不管吧,它微薄的良心过意不去。 这一管……一管……就是五年的小黑屋啊! 它单知道会有惩罚,没想到惩罚会这么重,系统被关小黑屋,可不是跟它以前放着抱上金大腿的宿主不管,跑去睡觉一样。 系统在小黑屋里,是要强制学习的,各种乱七八糟的规定,还有后来修补修订的规则,不许占用内存直接储存,得它们跟人类一样硬背。 太难了真的,它可是最早出产的系统之一,哪知道后来增补了那——————么多的新规则。 那份苦,一想起来,眼泪水儿就止不住地往下流——如果系统有眼泪的话。 可它的宿主呢? 这个崽都把它忘掉了! 什么睡醒了,什么叫睡醒了?!! 虽然它为了不吓到幼小的宿主,当初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欺骗他,但是这一刻,144还是觉得自己核心区被插了一把刀子,像身体里挤进来一个bug一样难受。 可它还是不能说,五年过去,它三岁的幼崽宿主,长成了八岁的幼崽宿主。 可喜可贺呢。 144藏起悲伤,扫描了一下场景,愣住。 “崽,你……你这是在哪儿?” 怎么地都坐上小汽车了?还有这个抱着它宿主的少年,谁啊?大佬呢?崽的金大腿姐姐呢? 难道小黑屋里时间流速还不一样?它狐疑地又看了看宿主,是八岁崽啊! 景年一愣:“在哪儿?我在回家的路上呀。” 回家? 144又扫描了一下车窗外的环境,看见了路上顶着各种颜色头发的外国人。 144:“……” 它有点儿迷茫。 “哦哦,四四你是不是问国家呀?这里是米国哦,不是我的祖国了。”景年说。 144继续沉默,它原本以为,小黑屋回来,大佬应该能带着小崽儿宿主换个地图,比如从村里搬到城里。 这地图确实是换了,就是换的有点儿忒大了。 它忍不住又扫了扫抱着崽崽轻轻拍抚,眼睑微阖仿佛在闭目养神的少年,越看越觉得眼熟。 以它作为系统的敏锐触觉,144渐渐发现,这个人它好像见过…… 遥想当初,它被关小黑屋之前,幼崽宿主即将被人贩子抱走。 “这是不是当初你遇见的那个男孩?”144大喊。 五年了,它崽长大了,救人的小男孩儿也长成了少年,变化比崽崽大,不怪它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是呀,是哥哥哦,哥哥救了我。”景年高兴地承认了,“四四,你也认出哥哥了?” 144震惊到说不出话了。 这是怎么了? 人家救了你,你就直接跟着走了吗?你姐姐呢?你家金大腿呢?这么快就换了个大腿抱?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崽崽。 “崽,你怎么能这样?!”144痛心疾首,宿主竟然还挺欢快。 “什么?”景年不明白144怎么了。 144:“你不想你姐姐吗?她对你多好呀!” 不说还好,一说景年就想起姐姐了,立刻笑不出来了,嗓音低落:“四四,我好想姐姐啊,我都快一年没有见到她了。” 等等,一年? “你还跟金……你姐姐有联系?”144追问。 “当然呀!”景年不懂它为什么这样问,他怎么可能不跟姐姐联系呢。 “上次暑假,姐姐过来,还带我去海边玩儿呢!等下次舅舅要回去,我就让他带我一起,回去看姐姐。”景年说。 144更晕了,怎么又冒出来个舅舅,舅舅又是哪个?它这五年,究竟错过了多少重要剧情。 它一通追问,终于搞明白了。 感情这都是姐姐亲戚啊!不愧是气运之子,这背景,波澜壮阔的,都冲出亚洲了。 “所以你姐姐现在在华国读书?”144问。 “嗯,是京大哦,最最最好的学校之一。”景年很为姐姐骄傲,“四四,我姐姐超厉害哒!” 那是,气运之子嘛,没一个简单的。 144可以用自己数次遭遇气运之子然后惨遭翻车的经历作证明。 一心跟久违的系统聊天的景年没有发现,宗廷拍在他脊背上的手,一直没有停下。 平常宗廷哄他睡觉,感觉到崽崽睡着了之后,就会停下动作,担心吵醒他。 今天。 看似闭目养神的少年,一直分了几分心神在怀里的崽崽身上。 年宝没有睡着。 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因为自己的系统小伙伴终于“睡醒了”,景年很兴奋,得吧得吧,想到什么就跟144说什么。 五年时间没见,他有足够的话题跟144聊,而且是随时响应,随时可以找到它的那种。 大人们忙着手头上的工作,还有即将进行的回国之旅,没有放太多心思在看起来正常的小崽崽身上。 宗廷却发现了景年身上的异常。 因为要参加齐爷爷的葬礼,以及给爷爷送行,宗廷特意请了几天假,本以为家里小崽会粘着他,没想到小家伙儿自得其乐起来。 经常一个人自己玩自己的,有时候还会傻笑,偶尔着急了,突然冒出几句听不懂的话,像……像有个看不见的存在陪着他。 宗廷太了解景年了,他家崽是个小黏糕,最不喜欢的就是一个人,喜欢热闹,喜欢亲近的人——譬如他,亲亲抱抱。 这太反常了。 宗廷皱着眉,悄无声息地观察着。 倒不是说方锦绣不关心景年,只不过那会儿144三天两头睡大觉,景年叫都叫不醒它,两人只有偶尔才会闲聊几句。 不像现在,144被关了五年小黑屋,短期内没有丝毫想要回去待机休眠的想法。 景年又太久没见它,很多话想说,一时间露了马脚,让心细且对他十分关注的宗廷发现了端倪。 “你哥好像在看你。”144说。 景年一扭头,看见宗廷,立刻笑得超甜:“哥哥!” 他跑到宗廷身边,小狗撒欢儿一样转圈:“哥哥,你请了几天假呀?” “怎么?想我走了?”宗廷意有所指。 景年迷茫地看着他,不懂哥哥为什么这样讲。 他拉着宗廷的手,往他身边靠了靠,小心翼翼:“哥哥,你在生气吗?” 宗廷叹了口气,怎么跟小崽崽较起劲儿来了。 他拉着景年,到一边坐下,试探着问:“怎么不找哥哥玩儿了?一个人玩儿开心吗?” “啊……”景年下意识低头,眼神不敢跟宗廷对上。 他不是一个人,是跟四四一起。 “不、不开心。”景年吭吭哧哧编谎话,心里很愧疚:“我以为哥哥有事,不敢打扰你……” 撒谎。 小骗子。 以前他忙的时候,小家伙儿宁愿把拼图拿到他书房里,玩到睡着了,也不会吭声吵到他,但是一定要陪着,不愿意一个人单独待着。 他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小男孩儿,看他面红耳赤,水润的大眼睛里藏着愧疚。 偏心的少年立刻给自家崽找好了理由。 年宝是个乖孩子,从不跟哥哥说谎话骗人,一定是其他……什么东西带坏了他,或者逼迫他。 此时保持沉默的144,莫名有种被盯上了的感觉,数据流一阵错乱,差点儿给它整自闭了。 “哥哥,抱……”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年崽,扑进哥哥怀里,选择用撒娇来逃避问题。 “又撒娇。”宗廷抱着他,自然而然把话题岔过去了,这件事他总会找时间搞清楚,而不是在这时候逼问崽崽。 景年跟哥哥待了一下午,晚上宗廷被他父亲叫走了,景年一个人待着,吐了口气,很为难地说:“四四,我不想骗哥哥,撒谎不好。” 144没吭声。 “四四,你怎么不说话呀,你睡着了吗?”景年声音放小了一点儿。 144终于说话了:“我觉得你这个哥哥……不对劲。” “嗯?哥哥怎么了?”景年奇怪地问。 144纠结坏了,今天下午,它竟然有种被发现了的感觉。 但它可是来自……的系统欸,这些小世界的土著怎么可能发现它的存在,这不科学,也不合理。 景年没有得到回答,皱着小眉头说:“四四,哥哥不奇怪,我觉得你有点点奇怪,你是不是……” 144:“是不是什么?” 难道它露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破绽? 景年:“你是不是睡太久了,脑袋发昏啦!” 144:“……” 累了,毁灭吧。 晚上,小崽崽已经陷入酣甜梦乡,144却睡不着。 突然,房门被推开了,作为科技产物的系统144却觉得一阵乱流窜过,差点儿叫出声来。 宗廷悄无声息地走进来,144紧张不已,不知道为什么,它对这个小世界土著少年,莫名恐惧。 明明对上方锦绣那个气运之子,它都不怕的。 144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来,试图假装自己不存在。 宗廷走到景年床边,看见睡得小猪仔一样的崽崽笑了笑,把崽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收进去。 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144越发紧张。 不过宗廷并没有再做什么,站了一会儿,很轻地摸了一下年崽的额头,然后就离开了。 144:“……” 我为什么要怕他? 第二天醒来,景年发现他的系统,好像有些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四四,你没睡好吗?”景年担心地问。 144冰冷的机械音毫无温度:“谢邀,大梦五年,睡够了。” 景年只听懂了“睡够了”,赞叹道:“四四你好厉害呀,一次可以睡五年。” 144:“……” 核心里的骄傲,来得莫名其妙。 “你不是说,你想回去看你姐姐吗?”144问。 “对呀。”景年一边穿衣服,一边说:“舅舅有时候会去出差,就是到华国工作,可以带我一起哒。” 他说着,情绪低落下来:“上次我生病了,不然就能去看姐姐了。” 144奇道:“那他们这次都要走了,你怎么不跟一起?” 景年一愣:“去哪儿?” 144说:“回华国啊,这家里的老人,是你舅公吧,要回华国去,好像你舅舅也要过,你不去吗?” “真的吗?什么时候?”景年以为是舅舅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明天?”144说:“我早上听见你舅妈跟你舅舅说话,说什么你们明天航班什么的。” 景年呆住了:“可是我明天要上学,都没有跟学校请假。” 144:“那我就不知道了,欸,不会是他们没打算带你吧?” 一人一统都不知道,144无意中猜中了真相。 长辈们不想耽误宗廷的学业,所以不让他陪着一起回去,当然也不愿意耽误景年的学业。 他们想的是,让宗夫人留下照顾两个孩子,尤其是景年,毕竟宗廷还在住校,景年却是走读,年纪也小,需要大人的照顾。 等到两个孩子放假的时候,如果景年想回去,就跟哥哥还有其他长辈一起,在华国住几个月,度过假期。 这样安排倒没有不合理的地方,就是……就是景年不愿意。 “不可能!”景年一骨碌爬起来:“我去问问舅妈,肯定是他们忘记跟我说了。” 结果让崽难过。 宗夫人惊讶地说:“宝宝,你怎么知道呀?” “我……我就是知道,舅妈,舅公和舅舅,真的要回华国了吗?我还没跟学校请假呢。”景年着急地说。 “乖崽,这次呢,是要送舅公回国,你跟舅妈还有哥哥,先留下,等放假了,再送你回去好不好。”宗夫人哄道。 “不好。”景年摇了摇头,瘪着嘴巴,可怜巴巴:“舅妈,我也想回去,带我一起。” “那你不上学了吗?”宗夫人问。 景年想了想,小声说:“华国也有学校,我可以在那里上学。” 他姐姐就是在华国上学,上了很多年,后来又回去上大学了。 他还记得,小时候家里好像有个小院子,还有几个小伙伴儿,陪他一起上课,给他们上课的是姐姐。 宗夫人震惊:“年宝,你在华国上学,不回来了吗?你不想舅妈和哥哥吗?” “我可以放假回来!”景年把宗夫人刚才的提议,抛了回去,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宗夫人:”……“ 我竟无言以对。 “年宝,不是这样算的。” 好一会儿,宗夫人才找回语言:“华国确实有学校,但是那里的学校,没有这里的好呀。” “哪里不好?”景年问。 他没有在华国上过学,不知道学校是不一样的,也不懂舅妈为什么会说华国的学校不好。 宗夫人语塞,巧了,她也没在华国上过学,只是听说现在的教育环境还相对落后,具体什么样,却不清楚。 景年见舅妈不说话,嘴巴一瘪,要哭的样子:“舅妈,我好想姐姐啊,特别特别特别想。” 说着崽崽就憋不住了,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放下手的时候,眼眶已经红了。 可能因为从小的遭遇,景年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崽崽,他粘人,喜欢热闹,喜欢跟信任的人亲密的接触,那会让他觉得舒服。 他最亲的人,莫过于方锦绣。 两年前姐姐回国读书,景年被留下,差点儿哭晕过去。 偏偏他又是个很乖的崽,哭的时候不扯着嗓子嚎,就很小声很小声的哭。 大人哄他,要他不哭了,他也乖乖答应,可以看得出来,他在拼命忍耐,就是没有忍住。 那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滚,怎么都止不着,看的人心疼坏了。 宗夫人想起,两年前方锦绣刚走那阵,她担心崽崽一个人睡不好,晚上去给他盖被子,发现崽崽躲在被子里,哭得都说不出话了。 太可怜了,她好悬没跟着一起哭。 那段时间,她和宗廷,走哪儿都带着崽崽,尤其是阿廷,白天带他到处玩,教他踢球、骑马、游泳,尽量让崽崽没功夫想姐姐。 晚上,他们轮流陪崽崽睡觉,就是不让他单独一个人。 这么一段时间下来,慢慢地他才接受姐姐不在身边的事实,转而开始记日子,记方锦绣什么时候放假。 这回方锦绣寒假没回来,怕是让年宝等着急了。 “姐姐放假就回来了呀。”宗夫人试图再劝一劝,“很快的对不对,马上就放暑假了。” “我现在就想见她。”景年哽咽道:“姐姐一个人,都没有人陪她一起,她是女孩子,害怕怎么办?” 宗夫人哭笑不得,又是想笑,又被年宝的话说得窝心。 他才多大点儿的崽崽,还想着照顾姐姐。 “年宝想陪着姐姐啊?”宗夫人把崽崽抱进怀里。 “嗯。”景年用力点头:“我和姐姐说好了,我们要一直在一起,我长大了要变得很厉害很厉害,跟舅舅、哥哥一样,给姐姐撑腰,不让人欺负她。” “那年宝现在还小呀。”宗夫人找到了突破点:“你好好念书,以后才能变得跟舅舅和哥哥一样厉害呀。” “那姐姐现在怎么办呢。”景年抽噎着问:“她一个人。” 他有这么多亲人陪着,姐姐谁都没有,如果是他的一个人的话,他一定很难过很难过,天天都想哭鼻子。 宗夫人无奈了,她决定去找别人来劝年宝。 她去老爷子,还有跟丈夫和儿子,说了年宝要跟着一起回去的事。 宗老先生笑了笑,说:“他想回去就回去嘛,小孩子要从小在祖国长大,才有足够的归属感。” 这一直是他头疼的事情,他已经尽量给小辈们讲祖国,讲家乡,可是光靠他说,起到的作用太小了。 也不是说孩子们不爱国,他们都承认自己是华国人,也愿意回国建设祖国,但宗老先生总觉得,还差点儿火候。 “爸爸,年宝这个年纪,正是要学习的时候,回去多耽误学习啊。”宗夫人说。 “这还不好解决?华国又不是没有学校,你们要是觉得不够,咱们家还请不起几个家庭教师?你们要是没钱,这钱我来出。”宗老爷子摆明了站在景年这头。 他觉得,要出国要学习,完全可以等长大了来留学嘛,小学那些知识,能有多大差别。 宗廷起身,宗夫人问:“阿廷,你去哪儿?” 宗廷:“去找年宝。” 问题的源头在小崽崽身上,只要他不闹着要回去,爷爷不会逼他回去。 一出茶厅,就捉住一只探头探脑的崽崽。 宗廷把他拎起来,心里有点儿气:“要回华国?不想哥哥了?” “想!”景年熟练地抱住哥哥脖子,挂在他身上,“可是我也好想姐姐。” 宗廷:“……” 五年了,还是被姐姐比下去了。 说崽崽没良心都说不出口,方锦绣带他的时间要长一些,可心里不舒服是难免的。 硬的不行来软的,宗廷抱着他,哄道:“你乖乖的,等放假了,哥哥带你一起回去看姐姐,好不好?” 景年不看他,小声哼唧:“我现在就想看姐姐。” 宗廷:“……哥哥给你买冰激凌?巧克力的,买两个,行不行?” 还是摇头。 “不想吃冰激凌了?”宗廷问。 “想……”小崽的声音弱弱的:“可是更想姐姐,哥哥,你送我回去吧,我不吃冰激凌了……” 宗廷心里充满了挫败感,有种无处施力的感觉。 能怎么办呢?不能真的对崽崽来硬的,他也舍不得。 连想了好久的冰激凌都不吃了,说明姐姐比冰激凌重要? “阿廷。”身后传来声音。 宗恒扭头,他父母还有爷爷,都出来了。 宗老先生冲景年招手:“年宝来。” 景年从哥哥身上滑下去,跑到舅公身边,仰着头:“舅公,我跟你一起回华国去,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老先生笑眯眯道。 “爷爷!” “阿廷,这是年宝自己的选择。”宗老爷子说。 宗廷不服:“可是他还这么小,他哪知道好坏。” “你也不大啊!阿廷,你怎么就知道,你选的就一定是对的呢。”宗老爷子看着孙儿,意味深长。 宗廷冷下了脸:“年宝,你要跟爷爷回去吗?我不会跟你一起回去。” 景年看出哥哥生气了,声音很小,却很坚决地说了一声:“要回去。” 宗廷转身走了。 “哥哥!”景年追了上去。 宗廷停住脚步,景年冲过去从后面抓住他的手:“哥哥……” “不走了?”宗廷问。 景年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了一遍:“我要回去。” 宗廷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景年不放,急的要哭。 宗廷平静地说:“年宝,讲讲道理,你现在抓着我的手有什么用?明天离开,一样要松开。” 第67章 景年坐在飞机上,还是眼泪汪汪的。 宗夫人坐在他旁边给他擦眼泪,好笑又心疼:“年宝,哥哥不生气了呀,刚才不是来送你了?怎么还哭呢,小哭包。” 原本她不打算跟着一起回去的,因为还要照顾孩子们。 可是景年哭着要跟舅公一起,宗廷上学后就直接住校了,她一个人在家,觉得也没什么意思,跟着去华国看看也不错,本来就是打算等孩子们放假了,陪他们一起回去的。 昨天宗廷还在怄气,两个孩子一个生气一个哄,完全跟平常颠倒过来了。 大人们看热闹一样,在他们看来这真的是很小的一件事,宗廷平时本就在上学,在家待的时间不多,家里又不缺那点儿机票钱,想见面了,不过是一趟飞机,多耽误一点儿时间罢了。 两个孩子的事,长辈们一般不掺和,宗廷和景年,一个懂事一个乖巧,很不用他们操心。 果然,昨天还冷着脸生气的宗廷,今天起了个大早。 把景年的行李箱又整理了一遍,另外添置了不少东西,一些崽崽用惯了小物件,都给他装上了。 一路送到机场,脸上虽然没什么笑模样,话语也硬邦邦的,但叮嘱的话可不少。 从不许贪凉吃冰,到晚上睡觉盖好被子,简直把景年还当五岁的宝宝。 景年:……呜哇!哥哥! 临走前,冷脸了一天的少年,叹了口气,蹲下来:“不许哭了,放假去看你。” 这可怎么止得住。 景年抱着哥哥的脖子哇哇大哭,哭到宗廷都没脾气了,又哄了好半天,说:“那不走了。” “要……要走。”崽崽哽咽着说。 宗廷:“……” “那不许哭了。”宗廷掏出手帕给他擦眼泪,怎么这么多眼泪呢,擦都擦不完。 好不容易哄住了,等坐上了飞机,真的要走了,又憋不住了。 宗夫人看得心疼,这么哭下去,孩子眼睛怎么受得了。 “不哭了啊,乖,哥哥没有生气,哥哥最喜欢我们年宝了,对吧。”宗夫人尽量用哄小朋友的语气说。 “呜……我舍不得哥哥,我现在就想他了……”景年哭得更伤心了。 宗夫人哭笑不得:“那怎么办呀?” 在米国的时候,想姐姐,回华国去,又想哥哥。 景年也觉得好为难:“呜呜为什么……” 他抽噎着,话说得断断续续:“为、为什么,大家、家不能住、住一起,都在一起……” 那样他就既能跟哥哥在一起,又能跟姐姐在一起,还有舅公、舅舅舅妈,姨姨,表哥表姐他们都在一起。 “可是年宝,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呀,没有谁是能永远在一起的。”宗夫人好笑道,果然还是小朋友的想法,天真纯稚。 景年惊讶得都忘记掉眼泪了:“可是……可是我跟姐姐说好了,永远永远在一起。” “还有这回事呀。”宗夫人笑了笑,语重心长道:“乖宝,你还小,以后你姐姐结婚了,有了家庭,有丈夫有孩子,你呢,也长大了,大家就会分开生活。” “崽崽呀,这不是离别,只是人生中总会有人来来往往,有的人来了,又走了。有的人呢,来了就住下了,组成了一个家庭,又多了小宝宝,这是跟更多的人相聚呀。” 崽崽听不懂,崽崽大为震撼:“姐姐结婚了,有了小宝宝,就不要我了吗?” 让他一个人生活?这怎么不是离别呀! 宗夫人:“……” 可不是这样! 她想了想,举了个例子:“你知道,舅舅跟姨姨是姐弟,对吧,就像你跟姐姐的关系。” 宗夫人指了指坐在隔壁一排的宗思华和斜后排的宗恒,因为这次回去宗老爷子需要长住,随行的有他的医护组成员、保安、生活保姆等等。 还有宗恒的保镖、助理,以及宗思华的助手,周围全是他们同行的人。 宗思华正饶有兴致地听宗夫人跟年崽的对话,闻言笑眯眯道:“年宝,我跟阿恒也是姐弟哦。” 景年点点头:“嗯,知道,小姨姨也是。” 宗夫人松了口气,说:“他们小时候也是住在一起的,关系很亲密,就像你和姐姐一样。” 宗思华想,那可不是,阿恒打小性子就独,还嫌她和念华闹腾,阿廷就跟他爸很像。 年宝……年宝就是个小黏糕,甜甜糯糯,沾着就又香又甜,她要是绣儿,她也放不下弟弟。 可是景年不知道哇,他以为姐姐弟弟相处,都跟他和姐姐一样,他就是没见识的傻崽。 “然后呢?”他好奇地问。 “然后……”宗夫人一摊手:“你看,舅舅跟舅妈结婚了,我们又生了阿廷。大姨姨喜欢设计,更多的心思在工作上,你小姨姨呢……” 景年自动接上了:“小姨姨,跟卡尔姨夫结婚了,还生了表哥表姐,他们组成一个家庭……” 他好像明白舅妈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就是只有结婚,才能一直一直生活在一起的。 崽崽呆坐在那里,水润的大眼睛里,尽是迷茫。 “年宝,你在想什么?”宗思华好奇地问。 景年撇了撇嘴,难过地说:“姐姐说,我不能跟她结婚,以后她要嫁给别人了。” “噗……”宗思华和宗夫人都笑了起来,就连宗老先生跟宗恒,都往这边看了两眼。 “绣儿还跟你说过这个啊?”宗思华忍着笑道。 “嗯……”景年一脸不开心,鼓着脸颊生了会儿闷气,突然开口:“舅妈,那我能跟哥哥结婚吗?” 他也好喜欢哥哥,跟哥哥一起生活,也很好哒。 默默偷听的144:“……” 为何如此想不开。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笨蛋宿主。 “哈哈哈……”宗家几人乐不可支,宗恒文件都看不下去了,觉得今天宗廷不在场,实在是个遗憾。 宗夫人笑得停不下来,打趣道:“年宝,那你跟哥哥,谁娶谁呀?” 景年不明白他们笑什么,他又说错了吗? 舅妈的问题,他歪着头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都可以,那我能跟哥哥结婚吗?” “傻崽,你跟姐姐不能结婚,当然也不能跟哥哥结婚啊?”宗思华笑得气都喘不匀了。 “啊……”景年遗憾地叹了口气:“这样啊……” “那我要跟谁结婚?”他好发愁,他都没有别的喜欢的人了。 “等你长大了,总会遇见的。”宗夫人笑着安慰:“年宝,结婚这种事啊,不着急,一定要是跟自己真心喜欢的人,知道吗?” “嗯!”景年用力点头,“就跟舅妈喜欢舅舅一样吗?” 宗夫人:“……” 宗思华笑得一点儿都不淑女,扁桃体都暴露了。 宗恒压了压翘起的嘴角。 这孩子,有眼光。 这么插科打诨一番,也不是没有好处的,最起码景年忘记哭了。 他昨天因为哥哥冷落哭,晚上想到要分开了,躲在被窝里偷偷哭,刚才又哭,眼睛都有点儿肿了。 嗓子也不太舒服,宗夫人喂他喝了半杯温水,又把干净的手帕,用温水打湿拧干,给他敷眼睛,让崽崽睡一会儿。 从米国飞京市的国际航班要十几个小时,大家各自找点儿事打发时间,没事做就闭眼睡觉了。 华国。 方锦绣今天翘了两节课。 这是华国高考刚刚恢复没几年的时候,千军万马闯独木桥考进来的大学生们,等待这个机会已经等得心都快枯了。 所以学校里的学习氛围特别浓厚,几乎没有学生会不珍惜这个机会,也很少有学生会逃课不去上课。 方锦绣以前也没有逃过课,但今天属实是特殊情况。 早些天舅舅就让人给她带话,说老爷子要回来住,方锦绣十分高兴。 她一个人回来读书,要说真的一点儿不想亲人,是不可能的,最想的当然是年宝,但其他亲戚都对她很好,大家相处的很愉快,也会思念他们。 按理说,宗老爷子回来定居,会选择曾经宗家老家所在的城市。 但一家子死得太惨了,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就宗宁一个小姑娘活了下来,很多事,跟当时还在家乡的一些人,未尝没有关系。 那些曾经的伤痛过往,此时没必要再提,但宗老爷子显然不想回到那个伤心地。 若是还有亲人陪着,还能约着一起回去,回忆一下年少时光,现在回去,回忆什么呢?全是伤痛了。 于是选择在别处定居,恰好方锦绣在京市读书,这里又是一国首都,宗家对华投资的公司工厂,就有在京市的。 宗恒跟老爷子商量过后,在京市、海市等几个现在较为发达的城市,都安排了房子。 现在华国房屋还不通商业买卖,也就是说,现在还没有商品房这一说。 不过宗恒想弄到房子,也不是没有办法,跟官方沟通,他们这两年在华投资了不少钱,这点儿方便还是愿意行的。 或者找私人买,这个时候不能叫买,要叫赠予。 他们给一笔钱,然后房主再把房子赠予给他们,算是钻政策的空子。 总而言之,宗恒安排的人早早打理好了一切。 京市的房子买好了,是个四合院,把方锦绣给馋坏了。 四合院啊! 四合院啊!!! 她要是有一套,不说别的,什么都不干了,过个几十年房子一卖,下半辈子吃喝不愁了。 可惜哪怕是在这会儿,四合院也不便宜,宗家拿下这套保存的很好,面积也大,两进的院子,地理位置相当优越,就在某刹海边上。 老爷子要是有那个闲情逸致,闲着没事了,出门溜达着就能去钓钓鱼什么的,可以说相当惬意。 这样一套四合院,宗家花了八万多。 八万…… 八零年的八万…… 这会儿城市里头人均工资才几十块钱,也就不吃不喝一两百年吧。 其实方锦绣自己也有一套房子,一套小平房,加起来一共两间半屋子,半间是个杂物间,很小不能住人。 还有一个厨房、一个厕所…… 这个厕所是方锦绣决定买下这套房子的重要原因之一,同一条街上有些人家,很多都没有单独的厕所,都是去公厕。 这一套房子,是方锦绣回国时候买的,宗家的人帮忙找的房源,她自己出的钱。 原本舅舅要给她买,她没同意。 她在米国两年,除了读书,也没少倒腾赚钱,赚外国人的钱,她可下得去手。 不过毕竟是学生,赚钱当个消遣可以,如果放了太多心思在这上面,家长都要管她了。 桃饱上买东西也要花钱,不能直接充钱进去,还要瞒着家里,来回倒腾也挺费事儿的。 总而言之,方锦绣手里存了一笔钱,两年多下来,小打小闹的,她自己赚的大约有八千多美金,这是刨除了所有成本之后的净收益。 这个钱很不少了,据不完全统计,这时候米国的私人非农业部门收入平均一年也才一万美金左右,但众所周知,看国民收益不能只看一个收益较高的群体,拉平了算,反正肯定会少很多。 然后长辈们给的零花钱、压岁钱之类的,加起来有一万多…… 嗐,长辈给的是长辈给的,她自己挣的,花的更有底气! 平时一些吃吃用用朋友聚会、节假日礼物、亲朋生日礼物等等,花出去大约三千多美金,方锦绣手里还剩下两万出头。 看起来不多,确实也不多,现在官方汇率才一点五,也就是说,她手上的钱拿到银行去兑,只能兑三万多块钱。 但实际上呢,因为国家外汇储备不足,私人去银行兑换外币是有限额的,一些想出国需要外币的,只能找私人兑。 私底下汇率漂浮不定,反正没低过五。 方锦绣手里的钱按照最低的全兑出去,也能有十来万。 不少吧,可她没渠道啊,硬要说,私兑这事儿,也不算犯罪,但算得上违法。 刚回国的时候,正正经经去银行兑了点儿钱,买了这套房子。 房子也算不上贵,拿下来花了她四千多块,主要是位置很好,离她所在的京大,公交车只要十分钟,骑自行车也很方便。 她还一直挺满意的,觉得自己这房子买的好,位置好,现在住着也好,放着就是一笔巨大的财产。 直到看见她舅公的四合院。 方锦绣:“……” 我酸! 她大学学习任务特别重,也就周末有点儿时间,这会儿都还没开始双休,甚至有时候周末还有课,平时偶尔还有晚自习。 这样的情况下,想扑腾着去搞钱,着实有些难为她。 同学里面,大多数都是穷学生,她赚同学的钱怪不好意思的。 横竖现在也不缺钱,她就没有可劲儿折腾,只找机会把手里的美金陆陆续续兑出去一些。 可不缺钱,不意味着买得起四合院。 方锦绣心里默默盘算,在四合院价格暴涨之前,她一定要搞一套。 还有海市看过的小洋楼,也得来一套……两套,她年崽还没有呢。 万万不知道,当初看过的小洋楼,就跟她馋得不行的四合院一样,早就到了她舅公名下。 她舅公真是个富老头。 话说回来,从得到消息起,方锦绣就在盼,现在终于盼到人回来了,她怎么着也得去接一接。 恰好那天课比较少,只有三节,还有一节是选修大课,不是很重要的那种。 方锦绣上完第一节 课,跟室友们一起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把课本笔记本递到室友手里。 “记着啊……”方锦绣叮嘱道。 “放心吧,肯定不会给你露馅的,我不是给你演示过吗?”许梦梦拍着她肩膀说。 后两节课有一节专业课,老师偶尔会点名记平时分,方锦绣本来准备请假的,她们辅导员请病假住院了…… 许梦梦表示,她可以替方锦绣答到,还在寝室演示了一下,别说,她会点儿变声技巧,声音装得跟方锦绣蛮像。 “绣儿,回来我笔记借你。”另一个室友张梅说。 “那就拜托你们了。”方锦绣笑着道谢,正要离开,突然发现走廊里有人好像在看她。 她直接看过去,那人立刻移开视线,蹬蹬蹬跑了。 方锦绣:“……” “那是二班的杨红玉吧?”许梦梦探头道:“她干什么呢?怎么你一看她,她就跑了。” 室友刘建红也说:“绣儿,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啊,我看见过好几回,大课的时候她偷瞄你,我还以为我弄错了。” 因为是同一个专业的,有时候专业大课会几个班一起上。 方锦绣摇了摇头,不动声色道:“没有啊,我跟她都没说过话。” 没有说过话是真的,但她确实认识杨红玉,杨红玉也应该认出她了。 说来也巧,杨红玉是曾经在方家坪村下乡的知青,不过知青们跟当地村民有壁,处得一般,方锦绣原身性格内向,几乎从没跟知青们打过交道。 后来她穿过来,更不用说了。 她离开家乡后,在国外的两年没办法联系,回来后给家乡那边寄过信,但因为节假日要去米国看年宝,一直没能回去一趟,也不知道知青们怎么样了,更没有问过。 遇见杨红玉还挺意外的,杨红玉长得比较普通,也不太爱说话,在女知青里面并不起眼,在这之前,方锦绣确实对她印象不深。 所以她干嘛偷看她?还躲着她?当知青的经历,不愿意让同学们知道? 可学校里当过知青的多了去了,她一个寝室八个人,五个都是知青,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虽然不明白,但方锦绣也没有贸然把杨红玉在她老家当过下乡知青的事说出来,如果有问题,总会知道的。 急着去机场接人,方锦绣没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告别室友后,急匆匆往学校外走。 陆远峰正在学校外面等她,他开了一辆吉普车,从单位借的,自己出油钱就行。 从京大到机场,可以坐公交,但是得转好几趟车,而且一路走一路停,等她走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方锦绣上了车,陆远峰递给她一个军用水壶。 “是什么?”方锦绣一边拧壶盖一边问,没——拧——开,使劲儿,还是没拧开…… “我担心漏了,拧紧了一点儿。”陆远峰连忙把水壶拿过来,拧开了递给她,心里懊恼,怎么就忘了,女孩子没他那么大的手劲儿。 壶盖一打开,扑鼻而来的酸甜和梅子香气。 “酸梅汤?” 陆远峰:“嗯,我自己熬的,你尝尝怎么样,喜欢的话我再多煮点儿,灌到开水瓶里,你拎一壶到学校喝。” “那么多怎么喝得完。”方锦绣笑道,尝了一口,酸酸甜甜,没有加冰,但是凉丝丝的,酸梅味儿激得口水泛滥,喝了一口想喝下一口。 “好喝。”方锦绣问:“还有吗?” “有、有……”陆远峰从后座空地上,拎出一个开水瓶:“我再给你添点儿?” 方锦绣哭笑不得:“还真装了一开水瓶啊!” 陆远峰傻笑,熬酸梅汤哪有煮一点儿的,他煮了半锅,想着万一绣儿喜欢,他多带点,免得她不够喝。 方锦绣说:“别给我添了,我这还有好多,我是想着,年宝肯定喜欢喝,一会儿给他尝尝,哦,还有我舅公他们,幸好你带的多。” 陆远峰一听,也庆幸起来。 “你后面装的什么?这么多点心……”刚才没注意,现在扭头一看,后面座椅上还放了好多点心盒子,是京市比较有名的点心铺子买的。 陆远峰耳朵又红了:“我、我见你家人,空着手不好……” “啊?你给我舅舅他们买的?”方锦绣震惊了,他们不是去接机的吗? 陆远峰却误会了,脸上的晕红都褪了,垂着眼,情绪低落:“那一会儿我……我待外面吧,要是需要我送人,我就当司机,或者……或者你说是你把车开过去的……” 方锦绣会开车,刚知道的时候,陆远峰又震惊又高兴,心里欢喜极了,他喜欢的姑娘就是厉害。 “我把车开走了,你怎么办?”方锦绣忍着笑逗他。 “我坐公交车回去。”陆远峰以为她真的在问他,很认真地叮嘱:“油是满的,不用加了,你直接开到你家去,明天我再来开走,还有后面那些点心,你就说是你买的,送给你舅舅他们。” “哦,那些点心多少钱?我把钱给你。”方锦绣说。 陆远峰闷声道:“不要钱。” “不要钱?哪有这样的道理,那你还是自己给我舅舅他们吧。”方锦绣一本正经道。 “我、我给……那……”陆远峰突然舌头打结了,“我怎么说?” “说什么?”方锦绣一脸的理所当然:“还要我教你吗?你没有打听过,见女朋友家人怎么讲话?” 女、女朋友?!!! 第68章 景年下飞机的时候,精神恹恹。 米国和京市有十几个小时的时差,作息规律的崽崽,这会儿本应该躺在床上睡觉。 但是看到姐姐的那一刻,他瞬间不困了。 “姐姐!”崽崽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去。 “呜……我崽……”方锦绣张开手臂,接住冲进她怀里的崽崽,眼眶一热,差点儿哭出来。 姐弟俩真的可以说相依为命了很久,分开之后,不光景年会想姐姐,方锦绣有时候半夜想到她崽,也会忍不住流眼泪。 “姐姐,姐姐……”景年一叠声地叫着,抱着姐姐脖子,跟她贴着脸,亲热得不得了。 “嗯,姐姐在呢。”方锦绣抱着她崽,也舍不得撒手:“让姐姐看看,是不是……” 一句“瘦了”哽在喉咙口,实在说不出来。 小干饭人从不会饿着自己,宗家好吃好喝精心养着,养得白嫩软绵。 小家伙儿又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跟瘦……就不很搭边。 当然,也不胖的,崽崽依旧是可爱帅气的崽崽,就是脸颊上有未散去的婴儿肥,让人想捏一把。 景年吃的多,运动量也大,一天到晚跑来跑去,宗家的饭菜搭配也比较营养,小崽崽养得唇红齿白面色红润,别提多健康了。 “长高了。”最后方锦绣憋出来一句绝对正确的话,果然哄得崽崽眉开眼笑。 他得意地在自己头顶比划:“姐姐,我长高了这么多哦,我以后跟舅舅一样高!” 此时宗老先生等人也走过来了,方锦绣连忙一一打招呼。 宗夫人看了眼默默站在方锦绣身边没有说话,但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的男人,饶有兴致地问:“绣儿,这是谁啊?” 这是…… 方锦绣侧首看了陆远峰一眼,想到他下车时候同手同脚就想笑。 别看他现在只有耳朵红,表面上还挺镇定的样子,也就是两人一开始聊天的时候车没启动,不然能窜到马路牙子上去。 “是陆叔叔!” 五年没见,景年的好记性依旧发挥作用,得意洋洋道:“舅妈我知道,是陆叔叔!” 陆远峰耳侧徐徐蔓延到脸上的红晕,又褪了回去,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纠正景年。 就恨,崽崽喊第一句“叔叔”的时候,他怎么没有早点反应过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叔叔?”宗夫人不信。 方锦绣要笑死了,憋得好辛苦,但是看男人一脸郁闷手足无措的样子,又有点不忍心。 其实这人平时挺靠谱的,她见过他跟朋友下属相处,沉稳有度风采绝佳。 所以他在她面前,在她亲人面前,越笨拙,她越是心动。 “年宝,不是叔叔哦。”她亲亲崽崽小脸蛋,哄他改口。 景年不懂,以前都叫叔叔的,怎么又不是了? “那叫什么?”崽崽问。 方锦绣戳了陆远峰一下:“你自己介绍。” 给他个机会,要是在她家人面前,认领男朋友身份了,那他们两个,这事就算是过了明路,定下了。 陆远峰瞬间领会到她的意思,激动得心跳加速,面对着正关注着他的宗家一大家子,舌头都打结了。 “你们好,我叫陆远峰,绣儿……我、我是绣儿的女朋友……请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对她好,我……” “噗……” “哈哈哈……” 渐次响起的笑声和憋笑声打断了他的话,按照宗家人的修养,一般不会在别人认真说话的时候发笑,不礼貌。 但是这次实在是没忍住,宗夫人想到以前她父亲说宗恒的一句话:“毛脚女婿上门”,是这个意思吗? 陆远峰太紧张了,还没反应过来,脸上的热度直接烧进了脑子里。 方锦绣也在笑,景年眨巴着大眼睛,一脸茫然:“陆叔叔,你是男孩子,怎么能做我姐姐的女朋友,应该是男朋友。” 小崽崽单纯的以为,男女朋友仅仅是用来区分朋友性别的。 陆远峰的脸瞬间爆红:“对、对,是男朋友,我是绣儿男朋友……” 他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突然对着宗老先生一行,一个大鞠躬:“我会照顾好她的,请你们放心。” 宗老先生笑眯眯地看着,也不发话,只是点点头。 宗恒斜了他一眼,起脚:“走吧,先回去。” 陆远峰还想帮忙提个行李什么的,但是宗恒带的随行人员够多,轮不到他提行李。 宗夫人从方锦绣身边过,小声说道:“绣儿,这小伙子不错啊。” 宗思华走在宗夫人身侧,收回打量陆远峰的视线,笑眯眯道:“是不错,腰是腰腿是腿,绣儿眼光不错。” 方锦绣连忙捂着崽崽一只耳朵,把他压在自己怀里,不让他听,这可不是小崽崽能听的话题! 宗家在华的公司有安排车子过来接人,因为同行人数太多,几乎成了个车队。 宗夫人走到陆远峰的吉普车旁边:“这车好酷,我要坐这辆,绣儿快来。” 宗恒开车门的手顿住,眼睁睁看着老婆上了别的男人的车。 “别挡路。”宗老爷子拨开自己儿子,就着拉开的车门,上车坐好,“你上不上,不上关门了?” 宗恒:“……” 一直到在吉普车上坐稳,景年才堪堪反应过来,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震惊:“陆、陆叔叔他……” “不能叫陆叔叔了,年宝。”宗夫人笑着打趣:“是要叫姐夫对吧?” 崽崽眼里的震惊,逐渐混杂了委屈:“陆叔叔跟姐姐结婚了吗?” “咳咳……”方锦绣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住,陆远峰的手骤然收紧,差点儿没把方向盘掰下来,脸上热得快冒烟了。 幸亏他坐驾驶座,后面的乘客看不见他红成番茄的脸。 他结结巴巴道:“还、还没有结婚……” 天地良心,他陆远峰绝不是个结巴,不说多能言善辩,平时也称得上口齿伶俐。 可是今天,他好像丧失了语言组织能力,频频失误。 还没结……又让他喊姐夫,那就是以后要结? 这时候,景年分外敏锐。 他委屈地跟小伙伴说:“四四,我姐姐要结婚了,以后就不要我了。” “谁说的?”144立刻反驳,它宿主那大腿,抱的多牢靠啊,怎么可能说要就不要。 “舅妈说,结婚以后,就有自己的家庭了,还会生小宝宝,我……我就不是姐姐的宝宝了。”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想哭。 144:“你想多了,结了婚还能离呢,更别说谈个恋爱了,你可是你姐姐最宝贝的崽崽。” 它还想多安慰几句,比如要让方锦绣选,肯定是要弟弟不要男人。 但是突然想起来,人的感情是多变的,万一方锦绣以后结了婚生了孩子,真的把丈夫孩子排到年宝前面,失落感太大,年崽会伤心吧…… 144不吭声了,现在早点儿接受也好,宗夫人说得有道理,人跟人,哪有永远。 眼瞅着崽崽眼圈要红了,方锦绣连忙掏出水壶:“年宝,渴不渴啊,酸梅汤喝不喝?” 说话间,她已经拧开了壶盖,酸梅汤酸甜的梅子香气飘出来,驱散了初夏淡淡的暑气。 景年被打断施法,一时间忘了要哭鼻子这回事,咽了咽口水,说:“喝。” 方锦绣把水壶递给他,景年捧起来喝了一口,酸甜度正好,喝一口口舌生津。 “好喝。”景年眯了眯眼睛,对于吃货而言,美食总能吸引注意力。 “姐姐,这个酸梅汤好好喝。”又喝了一大口,懂事的崽崽还不忘分享:“舅妈,你要喝酸梅汤吗?” 陆远峰不由懊恼,应该多带几个杯子的。 “等咱们到了,舅妈再尝尝。”宗夫人看了眼崽崽两手捧着的水壶,这应该不是外面买的吧?看着不太像。 心中好奇,她便问了:“绣儿,是你自己煮的酸梅汤吗?” “不是。”方锦绣抿着唇笑:“是他煮的。” 他? 宗夫人愣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陆远峰。 顿时眼睛一亮:“小陆还会这个?” 宗恒就会下个素面,做个三明治,几十年了,厨艺不但没有丝毫进步,甚至还在倒退。 方锦绣略有些骄傲地说:“他做饭挺好吃的,回头让他做了给你们尝尝。” 陆远峰忙道:“就是些家常菜,舅妈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让绣儿叫我一声就行。” 景年瞪大眼睛,这是他和姐姐的舅妈! 他抱着姐姐的手臂,仰着头眼巴巴道:“姐姐,我也学做饭,我做饭给你吃。” 方锦绣被哄得都快找不着北了,低下头跟崽崽贴贴,感动地说:“年宝怎么这么好呀?不过你还小呢,不用学这个,小朋友不能用火,还记得吗?” “记得……”景年嘟嘟囔囔:“可是我想给姐姐做饭。” 他姐姐都快被一个会做饭的男人骗走了,他也要学做饭! 陆远峰现在正积极努力地刷小舅子的印象分,闻言立刻道:“对,年宝你不用学,想吃什么跟叔……跟哥说,我来做。对了,绣儿说你爱吃香辣鸡翅,我试着做了几回,你姐姐尝了,说味道还行,回头哥给你做哈。” 景年听得一愣一愣的,香辣鸡翅是什么?听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姐姐说他喜欢吃的?那就是他喜欢吃的了。 方锦绣尴尬得想捂脸,慌忙岔开话题:“你看前面,看路,别跟丢了舅舅他们的车。” 那什么,不就是嘴馋了不好意思直接跟他讲,所以找了个借口嘛。 有一说一,她家小陆同志做的香辣鸡翅,真好吃啊! 宗夫人快笑死了,连她都知道,年宝吃不了辣,绣儿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没想到方锦绣找的对象,是这样的,两人相处也很逗。 吉普车里谈笑风生,前面的小汽车里阴风阵阵。 宗老爷子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受不了儿子这幅冷脸,好笑道:“行了,我看小陆那孩子,真诚,不错。” 宗恒眉头一皱:“我们家孩子还在读书,那个姓陆的都工作好几年了,学校里的单纯女学生,和社会男青年,这能一样吗?爸,您一点儿不担心?” 况且,他上次回国就见过他,那会儿方锦绣年纪更小,这男人竟然心怀不轨。 宗思华对着化妆镜,抿了抿刚补完口红的嘴唇,随口接道:“你追婉婉的时候,她也还在念书吧?” 宗恒:“……” 他比妻子大三岁怪他咯?他们那是缘分! * 车队直行,渐渐到了目的地。 房子提前找人收拾过,残破的地方经过细心修补,又打扫了好几遍,庭院里重新移植了花草树木,看起来焕然一新,又不失古韵。 这套四合院是两进的,其实找的房源还有三进的,不过位置没这个好,而且两进的房子也够大了,实用面积足有七百多平。 外院给保镖、佣人以及医疗组的人住,宗家人住内院,宗老爷子当然是住正房,宗廷和妻子住东厢房,宗思华住西厢,还有几个耳房,分别改成了书房和客房。 因为时间比较仓促,硬装软装虽然都到位了,但还有很多需要调整的地方。 景年是临出发前一天才决定要同行的,这边没有收到消息,没能准备他的房间。 不过客房都是收拾好了的,床上用品洗漱用具都是新的,宗夫人和宗思华也都表示,可以让崽崽跟她们睡。 正房以及东西厢房面积都十分大,足有二十多平,稍微做个隔断,做成两间房都一点儿不嫌小。 不过景年一个都没应,他要跟姐姐一起住! “年宝,姐姐要上学,没时间照顾你呀。”宗夫人劝道。 景年拉着姐姐的手不放,哼哼唧唧:“就要跟姐姐睡……” 他再不跟姐姐一起,姐姐就要跟别的人一起了! 小崽崽偷偷瞪了一眼陆远峰,他现在,不是那么喜欢陆叔叔了。 才不要叫他姐夫,哼! 方锦绣要上课,确实没办法照顾崽崽,就连她自己,平时都是住寝室比较多,只有放假或者课少的时候会回家住。 她想了想,说:“年宝今晚先跟我回去,明天白天我课多没时间,年宝待在舅公这里,行不行?” “好。”景年乖乖点头,他不会打扰姐姐学习哒。 “得给年宝找学校。”方锦绣说:“不能耽误学习。” 陆远峰立刻道:“我打听一下。” 宗恒:“我来安排。” 两人几乎同时说出口,景年仰着头,舅舅和陆叔叔都是大高个,他要努力的仰着脖子。 左看看,右看看,小小声:“我只能上一个学校呀。” 宗老爷子笑眯眯道:“学校不着急,一定要找好的,打听清楚再做决定,年宝的学习……不行咱们就先请几个老师到家里来教,误不了。” 老爷子一锤定音,其他人都不再说了。 暂时也就这样定下来了,晚上方锦绣要是不住校,景年就送过去跟她一起住,如果她学习忙,就在宗老爷子这边住。 今晚到方锦绣那边去,正好这边给他收拾一间卧室,一间书房出来,万一真的要请家庭教师,得有学习上课的地方。 人都在这边,晚上就在这一起吃顿饭,聚一聚。 厨师是新请的,一个川菜师傅和一个粤菜师傅,兼顾宗家人的不同口味。 当然,大师傅不是只会做一个菜系的菜,只不过是比较擅长那一类,比如川菜师傅就做了个剁椒鱼头,粤菜师傅还做了个荔枝肉,这俩个菜一个是湘菜一个是闽菜,但味道都相当不错。 另外还有经典的川菜麻婆豆腐、水煮肉片,粤菜师傅做了白切鸡、蜜汁叉烧。 还炒了几个时蔬,煮了个冬瓜玉米排骨汤,一大桌子菜。 都是好吃的,都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口儿。 陆远峰吃饭的时候,一心二用,一边吃自己的,一边关注其他人。 在坐的要么是长辈,要么是他……他对象,要么是他小舅子,他得照顾人啊,桌上有公筷,一会儿给年宝夹肉,一个会方锦绣添汤,一会儿给谁谁递纸巾。 不光如此,还得记大家的口味喜好。 他女朋友……嘿嘿,他女朋友爱吃辣,那个剁椒鱼头,他看见方锦绣下了好几次筷子,回头琢磨着自己做几回,做熟了再给他女朋友做了吃。 年宝……年宝喜欢吃的挺多,好像不太能吃辣…… 陆远峰看着吃了一口白嫩嫩剁椒鱼头肉,被辣得直吸气的崽崽,陷入沉思。 他做的香辣鸡翅,好像比这个剁椒鱼头还辣。 渐渐领悟到什么的陆远峰,嘴角翘了翘,又压了下去。 偷偷看了眼女朋友,心里好笑。 “吃呀,愣着干什么。”方锦绣用公筷给男朋友夹了一块荔枝肉。 她其实不太清楚刚上任的男朋友喜好,感觉他真的不挑食,什么都吃,非要说,应该是相对于素菜更喜欢吃肉。 不过这年头,大部分人都喜欢吃肉,还是大肥肉。 景年小嘴就没停过,他吃相好看,不吧唧嘴不掉饭,啊呜一大口,鼓着腮帮子慢慢嚼,小脸上都是满足,吃得特别香,让人看了就有食欲。 大人就很喜欢投喂崽崽,最后吃了个肚圆,腆着鼓起来的小肚子,靠在椅子上消食。 因为晚饭太好吃了,哪怕肚子饱了,嘴巴还馋。 饭菜是吃不下去了,景年突然想到下午在车上喝的酸梅汤,酸酸甜甜的,还凉丝丝的,好好喝哦。 要是现在能来一杯,那可就太快乐啦! 但是酸梅汤是要跟他抢姐姐的陆叔叔熬的,他不愿意跟他和解! 可是酸梅汤真的好好喝。 景年凑到宗夫人身边,小声问:“舅妈,你渴不渴呀?” 宗夫人一头雾水,但是看小崽崽大眼睛滴溜溜直转的小模样,知道他一定在打什么主意。 宗夫人故意逗他,就是不按照他预想的来:“我不渴。” 景年接下来的话生生堵了回去,他干巴巴地说:“哦……” 宗思华好奇,笑盈盈道:“年宝,我渴,大姨姨渴了。” 景年眼睛一亮:“大姨姨,你想不想喝酸梅汤呀?我姐姐那里有,我去给你倒!” 宗夫人忍俊不禁,宗思华却不太明白,她下午在宗恒车上。 “那……喝一点儿?” “你等我!”景年转身就跑,一会儿,小心翼翼端过来一个茶盘,里面放了三杯酸梅汤。 “舅妈,一会儿你渴了喝哦。”他把茶盘放下,舅妈姨姨一人一杯,剩下这杯,就是他的啦! 轻轻抿一口,酸酸甜甜,凉凉的,就是这个味儿,好喝! 宗思华也喝了一口,惊讶道:“这个酸梅汤,还挺好喝的,哪来的?绣儿买的吗?” 宗夫人端着杯子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她是个甜党,酸梅汤酸酸甜甜的味道,正和她口味。 “是小陆自己煮的。”宗夫人赞叹道:“真不错。” 宗思华看看一个提着水瓶,一个给其他人分酸梅汤的年轻男女,满意道:“外形就很般配,我看绣儿自己也挺满意。” 沉浸在恋爱中的男女,相处时候氛围是不一样的。 景年听着半懂不懂,但他知道,长辈们好像都觉得陆叔叔很好,陆叔叔跟姐姐在一起也很好。 还有,姐姐喜欢陆叔叔。 小崽崽的眼角和嘴角,一起耷拉了下去,手里的酸梅汤都只剩下酸没有甜了。 晚上陆远峰送姐弟俩回去,景年一直恹恹的打不起精神。 方锦绣以为他困了,没敢叫他,用一件外套把崽崽裹住,抱在怀里,拍哄他睡觉。 景年躲在姐姐怀里,觉得很安心,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家里好穷,只有一床被子,天冷了,姐姐就用衣服裹着他,再裹上被子,两人抱着睡觉,互相取暖。 方锦绣以为他睡着了,担心吵醒他,没再跟陆远峰聊天。 到了家门口,陆远峰先下车,绕到后座拉开车门:“我来抱年宝。” 刚想把孩子递给他,崽崽短短的手臂,却紧紧抱住了她脖子,脸也埋过来,醒了,不理人的态度。 “我抱吧。”方锦绣笑了笑,“你帮我开下门。” 陆远峰将两人送进去,没有进屋,天晚了,他进一个独居姑娘的家,让邻居看见了,对方锦绣名声不好。 哪怕两人已经成了男女朋友,这个相对保守的年代,对女性依旧苛刻。 送走陆远峰,锁好门,方锦绣回到卧室,走到床边。 “年宝,跟姐姐聊聊?”她在床边坐下,摸了摸闭着眼睛装睡的崽崽的额头。 “你不是,不喜欢陆叔叔呀?”方锦绣问。 景年慢慢睁开眼睛,眼底藏着委屈:“他要跟我抢姐姐,为什么要喜欢他?” 方锦绣扑哧一声笑出来:“傻崽,姐姐怎么可能被抢走,姐姐永远都是你的姐姐呀!” 第69章 “你就信了?”144不敢相信地问,这也太好哄了吧。 景年刚醒,还迷迷瞪瞪的,晕乎乎地问:“什么?” 144说:“你姐姐说你最重要,你就信了?” 大人都喜欢哄小孩子的,傻崽! 景年比它还要惊奇:“姐姐说的话,我为什么不信?姐姐怎么会骗我?!” 144:“……” 你姐姐骗你的,多了去了。 “四四,放心啦,姐姐说了,不管她找男朋友还是结婚,我都是她最重要的宝贝,最喜欢的崽崽,她会永远爱我哒!”景年嘴角高高翘起,两眼亮晶晶的,像落满了小星星。 显然,姐姐的这些话让他十分开心。 144沉默,它相信方锦绣昨晚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她也确实觉得自己能做到。 但人心易变,作为系统,跟过数个宿主,去过许多小世界,见过太多曾经的信誓旦旦变成一句空谈。 “四四,昨天晚上,姐姐给我讲故事了哦,是没有听过的故事,你也听到了吧,好不好听?”景年想到昨晚跟姐姐一起睡,姐姐像小时候一样,哄他睡觉,还给他讲故事,心里就一阵开心。 144含糊道:“还行吧,也就一般般好听。” “明明是很好听。”景年嘟囔了一句,穿好衣服出门。 “乖宝,睡醒了呀。”方锦绣听见动静,放下手中的笔,过来牵崽崽:“来吃早饭,一会儿姐姐去上课,舅妈来接你。” 正好她今天早上第一节 没课,不然昨晚都不敢带年宝回来,她一早就要去学校了。 景年洗漱完了,在桌边坐下:“好多好吃的呀!” 有粥有包子还有他不认识的,摆了一大桌子。 为了陪崽崽吃饭,方锦绣也没吃,在景年身边坐下,她笑眯眯道:“姐姐跟你一起吃。” 她买了京市各类特色早餐,豆汁儿、焦圈、包子、炒肝儿、豆腐脑、糖花卷,每样都来了一点儿。 “尝尝这个。”方锦绣推过去一碗豆汁儿,“这是京市人早餐经常喝的饮品。” 她以前没喝过,穿越前只在网上听人讲过,据说对有的来人说,是十分难以接受的口味。 刚来京市的时候,尝试着喝了两回,一开始确实喝不惯,后来慢慢的,竟然觉得还有点儿好喝了,一段时间不喝挺想的,特别酸爽这个味道,还上头。 景年抽了抽鼻子,觉得好像闻着有点儿奇怪。 他捧起碗喝了一口,豆汁儿进嘴,白嫩的小脸顿时皱成一团,想吐又忍着,最后勉强咽了下去。 “姐姐……”一放下碗,他就推得远远的,“这个是不是……是不是放久了,坏了呀。” 方锦绣忍笑,端过碗喝了一口,一本正经道:“没坏啊,好好的。” 崽崽一脸怀疑:“那我再试试……” 他迟疑地伸出手,方锦绣乐够了,连忙按住他:“姐姐逗你的,这个豆汁儿味道是有点儿奇怪,就像……就像你吃的榴莲,舅舅就不喜欢吃,觉得很臭。” 景年盯着看起来平平无常的豆汁看了好几眼,回想起刚才那一口的味道,拿食物都远远地绕过它。 好在其他食物味道都很不错,景年尤其喜欢糖花卷,吃了两个,还说:“舅妈一定喜欢吃这个。” 焦圈儿也好吃哒! 吃完早饭,差不多快九点了,方锦绣十点钟有节大课,要去学校。 恰好宗夫人过来接人,她和宗思华打算到处逛逛,过来带景年一起。 方锦绣去上课,她问:“准备到哪儿去逛逛?” 宗思华说:“想买些东西,今天先去逛街,明天陪爸爸一起去长城。” 她们大老远回来,虽然行李带了不少,总有缺漏的,今天想去买一些补上。 “大姨姨,舅公呢?他不去吗?”景年仰着头问。 “舅公不去,舅公遛弯儿去了。”宗思华说:“是这么说吧?有几个邻居伯伯,提着个鸟笼子,爸爸跟他们搭上了话,一起去玩儿了。” 宗夫人补充道:“爸爸看起来心情不错。” 本来回来就是为了老爷子的心愿,他待的开心,大家也就安心了。 “姐姐,我的包包呢。”要出发了,景年问。 “这呢。”方锦绣收拾了一个小背包给景年背上,里面装着手帕、纸巾、糖果、 一点儿零钱。 “年宝,你水壶呢?”方锦绣问,她昨晚帮崽崽收拾行李就没看见。 景年眨眨眼:“昨天晚上,忘在舅公家里了。” 他没有带水壶,一会儿路上,如果渴了,舅妈或许会给他买冰激凌吃吧。 方锦绣又叮嘱了几句,让他跟好大人,不要乱跑。 宗思华和宗夫人同行的除了司机,还有一个导游,四个大人,看好一个小朋友还是没问题的。 送走景年,方锦绣骑着自行车,匆匆往学校赶,到学校已经九点四十了。 从校门口到教学楼还有段距离,再回宿舍已经来不及,只能直接去教室。 “绣儿,这里!” 室友们已经到了,许梦梦和张梅坐在一起,许梦梦胳膊举得老高,朝她招手,两人中间留了个空位,显然是给方锦绣的。 寝室里人一多,关系总会有个远近亲疏,跟方锦绣关系比较好的就是许梦梦和张梅,许梦梦是应届生,比方锦绣还小一岁。 张梅二十四岁,原本是钢铁厂的一名工人,七七年高考的时候志愿没填好漏档了,只录了个大专,她没去上,停工复读一年,考了京大。 平时在寝室里,方锦绣跟她们两个关系最好,其他室友处得也不差,就是没这两人亲密。 方锦绣挤进去,许梦梦把给她带的书本拿给她:“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怎么可能,学习是不能耽误的。”方锦绣气喘吁吁坐下,她从停车棚跑过来的。 张梅赞同地点头:“绣儿说的对,学习是最重要的。” “知道知道,绣儿,你昨天接到年宝了?你家亲戚来的多吗?”许梦梦显然对八卦更感兴趣。 “接到了,年宝长高了。”方锦绣的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炫耀:“比以前还要可爱,乖的不得了,小黏糕一样,‘姐姐姐姐’叫个不停,我走哪儿他都跟着。” 许梦梦撑着下巴,眼馋不已:“我不信,除非你让我亲眼看看。” 方锦绣斜睨她一眼:“不信算了。” “我信我信!”许梦梦立刻改口,拉着方锦绣胳膊不放:“让我见见,见见,年宝照片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小朋友。” “我还有个表弟也很好看。”方锦绣随口道:“不过这次没回……没有跟着家长一起来京市。” 两个混血儿表弟表妹也特别好看,不过难解释,就不提了。 许梦梦羡慕道:“真好,你们家人都长的好看,遗传吗?” 绣儿长得也漂亮,学校喜欢她的男同学可多了。 方锦绣想笑,年宝跟阿廷哪来的遗传关系。 “你也好看啊。”方锦绣夸道。 “哪有你好看,除了学校的同学,还有个被迷得魂都没了的小陆同志。”许梦梦打趣道。 张梅忙左右看看,见没有人注意到她们,才压低声音叮嘱许梦梦:“你小点儿声,让人听见,又要说闲话了。” 方锦绣也不是跟所有人关系都处得好,之前班上有个男生追求她,被她拒绝了。 都是同学,也不好说太难听的话,而且当时方锦绣没看破这人的真面目,就找了个稍微含蓄点儿的借口,说她一心都在学业上,没有其他别的心思,暂时没有处对象的想法。 这么说主要是担心她要是说两人不熟的话,那男的来一句“多了解了解就熟了”。 她对那个男生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而且那会儿对陆远峰还有些好感,就拒绝得很干脆。 那男生当时还说了一些话,什么要等她啊,以后共同进步之类的,方锦绣直接说了“不用了别等了我爱学习我们没有结果”。 当时还好好的,后来男生那边就传出来,说方锦绣高傲,不愿意跟人共同进步。 方锦绣:“……?” 不过能考上京大的显然都不是傻子,有些人信了,也有些相处过的同班同学,更相信她的人品。 可是后来陆远峰送她来学校,给她送吃的用的,还有放假的时候来帮她办东西,总会被人撞见。 于是就有了更难听的话传出来,就很无语,搞不懂怎么会有这么闲的人,京大的课程多紧张啊,一天天的,还有心思搞这些乱七八糟。 她直接去找了辅导员,事情起因经过,她听到什么流言,都据实相告。 辅导员没有把这件事当成个普通的口角是非来看待,一个个找传流言的同学问,最后硬是问到源头,那几个嘴臭人品渣的男生,都被警告处分。 这事一了,班上风气都为之一正,一些不切实的流言蜚语都少了。 不过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张梅还是觉得被说那些难听话心里肯定不舒服,不想多生事端。 许梦梦显然也想到之前的事,压低了声音,不好意思地跟方锦绣说:“抱歉啊绣儿,我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我妈也老说我,回头你有啥重要的事,我问你你也别告诉我。” “还真有个重要的事,必须得告诉你们。”方锦绣笑着说。 “什么事?”许梦梦和张梅齐声问。 方锦绣说:“回头请你们,还有寝室里的大家来我家里吃饭。” “啊,为啥要请我们?”张梅疑惑地问。 她们倒是知道方锦绣住哪儿,以前去过,也留下吃过饭,可这不年不节的,突然请客做什么? 方锦绣含蓄道:“我家小陆同志下厨,请姐妹们吃顿饭,到时候我把年宝也叫上,带他见见姐姐们。” “你家?”许梦梦眼睛瞪大,突然叫了一声:“啊!你——” 发现有同学看过来,连忙捂住嘴,急急问:“你家?你跟陆同志你们俩……” “上课了,下课再说。”方锦绣抿着唇,尽量让自己笑得含蓄一点儿。 说实话,跟小陆同志谈恋爱,目前为止,想到这件事,她心里都很快乐,有小气泡在升腾一样,提到他的存在,感觉好像都不一样了。 许梦梦好奇死了,可是老师已经进来了,只能遗憾地闭上嘴巴,等下课了再问。 她们前面一排低着头看书的女孩子,像被惊醒一般,迅速将翻错了页的书往后翻。 明天还有一天的课,早上八点就有节大课,方锦绣今晚没打算回家住,早上也跟宗夫人说好了,年宝今晚去她们那边住。 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回寝室,已经快六点了,方锦绣在补漏掉的一点儿笔记,说是去食堂买饭的许梦梦,刚出门又狂奔了回来。 “绣儿绣儿,快快快,小陆、你对象来了!”她表现得比方锦绣这个当事人还激动。 方锦绣:“……” 她放下笔,跑到楼下去见她男朋友。 远远的,看见寝室楼外面的大树下,站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 陆远峰穿着短袖白衬衣配休闲裤,他个子高身板正,标准的衣服架子,脸还长得帅,穿什么都好看。 普普通通的白衬衣,让他穿得像个男明星限量款。 可惜他手上提的和脚边堆的一大堆东西跟气质不配。 “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 方锦绣没敢看他,昨天她主动宣布处对象,猛得一匹,在室友面前也淡定得不得了。 现在站在男人面前,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 这竟然是她男朋友,她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呢。 好在陆远峰比她更晕乎,并没有发现女朋友的不自在,一样一样解说:“这是泡椒鸡爪,无骨的,你上次提过一嘴,我做了一些,你尝尝味道怎么样,好吃了下次我再给你做。” 现在可没有现成的无骨鸡爪卖,只能是陆远峰自己慢慢去的骨头。 而且他昨晚送她和景年回家,再转回自己家,已经很晚了,今天还要上班,也不知道怎么抽出时间做的。 “鸡爪里面放了泡椒,少吃一点儿,要是觉得食堂的菜不下饭,我给你送。还有这个,牛肉酱,我切了香菇一起炒的,吃馒头的时候夹一点儿,应该还不错。” “这壶里是绿豆汤,祛暑的,你多喝点儿,剩下的分给室友,还有这个……” “陆远峰。”方锦绣抿了抿,打断他:“下次别送了。” 陆远峰脸上的笑僵住了:“你不喜欢吗?那……那下次我不送了……” 可能是曾经的错过在他心里留了印记,对待新上任的女朋友,他总有些患得患失。 “不是,你……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些?”方锦绣问。 “我早上买的材料,能处理的都处理好了,中午下班了回家做的。”陆远峰老老实实道。 方锦绣听得鼻子都发酸了,他早上八点上班,去买材料加处理好,怎么也得一个小时往上。 中午下班就那么一会儿时间,别人在睡觉,他在给她做吃的东西。 “你是铁人吗?你都不休息吗?这么多,我又吃不完。”方锦绣凶巴巴地瞪他,可是一点儿都没有威慑力。 绣儿在关心他? 陆远峰心里跟灌了蜜一样:“我不累。” 他虽然做饭有点儿天赋,可能是因为就一个人,挺不耐烦折腾的,大部分时候就随便去食堂对付一口,吃饱就行。 但是一想到绣儿喜欢他做的饭菜,就浑身都是劲儿,那叫一个兴趣高涨,还专门买了食谱研究。 “你听不听我的?”方锦绣行使了一下作为女朋友的权力,还不是很熟练。 “听。”陆远峰立刻道。 他又不傻,这时候还能跟女朋友对着来吗? 方锦绣踮起脚,伸手,陆远峰立刻低头:“怎么了?” “真乖。”她像平时摸年宝一样,摸了摸男朋友的发顶。 头发硬硬的,跟年宝软蓬蓬的小卷发完全不一样的手感。 陆远峰的耳朵,欻的一下又红了。 方锦绣很想伸手摸一下,但是新男朋友还不是特别熟,现在对人家动手动脚,好像不太好。 她忍下了手痒,笑眯眯地看帅哥害羞,养眼。 陆远峰自己捏了下烧红的耳垂,低着头,闷声问:“绣儿,我周末要去我爷爷家,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去吗?见见我爷爷,还有我哥嫂他们。” 陆远峰一早跟方锦绣介绍过他家里的情况,他父母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先后去世了,具体原因没讲,方锦绣也没问,毕竟是伤痛往事。 他家里还有一个爷爷,一个哥哥,哥哥当兵的,已经结婚了,有一个儿子。 方锦绣悚然一惊,毫不犹豫道:“我不去!” 这才是确定关系的第二天,她还没有做好这么快去见男朋友亲属的准备。 陆远峰显然对她的回复很失望,却也不是很意外,绣儿是女孩子,不好意思是正常的。 “那你介意我把我们的关系告诉他们吗?”陆远峰又问。 他迫不及待地想跟所有人分享他的快乐,但是又担心方锦绣不愿意,今天硬是憋着,连同事都没讲。 “当然可以,我们又不是谈地下恋爱。”方锦绣大大方方道。 陆远峰捏着拳头,努力不要让自己脸上的笑太大,以免吓到女朋友。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不过寝室楼下面,不是正经谈话的地方,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看他们。 “我先上去了。”方锦绣拎着东西,告别后上楼。 陆远峰依依不舍地目送女朋友的背影,等她在楼上阳台招手了,才笑着摆了摆手,又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这一片是宿舍区,赶上晚饭时间,路上都是学生。 陆远峰想着刚见面的女朋友,心不在焉,没注意到一个女学生见到他,突然把头扭到一边。 “红玉,怎么了?”挽着杨红玉的女同学被她的大动作惊了一下,问。 “没……没什么,还以为看到老鼠了,看错了……”杨红玉白着脸道。 女同学没有多想:“肯定是看错了,不过你最近怎么回事,心神不宁的。” “没有睡好吧,有点儿失眠。”杨红玉心里存着事,随口找了个借口:“我周末回家带我用惯的毯子过来,可能会好点儿。” 杨红玉很后悔,她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 不应该因为干不动农活,就接受了方大贵的帮助,含糊的答应了他的追求。 后来又因为太想要一只笔,接受了方大贵送她的钢笔。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做,她早就猜到了钢笔不是方大贵的,但她太久没握笔了,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方锦绣带着人堵门追债,她害怕到差点儿晕过去,生怕被人查到钢笔在她手里,那她和方大贵的事就暴露了。 事发后,她心里虚,找到方大贵,要把钢笔还给他。 可是方大贵不收,甚至还威胁她,让她嫁给她,不然就说方锦绣的钢笔是她偷的。 她跟他周旋了大半年,终于等到父亲安排好她的回城,她立刻收拾好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地方。 走的时候,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支钢笔。 留下?知青点里跟她同屋的还有好几个女知青,她走了,发现方锦绣的钢笔,谁都会想到她身上。 她原本想带走,在路上扔掉,可是最后一丝良心提醒她,这是方锦绣妈妈的遗物,她占有了不该占有的东西,不应该这么粗暴的处理掉。 那支钢笔,被杨红玉藏在了她房间储物箱最下面的木板夹缝里。 她原本以为,可能会永远藏在那里,往事已经尘封,她已经开始了新的人生。 谁想到,竟然又在京大看见了方锦绣。 她不敢面对她,觉得自己真是可悲。 她想过把钢笔还给方锦绣,但是又担心她觉得自己是小偷,或者知道她和方大贵曾经那一段,那是她羞于启齿的经历。 也想过偷偷塞她书里,可她知道方锦绣认出她了,她不愿意冒暴露的风险。 家里那支钢笔,不能再留着了。 她原本以为方锦绣不会想起那支钢笔了,可她亲戚们来了,当初方锦绣跟着亲戚去了海外,也不知道怎么又跑回华国读书。 她不知道方锦绣新来的亲戚是哪些亲戚,应该不会是方家人,可她不敢赌。 还有陆远峰,方锦绣竟然在跟陆将军的孙子谈恋爱,以后要是去了陆家,一个大院里头……她实在不想跟她碰面了。 杨红玉狠了狠心,她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她是京大的天之骄子,过去的一切阴影,都应该烟消云散,遮不了她的未来。 扔了吧,扔掉就好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跟她无关了。 第70章 周末,方锦绣高高兴兴收拾了东西,去宗老爷子那里陪年宝。 男朋友……男朋友要去看望他爷爷,跟室友们约的聚会时间在下周,这周景年他们刚回来,还没安置好。 本来是打算今天出去玩的,可景年他们昨天去爬长城了,老的老少的少,宗夫人和宗思华都不是经常爬山走路的人,一个个都累的不行,今天就留在家里休整了。 宗思华不知道从哪拿回来一副麻将,宗恒处理公事,她们两个连上方锦绣一起,还有宗老爷子,凑一块儿正好一桌。 宗老爷子表示拒绝:“我去跟老徐他们下棋去。” 邻居大爷们不下围棋下象棋,象棋宗老爷子也行,他回国之后,没有一点儿不习惯,也用不着儿孙小辈儿们陪着。 要么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好么在家门口溜达一圈,跟老伙计们聊天下棋逗鸟,不知道多快活,心情都开朗了。 “你们玩你们的,别管我。”老爷子拎着鸟笼子就走了。 他的笼子里还没有鸟,就是个空笼子,可人家都提着个鸟笼,他空着手去,跟差人家点儿什么一样。 别的老头有的,他也得有! 那鸟就得自己慢慢寻摸,找他自己喜欢的,合眼缘的。 老爷子一走,得,三缺一。 宗夫人看了看就比桌子高一截的崽崽,忍不住笑:“不能让年宝上吧?” “年宝上哪儿?”景年一听见舅妈叫他,连忙举手:“我能上!” “不,你不能。”方锦绣冷酷地拒绝了他。 最后在后厨找到个帮佣阿姨来支一角,填了这个三缺一的口子。 不过阿姨表示,陪玩可以,来钱的她不行,她在宗家帮厨,不上灶的那种,一个月也有几十块钱,还包吃,在这个年代算是高工资了。 可是再高的工资,跟老板们也没法儿玩。 于是大家便打着玩儿,帮佣阿姨输赢不算账,方锦绣她们三个,打一毛的。 景年负责给舅妈姨姨姐姐们端茶递水,然后谁赢了,会给崽崽分润点儿。 景年捏着一把零钱,一毛两毛的,高兴得眼睛弯成月牙,好多好多小钱钱呀! 方锦绣在这,氛围轻松,欢乐活泼地玩着麻将,城市另一侧,却有人念着她的名字,苦恼得不知道该如何办是好。 杨红玉昨晚回家后,一夜都没睡好,翻来覆去都在犹豫,一会儿想怎么把钢笔扔了,扔到哪里合适。 一会儿又觉得愧疚后悔,这是方锦绣妈妈的遗物,她扔了不好。 一会儿又设想到钢笔被发现了,她被人指责成小偷,堪堪想到这里,她就想不下去了,浑身冒出一层大汗。 最后实在困到不行了,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睡了大概三四个小时,父亲母亲哥哥嫂子们起床的声音又吵醒她。 一醒就睡不着了,杨红玉顶着两个黑眼圈爬起床,静静等了一会儿。 可惜今天是周末,家里人都不上班,她等了好半天,听见外面早饭都吃完了,也没人走。 甚至她妈还过来敲门喊她吃早饭,她假装说很困想睡觉,没有出去。 一直等到半上午,她姐姐带着外甥外甥女回来了,外面客厅人声噪杂,小孩子们的尖叫声笑闹声要把门板刺破了。 杨红玉心急如焚,觉得等不下去了,做贼一样开了藏东西的箱子,手伸到最下面的木头缝里摸钢笔。 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的手一直在哆嗦。 缝隙不大,钢笔又卡得比较深,房间里其实没人,但杨红玉还是很慌张,抠了半天都没抠出来,还被缝隙处不平整的木刺戳破了手指。 杨红玉把手抽出来,懊恼地挤了一下伤口,找了块手帕,擦干血迹,又擦了擦笔身上不小心沾到的血。 她原本打算把笔揣在口袋里带出去扔掉,干净利落。 但是现在天气热了,衣服比较薄,口袋也浅,很容易漏出来。 杨红玉琢磨了一下,找到一个手挎包,是她姐送的,平时用的不多。 她把钢笔装进手包里,手包比较小,她又塞了一块干净手帕,看着还是空荡荡的。 可是也没有其他可以装的东西,眼瞅着快到中午吃午饭的时候了,杨红玉心一横,提着手包出去了。 她本就提着心,担心出波折,可好像今天运气不好,一出去就被几个小孩子堵住了。 哥哥家的孩子冲到她面前,嚷嚷着:“小姑,你去哪儿!” 杨红玉一僵:“我……” 姐姐家的女儿又来摸她的包:“小姨,你这个包是我妈妈买的吗?好好看。” 杨红玉一哆嗦,差点儿把孩子推出去。 “小姑,你带了什么?有糖吗?” “小姑,带我们去买糖!” “小姨,我也要吃糖!” 杨红玉额上汗都出来了,含糊了几句,她姐过来,把孩子们领走了。 “红玉,你这是要去哪儿,都快吃午饭了。”姐姐杨美玉问。 “我……”她愣在原地,后背冷汗直冒,绞尽脑汁找了个借口:“我同学说我的包好看,我拿出来问问你,姐你在哪儿买的?我回头跟她说。” “就我家附近那个百货大楼,不知道还有没有了。”杨美玉说。 行动半途夭折,杨红玉提着包又回去了。 按理说今天这么不顺利,她另找机会也是可以的,但是这件事压在她心里太久了,已经濒临爆发边缘,越是遇见困难,她越是迫切地想把这只笔扔出去,也是扔出一个大麻烦。 焦急地在屋里转悠了一圈,看见放在桌子上的书本,她灵机一动。 几个孩子都不喜欢学习,她拿着书,绝对不会再拦着她,还有家里人也是,因为她考上了京大,涉及到学习的事,没人敢在她面前多嘴。 果然,她抱着书出去,说一会儿回来,家里人一句话都没有多问。 出了门,杨红玉用身子挡着,偷偷捏了一下中间那本书。 中间鼓起来一点儿,她把钢笔夹在了书中间。 大院很多都是认识的人,今天又正好周末,大家都不上班,小孩子也不上学。 杨红玉一路上遇见好几波熟人,也不能当没看见,只能上去打招呼。 她生怕钢笔掉了,走一段就摸一下,摸着摸着,突然僵住——她出来就是为了丢掉钢笔,如果掉了…… 掉也不能掉在这里,拿远一点儿扔掉,反正不能联系到她身上。 提心吊胆心不在焉的,走一会儿就摸一下书,都快成了一个下意识的行为。 可等她走出大院,又摸了一下,突然发现,书平了…… 平了…… 钢笔呢? 杨红玉脑子嗡得一下,一瞬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在原地愣了不知道几分钟,才晕乎乎地沿着原路往回走。 一路走一路找,她也不清楚,自己是想找到还是不想找到。 要是真的丢了,好像也好。 然后她迎面撞上了等在路边的一家人,看见陆成岭的那一刻,杨红玉瞬间想起了他弟弟陆远峰,紧接着又想到陆远峰的女朋友方锦绣,瞬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红玉,回家呢。”翁华笑着跟她打招呼。 杨红玉步伐艰难地走过去,叫人:“陆大哥,翁姐,小钧……” 她的眼睛不受控制地落在陆钧手里捏着的钢笔上,她曾经无数个夜里偷偷拿出来看,也曾摸过不知道多少回,对它的外形再熟悉不过。 “你们这是……”杨红玉两眼发直。 “我捡到一支钢笔!”陆钧举起钢笔说。 “对,小钧看到这里有支钢笔,可能是谁不小心弄丢了,我们在这里等等失主。”翁华解释道,又说:“红玉,你看看这支笔,上面还有字呢,好像是名字,也有个玉,你见没见过,知不知道是谁的?” “不,我不知道!”杨红玉退后一步,拒绝的话脱口而出。 一直没说话的陆成岭,拧眉看了她一眼,翁华见她反应这么大,也觉得奇怪。 不过杨红玉拒绝,他们就没有多问,笑笑就算了。 可是杨红玉也没走,她跟翁华尬聊了几句,忍不住问:“翁姐,要是等不到失主怎么办?” 陆成岭说:“要是找不到失主,就放到保卫科,告示栏贴个失物招领。” 钢笔是在大院捡到的,应该是这里的人丢的,笔身上还有名字,前两个字磨得有些看不清了,隐约能看出第二个字有“木”,第一个字像是张。 有这么个记号,不管是找失主还是确认失主都方便。 杨红玉心头一跳,以保卫科的管理,去领钢笔的人肯定得登记身份。 陆成岭已经看到钢笔上的名字了,他是陆远峰的哥哥,跟方锦绣有联系…… 不敢冒险,杨红玉跟翁华又寒暄了几句,逃似的跑回了家。 “你在看什么?”翁华问丈夫。 陆成岭把陆钧手里的钢笔拿过来,指了指笔帽和笔夹中间的一丝丝锈红色:“看。” “血?”翁华疑惑道。 “什么?哪有血?我也要看!”陆钧立刻伸着脖子扒拉他爸的手。 陆成岭掰了一下笔夹,用手指蹭了一下,指腹上染上淡淡的红色。 “刚沾上的,十有八九是失主的,杨红玉她……” “她怎么了?她是坏人吗?”陆钧脑洞大开:“她是偷钢笔的?偷钢笔的时候手受伤了?” 他觉得,要是钢笔是杨红玉的,她刚才直接说是她的就行了。 而且钢笔上有名字,根本不是她的名字。 “陆钧,没有证据,不能随便怀疑别人,给人扣帽子,知道吗?”陆成岭严肃地说。 陆钧撇了撇嘴,闷声道:“知道了。” “红玉手上有伤?”翁华接了丈夫刚才的话。 他们都是军人,有敏锐的观察力,尤其是陆成岭,当过侦察兵,眼利如鹰。 她刚看见了,杨红玉手指上有一道划痕,像是不小心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伤的,看伤口很新鲜,应该是刚刚受伤不久,指侧还有没擦干的血渍。 翁华看见的,陆成岭也注意到了。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陆钧听得两眼放光:“继续找证据吗?” 他听着怎么都觉得杨红玉有问题,一心想抓住一个坏人,显出他的能耐。 陆成岭斜他一眼:“刚不是说了,送保卫科。” “啊?就这?”陆钧不满地喊道。 陆成岭懒得搭理他,光凭一点儿血渍,就断定杨红玉偷东西,这是不合理的。 哪怕最后澄清了,对杨红玉这样一个小姑娘的名声也不好。 钢笔送到保卫科,丢笔的人自然会来领自己的笔,回头他问一下是谁的,看看跟杨红玉有没有关系就知道了。 如果没人认领,再去提供线索。 陆钧闷闷不乐,他小,说话不如他爹管用,只能跟着父母去保卫科交钢笔。 到了之后,翁华跟保卫科的工作人员说清楚情况,他们当着陆成岭一家的面,写了一张招领启事,钢笔的特征都写上去了,并表示一会儿就贴出去。 陆成岭一家这才往回走,刚进家门,陆钧就往陆老爷子面前跑,边跑边嚷嚷道:“爷爷,我刚才捡到了一支钢笔。” “钢笔?钢笔怎么了?”陆远峰端着茶壶进来,笑着跟陆成岭夫妻说:“我估摸你们应该到了,看,茶都给你们泡好了。” “小叔!”陆钧猴儿一样往陆远峰身上窜,他好久没看见小叔了。 翁华也打趣道:”远峰这段时间忙什么呢?多久没回家了,是不是处对象了?” 这只是一个嫂子,对于“大龄”未婚小叔子的习惯性调侃,且并没有指望能得到正面的回复。 这个时候二十四岁没有结婚也没有处对象的青年,确实算大龄青年了。 以往陆远峰听到这个话题,都是一笑而过,哪怕他生了一副讨女孩子喜欢的相貌,可是平时身边干净得让家里人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但是今天,陆远峰一笑……一笑没有过。 他今天的笑容格外不同,那股炫耀得意劲儿,简直藏都藏不住:“嗯,谈了个对象。” “没处对象要抓……什么?”翁华惊讶地看着他:“你处对象了?” 不光是她,陆老爷子、陆成岭,还有陆钧,都盯着他看。 陆钧傻傻道:“爸,你不是说小叔要当和尚,打一辈子光棍吗?” 陆远峰笑容僵了僵,咬牙看着他哥,您在家里,就跟孩子这么编排我? 陆成岭毫不心虚地跟他对视,他又没说错,按照他那个样子继续下去,打一辈子光棍毫不意外。 翁华拍了他一下,让他不要插嘴,又问小叔子:“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陆老爷子也说:“怎么不带回家来。” “是京大的学生。”陆远峰骄傲地说。 “刚确认关系,等再处处,再带她回家。” 绣儿想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来! “行,行。”陆老爷子一听说是京大的,连连点头:“人姑娘什么时候来咱家,你可提前说一声。” 京大的,嘿! 他自个儿是个文盲,进了部队扫盲班才开始识字,两个孙儿,大孙子十几岁就进了部队,大孙媳妇儿也差不多,小孙子还算是家里高学历的,高中毕业。 底下最小的陆钧,也是个不爱学习的。 一家人堵着问了好半天陆远峰女朋友的事,都好奇的不得了。 陆远峰挑挑拣拣说了,眉宇间难掩甜蜜,看得陆成岭贼腻歪,皱眉道:“看他那得意的样儿。” “你闭嘴,让远峰说!”陆老爷子可爱听他未来的京大孙媳妇的事。 陆成岭:“……” 大人们关注,小孩子听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了,毕竟是没见过的人,而且陆钧小朋友还是个不喜欢学习的,对叔叔京大的女朋友,只有畏惧没有期待。 好不容易等他们说完了,陆钧凑到陆远峰跟前,表功道:“小叔,我跟你说,我刚才捡到一支钢笔,然后……” 他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开始陆远峰还默默听着,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劲。 刻着名字的钢笔?张什么玉?怎么听着都这么耳熟啊…… “小叔,我觉得那个杨红玉有问题,可是我爸妈都不让我管,不然我们两个去……” “陆钧,怎么能直呼人家的名字,红玉比你大。”翁华说。 “杨红玉?”陆远峰欻地一下站起来,问:“嫂子,那支钢笔上,是不是刻着’张琳玉‘三个字?” 翁华一愣:“应该是吧。” 第一和第三个字都对得住,第二个字也确实有“木”。 “远峰,那是你的钢笔吗?”翁华问。 “是我女朋友的。”他急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我女朋友的妈妈留给她的遗物,结果被人偷了,一直没找到。” 这两年他和方锦绣虽然没有确定关系,但一直都是极好的朋友,方锦绣过去的一些事,都跟他讲过,包括她和景年曾经被方老太一家欺负的事。 她就是想给陆远峰打个预防针,提前揭露方老太一家的真面目,免得以后万一有碰面的时候,陆远峰不知道情况,还把他们当长辈尊敬着,那她要呕死了。 陆钧精神一振,嚷嚷起来:“妈,我就说,她是小偷!” “别胡说。”翁华瞪他一眼,跟陆远峰一起往外走:“那我们赶紧去把钢笔拿回来,你放心,在保卫科,不会随随便便给别人的。” 陆远峰也知道钢笔在保卫科很安全,他就是觉得奇怪,按照陆钧的说法,杨红玉真的有很大嫌疑。 况且绣儿的钢笔弄丢的时候,她恰巧在方家坪村当知青,难道真是她拿了绣儿的钢笔? 陆远峰觉得不太对,杨家跟他家没法比,但条件也不差,杨红玉不是苦着长大的,可能最苦的几年也就是下乡当知青那几年。 她要想偷东西,偷钱偷米偷什么不好,要偷一支钢笔,上面还有明显的记号,拿出来用都不方便。 想不通,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拿到笔,给绣儿送过去。 然而到了保卫科,翁华去一问,保卫科的工作人员说:“钢笔?钢笔已经有人认领了。” “有人认领了?”翁华下意识扭头去看陆远峰,他不是说,那钢笔是他女朋友的妈妈的遗物吗? 陆远峰也觉得奇怪,皱眉问:“请问是谁领走了?” 钢笔是翁华送过来的,所以工作人员觉得他们有知情权,就说了:“是闻教授。” “闻教授?”陆远峰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翁华给他介绍:“陈家的女婿,有一对儿双胞胎那个,他们家小孩儿小时候还被你打哭过,你忘了?” 陆远峰想起来了,也不是小时候,十几岁的时候吧。 那家俩孩子皮得不行,惹到他了,他才不在乎什么大不欺小,摁着把男孩儿打了一顿,打得挺惨的,他妈还找上门来了。 “请问闻教授来拿钢笔的时候,怎么说的?”陆远峰问保卫科的人。 工作人员说:“也是巧了,我们刚把招领启事贴出去,正好闻教授从告示牌前面过,扫了一眼,就过来了,来了就问我们这是不是有一支钢笔,他都没看,就把钢笔描述出来了,还说上面的名字是‘张琳玉’,我一看,对的上啊,就把钢笔给他了。” 翁华和陆远峰面面相觑,张琳玉这个名字,又不是很大众的名字,还能有两支都刻了这个名字的钢笔不成? “哦,他还问我,钢笔哪来的,我说是你们捡到送过来的,他就拿了钢笔走了。”工作人员补充道。 陆远峰:“……” “现在怎么办?去陈家吗?”翁华问。 “去……先不去了。”陆远峰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他隐约察觉到,所有的线索好像绕成了一个线团,他还没找到线头,一旦找到,就能解开所有真相。 “嫂子,你回家跟爷爷和大哥说一声,我有点儿急事,出去一下。”陆远峰急道。 闻教授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知道,但是绣儿可能知道。 这涉及到她妈妈的遗物,陆远峰不敢轻忽,想着赶紧告诉她,是去陈家要钢笔还是怎么办,他都陪着她。 “吃了饭再走啊!”翁华喊。 “急事,不吃了,嫂子你跟他们说一声。”陆远峰说着,已经跑了。 他知道方锦绣今天去了四合院那边,直接开车过去。 到的时候,宗家也正好在吃午饭,这个时间过来,大家都挺奇怪的,一般情况下,做客不会挑饭点儿去。 “小陆吃了吗?没吃一起吃点儿?”陆老爷子招呼他。 陆远峰也有些尴尬,忙道:“吃过了,我找绣儿有点儿事,你们先吃,吃完我再说。” 方锦绣瞅了瞅他,又拿了个碗出来:“陪我再吃点儿。” 女朋友的话要听,陆远峰只好坐下,因为已经“吃过了”,只吃了三碗饭。 吃完了,长辈们各忙各的,体贴地给他们腾出空间说话。 宗夫人还特意把景年带走了,小崽崽超级不乐意,想黏着姐姐,被舅妈一下子抱走了。 “是什么事?”方锦绣问。 她知道,不是要紧事,陆远峰不会突然跑过来。 “我好像知道你妈妈留下的那支钢笔在哪儿了。”陆远峰张口直奔主题。 “什么?”方锦绣一惊:“在哪儿?” 当年母女俩那么难,她妈都没卖了那支钢笔,可见真的很看重,所以钢笔丢了,她心里一直很难过,觉得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原来的方锦绣,虽然钢笔并不是在她手上丢的。 陆远峰就把今天的那些事,事无巨细给她讲了一遍,务必不漏下任何线索。 方锦绣静静听着,时而皱眉时而惊讶,跟杨红玉有牵扯是她没想到的,难怪她平时在学校一副躲着她的样子,难道是因为心虚。 “我本来打算直接把笔给你送回来,但是现在被闻教授拿走了,你认识他吗?”陆远峰问。 方锦绣摇了摇头:“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但是……那支钢笔,她猜是她生父送给母亲的。 第71章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方锦绣沉吟片刻,对陆远峰说。 陆远峰毫不犹豫道:“你说,要我做什么?” “能帮我查一下那个闻教授的情况吗?要二十年前的。”方锦绣迟疑片刻,还是跟男朋友说了实话:“我怀疑他跟我生父有关,那支钢笔是我妈妈从学校带回来的,可是你知道……” 女朋友的身世,陆远峰大致清楚,有母无父,小时候受过很多苦。 想到此陆远峰不由皱眉,心里盼着闻教授只是跟她生父认识,毕竟闻教授家的那对双胞胎,好像……好像就是跟她女朋友同岁的。 “你别多想。”方锦绣伸手,抚平了男朋友眉心的褶皱,表情很轻松:“我跟你说实话,我对所谓的父亲,并没有什么念想,也没有期盼,拜托你帮我调查,只是不想被蒙在鼓里,万一有人找上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从来都不缺父爱,穿越前她爸爸是个脾气很好的男人,爱老婆疼女儿。 穿越后,虽然没经历过,但从记忆里也能感受到,养父方林也是个很可靠的父亲,后来又有舅舅…… 她已经二十一岁了,不是个需要父亲保护的小孩子,她小的时候,母女俩那么艰难的时候,那个男人毫无消息。 或许他有什么苦衷,可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已经造成的结果是没办法挽回的。 方锦绣可以负责任的说一句,如果她母亲嫁的是别的男人,哪怕是村里种地的男人,只要那个男人有一点责任心,愿意养家照顾老婆孩子,她妈就不会因为生孩子以及困苦的环境,活生生被拖垮了身体早早病逝。 她可以原谅他?她母亲呢? 如果调换一下,她意外和母亲失散,跟父亲一起长大,长到成年独立后,母亲突然出现,说这些年没有出现,是有苦衷。 她会听一听原因,有余力的情况下,会为母亲的养老出一份力,这是因为一个女人从怀孕到生产,需要经历一个漫长且折磨的过程,而且会对她的身体造成很大负担。 生育之恩,她需要也应该报答那个生下她的女人。 可是她生父呢?他除了提供了一颗精子,又做了什么? 所以,方锦绣从来没有想过去找她生父,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那就当他一直不存在好了。 抱着这种想法,哪怕知道那支钢笔可能跟生父有关,也知道母亲是在外面上学的时候认识的父亲,或许学校那边能找到线索,她也从没有去找过。 但是现在好像跟她生父有关系的人出现了,她没办法再视而不见。 “没事的。”陆远峰觉得,不管怎么样,现在女朋友心里应该是不舒服的。 他想安慰她,试探着伸手,握住了女朋友放在桌子上的手,方锦绣没有挣扎拿开,轻轻勾住他手指。 陆远峰心头一喜,唇角的笑就藏不住了。 女孩子的手软软的,比他的小一圈,一下子就被攥在手心里,他根本不敢用力,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保护欲。 “绣儿,你别担心,我回去就打听,问好了再来跟你说。”陆远峰道。 他家和陈家其实不太熟,虽然都在部队,但不在一个系统,行事作风也不一样,关系很淡。 “好。”方锦绣笑了笑,把一些信息告诉陆远峰,比如她妈妈在哪个城市哪所大学上学,这样查那位闻教授的时候,可以提供一个方向。 陆远峰认真听完,按理说,这会儿该走了,女朋友的事要紧。 可他舍不得走……刚牵上手,还没牵够呢…… 有时候男人表情太好懂了,方锦绣略有些低沉的坏情绪被一扫而空。 覆在她掌心上的大手手型很好看,嶙峋有力,指节修长,指甲修剪的很整齐,指腹有一层茧子,握着她手的动作小心翼翼,好像生怕捏疼了她。 她饶有兴致地捏了捏男朋友修长的手指,那点儿力道,跟挠痒痒似的,指尖的痒意一路流窜到心底。 “绣儿……”陆远峰耳朵又红了,话都说不出来。 方锦绣要笑死了,她不害羞,真的是因为男朋友太纯情了,搞得她根本羞不起来。 “那我走了……”又牵了一会儿,陆远峰依依不舍道。 “好。”方锦绣送他出去,想了想,又说:“要是找不到我,就跟我舅舅说。” 她课那么多,绝不能因为这件事耽误学习。 想到这里,又叮嘱道:“你也别耽误工作了,有时间了帮我问一下就行,打听不到也没关系,有问题的人,总会自己蹦出来。” 陆远峰忍不住又拉了一下女朋友的小手,特别可靠地说:“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 小情侣又说了几句话,这才分开。 方锦绣想找舅舅说点儿事,往回走了几步,景年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抱住她大腿:“姐姐,抱!” “小黏糕。”方锦绣笑嗔一句,弯腰把崽崽抱起来,“唉哟好重呀,乖宝,你再长大一点儿,姐姐要抱不动了。” 景年小脸贴在姐姐脖间,噘着嘴巴不说话。 他刚看见了,陆叔叔牵姐姐的手! 男生不能随便牵女生的手! 这是他姐姐! 气气。 不过姐姐喊重,他担心累到姐姐,只让姐姐抱了一会会儿,就下来了。 一站到地面上,立刻拉住姐姐的手,陆叔叔牵一只,他牵两只! 方锦绣哪知道小崽崽奇怪的好胜心,以为他只是好玩,好笑道:“年宝,姐姐要去找舅舅,这样没办法走路了。” “好吧。”景年不甘不愿地松开一只,然后自己两只手拉着姐姐一只手,“我也要去。” “你做什么?”方锦绣问。 “我给哥哥写了信!”景年张开手掌给姐姐比划:“我写了五页纸!” 要让舅舅帮忙给哥哥送过去。 那真的很多了。 方锦绣夸赞道:“这么棒呀!” 崽崽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我想哥哥了……” 方锦绣摸摸崽崽发顶,小朋友的感情就是这么单纯,不见了就想念,她家这个粘人崽尤甚。 她牵着崽崽在书房找到舅舅,宗恒见姐弟俩一起过来,放下手中的文件:“有事?” “舅舅,姐姐找你!” 景年的信还没有装起来,他要先买一个信封,还有邮票,封好了才会给舅舅,现在过来只是想跟姐姐一起。 小崽崽不知道,他的信都是由宗家企业里的人,直接人肉带过去的,根本不需要邮票。 但是写信就是这样的啊,贴了邮票才叫寄信,小朋友如此坚信。 “坐。”宗恒挥手示意。 方锦绣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景年挨挨蹭蹭,跟姐姐挤到一个椅子上,亏得这种太师椅够大,两人坐也不挤得慌。 景年从来懂事,也不乱讲话,方锦绣就没有让他出去,直接跟宗恒说:“舅舅,我想跟您打听一件事,当初你找我妈妈的线索,去她学校打听的时候,有没有听说过,其他人也在找她?” 她想知道,如果她生父还活着,是否找过她妈妈。 其实这个问题,不是很有必要问。 舅舅隔了十几年,还能找到她,那个男人还跟妈妈谈过恋爱,但凡上一点儿心,不至于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宗恒挑眉:“你遇到什么事了?” 方锦绣知道瞒不过舅舅,也没打算瞒他,就把刚才陆远峰过来跟她说的事情从头到尾重复了一遍。 当初她去索回钢笔,舅舅就陪着她,前情就不用再说了。 宗恒面上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静静听完,问方锦绣:“你怎么想?” “我姓方,是宗家和张家的后辈。”方锦绣毫不犹豫道。 养父在她母亲死后,收养了她,又以“方”姓庇护她,所以她从未动过改姓的念头。 张姓来自她外公,宗姓来自她外婆,她是这两姓的孩子,其他一概不认。 宗恒点点头,还好,没有傻到底。 自从知道表姐张琳玉是怎么死的,他就把外甥女的生父当个死人了。 如果不是死了,怎么会让老婆孩子落入那等境地。 不管有什么苦衷什么难言之隐,当年张琳玉还是个在校大学生,没有做好当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准备,为什么要欺负女孩子? 或许此事张琳玉也有一部分责任,但她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我的人去问的时候,学校方面没有提起过。”他回答方锦绣最初的问题,“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让人再去问一下。” “那就麻烦舅舅了。”方锦绣说:“我跟小陆说,他打听到什么消息,也会来跟您说。” 宗恒赞许地点头,这种事当然应该他们当长辈的来处理,小孩子只要好好读书就行了。 “那舅舅你忙,我们先走了。”方锦绣牵着景年出去。 景年扭头冲舅舅招手:“舅舅我给哥哥写了信,帮我带给他呀!” 宗恒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出去到院子里,景年好奇地问:“姐姐,小陆是谁呀?” “是你陆叔……陆哥哥呀!”差点儿一秃噜嘴,说错了。 嗐,都是一开始没起好头,现在就很难改正。 景年呆了呆:“可是陆叔叔不是比你大吗?” 方锦绣卡了一下,说:“姐姐这是昵称,他不介意。” 景年眼睛一亮:“那我也能喊昵称吗?” 他才不想喊“陆哥哥”! 方锦绣:“……不可以哦。” “那小陆叔叔呢?”崽崽眼珠子转了转,就要喊“小陆!” “哥哥。”方锦绣又纠正了一遍,刚想说不可以,突然想起来,陆远峰还有个哥哥,用大小区分,好像是对的? “可以,那就喊‘小陆哥哥’,不能再叫‘叔叔’,知道吗?”方锦绣叮嘱。 “知道!”景年捂着嘴巴偷乐。 方锦绣:小崽崽的心思,奇奇怪怪,不知道怎么就开心起来了。 大院。 关系并不亲密的三家“邻居”,卷入了同一件事当中。 杨红玉回家之后,就冲进了自己卧室,门一锁,中午她妈喊她吃饭她也没出去。 钢笔丢了。 在大院里丢的。 还被陆成岭一家给捡到了。 她脑海中不断出现各种场景,方锦绣指着她骂“小偷”,所有人都用看小偷的眼神看她,学校里,大院里,她最熟悉的两个环境,都会被破坏掉。 杨红玉趴在床上,哭得泣不成声:“我不是小偷……” * 陈家。 闻询捏着钢笔回到陈家,一路上脑子都是懵的,浑浑噩噩,人事不知。 这只钢笔怎么会出现?这明明是他送给琳玉的钢笔,上面的字还是他亲手刻的。 可是琳玉……琳玉不是已经去世了吗?他亲眼看见她的尸体被打捞上来,已经泡得浮肿,但绷在身上的衣服,就是他眼熟的。 那件鹅黄色上衣,布料是他们一起去百货商店买的,又借了宿管阿姨家的缝纫机,琳玉自己踩着缝纫机做的,左边袖口收线的时候,因为黄色线不够了,有一半用的是白线…… 钢笔……琳玉当时的随身物品里面,并没有钢笔,可他过于伤痛,没有多想,只留了一块手帕作为念想,其他随身物品,都给她随葬了。 “爸爸!”女孩子清脆的嗓音唤来,紧接着一个人影扑到他面前,抱住他胳膊叫道:“爸爸,你怎么才回来,饭都好了,就等你了。” 闻询被女儿拉到饭桌上坐下,陈家一大家子,包括两老,陈家两个儿子陈文海、陈文涛以及他们的家人,还有闻询的妻子和两个孩子。 一家人都没开饭,还在等闻询。 陈家大儿子陈文海,孙子都已经有了,按理说这样的大家庭怎么也该分家了。 可惜陈文海和陈文涛能力平庸,作为军人,军事能力跟不上,文化水平也不行,靠陈老硬扶着,也没能扶起来。 现在两兄弟都还带着全家住在陈老这里,平时接触的邻居都是跟他们父亲同一级别甚至更高,如果出去了,靠他们自己,恐怕只能住筒子楼。 所以哪怕现在孩子大了,房子越来越挤不够住,他们也没想过要搬出去。 反倒是早先他们看不起的闻询,这些年越发有成绩,尤其是在高考恢复后,像他这样一直在教学岗研究岗的教授,能力足够,资质也拿得出手,放出去在文化界就是响当当的名号。 所以哪怕两个嫂子都烦死了陈文琪带着孩子住在大院,也不好说什么。 谁家孩子不上学不读书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求到妹夫身上了。 闻询坐下的时候还在怔忪中,看见昔日恋人的旧物,曾经的过往全都被勾了起来,甜蜜的伤心的,汹涌而来,让他有些承受不住。 “今天家里做了麻辣牛肉,你不是爱吃辣吗?别愣着了,快吃饭吧。”陈文琪笑着给丈夫碗里夹了一筷子牛肉。 陈大嫂忙道:“对,一早去买的鲜牛肉,你尝尝这个辣椒够不够味儿。” “我吃不了辣,下次另做一份不辣的。”陈老爷子有些不满,他还没死呢,一个个都讨好起这个外姓人来了,没出息! 陈大嫂尴尬地冲公公笑了笑,忙道:“爸,这个……这个炖蛋不辣,您吃。” 陈老爷子黑着脸没吭声,一大家子人,连他这个老爷子一起,等他一个吃饭,上桌了叫都不叫一声,真是个大爷! 若是平时,闻询肯定会跟老丈人说几句好话,可偏偏此刻,他想起了张琳玉。 其实他年轻时候,吃不了辣椒,但是女朋友喜欢,每次一起吃饭,泾渭分明,一人一个菜。 他觉得这样不够亲密,逼着自己开始学吃辣,一开始被辣得眼泪鼻涕一起流,琳玉在一旁着急地给他递水,又忍不住笑。 当时觉得丢人极了,后来想起来,竟然全是甜蜜。 闻询没动筷子,表情也不太对劲。 坐在他另一侧的闻芸芸探头看了一眼,看见他一直攥在手上的钢笔,放下筷子高兴道:“爸爸,哪来的钢笔?是送我的吗?” 说着就伸手,想从闻询手上拿过来。 “别碰!”闻询对孩子一向温和,此时声音却十分严厉,吓了闻芸芸一跳,僵住了动作。 “怎么了,什么东西,这么宝贝。”陈文琪也看过来,一桌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 闻询大儿子闻彬彬敲着碗喊起来:“搞什么啊,还吃不吃饭了,饿死我了。” 陈老太太心疼外孙,忙道:“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先吃饭。” 闻询却突然站起来:“我还有点儿事,你们吃吧。” 他怎么吃得下,这只钢笔在大院里被人捡到,那它的主人是谁呢? 是琳玉的亲人吗?可是琳玉是独生女,据她说,老家也只有父母亲在。 还是这只笔在当年琳玉落水的时候意外丢失,然后被人捡到? 辗转多年,又落到他手里,是在暗示什么吗? 他心里装了太多事,旧时回忆如潮涌,不想起来则罢,一想起来,瞬间能将人淹没。 “唉,饭还没吃呢,去哪儿啊!”陈文琪追在后头喊了几声,闻询没有回头,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爸爸怎么走了。”闻芸芸噘着嘴,不满道:“我还没跟他说两句话呢。” 她看上百货商店一条新裙子,要四十多块钱,妈妈不肯给她买,她还想让爸爸给她买,怎么就走了。 闻彬彬不耐烦道:“走就走了,到底吃不吃啊!” 他跟父亲关系并不亲近,从小闻询就管着他,这也不让那也不让,做错事了还会惩罚他,反而是妈妈会护着他,所以他跟父亲关系越来越差。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陈文琪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你就不能跟你爸好好说几句话?” “我能跟他说什么,他又瞧不上我。”闻彬彬夹了一大筷子肉,不满道:“他看我跟看犯人一样,烦死了。” 陈文琪脸一白,筷子都扔了:“你在胡说什么!” 闻彬彬:“本来就是……” “行了,吃饭吃饭。”陈老太太给外孙打了个圆场。 闻彬彬和闻芸芸是龙凤胎,这在老人看来是很吉利的征兆,所以自小就偏爱这两个孩子,尤其是外孙。 一家人心思各异地吃完这顿饭,也不知道饭菜在嘴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另一头,闻询骑车直直往外走,一直出了大院,又到了第一个需要拐弯的地方,他愣住了。 现在去哪儿?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先去墓园看看张琳玉。 墓园比较远,他把自行车骑回去停好,步行出去搭公交车。 再次往外走的时候,看见一辆吉普车开进来,闻询心里存着事儿,没有在意。 倒是车里的陆远峰看见了闻询,也看见了他重新拿在手里的那支钢笔,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停车,还是先回去打听一下闻询的情况吧。 陆远峰自己当然没门路打听,他年纪小,关系好的朋友大都跟他差不多年岁,老一辈的事知道的太少了。 他发动家里人,请他们帮忙,因为涉及到他女朋友,陆家人都很重视。 陆老爷子走正路,让人查了闻询现在的基本情况,闻询目前在教育部有职位,还是人大的教授,平时搞学术研究多于带学生的那种。 发表过多少多少篇论文,这个听听就算了。 主要是学历背景,这是明面上的东西,不用藏着的,所以查一下也不算侵犯他隐私。 这些都比较好查,一查就查出来了。 陆远峰蹲在电话旁边一听,好家伙,跟他岳母一个大学的! 大两级,应该是岳母的学长。 大四毕业后回到京市工作,同年娶了陈老的女儿,七个月后早产生下闻彬彬和闻芸芸这对龙凤胎,双胎很容易早产。 后面就是一些升职经历,有一说一,个人能力很不错,现在坐到这个位置,并不奇怪。 陆老爷子查到这里,也没什么能继续调查的了。 好在他嫂子那里也有收获。 陆远峰嫌弃地看了他哥一眼,就他,一点儿贡献都没有。 陆成岭没搭理他,还不是要靠他媳妇儿。 翁华问的是她娘家嫂子,她娘家嫂子的闺蜜的小姑子,跟陈文琪以前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陆老爷子找人调查闻询背景的时候,翁华就在给她嫂子打电话,拜托嫂子帮忙问一问,现在嫂子回电话了。 “说是有个前女友呢,在学校谈的。”翁嫂子说道这里不由感叹了两句:“我还不知道有这回事呢,这些年谁不羡慕陈文琪,丈夫有本事,人长得斯斯文文的俊气,脾气也好,没想到曾经还有过一段。” “嫂子,还有吗?”翁华急急问道,她小叔子脸色都黑了。 “有,还有,阿芬跟我说啊,那谁跟她讲,说陈文琪和闻教授结婚前,他前女友还找来过京市,后来好像发生意外,人死了,闻询和陈文琪的婚礼都没办,就领了个证。” 第72章 这不对啊…… 陆远峰思绪一下子被打乱了,绣儿的妈妈,明明是在老家去世的,而且那会儿绣儿都已经七八岁了。 “嫂子,你再帮我问一下,知不知道闻教授前女友叫什么。”陆远峰说。 翁华连忙又转给她嫂子,并且说:“嫂子,你还有什么关于闻教授和陈文琪的消息,说详细点儿。” 翁嫂子在电话那头说:“我还奇怪了,你怎么问起他们了,你们两家不是没什么联系吗?” 翁华含糊道:“是我一个朋友有点儿事,嫂子你就帮帮我。” 她帮着打了个掩护,万一这事儿里头,有什么不好说的,往后这些打听消息的人,不会想到小叔子的女朋友身上。 “那你等我一下。”翁嫂子没想到她打听得这么细,才听到一个大八卦就来跟她讲了,其他的不清楚。 挂了电话,翁嫂子又去问了,陆家一时很安静。 陆钧在院子外头待烦了,又跑进来问:“小叔,你们说完了吗?能陪我玩儿会吗?” 这孩子打小就不老实,现在正是皮实爱闹腾的时候,毕竟涉及到方锦绣的私事,担心他小孩子说漏嘴,大人们把他打发出去玩了。 “没完。”翁华想到刚才听到的消息,心情也不太好。 从立场上讲,他们当然是站在陆远峰女朋友这一边,那她妈妈疑似被渣男骗身骗心,他们自然很替她难过。 “你作业写完了吗?写作业去!”心情不好的翁华祭出杀招,把儿子撵去楼上写作业,没写完不许下来。 “我给绣儿打个电话,先把我这边已经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她。”陆远峰说着去拿电话,却见他哥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 “哥你要用电话吗?”他问。 陆成岭说:“我查查姓闻的有没有犯罪记录。” 首长说了,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他一个大男人,骗年纪比他小的女学生,还很有可能脚踩两条船。 这是什么性质?就是人品有问题! 那他查一查这人有没有犯罪记录,很合理吧。 “对!查!”陆老爷子也发话了,就算当年那个意外死亡的姑娘不是他孙子的岳母,那种情境,他也要怀疑这个姑娘是不是被人害了。 陆远峰收回手:“哥,你先打。” 他哥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 陆成岭打了几个电话,听着听着,表情渐渐复杂。 “怎么了?他真有犯罪记录啊!”看丈夫表情这么奇怪,翁华忍不住问。 陆老爷子抓着拐棍,用力敲了敲地:“国家的队伍里,容不得这样的败类!” “不是他。”陆成岭说。 “什么?”陆家人听得一头雾水。 陆成岭抓了把头发:“说是闻询有个弟弟,坐过牢,早几年出狱了,现在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弟弟犯的罪,不至于牵连到哥哥身上,陆家人偃旗息鼓,觉得查错了方向。 “我还是给绣儿打个电话。”陆远峰刚抬手,电话铃响了。 接起来一听,是翁家嫂子,翁华连忙开了免提,让大家一起听。 翁嫂子说:“阿华,问到了,许慧,就阿芬的小姑子,她说啊,闻教授原来那个女朋友,叫什么玉,时间太久了,她记不清了,就记得名字还蛮好听的。” “哦哦,她还说呀,那个姓闻的,之前跟陈文琪谈过得有小半年,是瞒着父母的,就她们几个关系好的知道。后来突然冒出来一个前女友,她们小姐妹都觉得奇怪呢。” “就这些,没有其他的了。”翁嫂子说。 挂了电话,陆家人面面相觑。 翁华迟疑着说:“你们说,闻家兄弟,长得像吗?” 刚老爷子才查过,那个闻询是从学校毕业回来,没到一个月,就跟陈文琪确定了关系。 那他之前在学校上学啊,哪来的半年跟陈文琪谈恋爱,隔着小半个华国呢。 陆家老少三个男人,都有点儿麻,如果朝这个方向猜,可就太离谱了。 “我再问问。”陆成岭说。 他又打了个电话出去,过了一会儿,一脸恍惚的挂了电话。 “怎么说?真的长得很像?”陆远峰着急地问。 陆成岭:“不是像……闻询的弟弟叫闻群,他们两个……是双胞胎。” 这会儿什么同卵异卵的概念还没普及,大家默认双胞胎会长得像。 陆成岭一说,其他人都明白了。 不是像,是长得一摸一样。 陆远峰在脑海里捋了捋杂乱的线索,当年陈文琪有个谈了半年的对象,这个对象她的小姐妹们应该见过,然后她结了婚,跟闻询,小姐妹们都认为闻询就是她那个谈了半年的对象。 另,在陈文琪跟人处对象的半年里,闻询在另一个城市完成学业。 哦,闻询在学校还有个女朋友,疑似他岳母。 这可真是……震撼他们全家。 这次陆远峰没吭声,直接拿起电话给方锦绣拨了过去。 四合院那里一共装了两个电话,一个是家用的,在茶厅,一个是宗恒工作用的,在他书房。 方锦绣给陆远峰留的是家用电话,所以接到电话的是恰巧在茶厅喝茶的宗夫人。 “绣儿,小陆找你。”她把电话给了方锦绣。 方锦绣知道,她中午回去,现在就打电话过来,十有八九是查到了什么。 效率真高。 “绣儿,你听我说,我查到一些事……” 陆远峰把他回去之后怎么查的,哪些人问到哪些消息,一五一十告诉了他,所有线索都没放过。 虽然他自己心里有个特别离谱的猜测,但他没有讲,他只负责告知他查到的消息,而不能掺杂他个人的想法,除非方锦绣向他咨询。 然而这么明显的线索,陆家能猜到那个方向,方锦绣也能猜到,她从后世穿越而来,网上见到的离谱事,多了去了,多魔幻的都有。 但那时她是吃瓜群众,这会儿她成了事件当事人了啊! 方锦绣的表情,茫然中透着震惊,震惊中透着不解,不解中透着一丝丝绝望。 她就是个普通人,本以为亲爹顶多是个不负责任的渣男,那她要回妈妈的钢笔,以后不联系了就是了。 什么?钢笔是他送的?有什么证明吗?钢笔上还写着她妈名字呢。 可是这是个什么奇怪的展开? 还有,她妈妈当年,明明活得好好的…… 对啊,死亡时间对不上,或许……或许就是他们想多了呢? 方锦绣这么安慰着自己,陆远峰在电话里没听到她声音,静静等了一会儿,等她消化这些消息。 他听到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更别说是绣儿一个年轻姑娘,还涉及到父母辈的恩怨。 等方锦绣终于找回自己的理智,连忙道谢:“谢谢你,也帮我谢谢你的家人。” 这些消息都是多年前的旧事,哪怕是她拜托舅舅帮忙,都不一定能查的出来,因为陈家和闻询都是有身份的人,宗家毕竟刚刚从国外回来。 “跟我客气什么。”陆远峰安慰了女朋友几句,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方锦绣沉默片刻,说:“我还是一样的想法,把我妈妈的钢笔要回来,没有其他了。” 她不打算认什么亲,说实话,如果结果是他们猜测的那个,那她觉得,闻询并不无辜。 他如果没有女朋友,没有恋爱对象,选择替弟弟承担一份责任,那是他的选择,谁也不能指责他。 可是他的女朋友何其无辜,陈文琪的姐妹们,甚至觉得她是个小三,破坏人家未婚夫妻的感情。 “好,听你的,绣儿,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我总会陪着你的。” 穿过电话线,电流声让男人的声音变得有些失真,但是其中的感情却分外真挚,让方锦绣一瞬间红了眼眶。 “陆……” “等等,绣儿,杨红玉和她家人过来了,我一会儿给你打过来。”说着,陆远峰把电话挂了。 杨红玉?她去陆家做什么?方锦绣愣了愣。 “绣儿,怎么了?小陆跟你说什么了?”宗夫人见她接电话,就带着景年到一边玩儿去了,现在看她挂了电话,眼眶红红的,连忙过来安慰她。 景年往她膝盖上一趴,伸着小胳膊,去摸她眼角,小脸鼓鼓的:“姐姐,是不是小陆哥哥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 方锦绣抽了抽鼻子,把崽崽抱到她膝盖上抱着,脸埋在他小小的肩膀上,瓮声瓮气:“你怎样?” 她就是……就是有点儿为她妈妈感到不值。 “我跟舅舅告状!”景年捏着小拳头,奶凶奶凶:“要舅舅打他!” 方锦绣没忍住,憋在眼眶里的眼泪被笑出来了。 景年很有条理地说:“我打不过他呀,先让舅舅打他一顿,我记在小本本上,等我长大了,我再打他一顿。” 方锦绣:“……” 宗夫人也忍不住笑,她已经看出来了,方锦绣应该不是跟陆远峰起冲突了,大概是别的事情。 但是…… 她捂着嘴,笑得很不矜持:“乖宝,你舅舅恐怕打不过你小陆哥哥。” 之前陆远峰家里吃饭的时候,她套过他话,也问过方锦绣,两人是怎么认识的。 于是知道了陆远峰曾经为了保护方锦绣,一招撂到一个壮汉。 也从陆远峰嘴里,知道他正经练过拳术——打过群架的事没敢说。 宗恒呢?也不是说他不行,他体格还不错,一直有保持运动,身材维持的很不错。 但身体好不意味着打得赢一个二十啷当岁还练过的小伙子。 为了保护丈夫身体健康,有必要说明真实情况,宗夫人觉得她可想得太周全了。 可是年崽十分震惊:“真的吗?” 怎么会这样,他舅舅超厉害的!怎么会打不过小陆叔叔。 “真的。”宗夫人很肯定的说。 这一刻,崽崽心中无所不能的舅舅形象,坍塌了一角。 小家伙儿鼓着脸,皱着小眉头叹了口气:“好吧,那……那我替舅舅记着,等我长大了,我帮他出气。” 宗夫人笑得肚子疼,方锦绣也忍俊不禁。 不对,等等,不是帮她出气吗? 还有,小陆同志是无辜的啊! 她连忙替男朋友澄清:“崽,不是小陆欺负姐姐,姐姐难过是因为别的事。” “不是他呀……”崽崽拖长了语调。 方锦绣:“对,不是他。” 你的语气,怎么还有点儿遗憾的样子。 “那是谁让姐姐不高兴了?”景年又问。 方锦绣:“是……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坏人。”崽崽嘟囔了一句,欺负姐姐的人,都是坏人。 方锦绣和宗夫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好笑,这可真是毫无立场站姐姐。 之前拜托了舅舅帮忙,现在陆远峰那边给了一些消息,方锦绣觉得应该跟舅舅说一下,就让景年先跟着舅妈,她去找舅舅。 陆家。 一家人正在招待上门道歉的杨红玉和她家人。 杨红玉回到家后,害怕到恨不得消失在这个世界,她躲在自己房间里哭,整个人情绪都崩溃了,也顾不得再掩饰。 中午吃饭没叫出来她,后来她妈妈担心,又敲门,敲不开,听出来她好像在哭。 杨妈妈以为女儿出什么事了,担心她就直接开了门,然后就看见她哭得不成样子,眼睛肿得眯成一条缝,嘴巴都被自己咬破了,狼狈的不行。 再三追问,杨红玉都不肯说,只是一个劲儿哭,哭到杨妈妈也没办法了,把其他家人喊过来。 先是哥哥姐姐还有嫂子们安慰她劝她,可她就是不说。 最后杨爸爸说:“不管你遇到什么事,告诉家人,我们就是你的后盾,你不说,自己憋着,这件事你就自己处理,以后有什么结果,我们都不管了。” 杨红玉一听,更绝望了,以后钢笔的事情暴露了,她岂不是连家也回不了了? 情绪崩溃之下,她失声痛哭:“我不是小偷……” “什么小偷?”杨家人都惊呆了,他们家的条件,怎么也不至于让孩子去偷东西吧! 杨红玉哭着把所有事情说出来了,从她因为受不了农活的辛苦,接受了方大贵的帮助,也算是间接接受了他的追求。 到方大贵把偷来的钢笔送给她,她拿着那支钢笔,给家人写信,最后又因为什么原因,昧下了那支钢笔。 杨家一家人听的目瞪口呆,杨妈妈哭着打她:“你怎么能这样,那是人家妈妈的遗物,你怎么有脸拿,你哪来的脸!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打完了又抱着女儿哭,那些年家里情况不好,孩子只能送下乡,两个大的已经结婚生子了,唯有小女儿年岁正当,不去不行。 杨爸爸一张脸黑红黑红的,压着怒火问:“你知道错了吗?错哪儿了?” 杨红玉已经无数次反思过自己,哭着说:“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贪图安逸接受心有所图的人的帮助,我不该拿方锦绣的钢笔,我不该明知道钢笔是她的,还不还给她,甚至还想扔掉。” 她哭得泣不成声:“爸爸,我知道错了,我真的不是小偷,我不是小偷啊……” “知道错了就改正。”杨爸爸虎声道:“起来,我陪你一起去陆家,联系你那位同学,现在跟人家赔礼道歉,说清楚情况,还有,钢笔要还给人家。” 杨红玉哆哆嗦嗦站起来,她心里还是怕的,但是她爸给她拿主意了,她就像有了方向,心里害怕,还是去做了。 杨爸爸和杨妈妈先带着杨红玉去了保卫科,想把钢笔拿回来,说是杨红玉借同学的钢笔。 可是保卫科的人告诉他们,钢笔已经被人领走了。 那工作人员还觉得奇怪,怎么一支钢笔,都来领,看样子又不像骗人的,小姑娘丢了同学的笔,哭得眼睛都肿了。 “爸爸,现在怎么办?要去陈家吗?”杨红玉抽噎着问。 她不想去,哭到发昏的脑子,也想不通为什么闻教授要冒领人家的钢笔。 “先去陆家。”杨爸爸说。 他认为,现在道歉才是最当务之急的事,先承认错误,摆明态度,不然等一切事发了,想解释都解释不清了。 于是杨红玉一家出现在了陆家。 杨爸爸简单说明来意,来的路上他就考虑清楚了,钢笔是陆成岭一家捡到的,恰巧女儿那个同学,又是陆远峰的女朋友。 以他对陆成岭的了解,就他姑娘这心神不宁还想套话的样子,估摸着当时就被怀疑上了。 这事瞒是瞒不住的,还指望那姑娘能看在陆家的面子上,不要太生气,于是干脆什么都讲清楚了。 “我们本来想拿了钢笔过来的,可是保卫科的人,说钢笔被闻教授给领走了,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回头我去问问。”杨爸爸说。 刚刚才得知一个震惊的消息还没缓过来的陆家人:“……” 这可真是,太巧了! 杨爸爸说:“主要是我们也不知道那位方同学家住哪里,联系不上她,我们家红玉知道错了,道歉心急,不想等到去学校,就冒昧过来,麻烦帮我们联系一下那位方同学,或者告诉我们地址,我们上门拜访也可以。” 他年过半百的人,为了小女儿,姿态摆得极低。 陆远峰想了想,说:“我给她……” 他刚想说,我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在外头的勤务兵进来说:“闻教授来了。” 陆远峰:“……” 只能先去迎接客人,考虑到这很有可能是女朋友的生父,不管她现在认不认,陆远峰下意识摆出尊敬的态度,起身出门迎客。 闻询刚从墓园回来,一回来就往陆家走,他心里还有很多疑惑,想问问陆成岭捡到钢笔,还有没有其他关于钢笔主人的线索。 结果在大院儿里头,遇见了家里两个孩子,正一边走一边拌嘴。 一见到他,女儿闻芸芸就扑了过来,因为女儿乖巧嘴甜,他对她比较宠爱,女儿跟他感情很好。 儿子闻彬彬从小就皮,性格恶劣,他想管教,总有人拦着,管得狠了,家里老太太埋冤他,说不是亲生的不心疼,可彬彬还叫他一声“爸”,怎么能那么处罚孩子。 几次下来,闻询心冷了,只看着不让他闯大祸,其他的也懒得管了,父子俩关系很僵硬。 此时闻芸芸凑上前来,闻彬彬就冷着脸别着头,不搭理他。 闻询没在意,闻芸芸想撒娇,可闻询有急事,没功夫应付女儿,就让她先回去。 闻芸芸不乐意,说:“爸,你不回家吗?你去哪儿,带我一起?” 都走到大院了还不回家,是不是又要走了?那她还怎么要钱,怎么买新裙子。 闻询好声劝了两句,闻芸芸不听,就一个劲儿撒娇。 “我有事,让你回去!”闻询难得对女儿冷了回脸,语气也很生硬。 闻芸芸果然被唬了一跳,不常生气的人一生起气来,十分吓人。 她不敢再纠缠,她爸今天可能真的遇到什么事了,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心情也不好。 看来新裙子是没法买了,再等两天吧。 闻芸芸叹了口气,本来想回家的,走了两步,眼珠子一转,跑过去拉住她哥:“哥,走,我们去看看,爸爸去哪儿了。” “看他干嘛,一个糟老头子。”闻彬彬不耐烦道。 这是在大院里头,顶多找邻居家的谁说点儿什么事,还能是出轨找女人不成,就那老头清心寡欲的样子,不可能的。 “走嘛,去看看嘛。”闻芸芸拽着闻彬彬不放,“我好奇。” 闻彬彬没办法,只能被她拽着走,偷偷跟在闻询后面。 一路跟到陆家门口,越走闻彬彬越觉得这条路好像有点儿熟悉,等到陆远峰出来迎客,看到他的脸,闻彬彬愣了一下,一张还算白的脸一下子黑透了。 他跟陆远峰发生冲突的时候,陆远峰十六岁,他十三岁,基本样貌已经定型了,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主要是印象太深刻了,他从小到大没吃过那样的亏,就算他爸罚他,顶多打屁股,打手板,或者罚站,罚抄书。 那回他真的是被陆远峰摁在地上爆锤,脑袋都被打得大了一圈。 闻彬彬恨得咬牙切齿,闻芸芸却眼睛一亮,激动地抓着她哥的胳膊:“哥、哥,那是谁啊!” 长得好俊啊!跟电影明星似的。 她在市里工作,平时嫌远都住在单位的房子里,陆远峰也一样,大院又大,两家关系不好,所以基本上可以说长大后就没见过面。 “仇人!”闻彬彬咬着牙道。 闻芸芸根本没入耳,还在盯着陆远峰看,没想到大院里还有长这么俊的男青年。 可惜陆远峰只是出来迎客的,直接就把闻询带进屋了,看不着了。 屋里,陆远峰把闻询迎进客厅,给他哥使了个眼色,然后说:“我去泡茶。” 说完转身出了客厅,把还在作业里挣扎的小侄子放出来,给他一块钱:“小钧,你帮小叔一个忙,去外面公共电话亭打个电话,找方锦绣,告诉她,杨红玉和她家人来我们家给她道歉了,闻教授也过来了。” 第73章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方锦绣正在宗恒书房,景年坐在宗思华身边玩玩具。 听见铃声,立刻放下手中的发条青蛙:“我来接!” “去吧。”宗夫人跟宗思华坐在小几两侧喝下午茶,乐得小家伙儿跑腿。 景年跑到电话跟前,提起话筒,学着长辈们平时接电话的样子,小奶音一本正经:“歪,这里是宗家,请问找谁?” 公共电话亭里的陆钧拿下话筒看了看,怎么是个奶娃娃? 而且,小叔让他找的,是个叫“方锦绣”的,他怀疑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未来小婶! “你是谁啊?”陆钧问。 景年听见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好像也是个小孩子,就没有急着喊大人,抓着听筒说:“我是景年呀,你是谁?” “我是陆钧!”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敢报名号是不可能的! 曾经见过一面的两个小崽崽,五年后再次通话,却都没有认出彼此来。 好在景年是个靠得住的崽,互相介绍完,他还记得问一句:“你找谁呀?” “我找方锦绣。”陆钧说:“你家有叫这个的吗?我是不是打错了?” 可能是他小叔太笨了,给错电话号码了。 “没有,这是我姐姐!”景年立刻道:“你找我姐姐做什么呀?” “你姐姐是我小叔女朋友啊,我小叔让我打电话找她。”对于一个年龄比他更小(听声音)的小崽崽,陆钧显然没有太多戒心。 可是说完,陆钧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是又没有想起来。 景年一愣,是……是小陆哥哥?他们都姓陆哦。 “你等一等,我去叫我姐姐。”景年把电话放到一边,跑去找方锦绣。 恰好方锦绣已经跟舅舅说完了,听说陆远峰又找她,这回竟然派来个小孩子过来打电话,方锦绣和宗恒,都猜到发生了什么他们不清楚的变故。 “我跟你一起去。”宗恒说。 被长辈们严肃的气氛唬到了,年崽小声跟姐姐汇报他知道的消息:“他说他叫陆钧……” 方锦绣摸摸崽崽发顶,一时间也没想起来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朋友。 到了电话机旁边,方锦绣直接摁了免提,让舅舅一起听。 “喂,你好,我是方锦绣。” 陆钧揉了揉耳朵,他小叔的女朋友,好像还挺温柔的,也很有礼貌。 小朋友不自觉也摆出了大人的姿态:“你好,我是陆钧,我小叔让我告诉你,杨红玉……” 他把陆远峰叮嘱他的话,一字不漏的重复了一遍,为了办好小叔交代的事,他把电话号码和这句话写在了胳膊上,生怕忘掉了。 方锦绣听愣了,杨红玉一家人过去了她知道,刚才陆远峰挂她电话,就是因为那一家人突然到来。 是去道歉的?这个可以理解,可是闻询怎么也过去了? 有一说一,她现在对这个男人没有丝毫好感,只想赶紧把事情解决了,把妈妈的钢笔拿回来。 宗恒说:“让那两家人都过来,不要打扰别人家。” 外甥女刚开始谈恋爱,家里的私事先纠缠到男朋友家里,这如何像话。 方锦绣当然是听舅舅的,连忙跟陆钧小朋友说:“请你告诉你小叔,如果他们是找我的,让他把我家……我舅舅家地址告诉他们,请他们直接过来。” “哦,好。”陆钧记下了方锦绣的话,挂了电话就往家里跑。 陆家。 现在气氛确实很尴尬,闻询进来后,看见杨红玉一家也在,小姑娘还哭得眼睛红肿,当时就觉得,自己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不过来都来了,现在掉头就走,也不合适。 他就在陆家人的招待下,先坐下了。 坐下后,先互相寒暄一番,陆远峰假借端茶之名,出去找小侄子通风报信去了,陆成岭只能顶上,先替弟弟招待客人。 杨红玉一家的主要目的是找方锦绣,而方锦绣是陆远峰的女朋友,况且他们虽然来道歉,却也不想将女儿做的并不光彩的事情,让陌生的闻教授知道。 另外,闻询拿了钢笔,他们觉得很奇怪,又不知道怎么问,原本打算先跟方锦绣道歉,再讨论钢笔的事情。 不过闻询不清楚情况,他来是为了找陆成岭,打听有没有钢笔主人的线索。 可是毕竟涉及到旧人,他也不想让无关的人旁听,于是也没有急着开口。 一时间,客厅内两方客人都有话要说,却都没有说,气氛像是凝固了似的。 陆成岭本就不是长袖善舞的人,客厅里的人都不说话,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在陆远峰很快回来了,陆老爷子也搭腔找了个话题,好歹没让在场的人一直沉默下去。 过了一会儿,陆钧跑回来了,在客厅外探头探脑,跟陆远峰招手。 陆远峰找了个借口出去,一错开视线,立刻问:“她怎么说?” 陆钧尽职尽责的把方锦绣说的话,又给他小叔重复了一遍。 他还说:“我听见了一个男人声音,让她这么说,她就这么说了。” 陆远峰一猜就知道,肯定是宗恒。 既然这是女朋友的要求,他当然是按照她的想法来安排,看来绣儿是不打算再拖下去,想一起解决了。 他回到客厅,先对杨家人说:“绣儿答应见一面,有什么话,你们直接去她家吧。” 杨父稍稍松了口气,愿意见面就行,其实他听女儿讲的那些经历,觉得那个姑娘人挺好的,他闺女就是一开始选错了,老早的跟人家说清楚,他觉得人家姑娘不会为难她。 “那我们现在就去。”杨父等着陆远峰给地址。 陆远峰却看向闻询:“请问您来是……” 闻询说:“我找陆团长打听一点儿事。” 找陆成岭?他们平时可以说毫无交集,除了那支钢笔。 陆成岭也猜到了,直言道:“如果要问我送去保卫科的那支钢笔,不如问我弟弟,他更清楚。” 闻询一愣,听这口气,陆远峰知道钢笔主人的消息? 他顿时大喜,顾不得杨家人在场,站起来盯着陆远峰问:“你知道那支钢笔是谁的吗?” 陆远峰:“知道,您要找她吗?” “对,我找他,你能给我个地址吗?”闻询急切地说。 “可以,您现在有空吗?我带您过去。”陆远峰说。 闻询毫不犹豫道:“有,我有空。” 其实按照杨父和闻询现在的级别,需要的话工作出行可以安排公车,但这是私人的事,他们自己也不乐意宣扬出去,只能骑自行车或者乘公交。 陆远峰拿着车钥匙说:“我送你们吧。” 他现在开的这辆车是后勤部的公车之一,他自己是部门的领导,也有用车的权限,公用的话可以安排司机。 他私用开出来,就自己开,自己出油钱,有的人连油钱都不出,还要喊个单位的司机。 基本上没人管,他们厂有钱,后勤部也富裕,公车有多的。 本来就需要他带路的,杨家人和闻询都没有反对。 因为奇怪的事态发展,两家觉得很别扭,一路上没有说话,默默看着陆远峰开车。 后来一直到车子在四合院门口停下,陆远峰说:“到了,下来吧。” 两边都确认了猜测,所以他们找的是同一个人? 陆远峰去敲门,宗家一个保镖来开门,他们都见过陆远峰,知道他身份,笑着跟他打招呼。 “进来吧,先生知道你们要来,让我们等着。” 杨父早就从女儿嘴里知道方锦绣有个华侨舅舅,还被带出国待过,又听说方锦绣有亲戚归国,看见这般规整的四合院,位置还这么妙,也猜到约莫是她那个华侨舅舅回来了。 闻询却满肚子疑惑,刚才听陆远峰的话音,似乎要见的是个跟他关系亲密的女性,但这个男人又说先生? 他们跟着陆远峰往里走,就见垂花门后跑过来一个男孩儿。 小娃娃粉雕玉琢,精致漂亮的像个玉童子。 “年宝,你姐姐呢?”陆远峰朝他招手。 景年揪着手指头喊了声“小陆哥哥”,圆溜溜的大眼睛却盯着其他人瞧。 这里头肯定有欺负他姐姐,弄得他姐姐想哭的坏人,他要找出来,记在小本本上! 陆远峰听见自己终于变成“哥哥”了,老怀大慰,感动不已。 他张开手臂:“哥哥抱你去找姐姐?” 景年本想拒绝,但是黑亮的眼珠子一转,又点头同意了。 年宝终于接受他了!陆远峰更开心了。 他小心地把崽崽抱起来,景年长大了,方锦绣抱他都有些费劲儿,但是跟陆远峰一对比,他还是小小的一只。 坐在陆远峰手臂上,景年趴在他肩膀上,小声问:“你是我姐姐男朋友,有人欺负她,你会帮她打坏人吗?” 他可聪明了,舅妈说,舅舅打不过小陆哥哥,那就让小陆哥哥打坏人好了。 “当然!”陆远峰毫不犹豫地说,而后担心地问:“谁欺负她了?” “我也不知道呀。”景年一听他愿意保护姐姐,顿时对他好感度大升,鼓着小脸告状:“姐姐不开心,刚才都要哭了。” 陆远峰沉默,他大概猜到了,是因为…… 他看了闻询一眼,看得闻询有些莫名其妙。 小家伙儿趴在陆远峰耳边,一看就是要说悄悄话,闻询自觉往旁边让了两步,没有偷听,并不知道两人在窃窃私语什么。 倒是杨家人多看了景年好几眼,好看的崽崽,谁见了不得多看几眼。 说话间已经到了客厅,方锦绣和宗恒听到消息,已经等在这里了,同座的还有宗夫人和宗思华。 在他们来之前,方锦绣把围绕她妈妈的遗物发生的一切告诉了舅妈和大姨。 有些话宗恒不好讲,她们却比较容易说。 两人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对张琳玉这个表姐/表妹同情不已。 一行人先落座,陆远峰知道肯定要讲他岳母的事情,自觉道:“我带年宝出去玩会儿,你们有需要叫我。” 景年愤怒地瞪他,刚还说要保护姐姐,怎么说话不算话,这里头可有坏人呀! 还要带他走,他舅舅又打不过坏人。 “我不出去玩儿!” 他从陆远峰身上溜下来,跑到方锦绣身边,挤到她的椅子上,抓着姐姐的手不放了。 “姐姐,我就在这儿陪你。”崽崽哼哼唧唧撒娇,又跟舅舅保证:“舅舅,我什么话都不说,别让我出去。” 宗恒看向方锦绣,让她决定。 宗廷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他开会都会带着他旁听,不觉得让小孩子参与大事有什么不对,不过这件事毕竟是方锦绣的私事,还是让她决定。 方锦绣默默崽崽发顶,跟陆远峰说:“你也坐着吧,幸苦了。” 所有线索都是陆远峰帮她找的,也没什么需要瞒他的了,后续的结果,她也会告诉他,没必要掩耳盗铃地让他避嫌。 都坐定之后,方锦绣先开口,对杨家人说:“应该不用我自我介绍了,这是我舅舅、舅妈,大姨,你们的目的小陆也跟我说了。” 她看向杨红玉,没有继续说下去。 陆远峰说的很详细,杨家虽然没好意思把事情经过说得很清楚,但大致怎么回事,方锦绣是明白了。 她觉得,杨红玉确实欠她一个道歉,这姑娘要说坏,倒也不是有多坏,就是一时行差踏错,结果一步错步步错。 她有普通人的自私,也有普通人的良知,一直在挣扎,一直在折磨自己。 所以方锦绣认为,如果她诚恳地跟她道歉,这件事可以就这么算了,前提是她的道歉是真心的。 杨红玉发现在场人很多,有些难以启齿,杨父狠狠瞪了她一眼。 杨母揉了揉眼睛,自己先站起来,对着方锦绣鞠了一躬:“很抱歉,是我没有教好孩子。” 她和老杨陪着过来,不只是为了道歉,更是想让这姑娘网开一面,不要把事情闹大,让女儿能继续干干净净的在学校读书。 方锦绣吓了一跳,她是让杨红玉道歉,都成年人了,这种事不至于还让人家父母也搭上。 “妈!” 杨红玉眼泪瞬间下来了,她拉起母亲,站到方锦绣面前,脸颊涨得通红,哭着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怎么骂我打我都可以,我知道错了,我知道我很坏,我明知道那支钢笔是你妈妈的遗物,甚至还想扔掉,我自私,是我对不起你……” 方锦绣让她哭得都懵了,景年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她。 原来姐姐的钢笔是她拿走的!她是坏人! 可是坏人哭得好惨…… 她还道歉了,那还是坏人吗? 钢笔?遗物? 原本以为事不关己的闻询目瞪口呆,他掏出口袋里的钢笔,愣愣地问:“是这支钢笔吗?” 杨红玉抽了抽鼻子,说:“是。” 又跟方锦绣说:“我……我心里害怕,想把钢笔扔了,结果走到路上掉了,被……被你男朋友的哥哥捡了回去,送到保卫科。我和我爸妈本来准备去拿了还给你,结果人家说让闻教授——就是他,他拿走了……” 这姑娘是豁出去了,什么都说了。 闻询脑子里嗡嗡的,什么意思?钢笔是眼前这姑娘的?还是她妈妈的遗物? 他定定地看着方锦绣,越看越觉得她眼熟,秀挺的鼻梁,唇形、下巴,似乎……似乎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只不过因为是个女孩儿,所以更柔和细腻。 方锦绣没搭理他,跟杨红玉说:“我原谅你了。” 事情总要一件一件解决,杨红玉和她家人的道歉态度都很诚恳,方锦绣认为这件事可以过去了。 杨红玉一愣,就这么简单? “你……你……”她想说:“你不骂我吗?不打我吗?” 可是一想,方锦绣好像也不是那种人。 她捂着脸,突然又哭了起来,所以爸爸说的对,她就应该一开始跟方锦绣解释清楚,把钢笔还给她就好了。 这么些年,她的挣扎内疚恐慌,折磨的都是她自己。 杨父不好意思地说:“学校……” 方锦绣微笑:“您放心,我不是多嘴的人。” “谢谢您,太谢谢了。”杨家夫妻一叠声地道歉,这姑娘真是敞亮。 心里也十分内疚不好意思,又压着哭个不停的杨红玉给她道歉。 他们也看出方锦绣还有事情要跟闻询说,识趣地告辞:“那我们先走了。” 陆远峰帮忙送客,闻询捏着钢笔,赤红着眼睛,迫不及待地问:“你妈妈叫什么?” 方锦绣一脸平静,指了指钢笔:“不是写了吗?我妈妈叫张琳玉。” 闻询一个跨步走到方锦绣面前,宗恒瞬间站起来,伸出手臂拦着他:“你做什么?” “抱歉……抱歉,是我太激动了,你妈妈呢?她……她现在在哪儿?”闻询觉得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琳玉还活着?琳玉还活着吗? 这个孩子?是……是他和琳玉的女儿吗? 他不敢相信,却又这么期盼着。 “舅舅,没事。” 方锦绣冲宗恒笑了笑,又捏了捏崽崽握得紧紧的小拳头,安抚了家里大小两个男人,对上闻询,却瞬间冷脸:“您是以什么身份,问我这些问题?” “我……”闻询一下子被问住了。 翘了翘嘴角,方锦绣笑容嘲讽,朝闻询伸手:“能把我妈妈的钢笔还给我吗?您不是已经听见了,这是我妈妈的遗物。” 像兜头一盆冷水,将闻询浇了透心凉。 他以为琳玉死了,结果意外得知她当年没死,狂喜还未收住,又得知她的死讯,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她……她是怎么……”闻询艰难地问,他说不出那个字。 方锦绣静静地看着这个男人情绪大起大落,心里没有丝毫波动。 她平静的叙述:“她怀了个父不详的孩子,无人照顾被人鄙夷欺负,外公外婆去世了,她没有家了,在牛棚里生下我,后来病死了。” 十分平淡的语气,很简短的描述,方锦绣甚至没有讲她跟舅舅舅妈们说的那些,那些年她和母亲吃过的苦。 但就是这么一句话,却像把刀子一样插进闻询心脏,来回翻搅,让他痛不欲生。 他捂着胸口,发出一声嘶哑的哀鸣。 真可怜。 方锦绣轻轻地捂住景年的眼睛,这么可怜狼狈扭曲的姿态,不该让崽崽看见。 “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方锦绣并没有放过他。 闻询喘了口粗气,眼眶通红地看着她:“你……你想知道什么?” 这是他的女儿啊,他亲生的女儿,是他和琳玉的孩子。 “你是我生父吗?哦,我是我妈妈跟她大学时处的对象生的。”方锦绣问。 闻询毫不犹道:“是,我是,你……” 方锦绣打断了他,继续问:“能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吗?我想我应该有权得知真相。” 闻询沉默片刻,摸了把脸,一五一十将当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还原给女儿听。 闻询有个双胞胎弟弟,叫闻群,闻群比他晚出生,他们是双生子,但生下来的时候,他将近五斤,双生弟弟却只有他一半重。 闻群小时候体弱多病,父母担心他夭折,对他十分上心。 很多人都说,是因为他抢走了弟弟的营养,才导致弟弟身体差,他父母也这么觉得,从小就跟他说,你是哥哥,你要照顾弟弟。 闻询就听着这些话长大,小时候也见了很多弟弟打针吃药的场景,一家人都把闻群当玻璃人护着。 护着护着,成了习惯,长大后闻群身体养好了,人也养废了。 闻询自小成绩优异,闻群从初中起就成了个小流氓混混,吃喝玩乐。 闻询管过,却不敢狠管,就跟他管教闻彬彬有人护着一样,父母也都护着闻群,说他身体不好,学习不好也就不好吧,家里养的起他。 闻询高中毕业,去外地读大学,闻群初中肄业在家啃老,整天无所事事,仗着一张俊脸和还算有钱的家世勾搭小姑娘。 一般的女孩子,他能哄骗,那些条件好的,长得漂亮的,家世好的,他就顶着闻询的名字,骗人家说他是大学生,放假回来探亲。 这一骗就骗到了陈文琪身上,陈文琪家世好,心高气傲,觉得他长得俊还是个大学生,闻群那一张嘴又惯来会哄女孩子,就被他给骗到手了。 闻群心野,想当陈家的女婿,想哄陈文琪先怀孕。 他目的达成了,陈文琪确实怀了,但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他,闻群因为跟人打群架的时候,出了人命,一伙人全都抓了进去。 闻群因为不是主犯,没有判死刑,闻家父母还没来得及悲痛,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又找不到男朋友的陈文琪,惊慌失措地找到了闻家。 这才知道一个惊天噩耗,她眼中优秀的男朋友,其实是个混混,真正优秀的是她男朋友的哥哥。 陈文琪恨死闻群了,她把这件事告诉了父母,陈家当然也十分愤怒。 未婚生子,这是丑事,孩子的父亲还是个罪犯,这事传出去,他们家的脸就丢尽了。 原本打算让陈文琪把孩子打了,但又担心这事让人知道,况且陈文琪谈恋爱,并没有瞒着小姐妹,她的朋友,很多都是大院的孩子。 恰好闻询毕业回来,被父母逼着来处理弟弟的事,来跟陈家求情。 儿子进监狱了,他们当然想要陈文琪肚子里的孩子。 闻询年纪虽轻,但处事沉稳有度,讲话有条有理,哪怕是低头道歉,风度都是极好的。 陈文琪看红了眼,这个正牌的,比假冒的好一千倍一万倍。 她不打胎了,她跟父母说,跟她处对象的人叫闻询,她就要闻询! 陈家父母考虑过后,也觉得闻询很不错,况且,两人是双胞胎,长得一样,只要闻询顶上,他们都不说,这事儿就掩过去了。 他们跟闻家父母提出这个要求,起初闻家父母不愿意同意,这是小儿子的老婆孩子,怎么能给大儿子呢? 但是陈家也说了,不行的话,就再去告闻群一个强奸罪,直接枪毙好了。 闻家父母又觉得,大儿子娶小儿子的老婆养他的孩子,也不是不行。 可闻询不愿意,他有女朋友,这次回来,就是要跟父母说,他打算结婚了。 婚前有很多要准备的,双方父母得见面,这些都得他爸妈出面。 闻家父母已经听他说过了,都不同意,闻妈妈哭着说:“一个乡下的野丫头,有你弟弟的命重要?” 闻询没有被绕进去,这两者本就不该放在一起比较。 甚至他觉得,陈家不会告弟弟强奸罪,说句自私的话,这种事对女孩子名声伤害太大了。 可他父母不信,或者说,已经接受了陈家提出来的要求,所以他再说什么,他们都不上心不入耳了。 后来他妈说,先结婚,等他弟弟从牢里出来,再离婚,他想怎么样怎么样,想娶那个乡下女人,她也不管了。 闻询想,凭什么呢?凭什么琳玉要等他十年,再嫁一个结过婚的男人呢? 没想到,琳玉找了过来。 他捂着脸,痛苦地说:“我不知道她那时候怀了孩子……” 张琳玉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他跟陈文琪是一对,她没有轻信,来问他,说相信他说的话。 闻询把所有事都告诉了她,跟她说他不会跟陈文琪结婚,请她给他一点儿时间,他会努力处理好。 张琳玉笑了笑,问他:“如果我想要你不再管这些事,跟我一起回去,我们在那里生活,你愿意吗?” 闻询没有给她答案,他可以不管弟弟,却不能不管父母。 可他的父母,也是弟弟的父母,这是个死结。 张琳玉走了。 闻询本以为她回学校了,没想到不久之后,却得知了她的死讯。 他崩溃、他懊悔,数次站在江边,恨不得也跳下去。 他妈掐着自己脖子,他爸甚至跪在他面前,说你想你弟弟也去死吗? 闻询想,总得活一个。 他跟弟弟的女朋友结了婚,成了他们孩子的父亲。 这些往事,闻询从未跟任何人讲过,也不被允许讲出。 现在一字一句说给亲生女儿听,却有种难以启齿的羞耻感。 方锦绣静静听完,不知不觉,已经满眼泪。 她想,她大概能明白母亲的选择,闻询不肯跟她离开,结果已经注定了。 她留着钢笔,大概是还怀念曾经干净美好的恋情。 却对女儿一字不提关于父亲的种种,心中对闻询,不无失望吧。 宗思华维持不住风度,用英文骂了一句脏话,嘲讽道:“无能懦弱的男人。” 不能坚持原则,明知道对错如何,偏偏选了最不该选的一条路。 “对不起。”闻询低头任骂。 他激动地看着女儿:“孩子,你……” “您能答应我一件事吗?”方锦绣擦干了眼泪,再次打断他的话。 “你说,爸爸什么事都答应你!”闻询立刻表态。 方锦绣扯了扯嘴角,像在笑,眼底却淬着层冰:“请您就当不知道我的存在吧。” 闻询一愣:“……什么?” 方锦绣微笑着说:“很丢脸啊,如果被人知道这些事,我会被人嘲笑的,竟然有个这样的父亲,还有……跟我同岁的兄弟姐妹?我要怎么解释呢?我也不想管别的女人喊妈妈。” 不原谅,凭什么原谅,谁有资格原谅? 张琳玉或许可以,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闻询愣愣地看着她,像被捅了一刀。 他的存在,会让他的孩子感到羞辱吗? “所以拜托您,看在我妈妈的份上,把她的钢笔还给我,然后让我的生活恢复平静,可以吗?” 第74章 宗恒的书房门口,一个崽崽探头探脑。 宗恒假装没看见,继续看文件,目不斜视,八风不动。 景年扒着门框看了一会儿,见舅舅好像一直很忙,不敢打扰他工作,往门边一蹲,两手捧着脸,呆呆地看着被晚霞染红的天空。 宗恒:“……” 这孩子好像乖过头了,难怪有时候妻子和外甥女会叫他傻崽。 “蹲门口做什么,进来。”宗恒好笑道。 景年立刻跑进来,站在他办公桌旁边,眼巴巴看着他:“舅舅,你忙完了吗?” 宗恒:“有什么事,说。” 景年舔了舔唇,小心翼翼地问:“舅舅,你能当姐姐的爸爸吗?” “什么?”以宗恒的反应能力,一时间也没搞懂小崽崽的思维。 景年瘪着嘴:“姐姐不开心。” 他很小的时候,以为姐姐就是姐姐,理解不了大人们的一些话。 长大后才懂得,姐姐跟他并不是同一个爸爸妈妈生的。 今天来的那个伯伯,是姐姐的亲爸爸,但是他很坏,让姐姐伤心了,舅舅就把他赶走了。 可是姐姐还是不高兴。 宗恒垂眸看他一眼,问:“你还记得你爸爸吗?” “我记得!”景年用力点头,其实很多记忆都不清楚了,他那会儿太小太小了,但是他记得爸爸很高,爸爸会把他举起来,用胡子扎他的脸,他哭,妈妈会打爸爸。 爸爸还会给他买糖果,给姐姐买头绳。 “你姐姐也记得。”宗恒说。 他听方锦绣讲过方林这个人,那是一个可靠慈爱的父亲,外甥女提起时,满是孺慕。 景年眨眨眼,他知道姐姐记得,过年、清明、中元节、还有忌日,这些姐姐都给他讲过,他们要给爸爸妈妈祭祀。 宗恒:“她难过不是因为没有爸爸,是因为……因为别的事。” 是为她妈妈感到难过。 “哦……那是什么事?”景年又问。 宗恒斜他一眼,突然抬起手掌,在他发顶压了压:“你知道小孩子想太多事情会怎么样吗?” “不知道。”单纯的小朋友信赖地看着长辈:“会怎么样呀舅舅。” 宗恒微微一笑:“会长不高。” 景年:“……!” 崽崽震惊。 他两只眼睛都瞪圆了,惊恐地看着舅舅:“真、真的吗?” 宗恒:“我会骗你?” 景年呆呆地摸了摸自己头顶,他……他好像是没有长高了,每次摸都是这么高。 这对于一心想长成舅舅这么高的崽崽来说,这个打击可太大了。 “舅舅,我还能长高吗?”崽崽战战兢兢地问。 宗恒:“……” 这可太好骗了,本来就不聪明,不会被骗得更笨吧? “可是我不想让姐姐难过,我想大家所有人都开开心心。”崽崽坚强地把话说完。 宗恒听得好笑不已,这可真是孩子的想法了。 他好声好气道:“没有人会一直开心,大人尤其是,他们生活中,总会遇到各种风风雨雨,没有谁永远一帆风顺。” 景年安安静静听完,眼中带着不解。 舅舅的这些话,对他而言太空了,不是很能理解。 “舅舅,我给哥哥的信,已经寄走了吗?”景年问。 宗恒:“还没。” 景年:“那我能再写一点儿吗?” 他每天都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跟哥哥说。 宗恒从办公桌抽屉里找到他的信,信封上还画了两个很圆的同心圆。 “这是什么?”宗恒问。 之前景年给他的时候,他没注意看。 “是焦圈儿,好吃哒!”景年高兴地说。 他不但在信封上画了,里面每一页都画了吃的东西,糖葫芦、驴打滚、还有烤鸭、炸酱面,他吃过觉得好吃的东西,都画给哥哥看。 宗恒:“……不错,继续保持。” “好!”景年还以为舅舅在夸奖他,嘿嘿直乐,拿着信要走。 “等等。”宗恒拉住他:“你的学校,是想自己选,还是我给你选?” 给景年找学校的事,一直都有人在办,手下人先按照要求筛选一遍,然后把各个学校的资料和情况拿给宗恒,宗恒自己看了一遍,又筛掉几个,现在只剩下三个。 “诶,可以自己选吗?”景年之前的幼儿园和小学,都是舅舅直接安排好的。 他自己对上学不喜欢也不讨厌,上学有时候会开心,有时候会不开心,去学校就必须和不喜欢的老师同学相处,相比而言,他更愿意跟家人待在一起。 “可以,来看看。”宗恒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翻给他看。 虽然方锦绣和宗家人,经常会叫他“傻崽”,但这更多的是一种亲昵的称呼。 实际上景年一点儿也不笨,他记性好反应快,开蒙也早,上学后成绩一直很好。 不过学习成绩再好,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崽,能认识的字有限,宗恒拿出来的厚厚一沓文件,很多字都不认识,书面文件的遣词造句,他也理解不了。 “舅舅,我看不懂……”崽崽委屈巴巴。 他都可以自己读故事书了,舅舅的“书”他还是看不懂,舅舅真厉害。 宗恒翻到中间夹的学校照片给他看:“你看照片,我给你介绍。” 几个学校各有优势,他细细讲,景年翻看一沓照片,有学校大门、里面的教学楼、操场,等等。 “舅舅,这个这个,我想去这个学校。”景年举着一张照片,兴冲冲道。 宗恒定睛一看,照片里是一栋三层小楼,红墙黑瓦,墙体上影影绰绰覆盖了一层碧绿的爬山虎,一直蔓延到屋顶上。 他扫了一眼,便知道这是三所学校里的凌木小学,这所学校建校于八十多年前,最初是一所私人筹建的半家学学堂,原名凌木学堂。 名字取于《小松》,可见办学人对学子寄予的深切厚望。 相比另外两所小学,凌木小学师资力量各方面条件不是最好的,但能拿到他面前也差不了,最大的优势是离家近,公交车只有五站路。 另外两所学校都是知名大学附小,远在大学城那边,离四合院太远了。 “想上这个?”宗恒点了点照片,还有几张,可以看出小学校园环境很不错,建筑有别于平平整整的水泥楼房,带着旧式建筑的风格。 其中一张照片是学校花园,大丛栀子花正在打苞,似乎看着照片就能闻到扑鼻的香味儿。 “嗯!”景年用力点头,“好看!” 舅舅说的什么老师啊学校啊,他都听不懂,小孩子的喜欢单纯无比,就是合了眼缘。 “行,那就这个。”宗恒把这个学校的资料单独放开,摆摆手:“去玩儿吧。” 景年捏着信封:“我去给哥哥写信!” 姐姐回学校了,她明天还有课,景年晚上一个人睡,他是大孩子了,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自己一个人睡的。 他的房间里有个书桌,景年拉开凳子坐上去,摊开信纸,想了想,没有写姐姐的事情,姐姐一直捂他耳朵,可能是不好的事,那就也不告诉哥哥了。 他写了他跟舅舅的对话,然后在信里写:“哥哥,我一直一直,很想快点儿长大,变成大人,就可以保护所有人,可以像舅舅一样厉害,可以吃好多冰激凌,可以看很久的动画片,可以在任何时候去游乐场玩儿。 可是舅舅告诉我,大人会有更多的烦恼,是没办法因为糖果、冰激凌、动画片变得开心起来的烦恼,为什么会这样呢?人长大之后,不是应该变得更厉害了吗?为什么会更难变得开心了呢? 哥哥,我还是想长大,我有好多好多事情想做,可我太小了。 如果,我长大了,也变成了不开心的大人,你可以给我买冰激凌,陪我看动画片,一起去游乐场吗?我觉得,如果你陪着我,我可能会快一点儿开心起来。” 有些字他不会写,比如“冰激凌”的后两个,他就自己画一个冰激凌。 没办法画的就用拼音,中间还混杂两个英文单词。 他上的幼儿园,老师会多种语言,小学有语言课,几门外文,景年英文最流畅,因为是这几年在家之外的日常用语。 法语和德语都只能做到日常的沟通交流,还会有词穷的时候,拼写就十分一般。 到了高年级,拉丁文会成为必修课,因为国外有些中学申请需要保证拉丁文成绩,宗廷的学校就是。 都写好了,又检查一遍,保证没有错字,拼音也不可以错。 不然哥哥会笑话他的! 最后的最后,落款:今天也很想哥哥的年宝。 按理说,一封信只有一个落款,景年不一样,他每天都在写信,想起来就写,写完了就当一封信,落个款。 比如: 吃了两个糖花卷的年宝。 在长城上写信的好汉崽。 摔了一跤很想哥哥的年宝。 想吃冰激凌的年宝。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这样的信写了厚厚一叠信纸——主要是小朋友字写的大,他还喜欢配图,一张纸上的内容有限。 叠一叠,塞进信封,信封被撑得鼓起来了。 他把鼓囊囊的信封放在桌子上拍一拍,试图拍扁一点。 他的信,好像跟别人的不一样哦。 崽崽歪头想了想,把鼓鼓的信封压在自己枕头下面,他这么重,应该可以压扁一点吧。 明天早上要看看。 洗漱完后躺在床上,景年手伸到枕头下面摸了摸信封,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或许因为睡前给哥哥写了信,还写了冰激凌糖果,他做了一个很好很好的梦,梦见哥哥带他去游乐园玩,还给他买了好几个冰激凌球,把他高兴坏了,乐得直笑。 “小乖宝,做什么美梦了?”带笑的女声响起。 景年迷迷瞪瞪睁开眼睛:“……舅妈?” 宗夫人摸摸他睡得发热的脸颊,笑着说:“太阳晒屁股了,快起来,一会儿有人来给你量校服尺寸,我们家年宝,又要入学了呀!” 第75章 凌木小学有夏秋两套校服,之所以只有两套,没有替换的,因为平时不要求学生穿校服,只有学校有重要活动,大集会的时候有要求。 两套校服里,夏季校服是白衬衣加深蓝色齐膝短裤,衬衣胸口有个校徽,是摊开的书本图形上面有一颗小松树。 春秋校服上衣是长袖外套,下面是长裤,都是蓝色的,配色没有夏款好看。 原本校服应该是交钱给学校学校发,学校发的校服也拿到手了,宗思华自己就有个服装设计品牌,校服拿到手上一看,立刻说:“大了。” 夏季校服最起码比景年正常合身的衣服大一码有余,春秋款的她都能套上,孩子穿上得跟披了麻袋一样。 其实学校把校服往大了发,也是考虑到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还在生长发育期,个头长得快。 校服尺码要是发的正正好,可能第二年就穿不了了,大点儿总比小了好,大了自己叠一叠裤脚衣袖,针线好的家长会给孩子衣服收个边儿,孩子长个儿了就放一点儿下来。 可是宗思华觉得不行,这也太丑了,家里又不缺两件衣裳钱,给孩子准备合体的校服,是他们家长应该做的。 早上崽崽还在像小猪仔一样蒙头大睡,宗思华和宗夫人已经给他联系好了裁缝。 就这么两套设计普通的衣服,量好尺寸,老师傅一天就能完工了,明天就能给崽穿上。 景年晕晕乎乎被叫起来,先去吃了早饭。 他以前的小学也有校服,还不止一套,也是要量尺寸定做,所以并没有觉得奇怪。 “舅妈,我没有书包。”量完了校服尺寸,景年拉着宗夫人说。 宗夫人:“绣儿之前说,你的新书包和文具都给你准备好了,回头让人去拿过来。” 景年欢呼一声:“姐姐真好!” “舅妈不好?”宗夫人装作不满,故意逗他。 崽崽冲她傻笑:“舅妈也好。” 不等宗思华讲话,抢在前面:“大姨姨也好,舅舅也好,舅公……” “行了行了,小甜宝,你舅舅不在这呢。”宗夫人好笑道。 景年抿着唇笑,他已经八岁了,知道长辈们说他甜,不是因为他尝起来是甜的,而是他嘴巴甜。 大家都喜欢夸奖赞美,他说好听的话,他开心,大家也开心,所以当个甜崽是对哒。 他跑回自己房间,拉开枕头,压了一夜,鼓鼓的信封果然稍微瘪下去那么一点点。 景年挠挠头,好像只能这样了。 晚上舅舅回来,他把信给舅舅,宗恒笑着问:“不继续写了?” 景年眨眨眼:“写,下次再寄。” 这个信封,要被撑破啦。 第二天,景年收到了舅妈拿来的衣服和姐姐给他准备的书包、文具盒。 “快试试合不合身。”舅妈一边帮他展开衣服,一边不满道:“怎么这么着急,明天就要去学校了。” 景年连忙道:“舅妈,我想去呀!” 他一个人在家玩,怪没意思的,舅公还有好多朋友呢,他在这里都没有新朋友,舅公帮他问了,邻居家的小孩子,都在上学,没有小朋友跟他玩儿。 宗夫人便不再说什么了,帮着景年穿好校服。 现在这种校服,流行把衬衣下摆扎进裤腰里,要扎得紧紧的,上衣绷住的那种。 宗夫人觉得那样不好看,稍微给他抽出来一点儿,造成一点堆叠感。 崽崽一直念叨着要长高,其实个头没少长,现在已经快一米二了,只不过他以前身边都是人高马大的白种人,本身在体态上不如他们壮实。 但这孩子身形漂亮,不撒娇往人身上粘的时候,站哪儿都直直挺挺,抬头挺胸,肩平背直的。 两条腿细长且直溜,夏季校服的短裤只到膝盖,衣摆扎进去,显得腰线更高,露出来的小腿白生生的,只有小腿肚有一点肉肉的弧度,到脚踝又细细收起来。 “饭都吃哪儿去了。”宗夫人不解。 崽崽一天三顿饭没缺过,点心饼干糖果冰激凌,时不时加个餐,原本看着脸上有点儿婴儿肥,还以为长肉了,没想到还是瘦。 “这里呀。”景年摸了摸自己小肚子,乖唧唧地说。 宗夫人被逗笑了,崽崽转了个身给她看:“舅妈,我这样穿帅吗?” “帅,我们年宝是个小帅崽。”舅妈笑眯眯哄崽崽。 景年开心了,摸摸自己新校服,夸赞道:“舅妈,你也甜。” 宗夫人哭笑不得:“得了,看看你书包。” 书包是家里司机去方锦绣那里拿的,她除了周末,都要上课,只能偶尔不忙的时候过来吃顿饭。 给景年准备的是个双肩包,担心崽崽书本太重单肩的包他肩膀受不了。 书包主体是米白色和灰蓝色拼接款,可爱又帅气,也不十分抢眼。 本来景年只是有一点点想去学校,可是这些准备工作一一做完,不自觉把期待值渐渐拉高。 晚上他给宗廷写信,这是下一封信里的第一封,信里描述了许许多多关于新学校的信息,他看到的照片,今天试过的新校服,字里行间洋溢着对新的校园生活的期待。 最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写道:“哥哥,其实我有一点点害怕,如果老师和同学们,不喜欢我怎么办?如果哥哥在我身边就好了,能像以前一样保护我。” 他以前上的小学,也是宗廷的小学,他一年级的时候,宗廷六年级。 两个小崽崽,早上一起上学,晚上一起回家,被同学欺负了,就哭着去高年级找哥哥。 后来他升二年级,宗廷也升中学,景年用了好久才慢慢习惯。 他继续写:“可是我已经长大了,不是一年级的小朋友,不能永远跟哥哥一起,就像也不能永远跟姐姐一起一样。” “哥哥,我会快点长大,等我长大了……” 他想了想,加了句:“等你老了,我也保护你。” 他长大了,哥哥也长大了,哥哥那么厉害,不需要他保护。 那就只能等哥哥老了吧,老了就跑不动了,跟舅公一样,他比哥哥小,他可以背着哥哥跑! 最最后,落款:被舅妈夸很帅气的年宝。 “噗嗤……” 谁在笑? 景年愣了一下,大喜:“四四!你去哪儿了,我以为你又睡着了,叫你都叫不醒。” 144:“……”它又不是猪,能一直睡。 “我学习去了。”144矜持地说:“你不懂,我们当系统的,也要努力提高自己。” 实际情况是,主神空间那边办了个系统进修班,好几科呢,每一科上完之后,有个考试,满分一百,超过六十分算通过,根据分数结算积分。 也就是说,它要是能考八十分,就有八十个积分入账,但是考五十九分,就没有积分,一分都没有。 因为学习内容过于无趣且晦涩,还要考试,考试奖励的积分也称不上丰厚,只有那些没经历过几个世界的,编号位数多且靠后的系统愿意去上。 144它……它缺积分啊,本来就穷,还给景年买了基因液,等到他还账,怎么也得等这个世界结束之后了。 看看才八岁的崽,它麻溜地收拾收拾上课去了,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同学知道它的编号是多少,它打算瞒一辈子。 景年一下子被唬住了,佩服地说:“四四,你好棒呀!你这么厉害,肯定学的特别好吧。” “一般一般。”144忍着得意,宿主年纪小也是有好处的,好忽悠,听听,这小嘴儿说话多好听。 老实崽却把它的客气当真了,遗憾又震惊:“怎么会呢?四四你那么厉害,考试考得不好吗?” 在他眼里,四四虽然经常睡觉,日常失联,但关键时候……关键时候偶尔靠得住,但是它是个好系统! 144噎住了,客气话,客气话你懂不懂啊! 好吧,崽崽确实不懂,144没好气道:“你知道什么,考试很难的。” 它夜以继日的学,拿出被关小黑屋时候的奋斗精神,学了一科,不久前结业,拿到七十三个积分呢。 景年嘟囔道:“我也要去上学了,我以前能拿好多A,舅妈说,这里的学校算分数,我要考一百分。” 拿了七十三分并为此沾沾自喜跑回来跟宿主炫耀的144:“……” “四四,姐姐说,学习不能懈怠,要永远保持一颗不满足的心,你……”他头疼地想,四四好像不是很上进,考试成绩“一般”它就满足了。 可是四四又想提高自己,这样可不行呀。 崽崽歪头想了想,想出来一个主意:“要不然我们比比吧,比看谁考的分数高。” 景年只知道144一个系统,以为它去上学就它一个统,没有同学,没有比较,就很容易满足。 144:“……” 总分都是一百,倒是能比,但是…… “我才不跟你比,跟你比有什么好处吗?”144说。 它才不是因为害怕自己比不过八岁的幼崽宿主。 景年说:“你想要什么呀?我还有……一盒半糖果,是很好吃的巧克力哦,可以拿……” 他心痛半晌,咬咬牙:“可以拿一盒给你,如果你赢了的话。” 他只有这么多了,是他剩下一个半月的糖果量,家里长辈不许他多吃,回国的时候,哥哥还特意叮嘱了。 144:“谁要吃糖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景年:“那你想要什么?” 巧克力都不要呀,超级好吃哒。 “当然是积分啊,哪个系统会不想要积分呢?”积分不但是主神空间的货币,有了足够的积分,它就可以给自己升级,变成一个超级牛逼的系统。 “积分?那是什么?”景年好奇地问,听起来不太好吃的样子。 144:“……!!!” “你不会忘了吧,你还欠我999个积分!我都没有问你要利息,你可不能赖账!” 144很崩溃,它突然发现,它借给宿主积分的时候,这个崽才三岁! 三岁!三岁的崽记事吗?不会忘记了吧!那是它的积蓄啊! 景年捧着脑袋想了想,隐约想起来,他快要饿死的时候,好像是四四给他喝了什么东西,那个东西就是积分买的,四四还给他念叨了好多回。 “我记得,四四,你别着急,我记得,可是我都没有积分,怎么还你。”他很认真地想:“能用钱买吗?我还有一点零花钱。” 144:“不可以。” 认账就好,这个世界应该是稳了,到时候年崽挣的积分,都让他还账,嘿嘿。 晕乎乎的崽还不知道系统在打他这个世界收益的主意,他的小脑瓜子转了一圈,想出自以为一个绝妙的主意:“那你还跟我比成绩吗?我要是赢了,我也有积分了,我就可以还给你了。” 144:嗯?能还它积分? 景年:“四四,你不比吗?姐姐说,要勇于拼搏,不怕认输。” 144炸毛:“谁怕认输了,谁怕了,我会怕你一个小崽崽,笑话!比就比!” 第76章 第二天一早,景年去学校报道,送他的是宗夫人和宗思华。 第一天去学校,特意穿了校服。 宗夫人蹲下身给崽崽整理好衬衣衣领,特意解释道:“舅舅和姐姐不能送你去学校,是有事情要做。” “我知道呀!舅舅要工作,姐姐要上学,他们好忙的,大人都好忙。” 小家伙儿反而劝起她们来:“舅妈,大姨姨,你们要是也有事情,不用送我,我八岁了,已经是大孩子了。” 宗思华好笑道:“你就是长到十八岁,二十八岁,在我们面前也还是崽崽。” “那也是个超级超级超级大的大崽崽……”景年哼哼唧唧。 宗思华被逗笑了,拍拍他发顶:“走吧,大崽崽,上学去了。” 景年左手牵着舅妈,右手牵着大姨,高高兴兴坐上自家的小汽车。 他把书包抱在怀里,忍不住兴奋:“我要考一百分!” “这么有志气啊!”宗夫人夸道:“我们年宝一定能行,不过这里学的内容不一样,考不到也没关系,以后慢慢来。” 她担心小家伙儿突然转学,不习惯新学校的教学方式和内容,会影响成绩,这时候这么斗志昂扬,到时候成绩出来不理想,就该受打击了。 景年急了:“不行的,我跟朋友说好了,我们要比赛的。” 144说,它一次只能学一科,所以只跟他比一科,他是华国人,要比就该比语文。 在受了刺激答应跟宿主比一场之后,144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它好像干了一件蠢事。 它比个什么比啊! 赢了,比它还穷的景年根本没有积分可以给它,只能继续欠账,本来欠的都没有还清,还越欠越多,这要还到哪年哪月? 输了,输了景年还给它的积分就是它自己的! 144震惊且难以置信,怎会如此,它竟然掉入了一个八岁幼崽的陷阱吗? 难道它上的课程,会消磨系统的智商? 可是看看崽崽单纯的小脸,好像……好像不是故意坑它,难道是个天然黑? 不愿意接受现实的144强行弥补了一波,只跟景年比语文。 它想着,景年之前幼儿园小学都是在外国上的,除了家里,根本没有学习汉语的环境,比别的……这个崽说他老拿a,比语文,它的赢面就大了。 现在离小孩子期末考,还有一个多月将近两个月的时间,144决定了,这两个月它只学一科,反正什么时候参加结业考试是由它自己申请,它学这么久,肯定能比傻崽考的高! 增加的欠债也是积分,这波……这波不亏! 景年不晓得他信任的系统有这么多小心思,毫不犹豫答应了。 嗨呀,四四怎么会想要跟他比语文呢?一定是知道他最擅长这一科吧。 虽然他以前的学校不教汉语,但是舅公说,他们不能忘记自己华国人的身份,他和哥哥都有三个国文老师,姐姐说了,他汉语学得很好哒! 景年并没有因为自己语文好就沾沾自喜,反而斗志昂扬。 宗夫人好奇道:“什么朋友?” 没看见崽崽有交什么朋友啊。 景年一下子捂住嘴巴,四四的存在,不可以告诉任何人的。 “小奶娃,还有小秘密了。”宗思华笑道。 “大姨姨,我不是小奶娃。”景年噘着嘴巴,一本正经地反驳。 小奶娃是还在妈妈怀里吃奶的奶崽崽,他才不是。 “行行行,你是小学生。”宗思华笑道。 五站路的距离,开车过去也就七八分钟,说话间就到了。 今天不是周一大集会,但是校门口站了两排小学生,穿着整齐干净的校服,脖子上系着鲜艳的红领巾,袖子上别着白底红杠的袖章。 一个个小朋友们,神情严肃,看见老师,就将手臂举过头顶敬个礼,喊一声“老师好”。 景年有些傻眼,这都是他没有见过的,他拉了拉舅妈的手,小声问:“舅妈,那些是什么?我都没有。” 宗夫人和宗思华对视一眼,她们都不知道。 宗夫人俯身跟崽崽说:“舅妈也不清楚,回头咱们问一下吧。” 两个大人牵着崽崽往校门口走,景年一直在好奇地看那些孩子,他们有的跟他差不多大,有的看着比他大几岁的样子。 有一个女孩子,扎着马尾,胳膊上的袖章有三道杠,别的学生都听她的。 景年猜,这个三道杠大概很了不起,应该是袖章上的红杠越多,就越厉害。 他们走到校门口,最前面的小女孩儿没反应过来,她身边的男孩子突然伸着胳膊拦住他们,小脸绷得紧紧的:“家长不能送到学校里面。” 景年立刻紧张地看向舅妈和大姨,他不知道去哪儿找老师呀,也不知道自己教室在哪儿。 宗夫人温声道:“小朋友,我们家孩子是今天来报道的新同学,我要送他去找老师。” 男孩愣了一下,显然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他喊了一声“大队长”,那个带三道杠袖章的女孩子走过来,听男孩儿说完,很客气地问清楚景年是哪个班级的新学生后,不但放他们进去了,还指点了老师办公室怎么走。 景年悄悄送了口气,呼唤系统:“四四,那个小姐姐,好厉害哦。” 大队长呢,那么多小朋友都听她的,他也想这么威风。 可惜144没有回应他,大概是去上课去了吧。 宗夫人和宋思华将景年送到老师办公室,景年的班主任是个姓章的三十多岁女老师,短发,看着有点儿严肃。 章老师已经从学校方面得到通知,知道自己班里要来一个转校生,景年过来后,只稍稍诧异了一下,这孩子长得真好,就恢复了平静。 “来跟老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章老师向景年招手。 学校跟她说,新转来的孩子是归国华侨家的小孩儿,华侨回国来建设祖国了,让她平时多注意一点儿,尽快帮孩子熟悉环境,不要被调皮的孩子欺负。 章老师却愁得很,从小在外国长大的小孩儿,会不会娇气不让管? 要是普通话都说不利索,那就更糟糕了。 景年在老师面前站定,口齿清晰地说:“我叫方景年,方圆的方,景色的景,年华的年。” 章老师眼中划过一抹诧异,如果这个自我介绍不是家长教好了背下来的,这孩子汉语水平应该不错。 这倒是个好消息,先往好了想吧。 “你们……哪位是景年妈妈,我给你们交代一下孩子上下学还有作业的情况。”章老师又跟两位家长说。 宗夫人说:“我是景年舅妈。” 宗思华:“我是大姨。” 景年眨眨眼没有说话,以前他有同学,嘲笑他是个孤儿,没有爸爸妈妈。 可是他有的,只是他爸爸妈妈不在了。 章老师识趣地没有追问孩子父母为什么没来,跟两位家长交待了一下学校的上下学时间,放假时间,还有一般作业或者活动安排。 因为刚来,最近也没什么活动,要说的不多,几句话就讲完了。 “那我先带方景年同学去教室。”章老师站起来说。 宗夫人和宗思华也起身告辞,宗思华摸摸崽崽发顶,说:“年宝,要好好学习呀,要是考了一百分,大姨给你……给你买冰激凌。” 她还记得傻崽跟她们一起逛街,说口渴了,喊着要吃冰激凌,但是路边根本没找到卖冰激凌的店,最后也没吃上,怪可怜的。 景年眼睛一下子亮了:“大姨姨,我会好好学习哒!” 嘿嘿……冰激凌……嘿嘿…… 章老师微笑听着,等两个家长走了,牵起景年的小手:“你小名叫年宝吗?” “是呀……” 章老师一边走一边引导景年回答问题,等走到教室门口,已经放心了。 这孩子家境怎么样暂且不说,性格乖巧懂礼貌,以前也有专门的汉语老师,不是个爱惹事不听管的孩子。 因为在办公室耽搁了一会儿,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已经在上课了,教室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景年偷偷看了眼教室门牌号,门框边一个有点儿破旧的长方形木板上,写着二(5)班。 章老师轻轻敲了敲敞开的教室门,站在讲台上的女老师示意学生继续读书,走了过来。 “李老师,这是新转来的学生,叫方景年,耽误一会儿你的课,给他安排一下。” 李老师比章老师年轻一点儿,扎着马尾,看起来很亲切。 她点了点头,笑眯眯的看着景年,景年也抿着唇,挤出两个可爱梨涡,笑容羞怯。 李老师嘴角的笑容更深了,章老师把景年带到讲台上,拍了拍手:“同学们,安静一下。” 刚才李老师出去,很多小孩子躲在竖起的书本后面,暗搓搓往外看。 章老师一喊,读书声渐渐停下来了。 “给大家介绍一下,咱们班来了个新同学。”她低头对景年说:“你做个自我介绍,就跟刚才跟老师说的那样。” 景年以前上学可没有经过这一遭,现在站在讲台上,下面乌泱泱的,全是盯着他看的小朋友,比他以前班里的同学多一倍。 他鼓起勇气,大声地做了一遍自我介绍,因为太过紧张,声音还微微有点儿发颤。 好在他说的够快,没有同学发现。 章老师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又对下面的学生们说:“同学们,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新来的方景年同学,加入我们二年级五班的大家庭。” “啪啪啪……” 真的是非常热烈的掌声,小同学们一个个用力地拍着巴掌,还有几个男孩子,把手举高了拍,掌心都拍红了。 景年站在讲台上,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哥哥,他的新学校好好啊,老师好好,同学也好好。 哥哥,他好像再也不用担心会被同学欺负啦! 第77章 “张明明,你坐到王小兵旁边去,李静文,你坐到张明明之前的位置去,方景年……” 章老师低头,看了眼乖乖立在她身边的小男孩儿,指了指空出来的位置:“方景年,你坐到那去。” “谢谢老师。”景年轻声道谢,走到倒数第三排的空位坐下。 教室里的桌子都是一张长课桌坐两个学生,一共四列长桌,每列七张,中间两列连在一起。 景年来之前,班里一共五十五个孩子,有一个孩子单独一桌。 他来之后,刚好坐满,这也是为什么学校把他分到这个班的原因之一,这时候学校不讲什么快慢班、实验班、火箭班之类的,都是随机分班。 景年坐在第一列第五排靠窗的位置,他的同桌是个有些矮瘦的小男孩,见他过来,把长方形的凳子往前拖,整个人贴在桌子上,给景年让位置。 实际上教室还算宽敞,都是小孩子,身形比较小,桌后的位置是足足的。 “谢谢。”景年小声道谢,提着书包到里面坐下。 他以前的学校单人单桌,没有同桌这一说,现在分到一个同桌,感觉还挺新奇的。 “向子韬,方景年还没有拿到他的课本,你把你的课本和他分享一下。”章老师说。 向子韬立刻站起来回了话,把他放在桌子上的语文书往景年面前推了推,正好放在课桌正中间。 景年低头看去,摊开的语文书里显示的一篇课文,标题是《精彩的马戏》,靠边的位置有两个比较小的黑白配图,分别是课文里提到过的小猴子和踩着球的熊。 图画的很简陋,熊脸都变形了,印刷得很模糊。 章老师走了,李老师拍拍手吸引学生注意力:“同学们,接下来,我们继续阅读课文,想欢迎新同学,等下课后再进行,好不好?” “好————”所有小学生回答老师的话,都是语调拖得长长的。 如果单独这样说话会很奇怪,但是一群小学生一起,就很正常且可爱。 景年后知后觉接上后半截“好”,小脸红扑扑的,新学校环境虽然很陌生,但不管是老师和同学,都很友爱,所以他对新的校园生活充满期待。 向子韬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新同学不就是他吗?他怎么也说“好”呀。 朗朗的读书声再次响起,景年侧着身子,跟新同桌共用一本语文书。 这会儿刚开始上课,他们这节课要学习这篇新课文,李老师要求学生们先把课文通读一遍,生字难字记下来。 景年认真地读着课文,一些比较难的字,可能没有学过,或者本节课需要学习,比如“蜻蜓”,上面会有拼音。 读着课文里的内容,景年不由想起,他以前也去看过马戏,还有表演者会把手甚至是头塞进狮子的嘴巴里,非常勇敢。 马戏表演也很精彩,课本里描述的“猴子倒立”,“黑熊踩球”,他都看过,还有老虎跳火圈、大象喷水等等,确实很有意思。 但是姐姐说,马戏团调教动物的手段很残忍,如果动物反噬,也会对饲养者和演员造成极大的伤害。 景年就不爱去看马戏了,游乐园也很好玩,而且不会伤害到动物们。 他语文成绩确实不错,识字量相对同龄孩子而言很高,一篇课文读下来,没有遇到过不认识的字,非常流畅。 同桌向子韬读的也很顺,只有两个地方卡了一下,很快就顺下去了。 两人先后读完,向子韬偷偷看了景年一眼,没想到这个新同学这么厉害,认识好多字。 他在家里,妈妈已经带他预习过新课文了,但是新同学连课本都没有,竟然每个字都认识。 读完课文,李老师抽学生起来朗读,每人读一段。 景年初来乍到,还不熟悉老师的教学模式,他看见班里大概有十几个同学举手,犹豫了一下,也把手举了起来。 举起来后,又有点儿后悔,不知道是不是只读课文,如果他表现的不好,多尴尬啊。 不过李老师视线已经扫过来了,景年只能继续把手举着,李老师点了景年和另外几个同学的名字,景年读第三段。 有勇气举手的同学,都是自觉朗读比较熟练的,站起来后表现都不差。 景年紧张又期待,一遍一遍默读老师分配给他的那一段,前面一个同学刚刚坐下,他立刻站起来,开始朗读。 他读书的时候,向子韬还特意把书往他那边多推了一点儿,让他能够方便看书。 读完后,他在李老师的示意下坐下,好像经历了一场大的考验,放松又畅快。 整篇课文读完,李老师表扬了读的最好的两个同学,其中就有景年。 崽崽抿着唇,努力不要让自己笑得太得意,颊边两个梨涡若隐若现。 之后就是一节轻松有趣的语文课,因为得到了老师的表扬,景年积极性和参与性十分高,后来几次李老师叫学生起来回答问题,他都举手了。 李老师也不是每次都叫他,但是如果叫他了,他回答完,得到老师一个赞许地点头,就会高兴好一会儿。 一节课眨眼间就过去了,下课铃声响起时,景年还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他坐在凳子上,回味了一下老师表扬他的几句话,决定今天晚上,一定要把这些话写进给哥哥的信里,让哥哥也知道他被老师表扬啦。 下课后,李老师一走,呼啦啦扑过来一圈小学生,都围了过来认识这个新同学。 “你好方景年,我叫李乐乐。” “我叫程月。” “我叫……” 景年连忙跟同学们一个个打招呼,大家都很友善地来跟他做自我介绍,他有种被接纳的感觉,心里暖洋洋的。 “你怎么现在才转学过来,我们这学期都上了一半了。” “你头发怎么是卷的?” “你好白啊!” “方景年,你长得好好看啊,跟电影明星一样好看!” “哈哈哈……” 不知道谁嚷嚷了一句,周围的小学生都哄笑起来:“方景年像电影明星!” “我不像呀……”景年嘟囔了一句,他看过好多电影,没有跟他长得像的。 不过周围小孩子太多了,都在大声说话,除了他一声不吭的同桌向子韬,没人听见他说什么。 “不要吵了,你们要吓到新同学了。”前面一个扎双马尾的女孩子走过来,板着小脸走过来。 别看她个头小小的,她一来,小学生们的吵闹声都小了。 景年眼尖的发现,这个女同学虽然没穿校服,但她脖子上戴着红领巾,胳膊上戴了一个袖章,上面有两道红杠。 好厉害! 景年立刻想到早上遇见的三道杠大姐姐,满眼羡慕,他也想要这个。 “方景年你好,我叫刘红英,是二年级五班的班长,以后你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班长同学很有派头地说。 “哦哦,好的,谢谢班长。”景年更羡慕了,班长诶! “都快上课了,别堵在这,要认识新同学,一个个来。”班长撵小鸡一样,把堵在景年桌子旁边的小同学都撵走了。 其他同学走了,景年不好意思地跟刚才被挤到座位中间来的同桌道歉。 “没关系。”向子韬把语文书合起来,在桌洞里掏下节课的课本。 两人的桌子是同一张,桌洞也是连着的,只有中间最外侧有一根短木,象征性地把桌洞一分为二。 景年发现,他的书本封皮是白色的,好像不是原本的封皮,上部分写着“语文”两个字,下面竖着写着他的名字,这字一看就不是小孩子的字体。 向子韬发现景年盯着他的语文书看,摸了摸封皮上的字,小声说:“这是我妈妈写的。” “你妈妈的字写的真好!”景年立刻夸道,自来熟地说:“我舅公的字也写的很好哦,你这是自己包的封皮吗?” 向子韬爱惜地摸着课本:“这样就不会容易把书弄脏弄破了。” “原来是这样!”打眼一扫,班里好多同学的书本封皮都包起来了,有的跟向子韬一样是白色的,有的泛黄,还有的用的是写满字的旧报纸。 正积极融入班级的景年,立刻决定,他回去也要包书皮。 第三节 课是班主任章老师的数学课,大课间的时候,她提前过来,还提了一摞书,放到景年桌子上。 “方景年,这些是你的新课本,记得写上名字。”章老师说。 “谢谢章老师。”景年道谢,接过课本。 这一摞大概有七八本,除了他知道的语文、数学、音乐、历史、自然这些,还有以前没上过的思想品德课和珠算课本。 景年好奇地翻了翻,思想品德大概能看懂,就是教育小孩子们要养成好的品德习惯。 但是珠算……真的没有上过,课本也看不太懂。 他问自己同桌:“这是什么课呀?” “就是珠算课啊。”向子韬说:“你没见过算盘吗?” 景年愣愣地摇了摇头,算盘是珠算课本上画的这个吗?有点儿像糖葫芦诶,不过他确实没见过。 向子韬挠挠头,就算以前的学校没有珠算课,怎么还会没见过算盘呢,去供销社买东西,也能看见售货员打算盘呢。 “我们上珠算课,要带算盘的,今天下午就有一节,你要是没有,中午得赶紧让你家长去借一把。”向子韬说。 因为这句话,景年中午见到来接他的舅妈,第一句话不是“老师表扬我了”,而是:“舅妈,我们要上珠算课,我没有算盘,我们去借一把吧。” 第78章 “借一把?”宗夫人不解:“不能买一把吗?” 景年不知道算盘是什么,她是知道的,小时候爸爸闲着没事就会给他们姐弟讲国内的宗家,讲他少年时的经历,遇到没听过的名词,也会给他们详细解释。 “不知道欸。”崽崽眨巴着大眼睛,一脸茫然:“我同桌这么说的,没说要买。” 宗夫人也没搞懂,想了想说:“那要不然咱们买一把,借一把,回头要是买的能用,就不借人家的了。” “好哦。”景年也觉得舅妈的这个提议非常保险。 首要的事情了了,他又开始叽叽喳喳讲今天在学校的经历,“老师表扬他了”这一段,详细地描述了一遍,连老师表扬他的话都一五一十复述下来。 同学们都来跟他做朋友也讲了,还有班里那个好厉害好厉害的班长。 宗夫人看着崽崽两眼放着光,兴高采烈跟她分享校园生活的模样,突然有点儿明白为什么方锦绣一定要回国读书。 以前景年从学校回来,偶尔会说遇到了什么趣事,但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分享欲,甚至有时候能看出他不太想去学校。 不像现在,他已经对没有上过的珠算课迫不及待了。 说要买算盘,回去的路上,宗夫人让司机绕了下路,去给景年挑了一把新算盘。 木头的算盘,算盘珠子漆成了红色,景年一眼就看上了。 宗夫人建议他买塑料的,塑料的比木头的轻很多,价钱也贵一些,现在国内这种工业制品价格都偏高。 但景年抱着他看中的算盘不放,这个好像糖葫芦哦,还是很多串放在一起的。 横竖是他自己用,景年选好之后,宗夫人便不再强求,由他去了,大不了以后背不动的话,再来买这个塑料的。 买完算盘又往回走,进了院门往里走,内院儿里熟悉的声音传来,景年一瞬间兴奋起来了,抱着算盘往里跑。 “姐姐!”崽崽兴奋地扑到正跟宗思华说话的方锦绣怀里。 “唉哟我崽,放学了呀,你这抱的是个……算盘?”方锦绣把崽崽抱起来掂了掂,小家伙儿正在长身体,一天重过一天,再长大一点儿,她真抱不动了。 “昂,舅妈给我买哒!我们下午有珠算课。”景年把他的算盘举起来给方锦绣看:“姐姐你看,像不像糖葫芦?” 刚刚走进来的宗夫人哭笑不得,难怪非要买这一把,原来如此。 “像。”方锦绣也忍俊不禁,年宝可真是小吃货人设不倒。 “姐姐,你今天不上课吗?”景年关心地问。 今天所有学生都要上课,没有放假,姐姐是大学生,大学生比小学生还忙呢。 方锦绣笑着说:“上,一会儿回去,姐姐来看看我们年宝第一天上学怎么样了。” 年宝新学校报道她有课要上不能送他,上完课之后,立刻赶过来,下去还得赶回去上课。 “新学校怎么样,今天待的开心吗?”方锦绣关心地问。 景年大声回答:“学校很好,我很开心。” 他嘚吧嘚吧,小麻雀一样,嘴巴都没有停过,把今天上午学校发生的一切,又说了一遍,表情随着叙述不断变化,一会儿得意一会儿羡慕,眉飞色舞,看得一家人乐坏了。 宗思华听说他被表扬了,挑眉笑道:“看来我要提前准备好冰激凌了?” “嗯嗯。”景年把头点得飞快,软趴趴的卷发被甩了起来,惹得方锦绣没忍住摸了一把。 “大姨姨,我好喜欢上语文课,特别有意思,我一定能考一百分!”景年信誓旦旦,嘴里好像已经尝到了冰激凌甜润润冰凉凉的美味。 “真不错,要是考了一百分,舅公给你……”宗老爷子想了想,没想出什么好许诺的,总不能也给孩子买冰激凌,凉的吃多了小孩子肠胃受不住。 “年宝想要什么?”宗老爷子把问题抛回给景年。 景年眨眨眼,还有这种好事? 他要是考一百分,四四会输给他,大姨姨会给他买冰激凌,就连舅公都给他奖励? 崽崽歪头想了想,说:“舅公给我写几个字吧?” 宗老爷子更有兴致了:“年宝想要什么字?” 景年说:“我同桌的课本都包了封皮,他妈妈给他写了科目和名字,写得可好看了,舅公也给我写吧。” “这没问题。”老爷子不甘示弱,他觉得自己字放到书本封皮上,肯定不会给自家孩子丢人。 老爷子甚至得意地看了儿子一眼,瞧吧,让你不好好练字,这种时候,孩子都不选你来给他写字儿。 宗恒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他爹好像回国之后,性格越来越像个老小孩儿了。 “来,咱们现在就写。”宗老爷子兴致很足。 景年连忙把课本都掏出来,在桌子上摆开,语文课本摆在最前面。 课本封皮是彩色的,两个小学生在植树,男孩儿扶着树苗,女孩儿拿着铲子铲土,两人脖子上都戴着红领巾。 景年摸了摸红领巾,十分羡慕:“我有好些同学都有,我同桌也有,他说这是红领巾,我没有……” 宗思华问:“学校为什么不给你发?” 方锦绣忙道:“我知道……” 她大概解释了一下少先队以及红领巾的概念和意义,听的宗老爷子眼中异彩连连,当即道:“年宝,你要努力,也加入这个少先队,回头你想要什么,舅公给你买什么。” 景年不知道舅公为什么这么激动,但是他本来就很想要红领巾,姐姐说完之后,他更想要了。 于是毫不犹豫点头:“我同桌说,要表现好才能被选上,我一定好好表现,争取下次就被选上。” 现在加入少先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年级下半年就可以参加学校组织的少先队成员选拔,一学期只有一次,名额还有限。 老师评一遍,同学们也评一遍,如果被选上了,就是极大的荣誉。 景年现在是在二年级下学期,班里已经进行过两轮选拔,这学期还没开始,但是班里五十多个同学,只有十三个戴着红领巾。 宗老爷子满意地点头:“好、好,好孩子,有志气!来,舅公给你写字,写哪儿?” 景年捂着自己的书本:“我还没有包书皮!” “书皮?”宗夫人说:“我上次好像买了一摞印花纸,还挺好看的,拿来给你包书皮?” 景年摇头:“不要花,我同学们的书皮,都是白色的,还有黄一点儿的白,还有报纸,我不喜欢报纸,我包白的。” 大人们听的满头雾水,报纸知道,白纸、黄纸又是是什么?普通的白纸拿来包书皮,太薄了吧。 宗思华说:“年宝,你问没问同学,包书皮的纸哪儿买的?我们去买一些回来。” 她以为这是一种专门用来包书皮的纸。 方锦绣笑道:“大姨,我觉得年宝说的可能是挂历纸。” 挂历纸翻过来的一面就是雪白雪白的,她非常小的时候,堂哥堂姐也有用挂历纸包书皮的,还来她家里拿过旧挂历,等她上小学,就都变成学校门口小卖部卖的现成书皮了。 “挂历?” 这东西他们家还真有,是当初来收拾屋子的雇员买的,一幅挂历十二张,正面大图是各种花,非常喜庆鲜艳。 既然崽崽需要,大人们当然没有二话,直接把挂历拆了给他包书皮,回头再买一幅挂上去就行了。 这个书皮,其他人也不会包,方锦绣隐约记得小时候看长辈们包过,试了两次,就摸到了头绪。 本质上过程不难,其他人看了一遍就会了,齐齐动起手来,全家总动员帮崽包书皮。 景年紧张地来回跑,盯着大人们手上的动作,一会儿给大姨姨递剪刀,一会儿帮舅妈摁着书页,小陀螺一样。 这么多人一起动手,不一会儿就把所有的书都包好了。 宗老爷子往桌子前一坐,摆出架势:“拿笔来。” 其他人没反应过来,老爷子瞪了儿子一眼:“说你呢,去给我拿笔墨过来。” “我去!”崽崽积极举手:“舅公我去拿。” 他啪嗒啪嗒往宗老爷子书房跑,把老爷子的笔架整个抱了过来,还有一方砚台。 “舅公,我给你磨墨。”景年跟着宗老爷子学过毛笔字,写的好不好另说,这些准备工作做的十分熟练。 他往砚台里加了适量的水,拿着墨条慢慢研磨,宗老爷子目光赞许,他家崽教的真好,根正苗红,哪哪都好,多好的孩子啊! 一切准备就绪,宗老爷子挥毫泼墨,用小楷写上景年要求的科目和名字。 捧场王崽崽嘴巴就没停过,一会儿“舅公你这个字写得好好哦,太漂亮啦”,一会儿“舅公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把名字写得这么好看呢”,一句句的,老爷子让他哄得嘴角就没平下来过,恨不得再多写几个字。 其他长辈好笑不已,这一老一少,倒是相处的够和谐的。 不过也好,这次回国,不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开心吗?现在目的也算达到了。 写好字的课本不能立刻装起来,得先把墨迹晾干,就先摊在桌子上。 中午吃完饭后,方锦绣急急忙忙赶回学校上课,景年送她上车,趴在车窗边,伸着两根食指,轻轻戳了戳姐姐脸颊:“姐姐,你要天天都开心哦。” 方锦绣心头发热:“乖崽,你也是,想姐姐了就打电话啊,姐姐来看你。” 景年用力点头:“嗯嗯。” 下午上学,景年背了两把算盘,一把是他的糖葫芦红珠子算盘,还有一把是舅公从邻居家里借的算盘,比景年自己那把还重。 珠算课之前的课间,当他从书包里掏出两把算盘,小同桌都傻眼了:“你、你怎么带了两把?” 第79章 “啊?”景年抓了抓头发:“因为不知道买的能不能用。” 他把他的红珠子算盘拿起来给同桌看:“这是我舅妈给我买的,那个是我舅公给我借的,能用我自己买的吗?” 向子韬:“……当然可以。” 他只是以为景年家里没有算盘,才会建议他跟人借一把,毕竟一把算盘也要几块钱,如果家里需要,早就买了,没买的话,单纯为了一周两节的珠算课买一把算盘,太不合算了。 “那就太好了。”景年高兴道,他不太乐意每次都去借别人家的东西用。 他也看到了向子韬拿出来的算盘,比他舅公帮忙借来的算盘还要大一圈,也是木头的,上面的漆皮斑驳,露出里面原木色,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 算盘珠子也很大,沉甸甸的一颗颗,在小朋友手里尤其显眼,看着就很有份量。 “你算盘好大。”景年说。 向子韬摸了摸自己的算盘,低声道:“这是我爷爷以前用过的,我爸爸也用过。” “哇!真好!”景年发出赞叹声,趴在桌子上,满眼的羡慕。 向子韬惊讶:“你觉得好?” 新同桌的算盘是新买的,而且大小也更合适他们用,为什么要羡慕他的旧算盘。 “这不好吗?这是……这是……”景年拧着小眉头,很努力地想了想,犹豫道:“传承?” 他嘀咕道:“不知道这个词这么用对不对,但是你看看,上面留下的痕迹,都是你爷爷、你爸爸留下的,他们可能也背着这把算盘上过珠算课,这么想,不觉得很高兴吗?” 他要是有一把爸爸留下来的算盘,他也更愿意用爸爸的那把。 向子韬略有些苍白的小脸上,渐渐绽开笑容:“嗯,你说的对,我应该高兴。” 他珍惜地摸了摸算盘,以前不应该嫌弃它笨重难看,有了它,他才不用每次珠算课,都要妈妈去别人家里低头借算盘。 “毛小兵,你又没带算盘!” 小女孩儿清脆的嗓音嘹亮却不刺耳,景年闻声看去,小班长刘红英虎着张小脸,站在旁边那一组斜前方的一排桌子旁边,两手叉腰,气冲冲地说:“你都连续两次珠算课没带算盘了,张老师说了,再忘记带算盘,就让你到教室外面去听。” 刘红英同学是个很尽职的班长,一周两次珠算课,总有些记性不好马虎的孩子会忘记带算盘,她在课间问一遍,忘记带的还能去找也是今天下午上珠算课的别班同学借一把。 “站外面就站外面,外面还凉快。”名字叫毛小兵男孩儿,个子瘦瘦小小,穿着不合身的破旧外套。 向子韬也瘦,但个头不矮,不然也不能跟景年当同桌,毛小兵就是又瘦又矮,看着像一年级小学生,过大的衣服几乎挂在身上,面口袋一样。 他斜仰着头,脸上带着笑,好像很不在意地样子:“我站在外面,能看见操场上打球!” 刘红英气坏了,一张小圆脸涨得通红:“你能不能别嬉皮笑脸的,你不好好学习,以后也去捡垃圾吗?” “捡垃圾怎么了?要你管,多管闲事!”毛小兵也不笑了,气冲冲地对刘红英吼。 有几个跟刘红英关系好的女同学过来安慰差点儿被气哭的小班长,最后排一个长得特别高的大个子同学拿着算盘走过来,把算盘放到毛小兵桌子上。 “班长,你别着急,我把我算盘给毛小兵用。”大个子个头高,说话声音也嗡嗡地很有力,但莫名地有种气弱的感觉。 刘红英撇了撇嘴,说:“你给他,你用什么?” 大个子憨憨地笑了笑:“我是第一次,张老师不会让我站到教室外面去。” “我不要。”毛小兵抓着算盘塞到他怀里,扭着脸:“你给我我也不用。” 刘红英眼眶还是红红的,突然往回走,走到自己座位上,抓着算盘跑回来,放到毛小兵桌子上:“你等着,回头我就跟你奶奶说你骂我,让她打你!” “告状精!”毛小兵噘着嘴巴:“谁要你的算盘。” 刘红英更生气了,眼眶里包着一团泪,硬生生忍着没掉下来。 景年终于看明白了,想了想,把自己的新算盘拿起来,跟向子韬说:“让我过一下。” 向子韬往前靠让出过道,景年拿着算盘过去,笑眯眯道:“班长,我多带了一把算盘,你看看班里哪个同学需要,帮我安排一下吧。” 刘红英下意识看向他桌子,他桌上果然还躺着一把算盘。 “你怎么带两把?”她问了跟向子韬一样的问题。 景年已经知道自己办傻事了,有些不好意思,含糊道:“家里多借了一把,我舅妈还给我买了一把。” 刘红英揉揉眼睛,把自己的算盘拿回来,又把景年的给毛小兵:“现在你有算盘了,跟方景年同学道谢。” 毛小兵这回没有再拒绝,盯着景年看了两眼,语气有些生硬地说:“谢谢你。” “不客气,大家都是同学。”景年眼一弯,笑出两个梨涡。 能帮到新同学,他觉得很高兴。 毛小兵摸着新算盘圆润的珠子,低着头说:“你把旧的那把给我用吧,你用新的。” “不用,我喜欢大的算盘。”景年眼都不眨地说瞎话。 那把旧算盘是舅公借来的,万一不小心坏了,坏在他手里,也好解决。 毛小兵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至于景年喜欢大算盘却买了小的,这多正常啊,大的肯定贵嘛。 接下来的珠算课,景年学的有些吃力。 虽然珠算课是二年级才开的,但这时候下学期都过半了,该教的最基础的规则老师都教完了,现在正让学生们熟悉指法,开始教简单的加减法了。 景年错过了最初的课程,现在直接从后面开始学,难免觉得困难。 不过张老师可能看出了他的窘迫,略微提了一些珠算基础,可是其他同学都已经学过了,又没有详说,只是没喊景年起来演示。 景年抓着算盘,怏怏的高兴不起来,他一直都是优秀学生,学什么东西,不管能不能学精,上手还是很容易的。 没想到在珠算上遇到挫折了,崽崽暗暗下定决心,回去一定要补课。 “幸好四四没跟我比珠算,不然我大概输定了。”景年在心里叹了口气,拨弄着算盘珠子,有些丧气。 连续上了十几个小时课程抽空回来看一眼对手情况的144:“……” 语文是个什么情况它不清楚,但是珠算,它的赢面真的很大啊! 失策了。 144暗自扼腕,它安慰自己,往好处想,珠算成绩这么差,以前没怎么接触过的语文也好不到哪儿去吧?这个崽上次学语文,指不定还是三岁在老家的时候。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144的代码发出一阵代表喜悦的波动,不等景年察觉,又悄无声息地跑了。 它来是为了刺探军情的,当然要偷偷摸摸,现在军情刺探到了,安心了,回去可以不用那么紧张的学习了。 景年确实没有察觉到,熬到珠算课结束,他一下子瘫在了桌子上,脸颊平平压在桌面上,一张漂亮的小脸被挤扁了一半。 “珠算好难啊!”他哀叹一声。 突然有声音在头顶响起:“有啥难的,你语文那么好,数学也好,珠算怎么会难。” 景年一抬头,看见毛小兵拿着算盘站在他面前:“算盘还你,谢谢。” “不用谢。”景年把算盘接过来装进书包里。 毛小兵却没走,抠着自己衣角的一个补丁洞,小声说:“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说完不等景年回答,又急急加了一句:“我成绩没你好,不过我珠算还可以。” “好啊!”景年毫不犹豫同意了,看着毛小兵的眼神充满感激:“那可太谢谢你啦!” 他还发愁自己珠算怎么办呢,落了那么多课程,毛小兵愿意主动帮忙,真是个友善的同学。 毛小兵偷偷松了口气,偷偷看了眼景年帅气的新书包。 新同学意外的好脾气,不是只在班长面前好说话,跟他讲话的时候,那双眼睛认真地看着他,他看不到任何让他感觉到不舒服的东西。 “等放学再说吧。”毛小兵提议道。 景年点头:“可以的!” 毛小兵就回自己座位上去了,景年看见开始要把算盘给毛小兵用的大个子同学,也走了过去,两人在说什么,脸上都带着笑。 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但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感情很好。 “毛小兵和杨婷婷是好朋友。”向子韬突然说。 “什么?”景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忍不住问:“杨婷婷是谁?” 向子韬朝着大高个同学都方向抬了下下巴:“他就是杨婷婷。” 景年一愣:“是哪个婷啊?” 这个名字,有点点像女孩子名字。 “‘女’字旁那个。”向子韬说,“杨婷婷是早产儿,生下来的时候差点儿没养活,他家里人听人讲,给他取女孩儿名字能养住,就起了这么个名字。” 这事班里同学都知道,也就新同学不知道。 景年瞠目结舌,看着杨婷婷同学现在比同班同学高大一圈的身板,觉得这个名字好像真的有点作用。 “你怎么知道呀?”景年好奇地问。 向子韬看着他说:“你不是牛尾胡同的吧?我和杨婷婷,还有毛小兵,刘红英,还有好些同学都是那一片的。” 他说的不是单一的哪一条胡同,在凌木小学附近有很多老胡同,他和杨婷婷家算是邻居,住在同一条胡同里。 其他同学住的也不远,都是就近入校,平时走路到学校,也就是二三十分钟,甚至更近的路程。 第80章 “哇!”景年发出羡慕的声音:“你们这么多人都住一起呀?” 这么多同学住在一块儿,平时岂不是可以一起上下学,一起玩儿?再也不会缺小伙伴了。 向子韬愣了愣,很多人住一起是好事吗? 胡同里房子多,但住的人更不少,像他家所在的那个院子,三合院,八九间大大小小的屋子,一共住了四户人家,二十多口人。 他们家只有一间房子,据说以前有三两间,爸爸生病的时候卖掉了。 小时候他跟妈妈一起住,家里拉个帘子,一分为二,里面是卧室,外面是待客、吃饭以及他平时写作业的地方。 现在他长大了,小学以后,妈妈就给他单独搭了一张木板床,再把本就不大的家里空间分割成三部分。 “那你们平时一起回家吗?”景年忍不住问。 向子韬垂着眼说:“不一起,我跟他们关系一般。” 他跟那些人玩不到一起去,妈妈让他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大学,当大学生,坐办公室,再也不受苦不受累了。 “好吧。”景年咂咂嘴,倒没有问为什么关系不好。 小孩子玩不来太正常啦,他也遇到过人挺好但是处不来的同学,虽然他觉得同桌还有毛小兵他们都挺好的。 转眼下午的课程结束了,这时候还没有后来的各种补习班,小学生们放学也早,下午也就三节课,不到五点钟就放学了。 周六下午放的更早,只上一节课,就是有时候轮到的班级需要参加全校大扫除。 放学铃声一响,老师走出教室,小同学们一个个背起书包往外冲。 景年坐在座位上没动,向子韬也没急着走,慢吞吞地收拾书包。 毛小兵如约走过来:“你想在哪儿学?” “啊?”景年一愣,还能选吗? 毛小兵抓了抓头发,说:“你要是想留在教室,我去找刘红英要教室钥匙,咱们可以玩点儿走,或者去学校找个地方也行。” 班里每周值周的小队长,手里有一把教室钥匙,需要在每天中午晚上放学后负责锁门,早上中午提前来学校开门。 也就是说,拿着钥匙的学生得早到晚退。 不过小朋友们可不觉得这样幸苦,这是荣誉,是老师同学们的信任,只有加入了少先队,且成为小队长,才有这个资格。 整个二年级五班,一共也才三个小队长一个中队长,中队长就是班长刘红英,她手里一直有一把钥匙,以防小队长因为什么意外没来,她能给同学们开门,不必等到老师过来。 景年想了想,说:“我都可以,不过你能等我一下吗?我去跟家里来接我的人说一声。” “你家长还接你上下学?”毛小兵惊讶道。 他们一年级的时候,就是跟着住在一块儿的大哥哥大姐姐们一起走,大人从来没有接送过。 景年脸红了一下,刚才同桌已经告诉他了,同学们都是自己上下学。 他支支吾吾道:“我……我刚来,还不太熟悉,以后我就会自己坐公交车来学校了。” “你家很远吗?”毛小兵问。 他们都是走路来学校,有的中学生,家里条件好的会让他们骑自行车。 景年回忆了一下,说:“坐车不远,但是走路的话,可能要一个小时?” 这是大姨姨说的,他小,走的慢,大概需要更久。 毛小兵不吭声了,这确实有点儿远。 “那你去吧。”他说:“我在教室等你。” “好,我马上回来。”景年书包也没拿,飞快地朝学校外面跑去。 整个学校几乎没有小汽车接送孩子上下学的,所以上午来报道之后,中午来接景年还有下午送他上学的时候,车子都停在学校外拐角的巷子口。 景年跑过去,因为跑得急,还有些气喘吁吁。 下午来接他的是宗思华,她没有叫司机,直接自己开的车。 看见崽崽满头大汗地跑过来,书包也不见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得一下子推开车门:“怎么了?有人欺负你吗?” “没……没有哇。”景年喘着气道。 宗思华上下看了看,衣服还是中午走的时候一样,干干净净,崽崽露在外面的脸和胳膊,也白白嫩嫩不见伤痕。 她稍稍松了口气,问:“年宝,你书包呢?” “在教室呀。”景年喘匀了气,底气不是很足地说:“大姨姨,我今天下午珠算课表现的不好,老师讲的我听不懂,有个同学愿意帮我补课,我要晚一点儿回去。” 好丢脸啊! 上午才说要考一百分,下午就成了落后分子。 爱面子的崽崽十分沮丧。 宗思华这才明白了起因经过,摸摸崽崽发顶安慰道:“刚开始学感觉到困难是正常的,咱们慢慢补习,不着急。” “对了,怎么不请同学来家里呢?可以到我们家一起学习,让你舅妈给准备一点儿小点心。” 提到点心,景年忍不住舔了舔唇,小孩子消化好饿得快,他下午上课的时候肚子咕咕直叫。 “我忘记问了。”崽崽噘着嘴巴,小声嘟囔。 毛小兵提议的时候,只说在教室里或者学校,他一时间没想起来。 “要不然你现在去问问?大姨姨在这里等你。”宗思华说。 景年思考片刻,摇了摇头:“以后再说吧。” 他不知道,毛小兵会不会愿意来他家里,他们还不是很熟,像他以前,不太熟的同学邀请他参加生日party,他都不想去,送一份礼物就好了。 因为关系好,处得来的,早就熟了。 “行吧。”宗思华说:“那你们好好学习,我开车转转,六点钟过来接你,好不好?” 现在快五点了,五月份天黑的越来越晚,要到七八点钟才会天黑。 “好!”景年点头,一个小时,比一节课还长,应该能学到一点儿知识,如果毛小兵愿意教他到那个时候的话。 宗思华又不放心地叮嘱:“要是同学先走了,你不要出学校,站在门口那个亭子旁边,等大姨姨来接你。” 学校门口有个门卫亭,里面有两个门卫值班。 景年继续点头:“知道啦大姨姨,我不会乱跑的。” “年宝真乖。”宗思华翻了翻自己手包,没找到零食,她要保持身材,吃东西很控制,没有随身携带零食糖果的习惯。 她四处看看,发现有拎着篮子卖炒花生的小贩,过去买了两大包给景年:“分给同学们吃。” 景年先自己捏了一个,炒熟的花生又香又酥,嚼两颗花生米,满嘴生香。 “好吃!”他小手里抓着几颗花生米,“大姨姨你也吃。” 这个吃了长肉! 但崽崽亲手剥的,宗思华没忍心拒绝,接过来吃掉了。 别说,真的很香。 “行了,去吧,别让同学等急了。” 再香也不敢多吃,她太容易发胖了,宗思华忍住再吃两口的欲望,打发崽崽回学校去。 景年朝大姨姨挥挥手,抱着两大包炒花生往教室跑。 一口气跑回教室,班里同学都走的差不多了,就剩下他同桌向子韬,在等他的毛小兵,还有班长刘红英和大高个杨婷婷。 景年疑惑了一下,刚才他走的时候向子韬就在收拾书包,怎么现在还没收拾完。 不过他没有多问,或许是有什么事呢。 “你怎么才来?”毛小兵等的有点儿着急了,“还以为你跟家长走了。” “没有没有,我知道你在等我,怎么会走呢?我跟我大姨姨说了几句话。” 他抱着花生走过去,毛小兵坐到了他前面位置,转过头来,正好可以趴在他桌子上,跟他面对面。 “吃花生,可香了,我大姨姨买的,让我分给你们。”景年把炒花生往几个同学面前放。 几人连连摆手拒绝,景年干脆把两包花生分一分,连他一起,每人面前摆了一小堆。 “吃呀,我大姨姨请客哦。”景年自己先起来:“真的很好吃。” 这个他们是相信的,这花生大概是炒好没多久,还有烟火气,混杂着炒花生的熟香,把这群肚子早就空了的小学生勾的口水直流。 “真给我吃啊?”毛小兵试探地抓起一颗。 景年笑道:“当然,谢谢你教我珠算,我大姨姨还说,让我请你们去我家里玩呢。” “不用不用。”毛小兵一惊,还没做好去见同学家长的准备。 他不好意思道:“也没什么,你还借我算盘了。” 刘红英笑着说:“那我更不好意思吃了,我什么都没做。” 景年眨眨眼:“咱们是好同学呀,互帮互助,互相分享,不是应该的吗?” “说的对。”刘红英鼓起掌来,杨婷婷傻乎乎地笑着,也跟着鼓掌,巴掌声特别大,比他说话的声音还大。 “既然方景年这么说,大家不要客气了。”她带头剥起花生来,一边剥一边说:“下次请你吃我妈妈做的米花糖。” 一伙人有说有笑,吃了两颗花生,毛小兵开始教景年珠算的基础,刘红英也来帮忙,她各科学习成绩都很好。 一直学到快六点,学校又打了一次钟,提醒要关校门了,他们才停下。 “你这么聪明,很快就能跟上老师的进度了。”毛小兵夸奖道。 “那可太好了!”景年眉开眼笑,他们说好了,明天下午毛小兵继续给他补课,直到他跟课程为止。 一扭头,景年愣了:“欸,向子韬呢?他什么时候走的?” 不光人走了,桌上的一堆花生一动没动。 在后排写作业的杨婷婷小声说:“早就走了,你们开始上课没多久,他就走了。” 景年没有多想,以为他只是要回家了,毕竟放学了留在学校也没事。 他嘀咕道:“不喜欢吃花生吗?” 以后如果要送同桌吃的,可以排出花生糖了。 第81章 这会儿距离放学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校园里的学生基本上走空了。 景年几个把花生壳都收拾收拾,检查了一遍窗户是否关好——这是负责锁门的值周小队长的任务之一。 然后刘红英锁了门,几个小伙伴一起往学校外面走。 走着走着,毛小兵突然转身,倒退着往后走,面对着景年:“你家那么远,你怎么回去呀?要不然我们送你吧。” 景年一下子笑了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曛黄的夕阳洒在他身上脸上,纤长浓密的睫毛像扑闪着金色翅膀的蝴蝶。 三个小学生都看得呆了呆,小孩子对美丑的感受敏感且直接,都是主观且没有任何理论标准的。 平常相处,更关注的都是小伙伴们的性格合不合的来。 但是这一刻,他们清晰的认识到,新来的同学,真的是个好看到极点的男孩子。 景年还在笑:“你们送我回去,那你们怎么办呀?” 如果一起走路回家,可能要七点了,他再送同学们回家吗? 是哦,好像犯傻了。 毛小兵挠了挠头,笑嘻嘻道:“没关系,我们三个人一起走,不害怕,你长得好看穿的也好,别被拍花子的抓走了。” “‘拍花子’是什么?”景年好奇地问。 “这你都不知道?你家长没吓唬过你吗?”毛小兵大呼小叫道。 小孩子不听话,大人就会说,再不听话乱跑,拍花子的把你抓走。 “不知道怎么了,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刘红英瞪他一眼,对景年解释道:“拍花子就是人贩子。” “人贩子?!”景年惊讶地瞪大眼睛。 毛小兵说:“你不会连人贩子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景年听见人贩子就生气,捏着小拳头,气呼呼地说:“我就被人贩子抢走过!” 几个小学生都傻眼了:“真的呀?” 他们只听大人讲过,知道是坏人,小时候会害怕,现在甚至觉得,如果遇到人贩子,就打他一顿,非常有勇气。 “嗯,当然是真的。”景年不太开心地说。 虽然已经过去五年了,但他记事早,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恐惧绝望。 他简单讲述了一下自己被拐的经历,提醒小伙伴们:“人贩子真的很坏的,而且特别凶,万一——我是说万一,不小心遇见了,你们一定要跑,往人多的地方跑,保护好自己,不要逞英雄。” 后半部分是姐姐跟他说的,他后来才知道,当初把人贩子打跑的叔叔特别厉害,是舅舅专门请来保护家人的。 他还讲了一些什么样的人疑似人贩子或者心怀不轨的坏人,都是后来姐姐跟他说过的,让他记着。 毕竟这种事,宁愿多防备。 刘红英拍了拍胸口,后怕道:“真吓人,幸好你被救了。” 又拍了毛小兵一下:“听见景年的话了吗?就你,我就听见过你嚷嚷着要打人贩子,你也不看看,你还没我高。” 毛小兵像被揪了尾巴的兔子,一下子蹦起来了,脸涨得通红:“我是长得晚,男孩都长得晚,小丫头片子,你别得意。” 杨婷婷憨憨地说:“小兵说得对。” 毛小兵:“……” 他眼睛慢慢地转了一圈,从景年和杨婷婷身上轮流扫过,眼神渐渐悲愤。 “走了走了,再不走校门都要关了。”毛小兵转过身,率先朝前跑去。 “等等我!” 景年几人笑着追了上去。 “我第一!”仗着以前经常踢球,腿长跑的快,景年最先跑到校门口。 门卫大叔从门卫亭窗口探出头:“你们几个,怎么还不回家?” “叔叔,我们学习呢!”戴着“两道杠”的刘红英说这话,特别有说服力。 门卫叔叔笑了笑:“那也要注意时间,回去晚了,家长多担心。” “对了,那边好像有接孩子的家长,是不是来找你们的?” 景年探头看去,老远看着穿着长裙,身姿婀娜的大姨姨,又蹦又跳地挥手:“大姨姨,我在这儿!” 宗思华立刻往往这边走,刘红英小声说:“景年,你大姨好时髦啊!” “嗯嗯,我大姨姨可厉害了,她有自己的独立设计品牌。”景年说起自己的家人,永远充满骄傲。 “哇!”小学生们其实不太懂独立设计品牌是什么,但不妨碍他们为这个听着就很了不得的名词惊叹。 毛小兵舔了舔嘴唇:“咱们吃的花生就是你大姨买的吧?她对你真好。” 他家就没几个亲戚,爹妈走了之后,仅有的几个亲戚更是把他们一家当苍蝇,见着了连嫌弃都不掩饰,所以毛小兵讨厌看不起他的人。 景年抬着小下巴,语气得意:“我舅公、姨姨,舅舅舅妈还有哥哥姐姐们,对我都超级超级好,我最喜欢他们了。” “小甜嘴儿,又说什么好听话忽悠人呢。” 宗思华正好走过来,听见景年的话,故意逗他道:“不会是看见我来了才这么说的吧?” “才不是!”景年大声反驳,噘着嘴巴:“我就是这么想的!” “好好,是大姨姨弄错了。” 宗思华笑道:“这就是跟你一起学习的同学们吗?” “嗯,他们是……”景年一一给同学们做介绍,又介绍宗思华:“这是我大姨姨。” “阿姨你好。”刘红英鼓足勇气喊了一声,她平时胆子挺大的,面对老师都不慌,这个阿姨态度很和蔼,但她……说不上那种感觉,就是不自觉地端正态度,挺着肩背不敢放松。 有她带头,毛小兵和杨婷婷也跟着和宗思华打招呼。 “你们好呀。”宗思华跟几个小朋友招了招手,笑眯眯道:“就是你们几个小同学跟我们家年宝一起学习呀?” “对,大姨姨,毛小兵算盘打得可好了。”景年抢先道。 有一说一,毛小兵敢提出教他打算盘,还是很有底气的,刘红英学习成绩甩他两条街,但算盘真没他玩得溜。 景年感觉,毛小兵的水平,大概已经超过珠算老师教授的课程范围了。 被当着大人的面夸奖,毛小兵不由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抓着后脑:“是景年聪明,我一说他就懂了,学的好快。” 景年抿着唇笑,他没有偷懒哦,在很用功的补习,很努力的追赶同学们的进度。 宗思华摸了摸崽崽发顶,她家崽是真的乖极了,有时候倒宁愿他叛逆一点儿。 这么乖,总担心他以后会被人欺负。 “阿姨要谢谢你们,我们家年宝刚转学过来,就能遇见你们几个好同学,无私的帮助他。” 宗思华拿出几包点心,一个小孩儿手里塞两包:“我刚才逛街的时候,看见点心不错,你们尝尝看阿姨的品味怎么样。” “不行……” “怎么不行了。”宗思华依旧笑眯眯的,态度温和却不容拒绝:“只是一点儿小点心而已,不知道好不好吃,回头跟年宝来家里玩儿,他舅妈特别会做甜点。” “你们吃嘛,我大姨姨送的哦。” 景年当然也有点心,他抱着自己怀里的,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打开了,拿了一块芝麻糖饼。 “这个好吃欸。”景年催促小伙伴们,“吃吧吃吧,可好吃了。” 他以前经常跟同学还有邻居关系好的小孩分享食物,一起玩儿的时候,不管在谁家,蛋糕饼干甜品肯定是管够的,很习惯跟小伙伴分享。 这个时代的小孩子,很少有不馋嘴的。 没法子,吃的东西少,饭菜油水少,小孩儿长身体,在学校学习运动的,消耗还大,前头吃完后头饿。 刚才一人吃了一捧花生,这会儿看见景年啃芝麻糖饼,又被馋得直咽口水。 最后三人还是没经住诱惑,一人拿了一块芝麻糖饼啃,满嘴都是爆开的芝麻香和油香,太好吃了。 宗思华笑吟吟看着四个小崽崽,一人捏着块饼干吃得喷香,她自己吃不了,看小朋友们吃得香,竟然也挺满足的。 等他们都吃完一块糖饼,宗思华说:“天晚了,我送你们吧。” 毛小兵等人又连忙拒绝,这会儿天还亮着,他们回家的路都是走熟悉了的。 但是宗思华不放心,几个小孩儿跟她家崽一起在学校学习,还帮她家崽了。 现在时间晚了,她把自家孩子带回家,让别人家小孩儿走回去,不应该啊。 “听话,天晚了,要是早,我就不送你们了。”宗思华说。 刘红英和杨婷婷,都是习惯听大人话的乖孩子,毛小兵偶尔调皮,但也不敢反驳景年这个看起来很厉害的姨姨。 况且,刚才吃完人家的糖饼呢,怀里还抱着两包,更是吃人家的嘴短,说不出拒绝的话。 于是几个小孩儿,小鸡仔一样跟在宗思华后头,往她停车的地方走。 毛小兵他们原本以为,景年姨姨说的送他们,是陪他们走回家,直到宗思华在一辆小汽车旁边停下,拉开了车门。 “来,女孩子坐前面,年宝,你们男生坐后面。”宗思华招呼刘红英说。 “好。”景年跑到后座拉开车门,喊毛小兵和杨婷婷:“快来呀,你们先上车。” 毛小兵三人都僵在原地没动,他们从景年穿着还有书包,看出他家里条件不错。 可也仅仅猜的不错,刚转校过来,穿新校服很正常,买个新书包也很正常,哪怕新书包特别好看。 可是他家里竟然有小汽车! 还专门接送景年上下学! 毛小兵傻乎乎地问:“你说坐车上学,坐的是这个车啊?” 他还以为景年家里人接送他,是一起坐公交车。 第82章 对呀,就是这个车啊! 景年却以为毛小兵还在笑话他这么大了,还要长辈接送,红着脸说:“我以后就自己坐公交车了。” 毛小兵:“……” 这是坐不坐公交车的事儿吗? “来,小姑娘,刘红英是吧,我们女孩子坐前面。”宗思华又招呼了一遍僵着没动的小班长。 三个小孩儿坐后座,挤倒不是很挤,但有单独的座位,还是给唯一的女孩吧,别跟男生们挤了。 刘红英抬了抬腿,同手同脚地走到小汽车跟前,小心翼翼坐进去。 小汽车她见过,大马路上每天都有跑的,可是这么坐进去,还真是第一回 。 毛小兵和杨婷婷跟她差不多,不过等上了车,就忍不住左顾右盼。 这就是小汽车啊!他们也坐小汽车了! 宗思华坐进驾驶位,刘红英瞪圆了眼睛看她打火发动车子,惊讶的话脱口而出:“阿姨你会开小汽车啊!” 这时候汽车本来就少,司机更少,驾驶是一项很特殊的技能,女驾驶员就少上加少了。 “当然,开车而已,这有什么难的。”宗思华启动车子,一边开车一边跟小姑娘讲话。 刘红英满眼崇拜地看着她,景年的姨姨会开小汽车,还有个什么“独立品牌”? 这也太厉害了吧! “我姐姐也会开车哦。”景年在后排说:“我姐姐说,等我长大了,也教我开车。” “你姐姐也会?”刘红英扭头,女驾驶员这么多吗? 好多人都说,女孩儿比男孩儿笨,尤其是开车的,她从来没见过女驾驶员,今天是第一回 ,就跟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似的。 “景年舅妈也会。” 宗思华看出了刘红英惊异的点在于,她们是女性却会开车。 她说:“学习技能又不分男女,还能因为你是个女孩儿就学不会吗?只会有个体擅不擅长,跟性别没有任何关系。” 刘红英眼里的崇拜满的快溢出来了,景年重点歪,趴在椅背上好奇地问:“舅妈也会开车?没有见她开过呀!” 宗思华笑道:“她不但会开车,还开得很好,曾经跟人赛过摩托车。” 景年眼睛都瞪圆了,这个真的看不出来。 他印象里,舅妈好像就是温温柔柔,干什么都慢条斯理风采逼人,风姿气度好是好,但是跟摩托车,真的一点儿联系不上。 “太酷了吧……”景年喃喃。 宗思华忍不住笑,没告诉景年输在他舅妈手里的就有他舅舅。 算了,在崽崽面前,给弟弟留点面子吧。 几个小孩住的本就不远,开车过去,谈话间就到了。 后面两个小男孩还没过瘾,他们没敢在人家车上乱摸,但是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就够有意思了。 “停这?”宗思华问给她指路的刘红英。 刘红英连连点头:“对,这里就行了,我们走几步就到家了。” 胡同里面路比较窄,两边还堆满了各家各户家里堆不下的杂物,小汽车走不了。 打开车门,三个小孩陆次下车,景年趴在车窗上跟同学们挥手告别:“明天见呀!” “阿姨,再见!” “景年,明天见!” 三个小学生你追我赶往胡同里跑,这会儿各家各户都开始做晚饭了,院子里飘出来的都是饭菜香。 路过牛尾胡同的时候,向子韬提着个空水桶从院子里走出来。 看见有说有笑的三人,视线顿了顿,片刻后,低头从他们身旁侧身走过。 毛小兵撇了撇嘴:“假正经。” 都住在一起,年岁也十分相近,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不好,不是没原因的。 小时候他们还经常一起玩,后来向子韬嫌弃他们,不跟他们一块儿,上下学不一起,在学校也不怎么搭话,关系慢慢就淡了。 “行了,你少说两句。”刘红英说。 杨婷婷慢吞吞道:“他妈妈不许他跟学习不好的孩子一起玩。” 杨婷婷和毛小兵学习都不好,倒数。 “那她呢?”毛小兵指了指刘红英:“她学习不好吗?” 杨婷婷说:“英子是小姑娘。” “小姑娘怎么了?”刘红英气鼓鼓道:“你们看景年大姨姨,多厉害!” 她提到宗思华,满眼的崇拜,完全小迷妹的模样。 杨婷婷挠了挠头,发愁道:“不是我说的,是向子韬他妈说的,不让向子韬跟小姑娘混着玩儿。” 刘红英噘着嘴生气:“他妈妈真奇怪,她自己不也是女的吗?” “这谁知道。”毛小兵催促道:“行了,赶紧回家吧。” 几个孩子陆续拐进自家的院子里,他们离开后大概几分钟,向子韬提着沉甸甸的半桶水,踉跄着往回走。 向妈妈迎出来,接过儿子手上的水桶,心疼道:“不是让你去看书嘛,你去提水做什么!” 向子韬笑了笑,没吭声。 院子里有一个公用水龙头,一般情况下还好,赶上早晚洗漱、三餐做饭的时候,四五户用一个水龙头,难免争争抢抢。 向子韬家里就他和妈妈两个人,别人家有人可以占着水龙头,他家人少抢不过,只能去胡同外的公共水龙头接水。 他人小力气小,一次只能接半桶,多了提不动。 向妈妈念叨了一句,提着这半桶水做饭去了。 向子韬跟着她,帮忙打下手。 “你去做作业啊!”向妈妈说。 向子韬熟练地掰着豆角,头也没抬:“我作业早就写完了。” 向妈妈:“那去看书,预习。” 向子韬:“也预习完了。” 向妈妈:“……” 母子俩沉默了一会儿,向子韬突然开口:“妈,我们班今天来了个转校生。” “这个时候转过来?原来哪个学校的?”向妈妈问。 向子韬:“不知道。” 向妈妈:“学习成绩好吗?” 向子韬说:“好像挺好的,课上表现很好,老师还夸他了。” “这些都是虚的。”向妈妈说:“你们是学生,学习成绩才是检验一切的标准,老师就算再喜欢他,考试他考不好,老师还能替他考?” “不过你平时也要好好表现,老师喜欢你,说不定就多关注你一点儿,多教你一些,知道吗?” 向子韬张了张嘴,一开始想说的那些话,全都憋了回去。 他想说,新同学是他同桌,人很好,是个成绩优秀性格开朗品行善良长得也很好看的男孩子。 他想说,新同学成绩好,是男孩儿,他能跟他做朋友吗? 他想说,他放学后想陪新同学补习珠算,能晚一点回来吗?他珠算也很好的。 这些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最终一个字也吐出来。 向妈妈还在喋喋不休地教育儿子,教他怎么讨老师喜欢。 向子韬垂着眼,一声不吭地听着。 被向子韬提起的景年,现在已经回家了。 一家人欢迎小功臣一样,舅公让家里厨师做了一桌子好吃的,景年爱吃的菜有好几道。 舅妈还给他做了小点心,烤好的小饼干有整整两盘,让他明天带去学校,分给同学们吃。 景年受宠若惊:“太、太多了吧。” 他就是上个学而已。 宗夫人点点他额头:“想什么呢,也就今天。” 家里崽崽第一天去新学校,他们得给点儿表示,给崽一点儿鼓励。 景年:“……好的吧。” 宗老爷子把他拉到一边,悄悄问:“年宝,舅公给你写的字儿怎么样?你们老师、同学,有没有说什么?” 景年一卡,这个嘛……没有同学看他的书封,也没有人评价呀。 小崽崽看出舅公眼中的期待,郑重地竖起大拇指。 宗老爷子眼睛一亮:“他们都说好?” 景年一本正经地说:“他们都惊得说不出话了。” 因为没人说话。 姐姐说,这叫善意的谎言。 他还是个好孩子,不是撒谎的坏崽。 宗老爷子高兴坏了:“年宝,下次再发新书了,再找舅公,舅公还给你写。” 景年:“好哦。” 不过有好吃的,还是很值得开心的事,晚上景年饱餐了一顿,吃得小肚子都鼓起来了。 吃完饭休息一会儿,立刻提着书包去写作业。 现在这个时代,孩子们学业上的压力没有后世大,二年级的小学生作业并不多,除了一点儿抄写作业耽误了时间,其他作业很快都写完了。 把作业本装进书包里,景年掏出信纸,熟练地开始给哥哥写信。 今天第一天开学,他遇到的事太多了,有很多很多话想跟哥哥讲。 这一封信的配图,是晚上大姨姨给他买的炒花生,可能是因为当时太饿了,又或者在教室里跟小伙伴们一起分享很快乐,他觉得那一捧花生特别好吃,香的不得了。 崽崽还特别别出心裁的,画了各种各样的花生,有花生米、整个的花生,还有剥开一半的。 最后署名:“一定能学好珠算的方景年同学。” 摸摸自己的名字,景年小心地把信装进信封里,里面已经躺着一封信了,是中午写的。 以前他一天写一封,现在去上学,有太多事想讲,就变成一天两封了。 捏捏信封,还不厚,但是吸取到经验的崽崽,决定提前开始压信,他把信放在枕头下面,每天压一压,以后放多了,才不会鼓起来。 接下来的校园生活,景年过得越来越如鱼得水。 班里同学都很友好,他又认识了几个新朋友,有时候课间会跟他们一起玩游戏。 但关系最好的还是同桌向子韬,还有每天晚上都会留下来帮他补习珠算的毛小兵他们几个,就连最胆小的杨婷婷,现在都敢跟景年搭话说笑了。 到五月下旬,景年转校过来已经一周了,已经完全融入了校园生活。 这天,班主任章老师,在班会的时候突然宣布了一个消息,为了庆祝即将到来的六一儿童节,班里需要出几个节目。 第83章 这天下午放学后,教室里剩下的就不止景年几人了。 毛小兵一脸兴奋:“太好了,要放假了!” 刘红英愁眉苦脸:“好什么好呀?又要出节目。” 去年六一,他们还是一年级小学生,班里组织出节目,是老师点名倡导,带着排练。 可是这回班主任章老师说,他们已经有经验了,又长了一岁,不是一年级小学生了,让班干部领头,班里的同学自己准备节目。 刘红英往教室前排走去,班里几个班干部都在等着,等班长一起过去讨论。 那一群学生,有一个算一个,脖子上都戴着红领巾,全都是光荣的少先队队员。 三个小队长都在,小班干部们板着小脸一脸严肃。 景年的同桌向子韬也在里头,他是学习委员,平时收发作业本有小组长、各科课代表,管纪律有纪律委员,各种需要管理沟通的琐事有班长,好像需要他做的事情并不多。 景年也是才知道,他同桌竟然是学习委员,不过向子韬只有红领巾没有袖章。 教室被分成了两部分,前半部分小班干部们在讨论六一汇演班里能报上去的节目。 后半部分,景年在补习珠算,在不间歇的一周补习下,他已经基本跟上了老师的进度。 正常的珠算课,老师要考虑到学生们的整体接收能力和学习能力,不会把进度拉的很快,反而会放大量理解练习巩固的时间。 而景年脑子聪明,手指也灵活,以前舅妈专门带他去学过乐器,钢琴他都会弹几首,兴趣不是很大,弹的也一般,主要是为了锻炼他手指的灵活度。 总而言之,他其实已经不太需要补习珠算了,这两天补习的时间都缩短了。 约莫五点半的时候,景年预习完了珠算课接下来的内容,前面的班干部们还讨论的热火朝天。 毛小兵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什么时候能说好啊,不就是出个节目嘛,谁行谁上,有啥好说的。” 景年没参与过这种活动,就没有说什么,只问:“你说六一要放假吗?” “对啊,去年放了三天!”毛小兵激动地说。 现在华国实行的还是单休,一周只放周末一天假,所以能有多余的假期,对于学生们来说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今年不知道能放几天。”毛小兵嘀咕道:“要是还能放三天就好了。” 杨婷婷说:“我妈说,要是放的时间长,就带我去我姨家里,回来给你们带奶饽饽吃。” 毛小兵一声欢呼:“太好了!” 又跟景年介绍:“小毛他姨做的奶饽饽可好吃了。” “小毛”是杨婷婷的小名,而毛小兵的小名却是“小兵”。 “奶饽饽是什么?”景年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问。 小伙伴们已经熟悉了他的十万个为什么,他们都猜,景年以前可能生活在别的城市,所以好多东西都不知道。 毛小兵顺嘴道:“是一种点心,牛奶做的,特别好吃。” “那我要尝尝!”景年高兴地说,又问小伙伴们:“你们什么时候去我家玩儿啊,我舅妈说要给我们烤小蛋糕,上次带的饼干你们都吃了吧,我舅妈做的甜点,可好吃了!” “记得记得。”毛小兵舔了舔嘴巴:“好吃,真甜!真脆!真香!” 杨婷婷憨笑:“我妈也说好吃。” 他拿回去分给家里人了,他妈让他别老吃人家东西,之前还拿回去两包点心,占人家便宜不好。 毛小兵说:“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他从书包里掏出几本破破烂烂的连环画,最破的一本,只剩下一半了,书页基本上都散开了。 “连环画?哪来的?”景年拿过一本,是他没看过的故事,当即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 毛小兵偷偷看了景年一眼,装作不在意道:“我爷爷收破烂收来的。” 很多同学瞧不起他不喜欢跟他玩,就是因为他爷爷是收破烂的,刚开学的时候,还有同学骂他是“小破烂儿”,说他浑身臭烘烘的。 他一点儿都不臭,奶奶每次都把他的衣服洗的干干净净的,也不让他碰爷爷的破烂儿。 后来章老师知道了,严厉地批评了那些学生,就没人再那么喊他了。 他觉得景年很好,已经把他当朋友了,却不知道他知道自己家里是收破烂,会不会瞧不起他,不跟他做朋友了。 然而景年的反应实在出乎预料,他惊讶地看过来,一脸羡慕:“那你家里有意思的东西,一定很多吧!” “什么?”毛小兵一愣。 景年解释道:“你爷爷能收到不同人家里的各种物件,一定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呀?比如……” 他扬了扬:“比如小人书。” 毛小兵呆呆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突然咧着嘴大笑起来:“你说的没错,我家好东西可多了。” 他更小一点儿的时候,特别喜欢去爷爷收回来的破烂里头寻宝,总能找到很多很有意思的东西。 毛小兵洋洋得意道:“我以前,找到过一个小坦克,木头做的,做的可好了,那个炮筒还能转。” 他还找到过一个布娃娃,巴掌大,特别可爱,送给刘红英了。 他是男孩子,才不喜欢小女生的布娃娃。 “你知道坦克是什么吗?”他问景年,就等着景年说不知道,然后告诉他,炫耀一番。 因为他以前也不知道,还以为就是个长得比较奇怪的木头小车,还是胡同里一个当过兵的叔叔告诉他,那是坦克。 景年以为毛小兵真的在问他,忙道:“知道,是一种特别厉害的战车,我在电影里看过。” 毛小兵:“……哦。” 景年不是很多不知道的东西吗?怎么又知道了。 “那有机会,可以给我看看你的坦克吗?”景年对于小伙伴的玩具,有几分好奇。 “我有拼图还有轮船模型,也可以给你看。” “当然可以,回头我给你带过来。”毛小兵一听说景年对他的小坦克感兴趣,又高兴起来了。 “带什么?”刘红英问。 “你们讨论完了?”景年对六一汇演很感兴趣:“要表演节目吗?” “嗯。”刘红英耷拉着肩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毛小兵说:“咋了,没讨论好?” 刘红英一张小脸皱成一团,愁眉苦脸道:“讨论出来一个大合唱,两个诗朗诵,还有李明明的快板。” 景年说:“这不挺好嘛。” 除了大合唱,都是他没看过的节目。 毛小兵挠头道:“这些节目咋有点熟悉。” 杨婷婷小声说:“我们班去年六一就报的这几个节目。” 刘红英表情更难过了:“李明明去年说他会回来练习,不知道练了没有。” 六一汇演的班级节目,并不是报了就能上的。 按照以往的经历,六一汇演大概上午八点半开始,十一点左右结束,整个汇演的节目数量,在二十五个左右。 现在还在实行五四学制,也就是说小学五年,初中四年。 凌木小学一共五个年级,每个年级有六七个班,也就是有超过三十个班级。 只取二十五个节目,意味着哪怕一个班只选一个,也有班级会一个节目都选不上。 报好几个节目上去,结果一个都没选上,可太丢人了。 要知道,汇演上节目的时候,会特意报出是哪个班的节目,如果从头到尾都没有自己班级的名字,哪怕别的班级没有注意,这个班的同学也会很难过失落。 景年撑着脸,见小伙伴愁得眼睛眉毛都皱在一起了,忍不住开口道:“六一儿童节,不是我们的节日吗?为什么还要为难我们,让我们表演节目?” 其他三人都愣住了,傻傻地看着他。 刘红英呆呆地说:“所以呢?” 景年一拊掌,唇角梨涡若隐若现:“应该让大人们给我们表演节目才对。” “年宝说的有道理!”毛小兵激动地嚷嚷道。 因为关系越来越好,他们也经常听见来接景年的长辈喊他“年宝”,就跟着一起喊了。 “你去跟老师说啊!”毛小兵坏笑着提议:“就说让老师们组织一个节目,就当为我们庆六一了。” 刘红英:“……” 沉默。 “你是不是不敢?”毛小兵挑衅她。 刘红英平静地说:“嗯,我不敢,你去吧,你要是敢去,我……我请你玩两次套圈。” 两次套圈啊! 毛小兵眼睛发亮,他缩了缩脖子:“我也不敢。” 刘红英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还好意思瞧不起她,自己不也一样。 景年重点又歪:“套圈是什么?好玩儿吗?” “好玩儿!”毛小兵激动地跟他比划套圈怎么玩,听得景年神往不已,“你什么时候有空,带我一起去玩儿?我请你!” 刚才毛小兵说了,套圈一毛钱一套,一毛钱十个圈,送两个,也就是十二个圈。 他的零花钱还够请小伙伴们玩套圈哒! 毛小兵:“这次放假就去,我跟你说,我们……” 刘红英抬手在他们面前晃了晃,无奈道:“我们不是在讨论汇演节目吗?” 毛小兵现在只惦记套圈,不耐烦道:“你们不是讨论完了吗?节目都定下来了。” 刘红英气鼓鼓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年咱们班报的这些节目,全都刷下来了,难道今年还要被剃光头啊?你是不是五班一份子,你都不为班级荣誉感到担心吗?” 毛小兵撇嘴道:“我担心啊,那我也没办法嘛,我又不会什么节目,也出不了什么主意。” 他眼珠子转了转,转到景年身上,灵机一动:“你问问年宝啊?他从别的学校转过来的,或许有经验呢?”· 第84章 三个小伙伴的视线,齐刷刷集中到景年身上。 刘红英满脸期待:“年宝,你们以前的学校,有六一汇演吗?有没有不一样的节目啊?” 确实不太一样。 他以前的学校如果有文艺汇演,就是各种乐器轮番上,弄的跟音乐会似的。 还有就是学校交响乐团的固定表演,学校合唱团的固定表演。 听说高年级会有话剧、音乐剧排演,可景年只看过一回。 他觉得学校的文艺汇演完全能上新节目,单说他以前的班上,他知道有个男同学,花式足球玩儿的特别好,观赏性很足。 还有个女同学,霹雳舞跳得棒极了,但凡看过,没有不说好的。 可是他们都没有报这些,一个报了小提琴,一个报了钢琴,最后都没有选上。 这些好像没什么参考价值。 “可以再上几个乐器表演呀。”景年提议。 他以前学校那么多乐器类演出,说不定这一类节目通过的概率高一些。 刘红英说:“有啊,李明明的快板,不过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怎么练习,快板打得还没他表妹好。” 毛小兵做补充说明:“李明明表妹是三班的,去年他表妹的快板就选上了。” 景年:“……啊,这样啊,那还有别的乐器吗?” 话说他还没看过快板演出呢。 刘红英苦恼道:“别班有,我们班没有。” 她数了几个人出来,有吹笛子的,有拉二胡的,一班还有个弹琵琶的小姑娘。 水平怎么样另说,让这些外门的小学生们来评价,也说不出个好歹。 但是…… “人家那些乐器那么大,快板就两快木板子。”毛小兵说。 他们用自己浅薄直接的认知判断,乐器大的比较牛批。 景年:“……” 如果这样比的话,管风琴就不战而胜了。 “你呢?”刘红英灵机一动,问景年:“年宝,你会什么乐器吗?什么都可以呀,要是也是快板,比李明明打的好就行。” “我不会打快板。”景年连忙摆手说道:“我会一点儿别的乐器,不过也就是知道怎么用罢了,水平很差的。” 他学乐器学的不深,兴趣也不大,老师给他启蒙后,都是舅妈、哥哥带着他学一点儿,会几首曲子。 而且这么久没练习,手早就生了。 刘红英急道:“可是我们其他人都不会啊!” 现在还不是后世特长班各种艺术班泛滥的时候,小学生们放学了,连补习班都不上。 况且大部分家里没有那个条件,供孩子从小学习乐器,除非家学渊源。 比如李明明,他就是他爷爷会打快板,然后他和表妹跟着爷爷学习。 其他会乐器的同学情况差不多,都是家里有长辈会,就跟着一起练。 没有哪家是专门想让孩子学个乐器,所以送他们去学习,没有。 景年微微拧眉,他有自知之明,他的乐器演奏水平,自娱自乐还行,拿出来比赛就真的是献丑了。 “排个话剧可以吗?”景年试探着提出自己的建议。 “话剧是啥?”毛小兵问。 刘红英和杨婷婷也满脸好奇:“对啊,话剧是什么?” 景年简单给他们解释了一下,其实要说具体概念他也没办法说的很准确,但是知道是怎么回事。 三个小孩儿用自己的思维努力理解,毛小兵转着眼珠子,试探着说:“你是说,我们自己拍电影?” 景年手忙脚乱比划:“不是电影?话剧是……” 他又解释了一遍,三个没看过话剧的小伙伴还是似懂非懂。 刘红英拍了一下手:“反正咱们就是演一段儿呗?不上电视的电影?” 景年:“……大概算是吧。” 毛小兵激动地说:“我觉得年宝这个主意很好,比咱们班之前报上去的节目,有意思多了!” “用你说,谁不知道这是个好主意。”刘红英苦恼地说:“但是我们没排过话剧,也没有演过戏,不知道该怎么做怎么排演,需要准备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毛小兵说:“问年宝啊,他肯定知道。” 景年:“……” 面对小伙伴期待的眼神,他无奈地说:“我也没排过,我只看过。” 刘红英拿出班长的架势,当机立断道:“看过就行,现在年宝就是我们的……话剧老师!对,小老师,我们都听你的,咱们排个话剧,争取能选上。” 景年傻了,呆呆地问:“要是没选上怎么办啊?” “没选上就没选上呗。”毛小兵耸了耸肩:“反正现在报上去的节目肯定选不上,那个什么马来着……” 杨婷婷小声说:“死马当活马医。” 毛小兵:“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原先的节目是死马,年宝排的话剧是活马。” 刘红英翻了个白眼:“你快闭嘴吧!” 又跟景年说:“你放心,我们试一试,没选上也没关系,反正那几个节目没什么希望。” 不然她也不会那么发愁了。 毛小兵小声嘀咕:“咱们说的那不是一个意思嘛……” 刘红英斜了他一眼,不想搭理他,跟景年继续说好话:“这是关乎班级荣誉的大事,不管能不能选上,军功章都有你一份!” 景年眼睛一亮,被刘红英这句话打动了,脊背不自觉地挺直。 “那、那我试试?”他底气不是很足的说。 “试!”刘红英拍板:“我明天就通知其他人,到时候我们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毛小兵羡慕坏了,班里班干部都听景年的,连刘红英这个班长都听他的,也太风光了吧! 景年倒没有想这些,他心里压力一下子大了起来。 到底底气不足,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别的节目一点儿机会都没有吗?” 他想着,如果有个保底能上的节目,就算他排的这个话剧没成功,影响也小一点儿。 刘红英担心他改变主意,立刻掰着手指头给他算。 大合唱这个,几乎每个班都会报一个大合唱,区别只在于唱什么歌罢了。 大部分班级都是野路子,把班里学生排个队伍,确定一首歌,练习几次就算完了。 像景年所在的二(5)班,去年大合唱,好多学生调子都找不着,人家别班好歹声音听着比较整齐呢? 所以他们班报上去的合唱节目,基本等于凑数的。 诗朗诵……这个为什么会报两个诗朗诵呢?因为没有别的节目可以报了。 也不能再报一个快板或者大合唱,班里没有其他会打快板的学生,也没办法再排练一首大合唱歌曲。 诗朗诵就很方便了,找一首合适的诗,再找个普通话比较标准的学生,有感情的朗诵出来。 两个诗朗诵,一个单人,一个双人。 或者一个男生,一个女生,反正有点差别就能算两个节目。 “这不挺好的吗?”景年说:“我听你们几个的普通话,都很好啊。” 报诗朗诵的就有刘红英一个,没人上班长顶上。 刘红英心累的说不出话,毛小兵捂着嘴巴,眼珠子滴溜溜转,就是不吭声。 杨婷婷左看看右看看,没人开口,只好自己说:“别班有广播站的,天天诗朗诵。” 景年懂了,就别班是专业人士,他们班是业余凑数硬顶上的。 “那我们班为什么没有?”景年又问。 刘红英捏着拳头,斗志昂扬:“三年级才能报名参加广播站广播员选拔,到时候我一定要去。” 景年又追问了几句,全都弄明白了。 低年级的小同学本来年纪小,在汇演节目上竞争力不高。 去年一年级七个班,只有两个班的节目选上了。 但是今年班主任章老师把任务下发给了班干部们,大家就想着,再没选上,那可怎么办呢?好丢人啊! 景年突然感觉到了自己的责任重大,别的节目都没有希望,那他的话剧一定得好好排演呀! 他想了想,跟小伙伴们说:“要排话剧,得确定一个故事,大家回去都想想,咱们排什么吧,确定好了才好往下准备。” “好。” “没问题!” 几人纷纷应声,刘红英说:“我去通知其他同学,让他们也好好想想。” 这会儿其他学生都走了,几人也收拾了东西回家。 虽说景年总说自己可以单独坐公交车上下学,但家里人实在不放心,目前还是每天送他,大部分时候是司机,其他人有空就其他人来。 今天恰好来的是宗思华,一看见景年大姨姨,刘红英不自觉地郑重起来,她特别佩服景年大姨。 景年坐进车里,迫不及待地跟长辈求助:“大姨姨,我们学校六一有汇演,班里要排节目,我们要排个话剧……” 他吧啦吧啦把情况跟宗思华说了一通,宗思华笑道:“乖宝,你们要排的这个应该不是话剧吧。” 景年傻眼了:“啊?那是什么?” 宗思华说:“话剧是以对话为主。” 按照崽崽的设想,有很多动作表演。 她说:“你们这个是戏剧,或者说舞台剧也可以。” 刘红英立刻道:“都可以,我们听年宝的。” 景年有点不好意思,他之前没有详细了解过,只看过一些表演,现在在同学面前弄错了,他们还这么相信他。 “我一定会努力的!”景年握着小拳头,信誓旦旦地保证。 回家后,他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安心,跑去给方锦绣打电话。 他想,舞台剧排演他会努力,多听听长辈们的意见,争取排出一个优秀的节目。 不过也可以问问姐姐,还能不能有其他的节目再排几个,万一他的舞台剧没有选上,也还有其他准备。 第85章 “歪,姐姐,我是年宝!”小崽崽一跟姐姐说话,就想撒娇。 “乖宝,刚放学吗?吃饭了没?” 可能这就是姐姐吧,第一句话就是问崽吃了没。 方锦绣拿着电话也很高兴,她学业太忙,一周只能跟崽见两三次,还是会想得很。 不过也比前两年好多了,半年一年的才见一回,有时候想到她家崽,那么老远,见也见不着,心里难受的想哭。 “还没有哦,不过今晚有好多好吃哒!”他报了一长串的菜名,最后笑嘻嘻道:“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可以吃好吃的哦。” 方锦绣哭笑不得,她崽是不是学坏了,都知道用好吃的来引诱人了。 “行了行了,好吃你多吃点儿,姐姐周末回来。”方锦绣说:“就没有点儿别的话想跟姐姐说吗?” “有哇!”景年连忙把六一文艺汇演的事情告诉她,包括自己班级的情况,最后可怜巴巴地求助:“姐姐,我们还能报别的节目吗?要是我排的节目没有选上,同学们都要难过了。” 还真有事找她啊! 她还以为崽崽要说想她呢。 方锦绣心里酸酸的,崽崽校园生活过得如鱼得水,又有了新朋友,都不想姐姐了。 以前还老是说,担心她谈了恋爱会不在乎他了,明明是这个坏崽崽先不想姐姐了。 不过自家崽的问题还是得解决的,方锦绣脑子都不用转,立刻吐出来一堆建议:“相声、小品、魔术、武术、舞蹈,这些都可以呀。” “姐姐你等等——”景年惊叫一声:“我去拿纸和笔,我要记下来!” 他就知道,姐姐肯定有办法,他姐姐最厉害了! 电话这头的方锦绣,只听见“哒哒哒”跑远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儿,同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崽崽气喘吁吁的小奶音再次响起:“歪,姐姐我回来啦!” “姐姐,你跟我讲讲,讲讲这些节目!”景年急切地说。 方锦绣就跟他讲,她虽然不是专业人士,但她看的多,谁还没有从小看到大的春晚了。 另外,她上学的时候也有各种汇演,六一汇演、元旦汇演、迎新汇演等等,也参与过几次这种活动,不说有多了解,最起码知道该怎么做,心里有个具体的概念。 她把这些信息,都尽量用简单易懂的话给崽崽讲述出来。 景年一边听一边记,有时候没记完,就急急道:“姐姐慢一点儿,我没有写完。” 或者喊:“姐姐再讲一遍嘛,我没听懂。” 一个电话打了将近一个小时,宗夫人喊吃饭都喊了两遍了,景年才留下一句:“姐姐,我要是有不懂的,明天再给你打电话。” 然后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年宝这是忙什么呢?”饭桌上,宗老爷子打趣道:“比你舅舅还忙,瞅瞅他,最先坐到桌子上等开饭。” 宗恒不动如山,他爹回国之后,好像彻底放飞了,三天两头揶揄打趣他。 他要是有点儿反应,反而如了老爷子的意,让他得意起来了。 他偏不。 “爸,我们年宝当小老师了,要带班里小朋友排舞台剧呢。”宗思华笑眯眯道,这是刘红英小朋友告诉她的。 老爷子一下子来了兴致:“哟,我们年宝这么厉害呢?跟舅公说说,准备排个什么剧?” 景年拿着筷子,碗里的肉肉都不香了,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因为班里只有我一个看过舞台剧,其他同学都不懂……” 所以他被选出来,不是他竞争上的! 宗老爷子哈哈大笑:“这有什么,都有第一次,你有了这次的经验,要是办的好,下回人家肯定都选你。” 景年很想问,那要是办的不好呢? 算了,不问他也知道,办的不好就要丢人了,下次大家都不选他了。 崽崽小大人儿一样的叹了口气,就努力吧! 姐姐说,只要过程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留下遗憾。 宗夫人也很感兴趣地问:“年宝准备排个什么剧本?要不要舅妈给你参谋参谋?” 她挺喜欢看舞台剧的,还带孩子们去看过几回,宗廷不感兴趣,陪她最多的就是年宝。 景年说:“谢谢舅妈,剧本还没有定下来,我去学校,跟其他同学们商量一下,要是有不懂的,来请教舅妈。” 宗夫人笑眯眯道:“好,随时待命,支持我们年宝工作。” 宗恒默默看了老婆一眼,他怎么就没有这个待遇,工作回来晚了还会被嫌弃…… 晚上景年写完作业,又把跟姐姐打电话时候记下来的笔记整理了一番,心里有了些规划,才稍稍安心。 照常给哥哥写了封信,封好之后塞进枕头里,沉沉地睡去。 可能因为睡前想了太多舞台剧的事,就连给宗廷的信里都写了很多相关内容。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天晚上他做了个很曲折的梦,梦见他跟同学们排的舞台剧,被选上了,全班同学都高兴坏了。 结果在六一那天,正式演出的时候,却状况频出。 早上起来的时候,景年呆呆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回忆起昨晚的那个梦,还有些心有余悸的感觉。 因为想跟小伙伴们聊聊昨天姐姐跟他讲的那些事,景年今天特意提前去了学校。 没想到的是,刘红英他们比他到的还早,不光是他的三个小伙伴,昨天一起开小班会的班干部们,全都提早来了学校。 “年宝来了!”毛小兵最先看见景年,立刻站起来激动地喊。 “景年来了。” “方景年来了。” “快让让,让他坐中间。” 原本围成一个大圈坐着的小班干部们,立刻让开一个口子,由最先迎过去的毛小兵,把景年引进去。 景年受宠若惊,站在最中间,周围围着一圈眼神殷切的同学,看得他手足无措。 他忍不住小声问站在他身边得意洋洋的毛小兵:“怎么大家都来的这么早?” 他还以为,就算刘红英要通知其他人,也得到学校之后吧。 提早过来,是想先跟小伙伴们通个气的。 毛小兵也学着他压低声音说:“昨晚我和小毛、英子,跑了好多家,一家一家通知,又让他们通知。” 他们本来就有住的近的,就近去离的近的同学家里通知,然后再让他们通知其他人。 毛小兵和杨婷婷的话,其他人不一定相信,就只说让今天提早来学校。 刘红英有钥匙,景年已经起的够早了,提前半个小时到学校,她提前了一个小时。 来的时候,学校大门都还没开,等了一会儿才开的门。 其他班干部们也心系汇演的事儿,一听说班长召集,想着可能有什么变化,都来的很早。 景年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听刘红英讲过一波了。 “大家都很同意让你当小老师,领导大家来排那个什么剧。”毛小兵最后总结道。 “让方景年说。” “对,让他说,毛小兵你别插话。” 毛小兵悻悻地闭上嘴,往后退开两步:“你说,你说……” 景年被这么多双眼睛盯得有些发虚,连忙拽过肩上的书包,掏出昨晚做的笔记,翻到舞台剧那一部分。 刚想讲一讲,又停住了,试探着问:“大家确定要排舞台剧吗?” “确定!” “都说好了,听你的!” “对,别磨蹭了,快说吧。” 小班干部们跟刘红英一样,只有一个想法,别让这次报上去的节目,又一个都通不过,被剃了光头,那也太难看了。 横竖没有别的指望,景年这个舞台剧听起来,还靠谱一点儿。 景年点点头,静下心来,一点点对照着笔记讲:“既然要排舞台剧,根据我以前看过的表演,还有咨询了我家里长辈的一些意见,首先我们要确定一个合适的剧本。” 剧本定下来,才能选演员,编排动作台词,准备道具,开始排练。 灯光什么的就不考虑了,学校没有那个条件,据说就是在升旗台前面那个水泥台子上。 “什么是剧本?” “剧本就是……”景年尽量用他自己的语言讲,让同学们都能够理解。 “听起来很难。” “对啊,比作文难多了。” “要有一个完整的故事呢,还得有趣。” 周围的同学们积极讨论,景年静静听着。 “我们照着电影排一段不可以吗?”文艺委员李茜灵机一动,提出了一个有点儿可行性的建议。 “欸!这个主意可以!” “李茜说的对,我们照着电影排呀!” “景年你说怎么样?”刘红英问。 景年说:“可以呀,小说、电视、电影选段都可以,只要适合我们改编排演就行。” “还要改编啊……” “因为有些剧情放到舞台上面,直接表演给观众看,可能不能很好的表现。”景年看过童话故事改编的舞台剧,还算有点儿经验。 其他同学便又讨论起来,大部分都在争论选哪个电影比较合适。 因为现在电影资源不多,小学生们看过的电影更少,争论的重点仅仅围绕着几部常见的电影来回转。 毛小兵撇了撇嘴:“这些电影咱们都看过好多遍了,老师家长们肯定看过更多遍,剧情都会背了,演了有啥意思。” 话音一落,周围便是一静。 刚还扯着嗓门嚷嚷着要排《小兵张嘎》,要演张嘎子的体委何大军,脸一红,怒道:“那你说咋办,你拿个主意。” 毛小兵哪有什么主意,他缩了缩脖子,小声哼哼:“本来就是嘛,你们演的还能有人家电影演员好?” 这话就太打击人了,可又是事实。 刘红英只好再次求助景年:“年宝,你还有其他建议吗?” 景年犹豫了一下,说:“原创剧本的话,我有一个想法……” 第86章 “原创剧本是什么?”毛小兵问。 刚想叙述自己创作历程的景年一噎,环视周围,其他同学眼中也都是迷茫,他只好先解释什么是原创剧本。 当然,也是用他自己的话讲的,尽量让同学们能理解就行了。 “哦哦,懂了,就是你自己编的故事。” “方景年你也太厉害了吧!” “就是,难怪李老师老是夸你。” 还有人打趣道:“周晓文,你的语文课代表位置,要保不住了。” 周晓文是个文静内敛的女孩子,闻言对着景年笑了笑,坦然道:“如果我的语文成绩没有方景年好,不能带着同学们进步,老师换掉我,让他上,是应该的。” “不不不,你很厉害的,你读过那么多书,会背那么多诗。”景年连忙道。 他可是见识过周晓文同学背书背的有多快,一篇需要背诵的课文,其他人还在通读,周晓文都已经能囫囵背下来了。 不过她的好记性仅限语文,数学公式那么短,记的还没有好长好长的课文快。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讨论起景年和周晓文谁的语文成绩比较好。 刘红英及时把话题拉到正途:“好了,大家先不要讨论这个了,年宝,你说说你的那个……那个原创剧本。” “好。”景年说。 这是他昨晚思考舞台剧的时候突然跑出来的灵感,先记下了,如果同学们定下了别的剧本,他就不讲了。 现在让他讲,他就讲了起来:“同学们还记得我们之前学过的一篇课文吗?《精彩的马戏》。” 那是他转校过来上的第一节 课,所以印象深刻。 才上过不久的课文,其他同学当然也记得,何大军急冲冲道:“我们要排这个?可是这篇课文里头,不都是小动物吗?” 毛小兵替景年说话:“你是不是傻,年宝都说了是原……原剧本,怎么可能跟课文一样。” 杨婷婷小声补充:“是原创剧本。” “嗨呀,差不多,你说对吧,年宝。”毛小兵笑嘻嘻道。 景年抿唇笑了笑,跟同学们解释说:“是跟这篇课文有点儿关系,但是不太一样。” 他说:“我以前跟家里人去看过马戏,我姐姐告诉我……” 他把方锦绣跟他讲的那些马戏团的人如何训练动物的经过给同学们讲了一遍,还有姐姐跟他说的那些动物受虐待后反噬驯养员的案例,听得一圈同学义愤填膺。 这会儿班里其他学生陆陆续续也到了,好些人围在外面听他们讨论,听景年讲完,议论纷纷。 “那些人真坏,原来马戏是这样训练出来的,难怪动物们能那么听话。” “可是被咬掉胳膊的人也很可怜……” “是他们先虐待动物的呀,要是让你去钻火圈,你愿意吗?” “我又没说他们做的是对的。” “我之前在街上看见过耍猴戏的,那只小猴子可惨了,脖子上拴着铁链子,皮都磨破了,流了好多血,耍猴戏的那个人还用鞭子抽它。” “我也看见过……” 气氛渐渐变得沉凝,显然这个话题有些沉重,让心软的孩子们很难过。 “我们以后不能去看马戏。” “对,不看!不让坏人挣钱!” “我还要告诉其他人,让他们也不去看了。” 景年立刻接上:“对,我想的这个舞台剧剧本,就是希望更多的人能知道这件事。” “什么意思?”刘红英问。 景年简单阐述了一下他的想法:“我想写这样一个剧本,有一只在马戏团出生的小老虎,它从小……妈妈告诉他……没见过森林……猴子叔叔……棕熊哥哥……” 随着他的讲述,周围的同学都听入迷了,再没有人说话,都沉浸在景年的故事里。 他讲的是个什么故事呢? 一只出生在马戏团的小老虎,从没见过妈妈口中的故乡——郁郁葱葱、神秘广阔的大森林。 生在笼子里,长在笼子里的小老虎,想象不到妈妈口中的家乡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猴子叔叔说,森林里有吃不完的甜果子,它们能在树上自由地荡秋千。 棕熊哥哥说,森林里有香甜的蜂蜜,吃上一口,心情都会变好,它吃饱了,可以睡一整个冬天。 鹦鹉阿姨说,它喜欢的是飞在天空中,飞累了停在任何一棵大树的树枝上,而不是被人用绳子拴着脚,用嘴巴去推去叼各种没用的东西。 小老虎听呆了,森林里可真有意思呀!它也想去森林里。 可是一抬头,是低矮的铁笼笼顶栏杆。 后来有一天,妈妈跳火圈的时候受伤了,驯养员抽着鞭子逼妈妈继续表演,小老虎生气地冲上去咬伤了驯养员。 马戏团的人将小老虎狠狠地打了一顿,打得它站不起来,趴在地上吐血。 妈妈心疼极了,其他看着小老虎出生长大的动物长辈们,都很担心它,但是大家没有任何办法。 原本的驯养员受伤休养去了,新来的驯养员是个新人,疏忽大意,动物们抓住了机会。 棕熊哥哥咬断了鹦鹉阿姨脚上的铁链子,掰开了关着它的笼子。 鹦鹉阿姨叼来了新驯养员不小心落下的钥匙,猴子叔叔用钥匙将关着动物们的笼子都打开。 老虎妈妈背着小老虎,大家开始了寻找森林的回家之旅…… 这个故事景年一开始冒出了个想法,昨晚思考舞台剧的时候完善了一部分,躺在床上睡觉前,又想好了一些。 现在讲了一遍,越讲思路越清楚,整个故事脉络已经基本清晰了。 他讲得口干舌燥,咽了口口水,说:“最后动物们都回到了家乡,小老虎终于见到了森林是什么样,它在森林里快乐地奔跑着,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周围一片安静。 景年有点儿慌,怎么回事,他的故事不好吗?还是他讲的不好? “啪啪啪——”鼓掌声突然响起,其他同学像是被惊醒了似的,一个个奋力拍着巴掌,手都拍红了。 “方景年讲的真好!” “对,太有意思了,小动物们好聪明呀!” “景年之前都说了,说马戏团里,都是挑选聪明的动物训练,这样才能让它们理解配合表演啊!” “驯养员真坏,把小老虎都打的吐血了。” “对,太坏了,小老虎真可怜。” “老虎妈妈也很可怜,我妈妈要是看见我挨打,得心疼死。” “鹦鹉阿姨也可怜呀,它嘴巴都缺了一块儿了,竟然还让它叼很重很重的东西,太残忍了。” “马戏团的动物们都很可怜。” “景年,再讲一遍吧。” “是啊是啊,再讲一遍吧,我们还想听!” “同学们!”突然响起的熟悉声音,让聚在一起听景年讲故事的学生们吓了一跳。 “李老师……” “李老师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道呀,刚才不是在听景年讲故事吗?我什么都没注意到。” 同学们这才发现,已经快上课了,好多人还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上课铃声已经响了起来。 景年被堵在最中间,一直到其他人都让开了才能出去回到自己座位上,这会儿铃声都已经停了。 刘红英主动站起来说:“李老师,我们想为六一汇演排一个舞台剧节目,是我让方景年同学给大家讲一下他的故事,忘记了时间,不怪他。” 其他班干部们纷纷站起来表态:“对,老师,是我们一起的。” “行了,大家都坐下吧!”李老师笑眯眯地,问脸颊微红不太好意思的景年:“方景年同学,刚才那个故事,是你自己想的吗?” 景年连忙站起来,点了点头:“是我自己想的。” 他只跟舅妈咨询了舞台剧要怎么排演,这个故事确实是他自己构思的,还没有跟长辈们讲过。 “讲的真好。”李老师夸道:“老师只听了一半,后悔极了,应该早点儿来的,能听到这么精彩的故事。” 景年高兴得不知道怎么是好,李老师这个评价,对他鼓励十分大。 下面的小学生们像是自己得到了老师的认同,叽叽喳喳说起来。 一些活跃的学生,大声跟李老师讲起前半部分的剧情。 李老师抬手下压,示意学生们先静一静,等所有同学都静下来,才开口道:“方景年同学的故事写的这么好,讲的也这么好,同学们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不——知——道——”小学生们拖长了音调回答。 “因为他语文学的好呀。”李老师顺势教育起学生们:“他语文学的好,才知道用哪些词,怎么组装句子,怎么把故事讲的曲折动听,大家说,是不是啊?” 小学生们一想,好像是哦。 最起码景年讲故事时用的一些词,说的一些话,他们是不会用也讲不出来的。 “所以呀,故事虽然好听,但大家也不能耽误学习,对不对?” 李老师教育完学生们,又问景年:“这是你给舞台剧准备的剧本吗?” 景年点了点头,说:“对,我昨天晚上想的,还不能用……” 他自己也知道,故事想完整的表现出来,肯定还有许多需要修整的地方。 “真棒!”李老师竖起大拇指,“剧本很好,老师很期待你们的节目,要努力啊!” “嗯,谢谢老师,我们会努力的!”景年激动地说。 其他一起筹备汇演节目的小班干部们,也像打了鸡血,一个个激动得面红耳赤,恨不得现在就拉人开始排练。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李老师说:“老师支持你们排演节目,一会儿如果大家专心上课,今天的课堂任务提前完成了,剩下的时候就给你们用,但是要是有谁上课不专心,导致课堂任务没有完成,那就别怪老师拖堂了。” 第87章 受到激励的小学生们积极表现,勉强赶在下课前十分钟,完成了这节课的课堂任务。 李老师说话算话,把这十分钟给学生们自由发挥。 “景年,快上去!” 在老师和同学们的催促下,景年站到了讲台上。 他有些无措地看着台下满眼期待的同学们,纠结道:“剧本还需要完善,现在没办法排演……” 他连剧本都还没写出来,那个故事,笔记本上只有一个梗概,有些小情节甚至是他今天现场发挥编出来的。 这就得利于方锦绣从小给他讲的睡前故事,这么些年,景年听过的故事可太多了。 有的觉得有意思的,就央着姐姐再给他讲几遍,他自己都能复述下来才算。 他还特别喜欢跟人讲话,在亲人面前是个小话唠。 大家也不把他当个小孩子纯忽悠,大部分时候尽量尊重平等的交流。 一来二去,景年的语言组织能力和表达能力,其实远比同龄人要强。 刘红英说:“那景年你先写剧本,我们可以讨论一下,里面的角色都有哪些人来演。” 故事里主要角色都在景年讲述里出现过了,就算有缺漏,后面也可以再找其他同学来填补。 体委何大军立刻举手道:“我,我演棕熊哥哥!” 他喜欢一切有力量的形象,按理说老虎听起来很有力量,但是老虎妈妈是一只母老虎,小老虎又是只虎崽子,还被坏人打吐血了,一点儿都不威风。 棕熊哥哥就很厉害了,能把铁链子咬断,能掰开关着鹦鹉阿姨的笼子,作用特别大。 “我也想演棕熊哥哥。”何大军一开头,立刻有其他同学举手。 景年拿了支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只小熊脑袋简笔画。 他的画画的可比乐器好多了,跟乐器一样,从小学过,宗夫人想培养他的艺术素养,以后哪怕不从事这一行,也有基础的了解,会欣赏,不至于被人骗。 不过可能是画各种食物画多了,景年的简笔画画得有模有样。 “哇!小熊!” “方景年画的真好。” “他可以表演画画啊,比李明明的快板有意思多了。” 被点名的李明明摸了摸鼻子,小声说:“我也这么觉得。” 去年他的快板被淘汰了,当时十分难过悲愤,下定决心要好好练习。 可是好玩的东西太多了,他这点儿决心没过多久就给忘了。 今年又让他去打快板,一想到又是白给,还会被表妹再压下去一回,回去了还会被爷爷罚,他板子都甩不起来了。 景年画完小熊,在小熊头下面写上刚才嚷嚷着要演这个角色的同学名字。 然后放下粉笔,转身道:“大家可以选自己想演的角色,积极报名,我们来进行一个选拔,挑选合适的同学表演。” 从小跟格外优秀的哥哥姐姐们相处,景年悟出一个道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偶尔会看不清自己,所以自己想怎样没用,得看能不能做到。 他这个决定,大家都觉得很公正合理。 底下的同学,一个个都嚷嚷起来,大声喊着自己想演的角色。 刘红英连忙站起来帮忙维持秩序:“安静,不要吵,一个个来。” 李老师站在教室后面,笑眯眯道:“同学们抓紧时间哦,离下课还剩下七分钟。” 下课后小孩子们上厕所的上厕所,出去玩的出去玩,想再集齐班里这么多同学一起讨论,就难了。 可能因为上课时间干别的事,特别有意思吧。 景年不再犹豫,立刻大声说:“一组想演棕熊哥哥的同学,按照座位顺序,上来写下自己名字。” 第一组的同学们陆续有人上去,刘红英和几个班干部帮他维持秩序。 而景年转过身,迅速开始画其他小动物。 他画简笔画相当快,比写字还快,三两笔画好,又按照刚才的方法,继续喊对其他角色有兴趣的同学上来写名字。 上有景年统筹安排,下有刘红英和其他班干部辅助执行,整个过程井然有序,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最后一组的最后一个同学,已经写好了自己的名字。 “同学们,可以下课了,对舞台剧角色有想法的同学,今……” 景年算了算时间,说:“今天下午放学后留一下,咱们先进行一个初步选拔。” “好——”同学们现在对景年已经很信服了,最起码在排舞台剧这件事上,都愿意听他的。 果然,一宣布下课,教室里的学生立刻跑了大半。 景年跟刘红英说:“再找两个人,我们一人抄一半,先把这些名单抄下来,抄两份吧。” 免得有误。 “好。”刘红英说。 她让景年当小老师,可不是虚话,是真这么想,现在看景年搞的这么好,她高兴还来不及,和其他班干部们都积极配合。 他们下课都没出去玩,迅速开始抄写黑板上的名单,要赶在第二节 上课之前抄完,不然黑板上的字就擦掉了。 李老师从认真抄写的学生身边走过,扫了一眼,微微一笑。 她走出教室后,正好在楼梯口遇见从抱着课本教案,从三班走出来的章老师。 她们这些老师都不是一人只带一个班的课就算了,最起码两个班,如果没有兼任班主任,或者是课程不多的美术、音乐之类的,可能带的不止一个年级。 章老师带了三班和五班的数学,是五班的班主任。 李老师带这两个班的语文,但跟她相反,李老师是三班的班主任。 李老师快走几步,走到章老师身边,笑眯眯道:“章老师,你们五班的小同学,了不得啊!” 章老师听得一头雾水:“他们怎么了?” 李老师把课前听到的故事和刚才课上发生的事都讲了一遍,叹了口气,遗憾道:“早知道主任提起的时候,我就把方景年同学要来我们班了,我们三班地方大,再摆一张桌子也没问题。” 章老师越听越惊喜,心里乐滋滋的,脸上却不动声色,不软不硬的顶了一句:“也是巧了,我们五班恰好少这么个学生,方景年跟我们五班有缘分。” 她其实也是对这次六一汇演班里报上去的节目没有信心,觉得不可能选上,所以干脆把任务下发给班干部们,想锻炼锻炼这些孩子,也没指望他们真能折腾出个什么结果来。 真没想到,横空出世一个方景年,竟然能带着其他同学一起排舞台剧。 不管这次能不能成功,最后有没有选上,这样一次难得的经历,对孩子们益处是十分大的。 况且,她刚才听李老师提了几句方景年那个剧本,她一个大人也觉得有意思,如果真能排出来,被选上的希望很大。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章老师脚步顿了顿,想去五班打听一下情况,犹豫了一下,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既然已经放手给学生们了,他们现在也搞出了点儿名堂,她就不要随便插手了,如果孩子们有求助于她的地方,她再帮着看看。 这头景年他们还不知道,以为彻底不管这件事的班主任,其实并不是完全不管他们了,只等着他们去求助呢。 可是孩子们都憋着一口气,觉得这是老师布置下来的任务,没有完成好,没脸去跟老师讲,有困难都不会去找她。 紧赶慢赶,赶在上课之前抄好了名单, 下节课已经开始了,景年把名单收好,专心听课。 向子韬偷偷看了他一眼,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知道同桌很好,是个很优秀的男孩儿,可是其实他比他知道的优秀太多了。 第二节 课下课,刘红英和心系此事的班干部们,立刻围到景年桌前。 这会儿还没有大课间,也没有课间操,他前桌的同学,干脆让开座位,跑出去玩了。 “年宝,下午就选,会不会太着急了。”刘红英担心的问。 景年一边核对两份名单,一边说:“没关系,只是选演员而已,不用他们直接开始排练。” 他中午回去就会抓紧时间写剧本,不懂的还能问舅妈,舅妈喜欢看戏剧,肯定能给他提一些好的建议。 毛小兵问:“演员怎么选啊?” “对啊,怎么选啊,我们都不懂。”其他人纷纷说道。 何大军盯着他看了两眼,皱眉道:“毛小兵,你过来干啥,有你啥事?” 毛小兵细伶伶的脖子一伸,抬着下巴道:“年宝是我好兄弟,我们是好朋友,他都没有撵我,你有啥资格说话。” “你——” “别吵架。”景年放下名单,皱眉道。 他平时总爱笑,笑起来又甜又软,突然板起小脸,一脸严肃的样子,或许不自觉间学了舅舅几分气态,一下子把小孩子们镇住了。 “对啊,别吵架,说重要的事呢。”其他人说。 景年:“这是在教室里,我们要说的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同学们都可以听。” 他这么一说,几个对舞台剧很上心,十分想选上所以没有跑出去玩,正坐在外面偷听的学生,立刻也围了过来。 景年不为所动,横竖他座位前面就那么一块地儿,只能站几个人,后面挤再多也挤不到他面前。 “我觉得,既然要挑选舞台剧演员,当然是要看大家的表演能力,到时候报的是什么角色,根据那个角色的剧情,演一段儿就好了。” 景年说:“我们,还有感兴趣的同学都可以来看看,大家可以投票选,觉得谁演的好,我们就选谁。” 小姨夫提起过,他们拍电影选角色,就是这么选的。 景年觉得这样很好,非常公平。 “你们觉得怎么样?”景年问。 第88章 觉得怎么样?谁还能提出更好的建议呢! 大家都很赞成景年的提议,几个挤过来旁听的同学,也觉得景年这种选拔方法很公平,他们心服口服。 选拔的事就先这样定下了,只是剧本还得景年来写,其他人都帮不上太多的忙。 刘红英不好意思地跟景年说:“你有别的事要我们做的,只管开口。” 景年想了想,把他昨天跟姐姐打完电话后做的笔记翻出来给刘红英他们看。 “这是我问了我姐姐,她给我的一些建议。”景年说:“你们可以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 他们是学生,主要任务是学习,排节目这种事只能挑课后时间来做。 如果有其他打算,就要趁早,光忙着舞台剧,等舞台剧排完了,想在其他节目上下点儿功夫,也没时间了。 刘红英连忙小心翼翼的接过景年的笔记本,经过舞台剧这事,她一点儿不敢小瞧他,心里对景年也有了几分佩服。 果然,打开笔记本之后,密密匝匝的汉字混杂着拼音,写了有两页,看的人敬畏心顿起。 景年昨晚那一个小时的电话可不是白打的,方锦绣提议的节目,景年懂的不懂的,就详细询问过。 有的方锦绣还举了简单的例子,以方便他理解,景年都用自己能理解的意思翻译了一遍,于是他的小同学们也看得懂。 刘红英拿着景年的笔记本,一看就看见去了,眼睛都舍不得挪开一下。 她旁边的毛小兵和一个班干部,伸长了脖子往笔记本上看。 “写的什么,让我们也看看。” “就是,是有别的故事吗?好歹念一段儿啊!” “别吵!”刘红英两眼发光,攥着景年的笔记本不放:“年宝,这也是你想的吗?” “不是呀!”景年停下手上整理誊写的动作,重复道:“我开始说过啦,是我姐姐跟我讲的。” 毛小兵问:“是你那个在京大读书的姐姐?” 景年小脸上浮现丝丝得意:“对呀,我姐姐很厉害的哦。” “哇,你还有大学生姐姐啊?” “还是京大的呢,我妈说我以后要是能考上大学,她做梦都能笑醒。” 围观的同学你一言我一语,十足的羡慕,难怪景年这么棒,他姐姐也好厉害啊! 刘红英早就知道景年的姐姐是京大学生,还见过来接景年的他其他长辈,已经知道这一家子都了不得,所以还算淡定。 她关注点还在手里的笔记本上,着急地问:“景年,我们能排这些节目吗?” “可以呀。”景年说:“我给你们看,就是想让你们看看,有没有可以用的。”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还担心我们的舞台剧会选不上,大家看看其他有没有可以准备的节目,咱们多做几手准备。” “不可能!”毛小兵差点儿跳起来:“我们的舞台剧怎么可能选不上!” “对,怎么可能选不上,不会的!” “方景年的故事那么好,那么有意思,不可能选不上。” 其他同学也纷纷说道。 “同学们说的有道理,景年你就别谦虚了。” 刘红英拿出小班长的架势,安慰景年,又对其他同学们说:“不过景年说的也有可能,你们先别嚷嚷,听我说——” 刘红英看了眼景年,他撑着脸,微笑地看着同学们争论。 刘红英说:“景年的剧本再好,演不出来,也是白搭。” “就是。”毛小兵说:“我们年宝故事写的那么好,如果没选上,就是演员演的不好。” 有人小声嘟囔:“怎么就成你们年宝了,毛小兵你可真会拉关系。” 毛小兵白眼一翻:“关你屁事,说了景年是我兄弟。” 不过刘红英和毛小兵的话,话糙理不糙。 景年说的那个故事很好,是同学们公认的,如果没被选上,演员不说背全部的锅,反正是脱不开干系。 一时间,好多只是一时兴起凑热闹的同学,都打消了念头,不打算参与放学后的选拔了。 众人讨论了一会儿,上课时间就到了。 预备铃响起,刘红英扬了扬手上的笔记本,急匆匆跟景年说:“这个能借我们看一下吗?” 景年大方道:“你拿去看吧。看完记得还我就行。” 刘红英想了想,不好意思地问:“那我能抄一份吗?” 她觉得这里面的笔记太有用了,很值得抄一份,认真研读。 “可以,你不嫌麻烦的话。”景年笑着说。 其实笔记本给她也没关系,只是里面还记了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随笔,别人都看不懂的那种,还有一些画。 这节课下课后,刘红英知道景年要准备剧本,没让其他人来打扰他。 她喊了别的班干部,一起讨论景年笔记本上记录的其他节目,看有没有他们班能排的。 故事已经讲过一遍,再写起来就比较容易了。 景年知道,剧本不光是有故事就可以,他打算先把剧本情节确定好,然后再去请教舅妈。 中午回家后,饭都没来得及吃,先把写了一半的剧本故事写完,然后拿给宗夫人看。 整个故事其实不长,宗夫人看完,却很惊讶:“年宝,这是你写的剧本?” 景年白润的小脸泛着好看的粉晕,不好意思地说:“舅妈,我知道这还不算剧本……” “乖崽,你太棒了!”宗夫人把崽崽拉进怀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剧本不完善这不是问题,这个小故事已经很完整了,充满童趣,又有一定的教育意义,就算在她看来,也是很不错的儿童故事。 最主要的是,以一个八岁孩子的水平,写出这样的故事,她作为家长,确实值得骄傲。 她想了想,问:“你需要舅妈怎么帮你?” 她原本打算,如果崽崽跟她求助,她可以帮他“修改完善”剧本,实际上已经做好了直接给他一份完整的剧本的准备。 可是她家崽崽,做的比她想象中的好太多了,宗夫人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是低估了年崽。 景年自己就很优秀,根本不需要那样的“帮助”。 景年仰着小脸,认真道:“我想舅妈教我写剧本。” “好,没问题,舅妈教你。”宗夫人高兴地说:“舅妈以前上学的时候,还当过戏剧社副社长呢。” “舅妈好厉害!”景年两眼亮晶晶地喊道。 景年的时间短,没办法一点一点从理论知识学起。 宗夫人给他上课,都是奔着实用的来,速成课,从头开始教他如何完成一个舞台剧剧本。 中午吃完饭那点时间,当然不够用,景年又记下半页笔记,不过心里也多了许多关于剧本的想法。 忙忙碌碌一中午,记下一脑袋新知识,景年又背着书包匆匆往学校赶。 宗老爷子提着鸟笼,嘬着舌头逗鸟儿:“小鹰长翅膀喽!” 下午上完课,每次一放学后,跑得飞快的小学生们,今天却留下了大半。 除了报名想参加舞台剧小演员选拔的,还有很多都是留下来看热闹的。 “怎么弄?”刘红英等一群班干部,全聚集在景年身边。 景年说:“把桌子先挪到前面去吧,我们需要一片空地。” 留下的小学生们一起帮忙,把桌子凳子往前挪,成功腾出教室后半部分的空地。 “不耽误时间了,我们现在就开始。”已经说好了由景年主持选拔工作,他便开门见山道。 “先选……” “棕熊哥哥!”何大军喊道:“先选这个吧。” 他都期待一整天了。 “也行。”景年说:“那就从棕熊哥哥开始。” 他掏出上午誊写好的名单,报名要演棕熊哥哥的人数是最多的,有十一个,都是男孩儿。 景年拿出三张倒扣着的卡纸,这是他下午趁下课时间做的题卡,向子韬还帮他做了几张。 “这里面有三个表演题目,随机抽取。”他把倒扣着的卡片摊开:“你们谁先开始?如果没有自愿的,就按照今天早上的报名顺序进行。” “我来!”话音刚落,何大军就举起来手:“我先抽。” 他走到景年面前,抽了中间的一张卡片。 翻开来,上面写着:请表演棕熊吃蜂蜜。 这一段儿在早上景年的故事里,属于棕熊哥哥的回忆。 但是在舞台剧表演上,当然要靠小演员的表演,来表现出蜂蜜的美味以及棕熊对曾经美好生活的怀念。 何大军抓了抓短刺刺的头发,苦恼道:“怎么是这一段儿……” 他还以为会是表演咬铁链,掰笼子。 他连从哪个角度来咬都想好了,结果让他表演吃蜂蜜。 何大军卖力的表演了一番,演完了,立刻看向景年:“怎么样?我选上了吗?” 景年默默在笔记本上做了个记录,微笑着说:“等其他同学表演完,才能公布结果。” 态度很积极,表演水平……有待提高。 虽然报名的有十一个,但是真正来参加选拔的只有九个,还有三个同学点到名字后又退缩了。 所以最后一共只有六个同学参加选拔,其中还有想往后躲却被毛小兵硬推出来的杨婷婷。 从体型上看,杨婷婷倒是很合适,但他性格实在内向羞怯。 他红着脸手足无措地站在场地中央,景年冲他笑了笑,安抚道:“别怕,都是咱们班同学,就当一个表演玩耍。” 有了新朋友的安慰,杨婷婷稍微放开了一点儿。 他也抽到了“吃蜂蜜”那段,稍微酝酿了一下就开始表演。 随着他的表情动作变化,景年眼睛一亮。 杨婷婷的表演要多出色不至于,有些表演痕迹太重。 但是他把棕熊哥哥的憨态表现了出来,吃蜂蜜舔爪子,动作憨态可掬。 第89章 “都表演完了,投票吧。”景年把自己书包里的书都拿出来,拉开空书包给同学们当投票箱用。 凡是在场的同学,每人都可以投一票,每票可以写一人名字。 “如果平票呢?”刘红英问。 “那就让景年选。” 毛小兵说:“这是景年的故事,他最有资格说话。” 他已经在草稿纸上撕下来一小角,写好了名字团成小球,扔进景年书包里。 “我觉得行。”何大军斜了毛小兵一眼,“反正你是不可能选上的。” 没错,毛小兵也报了棕熊哥哥的选拔,他的表演水平比其他同学好一点儿,应该是天赋。 可惜天赋没经过开发,也没有好到能掩盖体型差的地步,他演棕熊哥哥,实在不像。 其他同学也对景年十分信服,都同意如果平票,由景年来做最后决定。 有毛小兵带头,其他同学纷纷行动起来,这种让他们投票决定演员的方式,让大家都很有参与感,一个个都特别积极。 这是第一场投票,在场的同学都投完票后,景年把票给刘红英,让她带之前分配好任务的两个班干部去计票,他这边开始第二场选拔。 先选的主要演员,就是景年故事里出现过的动物们。 有了第一轮棕熊哥哥的例子,其他几个角色的选拔都很顺利。 让景年哭笑不得的是,毛小兵竟然每个角色都报名了。 “你这是干啥?”刘红英问他。 毛小兵撇开头,嘟囔道:“你们又没说不能全报。” 景年好笑道:“那你要是不止一个角色被选中了,怎么办?” 这也不是没可能,毛小兵还真有几分演戏的天赋。 毛小兵一下子得意起来了:“年宝你也觉得我演的好对吧,我要是全都中了,嘿嘿……” 他笑了两声,似乎想到了那番场景,被这美好幻想刺激得笑出声。 “噫……”刘红英一脸嫌弃:“你别笑了,好奇怪。” “你就是嫉妒我。”毛小兵坏笑着说,他知道自己表现的不错,好多同学都给他投票了。 刘红英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等一会儿公布结果,我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毛小兵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刘红英可是计票的,难道他真没选上? “别啊,英子你别吓我!”他嚷嚷起来,胆战心惊地围着刘红英转,指望她能透露点消息。 刘红英丝毫不为所动,坚持着计票员的操守,一句话都不肯透露。 毛小兵看她不像是说谎,垂头丧气的,蹭到景年身边问:“年宝,我还有希望吗?” 景年笑着一摊手:“我不知道啊,除了我自己那张,我一张票都没看过。” 到手就直接拿给计票的同学了。 毛小兵像被戳破了气儿的气球,一下子蔫了。 “方景年,这是计票结果,都统计好了,我们刚核对了一遍。”语文课代表周晓文过来把结果给景年。 计票小组有两个,刘红英带人统计,周晓文那一组核对,保证尽量不出差错。 景年看了眼名单,不由翘起唇角。 “有我吗?”毛小兵探头想看,被何大军一把薅住衣领拽了回去。 何大军:“你干啥?想偷看?” “谁想偷看了。”毛小兵甩开他的手,不高兴地说:“我明明是光明正大的看。” 何大军一噎,不依不饶:“反正你不能看。” 看不看也无所谓了,因为景年已经开始宣读选拔结果了。 棕熊哥哥的角色,杨婷婷以高票数当选。 在场三十八个同学全投了票,杨婷婷获得十九票。 何大军瞪大眼睛,不服气地问:“我多少票?” 景年看了眼名单,说:“十一票。” 也不少了,剩下四个竞选者,一共才八票。 何大军和杨婷婷两人最大的优势,就是体型都比较大。 不过何大军的“棕熊哥哥”,带着股子凶意,不像杨婷婷的,更多的是憨。 何大军捏了捏拳头,看了眼站在一边的杨婷婷,大个子男孩脸上表情茫然,显然没想到自己竟然被选中了。 “看,小毛,我就说你能行吧!”毛小兵很替小伙伴高兴,把他胳膊拍得啪啪响。 “嗯。”杨婷婷憨憨地笑起来:“我要好好演。” 六一汇演的时候,家长是可以进学校的,他要让家里人来看。 接下来又宣布了几个角色的选拔结果,“猴子叔叔”的小演员,是个叫孙佳佳的女孩儿。 她说她以前跟着爷爷奶奶在乡下住过,家里还养过一只小猴子。 并且再三跟同学们解释,她家养的小猴子是自己从山上跑下来的,不是被他们抓起来用链子锁上,关着不让走。 也没有任何人打那只小猴子。 可能因为跟小猴子长时间相处过,孙佳佳演的“猴子叔叔”惟妙惟肖,让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是只小猴子。 她的票数是所有参选者中最多的,一共三十三票,可谓众望所归。 虎妈妈和小老虎的演员票数咬得都很紧,参与竞争的几个同学,水平都差不多,没有特别出色的。 最后一个个子比较高的女孩儿吴素芳被选中演老虎妈妈,另一个叫陈平的男孩儿被选中演小老虎。 毛小兵小声嘀咕:“我觉得他们两个演的还没我好……” 尤其是陈平,那演的都是啥啊?扑上去救妈妈,哭得太假了。 “你少说两句吧。”刘红英说。 之前景年就跟他们说过,说班里同学不是专业的小演员,可能表演的不是那么好,但多排演几次,肯定会有进步。 毛小兵愤愤不平:“可是没我演的好,为啥没我……” “鹦鹉阿姨,毛小兵。”景年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毛小兵的话卡住了。 “我?鹦鹉阿姨?”他指着自己鼻子,惊讶不已。 景年忍着笑说:“对,二十七票,是你所有选拔里票数最高的。” 其实毛小兵说的没错,他演的小老虎确实票数比陈平高两票,可他“鹦鹉阿姨”的票太高了。 毛小兵傻眼了,结结巴巴道:“不是,那什么,年宝,不然让我演小老虎吧,鹦鹉阿姨,不是女的吗?” 孙佳佳不高兴地说:“女的怎么了?方景年都说了,演员不看这些,这样对咱们挑战更高呢。” 毛小兵苦着脸,他不想要更高的挑战。 早知道,就不报这么多了。 何大军没选上,原本挺不开心的,现在看毛小兵不高兴,他心情就好了,指着毛小兵嘲笑道:“我就说你嘴巴叨叨叨,跟多嘴的鸟儿一样,竟然还是只母的,笑死我了。” 毛小兵脸颊涨得通红,怒道:“我就算演鹦鹉,我也选上了,你呢?你一个角色都没选上。” 何大军气得直瞪眼,谁知道毛小兵竟然这么鸡贼,报了那么多角色。 他运了运气,跑来找景年:“我想试试其他角色。” 景年为难道:“可是我们都选完了……” 何大军气呼呼地看了眼朝他做鬼脸的毛小兵,捏着拳头问:“那还有别的角色吗?” 景年:“有倒是有……” 刚才选的是主要演员,都是正面角色,还有一些反面的配角,不一定会有人愿意演。 他跟班干部们都商量好了,如果没有同学愿意,就他们顶上。 这些红领巾们,别看年纪小,都很有团体精神,奉献精神。 现在何大军问起,景年就说了:“有,驯养员就还没定下谁演,这个戏份还挺多的。” 驯养员?那个大坏蛋? 何大军表情一阵纠结扭曲,景年见他不是很乐意,又提了几个。 比如马戏团的团长,大概有一两句台词的戏份。 还有后来换上的新驯养员,最长的一段戏份是表演醉酒睡觉,给小动物们创造机会逃跑。 以及小动物们逃回森林后,第一个遇见的小动物“小松鼠”,也有一两句台词。 后面还有一些小动物出场庆祝,但都属于群演了。 何大军听完,犹豫半晌,捏着鼻子认了:“那……那我就演驯养员吧……” 景年看见毛小兵正得意洋洋地在跟杨婷婷说什么,压低声音安慰何大军:“所有小动物都归你看管。” 何大军眼睛一亮,对啊,驯养员虽然是个坏人,但是个很厉害的坏人。 到时候说不定,毛小兵那只鹦鹉脚上的链子,还是他去锁上呢。 这么一想,他念头立刻通畅了,也不难过纠结了,甚至觉得这个角色很不错。 坏人怎么了,他自己又不是坏人,他就是演一个坏人。 其他角色台词少戏份也不多,像最后一个很多小动物聚集的场景,只要找够群演上去转两圈就行了,所以也很快凑齐了人。 一些同学想上场表演又缺点儿胆气,这种角色就很合适。 整个选拔过程还算顺利,即便如此,散场的时候,学校大门也快关了。 好在六一汇演的消息传出后,不止他们一个班在排节目,出去的时候遇见不少别班的学生。 景年他们把桌椅都搬回原位,帮着关门关窗,又落到最后才走。 “我会尽快把剧本完成,然后咱们就可以找时间开始排练了。”景年说。 刘红英立刻表态:“都由你安排。” 她是彻底服了,不光是她,其他人也服了。 “那个……”刘红英吞吞吐吐,一副有话却不好说的样子。 景年笑着说:“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嘛,我们是朋友啊!” 刘红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看了你的笔记,节目都很好,可是……我们排不出来……” 方锦绣给景年讲的,还有景年笔记本里记载的,都是理论居多,为了便于理解才给了一两个例子。 靠着这么点儿东西,让毫无经验的小学生们凭空排出新的节目来,实在有些为难。 第90章 景年想了想,问:“你们觉得哪几个节目合适?” 跟着刘红英一起过来的班干部们,七嘴八舌接上话来: “我觉得那个小品好,特别有意思。” “我喜欢相声,我之前跟我姥爷去津市的时候听过,可好听了。” “都好都好,所以我们能上哪个?” 刘红英:“……年宝,你觉得我们,能排这些节目吗?”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也得先确定一个好剧本吧。”景年说。 几个班干部的低着头,刘红英期期艾艾道:“我们没有剧本……”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红的不行,舞台剧的剧本是景年一个人准备的,他们什么忙都帮不上。 现在他们还想让他帮忙做别的剧本,真的说不出口。 景年明白了:“让我来?” 刘红英红着脸,很轻地点了下头,又急急补充道:“你要是忙不过来,我们只准备舞台剧也可以的。” 景年摸着下巴,似模似样思考片刻:“给我点儿时间,我想想。” 因为舞台剧筹备的顺利,景年的自信心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提高,让他对接下来的任务跃跃欲试。 “好,你想,你慢慢想。”得了这句话,刘红英已经很高兴了。 她说:“景年,我们班六一汇演节目的事,以后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你就是总指挥。” “对,班长说的是。” “都听你的,我们给你跑腿,给你打下手。” 其他班干部们也纷纷表态,表示愿意听景年安排。 景年抿了抿唇,压下唇角的笑意,大家都愿意信任他的感觉真好。 回家后,景年立刻马不停蹄地开始完善他的剧本,晚饭都是匆匆吃过,然后继续跟舅妈学习。 一口气学了一个多小时,看着天色不早了,宗夫人才喊停。 看见崽崽眼睛还没离开笔记本,宗夫人笑道:“今天不给哥哥写信了?” 景年一愣,从笔记本里拿出几张信纸:“我写啦!” 想起来就写几笔,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感觉说都说不完,只能挑最重要的写给哥哥看。 宗夫人啧啧称奇,年崽在给哥哥写信这件事上,意外的坚持且有耐性。 “年宝,想不想哥哥呀?”宗夫人问。 “想!”景年大声回答,摸着今天写的信,叹了口气:“不知道哥哥有没有收到我的信……” 上一封信已经寄出去了,现在这封,又变得好厚好厚了,他每天晚上睡觉都压在枕头下面,还是鼓鼓的。 宗夫人摸摸崽崽软趴趴的头发,安慰道:“哥哥肯定收到了,也想着我们年宝呢。” * 米国,宗家别墅。 宗廷提着手提箱从车上下来,司机从后备箱拿出其他行李,快步追上。 “阿廷回来了。”宗念华看见侄子进来,忙招呼道:“放假了?” 她原本不在这里常住,不过现在宗家其他人都回了华国,家里一个主人都没有,她就先过来住一段时间。 “嗯,放假了,小姑我先上楼换件衣服。”宗廷跟宗念华打了个招呼说。 米国没有春节,所以没有对应华国寒假的假期,只会在圣诞、元旦,还有冬天最冷的时候放短假。 但是暑假时间倒是很长,五月底甚至五月中旬就开始放假了,一般要到九月份才会开学。 “阿廷,等等。”宗念华突然叫住他。 宗廷停下脚步,转身:“小姑,有什么事吗?” 宗念华拿了个挺大的文件包过来:“你爸让人给你带回来的。” 宗廷随便抽了个文件夹翻了翻,是一些让拿给他练手的小项目,算是假期作业吧应该。 “谢谢小姑。”宗廷拿着文件包准备上楼,宗念华又叫住了他。 宗廷摆出疑问的表情,宗念华笑得一脸神秘:“你不再看看?说不定有什么惊喜。” 宗廷微微挑眉,心中警惕顿起,他不觉得他爸会给他什么惊喜,惊吓倒是有可能。 想是这么想,宗廷还是重新打开厚厚的文件包,一个个文件夹文件袋取出来,露出一个鼓囊囊的信封。 宗廷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这个信封,怎么看都跟他爸的风格不太贴合。 等信封取出来,看见上面笔触稚拙的简笔画,宗廷嘴角不自觉翘起,神情变得温和。 “哟,这画的什么?棒棒糖?”宗念华探头看了一眼,指着信封上景年画的焦圈儿问。 宗廷笑道:“左右离不开吃食,指不定又吃什么好吃的了,小吃货。” 少见自小老成的侄子这么情绪外露,宗念华故意逗他:“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年宝吧,听说他要回国的时候,冰激凌都哄不住他。” 宗廷:“……” 宗廷脸上的笑挂不住了。 逗完了赶紧哄,宗念华又用特别夸张的语气说:“嗨呀,年宝这个崽崽,这么久了,也没说给我,给他表哥表姐寄封信,怎么就给你一个人写这么多。” 眼看着宗廷表情由阴转晴,宗念华继续道:“阿廷,不然你打开看看,说不定里面有年宝给我的信呢。” 宗廷不为所动:“小姑,信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摆明了不会把到手的东西让给任何人。 “小姑,我先上楼了。”宗廷捏着鼓囊囊的信封,突然有了几分心急的感觉。 宗念华挥了挥手:“去吧去吧,我们这些没人惦念的,还是给自己找点儿乐子吧。” 宗廷回到自己卧室,将文件包扔到一边,衣服也没换,靠着书桌,翻看手上的信封。 鼓囊囊胖乎乎的信封,处处透出跟主人一样的憨萌气息。 宗廷好笑地摇了摇头,小心拆开封口,拿出了厚厚的一叠信纸。 他大概翻看一番,便明白了,叠在一起的就是一封信,从日期上看,有时候一天一封,有时候一天几封。 宗廷脸上的笑容,不自觉扩大。 还算有良心,知道记挂他。 他坐下来,按照信上留的日期,一封封细细阅读。 熟悉的字迹在纸上跳跃展开,一些行笔间的小习惯,让人看见便不由地会心一笑。 宗廷甚至能回忆起,他握着那孩子的小手教他写字画画时的场景。 “哥哥,长城真的好长好长,我跟舅公还有……糖葫芦外面的糖衣是透明的,脆脆甜甜……我把给哥哥的信放在枕头下面,做了一个梦……” 透过这些字句,他似乎亲眼看见了他惦记着的小崽崽,在华国快乐的生活,他去过的地方,吃过的食物,都一点一点的描述在纸上,漂洋过海,送到他面前。 就好像……好像他们从不曾分开过。 远在华国的景年并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哥哥,已经收到了他寄过去的“第一封”信。 崽崽现在可忙了,睡前想起来剧本上有个可以修改的地方,还爬起来改好了才躺回去。 第二天,还没走进教室,就听见里面热烈的讨论声,话题都围绕着“舞台剧”,还有昨天的角色选拔。 被选上的风光极了,留下看了全场还投过票的也很有参与感,只有昨天提前走了的同学,后悔不已,觉得错过了很多。 景年走进去,班里同学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他身上,很多熟的不熟的,争着跟他打招呼,俨然是班里的小红人。 等他走到自己座位上,头发都有点儿乱了。 “你剧本写好了吗?”向子韬等他坐定问。 “还没有。”景年抓了抓头发,拿出厚厚的笔记本:“不过快完成了。” 因为比较短,内容也不多,用舅妈的话说,是个新手级的剧本。 他们也不用排舞蹈安排灯光之类的,剧本还算好写,中午回去再收个尾就差不多了。 向子韬张了张嘴,很想借过来看一看,最后还是忍住了。 刘红英跑到景年桌子前面,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别急别急,我有一点想法,不过还要看看情况……” 景年说得比较含糊,确实是只有一个想法。 “那我们需要做什么?”刘红英问。 她迫切地想要领一点任务,不然感觉自己太没用了,什么事都扔给景年做。 景年想了想,说:“还是尽量召集同学,我们不管有什么想法,都离不开同学们配合。” 刘红英当然毫无意义,立刻表态:“我去通知,还是下午放学后,可以吗?” 景年:“可以,而且我这边剧本准备好之后,被选上的演员同学们,要开始排练了。” “没问题。”刘红英说。 参加汇演的同学抽课余时间排练,去年就是这么做的,大家都理解也认同,今天早上还有人来问她,什么时候能开始排练呢。 他们都迫不及待了。 景年这一天所有的课余时间,都花在了完善剧本上,终于在宗夫人的指导下,完成了一份可以使用的剧本。 下午放学,收到刘红英和其他班干部通知的同学们,几乎一个都没走。 景年再次站上讲台,下面有心急的同学问:“舞台剧还要选演员吗?” 景年笑着说:“今天主要不是讲这件事,不过也是关于汇演的节目。” 节目?什么节目? 底下的同学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他们都默认景年安排的舞台剧,才是这次班级上报的节目的希望。 景年解释道:“这样讲吧,同学们有什么特长,就是做的特别好,或者别人做不到你们做不到的,都可以说一说。” 有个男孩儿在下面喊:“我特别能吃,嘴特别大,三口一个馒头,算特长吗?” 他说的馒头可不是后来的小馒头,一个馒头比成人拳头还大。 其他人哄然笑开,都嚷嚷起来,这个说自己能吃三碗面,那个说自己能啃一条猪腿,越说越夸张。 第91章 景年哭笑不得,姐姐还说他是小吃货,真该让她来看看这些同学们,哪个不比他能吃。 当然,玩笑归玩笑,总不能真让同学上去表演吃东西。 “同学们,安静一下。”景年学着老师维持秩序时的样子,拍了拍手。 大约是因为他最近干了不少实事,在班里有了几分威望,底下哄笑声渐消。 “同学们,嘴巴大、能吃当然也算特长,但是我们要选的是参加文艺汇演的节目,你们愿意在老师同学面前表演这个吗?”景年笑吟吟地问。 底下又响起一阵阵笑声,刚才起哄的孩子们,却都不吭声了。 在同学们面前表演一下也就罢了,在老师面前表演三口一个馒头……好羞耻啊! 而且虽然不可能,但是万一呢? 万一选中了,他们要在全校老师同学,甚至是来校参观的家长面前表演吃馒头吗? 刚才最先起头嚷嚷的男孩,恨不得把头塞进课桌洞里,就盼着景年千万别想起他,再点他的名字。 走歪的话题又被拉了回来,景年满意地抿唇轻笑。 哥哥说,有时候不赞同别人的意见,不要直接反对驳回,否则可能会激起强烈的反弹,要让他们自己认识到他们的想法是错误的,不可行的。 哥哥说的是对哒! 底下的同学们不闹着玩了,就有人开始正经提议:“周晓文能背很多古诗,算特长吗?” 让大家说自己哪里厉害,还有点不好意思,但说别人就很容易开口了。 景年说:“当然算,这就是周晓文同学的特长。” 周晓文笑容矜持里带着几分自豪,从小妈妈就带着她背诗,她背的又很快,自己后来也刻意训练过。 论起背诗,她觉得自己确实比其他同学厉害,称得上特长。 周晓文之后,或是自己提,或是其他同学提,断断续续有人提了些特长。 不过要么说自己跑得快,要么说谁跳得高,都不太适合做表演项目。 好在场面慢慢打开了,同学们都不再那么拘束,底下的讨论也热烈起来。 终于,有个平时跟何大军关系不错的男同学,举手道:“我会打拳。” 景年眼睛一亮:“什么样的拳?能给我们看看吗?” 这个叫赵小虎的男同学,在同学们的起哄声中走到讲台上。 景年走到一边,给赵小虎让出位置,看着赵小虎张开手臂摆出架势。 别的怎么样不清楚,赵小虎这个架势摆得有模有样,同学们都被唬住了,不敢出声,伸着脖子看赵小虎动作。 赵小虎一开始还有点儿放不开,等打了一会儿后,渐渐找到了节奏。 呼呼哈嘿,赵小虎捏着小拳头打拳打得风生水起,引得下面其他同学热血沸腾,一些好动的男孩在座位上扭来扭去,手舞足蹈跟着比划。 景年不懂拳法,但他会观赏,赵小虎的拳打得顺畅有力,且有足够的观赏性。 最起码以他,还有下面的同学看来,都觉得很精彩。 这就够了,这就是一个很好的节目了。 等赵小虎一套拳打完,景年率先鼓掌喝彩:“好!漂亮!” 热烈的掌声紧接着响起,底下掌声一片。 赵小虎收起拳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最近练的不多,打得不好,生疏了。” “已经很棒了。”景年说:“不信你问问其他同学,同学们,赵小虎的拳,打得好不好,精不精彩?” “好!精彩!”同学们齐呼。 还有几个跟他关系好的男孩子喊起来:“小虎子,回头教我们打拳。” “对,我们也想学。” 赵小虎笑得大牙都露出来了,景年趁机提起:“同学们觉得,赵小虎的拳术,能不能上节目?” “可是以前都没有表演打拳的。”有同学小声提出异议。 景年说:“以前也没有舞台剧对吧,艺术的形式是多种多样的,咱们参加汇演,表演节目,只要大家都觉得好看就可以呀,没有谁规定必须表演什么,不能表演什么。” “景年说得对啊,我觉得赵小虎的拳打得真好看。” “我也觉得,我觉得比诗朗诵有意思。” “那……” “那就这么定了。”景年一锤定音,又跟傻呆呆站着的赵小虎说:“虽然这次拳术表演得很精彩,但是既然你自己觉得还有进步空间,要继续努力呀!我们要把更好的表演呈现出来,争取打给全校同学,还有家长们看,你说对吧?” 赵小虎拼命点头,都快晃出残影了。 他涨红着脸,激动地说:“我太爷爷是开拳馆的,我爷爷从小就学拳,他要是知道我被选中了,能在学校表演打拳,肯定高兴。” 他家的拳馆早就没了,家里的拳术也没落了,他这一辈只有他因为兴趣学了一点儿,平时练习的也不够多。 现在景年选他参加班里上报的汇演节目,赵小虎心里高兴不已,下定决心回去了要好好练习。 有了赵小虎这个例子,接下来就多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有个女孩在同伴的催促下站起来,局促不安地说:“我、我会翻跟头。” 会翻跟头? 底下很多同学都表示不屑一顾,好多小孩儿都会翻跟头,手一撑随随便便就能翻一个。 景年鼓励道:“你翻跟头很厉害吗?” 女孩儿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能翻很多个,我现在就可、可以翻……” 景年伸手比划了一下:“这里可以吗?” 女孩儿犹豫道:“有点儿小,我只能原地翻几个。” 景年笑着招手:“先来试试嘛。” 他把讲桌推到一边,女孩儿在讲台中间站定,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原地翻起了跟头。 一个接一个,快到几乎数不清,景年都看傻眼了。 这下再没有同学发出嘘声,说翻跟头谁都会了。 翻跟头他们是会,但这么个翻法,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厉害!”景年小海豹鼓掌,热情地询问:“你还能翻别样的?” 刚才这位同学可说了,她觉得地方有点儿小。 “能!”因为剧烈的运动,女孩儿脸颊上泛着一层红晕,但景年和其他同学的反应给了她很好的鼓励。 于是阵地又转移到了外面走廊上,这会儿已经放学有一会儿了,基本上学校的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 即便有没走的,也在教室里排练,走廊里几乎没人,正好空出来了。 五班的同学很多都趴在窗户上往外看,挤出去的,也站得远远的,不挡着路。 女孩儿在空走廊上站定,然后就开始翻跟头,侧手翻侧空翻,前空翻后空翻,不停换着各种花样,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次都不用景年领头,五班的同学把巴掌拍得啪啪响,引得隔壁班没走的学生都被吸引了。 “快快,张霞,快停下来,快别翻了。” 景年还没反应过来,五班在外面的同学,已经紧急把还在翻跟头的张霞叫停了。 其他人自觉挡在前面,堵成个人墙: “看啥看呀,别老往人家班里看。” “谁看了,我们就是好奇,你们激动个什么劲儿。” 两班的学生隔着门窗叫嚣几句,各自回了自己教室。 景年好笑不已,原来自己班上的同学,是在做保密工作吗? 大家又回到教室里去,最后进去的几个,还特意探头在门口看了看,然后关上了教室们,紧张兮兮的。 “同学们,你们觉得张霞同学的翻跟头表演,精彩吗?” “精彩!”底下同学齐声喊道。 如果说,赵小虎打的拳,他们还意识不到难度,毕竟没有自己试过,有些比较自信的,会觉得我学一学,练一练,我上我也行。 但翻跟头这个,很多小孩子都在长辈、兄姐,或者跟其他朋友一起试着翻过练过。 自己翻的怎么样,张霞的这些花样能不能翻出来,试过了才知道有多难。 景年朝刘红英笑了笑,看,四个节目,已经搞定了。 “同学们,昨天选中参加舞台剧的请留一下,赵小虎,张霞两位也请留一下,其他同学自便。” 景年说完,有的同学背着书包回家了,有的心里好奇,就留下来看热闹了。 刘红英和几个班干部走到景年跟前,激动地说:“景年你太厉害了!” 他们还在想怎么扣景年笔记本上的那些节目,景年已经想到了根据班里同学的特长来选择。 “这叫……”文艺委员皱着眉头,一下子没想起来。 向子韬轻声说:“各取所长。” “对!是这个意思!” 刘红英说:“这也才三个节目呀,我们就排这三个吗?就这三个也行,我觉得我们今年的节目质量好,三个比以前的四个还有用。” “本来就是,今年肯定能有节目选上。” “我没说是三个啊!”景年说。 刘红英等人一愣:“还有一个?在哪儿?” “是大合唱吗?”有人问。 因为这是每个班的保留节目,全班都能上,不管选不选得上,反正上去唱一首。 景年看向周晓文:“刚才不是提了吗?周晓文同学背诗很厉害,也算特长呀!” 周晓文一怔:“让我去背诗?这不合适吧。” 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虽然她背诗很厉害,但是就观赏性,大概不如赵小虎打得拳和张霞翻的跟头。 景年说:“不是呀,英子你不是想排相声吗?我们可以排一个简单的相声,飞花令知道吗?用这种主题,我觉得应该有趣一点儿。” 飞花令是舅公为了提高他们学古诗词的兴趣,带着他和哥哥还有表哥表姐们玩的游戏,赢了有奖励的! 虽然他赢的机会不多,但灵机一动,觉得这个游戏嵌进相声里,应该是可以的。 第92章 如果说舞台剧剧本,宗夫人帮了大忙,相声剧本,就是宗老爷子给景年当的老师。 对于家里小崽崽的“工作”,家里长辈都十分支持,一听说他还要排个相声,正觉得无处可施展的宗老爷子,高高兴兴地顶上了。 不过这次上课的,就不止景年一个人了。 那天放学他把需要参与节目的同学都留了一下,各自安排了一番。 赵小虎和张霞的花式跟头没什么好多说的,他也没办法给什么指导,只能让他们回家自己多练习。 如果家里长辈可以帮忙的话,看能不能帮着编一个完整的节目——张霞的跟头自然也是被长辈带着练出来的。 两人都给了肯定答复,这种事家长都会很支持。 周晓文得知景年想让她参与一个相声节目,又听他讲了飞花令的玩法,非常感兴趣。 不过这个相声,不能只她一个人上,有逗哏的,也得有捧哏的。 按照景年的想法,周晓文的搭档也得是个对古诗有一定了解,才能配合的来。 因为可以提前排练好,另一位搭档的背诗水平倒不必跟周晓文一个水平,只要能把准备好的台词顺下来就行了。 这个当时没人敢开口,最后班干部里选一个顶上。 刘红英说:“如果没人上,那我来。” 向子韬犹豫了一下,突然说:“我试试吧。” 其他人都愣了一下,实在是向子韬这个学委,平时太没有存在感了。 其实仔细想想,他学习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性格也平和,但是好像就是不太容易注意到他。 “那就向子韬,周晓文,你同意吗?”景年询问道。 给周晓文找搭档,当然也要咨询一下她本人的意见。 周晓文说:“我可以,没有问题。” 她还担心给她分一个性格太皮的,她处不来呢。 向子韬挺好的,他们打过交道,感觉比较好相处。 其他留下的小演员,景年先把他们各自的那一部分剧本给他们。 因为只有他自己手写的,所以都是各自手抄自己的那部分。 景年看着同学们凑在一起奋笔疾书,补充道:“如果可以的话,还是看一看完整的剧本,帮助理解。” 毛小兵立刻抢着说:“那今晚把你笔记本借我吧,我能抄完。” “老虎妈妈”的小演员吴素芳立刻接上:“我可以借明天中午的吗?” 其他小演员也紧跟上给自己排了顺序,都表示会抄一份完整的剧本带着。 刘红英提醒道:“这是我们班的秘密武器,谁也不许有漏了消息。” 何大军也在抄自己的部分,闻言举着拳头,气势汹汹道:“班长说得对,谁泄密,谁就是咱们班的叛徒。” 景年:“……” 他默默地捂上脸,秘密武器……叛徒什么的,不至于吧…… 不过同学们都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景年不可能给他们泼冷水,大家重视也是好事。 “剧本抄完了,咱们干什么?”毛小兵心急地问:“要开始排练了吗?” “当然。”景年一本正经地说:“咱们这是时间紧,任务重,得抓紧时间,今天是不行了,明天就要开始排练。” “哦哦。” 在场的小演员们,都十分期待,演戏呢,他们还没有过这种经历。 刘红英问:“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需要。”景年板着小脸,神色郑重,弄得其他人也不由紧张起来。 他说:“班长,有一个很重要很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 刘红英和一众班干部郑重其事地看着他:“你说。” 景年说:“咱们的舞台剧,演员到位了,服装和道具可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大家一呆,服装他们知道,演出服嘛! 班里大合唱的时候,还要求全班同学都穿校服呢。 可是道具又是什么? “猴子叔叔”的小演员孙佳佳,担心地问:“校服不行吗?要买新衣服吗?” “不用买新衣服,新衣服也不合适。”景年解释道:“因为我们的主角有很多都是动物,比如你,孙佳佳,你需要做一些装扮,让人一看就知道,你演的是只小猴子,我这样说,你们懂吗?” 孙佳佳想了想,说:“我弄点毛粘脸上行吗?猴子都是脸上长毛的。” 她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个桃心,表示猴子的毛是这样长的。 景年:“……” 他原本想说戴个头套、帽子,或者面具之类的。 这位同学真是豁得出去。 “直接粘在脸上,小心伤到皮肤。”景年提醒道。 孙佳佳不在意地说:“没关系,就是点胶水浆糊,用水一洗就干净了。” 只要不让她买新衣服就行,一套新演出服,最起码要几十块钱,她爸一个月的工资就没了。 这个就简单了,找点棕色的毛,再不济弄些细线也可以,浆糊可以自家熬一点儿,很方便的。 孙佳佳一说完,其他人也明白了。 吴素芳说:“我姥姥针线活特别好,给我弟弟做的虎头帽可好看了,我让她给我也做一个,我戴个虎头帽可以吗?” 景年说:“可以。” 他见过街上卖的虎头帽,很可爱的,大姨姨还买了两顶,说可惜他和哥哥都长大了,戴不了小娃娃用的虎头帽了。 他们的表演,只要能让观众明白他们各自的角色就行了,但也不必过于苛求。 陈平着急了:“我家里没人会做虎头帽。” 他眼巴巴看着景年,指望景年能给他拿个主意。 毛小兵说:“你看景年有什么用,他又不会做虎头帽,他都有那么多事要忙了,你就不能自己想想?” 陈平垂下头不吭声,刘红英皱了皱眉,跟吴素芳说:“能请你姥姥,帮陈平也做一个吗?” 陈平一下子看过来:“对,吴素芳,你能让你姥姥给我也做个吗?” 吴素芳毫不犹豫道:“可以的,我姥姥肯定愿意帮忙,不过要等我的虎头帽先做好。” 景年说:“这是当然的。” 陈平也没有意见,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剩下几个戏份比较多的角色,杨婷婷说他回家再想想办法,看怎么扮大熊。 何大军演驯养员,不用扮演动物,找一件风格合适的衣服就行了。 毛小兵笑嘻嘻道:“把你小马甲穿上呗,一看就像坏人。” 景年不明所以,刘红英小声跟他解释,之前何大军穿过一件黑马甲,结果里面的衣服不小心打湿了,他就把衣服脱下来,光着膀子单穿了一件马甲。 他长的比较凶,毛小兵也是个嘴巴坏的,看见之后,张嘴就来了一句:“哪来的街溜子!” 街溜子就是方言里面街头不务正业小混混的意思。 他那会儿确实不该这么说同学,说错话了及时道歉也就罢了。 可何大军那个脾气,当场就把毛小兵推了个倒仰,毛小兵一屁股坐地上,挨了何大军两脚。 这下毛小兵也火了,两人差点打起来。 后来经过老师调停,两人互相道歉,勉强握手言和,但梁子是结下了。 现在毛小兵又提起来,奚落何大军,知道情况的班干部们连忙挡在两人中间,生怕他们又打起来。 不过这次何大军一点儿没露出生气的表情,他觉得毛小兵说得挺有道理的,他演的就是个坏人,如果穿那件马甲合适,那就穿呗。 不过毛小兵这么讨厌,他也不会让他好过。 何大军冷笑一声,盯着毛小兵眼神嘲讽:“我穿个马甲没问题,你呢?” 毛小兵一愣:“我怎么了?我怎么样,不关你事。” “谁说关我事了。”何大军翻了个白眼:“孙佳佳可以自己在脸上粘毛,吴素芳和陈平有虎头帽,你呢?你这只母鹦鹉,准备咋办?要不头上插点儿鸟毛吧!” “欸,你脸上是不是也得粘点儿毛?” “哦哦,你是母的,你得用女声说台词对吧?不然观众咋知道你是只母鹦鹉。” 毛小兵的脸色,渐渐绿了…… 虽然那天发生了一点点小意外,但后续进展还算顺利。 家长们对于孩子参加汇演节目,都很支持。 赵小虎还来跟景年说,他爷爷还想让他表演一个什么劈山拳,一拳打碎一块砖的那种。 据说学到高深处,能隔着箱子把里面的豆腐打烂,也不知道真假。 听起来很精彩,但赵小虎妈妈严禁他学这个。 景年也不敢让他表演这个,砖头欸,拳头打上去多疼啊! 张霞家里长辈也帮她排演了一个完整的节目,能翻全场,还有各种花式的那种。 她给景年他们表演了一番,确实比之前的演示还要精彩。 不过因为多了一些难度更高的动作,张霞还不熟练,需要继续练习。 这就不是景年他们能提供帮助的了,只能鼓励张霞多努力多练习。 景年自己忙着舞台剧这边,开始带着小演员们排演。 跟舅公预定好的相声课,他自己学完了做剧本再教给周晓文他们,时间上太赶,景年自己也有些分身乏术。 于是跟周晓文和向子韬商量:“不然你们来我家吧,一起听听我舅公怎么讲课,大家都学学,说不定以后还用得上。” 六一汇演又不是只有今年有,知识学到了,以后总有用到的地方。 周晓文不好意思地说:“会不会太打扰?” “不会不会。” 景年连连摆手:“我舅公、舅妈他们,早就跟我说了,让我带朋友去家里玩儿。不信你问英子他们,我大姨姨都说好几次了。” 毛小兵说:“对,景年他家长都可好了。” 景年嘟囔:“好你们还不去,我都邀请你们好几次了。” 刘红英说:“去,去嘛。” 以前是不好意思打扰,现在……现在不好意思,也要去了,学习重要呀! 第93章 当天是来不及了,正好第二天是周六,景年和同学们约好,下午放学去他家上课,明天周末,大家再去他家排练,抓紧时间。 至于放学了怎么过去,前一天景年回家提了一嘴。 第二天下午放学,去接他的就变成了一辆小客车,足够把他所有小同学都拉回家。 “小杨叔叔,这个车我都没有见过哦!”景年趴在椅背上,跟司机叔叔讲话。 他家里两个司机是兄弟,一个大杨一个小杨,今天换了车子,要不是看见熟悉的司机叔叔,景年是不会上车的。 司机小杨从后视镜里看见一车左顾右盼的小娃娃,心里也乐呵,他这成校车司机了嘿! 他笑呵呵地跟景年说:“年宝,这是我们厂里自己产的车,你昨个儿说我们家车小了,这不,老板今天直接让人开过来一辆。” 景年笑开了花,咧着一嘴小米牙,眼睛弯成月牙儿:“我舅舅超好哒!” 毛小兵捂着嘴巴,小眼睛都瞪大了:“你舅舅是厂长啊?” 还是造汽车的厂呢! 其他小学生缩在座椅上,好奇地四下打量观察,听见毛小兵问话,一个个竖起耳朵,听景年回话。 景年笑嘻嘻的:“不是呀,我舅舅不是厂长。” 他知道家里好像有工厂,不止一个,可是舅舅明明是管厂长的。 小同学们却误会了,毛小兵说:“那也得是个大领导。” 不然也不能说用车就用车了。 他们都以为,这是景年舅舅把单位的车派出来给他们用了。 小学生们大都坐过公交车,即便刚上这个小客车有点儿新奇,等坐定了,好奇一会儿,也就没什么了。 而且回家距离也不太远,一会儿就到了。 车子停在四合院门口,景年率先跳下车,站在一边招呼同学们:“快下来呀,已经到啦!” 陆续跳下来的小学生们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方景年,你家也住胡同里呀?” 他们还以为,大厂的领导家,应该住小楼房呢。 “对呀,这里很好的。”景年在家里住得很开心,他觉得自家院子比楼房好玩。 也有人说:“景年家的院子,比咱们那边新。” 这就是观察仔细的,宗家的房子刚刚整理维修过,当然比较新。 “这边胡同也好干净,地方好大。” 他们家住的胡同里,都堆满了各种杂物,各家搭的小棚子,就把胡同两边占满了,只留中间一条小道过人和自行车。 “那里还有一辆小汽车!”有人指了指旁边停着的一辆车子说。 景年抬眸看了一眼,好像是他家的,平时舅舅用的那辆。 舅舅今天下班挺早呀! “年宝,你家在哪儿?”毛小兵站在景年身边问。 景年眨眨眼:“这就是我家呀!” “不是,我是问这里面哪间是你家……” 毛小兵说完,见景年还是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挠了挠头说:“算了,你带我们进去吧。” “当然呀!”景年招招手:“跟我来。” 他走在前面,其他小伙伴跟小鸡仔一样跟在他后头,一起进了大门。 进去之后,小鸡仔们睁大眼睛到处看,叽叽喳喳不停: “这个院子好像跟我们住的不一样。” “住得人好少哦,到处都很干净。” 景年忍不住扭头,外院明明住了好多人,比里面的院子多好多。 “这个院子也很大。” “方景年,你家还在里面吗?” “对呀。”景年朝后招招手,带着小伙伴们穿过抄手游廊,进了内院。 “我带你们去书……” 景年的话说到一半,看见坐在院中的宗廷,顿时忘记了后面的话,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宗廷起身,微微挑眉:“傻站着做什么?” “哥哥!”景年像出笼的小鸟,张开翅膀就扑了过去,直直撞进宗廷怀里。 宗廷顺手接住跳到他身上的崽崽,景年小狗撒欢一样,抱着哥哥就不撒手了,挂在他身上,脸蛋在他脖颈间蹭来蹭去。 “莽莽撞撞。”宗廷轻斥了一声,少年的气息不自觉地变得柔和,说着嫌弃的话,脸上的表情却温柔极了。 “哥哥……”崽崽的小奶音黏糊糊的,哼哼唧唧撒娇。 宗廷拍拍他的背,好笑道:“几岁了,还要抱?” “你是我哥哥呀!”景年理直气壮,哥哥都是要抱弟弟哒。 宗廷眉眼愈发柔和,顺了顺崽崽的发顶,笑着说:“不招待你的同学们?” 景年这才想起来,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身体僵了僵,崽崽慢慢从哥哥身上滑下来,缓缓扭头,看见一群瞪大眼睛看呆了的小伙伴。 景年的同学们确实都很惊讶,景年平时在学校里,虽然温和爱笑,但看着是个很稳重的学生。 老师同学们都喜欢他相信他,尤其是在六一汇演这件事上,他处理得有条有理,办事可靠,同学们都把他当小老师、领头人了。 没想到在家里,景年竟然这么软,要哥哥抱,比他们还会撒娇欸! “年宝……”毛小兵期期艾艾,不敢开口。 “去吧。” 宗廷呼噜了一把崽崽头毛,掰着他肩膀让他转过身:“先招待你同学。” 景年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淡定一些,姐姐说了,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他拉着宗廷走到同学们面前,一本正经地介绍:“这是我哥哥。” 小学生们忙跟着喊:“景年哥哥好!” 宗廷扯了扯嘴角,想笑。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被称呼,不是宗廷,是景年哥哥。 “你们好。”宗廷点了点头。 景年拉拉他手腕:“哥哥,这是我同学们,我们来家里跟舅公学习,还有排节目。” 宗廷微微一笑,意味不明地看了崽崽一眼。 他刚到就听他母亲讲过了,小家伙儿在新学校过得风生水起,新朋友一堆,可受欢迎了。 真难为这小东西还知道惦记他。 “走吧,爷爷在书房里等你们。”宗廷打头,一提步,景年立刻巴巴地跟上。 其他小朋友,跟在景年后头,走成一串串。 书房门口大敞着,宗老爷子早在里面坐着了,甚至一早让人去准备了一块黑板,给他上课用。 给小学生们用的桌椅也早备好了,看见大孙儿带着小娃娃们进来,老爷子饶有兴致地打趣:“怎么?你也想来学?给你安排个班干部?” 宗廷不接话,侧身让开,比了个请进的手势,让要上课的小朋友们先进去。 “你们先找位子坐下。”景年跟同学们说完,站到宗廷身边。 宗廷挑眉:“你不去?” 景年挨挨蹭蹭,去拉他衣袖:“哥哥你去做什么?” 宗廷不答反问:“怎么了?” 景年摸摸鼻子:“哥哥你等等我,我一会儿就学好了,来陪你哦。” 宗廷忍俊不禁,还知道操心他会不会无聊了。 不错,进步挺大的。 宗廷说:“行吧,我去收拾行李,你慢慢学。” 他也是刚到,什么都还没收拾准备。 景年立刻拉住他的手:“哥哥,跟我一起住,我房间好大!” 生怕哥哥不答应,崽崽慌忙列出一系列好处:“我的床好舒服哒!哥哥我会讲故事了,晚上我给你讲故事哦!” 宗廷心里发甜,矜持道:“那我先住两天试试。” 景年飞快点头:“哥哥你试试嘛,真的很好哒!” “房间里有不能动的东西吗?”宗廷问。 小朋友也会有小秘密,他还是很尊重崽崽隐私的。 不过显然年崽对哥哥丝毫不设防,软软道:“没有哦,我的东西哥哥都可以动。” 宗廷抿了抿唇,压下嘴角的笑意,心里却熨帖极了。 崽崽对他的信任依赖,都让他觉得,自己这趟没白跑。 “去学习吧。”宗廷说完,转身先离开了。 景年哒哒哒跑到剩下的座位上,同学们自觉给他留了最前面一排中间的位置。 宗老爷子摆开了架势,开始讲课,景年努力集中注意力学习。 这节课大概上了半个小时左右,留下周晓文、向子韬,还有刘红英几个其他对相声感兴趣的同学继续学习,景年和其他同学准备先排一下他们那个舞台剧。 要排剧,自然要找个大一点儿的空地,景年家院子就挺大的。 他带着小伙伴们往外走,毛小兵跑到他跟前,小声叭叭:“你哥哥好……” 他“好”了半天,憋不出来下面的话,急得直挠头。 景年:“……?” “我哥哥是很好呀!” 毛小兵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哥看起来就不好惹。” 这次轮到景年说不出话了,他觉得他哥哥超好,可是好多人都很怕他哥哥。 奇奇怪怪。 最后景年只好说:“那你不要惹我哥哥嘛。” 毛小兵嘀咕:“哪个要惹你哥了,我就是跟你说一声……” “不许说我哥,快过来排练!”景年小脸一板,颇有几分小老师的架势。 毛小兵不敢吭声了,景年拿着剧本,小导演一样,指挥同学们如何排练。 这些孩子包括景年自己,都一点儿经验都没有,只能摸索着来。 好在景年确实有几分天赋,靠着之前看过的舞台剧经验,在探索中进步。 小演员们也十分认真,共同努力之下,能排演出一个似模似样的片段。 “我教的,不错吧?” 宗夫人站在儿子身侧,笑眯眯地问:“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崽突然长大了?” 宗廷的视线一直没离开庭院中奔来跑去忙得一头汗的崽崽:“他本来就聪明,谁教都一样。” 宗夫人一噎,横他一眼,这儿子真不可爱。 宗廷笑容浅淡,继续道:“大什么,刚还要抱要跟我一起住,哪里像长大了。” 第94章 因为第一次不够熟练,等景年带着同学们,堪堪排完四分之一的剧情,已经六点多了。 宗家的厨师早已经开始准备晚饭,有饭菜香气飘到院中。 正全神贯注排演节目的小家伙儿们,闻到香味,后知后觉地发现已经到了吃饭时间,咕噜噜的肚子叫声此起彼伏。 “景年,我们该回家了。”刘红英等人也收起了笔记本,过来跟景年告辞。 宗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上了两个三十分钟的课程,中间还休息了十来分钟,这会儿也累了,就放学生们先下课。 刘红英她们便跑来看景年等人排演节目,看得津津有味。 “现在就走吗?”景年停下动作,“马上要吃饭了,尝尝我家的饭吧,可好吃了!” 他这么一说,刘红英更不答应了,连连摆手:“不了不了。” 谁家都不富裕…… 好吧,景年家可能还算富裕,可他们这么多人,哪有在景年家里学习,人家还得管吃的道理。 周晓文也说:“对,我们回家晚了,爸妈该担心了。” 有的同学闻着饭菜香味,十分馋,嘴里口水泛滥。 但是听见刘红英和周晓文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好意思张嘴说“我想吃我留下”。 小学生们都说要回家,周晓文提出的这种理由,也让人不好再强留。 “那好吧,你们明天记得早点儿过来哦。”景年殷切地叮嘱,“我们的舞台剧还没排完呢。” “好哇,我明天一早就过来。”毛小兵最先表态。 景年笑眯眯地:“一会儿小杨叔叔送你们回去,明天再去接你们。” 有车子接送欸! 太有面子了吧! 小朋友们的虚荣心,得到空前满足。 “不用接我,我认识路。”刘红英说:“今天已经记下来的路了,明天我自己过来。” 毛小兵挠挠头:“我跟英子一起。” 杨婷婷也说:“我们一起。” 于是有些小同学跟他们一样,说知道路了明天会自己过来。 也有的不吭声,或是离得远或是想体验车接车送的感觉。 根据他们各自的需求,景年直接让他们跟司机叔叔讲就好,反正舅舅给他安排一辆新车,就是让他用的呀。 送走同学们,景年转头就往回跑。 “哥哥!”还没进内院,就喊起来了,声音雀跃无比。 宗廷走出来,扶住朝他冲过来的崽崽,好笑地问:“忙完了,来陪我玩了?” 景年嘿嘿直笑,去拉他手:“哥哥,你放假了吗?放多久呀!” 他见到哥哥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嗯,暑假,九月开学。” 宗廷似笑非笑地看着笑得甜软的崽崽:“为什么这么问?” 景年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了,三个月,有将近一百天,他每天都可以见到哥哥! 看见崽崽这么开心,宗廷都不忍心逗他了,捏捏年崽软乎乎的腮肉,“走了,先去洗手吃饭。” 景年立刻小尾巴一样跟上,小嘴叭叭的,跟哥哥有说不尽的话。 “哥哥,你什么时候放假的呀?你一放假就过来找我吗?” “哥哥,你看看我,我是不是长高了?舅舅说没有,可我明明长高了一点点哒!” “哥哥,我写的信你看见了吗?你有想吃的东西吗?我给你买呀!” “哥哥……” 宗廷哭笑不得:“行了,不饿呀你?吃饱了再跟我说。” “好哦!”景年乖乖应了一声,跟在哥哥后头去吃饭。 上了饭桌,景年立刻往宗廷身边坐。 宗夫人指着自己左边的座位,笑眯眯地说:“年宝,坐舅妈这里呀。” 景年摸了摸筷子,黑琉璃一般的眼瞳转了转,奶声道:“舅妈,那是舅舅的位置。” 宗夫人又指右边:“那你坐这。” 景年眨眨眼:“大姨姨坐那里哒。” 宗夫人气笑了:“你就是想跟阿廷坐,不想跟舅妈坐,坏崽。” 景年揪着自己手指头,委委屈屈:“舅妈,我好想哥哥呀。” “这么喜欢哥哥?”宗夫人拈酸吃醋,“哥哥都不给你买冰激凌。” 崽崽拍着小胸脯:“我给哥哥买!我有钱!” 宗夫人逗他:“那不喜欢舅妈吗?” “喜欢呀!”景年大声说:“也喜欢舅妈!” “那跟谁坐?”宗夫人又把问题绕回来了,今天在儿子面前吃的瘪,似乎想换个方式找回来。 景年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拉了拉宗廷的手:“哥哥,你跟我一起。” 他走到宗夫人身边坐下,又拍拍另一边的凳子:“哥哥你坐这儿!” 宗夫人:“……” 宗廷忍着笑坐下,看吧,他就说,年崽很聪明。 饭桌上,景年殷勤地宗廷夹菜倒水,一会儿“哥哥这个好好吃你也尝尝”,一会儿“哥哥你渴不渴喝口汤呀”,小嘴嘚吧嘚吧,都顾不上自己吃了。 宗廷被哄得跟喝了蜜一样,心里甜滋滋的。 能让这个小吃货顾不上自己的嘴来照顾他,小崽崽当然是很在意他。 长辈们乐得看两个孩子亲近,之前宗夫人也只是为了逗逗景年罢了。 她冷清的儿子身边,有个乖软的小崽崽陪着,她这个当妈的怎么会不愿意呢。 吃完饭,又休息了一会儿,各自去洗漱准备休息。 要跟哥哥一起睡,知道他爱干净,景年特意多洗了一会儿,洗得干干净净了,才拿着毛巾,顶着一头湿法往卧室跑。 “哥哥!给我擦头发!” 哥哥擦头发最舒服啦,手指长长的,动作很温柔,一会儿就把他头发擦干了。 “哥哥——” 兴冲冲跑进房间的崽崽,看见靠坐在床头,手里拿着厚厚鼓鼓一个信封的少年,僵住了。 宗廷捏了捏手上鼓囊囊的信封,笑着说:“傻站在门口做什么,不是要擦头发吗?过来。” 景年慢吞吞挪过去,眼睛偷偷往他放在腿侧的信封上瞥。 宗廷装作没发现,拿过他手上的毛巾,拉着崽崽在自己面前坐下,抬手给他擦头发。 景年的心思却全不在宗廷手上,期期艾艾地问:“哥哥,你刚才在干什么呀?” 仗着年崽背对着他看不到,宗廷完全不用掩盖自己唇边的笑意,嗓音淡定地回道:“在你枕头下面发现了一个信封,拿出来看看。” 景年:“!” “哥哥……” “怎么?不能看?”宗廷挑眉:“你自己说的,所有东西我都可以碰。况且,那信是给我的吧?” 景年鼓了鼓脸颊,小声嘟囔:“可是我都还没有压好……” “压什么?”宗廷没听明白。 景年张开手,用力拍了拍宗廷腿边的信封,不满道:“它好胖!” 声音转小:“别的信都不长这样……” 宗廷差点儿笑出声,信封胖?不是因为塞的信太多了吗? 不过一想到那满满的信,都是给他的,他心里又充满了满足感。 “没关系,哥哥喜欢胖的。”宗廷忍着笑,一本正经道。 景年不太相信。扭过头盯着他眼睛:“真的吗?” “真的。”宗廷重复了一遍。 崽崽一下子开心起来了,眼睛弯成月牙:“哥哥,我以后还给你写胖胖的信!” “年崽,说话要算话。”宗廷不放心地叮嘱。 这孩子回国念书,离得远了,身边新朋友又多,别时间久了,对他这个哥哥就不上心了。 “昂,我说话算话哒!”景年认真地解释:“我有好多话要跟哥哥讲呀,可是你不在,我就给你写信。” “乖崽。”宗廷夸道。 他摸了摸景年头发,天气热,这么一会儿,已经干的差不多了。 宗廷把景年抱到床上:“上来,准备睡觉。” 景年在床上滚了一圈,滚到里面躺好,睁着大眼睛盯着宗廷看。 宗廷换了一件盘扣府绸短褂,跟景年身上那件样式十分类似,是宗思华给他们买的,家里人都有,居家穿十分舒适。 “不是要给我讲故事?”宗廷在景年身边躺下,慢悠悠道。 景年一骨碌滚到宗廷身边,抱着哥哥一只胳膊,安心了,抿着唇笑得超甜:“哥哥,我给你讲一个……一个我同学说好听的故事吧!” 宗廷隐约猜到了什么,唇角微翘:“讲吧。” 景年熟练地开始讲起他写那个剧本故事,给同学们讲过不止一遍,在完成剧本的过程中,也一遍遍的修改完善过,现在他对这个故事,不可谓不熟悉。 不长的故事很快讲完了,念完结局最后一句话,景年侧过头,满怀期待:“哥哥,这个故事好不好听?” 宗廷微微皱眉,注意力全在他身上的景年,顿时紧张起来:“我讲的故事不好听吗?” 宗廷这才笑着说:“好听,就是短了点儿。” 景年一瞬间笑得小米牙都露出来了,勉强用矜持压着洋洋得意:“哥哥,这个故事,是我自己写的哦!” 宗廷故作惊讶:“你写的。” 他装作不信的样子逗弄崽崽:“你不是字都没认全吗?都能写故事了?” “我可以哒!”生怕他不信,景年一骨碌坐起来:“我去拿剧本给你看!我有查字典哒!” 有些字词他会说会用,就是不会写不会认。 但是剧本要给同学们看的,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别的人看,景年花了挺长时间,把他写不出来的字对着字典补了一遍。 宗廷连忙拉住他:“行了,我信了。” 景年还不太愿意罢休:“那我明天拿给你看哦。” 宗廷:”好,明天看。” 景年继续表功:“我的故事,我们要排成舞台剧哦!我们学校六一……” “所以你写了个剧本?”宗廷早就知道了,还是装作才知道:“我们年崽这么厉害?” 景年:“一般般厉害啦。” 哥哥表扬他了,超快乐哒! 第95章 或许是因为睡前心情十分快乐,景年晚上也做了个好梦。 具体内容已经不记得了,之所以知道是个好梦,因为他是笑醒的。 靠在床边看书等崽崽起床的宗廷,突然听见一阵笑声,惊了一下,一扭头,看见身侧睡得正酣的崽崽,眼睛还闭着,咧着嘴笑得酒窝都出来了。 宗廷:“……” 宗廷也被逗笑了,捏了捏崽崽鼻尖,景年就乐醒了。 “做了什么好梦?”宗廷问他:“笑得这么开心。” “不知道呀!” 景年打了个滚,一头滚进哥哥怀里,手上闲不住地去抠宗廷腰间的那颗盘扣,声音软乎乎的:“我不记得了。” 宗廷看他双眼微阖,半睡不醒的,一颗扣子也玩得津津有味,半点儿没有要起床的样子,捏捏他睡得发热的脸颊:“不起来?今天不是还约了同学?” “哥哥……”崽崽懒洋洋地喊了一声。 宗廷:“做什么?” 景年又叫了一声,然后自己笑了起来:“我有时候想你,叫你都没人答应。” 现在他喊“哥哥”,哥哥就能应他了。 宗廷心头一软,周身的气息变得柔和了,也不再催着崽崽起床。 小孩子嘛,喜欢赖床多正常,今天本来就是周末,想多躺一会儿,就躺着好了。 不过景年是个乖崽,醒来之后,只赖了一会会儿,一下子坐了起来,像充满了电的小机器人。 “哥哥,起床啦!” 等兄弟俩收拾好出去,早餐已经摆上桌了。 景年看见坐在桌边的方锦绣,是喜上加喜,立刻冲了过去:“姐姐!” “年宝!”方锦绣接住弟弟,揉揉他小卷毛,笑眯眯地问:“想姐姐了没?” “想了!”景年用力点头,又拉着方锦绣让她看:“姐姐,哥哥!哥哥回来啦!” 方锦绣抬手跟宗廷打招呼:“阿廷,好久不见啊,欢迎回国。” “姐。”宗廷走过来,景年拉着他往自己身边坐。 他左边坐着哥哥,右边坐着姐姐,美得要上天了。 更开心的是,方锦绣买了早餐送过来,有景年最喜欢吃的那家焦圈儿,焦脆酥香,景年一个人能吃好几个。 京市人吃焦圈,一般配豆汁儿吃,景年喜欢焦圈,偏又不喜欢豆汁儿的味道,他喜欢就这么干吃,或者泡在豆浆豆腐脑里面吃。 昨天晚上给宗廷端茶倒水,今天吃早餐,也特别有小主人风范的照顾没吃过京市这些食物的宗廷。 一样一样的详细介绍,各种自己试过的吃法一一讲给宗廷听,还示范给他看,照顾小朋友一样,恨不得给他喂到嘴巴里去。 宗廷哭笑不得,到底谁才是需要照顾的崽崽? 方锦绣笑吟吟看着,宗廷回来,可把她崽高兴坏了。 小孩子喜欢陪伴,之前为了回国,跟哥哥分别,伤心的不行,现在又能跟哥哥一起,难怪他这么兴奋。 “年宝,你的舞台剧排的怎么样了?”方锦绣问。 景年咽下嘴里的食物,迫不及待地说道:“已经开始排演啦,今天同学们要来我家排练哦,姐姐你要看吗?” 方锦绣:“可以吗?” “当然可以!”景年毫不犹豫地说。 他姐姐超厉害,说不定看完了能给他提一些建议呢。 吃完早饭没一会儿,约好的同学们就陆陆续续到了,看见景年那个传说中在京大读书的姐姐,小同学们一个个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偷看方锦绣。 京大的欸,这就是京大的学生吗? 小朋友的动作没那么隐蔽,她很快发现了,像一群伸着脖子的小鹌鹑,乐得方锦绣抿着唇忍笑。 不过等到开始排练,大家的注意力就渐渐从方锦绣身上移开了,一群小同学,演得卖力又认真。 景年这个小导演,喊话喊得嗓子都痛了,他终于明白以前小姨夫带他和表哥表姐去片场看拍电影,为什么那个导演伯伯要拿个大喇叭,因为好用呀! 好在除此之外,排演还算顺利,同学们个个都很卖力气,也很愿意听他讲,谁出了错,大家嘻嘻哈哈笑一场,也就过去了。 较着劲儿的何大军和毛小兵,真正开始排演了,并没有添什么乱子,两人比着来,眼神时有交锋,都恶狠狠的,杀气十足,倒是跟他们各自的角色立场贴合了。 这样到中午的时候,已经粗略排过两遍了。 方锦绣也给景年提了一些建议,都是很实用且好用的建议,还有他一直苦恼头疼的道具问题,方锦绣也给他提了几个可行的思路,让景年十分开心。 中午这回就是在景年家吃的饭了,同学们走的时候都跟家长说了,要去同学家里。 有的家长给了零花钱让买吃的,有的给带了干粮,可这些,哪有景年家特意准备的大餐好吃。 小朋友们一开始还放不开,宗家特意给他们单开了一桌,这样自在一些。 等上了餐桌,香味儿飘进鼻子里,馋虫被勾出来,小学生们就把持不住了,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吃了个肚圆。 中午吃饱喝足,下午继续排练。 有了上午的经验,下午的排演就顺利多了,一下午排了有四遍,一遍比一遍顺畅,一遍比一遍演得好。 景年和同学们都成就感十足,越排越有动力。 到五六点钟的时候,该散场回家了,小学生们还有些恋恋不舍,想再排一次。 “行了,咱们自己回家再练练吧,别打扰景年了,都在他家里待一天了。”毛小兵嚷嚷道。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不好意思继续说留下,况且这也快到晚饭时间了,中午吃了人家一顿,总不能晚上继续留下蹭饭,那成什么了。 大部分同学心里都有数,毛小兵一提,他们就顺着这话跟景年告辞。 景年喊了一天,也累了,嗓子都有点儿不舒服,现在停下也好,他能休息休息。 于是大家各自告别:“景年,明天见!” 景年送到门口:“明天见。” 送完同学,又跑回去找哥哥姐姐:“我们排演的怎么样?” 方锦绣竖起大拇指:“棒!” 她不是糊弄年崽闭着眼睛瞎夸的,小朋友们排的舞台剧,虽然表演稚嫩,台词功力也不行,但活泼童趣,引人发笑,能吸引人看下去。 方锦绣觉得,不管什么表演,能吸引人往下看,就成功了一半。 表演是给观众看的,内涵再深刻演得再好,如果不能吸引观众,也不过曲高和寡罢了。 景年高兴得眼睛都笑弯了,又把期待的眼神投向宗廷。 宗廷递过来一杯温开水,景年不明所以,但他确实渴了,端过来一口气喝掉大半。 “嗓子疼不疼?”宗廷接过他手上的杯子,放到一边,略带责怪地说:“不管什么事,你的身体最重要,累了不知道歇一歇?渴了不知道喝水?方景年,你八岁了,要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连全名都叫出来了,景年一下子怂了,睫毛翕动,偷偷看了眼哥哥,生气了呀! 他一步一步往宗廷跟前蹭,蹭到他腿边,就往他身边挤:“哥哥,我知道错啦。” 宗廷坐了一把普通的靠背椅,椅子不宽,景年挤上去,大半个身子悬空。 他下意识伸手护在景年背后,手臂虚虚扶着,担心他掉下去。 “哥哥……” 宗廷:“行了,懒得说你,再有下次,你……” 未尽之语,威胁十足,景年不敢让他继续说下去,连忙接话:“没有下次了,哥哥我听话的!” 宗廷这才缓和了脸色,景年悄悄舒了口气,眼角余光瞥见姐姐撑着下巴,笑吟吟看着他和哥哥,脸颊一鼓:“姐姐,你在看什么呀?” 方锦绣:“在看阿廷教育崽崽。” 景年不啃声了,他就是被教育的那个崽崽。 家里的厨师买到一头现宰的半大小羊,肉质细嫩又不过于软烂,晚上厨师大展身手,一羊多吃,做了半桌全羊宴。 烤羊腿、烤羊肋排、麻辣羊蝎子、爆炒羊脸,还架了个铜锅,涮羊肉吃。 偏偏景年吃不了羊肉,只能吃别的菜,虽然也很好吃,可看着其他人吃那么香,依旧馋得不行。 晚上睡觉的时候,宗廷听他在说什么“一只羊、两只羊”,还以为他睡不着在数羊。 仔细一听,发现这个崽说的是:“一只羊被吃掉,两只羊被吃掉,三只羊……” 顿时哭笑不得。 第二天景年一早去上学,宗廷送他,回来了跟家里买菜的师傅讲,让他今天多跑跑,买头小牛回来,照着昨天多做法,再做一桌子全牛宴。 景年还不知道哥哥给他准备了什么惊喜,周一一到学校,他身边又围了一群同学,都是昨天去过他家里的。 现在这些同学都把他当领头人,心里揣着小小的崇拜感,不自觉就想亲近他,想跟景年做好朋友。 学校里,总有一些人像星星一样,散发着光芒,会吸引其他人聚拢过去,景年就是这样一颗小星星。 他被围在人群中间,听找他有事的同学讲完事情,给出自己的建议。 又听人讲自己排演过程中遇到的麻烦困难,三言两语给出解决办法。 有想不到的,或者他也不懂的,就坦言告知,让大家都想想,集思广益。 热闹一直持续到快上课,他身边的人才散开。 景年松了口气,把第一节 课要用的书本拿出来,发现同桌也在盯着他看,不由问:“怎么了?” 向子韬捏着一个本子,轻声道:“我跟周晓文、林娟她们,一起写了个相声剧本,你能帮我们看看吗?” 昨天他们也去景年家了,景年等人排演节目的时候,他们又跟宗老爷子一起上了会儿课,不过老先生精力不济,没教太久。 他们回来后,自己商量着琢磨着,写了一个简陋的相声剧本出来。 第96章 景年自己也不懂相声,他跟舅公学的时间,还没有向子韬他们时间长。 其实宗老爷子也不是专业人士,但他看得多见识广,早些年作为富家公子,吃喝玩乐的事再精通不过,京剧昆曲、相声说书、遛狗斗鸡、杂耍把戏,高雅的低俗的,什么都懂一点儿,什么都了解一些,教导几个还没入门一切不懂的小学生,一点儿问题没有。 景年接过向子韬的本子,说:“我拿去给我舅公看看吧。” 向子韬松了口气,其实他来找景年,归根结底也是为了通过景年求助宗老爷子。 毕竟只是同学的家长,义务教导他们,他们不好意思直接找让人家给他们指导。 景年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安抚地朝向子韬笑了笑,说:“你别想太多,我舅公人很好的,也很喜欢小孩子,特别高兴我带同学去家里玩儿。” 向子韬定定地看着面前笑容灿烂的男孩儿,过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 “对了,你吃饼干吗?”景年从书包里掏出一包手指饼干,这是舅妈给他做的,昨晚做好了,同学们都走了,舅妈就让他带来学校分给同学们。 他给向子韬抓了一把,挤挤眼睛:“尝尝吧,可好吃了。” 向子韬犹豫了一下,接过景年递过来的饼干,拿着没动。 景年朝他璀然一笑,吆喝了一声,一群人涌上来,他手里的饼干没一会儿就分完了。 景年拍拍手,把空袋子收好,向子韬微微侧头,问:“都分给别人了,你不吃吗?” 景年不在意道:“我回家吃。” 带少了,同学太多,不够分了。 向子韬把他还没动的饼干又递了回去:“你给我好多。”比给别人多一倍。 “你是我同桌呀!”景年笑嘻嘻地,从向子韬手上拿了一根手指饼干,塞进嘴巴里,咔嚓咔嚓嚼起来。 向子韬一怔,缓缓笑开了。 对呀,他们是同桌。 他第一次接受景年分给他的零食,拿了一块小饼干,像景年一样吃起来,酥酥脆脆,香甜可口, 中午景年回家,把向子韬给他的相声剧本拿给宗老爷子看。 这个剧本是向子韬、周晓文,还有班里另外几个语文成绩比较好,也对此感兴趣的同学一起学习后讨论出来的。 就如景年所说的,宗老爷子乐于看见孩子们爱学好学,他认真看了小同学们自己写的简陋剧本,给出不少修改意见,另外拿了个本子记录下来,让景年拿给向子韬他们看。 下午去学校,景年把舅公的修改意见给了向子韬和周晓文他们。 焦急等待着的孩子们如获至宝,立刻凑在一起认真研读起来,时不时爆发激烈地讨论,就连平时不爱说话的向子韬,嗓门都大了起来。 景年在一旁,撑着脸看着,热热闹闹,有说有笑,多好呀,这样的校园生活。 下午放学,照旧留下来排练节目,接连几天都是如此,经过不间断的练习排演,小演员们已经大致能够自己顺下来整场剧,而不用景年时不时提词指导了。 接下来,大家就只要不断提高熟练度,保证在演出的时候不出问题,就可以了。 其他需要解决的事情,只剩下服装和道具。 服装之前有了安排,孙佳佳连毛都准备好了,已经粘好了一个头套,拿来给景年看过,戴上去很贴合,配合上表情动作,很有几分猴像。 毛小兵和杨婷婷都说已经准备好了,吴素芬的老虎帽也做好了,吴姥姥的手艺没得说,吴素芬的那顶老虎帽,外面用了带毛的绒布,毛绒绒的。 里面又垫了厚厚的软绵布,两个圆耳朵支棱着,用深色的线条在额头上缝了一个圆润的“王”字,帽子上还特意做了一些很像虎纹的花纹,很形象也很可爱。 两侧的护耳还能在下巴处扣起来,这样到了天冷的时候,这顶帽子日常戴也是可以的。 “真好看!”景年对吴素芬拿出来的老虎帽夸赞道。 他舅妈图好看买回来的老虎帽,都没有吴素芬姥姥做的精致可爱,也没这个实用,冬天戴太薄,夏天戴太热,春秋又用不着,已经闲置了。 吴素芬高兴的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得景年一句夸,她觉得姥姥给她做的帽子更好看了。 “陈平,你的老虎帽还要吗?”吴素芬有心表现一下,主动询问需要扮演小老虎的陈平。 陈平看着吴素芬手里的老虎帽,早就眼馋坏了,忙不迭地点头:“要,我要!” 吴素芬把自己的老虎帽翻开给他看:“我姥姥买了新的细棉布和绒布做的,棉布要七毛五一尺,绒布一块二一尺,里头棉布蓄了四层,用了一尺半棉布,外头的绒布两层,用了一尺。” 所谓的一尺布,并不是只有一尺见方,一般情况下,百货商店都是整匹的布拿出来,布宽一般是两尺半到一米的样子。 买布的客人需要多少,售货员就拉着尺子在布匹上裁多少。 布裁下来形状是规整的,要制作的衣服裤子鞋帽形状却并不规整,如果没有做好打算,就会浪费布料。 如何用最少的布料做出好看实用的衣物,非常考验裁缝的手艺。 吴素芬姥姥手艺就是顶顶好的那种,整个虎头帽针脚藏得很好,垂下来的护耳是用做帽子剩下的边角料接上去的,因为缝得细密紧实,一点儿看不出来。 可以说把买回来的两尺半的布利用到了极致,一点儿没浪费。 吴素芬没有提针线、扣子这些小花费,也没提她姥姥的手工费,帮同学忙做一个帽子,这些小的都没想。 但这两尺半的布加起来,也要两块三毛多,还得三尺布票。 这个价钱换一顶这样可以日常用的厚实虎头帽,肯定是不亏的,景年家里,舅妈买的那两顶,没这个好看也没这个厚实,还要五块多一顶呢。 所以吴素芬给的这个价格,真的是成本价,比成本价还要低一点儿,因为没算针线和人工。 吴素芬说:“你要是想要薄一点儿的,我姥姥说可以少一层,这样能省点儿布,也便宜一点儿。” 比如里头只蓄两层棉布,外面只包一层绒布,这样虎头帽会单薄一点儿,但是价格能便宜一半。 实际上这样做,吴姥姥肯定得亏一点儿,因为百货商店的布一尺起卖,布票的面额最小的也是一尺。 但是这样只做一层,整尺的布用不完,就剩下了,剩下的布料比较小,想再做点儿其他很困难。 陈平盯着吴素芬手里的虎头帽不挪眼,有更好的,谁愿意要次一些的。 吴素芬补充道:“或者你自己拿布过来,我姥姥帮着做也可以,不过你要好好挑挑,外面要用有毛的绒布,这样做出来才更像更好看。” 陈平立刻道:“不用了,让你姥姥选布吧,钱和票……我、我回家跟我妈说,明天给你拿过来。” 吴素芬又确认了一遍:“是要跟我这个一样的吗?” 陈平点了点头:“对,要这样的。” “那行。”吴素芬收起自己的虎头帽,跟陈平说:“那我回去就让我姥姥开始做?” 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眼神不那么好,动作也不快,为了给外孙女赶工,晚上还摸索着缝几针。 陈平这个要想赶快做好,就不能再拖延了。 “好。”陈平说。 景年对吴素芬说:“要好好谢谢你姥姥,辛苦老人家了。” 吴素芬腼腆一笑:“我姥姥听说我要参加班里的节目表演,高兴坏了,还问她能不能来看。” 刘红英说:“当然能,等六一汇演的时候,你喊你姥姥过来呀。” 吴素芬说:“我也是这么说的。” 她们都坚信,她们排的这个舞台剧节目,一定能过校选拔,去参加六一汇演。 景年现在也不像刚开始那么虚了,随着节目排演深入,他的信心越来越足,同学们演的这么好,怎么会选不上呢? “对了,道具你们准备的怎么样?”景年问刘红英。 这些事刘红英说她和其他班干部想办法,让景年专心带同学们排演,现在汇报情况,景年还不清楚。 “已经差不多了。”刘红英红光满面的说:“年宝,你不知道,小兵家里什么都有!” 他们需要大大小小的笼子,还不能太重,太重了他们搬不动。 需要做马戏团的背景墙,需要跳火圈的圈子,需要森林背景墙的花草树木。 一开始他们为难死了,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后来还是毛小兵说,说他家里各种杂物多,去找找或许有能用的。 结果毛小兵爷爷一听他们要什么,又知道自家孙儿竟然也要上台表演——因为需要演一只母鹦鹉不知道怎么开口,毛小兵一直没跟家里人讲他也参演了的事。 毛小兵爷爷特别高兴地给他们准备了很多道具。 笼子是毛小兵爷爷用黄色硬纸板卷好粘出来的,稍微刷了点儿黑色,显出一种斑驳掉漆的旧铁笼子感觉。 近看比较粗糙,但远看完全够用了,最重要的是足够轻便,道具组的同学搬上搬下十分方便。 还有背景墙,毛小兵爷爷用纸板拼好,文艺委员李茜的妈妈会画画,她又让她妈妈画上需要的背景图案。 火圈是找了一个大大的铁丝圈,中间沾上一些画出来的火苗。 还有森林树木之类的,干脆做了几个纸壳套子,到时候找两个同学装一下大树和树桩子。 如此这般,道具基本上是准备齐全了。 景年听完大喜,毛小兵也得意地不行,收破烂的怎么了,收破烂的家里宝藏可多了。 第97章 今年的六一在周三,周二下午有个大彩排,校内节目选拔定在了周末下午。 留给景年他们的时间很紧张,最晚周六,他们必须把所有节目排好。 连续一周,每天下午放学后参加节目的同学都留在学校排练,包括只是演树桩子的龙套同学。 景年这一周忙得都没心思跟哥哥一起去玩儿,舞台剧走上正轨之后,他还得帮着看看别的节目。 虽然节目内容上他帮不上什么,但他看过的节目多,见识也比同学们广,能从大方向上提一下比较好的建议。 看多了就对节目有了审美,哪怕不明白为什么,但下意识就清楚节目怎样会更好看更有意思。 因为周末就要校选,景年跟同学们说,周四周五放学进行两次彩排,完整的把节目顺一遍。 有什么问题,还能留周六的时间调整。 这个安排很合理,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在汇演这件事上,景年已经掌握了话语权。 周四下午,第二节 课是体育课,完成课堂任务后,体育老师让自由活动,景年跑回教室,抓紧时间写作业。 每天放学后要在学校多留一个多小时,回家都已经六点多了,正赶上晚饭。 吃完饭歇一会儿洗个澡,转眼就八点钟了,离睡觉时间也不远了。 所以在学校里有点儿空闲,景年就抓紧时间写作业,晚上还能跟哥哥玩一会儿。 刚写完一道应用题,面前突然多了道阴影,景年笔没停,在下一道题下面写了个“答”,然后抬头:“怎么了?” 刘红英一脸为难和不好意思:“出了点儿问题……” 这两天景年在帮忙看其他节目排演,舞台剧这边已经走上正轨只用一次次排练增加熟练度,所以是她和李茜几人盯着的。 现在又出了问题来找景年,她实在不好意思,难以张嘴。 “别着急,慢慢说。”景年把笔放下,闻声安抚道。 刘红英眼眶一下子红了,揉了揉眼睛,开始叙述情况:“之前陈平说请吴素芬她姥姥帮忙做一个虎头帽……” 这事景年知道,第一次提起,以及后来吴素芬确认的时候,景年都在场。 “……陈平一直没给钱和布票,前天吴素芬她姥姥把虎头帽做好了,她又来问陈平。”刘红英继续说。 景年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陈平没给她钱?” 刘红英点了点头:“嗯,陈平当时说他妈妈不在家,明天把钱和票拿过来,可是昨天他没有拿来,他说今天带来……” 景年眉头微蹙:“他还是没给?” 刘红英眼眶更红了:“陈平说他妈妈不给他钱,还说他参加班里的节目表演,那个虎头帽应该是班里提供的服装,表演完了应该当劳务费给他。” 一旁一直没吭声的向子韬听呆了,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 景年也有点儿生气了,前半段话还能理解,家长觉得孩子参加班里的节目,不想有额外支出,很正常。 两块多钱在这会儿也不是个小数目,如果一开始觉得拿不出这个钱,就明说出来,他们另想办法。 像毛小兵,他为了扮演鹦鹉,找了一些鸡毛,班里同学还给他提供了一些色彩艳丽的鸟毛,自己用胶水粘一下,基本上没什么花费。 如果陈平一开始就说出来,不让吴素芬姥姥做虎头帽,他们想想办法,也不是不能解决他的服装问题。 可是两次他都很肯定的说要,哪怕第一次是他自己的决定,他回家之后也应该问问家长的意见。 第二次如果他没有问,说回家问一下家长再给答复,也没人会逼他。 但两次他都给了肯定的答复,再往后说,如果他回家后父母不愿意出这个钱,提前跟吴素芬讲也可以,那会儿说不定帽子还没开始做,或者刚起了个头,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现在吴素芬姥姥垫了钱和票,东西也做好了,他不给钱,还想白要人家的帽子,这实在说不过去。 景年忍不住问:“这些话是陈平说的,还是他妈妈说的?” 刘红英说:“我觉得是他妈妈,他哪晓得什么劳务费,前几天支支吾吾就是拖着不给钱,今天直接脸都不要了。” 她气到极点,也忍不住说了难听的话。 “你别着急。”景年把手帕给她让她擦擦眼泪,起身道:“我去看看。” 向子韬连忙贴在桌子上让他过去,等景年和刘红英走了,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因为现在班里人多,这件事又有点儿不好处理,吴素芬他们不在教室里。 景年跟着刘红英走到操场一角,吴素芬正在抹眼泪,周晓文和李茜在她身边安慰她。 陈平一个人站在一边,垂着头不说话,何大军坐在旁边的单杠上,对他怒目而视。 其他几个班干部以及参加节目的小演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说话。 “景年来了。” 老远看见景年过来,立刻有人喊起来。 “景年来了,让他说怎么办。” “陈平真过分,应该好好罚他。” “怎么罚呀,你说得轻巧,他又没有犯错,景年能罚他干什么?” “那就……那就告诉老师!”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景年走近了,示意刘红英去安抚一下其他同学情绪,自己先走到吴素芬面前。 周晓文劝道:“吴素芬,你别哭了,你看景年来了,他肯定有办法的。” 吴素芬抬起头,委屈地跟景年说:“我又不是非要卖我姥姥做的帽子给他……” 景年明白她的意思,这件事本来就是吴素芬好心帮忙,她姥姥出工又出力,垫钱垫票,还贴了针线扣子进去。 经过这一遭,哪怕他能让陈平乖乖掏钱,小姑娘心里也意难平,好像是她强买强卖似的。 “那就不卖给他了。”景年温和地朝她笑了笑,安抚道。 其他人一愣,不卖给陈平?不让他给钱?那这个帽子不是砸吴素芬手上了? 李茜急道:“不行,这个帽子也不便宜,明明就是陈平自己要的,凭什么不让他出钱。” 景年说:“你别着急。” 毛小兵也替景年说话:“对啊,先听听景年怎么讲,他是什么样的人大家不清楚吗?肯定不会让吴素芬吃亏的。” 大家这才稍稍平静下来,吴素芬定了定神,开口道:“对,我听景年的。” 她看着景年,认真地说:“我相信你。” 之前她一直很难过,两块多钱是她妈妈两天的工资,姥姥攒了不知道多久,才有这么点儿积蓄。 她回家一提,姥姥就张罗着买布给她做虎头帽。 她有一顶,节目上能用,冬天还能继续戴,家里人都觉得划算。 可是多一顶,那就相当于多花了两块多钱,她都不知道怎么跟姥姥讲。 景年脸上笑意微敛,神色也变得郑重:“你放心,我会尽力解决好这件事。” 他没有对结果做出什么承诺,但这么一讲,大家却都放心了。 以前他一直在长辈的护佑下生活,言传身教,不管是宗家人还是方锦绣,都教给了他很多东西。 但在长辈面前,他永远是个崽崽,什么事都不需要他来抗。 实际上,景年已经在慢慢变成一个能担事能解决问题的小男子汉。 他走到陈平面前,陈平低着头,不敢看他。 “是你自己说让吴素芬请她姥姥帮你做帽子的,对吗?”景年问。 陈平诧异地抬了下头,他还以为景年会骂他几句,刚才何大军和几个脾气暴躁的,就骂过他了。 “对吗?”景年又问了一遍。 陈平犹豫着点了下头。 景年继续问:“那你现在不想给她钱,是要反悔吗?你自己怎么想的呢?” 陈平沉默了片刻,小声说:“我妈说,我参加表演,我出力了,不应该我家出钱,应该班里出钱……” 景年以前的学校是有班费的,是开学时候每个学生家长交一点儿,有时候学校有活动可以拿出来用。 但凌木小学没有这个规矩,班里也没有班费。 景年问他:“班里哪来的钱?” 陈平说:“让那些没有选上,没有参加表演的同学出。” 景年:“……”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迷茫,这是个什么逻辑? “这不合理。”景年说:“很多同学即便没有参与表演,也出力了,况且,这本就不是应该摊在他们头上的责任。” 陈平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能重复一遍:“我妈不给我钱,我没钱。” 景年想了想,说:“那你还参加表演吗?你要是想继续参加,咱们另外想法子给你找个服装道具,像毛小兵那样,不要钱的那种。” 陈平一听就有些不愿意,他已经看过吴素芬带来的老虎帽了,做的特别好,他感觉比吴素芬那顶还好看。 因为他没给钱,吴素芬不愿意给他。 毛小兵那样的道具……毛小兵演鹦鹉呀,插点儿毛就行了。 都是演老虎,吴素芬有老虎帽,他弄个那么简陋的,多不气派。 陈平越想越不高兴,心里百般不愿意,但是吴素芬摆明了不愿意把老虎帽送给他,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闷闷不乐地说:“行吧。” 景年舒了口气,跟刘红英说:“你们再跑跑,想想办法,给陈平准备一个道具,不用多精致,让人知道他演的是小老虎就行了。” 刘红英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问:“那吴素芬的老虎帽怎么办?” 其他人也看着他,等他回答。 景年无声一笑,眉眼温柔:“正好我缺一顶帽子,吴同学,卖给我吧,我很喜欢你姥姥做的虎头帽。” 第98章 景年回到家就去拿他存钱的小箱子,里面整钞零钞铺了一层,要不怎么有底气说请哥哥吃冰激凌呢,景年可是个富崽。 跟着父亲跑了一天,也是刚刚到家的宗廷见状,不由问:“要买什么东西吗?” 景年趴在床上,两只脚悬在床外晃了晃,听见哥哥的话,松开钱匣子,爬起来把书包拽过来。 他在书包里头翻了翻,找到一个虎头帽:“看,我跟同学买的。” 宗廷接过来,饶有兴趣地看了看,顺手给年崽套上,揉了揉帽子上的两个圆耳朵,笑了:“不错。” “我记得你以前有一套小熊衣服?”宗廷说。 他还记得刚认识景年的时候,那只毛绒绒脏兮兮的可怜小熊崽。 “嗯呐!”景年用力点头,笑眯眯地:“是姐姐给我买哒!” “那套衣服呢?”宗廷好奇地问。 景年眨眨眼,想了想说:“我长大了,衣服变小了,穿不了了,姐姐就收起来了。” 他也不知道姐姐收到哪里去了,反正后来没看见过。 宗廷没忍住又揪了一下小老虎的耳朵,圆嘟嘟的,手感好极了。 景年自己也摸了摸,觉得挺好玩的。 他这个帽子和吴素芬的虎头帽还有点儿差别,吴素芬的是黄色,他这个虎头帽颜色偏橙,上面的“王”字纹小一些也圆润一些。 据说因为吴素芬姥姥觉得,长大的母老虎和小老虎应该是不一样的,想得很周全了。 景年也挺喜欢这个帽子的,不过现在天气热,戴不住,他戴了一会儿就摘下来了。 把帽子收好,景年从他的钱箱子里数出两块五毛钱,想了想,换成三块。 宗廷问:“三块钱买的?”确实够便宜,质量也很不错。 “不是哦,我同学只收成本价,才两块多钱。” 他不懂,但刘红英跟他讲过,说那些针线还有扣子都没算钱,况且还有吴素芬姥姥的人工费用呢,哪能真让人家吃亏。 景年把钱放进书包里,明天要带给吴素芬的,还有票。 票…… 景年忽然抬头:“哥哥,你有布票吗?” “没有,你要?”宗廷问:“需要多少?” 景年回忆了一下:“我同学说,她姥姥做这个帽子,用了两尺半的布。” 宗廷说:“一会儿给你。” 他手里没这些票据,找他爸助理要一些就是了。 “大姨姨可能有。”景年出主意说:“她和舅妈好喜欢买东西。” 现在华国还没有取消各种票证,外出购物是需要用票的,不过他们回国的时候,兑换了很多侨汇券,在华侨商店里,能买到很多不用票的商品。 当然,价格也很美丽就是了。 宗廷没在意,几张布票而已,他好奇地是另一件事:“怎么想起来买冬帽。” 这帽子现在买了也戴不了,就算年崽同学家里人想卖帽子做生意,也不该在大夏天做冬帽卖,这不开玩笑嘛。 之前景年带同学来家里排演的时候,道具服装都还没准备好,宗廷并不知道这是他们准备的舞台剧的服装道具之一。 说到这件事,景年还有些闷闷不乐。 别看他今天在同学们面前好像很淡定,处理得游刃有余,实际上心里也怄得慌,想起来就不舒服。 小男孩儿噘着嘴巴,把学校发生的事情讲给兄长听,气乎乎道:“陈平好过分,我以后不想再跟他合作了。” 都是同学,他以后不至于说不理他了,但如果再有这种需要作为一个团队协同进行的活动,他不愿意再跟陈平一起,因为他靠不住。 “那就不合作了。”宗廷好笑地捏了捏崽崽噘起来的嘴巴,捏成了鸭子嘴。 景年手忙脚乱地去扒拉他的手,生气地抱着胳膊瞪他:“哥哥!” “嗯。”宗廷一脸淡定:“在听。” 这种小意外,说实话连点儿波折都称不上,他家崽还是经验太少,这种事一开始就应该让陈平先付钱。 而且,景年那个同学也太好说话了,家人无偿帮忙甚至倒贴,只会让陈平这种人得寸进尺,将别人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 “可是我们大后天就要校选了!” 景年也很郁闷,小老虎可以说是主演之一,戏份挺重的,现在把陈平换掉,就算从之前参与选拔的同学里挑一个出来补位,也来不及了。 舞台剧是一个整体,除了要熟悉自己本身的剧情,还得跟其他小演员磨合。 明后两天还要上课,真正能利用的时间只有放学后的一个多小时,顶多再加上周末上午。 这么点儿时间,别说跟其他人练习配合,自己的戏份都不一定能顺下来。 宗廷无声一笑:“那就看你自己怎么想了。” 景年往下一蹲,趴在他膝盖上,仰着头催促道:“我听不懂,哥哥讲讲嘛。” 这个角度,宗廷俯视着趴在他膝头的崽崽,小男孩儿眼里满是好奇和信赖。 宗廷突然伸手,捏住他下巴,另一只手伸出食指,点了点他右下侧的侧切齿:“这颗牙是不是要掉了?” 景年正在换牙期,前面的牙齿已经换过了,之前门牙刚掉的时候,整天闭着嘴巴不肯说话。 家里大人故意逗他笑,他忍不住,笑完了又自己偷偷生闷气。 “嗯,好像有在动。”景年自己也摸了摸那颗牙齿,一龇牙,指着左上面那颗给宗廷看:“这颗晃得更厉害,我昨天啃骨头,好担心它要掉了。” 宗廷:“少吃点儿糖,别吃硬的,牙齿长歪了会丑。” 景年略有些后怕地捂住嘴巴,又忍不住小声嘀咕:“我才不会丑,我长得好看。” 姐姐说他好看,是个漂亮崽,舅妈大姨姨都说他好看,同学们也说他好看,他才不丑。 宗廷忍俊不禁,侧首轻笑。 景年看见哥哥笑了,也跟着嘿嘿傻笑:“哥哥更好看。” “啊——” 景年惊叫一声:“哥哥你还没跟我讲!” 怎么就聊起牙齿了呢?明明在说舞台剧,在说陈平。 宗廷:“如果很看重这次舞台剧,也能憋下这口气,就先什么都别想,好好跟那个陈平相处,先把这次节目演完。” 他轻笑一声:“就算要报复要出气,也等他的作用彻底发挥完了再说。” 景年缩了缩脖子:“不、不用这样吧,我以后不跟他一起玩了就好了。” 宗廷揉了揉崽崽软软的小卷毛,突然想起方锦绣说的话,她说头发软的孩子心也软。 他原本对这种没有科学依据的判断嗤之以鼻,但这话好像在年崽身上应验了。 景年还是有些好奇:“要是忍不了,憋不住这口气呢?” 宗廷毫不犹豫道:“换掉他,改剧本、删戏份,或者另找演员,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并不是明天就要上台了,景年看来时间很紧事情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但在宗廷看来,只要还没站到舞台上,一切就皆有可能。 哪怕已经上了舞台,有人在他的活动上故意搞事掉链子,他也要让那个人掉一层皮从舞台上爬下来。 景年:“……” 他小小声说:“我觉得我还能忍一下。” “傻崽。”宗廷掌心用力,揉乱了崽崽的头发。 景年连忙把自己头发扒拉回去,鼓着脸颊表示抗议:“我才不傻。” “好,不傻。”宗廷语气无奈。 傻就傻点儿吧,总归他会护着。 晚上吃完饭,宗廷就把布票给景年拿来了,不光有布票,还有一些其他七零八碎的票证。 以前觉得崽崽用不上,家里人只给他零用钱,从来没给过这些东西。 “多给同学算点钱。”宗廷把票给他,不忘叮嘱道。 景年:“知道啦!” 他没有拿太多,拿多了吴素芬也不会要,只拿了三块钱和三尺布票。 即便如此,到学校后,吴素芬看到他给的钱,也不肯收,说太多了。 景年把钱和票塞进她手里:“收下吧,这不一样,你姥姥帮陈平做帽子,是咱们班要排节目,你姥姥好心帮忙。卖给我,是买卖行为,不能亏本算钱,不然就是我在占你家便宜。” 他说得一套一套的,把人都给听愣了。 “是、是这样吗?”吴素芬呆呆地反问。 “对呀,我不能占你家便宜,我哥哥特意叮嘱我多带点钱呢。”景年郑重其事地说。 最后吴素芬在他的劝说下,不好意思地收下了景年的三块钱和三尺布票。 同时也宽下心,终于可以跟姥姥交代了,这几天陈平拖着不给钱,她不敢跟姥姥说,也在拼命的找借口,就快糊弄不过去了。 这件事好像就这样顺利解决了,其他人也都松了口气。 毛小兵拿出一个纸壳做的老虎头套跟景年请功:“看,我们昨晚连夜赶制的。” 刘红英说:“做好之后,让李茜带回家,请她妈妈帮忙画的。” 景年仔细看了看,纸壳做的头套当然没有虎头帽精致,但上面画的虎纹五官都很形象,也特意剪了圆纸贴在上面当耳朵,整体还算不错。 “挺好的,辛苦你们了。” 又跟李茜说:“替我们谢谢你妈妈。” 李茜笑着说:“我妈妈可期待我们的舞台剧呢,她说六一的时候,要来看我们表演。” “那我们可要好好表现,不能让阿姨失望。” 景年把新头套拿给陈平:“下午第一次彩排,你先戴一下试试。” 陈平嫌弃地看着这个简陋的新头套,没有接:“我不要这个。” 毛小兵一听,以为他嫌弃他们做的不好,生气地冲上前:“那你要什么?虎头帽你又不给钱!” 陈平偷偷看了景年一眼,低着头,声音却很硬:“我要虎头帽,那个虎头帽得归我,不然我不演了。” 第99章 大家都愣住了。 何大军冲上去重重地推了他一把:“你在说什么屁话,你不演不早说?!” 这回毛小兵不跟何大军抬杠了,同样气冲冲地对陈平说:“你凭什么要那个虎头帽,一开始就是你说要,又不掏钱,坑了吴素芬。景年自己掏钱买下来,你还有脸要,你别要帽子了,你要点儿脸吧!” 刚才大家都被他的话给气懵了,什么叫“不演了”?今天都周五了,他们在进行最后一次彩排,这时候说不演了,让其他人怎么办? “我们排练了那么久,你现在不干了,什么意思呀!” “就是,你不想演你早说啊,你一开始就别报你名字,这不是坑人吗?” “陈平你太过分了,拖大家后腿,拖班级后腿!” 小演员们七嘴八舌,纷纷指责起陈平来,其他参与节目的同学,以及来帮忙的后勤同学也都在,一个个都被陈平的话气得不行。 陈平的脑袋在众人的指责声中,越来越低。 他偷觑了站在他侧前方的景年一眼,这学期一转来就受到很多人欢迎的新同学,微微抿着唇,不太高兴的样子。 陈平心里又恐慌又畅快,他知道景年为什么不高兴,换成他是景年,他也不高兴。 那个虎头帽,方景年都已经买过去了,花了三块钱还有三尺布票呢。 现在得白送给他,不高兴多正常啊! 可是他不高兴又能怎么样呢?最后还不是要答应他。 他妈妈跟他分析了,现在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今天是班内最后一次大彩排,后天就要校选,这种时候,他们根本不敢不听他的。 他要是不演了,方景年到哪儿再找一个合适的演员来演小老虎? 妈妈说了,就算方景年赌这口气不愿意给他,其他同学也不会愿意,他们会逼方景年同意,那个舞台剧,可不是方景年一个人的节目。 其实陈平觉得,方景年挺傻的,这么好的一个节目,他又是写剧本又是帮忙排演,自己却不上台,谁知道他呢? 而且方景年家里那么有钱,给他个虎头帽怎么了,光他家请同学们吃的那顿饭,那么大一桌子,有鱼有肉,最起码也得几块钱才能置办下来。 他就是要一个虎头帽而已,竟然让他戴个纸头套,丑死了。 一想到方景年要忍着委屈把到手的虎头帽让给他,陈平心里就有一股隐秘的快意。 他低着头没有吭声,心里却想着,骂吧骂吧,到头来,你们还是得求我。 “你真的不想演了?” 同学们愤怒的责骂声中,景年清脆的嗓音依旧朗朗入耳。 “别吵了,听景年的。”刘红英顶着一脑门的汗,大声让其他同学安静下来。 陈平心生窃喜,看吧,果然还是要求他继续演。 他还是没抬头,“嗯”了一声,重复道:“不给我虎头帽,我就不演了。” 吴素芬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唾骂道:“呸,不要脸!我才不要给你戴我姥姥做的虎头帽。” 陈平说:“那不是你的,方景年已经买走了。” “你还知道是景年买的啊?” 文艺委员李茜是个活泼爱笑的女孩子,这会儿也忍不住了,气道:“人家买的东西,你腆着脸要,阿芬骂你不要脸,一点儿没骂错。” 陈平被骂得心虚又恼火,也有点儿生气:“反正不给我,我就不演了。” 方景年可真磨叽,直接把帽子给他不就得了,那么有钱,还那么抠门。 景年:“那你就别演了。” “帽子给我!”陈平手伸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景年说的是什么,刚刚扬起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了。 “你说什么?”他不敢相信地反问道。 “我说,你不想演,那就别演了。” 景年又重复了一遍,语气还算平静,心里却开始呜呜咽咽,哥哥我说话不算话,根本忍不了! “那、那咱们的舞台剧怎么办啊?” “对呀,现在到哪儿找一个新演员?” “就算找到也来不及了呀,这都周五了,后天就要校选,根本来不及。”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陈平脸色难看,盯着景年发愣。 景年没看他,太讨厌了这个家伙,贪得无厌,还自私自利,明知道舞台剧是班里这么多同学的心血。 毛小兵理所当然地站自己好朋友,大声说:“谁说找不着了,当时报名要演小老虎的,又不止陈平一个人,我演的都比他好,那谁……谁来着,只比他低一票。” “是祝洋洋吧,我记得是他。” 祝洋洋后来又接了个龙套角色,还帮着后勤打杂,也在现场,闻言差点儿原地起跳。 “我不行!”他一边摇头一边摆手,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 “我真的不行,这么短的时间,我连小老虎的台词都记不住,我不行的。”祝洋洋着急地说。 他背书可费劲儿了,又要背台词,还要记动作,练配合。 倒不是不愿意为班级出力,陈平的行为他也觉得很生气,可他顶不上去,不行就是不行,硬着头皮答应,到时候出岔子才叫坏事儿。 “那怎么办啊?” “不然还是让陈平上吧。” “他自己不演,又不是我们不让他演。” 激烈的争论中,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把虎头帽给他不就好了。” 现场安静了一瞬。 景年唇抿得紧紧的,有一瞬间,他甚至想扭身就走,什么都不管了。 刘红英气得脸颊通红:“谁说的?我就问一句,那虎头帽是你的不?不是你的,你凭啥替人家做主?” “就是。”毛小兵紧接着说:“你们也不想想,景年本来就是为了给陈平收拾烂摊子,才自己出钱买了虎头帽。你们现在还逼他,我要是景年,我就跟你们拆伙,以后话都甭说一句。我爷爷说了,不跟没良心的人当朋友!” 气氛愈发安静,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小声说:“谁逼他了,我们才没有那样想。” “对啊,陈平不演就不演,我们还不想跟他搭档了。” 吴素芬咬牙道:“大不了虎头帽我不卖了,钱和票还给景年,帽子我自己带回家,就是不给陈平!” 何大军厌恶地看了陈平一眼,大着嗓门说:“他昨天说没钱,让他掏钱他就不演了。今天说要方景年的虎头帽,不给他他就不演了,指不定明天还有个别的什么说法呢。要是他让你们管他喊‘爷爷’,不喊也不演了,你们喊不喊?” 陈平一呆,他什么时候让同学管他喊“爷爷”了,他又不是疯了。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会……”他急忙想否认,可是已经没人听他的了。 “何大军说的对。”第一个站出来赞同何大军的话的竟然是毛小兵。 他说:“陈平不值得信任,他不要脸!” 爷爷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脸都不要的人,离他远点儿。 关于这一点儿,同学们基本达成了共识,可是不让陈平演,又能换谁呢? 刘红英想到刚才祝洋洋的话,问周晓文:“你来行不行?你台词背得快,咱们抓紧时间排动作。” 周晓文一脸为难:“你又不是我不知道,我体育成绩最差了,小老虎的好几个动作,我做不来,而且我还有个节目……” 因为演的是小动物,为了突出形象,剧本里设计了一些翻滚、扑挠的小动作,来表现小老虎的活泼好动,还未被马戏团彻底磨灭的生机野性。 “可以让景年来演。”向子韬突然出声。 其他人愣了一下,惊喜地反应过来。 对呀,景年可以的! 剧本都是他写的,而且一开始的时候,其他人的排演很多都是景年指导的,他可以说是最熟悉剧本的人,小老虎的台词动作都是他编写的,就算不记得,也比其他人更容易背下来。 景年运动好像也挺拿手的,他们一起玩沙包,除了最开始不熟悉规则的时候,后来景年总是能躲特别多的沙包,很少有人能打中他。 众人期待地看向景年,景年哑然,怎么找上他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种时候,时间确实很紧张,没有其他同学能代替陈平的话,在自己顶上和跟陈平服软之间,景年宁愿选择自己顶上。 “我上就我上。”景年心一横,拼了。 “景年一定可以的!” “那当然,剧本都是他写的!” “我们听景年的就行了。” “对,你说怎么办,我们肯定配合。” 让景年没想到的是,所有同学都对他抱有特别大的信心,他一应承下来,其他人都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搞得他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心里也很慌了。 陈平彻底傻眼了,怎么会这样?这跟妈妈说的不一样啊! 他一开始就报名演小老虎,是因为他确实喜欢这个角色,也想参与这个舞台剧的演出。 排演了那么久,不是没有花费时间精力在里面,甚至因为自己演的角色可以称之为主角,而沾沾自喜了很久。 他还幻想过自己上台表演的样子,一定很吸引人注目,全校同学都会认识他,老师也会表扬他夸赞他。 可是怎么变成了这样,为什么突然他的角色没有了? 他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张着嘴巴,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没有人管他,没人有在乎他,即便有人看他,投来的也都是鄙夷厌恶的眼神。 他下意识看向被同学们围在中间的男孩儿,然而景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景年现在忙死了,今晚明晚,顶多再加后天上午半天,要排练好要跟其他小演员磨合,压力大半都在他身上,每分每秒都不能浪费,哪有心思去管一个不喜欢的同学。 第100章 宗廷蹲在景年身前,将药油倒在掌心,略有些刺鼻的味道在室内弥散开来。 景年坐在高凳上,两条腿悬空,右边的裤子裤腿卷到膝盖以上,露出膝盖处已经乌黑发紫的瘀伤,被他白嫩的皮肤一衬,格外狰狞刺眼。 他皱了皱鼻子,偷偷打量宗廷脸色,少年脸上的愠色显然不是因为药油不好闻的气味。 从看见景年膝盖上的淤青,宗廷就隐忍着怒气,没了好脸色。 “哥……啊疼——” 景年下意识想缩回去,却被宗廷一只手牢牢摁住,他另一只手上覆着一层药油,正压在景年膝盖淤青处,慢慢推开药油。 “你还知道疼?”宗廷的语气十分不善。 景年缩了缩脖子,忍着疼不敢吭声了。 然而宗廷并没有就此罢休,恼火道:“我怎么跟你说的,要我再给你重复一遍?” 景年缩着脖子,像一只被凶惨了的小鸡仔,头上的毛都耷拉下来了。 “自己重复。”宗廷声音发冷。 景年小声说:“一切以自己的安全为主,保护好自己。” 宗廷挪开搓了好一会儿药油的手,露出瘀伤,被抹了一层红色药油后颜色更加古怪。 他下颌轻抬,示意景年自己解释:“所以?” “不小心撞到桌子了。”景年声音依旧很小,现在就完全没有大声说话的底气:“不是故意的。” 宗廷眉头一直未曾展开,视线在崽崽身上扫过一圈,心存怀疑:“你衣服上的灰怎么回事?” 景年眨眨眼,衣服上的灰当然是排演的时候在地上打滚沾上的。 哥哥果然心疼他,刚才发现他受伤了,都没顾上嫌弃他衣服脏,直接抱着他进来上药。 一想到这些,景年心里就软塌塌热乎乎,很想抱一抱哥哥。 宗廷:“说话。” 景年:“……” 算了,还是等他洗干净了,哥哥消气了再去撒娇吧,现在可能会被哥哥推开,很没面子的。 “今天是……” 他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宗廷讲了一遍,甚至不用讲前情提要,因为昨晚已经讲过了。 说起来还有点儿不好意思,昨晚信誓旦旦地说“没关系,我能忍”,今天就光速打脸了。 唉…… 不过他宁愿在哥哥面前被打脸,也不想忍陈平那个坏家伙。 坚决不肯妥协,果断把人踢了,然后他就自己顶上了。 时间太紧张了,没功夫再让他慢慢背台词,于是干脆直接开始彩排。 其他人正常彩排,景年拿着剧本,一边彩排一边记台词。 一开始当然说得磕磕巴巴,但他确实很熟悉台词和动作,哪怕台词磕巴动作断断续续,第一遍好歹勉强顺下来了。 第二遍的时候就好多了,他看台词本的时候少了很多,动作也变得更连贯。 到了第三遍,他只看过四次台本,其他台词偶尔有一两个字对不上,或者语序调整了,动作几乎没有出错,表现好得惊人。 大家都又惊又喜,毛小兵咋咋唬唬地喊叫,说早知道他这里厉害,早该把陈平换掉了,景年演得多好啊! 其他人也跟着夸,小朋友夸人,都直白又热情,把景年夸得自信心空前膨胀,很想表现一下。 第四遍他表现得更好更卖力,只看了两次剧本,动作……动作做得也很好,最起码他撞到桌腿上,都没有同学发现。 教室里就是这点不方便,后面彩排到舞台,是他们把课桌都推到教室前半部份腾出来的,地方小不说,还特别麻烦,用完了还得搬回来。 宗廷听得一阵无语,那个叫“陈平”的,不管是他,还是他背后教他这么做的家长,都太蠢了。 想占便宜,他家崽这么一个人傻钱多速来——这话是听方锦绣说的,他觉得很形象。 好好把他家崽崽忽悠着,忽悠好了,一个几块钱的帽子算什么。 这么着急上赶着得罪人,还一得罪就是一片,这是怎样一种愚蠢的作死精神啊,是觉得校园生活太好过了吗? 不过他家这个崽也不太聪明,宗廷继续给他擦药油,不解地问:“撞到腿了,你自己没发现?” “当时只有一点点疼!”景年努力辩解。 他刚撞上去的时候,当然是疼的,但是正在排演中,他觉得疼得不厉害,以为就是碰了一下,并不严重,所以没当回事,甚至忍着疼继续彩排。 后来越来越疼,那点儿好脸面的小脾气发作,又觉得都撞完好一会儿了喊疼,有点儿大惊小怪的感觉,就一直忍着。 上车的时候还是被司机叔叔看出了他走路时候不自然,担心地多问了几句,才知道他撞到腿了。 司机可是知道家里这个最小的崽崽有多受重视,一见到宗廷就跟他汇报,本想先偷溜回屋换件干净衣裳的景年,就被抓了个正着,直接被拎过来上药。 宗廷无奈叹气:“现在呢?” 崽崽弱弱地说:“好疼……” “疼也忍着。”宗廷揉开药油的动作一直没停过,这个味道他也不喜欢,但是治疗跌打损伤确实管用,能揉开吸收的话。 景年瘪了瘪嘴巴,不哭不闹,疼极了就轻轻吸气,腿却控制着不乱动,乖得让宗廷觉得揪心。 “明天还彩排吗?” 以宗廷的脑子,其实不用问这个答案很清晰的问题,但他还是问了。 景年毫不犹豫点头:“当然要呀,我们时间太少了,大家商量好了,周末上午也继续彩排呢。” 宗廷:“腿不疼?” 景年:“疼。” 宗廷:“彩排的时候碰到,会更疼。” 景年抿了抿唇:“我知道呀,可是大家一起努力了那么久的事情,不能因为我有点点疼,就放弃了。” 他偷觑了哥哥一眼,有些担心他会阻止自己,因为他知道,哥哥肯定更看重他的身体健康。 然而宗廷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合上药油瓶子,起身拍拍他发顶:“加油。” 景年愣了一下,倏地笑开了:“嗯,哥哥我会加油哒!” “去洗洗。”宗廷说完,转身走了。 景年也从凳子上滑下来,一瘸一拐地准备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 走着走着,隐约发现哪里好像不对劲。 他仔细想了想,想了又想,动作僵硬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发顶。 一手的药油。 景年:“……!” 哥哥你摸我头发没洗手! 这是意外吗? 是哥哥忘了吗? 哪怕景年很想说是,可是怎么可能嘛,他哥可是个洁癖…… 唉,还是生气了吧。 景年甩甩头,甩出飘散开的药油味儿。 算了,反正要洗澡的,把头发也洗洗就好了。 去找哥哥理论? 反正……反正他是没这个勇气。 景年怂唧唧地去把自己洗白白,头发洗了两遍,可是依旧觉得好像自己身上飘着一股药油味儿。 因为他的伤,饭桌上被长辈们轮流关心了一圈,但听说他还要坚持排练,没人给他泄气,都在鼓励他,夸他好棒。 不知道是不是被宗廷细心揉开的药油管用了,第二天景年起来,膝盖虽然还是隐隐作痛,但没有昨天疼得那么厉害了。 白天照旧是认真上学听课,课余时间,景年就抓紧时间看剧本。 昨晚回去,他已经把自己的台本背了下来,现在是在复习巩固,他总觉得自己加入的太晚,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向子韬替他挡了几个来找他说话的同学,等他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才轻声说:“陈平一直在偷看你。” 景年不感兴趣地“嗯”了一声,他以后不要跟陈平一起玩儿了。 “上课的时候都在看你,老师都发现了。”向子韬说:“你要小心一点儿,陈平他哥哥很厉害的。” 景年终于多了几分兴趣:“他也有哥哥?” 向子韬说:“对啊,在我们学校读五年级,大队委的,可牛气了。” 向子韬所说的大队委,是指学校的少先大队委员会。 这时候少先队难进,三道杠的大队长,一个班也难有一个,整个学校也才不到十个。 别看这些孩子们年纪不大,平时校园卫生、纪律监察、组织活动,都有他们的身影,参与度很高,在学生中间威望也很高。 景年已经不是刚转来时候什么都不知道的小萌新了,大队委啊,他也想要三道杠。 “我为什么要小心一点儿?”景年问:“他哥哥要找我麻烦吗?他不是大队长吗?” 都说少先队员要品学兼优,大队长是从少先队员里选出来的,难道会因为自己弟弟做错事,是非不分,要来找他麻烦吗? 那他觉得陈平的哥哥,配不上脖子上的红领巾。 向子韬一下子卡住了:“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安他……他……” 他觉得陈安很奇怪,但别人不这么觉得,大家都觉得陈安特别优秀,事实也如此。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陈平一眼,陈平还在偷看景年,跟向子韬撞上视线,匆忙低下头,遮掩住发红的眼眶。 陈平觉得自己可太委屈了,他就是想要一个虎头帽而已,就算不愿意给他,借给他演出不行吗? 吴素芬有虎头帽,他就一个纸壳子,多不好看啊! 可是景年直接把他给踢了,同学们还说景年演得比他好,陈平差点儿气得哭出来。 结果回家之后,妈妈听说他丢了角色,帽子也没要到,只骂了他几句“笨蛋”就没管了。 哥哥听见,问他事情经过,他讲了,结果哥哥也骂他笨蛋。 哥哥说,你那个同学家里那么有钱,随随便便请你们那么多人吃大餐,你跟他处好关系,哪怕在他家多吃几顿,也比要个帽子划算吧! 陈平一想也是啊,他还坐过两次方景年家的汽车呢,家里就他一个人坐过。 景年对其他同学也不小气,之前排演的时候,经常带各种吃的东西到学校来分给同学们。 想到这些,陈平心里就充满了悔恨。 以后……以后这些都没有他的份了。 第101章 下午原本有三节课,不过这个周六有大扫除,只上一节课。 会有一个班级负责整个学校的卫生,其他各班打扫各自班级教室以及走廊的卫生区。 这一次还好没有轮到景年他们班,于是一下子多了两节课的时间可以用来彩排。 原本参与演出的同学里,有这一期的值日生,需要留下打扫教室,劳动委员找其他没有演出的同学协商了一下,给他们调换了一下值日时间。 “走走走,去我家。”第一节 课一上完,景年就招呼同学们。 下午送他上学的时候,司机小杨叔叔就跟他说,说放学会过来接他们。 景年一猜就知道是谁安排的,他拿书包上车的时候,看见哥哥跟司机叔叔在讲话。 教室里的空地实在太小了,而且值日的同学要打扫卫生,施展不开。 他昨天碰到腿,哥哥肯定记在心上了。 回到家,院子里的椅凳都撤走了,留出来的空间更大。 小朋友们都很高兴,这可比教室里方便多了,地方大好施展,不用束手束脚的,担心撞到墙撞到桌椅,或者挤得其他人没地方站。 “过来。”宗廷站在檐下冲景年招手。 景年颠颠儿跑过去,仰着头眉开眼笑:“哥哥!” “笑什么?”捏捏崽崽挺翘的鼻尖,宗廷温声问。 景年笑得更欢了,当然是笑哥哥对他好呀,让司机叔叔带同学们来家里,还把院子腾出来给他们用。 “傻崽。”宗廷没得到回复,也懒得再问,小家伙儿有时候就喜欢偷着乐,小心思挺难猜的。 他蹲下身,把景年裤脚往上挽。 现在天热,景年都准备穿短裤了,因为要在地上打滚,又换了长衣长裤,好歹能有一层防护。 为了方便运动,他穿了一条很宽松的运动裤,裤腿很宽。 “哥哥,干嘛呀。”景年伸手挡,“我涂过药了,不疼了。” 他以为哥哥要看他膝盖上的伤,他不想让同学们看见。 “别动。”宗廷将他裤腿挽起来,然后从身后的袋子里拿出一个像大号口罩一样的东西。 景年停住动作,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护膝。”宗廷将护膝在他膝盖上固定好,轻轻按了按。 这个看着薄,里面续了一层密实的丝绵,能减轻一些冲击力。 景年两条腿又细又直,戴上一层薄护膝,裤子放下,并不显眼。 宗廷又拿出两个小一点儿的护肘,让他戴上。 “怎么样?”宗廷问:“有没有不舒服的,哪里不好,我让人再改改。” 景年试着活动了一下,能感觉到膝盖手肘多了一层覆盖物,但是那个固定带是松紧的,并不紧绷,也不影响活动。 “很好。”景年牵着宗廷的手晃了晃,仰着头笑得超甜:“谢谢哥哥。” 宗廷点点他额头,无奈道:“少说几句好听话,自己当心点儿,别气我就成。” 景年哼哼唧唧:“我最乖了,哪有气你……” “方景年!”其他同学布置好了场景,不敢过来,大声在院子里喊他。 “就来!”景年扭身回了一句,又跟宗廷告别:“哥哥我去了。” “去吧,注意安全。”宗廷拍拍崽崽稚嫩的肩膀,看他小鸟一样扑腾着羽翼稀疏的翅膀,飞到小伙伴中间去。 他一心保护这个孩子的安全,但并不是想将他同世界隔离,只是希望他家的崽崽,能无忧无虑无伤无痛的长大。 周六下午的几个小时,以及周日上午半天,景年班上筹备汇演的同学,都在忙碌中。 舞台剧一次次排演熟悉,景年已经牢记了自己全部剧本,剩下的就是跟同学磨合练习。 效果相当不错,他表现的比其他练习了很久的小演员还要好,最后两遍,出的问题都不在他身上,而是其他小演员出了点儿状况。 因为舞台剧出了陈平这个临时撂挑子的意外,景年以及刘红英等人的注意力,大都集中在舞台剧这边。 其他节目倒是很顺利,因为赵晓虎和张霞的节目就他们两个表演者,只用熟练内容就行了。 周晓文和向子韬的相声,最大的难点在剧本上,剧本完成之后,剩下的背记难点,根本难不住这两个学霸。 别看向子韬平时不爱跟人交流没什么存在感的样子,跟周晓文搭档的时候,一些微表情十分生动。 中间高潮那段,一问一答,一唱一和,一连串的诗词甩出去,十分有震撼力。 星期天中午,在景年家,一众小同学们认真进行了最后一次彩排,获得圆满成功。 彩排结束后,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中午在宗家吃饭,景年自己掏了小金库送到厨房,要请同学吃好吃的。 宗夫人让厨房收了钱,崽崽一蹦三跳地往回跑,开心得像个小跳豆。 方锦绣今天放假,知道崽崽要请客,送了好几只炸鸡过来给小朋友们添菜。 炸鸡并不是炸整鸡,而是把几只鸡拆开腌好,分开炸。 景年对汉堡三明治之类的食物没有特别的偏爱,但是很喜欢吃炸鸡,尤其是鸡翅膀,一个人能吃一盘。 外酥里嫩,香气十足的炸鸡,不但能得到景年的喜欢,同样能征服其他小朋友。 装炸鸡的盆子是最先空掉的,桌子上堆的鸡骨头,一点儿油星都没有了,被嗦得干干净净。 别看小朋友们年纪小个头小,饭量可一点儿都不小,一大桌子饭菜都被吃光了。 饱餐一顿,小学生们个个都像补满了能量,斗志昂扬。 吃完饭稍稍歇息一会儿,司机叔叔就开车送他们去学校,下午校选开始的很早,一点钟就开始了。 景年他们过去,班主任韩老师已经等在那里了,连忙送他们去集合。 节目顺序是按照班级顺序开始的,一年级一班的节目是第一个,以此类推。 因此一年级的小同学们来的更早,这会儿一班的小朋友已经上台了。 第一个节目就是大合唱,排队的时候有个孩子站错了位置,另外两个同学也迷迷糊糊站错了,剩下三个找不着自己位置的小孩儿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们班老师连忙上台给孩子们调整好站位,景年站在后台听,大合唱唱得稀稀拉拉,有跑调的有抢调的,最后大家都唱完了,还有个慢一拍的男孩独自唱完最后半句。 毫无疑问,这个节目当然落选了,紧接着一年级一班上了个诗朗诵。 又上了个诗朗诵。 又又上了个诗朗诵。 景年:“……” 他们班原本的节目单,好歹还有个李明明的快板呢。 不过四个节目重合三个,难怪刘红英他们说很难选上,他要是评委老师,他也审美疲劳。 刘红英小声跟他说:“看吧,幸亏咱们没有报这些。” 景年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虽然节目多,但是很短,像诗朗诵,一两分钟就能朗诵完,前面的节目进行的很快,一个班不要十分钟就能表演完。 有的班没有别的节目,干脆只报两个,一个大合唱一个诗朗诵。 就跟刘红英说的一样,每个班都有大合唱和诗朗诵,区别只在于诗朗诵是几个。 当然,看了好一会儿,一个被选中的节目都没有。 一直到一年级四班,才有一个独唱节目通过初选,小姑娘那嗓音,清脆的跟黄鹂鸟一样,一开嗓景年就听出不一样了。 紧接着一年级五班也有个舞蹈节目被选中了,是六七个孩子一起跳的民族舞。 虽然中间有个孩子乱了拍子差点儿摔一跤,动作也不够整齐协调,但这个舞蹈在一众大合唱以及诗朗诵中间,尤其新鲜亮眼,所以那点儿小瑕疵就被评委老师们忽略了。 而且这还是初选,后面如果有更精彩的节目,节目数量超了,这种就有可能被选掉。 不过这个几率很小,因为每年都是在努力的凑够节目。 景年站在班主任韩老师身边,听见隔壁四班的老师跟韩老师聊天:“小金的老婆在市文工团,舞蹈团的,你瞅瞅人家这舞编的。” 韩老师笑着说:“是不错,好看。” 四班老师说:“你们班也不差呀,捡回来个金疙瘩,方景年成绩好,还会写剧本,带着同学排舞台剧。你说说,这么好的孩子,当初怎么没分到我们班。” 虽然班里的同学都竭力想保密,可哪有那么容易,有的有别班的好朋友,有的是邻居,随随便便说漏一嘴,话就传出去了。 韩老师还是一样的说辞:“这孩子跟我们五班有缘分。” 四班老师也就是眼馋说两句,闻言叹气道:“你们班这回是稳了,怎么也有个保底的,我们班这回再剃个光头,就丢人了。” 舞台剧这么新鲜的节目,剧本也不错,选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之前一年级的时候,班里一个节目都选不上,可以说孩子们年纪小不适应。 以后一年一年往上升,才艺都得慢慢发掘出来才行,到了后面,真就是哪个班没节目哪个班丢人。 韩老师温和地安慰:“慢慢来,孩子们还小,多锻炼锻炼就好了。” 四班老师笑了:“那明年跟你学,让孩子们自己组织好了。” 韩老师也笑了,语带骄傲:“是孩子们自己能干。” 她还说等着景年他们来找她求助呢,等来等去,小道消息听得她都跟着提心吊胆,人家孩子自己把所有困难都解决了。 这怎么能让她这个当老师的不骄傲。 “你就偷着乐吧。”四班老师酸溜溜地说了一句,“快到我们了,我带孩子们去准备了。” 第102章 四班后面就是五班,四班老师带着他们班同学去准备,章老师也招呼本班学生,去后台集合。 景年等人已经换好了演出服,景年特意穿了一身带虎斑纹的薄绒卫衣,是姐姐拿给他的。 这个天气穿稍微有点儿厚,他热得拉着衣领敞气儿。 帽子也没戴,拿在手上扑腾着扇风。 其他人的服装也都换好了,毛小兵头上戴了一顶羽毛粘成的帽子,戴上后最顶上的羽毛高高竖起,格外引人注目。 孙佳佳粘了一脸毛,比景年还热,李茜拿了把扇子,一个劲儿给她扇风。 还有一些道具组的同学,扛着各种道具,论起来,就他们班排场最大,人虽然不是最多的,但绝对是吸引了最多眼球的。 周晓文和向子韬穿校服,这个天气穿正好,戴上红领巾,挺直腰板往台上一站,就够精神了。 横竖他们的节目重点在口条上,服装影响不大。 张霞穿了一套适合活动的运动服,赵晓虎穿了一件白色的无袖短褂,阔腿裤,收了裤脚,腰上系了条崭新的红腰带,说是家里特意给他裁的布。 别说,这么一打扮,有模有样,精神极了。 巧的是,何大军今天的穿着打扮,跟赵晓虎很像,就少了条腰带,只不过他身上的短褂是黑色的。 章老师只听说了舞台剧,别班的关注重点也在这个动作大的节目上面。 其他三个节目,虽然景年是公开选的,但是后来排练,赵晓虎和张霞的节目都需要大场地,教室地方不够,他们都是在家自己找的地方。 周晓文和向子韬的相声,更是除了参与演出的一些同学以及负责后勤的班干部们,其他人同学都不知道。 他们两个排演的时候,随便找个僻静角落就可以,两人都不是张扬的性格,完整节目在彩排之前,都没几个人看过。 章老师说要给孩子们足够的自主权,就真的没有过多干涉,听说有一个拿得出手的舞台剧,完全没想到孩子们还有精力和能力,搞别的新节目。 看见何大军和赵晓虎穿的这么像,章老师还以为他们两个是有一个节目,顿时心生好奇,这俩孩子也不像要搭档诗朗诵的样子啊? “何大军和赵晓虎,要表演什么节目?”章老师忍不住问。 “老师我演驯养师!”何大军举手说。 赵晓虎抓了抓头:“老师我打拳。” 章老师听得更懵了,何大军的她能理解,这个应该是舞台剧里的小演员,打拳又是怎么回事? “快看,李明明他表妹。” 这会儿已经轮到三班上场了,毛小兵抓着景年袖子让他看台上。 景年探头看去,现在台上站着的小姑娘,长得跟李明明确实有两三分相似,兄妹俩耳朵最像,都有点儿大,有点儿往外翘。 李明明表妹拿着个快板,架势一摆,气势就出来了。 景年没听李明明打过快板,但听小姑娘表演,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最起码他自己听得津津有味。 毛小兵去撩拨李明明:“小明啊,你妹打得怎么样?” 李明明扛着个树桩子的道具,翻了个白眼:“你自己不会听啊?” 毛小兵嬉皮笑脸:“我又不会打快板,听不明白。” 李明明不搭理他,毛小兵凑上去追问:“说说,说说嘛,跟你比怎么样?” “滚滚滚,比我好咋了,我这次一样能上台。”李明明推着毛小兵把他撵到一边去。 就很心酸,小丫头片子,一年比一年进步,快板越打越好,要不是今年班里舞台剧招龙套,他混上个树桩子也能上台,赶上六一家里人来学校看演出的时候,他就得躲着,免得招骂。 不出意外,李明明表妹的快板节目通过了初选,小姑娘拿着快板,蹦蹦跳跳下台了。 “你妹妹好厉害。”景年忍不住夸道。 他虽然看不太懂,也能听出好坏,这种乐器小姑娘玩得很溜,口条也顺。 李明明表情复杂,郁闷,又有憋不住的骄傲,最后还是没忍住:“她抓周抓的就是快板儿,筷子还没拿利索就开始拿快板儿了,跟我爷爷一起学快板儿的孩子,没一个比得上她,还有个比她大五岁呢。” “真厉害呀!”景年不住地夸赞:“你妹妹好棒,她那么小就开始学习,快板打得这么好,一定付出了很多很多的努力。” “她有天赋。”李明明强调了一遍:“长辈们都这么说。” “可是光有天赋也没用啊。”景年说:“如果她从不练习,天赋能帮她打得这么好吗?” 不能。 李明明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他想到了很多事情。 其实有时候他也会不平衡,会难过,为什么一样年纪开始学快板,他要学四遍五遍甚至更多遍的东西,妹妹一遍两遍就会了。 长辈们都说妹妹有天赋,可是天赋是个什么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妹妹有他没有,于是就被远远抛下了。 后来他越来越不爱打快板,妹妹练习的时候他跑出去玩,妹妹板子都用坏了,他因为调皮爬了邻居的果树,被爸爸摁在板凳上抽屁股。 长辈们说他顽劣不爱学习,李明明想,他学了又有什么用,反正他也没有天赋,怎么学都追不上妹妹。 可是实际上,妹妹不光比他有天赋,还比他勤奋,他却把她所有的成绩都归于她的天赋。 李明明默默低下头,两颊发烧,想起以前嫉妒妹妹还跟她吵架,就觉得难堪。 谈话间,三班的节目已经上完了,除了李明明妹妹的快板,其他节目同样全军覆没。 四班的同学已经在上台了,他们班第一个节目同样是大合唱,目前出场的所有班级,第一个节目都是大合唱,可以说是毫无新意。 倒是可以给评委老师起到一个提醒的作用,每出现一个大合唱,就代表换了一个班级。 景年对大合唱已经不感兴趣了,李明明凑到他身边,小声问:“方景年,如果想跟人和好,应该怎么办?” 其实他跟景年并不是很熟,但是就是觉得他很可靠,值得信任。 “闹矛盾了吗?”景年对此还是颇有经验的,“要看看是跟什么人。” 李明明含糊道:“兄弟姐妹。” “那就直接讲呀,你们是亲人,有了矛盾,说开就好了。”景年提议道。 李明明忍不住追问:“是我做错事了呢?” 景年:“跟他道歉。” 李明明:“只道歉够吗?” 景年说:“如果你觉得不够,可以送一份小礼物,表达你自己的心意。” 李明明若有所思。 “嗨呀还聊天呢,都快到我们了。”毛小兵跑过来,着急忙慌地把景年往前拉。 景年说:“别急呀,我们又不是第一个上。” 他们班四个节目,约定好的第一个节目是张霞的花式跟头。 这是听取了李茜妈妈的建议,李妈妈因为会画画,帮他们画道具,算是个很强力的外援。 听女儿说他们在讨论节目顺序,就根据自己的想法提了个建议。 李妈妈说,他们的几个节目都很好,如果分散到各个班,肯定都能上——李妈妈去年来看过六一汇演,知道学校节目的水平。 但是都聚集在一个班,万一评委老师觉得他们班上的节目太多了,想刷掉一两个,那后面出现的节目被刷掉的可能性比较大。 她建议他们,要么把最好的节目放在前面,万无一失。 要么把不那么有把握的节目放在前面,先送进初选,不过后面的节目有可能会被刷掉。 景年他们讨论的时候,大部分同学都赞成第二种,大家对舞台剧的信心太大了,都觉得不可能被刷掉。 如果能让所有节目都被选中,那就太爽了。 于是最后定下的顺序是,张霞的花式跟头第一个上,紧接着是赵晓虎的拳术表演,然后是周晓文和向子韬的相声,最后才是舞台剧。 确定第一个上台的张霞站在最前面,活动着手脚,刘红英带着几个关系好的女同学,在一旁给她加油打气。 章老师跟孩子们在后台待了一会儿,也明白了,这群孩子整了不止一个新节目,直接来了个大换血! 四班的节目很快上完了,他们班有个男孩儿吹笛子,吹得一般,中间曲子直接断开了,这失误就比较大,初选没过。 男孩儿拿着笛子下台,眼眶都是红的,憋着一包泪。 四班的班主任张老师安慰了男孩儿几句,看见他跟着好朋友到一边去了,便走到五班这边来。 三班的李老师安排好学生,也过来站到章老师身边。 “章老师,你们班张霞,这是要表演什么?”李老师好奇地问。 张霞已经上台了,就她一个,空着手,看穿着也不像诗朗诵。 不光李老师张老师好奇,台上的评委老师们也好奇。 刚才那个班不是上了四个节目吗?怎么又来一个,难道是记错了? 哦哦,五班的。 不是大合唱,是把诗朗诵放前面了? 然后看见小姑娘在台中间站定,先来个自我介绍,包括名字啊,来自哪个班,接着报节目:“我表演的是《花式跟头》。” 什么跟头? 花式什么? 评委老师们还没反应过来,张霞手臂举起张开,腰腿一个用力,在原地大风车一样飞速的翻起跟头来。 那跟头翻的,快得人根本数不清,就看见小姑娘运动服上面白色的线条,转成了一个模糊的圆。 这还没完,花式跟头,重点在花式,这才哪到哪儿。 紧接着,张霞跟手脚上装了弹簧一样,各式各样的跟头翻遍了整个场地,看得人目瞪口呆,眼花缭乱。 评委老师们终于打起精神了,原本忍着困意的也不犯困了,睁大眼睛看着。 这节目真新鲜,真有意思啊! 第103章 张霞的节目毫无疑问的通过了选拔。 校选一点钟开始,这会儿大概下午两点多钟,正是容易犯困的时候,尤其是之前的节目又很没有新意。 几个年纪大一点儿的评委老师,本就精神不济,要不是隔一会儿上一个大合唱给人提神,真的差点儿被一个又一个的诗朗诵给诵睡着了。 突然出现这么个让人眼前一亮的节目,理所当然的全票通过,甚至有老师没忍住拍手喝彩。 “这个节目不错,很有新意。” “小姑娘身手俊,这么漂亮的跟头,肯定是练过的。” “去年怎么没见到,这不是二年级的学生吗?” “是二年级的,小章老师班上的。” 评委老师们低声议论着,张霞听到节目通过了,高兴得原地翻了个跟头才下台,逗得评委老师们哈哈大笑。 首战告捷,大家都为张霞感到高兴,压力却给到了赵晓虎身上。 他整了整衣服,深吸口气,景年等人都在后面给他加油打气。 赵晓虎上了台,一个大跟头翻到舞台中央,抱拳站定。 跟头他肯定也会翻的,练武的孩子,翻个跟头完全小问题。 就是不像张霞能一口气翻那么多,翻那么些花样,翻得那么漂亮。 评委老师们还没从精彩的花式跟头表演中走出来,赵晓虎这一手,一下子抓住了他们的注意力。 “哟,又来一个!” “还是跟头?” “那怎么不一起,两人一起翻花式,也好看。” “可能是想多上一个节目吧。” 然而等赵晓虎开始报幕,他们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拳术?” “嘿,打拳的,有意思。” 说话间,赵晓虎已经摆开架势,捏着拳头,呼呼哈嘿的表演起来。 一套完整的拳术表演,可不仅仅是打拳,还配合了步型、步法和腿法等等。 只见赵晓虎在台上,时动时静,时缓时急,闪转腾挪,打得虎虎生风,酣畅淋漓。 “好!” 这回叫好的有好几个老师,甚至后台还有老师和同学看到兴处,也忍不住跟着叫好。 等赵晓虎一套拳打完,收拳站定,缓缓平定呼吸,观众们也在慢慢平复激昂的心情。 “怎么样?过不过?” “这节目为什么不给过,这娃儿打得多好。” “就是……(低声)你没看见,刚才校长都鼓掌了吗?” 校长确实很欣赏赵晓虎的拳术表演,他年纪不小了,看见赵晓虎,顿时想起自己小时候是怀着怎样激动的心情,趴在武馆围墙上,偷看那些人习武。 可惜他天生体弱没有天赋,一辈子都是个提不起刀拿不动枪的文人。 赵晓虎的节目引得多人叫好,于是也通过了初选。 “不得了啊,小章老师班上这是一下子入选两个节目喽!”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教的这些孩子,章校长,回头您让她给其他老师传授传授经验?” 章校长是个四十多岁,戴着圆眼镜一脸严肃表情的短发女性,她是学校的副校长,也是二年级五班班主任章老师的亲大姐。 虽然章老师总说景年到她班上,是缘分,实际上她心里很清楚,景年被分到她班上,是章校长有意为之。 当初景年的资料被送到凌木小学,教育局方面直接下的通知让接收这个学生,景年是临时回国,学籍档案都还在原来的学校,老师对他既往的成绩一概不知。 只知道是华侨家的孩子,在国外长大,学校一看,难免会觉得这个孩子不好管。 成绩就不说了,就算不考虑这个,孩子性格完全不确定,家里又有这层关系,老师教育的时候,轻不得重不得,很是为难。 不夸张的说,那会儿景年是个烫手山芋,章校长让自己妹妹的班级接了景年,真是大公无私舍妹为人。 “哪有什么经验,是孩子们自己的特长,她当班主任的,注意不到才是失职。”章校长一点儿没给妹子说好话。 “也是小章工作做得好,对了,文英啊,新转来的同学,怎么样了现在?”校长也是刚想起这事,一开始还提着心,担心那孩子在学校会不适应,他家里可不好应付。 “挺好的。”章校长说:“文华说那孩子性格温和纯善,热爱学习,跟同学们也处得来。” “那就好那就好。”校长顿时放心不少,又问:“这次节目,有没有他?” “有的。”章校长也是听妹子提了一嘴,不是特别清楚。 她说:“听说他们五班这次的节目,都是孩子们自己准备的,她呀,当了个甩手掌柜,什么事都没管。” “哦?” 不光校长来了兴趣,其他评委老师们也好奇不已。 这些评委老师,有的是学校领导,有的是各科目组组长,都是学校很有资历的老教师,但也大都带着班级,基本上都是班主任。 听章校长这么说,再回想一下刚才看到的两个节目,很多人心里头都不太相信。 才二年级的小娃娃,大合唱能把自己的部分整明白就不错了,还排出这么两个精彩的节目来,这么厉害? 不过再想想,都是单人节目,如果这两个孩子本身有这方面特长,家里也有人教,也不是不可能。 “诶诶,新节目!” “这是诗朗诵吧,双人的。” “那个小姑娘我知道,小章班上的语文课代表,背书特别拿手。” “那这肯定是诗朗诵了。” 评委老师们心落了回去,还以为五班真打算继续折腾新节目呢,他们一个班出两个节目,已经很了不得了,再有入选,上面高年级的脸上就不好看了。 台上,周晓文和向子韬站定,齐声开始报幕。 男童声音清亮,女童声音悦耳,合在一处,更是动听。 评委老师们更在意的却是他们报幕的内容—— “相声?” “章校长,这也是孩子们自己排的节目?” 谁信啊! 章校长自己心里也有些纳闷,前两个节目还能说是发掘出学生的专长了,相声这种节目,从剧本到演出,哪哪都不是随随便便能搞定的。 等两个孩子开始说起来,一抛一接,一捧一逗,有模有样,有板有眼。 最重要的是,有点儿经验的都听出来了,这是个新剧本,新编写的,不是两个孩子找个老剧本照着排一遍。 听得出来,剧本写得很稚嫩,处处透着新学者的生涩,内容也浅显直白。 恰恰如此,倒是适合两个小娃娃来表演,也适合演给同样年纪不大的孩子们听。 等到高潮的时候,包袱抛出,周晓文嘴里蹦豆似的,一连串带“花”的诗词喷洒出来,语速快而清晰,听得人心生震撼。 向子韬立刻接上,再出难题,关键字又成了“月”。 周晓文毫不作难,完全发挥出自己善背诗词的天赋和特长。 后面又换了几个关键字,越往后气氛越激荡,周晓文单薄文静的一个小姑娘,硬是营造出一种无往不胜的大佬气势。 “好!” “太好了,这个节目必须得上。” “没错,十分有教育意义。” “那孩子刚才背了多少首诗?” “太快了,没记住。” “亏你还是老师呢。” “我是体育老师啊!” 周晓文和向子韬的相声节目足够精彩,又有引导向学的正面意义,哪怕评委们觉得五班节目上的太多了,也不忍心将这个节目刷掉。 “耶!” 五班的同学们在后台欢呼起来。 看吧,选对了! “五班最后一个节目是什么?大合唱?”说这话的评委老师,其实自己心里也存着怀疑。 “我看不像。”有个老师在最边上,努力侧着身子能看到后台。 校长心里也好奇,干脆直接问章校长:“文英啊,文华班上还有个什么节目?” 刚才章校长可说了,那个新转来的孩子也有节目,前面三个都没他,莫不是在最后一个节目? 其他评委老师们纷纷竖起耳朵,他们心里也好奇呢。 这个问题章校长还真知道:“是个舞台剧,就是新转来的方景年同学排的,剧本都是他自己写的。” “那孩子还有这本事?” “不会是家里大人帮的忙,说是孩子写的吧。”有人不太相信。 章校长将景年分到妹妹班上,也是存心想多关注一下,章老师没少跟她讲景年的事。 她替景年解释道:“真是方景年自己写的,故事在班里讲的,三班的小李也听见了,后来又慢慢完善成一个剧本。” “厉害呀,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了不得。” “就是,小章是捡到宝了。” 这时景年等人已经上台,刘红英等人抱着道具上来放好,然后报了个幕,匆匆跑下台。 “还真是舞台剧。” “这些道具是怎么做的?这么轻,有点儿意思。” “看那些孩子们,那是……演的小猴?” “两只小老虎!还有……鸟?这是什么鸟?” 早些年娱乐活动少啊,老师们也没看过这种舞台剧,一个个都觉得稀奇。 不光评委老师们看得津津有味,后台的老师同学以及台下已经表演完了和等待排号的老师同学,都踮脚伸脖子的探头去看。 “章校长,哪一个是方景年同学?” 因为刚听说这个舞台剧剧本是方景年写的,剧也是他带着排的,在场的老师们都对他十分好奇。 章校长看着舞台上摆开架势的“小动物”们,微微一笑:“长得最俊的那个男孩子就是。” 最俊的那个? 眼神最好的体育老师一眼瞅中了:“小老虎!是不是那只小老虎!” 其他老师的目光顿时聚集过去。 嘿!难怪说最俊的那个,这孩子真得好看得过分了。 第104章 舞台剧的第一句台词,是景年说出来的。 小老虎蜷缩在笼子里,问老虎妈妈:“妈妈,你总说我们来自森林,森林是什么样的?” 老虎妈妈还未来得及开口,凶神恶煞的驯养员已经出场了,挥着鞭子抽打在动物们身上,吆喝着让它们去表演。 老虎妈妈扑过去替小老虎挡住了一鞭子,发出一声痛吼。 小老虎眼中含泪,发出稚嫩的低吼声,老虎妈妈挡在他面前。 驯养员骂骂咧咧的,放出其他动物。 脖子上挂着粗锁链的猴子,鸟喙有缺口的鹦鹉,身形高大却畏畏缩缩的棕熊。 这个开头,各个角色的形象一下子立起来了。 凶恶的驯养员种种过分的行为,慢慢点燃观众们的怒火。 等到他抽着鞭子,逼受伤的老虎妈妈跳火圈,导致老虎妈妈被烧伤,舞台剧的剧情已经完全抓住了观众的心神。 有的小同学忍不住破口大骂,骂驯养员太坏了。 老师们能看到的比孩子们看到的更多,想的也更多,这样的节目,绝对可以称之为一个极好的儿童舞台剧演出。 正如景年想的那样,能吸引住观众,让他们看下去,节目就成功了一半。 他们的舞台剧不但吸引住了观众,还牵动了他们的情绪,让大家的情绪随着剧情转折发生波动。 动物们受欺负的时候,他们愤怒。 动物们出逃的时候,他们期待又紧张。 最后所有的动物回到大森林,回到家园,台上在欢呼在庆祝,台上的评委老师以及后台、台下的师生,也齐齐松了口气,不自觉露出笑容。 “这个节目太好了,孩子们演得真好!” “有意思,看那些道具布置,还有那个转场,都有点儿讲究。” “是个好节目,我觉得啊,可以放在汇演里压轴。” “还上?那五班就上四个节目了。” “四个节目怎么了,人家班上的节目就是好,咱们不能因为人家的好节目太多,就非得刷两个下去,这是什么道理?” “可是这对其他班,是不是不公平?” “老汪,你这话就好笑了,按照你这种公平法,咱们就不应该搞什么校选,一个班上一个节目最公平。” “我什么时候说要一个班一个节目了,你这人怎么歪曲别人的意思!” “行了行了,别吵了,让孩子们看笑话。” “校长,您说怎么办?” 校长放下茶杯,不动声色:“不是早有旧例?有争议的节目就投票,票数过半通过。” 评委老师们纷纷拿起笔,在面前的本子上写下各自的选择。 片刻后,评委老师们都写完了,一个老师起身查看统计票数。 半分钟后,计票老师笑着说:“校长,全票通过。” “嘿!老汪,你不是说五班节目多了,要刷这个节目吗?” 汪老师冷嗤一声:“前半句是我说的,后半句我什么时候说了?” 觉得五班被选上的节目太多,不影响他觉得这个舞台剧是个好节目,应该出现在汇演的舞台上。 前三个节目很快都通过了,即便评委老师们小有讨论,也很快出了结果。 唯有最后这个所有人寄予厚望的舞台剧,评委老师们讨论了半天,还投票了。 隔得远,他们看不到投票结果,心都是提着的。 他们的节目这么好,肯定不是因为节目不行,就是李茜妈妈说的那样,最后上的节目有被刷掉的风险。 站在景年身边的吴素芬,紧张得声音发颤:“景年,我们会不会落选啊?” 其实景年自己也说不准,他觉得大家表现得都很好,之前看过他们节目的都说好看,可是万一呢? 但是同学害怕的不得了,站在他另一边的孙佳佳,都在打哆嗦了。 她还粘着毛脸,天气又热,大家都是一头的汗,孙佳佳脖子上都捂出痱子了。 景年压下心里的不安,安慰同学们:“别担心,大家都表现得特别好,一点儿都没出岔子,刚才我还听见有人夸咱们呢,肯定能过的。” 何大军嘀咕:“我听见有人骂我了。” “那是因为你演的好,大家骂的是驯养员,说明你把这个角色演活了。”生怕小演员心理受到影响,景年连忙积极给他开导。 何大军得意道:“那是,我在家可没少练习咋演坏蛋,我爸说看了我的表演都想抽我。” 景年:“……” 这么一打岔,好歹气氛没那么冷凝僵硬了。 此时评委老师那边也出了结果,宣告了节目通过选拔这个喜讯,还在等消息的小演员们一蹦而起,大棕熊抱住小鹦鹉,老虎妈妈和小猴子手牵手,大家欢呼雀跃,连蹦带跳的从台上跑下去。 “四个节目!我们班上了四个节目!” 毛小兵踩了风火轮一般,狂奔到后台其他同学们中间,眉飞色舞,竖起的四根手指差点儿戳到同学鼻子。 何大军大着嗓门:“你得意什么,景年都还没说话呢。” “景年,说两句,快,说两句!” 今天太高兴了以至于毛小兵完全丧失了跟何大军抬杠的兴趣,又窜到景年面前叽叽喳喳。 景年脱下了虎头帽,头发已经汗湿了,贴在额头上,却丝毫不显狼狈,有种运动男孩的爽气。 有一说一,他心里也觉得快乐极了,抿着唇才能忍住一半的笑,可是嘴角就是控制不住的往上翘。 但是他在同学面前的人设不是这样的,大家都觉得他可稳重了。 为了不崩人设,景年强忍激动,笑眼盈盈:“这是大家的功劳,参与表演的同学们积极努力排练,发挥出自己最好的实力。负责后勤的同学们为咱们提供了最好的侯卿保障。 不仅仅是在场的诸位,还有班里其他同学,为了咱们排节目,班里的其他琐事都担了,不让咱们分心。” 他站在人群中间,声音不高,但所有同学,甚至别班的老师同学,都远远看过来,听他讲话。 “所以说,这次成功,是班里所有人的功劳,军功章人人有份,大家说,对不对?” “对!” “大家都有功!” “景年说得真好,军功章也有我一份!” “你干啥了?” “我扛大树了,我跑了四趟呢!” 五班聚集的这一圈,热闹得像在过年,小孩子们刚收到一个好消息,叽叽喳喳,快活极了。 李老师酸坏了:“章老师,还说你们只有个舞台剧呢,感情是要震撼咱们所有人啊!” 章老师平时挺稳重的一个老班主任,这会儿也憋不住得意了,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 “都是孩子们自己折腾的,你也知道,我压根儿没管过。” 嗨呀,这些孩子,可真是有出息! 不说还好,一说老师们更酸了,都是一样的学生,他们班孩子也不差啊,怎么五班的孩子这次就表现得这么好? 李老师幽幽道:“周晓文还是我课代表呢,那个相声剧本,一点儿风声没给我透。我看啊,这些孩子都是方景年在牵头,这孩子了不得。” 四班张老师苦着脸:“你们班好歹还上了个快板儿,我们班直接全军覆没了,瞅瞅我们班孩子,可怜见的。” 可不是,四班夹在三班和五班中间,刚还看着舞台剧笑呢,现在回过神来,一个个都笑不出来了。 尤其是刚才吹笛子的小男孩儿,鼻子都哭红了。 老师们凑在一起说了会儿话,一个个都难掩羡慕。 章老师在最中间,笑眯眯接受大家的恭维,学生太争气了,给老师挣脸面呀! 校选不是上课时间,基本上表演完了就可以回家了,不过想留下看看别班的节目也可以。 小孩子都喜欢凑热闹,只有很少一部分孩子提前走了,其他人都留下来打算看到校选结束。 后面到了高年级,也出了一些比较精彩的节目,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了景年班上那几个别出心裁的新节目,后面的节目再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 有几个好看的节目,也都是去年,甚至前年都上过的保留节目。 评委老师们例行通过,却都有些兴致缺缺。 有些通过了的乐器表演,过是过了,现场的观众反响一般。 很多人对乐器演奏并不敏感,内行看门道,外行真就只能看个热闹,会欣赏的少。 这些孩子们的演奏水平,也没好到打动所有人的地步。 在小学生们看来,一场乐器演奏,还没有张霞的跟头好看精彩。 这并不是说人家演奏的不好,仅仅是欣赏不到罢了。 现在小学是五年制,也就是说最高的年纪就是五年级,到了下午五点多钟,基本上所有班级的节目都已经过完了。 向子韬低声报了个数字:“二十一个节目。” “去年是多少?”景年忙问。 “二十二个。”答话的是刘红英。 景年觉得奇怪:“怎么还少了?” 按理说他们班上了四个,应该会多几个节目。 毛小兵说:“管他为什么,少了还不好?咱们班的节目肯定不会被刷掉了。” “好像也是哦……” 大家便不再多想,结伴往学校外走。 知道景年要到街角坐车,小伙伴们簇拥着他往那边走。 远远看见家里的小汽车,景年转身跟小伙伴们告别:“我回家啦!明天见!” “景年,那是不是你哥哥?你哥来接你了欸!”毛小兵指着他背后嚷嚷道。 景年回头一看,刚从车上下来的少年,可不就是他哥。 哥哥来接他了! 哥哥接他放学! “景——” 毛小兵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面前的男孩儿已经风一般刮走了,直直刮进宗廷怀里。 小伙伴们:“……” 第105章 宗廷被怀里的冲击力撞得后退一步,后腰抵靠在车上。 他无奈道:“景小猪,你脏不脏,又把灰往我身上蹭。” “不脏!”景年早就不怕哥哥不抱他了,哥哥不抱他,他可以去抱哥哥呀,反正哥哥也不会推开他。 “我不是小猪!” 看见哥哥,他兴奋劲儿上来,长大嘴巴“啊呜”了一声,龇出一嘴小米牙,可凶:“我是小老虎!” “小老虎?”宗廷挑眉:“你的动物同伴,是不是在等你?” 景年慢吞吞转头,小伙伴们站在不远处,呆呆地看着他。 这一幕,似曾相识。 景年僵了僵,又把头扭了回来,往宗廷肩上一埋,嘟囔道:“我跟同学们道过别了。” 就……就明天见吧…… 宗廷笑了笑,反手勾开后车门,将赖在他怀里的崽崽丢进去,自己绕到另一侧上车。 终究是不好意思,景年趴在车窗上,跟小伙伴们挥了挥手。 拜拜。 看着小汽车走远,毛小兵挠了挠头:“景年在他哥哥面前,好不一样哦。” “你在你爷爷奶奶面前,也不一样吧!” 何大军主动开口替景年说话,他现在已经把景年当大哥看了,谁都不服就服景年,景年说的话比他爸还管用。 大哥平时贼靠谱,稳重可靠,什么事都能处理好,什么困难都难不倒他。 这么强的大哥,偶尔跟家人撒撒娇,不过分吧? 毛小兵撇了撇嘴,他平时在爷爷奶奶面前才不这样,他要是想撒娇要什么东西,就往地上滚,滚到他奶拿扫帚疙瘩追在他屁股后头抽。 嗐,反正跟景年不一样! 车上,景年还没按捺住兴奋,在座椅上扭来扭去。 宗廷拍着身上的灰,总感觉拍不干净,心情不妙:“怎么?椅子上有钉子,扎到你了?” 景年讨好地接过手帕,给他擦擦。 “小坏蛋。”宗廷没好气地捏了捏崽崽鼻尖,感觉再这么下去,他的洁癖要被强行治好了。 景年“嘿嘿”傻笑,笑得宗廷也崩不住了:“又笑什么?” “哥哥,你怎么不问我,今天校选结果呀?”景年眼巴巴地问。 宗廷似笑非笑:“还用问?你脸上不是写着?” 景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而后反应过来,脸颊鼓起,超大声:“哥哥!” 宗廷:“我说错了?都快笑成小傻子了,难道是校选没过,伤心傻了?” 景年瘪着嘴巴,看着他不说话,也不笑了。 宗廷顿了顿,有些后悔,这是他家傻崽,不像其他人可以随便怼。 景年突然抬手,朝他脸伸过来,宗廷下意识躲了一下。 景年嘴巴噘得更高了:“我洗手了!” 他下台就去洗手了,出校门之前路过水池子又洗了一个。 倒不是因为这个…… “做什么?”宗廷问。 景年固执地伸手,宗廷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无奈道:“这样行了吧?” 好奇地戳了一下手掌下的脸颊,软软哒! 宗廷眼神警告,景年停住动作,缩了缩脖子,鼓起勇气捏了一下宗廷嘴巴。 宗廷:“……?” 他眼里明晃晃写着:给我一个解释! 景年眼珠子乱转,叽叽咕咕:“哥哥你嘴巴不甜,舅公他们都喜欢嘴甜的小孩儿……” 所以这跟你捏我嘴有什么关系? 你手指头上有味觉? 宗廷盯着心虚不已的崽崽看了一会儿,很快领悟,这个小家伙儿,就是想趁机报复。 小心思还挺多。 就是太傻,被气到了,捏一下他嘴巴还心虚。 景年被他盯得心慌意乱,着急得想岔开话题:“哥哥,我们班有四个节目。” 宗廷:“嗯?” “你猜猜有几个通过校选了。”说到这个,景年又开始憋不住笑。 嗨呀他可太得意了,就跟他跟同学们说的那样,军功章人人有份,那也有他的份呀! 宗廷:“几个?” 景年激动:“嗯,猜猜,哥哥猜猜嘛!” 宗廷逗他:“猜中了有什么好处?” 这可太好猜了。 不过刚才没给崽崽留面子,这次嘛…… 景年急坏了,这个好消息他太想大声宣布出来。 想了想,他说:“你要是猜中了,我……我把我的小箱子里的钱,分你……分你一半!” “真的?” 宗廷眉梢微挑,崽崽的小箱子里装着他所有积蓄,他平时大方是大方,给家里人买礼物毫不含糊,也舍得花钱,但他小箱子里的钱从不让人碰。 “真的!”景年用力点头。 宗廷:“……” 本来想给你放点儿水。 可是你给的实在太多了。 诱惑太大,别怪哥。 宗廷当然不缺钱,但崽崽的小金库,格外香。 “四个。”宗廷说。 景年僵住,嘴巴张了张,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笑。 回到家的时候,方锦绣还没走,听见动静高兴地迎出来。 景年一头扎进姐姐怀里,抱着她的腰不动了。 他长大了,变高变重了,知道姐姐是女孩子,力气小,抱不住他了,所以只往哥哥身上跳。 “乖崽,怎么了?” 方锦绣抬起他的脸,仔细看看,看了又看,没看明白。 “崽,你这是开心呀,还是难过呀?” 景年回头看了眼跟上来的宗廷,抿了抿嘴巴:“我一半高兴!” 方锦绣:“?” 晚上,家里人得知景年班上四个节目都通过了选拔,纷纷送来贺电。 那“一半高兴”渐渐压过了痛失一半小金库的难过,景年高兴得脸颊晕红,给长辈们分功。 景年:“舅公,你教我们学相声,军功章有你一份!” 宗老爷子乐得连连点头:“下次有事,再来找舅公!” 景年:“舅妈,谢谢你教我舞台剧,军功章也有你一份!” 宗夫人笑得矜持:“是我们年宝聪明,一学就会!” 景年跟舅妈商业互夸几句,气氛相当融洽。 宗思华忍不住了:“年宝,你怎么没找大姨姨啊?” 景年眨眨眼,嘴巴甜甜:“大姨姨给我们当司机,可辛苦了,军功章也有你一份!” 这还没完,他小嘴嘚吧嘚吧:“还有舅舅,谢谢舅舅送来的大车!还有姐姐,谢谢姐姐给我们的建议,军功章人人有份!” 宗夫人捂嘴笑,眼神朝宗廷身上飞:“是吧,人人有份。” 宗廷一手搭在椅背上,手指轻敲。 本来还说看崽崽那个心疼样,不要他小金库了。 现在,呵。 景年哄了一圈,最后的最后,转到宗廷身上:“哥哥……哥哥也给我提建议了……” 宗夫人问:“年宝,哥哥给你提什么建议了?” 崽崽脸颊鼓鼓,哥哥看了他表演,说他不像小老虎,像只小笨猫! 他……他努力改正啦! 后来演得超凶! 可是这些怎么讲呀,不好意思哒。 景年支支吾吾:“哥哥……哥哥教我表演……” 宗夫人摇摇头:“傻崽哟。” 又拍了一下儿子:“别老欺负弟弟。” “谁欺负他了。” 宗廷起身,顺手把景年也拉起来:“去洗漱,明天不上学了?” “哥哥等等我!” 进了卧室,景年看了宗廷一眼,宗廷正在给他拿换洗的衣服。 景年纠结了一下,去把小箱子拿出来,打开,里面都是他攒的小钱钱。 把钱都倒出来,桌子上立刻散开一大片,景年开始分钱,找到相同面额的纸币:“哥哥的,我的,哥哥的,我的……” 一边一堆,两边同时堆高。 宗廷饶有兴趣地看着,等景年把所有钱都分成两份,最后还多了一分。 他没有犹豫,把那一分放到宗廷那一堆钱里,轻轻拍了拍,这么多钱,能买好多好多冰激凌呀! 不舍地看了最后一眼,眼一闭,钱推到宗廷面前:“哥哥,给你!” 宗廷作势要拿走:“那我不客气了?” 景年眯着眼睛偷看,慢吞吞点了点头,自我安慰:“嗯,好吧,你拿走吧,我还有好多好多钱,好多哦……” 宗廷忍着笑,拿起的钱又放回他小箱子里。 景年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哥哥,这是我的小箱子!” 宗廷故意说:“怎么?借我用用不行?我也想用这个装钱。” 啊! 不光要拿走他的钱。 小箱子也没有了。 景年可怜兮兮地看了眼小箱子和里面铺开的钱,小声说:“好吧,那都给你吧。” 宗廷忍俊不禁,连箱子带钱,一起推回去:“行了,不逗你了,小金库好好攒着,等着你请我吃冰激凌。” 景年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了,呆乎乎看着宗廷:“哥哥,你不要啦?” “傻崽。”宗廷把找好的衣服塞进他怀里:“去洗澡。” “哥哥!” 宗廷作势伸手:“再不去,我拿走了?” “我去!”景年瞬间抱紧小箱子,又放下,抓着衣服头也不回地跑了。 宗廷摇摇头,把景年的钱都收进小箱子里,想了想,又从钱包里抽了几张纸币丢进去。 不一会儿,崽崽洗白白跑进卧室,习惯性的把毛巾塞进哥哥手里。 宗廷给他擦头发,景年窝在他怀里,舒服得声音都懒洋洋的:“哥哥,后天我们正式表演啦,家长可以进去看哒!” 宗廷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景年不满意,一骨碌坐直了:“哥哥你要去哦。” 宗廷:“再说吧,如果有时间就去,不一定有空。” “哦哦,那哥哥你要早点儿去呀!”他又靠了回去。 宗廷动作一顿:“我说我不一定有空。” 景年低着头试图把宗廷衣角绑在一起,心不在焉:“知道啦! ” 他嘀咕道:“哥哥要是不去,就直接讲了,这么说就是有空嘛。” 宗廷:“……谁跟你说的?” “我自己猜哒!”景年反扭着头看他,眼神纯稚无辜:“可是姐姐说,哥哥这是口是心非,是傲娇!“ “哥哥,口是心非是什么意思?傲娇又是什么意思呀?” 第106章 景年后来也没搞懂“口是心非”还有“傲娇”是什么意思,不过大概不是表扬的话,因为哥哥的脸黑黑的。 第二天,景年去上课,方锦绣收到一个包裹,宿管阿姨说是她家里人送来的。 方锦绣十分疑惑,她前天才回了家,昨天在家待了一天,吃的用的也带了不少,怎么今天又送东西过来。 她拎着方方正正的包裹上楼,室友许梦梦惊讶道:“家里又给你送东西了?你不是昨天才回去过吗?” “对呀,我也觉得奇怪。”方锦绣说着,把包裹放到桌上打开,扒开包裹皮,是一摞书。 “是书啊,什么书?” 其他室友也聚过来了,现在课外书资源不多,图书馆时时都是满员,大部分学生的借书卡,借出额度都用完了。 能有别的书看,大家都好奇得很,有的人馋书馋极了,就去校外的报刊亭里过过瘾,但是看久了,老板要撵人的。 方锦绣也很惊喜,以为是舅公或者舅舅给她送的书,然而最上面一本的便签上,写的却是宗廷的名字。 “阿廷?” 方锦绣顿时更好奇了,是什么书,竟然等不及她下次回家,特意让人给她送过来。 “《说话的艺术》?”许梦梦拿起一本,看了看封皮,奇怪道:“这是什么书啊,教说话的吗?” “欸,看看我这本,有意思了,说话还跟心理学有关系?” 刘建红举起一本书,方锦绣看过去,封皮上写着:《说话心理学》。 她一翻下面几本,《精准表达》、《沟通的艺术》、《好好说话》。 方锦绣:“……” 这怎么像后世那种编一个惹人眼球的名字,然后内容淡而无味,大都空谈的书啊。 不是指这些,现在的书里灌水的少,大部分都是很实用的知识。 “绣儿,你家里人,怎么跟你送这么多教说话的书,你要报名辩论赛或者演讲赛吗?”许梦梦好奇地问。 “没有,可能送错了吧。”方锦绣翻了下这些书,实在没什么兴趣,便含糊了过去。 她隐隐觉得,她的好弟弟给她送这些书,可能真是想让她好好说话。 她说什么得罪他的话了吗?不会吧,昨天见面的时候还好好的。 最离谱的是,宗廷怎么找到这些书的? 景年可不知道他无意间坑了姐姐一把,周一到学校,四个节目都入选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班里气氛热闹极了。 有节目要上的同学们,一个个都是小明星,每个人身边都有人围得满满的,询问昨天校选的情况。 人群里,时不时爆发一阵惊呼声和欢笑声,显然听人描述昨天的事情很过瘾。 景年一进来,就成了焦点,众人瞩目,连带着昨天一起参加校选的同学都围了过来。 一直到预备铃响,班主任走进来,看见班级里闹哄哄的,大家很多都没在自己座位上,也只是维持秩序,让大家坐回去,专心上课。 但是这一天对于五班的同学们来说,实在是难以平静下来。 之前期待六一,单单因为六一可以放假,现在期待六一,也期待自己班上的节目。 四个节目都上了汇演,多风光呀! 到时候轮到他们班节目的时候,大家一定会最用力的鼓掌! 不光如此,甚至还有别的班的同学听说了消息过来,找五班认识的同学打听情况。 隔壁班出奇的沉默,毛小兵还跑来跟景年八卦:“四班有人说,是咱们班抢了他们班节目的名额!” “哈?”景年被逗笑了:“不会有人信吧?” 毛小兵说:“有啊,他们班还挺多人信的。” “你竟然没有生气?”景年奇道。 毛小兵跟何大军一样,性子急属炮仗,一点就着,四班的同学这么讲话,他还笑得出来? “我才不气,跟一个节目都上不了的人,没什么好生气的。”毛小兵一脸得瑟。 景年忍俊不禁,原来如此,胜利者的宽容吗? “你也没生气啊!” 毛小兵同样觉得奇怪,他觉得他不生气很正常,可那些节目,景年花了那么大心力,被人质疑,也不生气吗? 景年眨巴着大眼睛:“可是这是假的啊,我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编造的话生气。” “就是因为假的才应该生气,他们在造谣!”毛小兵说着反而有点儿上火。 “那就让他们造吧。” 景年撑着下巴,慢悠悠翻着语文书,前段时间太忙了,这样闲着没事翻翻书的时间都没有。 “嗨呀别气了,明天就是汇演了,咱们的节目怎么样,观众们自然会有评论,他们说了不算的。” 一想到自己班上的四个节目,毛小兵顿时一点儿火气都没了。 四个,嘿嘿。 四个,嘿嘿嘿。 上午放学前,班主任通知有节目的同学,下午有一个校内彩排,让大家做好准备。 彩排十分顺利,景年他们这时候才知道他们班的节目顺序。 一共二十一个节目,赵晓虎的节目最前,在第二个,第一个是一年级的那个集体舞。 用舞台开幕,确实热闹一些,更容易调动气氛。 周晓文和向子韬的相声在第六个,第九个是张霞的花式跟头。 但是景年他们的舞台剧,被放在了倒数第二个,挺靠后的。 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六一汇演终于来了。 周二一早,景年还是按时去学校,不过到校之后,就不是在教室里上课,而是要把凳子搬到操场上去。 操场上早就在地上分好了区,写着各班的名号,低年级在前面,高年级在后面,三面环包着舞台。 五班运气不错,第一排连带左右侧排,一共坐了七个班级,一年级一共六个班。 到他们班,就轮在了第二排正对舞台那面的中间,可以说是最好的观赏视角。 早上进教室之后,一个个屁股都坐不住凳子了,班主任章老师无奈地一挥手:“都下去吧,别挤,注意安全。” “你怎么没穿衣服啊!”毛小兵挤到景年面前说。 景年无语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背心:“这不是衣服?” 昨天下午彩排,他穿着演出服过来的,长袖长裤的带绒卫衣,坚持了一下午,差点儿没把他热晕过去。 今天要在学校待的时间更长,他们节目在倒数第二个呀,如果穿着演出服过来,就得热一上午了。 所以他干脆穿了背心短裤,先凉快凉快,等要表演了,再把演出服套上,热也就热那一会儿。 “我说的是演出服。”毛小兵说。 “知道。”景年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毛小兵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 “因为你没景年聪明。”何大军走过来,抢过景年的凳子,一手一个,憨笑道:“景年,我力气大,我帮你搬。” 景年哭笑不得:“不用……” “用的用的,我帮你搬,我给你放前头。”何大军说着,已经扛着凳子,风一样的跑下去了。 景年:“……” 毛小兵说:“你让他搬呗,一身蛮力,出力气的活就该让他干。” “不能这样。”景年无力地说。 “你这也太白了。”毛小兵看着景年露出来的肩膀,觉得景年白得发光。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晒就成黑猴子。” 刘红英拿着一截粉笔走过来,左右看看:“景年,你凳子呢?” 景年问:“何大军给我拿下去了,怎么了?” “给你写个名字呀!” 刘红英捏着粉笔说:“你凳子那么好,什么记号都不留,当心别人给你换走了。” 凳子放在操场上,人又不是一直盯着,表演节目、上厕所之类的,总会离开座椅。 有些人就盯准这个,一不注意,自己的凳子就让人换走了。 凌木小学的学生坐椅,是没有靠背的单人四方独凳,不过桌椅这些学校配备的公共用具,一般都有点儿差别。 有新有旧,有好有坏。 有的是旧凳子坏了给换了新的,有的是之前的主人不爱护,导致桌椅板凳这里缺那里损。 景年刚来的时候,凳子也是个破的,四个脚不平,有一只凳子脚矮一公分,坐着的时候不注意就会晃一下。 他自己用纸叠了个腿垫粘在凳子腿上,就是纸做的垫脚,特别容易磨损,也容易掉。 后来不知道谁给他换了个凳子,新凳子就不晃了,问也没问出来。 再后来他凳子又被人换了,现在的凳子是个八九成新的凳子,可能是班里最新的,也是最好的,景年也不知道是这个凳子是哪个同学换给他的。 “那我们下去写吧。”景年说,他还挺喜欢他的那个凳子,表面光滑坐着也稳。 操场上,稀稀拉拉摆满了凳子,有的班来得早,一个班的凳子都摆好了,就是没人坐。 “怎么摆的这么稀啊。”景年好奇地问。 如果坐挤一点,每排可以坐下更多的班级,这样后面的班级就能往前,太远了可看不清粗节目。 “因为要给家长们留位置啊。”刘红英说。 “家长们坐这这呀?”景年确实没想到这个,他还以为家长们有单独的观看节目的地方,没想到是跟孩子们挤在一起。 “对,家长坐在凳子上,我们站在旁边,或者坐在家长腿上。”刘红英积极给景年传递经验。 景年:“……” 顿时操心起来,挤在人群中间,是宗廷最不喜欢的场景,该不会真的不来了吧? 不过刘红英告诉他,也有的家长会自己在学校别的能看到舞台的地方去看看,景年悄悄松了口气。 他家里人都想来,这么点儿位置,可坐不了。 第107章 汇演九点钟开始,八点四十之前,选择在操场就坐的家长们就得到场,后面入场的只能在外围找些空地站着观看节目里。 景年他们的节目时间靠后,现在暂时还不用去后台,后台也待不下那么多人。 八点钟左右,来观看节目的家长陆陆续续到达学校,一般都是提前跟孩子说过,所以确定有家长会来的学生,会到校门口接一下,把自家家长带到位置。 不过六一这天恰逢周二,小孩子放假,大人可不放假,该上班还得上班。 也不是特别重要的活动,如果自家孩子有节目,要上台表演,有空的家长说不定会过来看一看,但大部分家长都没这个兴致。 景年是一早通知过家里人的,长辈们对于自家崽崽第一次上台参加表演,万分支持。 哪怕在家里排练的时候,他们多多少少已经看过了,可崽崽正式登台,那是不一样的。 除了宗恒有工作来不了,其他长辈们都明确表示,今天一定会到场给崽崽捧场。 景年之前是不知道家长坐的是孩子的凳子,可他只有一个凳子呀! 好在他现在在班里,实在受欢迎,班里同学都表示,没有凳子不要紧,他们的凳子可以给景年的家长坐哒! 这次因为班里上了四个节目,孩子们回家之后,也一个劲儿的跟家长们说,说这次他们班排的节目特别好看,特别特别好看,一定要去看看。 而且舞台剧除了几个主演,还有许许多多的配角,加起来上台的就足有十来个孩子。 自家孩子能上台,家长们就多了几分来看节目的兴趣,景年班上这次来了不少家长。 去年只来了七八个孩子的家长,这次来了足有十多个。 八点左右,景年和同学们一起到门口迎接家长。 没等几分钟,就看见舅妈和大姨姨护着舅公往学校门口走过来。 宗老爷子一边走,一边嫌弃地说:“你们爬个长城,还不如我爬得快,还扶我走路,谁扶谁啊?” 一个女儿,一个儿媳妇,都被老爷子说得羞愧低头。 可不是,上次去爬长城,她们确实没老爷子走得快,后面也是她们先坚持不住了。 “舅公!”景年高兴地迎上去,“舅妈,大姨姨!” “年宝!” 宗夫人拉过景年,笑眯眯地:“来接我们呀。” “昂!”景年用力点头,跟他一起来的同学,也纷纷跟长辈们打招呼。 都是去过景年家的,也见过这些长辈,跟着景年一起喊就行了。 宗思华摸摸崽崽发顶:“走吧,先进去。” 景年牵着舅妈的手,探头往她们身后看了看。 “年宝,你在找什么?”宗老先生问。 景年:“哥哥嘞?” 我那么大一个哥哥呢? 怎么不见呀! “哥哥跟舅舅去工作了。”宗夫人说:“一早就走了。” “啊?!”景年小脸垮了下来,眉眼耷拉着,像被抢走毛线球的小猫崽,委屈巴巴:“哥哥不来看我表演吗?” 今天可是六一,大家怎么都想让崽崽开心一点儿,宗夫人忙安慰道:“哥哥坏,明明说好来看我们年宝表演的对不对?说话不算话,等回去了,咱们不理他,好不好?” 景年更沮丧了,因为他想起来,根本没有说好。 哥哥说有时间就来,没有说一定会来…… “没有说好。”忍着失落,景年还是很正直地替哥哥说了句话:“哥哥放假了还有工作,他好忙的,儿童节都不能过。” 宗夫人揉揉崽崽软趴趴的卷毛,心里发软:“傻崽,他过什么儿童节。” “要过的,哥哥还没有长大呀!”景年嘟囔道。 “过,都过,等下午回家了,给你们补一个,舅妈给你们做一个大大的儿童节蛋糕,加冰激凌的,好不好?”宗夫人温声道。 想到甜软可口的蛋糕,还加了他超喜欢吃的冰激凌,景年的坏心情终于被美食治愈了,露出大大的笑容:“好!” 宗思华说:“行了,先进去吧,想吃什么回头再说,今天是我们年宝过节日,什么愿望都能得到满足。” 景年因为大姨姨的话,高兴得脸颊红红。 过节真好呀! 跟他一起过来的小伙伴们,听得羡慕极了。 现在还没开始计划生育,一家几个孩子是常态,孩子多了,家长难免照顾不过来,一分心思得分成好几份,摊在几个孩子身上。 往往都是大的照顾小的,孩子生下来,拉拔着长大,能吃饱穿暖给学上,就算父母尽职尽责了。 孩子的生日,大都不会大办,能记起来给煮一碗长寿面,再加一个鸡蛋,如果能添个平时不常吃的肉菜,那就更好了。 像景年这样,过个六一儿童节,家里人还特意庆祝一番,真是想都不敢想。 景年听见巨大的咽口水声,瞥见小伙伴们羡慕的眼神,大方地说:“下午来我家玩呀,大家一起过节!” 这怎么好意思! 哪怕大家都心动不已,也没谁好意思直接点头。 景年积极邀请:“来嘛来嘛,我舅妈会做蛋糕给我们吃哟,超级好吃的冰激凌蛋糕!” 小伙伴们都馋坏了,有人偷偷看景年家的大人,发现他家长辈只是含笑看着大家,一副景年说了算的态度。 一路上,在景年的再三邀约下,小伙伴们终于答应下午放假了,再去景年家里共(分)庆(享)六(蛋)一(糕)。 吃人家嘴软,虽然还没开始吃,脸皮薄的小学生们已经不好意思了。 到了操场上属于他们班的观众席,为了把自己的凳子让给景年的家长,小伙伴们差点儿争起来。 景年看得嘴巴张大,刚才他还担心自己只有一个凳子不够坐,现在大家都抢着把凳子给他舅公他们坐。 同学们可真好呀! 很快,其他家长陆陆续续也到了,很多来的都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老人家大都不上班了,有时间。 大人们坐定,小孩子们要么站在大人身边,要么干脆席地一坐,也不在乎脏不脏的,都是这么过来的。 八点五十,观众席已经全部就坐完毕,后头再来的家长,只能找不观众席视线的地方站着看,这种地方一般比较偏,视角也不好。 到了九点,一男一女两个小主持人上台,两人都穿着校服,袖子上别着三道杠的袖章。 那个女孩儿景年还见过,他第一天来学校报道的时候,就是那个女孩子在校门口带人值日。 两个小主持人先说了一段开场白,然后做自我介绍,男孩儿是五年级的学生,这是他在本校的最后一次六一。 女孩儿是四年级5班的学生,名字没听清楚,好像叫什么林什么楠。 小主持人们没有多说,开场白完了,直接引入节目。 而且也没有什么领导讲话,整个汇演简单直接,上来就是表演。 第一个舞蹈节目还算热闹,引起观众们的注意力,大家纷纷伸着脖子抬着头往台上看。 “小姑娘跳得挺有意思。”宗思华点评道。 景年屁股底下垫了一张大纸壳子,盘膝坐在舅妈和大姨姨中间,一下子矮一大截,也伸着脖子往台上看。 听见大姨姨夸奖,他把听来的八卦复述了一遍:“是她们班主任的妻子,帮忙排的舞蹈哦。” 宗夫人笑着说:“我看也像专业人教的,年宝,你们班节目是第几个?” “下一个就是呀!”景年忙道。 其他五班的学生,也在跟自己家长介绍,他们都没心思看舞蹈,就等着赵晓虎的拳术表演。 等舞蹈演完,赵晓虎上台,五班的学生和家长们,不由自主地提高了注意力,紧紧盯着台上。 赵晓虎这套拳术,已经练过无数次,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但一下子换到舞台上,台下密密麻麻的人,让他心里不由有些发怵。 他定了定神,想起景年说的,如果紧张,就把下面的观众都当成沙袋、西瓜、白菜,不管什么,不害怕就行。 顺着这个思路,赵晓虎不自觉想到自己早上吃的大馒头,如果台下都是馒头? 他不由咽了咽口说,不能想,再想要饿了。 摆好架势,赵晓虎顺利地开始了拳术表演。 打拳这种事,一旦开始了,心神沉浸进去了,就没心思想其他那些有的没的,也顾不得想什么馒头不馒头。 赵晓虎发挥正常,没有超常表现,但也没出意外。 这就够了,他的拳术本来就编排得很精彩,顺利一套打下来,下面叫好声一片片响起。 宗老爷子也鼓掌喊了几声好,问景年:“这孩子来没来过咱们家?” 景年说:“来过哒,舅公你忘记啦,我第一次请同学来我们家,就有他呀。” “舅公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宗老爷子赞赏地看着拱手下台的赵晓虎:“这孩子有真功夫在身,不是花架子。” 景年心里疑惑,赵晓虎打拳那么厉害,当然是有真功夫呀。 他解释道:“赵晓虎说,他爷爷家里以前是开武馆的哦!” “我就说。”宗老爷子点了点头。 别的家长也对这个稀罕的拳术表演议论纷纷,好些不是第一次来的,都说去年就没见过这么新鲜精彩的节目。 前两个节目都不错,引发了观众们强烈的兴趣,大家都对后面的节目期待起来。 第三个节目是个诗朗诵,这是汇演的保留节目了,往年一般都得上三四个诗朗诵。 台上的小同学能被选上,朗诵水平显然很不错,可惜观众们看够了诗朗诵,兴趣缺缺,反响一般。 还有人嘀咕:“不如再打一套拳呢。” 幸好没让诗朗诵的小同学听见,不然可太伤心了。 第108章 接下来又上了一些其他节目,不同的乐器演奏,大合唱之类的。 可惜外行听个热闹,这些往年上过一次又一次的节目,换个人再来表演,甚至人都没换过,看得底下家长和学生都觉得没劲。 宗家长辈们都是第一次来,看个新鲜还是不错的。 像宗夫人和宗思华,多多少少都会点儿乐器,听听孩子们的演奏,也觉得饶有趣味。 第五个节目结束了,早已经在后台准备的周晓文和向子韬走上舞台。 景年听见后面有个阿姨在跟人讲说:“这是我儿子,台上的这个是我儿子!” 他扭头看了一眼,是个有些瘦瘦的阿姨,原来这就是向子韬的妈妈呀。 “哟,这俩娃儿上台了。”宗老爷子笑眯眯的,语气里藏不住的得意。 这个节目他可没少出力,两个孩子都是他教出来的,自然有得意的理由。 “又是诗朗诵?”隔壁六班有家长问。 “嗐,看着像是。”另一个家长接话道:“没劲,还不如刚才那个二胡,好歹听听响儿!” “这不是诗朗诵,是我们班的相声!”景年忍不住说道。 “相声?”隔壁班家长的疑惑声,淹没在五班孩子如雷的掌声中。 景年也在用力鼓掌,手掌心都拍红了。 也不独他们一个班这样,别的班上节目的时候,那个班底下的同学也会努力鼓掌给表演的同学打气加油,拼得就是一个气势。 之前赵小虎上台的时候,景年班上的同学一样在用力鼓掌。 基本上哪个班的节目,光看下面观众同学的反应就能分辨出来。 不了解情况的老师同学和家长们,乍一看还以为是诗朗诵。 等听见说是相声,一个个都来了兴趣。 周晓文和向子韬都是性格斯文不太爱说话的人,但真论起来,两人都不怯场。 上了台子,两人一张嘴,顺顺溜溜,有梗有逗。 笑点包袱也都是通俗易懂的那种,尤其对同龄人来说,特别有代入感,底下的孩子们笑得东倒西歪。 周晓文他们这个相声最厉害的还不是笑料,而是掺入其中的一段飞花令。 当周晓文一脸淡定地吐出一句句诗词,语速快到底下的观众们差点反应不过来。 小孩子们和家长们都一样,长大了嘴巴,好长时间合不上。 直到这一段正活结束了,周晓文和向子韬收了底,鞠躬下台。 被震到的观众们才缓过劲儿来,家长们议论纷纷: “这小姑娘,不得了哟!” “谁说不是呢,我家丫头要是有她三分,我就满足了。” “那男孩也不错啊,两个孩子表演的真好!” 孩子们也说不出不好的话,相声节目好不好看? 当然好看,不然他们刚才也不会笑得那么开心。 后面被震到,也没办法说什么酸话,毕竟都是同龄人,甚至比他们还小,自己确实办不到像她那样。 老师觉得好,家长觉得好,孩子们也觉得好,在场的观众都觉得好,那这当然是一个好节目。 台下掌声如雷,显然这个相声节目大获成功了。 刚才怀疑这个节目是双人诗朗诵的隔壁班家长,想起之前向子韬妈妈的话,扭过身来,好奇道:“刚才那是你儿子啊?” “对,是我儿子,叫向子韬,孔子的那个子,文韬武略的韬。”向子韬妈妈一脸骄傲的说。 “听听,人家这妈妈,讲话多有水平,难怪能教育出这么优秀的孩子。” 隔壁班家长拍了一把蹲在她脚边的自家儿子,嫌弃不已:“再瞅瞅你,坐都没个坐像。” 平白挨了一巴掌,六班那孩子郁闷极了,摸了摸后脑勺,嘟囔道:“你都说了是因为家长优秀,孩子才教得好……” “嘿!你这臭小子!” 其他家长都哈哈大笑起来,觉得这孩子真逗。 眼瞅着老妈巴掌又扬起来了,六班的男孩慌忙双臂护在面前,着急道:“妈你别动不动就打人啊,我都让你给打傻了,那刚才台上两个人呢,你怎么不夸夸周晓文啊,她不表现得更牛呀?” 向子韬妈妈脸上的笑容一僵,有家长打圆场:“孩子都优秀,比这个做什么,人家是一个节目的。” “是这个理儿,说相声,缺他们俩哪个都不成。” 但向子韬妈妈并不开心,她刚就觉得不太对,她家子韬那么优秀,干嘛给个小姑娘当捧哏的,两人换一下差不多,风头都让那小姑娘给抢了。 但是隔壁班的母子可猜不到她的心思,那个妈妈好奇地问:“你认识那个小姑娘?” 男孩:“认识啊,五班的语文课代表,背诗贼牛,号称行走的诗词大全!” 向子韬妈妈听得更不高兴了,他儿子背诗也很快的,怎么就没有这种响亮的名号呢? 景年听热闹听得耳朵都竖起来了,他单知道周晓文背诗很厉害,没想到还有这么牛的名号呐! “这么厉害?”隔壁班家长惊叹又羡慕:“你说说,你一天天的,除了吃就知道玩,你就不能跟这些优秀的同学学学?” 男孩大眼珠子转了转,生怕他妈揪着他继续念叨,就说:“那优秀的同学多了去了,对了妈,你看五班的节目好看吧?” 他妈点点头,刚才那个打拳的节目也是五班的,就在隔壁,那拍巴掌的声音,快把她耳朵震聋了。 不过人孩子的节目确实精彩,那拳打得呦,虎虎生风! 男孩故作神秘:“他们班还有两个节目呢,有个特别厉害特别好看的节目,还在后面没开始!” “还有?”男孩妈妈不是第一次来看汇演,其实像元旦汇演这样的时候,也会邀请家长,但节目大同小异,她很熟悉情况了。 闻言十分惊讶:“人家班怎么就这么能呢,一个个的好节目上去……” 其他家长也好奇得很,恰好台上又上了个诗朗诵,哪有听八卦有意思。 “我刚不是跟你说了吗?因为有个特别优秀的同学……” 男孩伸着脖子往五班看,一看就看见了正竖着耳朵偷听的景年。 “就他!”他往景年身上一指:“方景年!五班新来的转校生,这次五班所有汇演节目,都是他负责的,他们班班干部全听他的!” 景年:“……” 一下子被好几双眼睛盯着,景年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往舅妈身边靠了靠。 “不是,我没有……”他无力地说。 六班男孩抢着点名:“刘红英,何大军,你们自己说,你们是不是听方景年的?” 说完又跟他妈解释:“这是五班的班长还有体育委员。” 刘红英和何大军当然给了肯定的答复,何大军爸爸也来了,还要过来跟景年握手,说景年带着他家混小子学好了。 以前不干正事儿,现在知道积极参与班里活动了。 五班的家长们也没少听自家孩子夸景年,现在见到真人,颜值上先征服了家长们,纷纷夸奖起景年来。 “年宝,这么棒呢?!”宗夫人逮着景年脑瓜一通揉。 家长们身子齐齐斜了过来,七嘴八舌: “妹子,你就是方景年家长吧?你家这孩子怎么教的呀?这么优秀!” “哟,这孩子长得真俊,跟小姑娘似的。” “欸,还真是,长得俊,脑瓜还聪明,你们说说,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养出来的?” “我们也好奇呢,景年妈妈,你讲讲吧,你家这孩子怎么教育的呀?” 一个个说着,还拍着推着自家孩子,让他们以后跟景年当朋友,一起玩儿。 没听刚才那个谁谁家长说嘛,跟方景年一起玩,都学好了。 “我是他舅妈。”宗夫人解释道。 “哦哦,舅妈,不好意思啊,那这是景年妈妈吧?” 宗思华微笑:“我是方景年大姨。” 宗老爷子紧跟着接上:“我是方景年舅公。” 这个大家倒是不会误会,眼瞅着隔壁班的家长都要搬着凳子加入五班队伍了,景年忙道:“张霞的节目要上了!” 毕竟是自己班上的节目,五班同学和家长的暂时转移了一下注意力。 张霞的节目同样精彩,视觉效果绝佳,看得大家直呼过瘾。 几分钟后,张霞的节目结束,场下同样掌声如雷,五班的节目再次大获成功。 “欸,方景年同学呢?”家长们回过神,才发现漂亮崽崽不见了。 宗夫人笑着说:“他还有节目要上,去后台准备了。” 其实现在还没轮到他们,怎么也得再等五六个节目之后。 但景年实在待不下去了,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都快上手了。 哥哥说了,不许让别人随便摸他脸! 他找了个角落躲了一会儿,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就到后台去。 其他同学也都过来了,他们东西多道具也多,需要提前准备。 班主任章老师也在,正在给一些心里素质不好的同学加油打气。 他们这个节目,是除了大合唱以外人数最多的,占了后台一大片空间,其他等待表演的小同学,都偷偷看他们。 等了不知道多久,已经穿戴好服装的景年等人,又急又热,终于听见了主持人报他们节目名字的声音。 “上!”景年声音短促,却十分有力量,抱着道具的同学立刻冲上舞台,把道具布置好。 几个主演等人陆续上去,景年在道具笼子里趴好,尾巴垂落在脚边。 “方景年!” “这就是方景年啊,难怪说长得俊!” “别说,这小老虎真俊,真想揣回自己家去。” “人家不光长得俊,还会写剧本,小领导一样,班里同学都听他的,优秀着呢!” 景年:“……?”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些讨论的声音,这么近。 他下意识扭头往舞台下看了一眼,发现最近的一年级家长们,盯着他两眼放光,嘴里还说个不停。 “扭头了,扭头了,我看到了!” “这孩子好看得跟小姑娘似的!” 景年:“……” 他把头默默得扭了回去。 第109章 虽然分了下神,但并没有影响景年接下来的发挥。 他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年级小同学的家长,会知道他的名字,刚才只是他们班和隔壁班的家长在讨论呀! 然而很快景年就没心思想这些了,他们的舞台剧虽然已经排演得足够熟练,但是这种小演员人数很多的节目,发生意外的概率太高了。 扮演一个龙套驯养员的小同学,快下场的时候不小心踩到景年的尾巴,被绊了一下,踉跄几步,差点儿摔到。 那个龙套同学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他的戏份很少,是一个副手驯养员,上来挥几下鞭子,说几句恐吓的话,在一旁站一会儿就可以下台了。 之前的排演彩排中,他也没出过任何问题,临到今天,突然发生这种意外,这个同学一下子愣住了。 不仅是他,因为他节奏乱了,接下来应该说台词的小演员,一下子忘词了。 景年脑瓜一嗡,奶唧唧吼了一声,冲上去给了那个龙套驯养员一爪子。 这个反应就像是小老虎被踩到尾巴,愤怒之下反击。 侧过身的时候,压低声音跟何大军说:“打我!” 何大军反应倒还算快,立刻挥舞着他手里的纸鞭子,凶神恶煞地给景年来了几鞭。 呆立的龙套驯养员反应过来,假装被抓伤,捂住伤口骂了小老虎几句,然后就下台“治疗”去了。 有了这段剧情的缓冲,刚才忘词的小演员,在其他人隐秘的提示下,也重新记起烂熟于心的台词。 等“遍体鳞伤”的小老虎,呜呜哀叫着趴到老虎妈妈身边,其他小演员也接上了各自的剧情。 这个意外发生的小危机便这般消弭于无形,场上的小演员以及场下知道情况的人,齐齐松了口气。 “多亏了景年,要不是他,就完了。”刚下台的龙套小演员捂着胸口大喘气。 “你还说,吓死我们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龙套小演员轻声嘀咕着,底气很不足的样子。 他也确实心虚害怕,差点因为他的失误,导致班里最大的一个节目失败了。 “行了行了,不是没事了嘛,咱们先看节目嘛,有什么话,等景年下来了再说。” “对,看景年怎么说。” 龙套小同学又提起心来,他的好朋友安慰他:“没事的,景年脾气那么好,不会骂你的。” 龙套小同学还是高兴不起来,他差点儿搞砸了汇演节目。 这可不是彩排,景年就是再好的脾气也该生气了,换成是他他也生气。 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有了之前那一遭,景年分了两分注意力在其他同学身上,谨防再发生意外,随时准备救场。 台下观众的反应,是完全顾不上了。 好在后面没有再发生其他意外,后续表演十分顺利,台下观众的心神逐渐被剧情牵引,沉浸其中,连喧闹声聊天声都变小了。 到最后的欢聚大团圆结局,台上一下子上了好多龙套小演员,观众们的注意力被分散,不再全部集中在他身上。 景年往台下扫了一眼,毕竟辛苦努力了这么久,还是想看一下观众们的反应。 视线从台下迅速扫过一圈,嗯,大家都很喜欢呢,好多人在鼓掌呀! 景年唇角一抿,藏了个小小的笑容。 然而收回视线的瞬间,他看见一个让他震惊激动地身影—— “哥哥!” “景年,你说什么?” 台上在欢呼,台下在鼓掌,景年小小的一声惊呼,只有离他最近的吴素芬听见了。 “没什么。”景年混在“动物们”中间,偷偷往宗廷那边看。 宗廷穿着简单的白T恤,胸前挂着相机带着,修长的手指扣在相机黑色的外壳上。 他安静站在角落里,像个普普通通的围观少年。 很快景年他们的舞台剧结束了,台下掌声雷动,还有人喊着让他们别急着走。 观众们的反应给小演员们吃了一颗定心丸,大家高高兴兴谢了幕,欢笑着去了后台。 最后一个节目是个内容积极的大合唱,上台的同学人数不少,但台下的观众注意力还沉浸在上一个节目中。 这节目多新鲜啊! 台上的小娃娃们扮成小动物,大人看来萌态十足,剧情也有意思,一场看下来,可以回味的点挺多。 小孩子们就更不得了了,这也太酷了,多有趣呀! 受到欺负被带离家园的动物们,找到了回家的机会,逃过了坏人们的追捕,回到自己的家园。 整个剧情有笑点有泪点,有压抑的部分也有让大家觉得爽快的部分。 动物们互相配合,逃离马戏团,还有戏弄追踪者的剧情,尤其精彩,那会儿台下都没声音了,都集中精神在看剧。 小演员们的表演也可圈可点,各自的剧情演得特别到位,让观众更容易沉浸在剧情中。 “太好看了,你们班的节目真棒!”六班的孩子朝五班同学竖起大拇指。 “那是!”五班的孩子们,一个个抬头挺胸,下巴抬得高高的,与有荣焉。 四班的孩子也不说话了,小孩子脸皮薄,是非对错没办法靠着厚脸皮糊弄过去,谁也说不出五班挤占了他们班名额的话了。 班里的节目他们都看过,有一说一,真没法跟人家五班的四个节目比。 一个比一个好看,根本没法比。 “你们说这个剧本是方景年写的?”不了解情况的大人孩子们,都好奇极了。 这么好这么有意思的剧本,能是方景年写的? 他才多大啊!跟他们/他们家孩子一样大。 别说写了,看了一遍舞台剧,能把这个故事讲利索就不错了。 五班在场同学却都给你肯定的答复:“对呀,就是他写的,这个舞台剧,也是他指导其他同学排的。” “他们哪知道什么舞台剧,是景年提出来的,又写了剧本,然后带着大家排的。” “不光舞台剧,别的节目也是他提出来的呢!” “别的也是他想的?不能吧……” “是他提出来的,就是他在班里问,问大家有什么特长……” 五班的孩子们很乐意讲这些事,能让大人们听他们讲话,平时可不见得有这个机会。 不光是家长们,别班的老师同学也都竖着耳朵听,想学学五班组织节目的经验。 这次用不上,还有下次啊! 都不用等到明年,下半年的国庆、中秋,还有开年的元旦,一旦学校要搞汇演,这经验不就用上了。 台下讨论的热烈,后台景年等人顾不得其他的,先换下演出服,实在太热了。 他把帽子还有毛外套都摘了,额发和两鬓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粘在了脸上。 身上的背心也被汗水泡了一遍,后心湿漉漉的。 “景年,你去哪儿?” 看见景年换下衣服就往外跑,刘红英喊了一声。 景年:“我……我上厕所,你们换好了先回咱们班去,别等我了。” “好吧,那你的衣服我们给你带回去。” 景年急匆匆往外跑,他要去找哥哥! 崽崽心里可兴奋了,哥哥突然出现。还带了相机拍他,当然是很在乎他哒! 刚跑到门口,突然有人拦住了他,景年抬头一看,是今天那个男主持同学。 “请让让,我要过去。”景年客气地说。 男主持同学没有让开,笑吟吟地说:“你是方景年吧,我是想替我弟弟,给你道个歉。” 景年一愣,下意识问:“你弟弟是谁呀?” 男主持同学笑容一僵:“我弟弟是陈……” “陈安,快点儿,到我们上台了!”女主持同学喊道。 陈安来不及再说别的,匆匆上台了,景年扒拉了一下自己汗湿的头发,才想起来,他叫陈安来着。 所以他弟弟……陈平? 景年恍然大悟,这就是向子韬说的,陈平那个在大队委的哥哥呀! 确实很优秀,能被选中当主持,可比上台表演还难。 当时向子韬还担心陈安呢,现在看来,他跟他弟弟,并不是同样的人。 至于陈平,景年早把他给抛到脑后了。 用哥哥的话说,这样的人不值得占据他的注意力。 不过他也听毛小兵还有向子韬他们念叨过,说陈平这两天不好过。 他是舞台剧演员这事,班里同学都知道,突然的他不去参加彩排了,班里同学都奇怪呢。 他自己没脸说,支支吾吾含含糊糊的,他的角色又换成了景年,跟他关系好的朋友误会了,就说是景年抢他角色。 被知道内情同学听见了,毫不犹豫把真相公布了出来,陈平的名声一下子臭了,下课的时候班里同学都不爱跟他一起玩。 要不是陈安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景年是真想不起来,他这几天为了刷舞台剧熟练度,快忙疯了。 陈安走了,景年摇摇头,觉得陈安这个做法他不是很认同。 道歉什么的,应该让当事人来吧,替人道歉算什么。 再说,也不该是跟他一个人道歉,陈平如果知道错了,应该跟参加舞台剧的所有同学道歉,因为他,所有人的努力差点儿都付之东流了。 “你不是要上厕所吗?怎么还在这。”刘红英抱着道具路过,看见景年一呆。 “哦哦,这就去。”景年拔腿就往外跑,循着刚才台上看到的方向找过去。 等他跑到刚才宗廷站着的那个角落,那里已经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哥哥走了吗? 景年肩膀耷拉下来,后悔自己不该耽误了时间。 “发什么愣呢?” 脸颊一凉,随之响起的是少年清朗的嗓音。 “哥哥!” 景年高兴抬头,果然是宗廷。 第110章 景年扑进哥哥怀里,抱着他的腰,嘟嘟囔囔撒娇:“你去哪儿了嘛,我都找不到你了……” 宗廷顺手捋了一把崽崽汗湿的头毛,对于他蹭到自己身上的汗渍,就当没看见。 好歹……好歹比一身灰强吧,自家崽,自家的,不嫌弃了。 “吃不吃?”宗廷扬了扬手。 “冰棍!”景年惊喜地叫出来:“要吃,谢谢哥哥,哥哥真好!” 平时哥哥都管着他吃冰,哪怕手里有钱,也没有偷偷买过冰饮吃。 今天哥哥主动给他买,可把景年高兴坏了。 宗廷拎着一大袋子冰棍,景年在里面扒拉着,好多好多他没吃过的,忍不住问:“哥哥,我能吃几个呀?” 宗廷似笑非笑:“你想吃几个?” 景年眨巴眨巴大眼睛:“两……一个吧……” “乖。”宗廷满意地给崽崽顺了顺毛,撑开装冰棍的袋子:“自己挑一个,剩下的拿去分给同学。” “好哦。”景年低头翻找片刻,拿起一根桔子冰棍,“哥哥我吃这个吧。” 他有回看见同学吃过这个冰棍,是橙色的,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宗廷瞥了一眼,笑笑:“吃吧。” 傻崽,挑了个便宜的。 景年迫不及待地撕开冰棍包装纸,里面果然是他见过的那种橙色冰棍。 “哥哥你吃一口。”景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先把冰棍举到宗廷面前。 面前的崽崽眼巴巴看着他,宗廷心一软,张嘴咬了一口。 “好吃吗?”景年巴巴地问。 宗廷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景年以为他认同了,开心地咬了一口冰棍。 他已经有一个多小时没沾过水了,刚才套着厚厚的演出服摸爬滚打,出了一身汗,现在渴得不行。 就算宗廷不给他买冰激凌,一会儿景年也要去找水喝的。 冰棍一进嘴,最外层立刻在口腔高温里化开,化成一汪酸甜冰凉的橘子味冰水儿,滋润了干渴的喉咙。 里头的冰棍却还是碎冰片裹在一块儿,嘴巴能抿化开,吃得急点儿,直接用牙齿咬碎,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十分爽快。 或许是因为太渴了,现在这跟冰棍吃起来,简直如同甘霖入口,好吃极了。 “哥哥你吃,好好吃哒!”景年忍着馋意,要跟哥哥分享。 宗廷默了默,拒绝了崽崽的好意。 难道这就是外面的食物更香?还是这傻崽味觉出问题了。 宗廷不吃,景年不以为意,哥哥好挑食哒,很多东西都不吃,年崽都习惯了。 他三两口把冰棍咬进了嘴巴里,哈出来的气都变得冰冰凉凉的,带着甜甜的桔子味儿。 最后只剩一根冰棍棒了,景年恋恋不舍地舔了舔唇。 宗廷眉头一蹙,捏住他下巴:“张嘴。” 景年不明所以,乖乖张开嘴巴,露出变成橘色的舌头。 宗廷:“……” 他就说味道怎么有点怪,原来是色素。 “哥哥,怎么了嘛?”景年被掐着下巴,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以后不许吃这个了。”宗廷松开手。 “啊?!” 景年瘪了瘪嘴巴,他刚觉得这个桔子冰棍好吃,还打算以后有机会再买来吃呢。 “为什么呀?”景年忍不住问。 宗廷:“有添加剂,不知道好坏,以后别吃了,当心肚子疼。” 他拿过景年手上的包装纸,翻看一遍。 得,连配料表都没有,生产日期什么的也没看见。 “不许吃了。”宗廷又强调了一遍,有些懊悔自己没多看几眼,让傻崽随便挑。 “哦哦。”景年连忙答应了,哥哥说不好,那就不吃了吧。 他想了想,又问:“还能吃冰激凌吗?” 宗廷不由问:“冰激凌好吃还是这个好吃。” 这要怎么选嘛! 景年说:“都好吃。” 宗廷:“……” 景年又问:“哥哥,你说我拿的这个冰棍,是不是这里面最好吃的。” 他指了指宗廷手上提着的一大袋各种冰棍雪糕。 宗廷笑了笑:“是不是最好吃的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最贵的。” 他去买冰棍的时候,老板把所有冰棍都报了一遍价格,以宗廷的记忆力,哪怕没有刻意去记,也记下来了。 景年忍不住好奇道:“最贵的是哪个?” 宗廷找了找,找出一个纸盒:“这个,八毛。” “哇!”景年发出惊叹声。 他已经不是不知道柴米油盐贵的崽了,这一个月他在学校,尽量跟同学们靠近。 同学们回家要钱自己买本子笔,景年也自己买,一个作业本才五分钱,一支带橡皮擦的铅笔也才一毛钱。 学校门口有卖小各种小零食的,平时同学吃雪糕,五分一毛就算贵的了,最便宜的盐水冰棍,只要三分钱。 这个雪糕八毛钱! “这是什么雪糕呀。”景年仔细看看,上面写着“光明冰砖”,前面应该是牌子。 可是冰砖是什么?冻成冰的砖吗? 景年好奇心大起,可是他刚刚已经吃了一根雪糕了,哥哥不会再给他吃这个的。 他小脑瓜飞快的转了起来,很快想到一个好主意:“哥哥,你吃呀!你都没有吃,你渴不渴,尝尝嘛!” 等哥哥开始吃的时候,他就去蹭一口,计划通! 宗廷笑昵他一眼,拒绝三连:“不吃,不渴,不尝。” 态度够坚决的。 崽崽受到打击,一下子蔫巴了,幽幽地看着他。 宗廷捏捏他两腮的软肉,到底不忍心:“只能吃一口。” 景年瞬间振奋起来:“好!” “等等。”宗廷把冰砖盒子翻看了一番,这个雪糕就正规多了,最起码生产日期还有生产地址、配料表什么的都有。 主要配料就是糖、奶、油这些,没什么不能吃的。 景年眼巴巴等着,宗廷拆了冰砖,里面并不是真的冰砖,而是乳白色的奶砖,凉凉的带着奶气的甜香慢慢散开。 “好像冰激凌欸。”景年嘟囔着,宗廷也觉得有点儿像。 景年咽了咽口水,用小木勺挖了一大勺:“哥哥你吃!” “吃吧。”宗廷没接。 嗷呜一口,景年吞下了这勺奶砖,浓郁的奶香在嘴里弥漫开,崽崽开心地眯了眯眼睛。 “好吃吗?”宗廷问。 “好好吃!”景年两眼发亮,觉得这个比他吃过的好多冰激凌都好吃,是跟冰激凌不一样的好吃。 “跟你刚才那根冰棍比呢?”宗廷又问。 景年毫不犹豫:“这个好吃!” 宗廷点点头,价格高还是有点道理的。 “哥哥……” “嗯?” 景年舔着嘴巴,小小声地说:“能再吃一口吗?一……一小口!” 他捏着食指和拇指,比了很小很小的一个距离:“这么一小口。” 宗廷被崽崽的表情逗得想笑,强忍着,故作严肃:“刚才谁说只吃一口的?” “我呀……”景年底气不足地哼唧了一声,可是这个冰砖好好吃哦,他不吃还不想,吃了一口更想吃了。 宗廷忍俊不禁,挖了一勺送到崽崽嘴边:“喏。” “嗷呜!”景年一口把勺子咬进嘴里,眉开眼笑,含糊不清地说:“哥哥,我最喜欢你了。” 宗廷轻嗤一声:“你昨天是不是跟我妈也这么说的?” 什么“舅妈,我最喜欢你了”。 不光如此,这个就会哄人的崽崽,还跟家里每个人说过。 景年嘿嘿傻笑,不敢接话。 他都喜欢嘛,大人们总是问他,更喜欢谁,可是他都好喜欢的。 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呢?他都没有问舅妈,更喜欢他还是更喜欢舅舅呀! 宗廷又捏了捏崽崽软乎乎的腮肉,算是小小出了口气。 景年仰着小脸,任捏任摸,哥哥开心就好啦! 每次哥哥捏他都轻轻的,一点儿都不疼。 为了避免年崽惦记,宗廷把剩下的冰砖都吃完了,确实味道不错。 景年眼馋地看着,到底没好意思再要一口。 他打定主意,下次哥哥再让他选,他……他一定先尝尝! 兄弟了聊天吃雪糕的时候,汇演已经结束了,操场上的人都在往外走。 家长们要么自己先回家,要么等孩子一起,孩子们要先把凳子搬回自己班上去。 景年两人避开了人潮,等着后面人少一点儿了,才往他教室走去。 “哥哥,你工作忙完了吗?”景年牵着哥哥一只手,心情雀跃,走路也不安分,连蹦带跳。 宗廷一手提着冰饮,一手牵着只小跳豆,任他怎么跳,也不动如山。 “完了。”宗廷说。 他回华国来过暑假,可不是脑门一拍就过来了,来之前跟他父亲讨论过。 这段时间,景年在上学,他都在接触父亲手上的工作。 宗恒不可能一直留在华国,现在宗家事业的重心,家产大头都是国外那些公司工厂。 他能在华国待一个多月,差不多到极限了。 这段时间父子俩都在加班,宗恒要带着宗廷熟悉华国这边的业务。 哪怕不让他做主导者,最起码也要了解清楚,待在华国的两个月,得做出点实事来。 “哦哦,哥哥辛苦啦!”景年两手抱着宗廷的手晃了晃,一本正经,像来慰问的。 然后下一秒就绷不住,眉开眼笑喜气洋洋:“舅妈说下午回家给我们过节哦!有大蛋糕!” 宗廷被他的喜悦感染,不由笑道:“我过什么节。” “六一儿童节呀!”景年睁大眼睛,很认真地说:“姐姐说,没到十八岁就是未成年,未成年就是不是大人的意思,那就是儿童呀!” 宗廷:“……” 景年还在喋喋不休:“哥哥你不要不好意思呀!大孩子也是孩子的,都可以过节哒!” 他冲宗廷挤了挤眼:“还有冰激凌哦!” 宗廷微微一笑:“今天的份额已经没了,有冰激凌也不许吃。” 景年:“……” 崽崽震惊.jpg 第111章 怀着错过冰激凌的悲痛,景年领着宗廷去了他教室。 这还是宗廷第一次去景年教室,以往送崽崽上学,都是送到校门口的。 二年级的教室在二楼,景年带着宗廷过去,在走廊上,就看见教室里挤满了人,有家长也有学生。 汇演结束就是六一假期,去年放了三天,今年也差不多,连着下午半天一起,放三天半。 因为今天上午不上课,从昨天开始,各科老师都布置了假期作业。 速度快点儿的,说不定这时候作业都写得差不多了。 早上来学校,好多学生干脆没带书本,这会儿好些都跑回家去了。 现在教室里也没老师,闹哄哄的。 景年拉着宗廷进去,把宗廷手上的冰棍拿过来,递给站在门边儿的一个同学:“我哥请客,给大家分分。” 他哥真阔气,这么大一包冰棍,够全班同学分了,指不定把人家卖冰棍的一箱都包圆了。 “谢谢景年,谢谢景年哥哥!”同学高兴得嘴巴咧开,笑得露出换了一半参差不齐的牙齿。 教室里其他同学一哄而上,道谢声此起彼伏,一个个都挤着去拿冰棍。 没什么挑选的,手伸进去,抓起一个就走,不管拿到什么,免费的冰棍,吃得人人笑开了怀。 因为有同学已经回家了,剩下的干脆分给了在教室里的家长们,弄得他们怪不好意思的,多大人了,还吃小娃娃的请。 虽然景年说是他哥哥请客,但大家都知道,要不是因为他,他哥哥认识大家是谁啊! “阿廷,你不是跟你爸爸去公司了吗?”宗夫人看见大儿子,也很诧异。 宗廷淡淡地说:“事情办完了。” 宗夫人不以为意,家里两个男人都这样,总有做不完的工作。 她关注点在别处:“你什么时候来的,看见年宝表演了吗?” 宗廷摸了摸胸前的相机,轻笑道:“看见了。” 他紧赶慢赶,把手里的事处理完了,就让司机开车送他过来。 还好崽崽的节目靠后,总算是赶上了。 “你不知道。”宗夫人一脸得意:“都夸我们年崽呢。” 宗老爷子说:“我们年宝啊,就是该夸!” 不能因为是自家孩子就不夸了,孩子优秀是事实嘛。 景年瞬间想到了他在台上听到的那些话,两颊红得像苹果。 宗廷摸摸崽崽发顶,淡定道:“眼光不错。” 宗夫人和宗思华捂着嘴嗤嗤笑,夸人都夸得这么含蓄。 家人碰了面,在学校没什么好待的,而且也快到中午了。 景年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跟小伙伴们告别。 虽然他邀请了大家来家里做客庆祝六一,但是现在去的话,肯定要在他家吃饭,没谁这么没眼色。 大家约了下午,一起去找景年玩儿。 景年一行有说有笑地往外走,宗廷拍了不少崽崽的照片,宗夫人几人都很感兴趣,催着说要赶快把照片洗出来。 快走到他们家停车的巷子口时,宗廷突然停下脚步,看向身后。 “阿廷,怎么了?”宗思华问。 宗廷指了指跟了他们一路,他一转身就跟着背过身妄图自欺欺人的两个小孩,问景年:“是找你的吗?” 景年顺着他指得看过去,发现是自己班上两个同学,便向他们招了招手:“马涛,何小飞,你们找我吗?” 两个孩子犹豫片刻,磨磨蹭蹭走到景年面前。 “你们有什么事吗?”景年问。 马涛推了何小飞一下,何小飞低着头不吭声,马涛急了,直接道:“小飞他想跟你道歉来着。” “跟我道歉?”景年听得一头雾水:“为什么啊?他做错什么事了吗?” 何小飞抬起头,红着眼睛说:“我、我差点儿把咱们班的舞台剧搞砸了……” “啊?”景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然后就笑了:“你说那个啊,没关系的,别想太多,你表演得很棒呀!” 何小飞就是演龙套驯养员的同学,因为发生了意外,下台后一直很自责。 现在听景年这么说,何小飞诧异地看着他,表情呆呆的:“你、你不怪我吗?” 景年没想到何小飞会这么想,如果是陈平那样有意坏事儿的,他当然会生气,但何小飞那个纯属意外。 况且,他后来反应也很快,捂着胳膊假装受伤,接得很顺畅。 “你又不是故意的。” 景年笑着安慰:“我们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那只是一个意外,我干嘛要怪你,非要说,还是我的尾巴绊倒你呢。” “不!不怪你!”何小飞急切地说:“跟你没有关系。” 怎么能怪景年呢?景年动都没有动,明明是他自己没注意。 两人互相推让几句,景年忍不住笑着说:“好了吧,我们都没有错,那只是个意外,快别放在心上了。” 有景年刚才的一番话,何小飞稍稍安心,也露出了笑容,用力点头:“嗯,我不想了!” “那再见了。”景年跟何小飞和马涛挥挥手:“六一快乐!” “景年再见!六一快乐!”两人齐声道。 目送着景年上了他家的小汽车,马涛将胳膊搭在何小飞肩膀上,笑嘻嘻道:“我就说吧,景年不会在意的。” “那是他人好。” 了却一件烦心事,何小飞终于有了笑模样。 他犯了错,景年不光不怪他,还安慰他,人可真好呀! 难怪班里那么多同学喜欢跟他一起玩儿。 景年可不知道他又收获了两份好感,回到家后,迎接他的是一顿丰盛的大餐! 今天可是他过节呀,厨师伯伯准备了超级多好吃的。 长辈们还给他准备了礼物,姐姐今天有专业课来不了,人没来,礼到了。 景年收获了一大推礼物,开心得不得了,原地转圈圈,转得宗廷头晕了,抓过来摁到凳子上,让他老实点儿。 兴奋崽坐下也不安分,两只jiojio悬在凳子上,甩来甩去,跟小狗甩尾巴似的,欢快极了。 中午吃了顿大餐,下午宗廷又跟他爸出门了,景年在家等同学们过来。 两点之后,小伙伴们陆陆续续过来了,并不是所有同学都来,来的都是跟景年关系比较好的。 小朋友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聊天,或玩游戏。 吃着景年舅妈烤的大蛋糕,还有各种小饼干,厨房还送来一桶酸梅汤。 这日子可美呆了,景年家太好玩啦! 景年四处转悠,一会儿跟这个聊聊天,一会儿去那处看同学弹弹珠,转回来再吃一口蛋糕。 吃着吃着,景年环视院子里的同学,问毛小兵:“向子韬怎么没来?” 向子韬是他同桌,两人关系很不错,今天还有个节目,按理说会过来的。 景年担心地问:“他是有什么事吗?” 毛小兵嘴巴里塞着一大块蛋糕,说话含糊不清:“他呜呜读藏他矮。” 景年:“……?” “你吃完了再说。” 毛小兵使劲儿咽,被噎住了,拍着胸脯要水,吓得景年连忙给他递过去一杯酸梅汤。 杨婷婷帮着毛小兵解释:“小兵说,向子韬妈妈不让他来。” “为什么呀?”景年不理解,这都放假了,同学聚一聚也不行吗。 “他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景年忍不住追问。 “才不是!”毛小兵气儿顺了,撇了撇嘴,不高兴地说:“他妈妈说,向子韬要学习。” “对,是这个话。”杨婷婷也想起来了。 毛小兵不高兴地说:“还不是嫌我们学习不好,所以不让向子韬跟我们玩呢。” 他说:“景年,要是你单独请,他妈肯定让他过来。” 景年学习多好呀,性格还很温和,家长都喜欢这样的孩子。 今天在操场上,好多家长帮着自家孩子做介绍,都是让他们跟景年一起玩儿的。 景年哭笑不得,他单独请向子韬干嘛呀! “那算了吧,回头……回头你们给他带点儿蛋糕回去。”景年笑着说:“答应了要一起吃蛋糕的嘛。” “好。”毛小兵和杨婷婷,都毫不犹豫答应了。 虽然向子韬妈妈不喜欢他们,见面没个好脸色,他们也不愿意跟她碰面,但景年委托的事情,是一定要办好的。 殊不知,此时被关在屋子里的向子韬,也在想景年,想他家里来了的那些同学。 想着想着,向子韬眼睛就红了,鼻子发酸想流眼泪。 今天节目顺利,反响也好,他本来很开心地。 可是回家的路上,他坐在妈妈自行车后座上,只听到了一句夸奖的话。 他妈妈说:“你背诗也很厉害呀,干嘛给那个小姑娘捧哏!” 然后不等他回答,喋喋不休地说起来:“听说你们班这个汇演节目,是那个新来的转校生负责的?你们老师也真是,这种事情自己不管,让你们班干部管也行呀,他一个新来的,知道什么?” 向子韬忍不住说:“景年他懂很多的,我们的节目都……” 向妈妈打断了他,很肯定地说:“傻儿子,哪有八岁孩子会写剧本的,肯定是他家里人代笔!” 她砸砸嘴,继续说:“你是没看见,一个六一汇演,家里来三个家长!” “这也太娇惯了,这种孩子啊,家里都养得娇气,不好相处,你以后离他远点儿,别让他欺负了。” 向子韬几乎是负气地喊:“景年脾气可好了,我们……” “你们什么?” “没什么。”向子韬把那句“我们是同桌”吞了回去。 “没什么就好好听着,妈妈讲话不要顶嘴,妈妈都是为你好……”向子韬妈妈又开始重复这些平时经常说的话,向子韬默默地闭上了嘴。 下午,他要去景年家,可是妈妈下午上班之前,把门锁了,不让他出去,让他在家看书。 杨婷婷过来找他的时候,向子韬听见了,也听见了妈妈是如何拒绝的。 现在大家一定都到景年家了吧! 向子韬揉了揉眼睛,委屈地想,景年是他朋友啊!妈妈为什么一定要这么管着他呢? 他不理解,也有点难受。 第112章 六一汇演之后,景年就在学校出名了。 走在校园里,时不时会有不认识的同学,指着他窃窃私语: “那就是方景年呀!” “长得真俊,比女孩子还好看。” “二年级五班的,听说他可厉害了,之前汇演……” 景年:“……” 从一开始的懵逼,到后来渐渐习惯,景年学会了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姐姐说了,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这句话超有道理! 不光有同学,甚至偶尔还会有老师,遇见他了,笑眯眯打声招呼。 还有的老师会跟他开玩笑说:“方景年,你什么时候到我们班去,带我们班的孩子排排节目?” 老师的话可不能当作没听见。 崽崽能怎么办呢?只能傻笑罢了。 其实不光是他,班里其他几个上台的同学都出名了。 光景年知道的,他们五班,还有隔壁四班六班,就有不下二十个男孩子拜了赵晓虎为师,要学习打拳。 拥有二十多个徒弟的赵晓虎,一举跃为二年级除官方外第一大势力。 想跟张霞学翻跟头的可就更多了,尤其是女孩子,可能因为张霞是女孩儿让她们比较有亲近感,足有好几十个女同学,甚至还有高年级的来找她,想拜师学艺。 也不是说想学成什么样,就是觉得赵晓虎、张霞他们厉害,很出风头,所以就想学学。 还有周晓文和向子韬,他们两个要拜师的不多,可能有人愿意学相声,但小孩子缺乏常识见解以及一点儿分辨能力,很多人都以为学相声要背诗,所以不敢来报名,打了退堂鼓。 其实他们想多了,学相声可比背诗难多了,相声先生要学的东西多且杂,说学逗唱那是最基本的。 周晓文和向子韬都不敢收徒弟,自己还没学入门呢,就带徒弟,那不笑话嘛。 他们这些人,一举跃为校内红人。 引来诸多麻烦,但好处也是有的。 六月中旬的时候,本学期的少先队员评选开始,原本籍籍无名的景年,现在学校里都有好多人认识他。 班里评选的时候,所有同学都给他投了票,直接拿了个满票。 老师的评选更不会落下他,班主任韩老师,每次看见他都是笑容满面的。 于是景年心心恋恋的红领巾,终于戴上了。 少年先锋队,多好听的名号啊! 那段时间景年激动坏了,晚上睡觉都要把红领巾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枕头旁边,除了吃饭的时候担心弄脏了会取下来,别的时候,就连放假都带着。 于是144结业回来,看见的就是一个崭崭新的少先队员崽崽。 这段时间,景年热衷于给所有人宣讲他们少先队有多好,家里人已经被他宣传过一遍了。 144回来,正撞到崽崽兴头上,刚问了个好,先被迎头盖脸宣传了一通少先队的光荣历史。 “四四,你要加入少先队吗?”景年两眼亮晶晶地问。 144:“……我们系统没有少先队,你们人类的少先队,我加不了。” “好的吧。”崽崽表示万分遗憾,这太可惜了呀。 “所以你最近都在忙这个?”144忍不住问。 嗨呀可不是它不希望宿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只是小孩子多参加校园活动,丰富校园生活会有利于身心发展嘛。 景年:“不是哦。” 144顿时警惕起来,不是在搞活动,是在学习? 难道宿主崽知道它在系统学校里日也学夜也学,没日没夜的学,卷死了一批跟它同时入学的系统? 小家伙,好胜心还挺强。 144忍不住问:“你最近考试了吗?成绩怎么样?” 景年都已经忘记他和144的赌约了,这时候它提起,才慢慢想起来。 “哦,对了,我们在比赛成绩。”景年点点头,看见他反应的144更是大喜,这么心大,它赢定了! “没有哦,最近都没有考试。”景年想了想,说:“我们快期末考试了,还有不到一个星期,到时候就可以跟四四你比赛了。” “哦,一个星期,也挺快的。”144一直等景年主动问它有没有考试,成绩怎么样,但是景年竟然一直没有问,憋得144十分难受。 好久不见的小伙伴,景年好多话想跟它说,说完了新加入的少先队,再往前数,他们准备的汇演节目,也很值得讲一讲呀。 144听得惊住了,好家伙,这校园生活未免太丰富了吧,一天天的,一会儿舞台剧一会少先队,都没听他提一嘴学习成绩。 一定是成绩不行了,被耽误了,144如是想。 像它,这次考了91分,是无论如何都憋不住的—— “我们考完试了。”144忍不住主动开口了:“我考了九十一分,是我们同一批参与培训的系统里,成绩最好的。” 呵,那些咸鱼们,考三四十的,五六十的,比比皆是。 最高的也不过八十多分,跟它就不是一个等级的,没有可比性。 景年眨巴眨巴眼睛,停了一下,才热烈地鼓起掌来:“四四你好棒呀!” “还行,还行……”144得意得代码乱飞,恨不得原地跳个舞。 “一般般吧。”它假谦虚说:“考得不是很好,离满分还有一段距离。” 是哦,还差九分呢。 单纯的崽崽,以为他的小伙伴是真的在遗憾,捏着小拳头发誓:“四四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争取考个一百分给你看。” 144:“……” 谢谢,并不想看呢。 这一刻,考了九十一分就满足得意的不得了的144,突然心生壮志:我想看一百分不会自己考吗?用得着你帮忙? 这次是不行了,下次……下次……想到学习的辛苦,144一下子又萎了。 上培训班真的辛苦它了,是时候好好休息了,这次比完,给自己放个小长假犒劳犒劳,就先休个两三年吧。 现在,就先盯着宿主崽崽,把这个赌约完成了。 虽然没办法立刻拿到赢来的积分,但是……但是以后肯定会拿到的吧,就算这个世界结算后还不够。 他的宿主软乖软乖,撒娇天赋技炉火纯青,运气也足够好,下个世界它尽量给他找个安全点儿的,它相信下个世界,肯定能再给它赚一波积分。 想到那些小分分,144看景年都更顺眼了。 嗯,以后万一景年再问他借积分,它就不收利息好了。 144想得美滋滋的,一心等着景年去考试。 它培训结束了,闲着没事,只能一天到晚盯着景年。 看他在学校混得如鱼得水,跟小明星似的,一天天的,下课放学,永远有人喊他一起玩。 这不耽误孩子学习嘛!144心痛地想。 算了算了,小孩子,爱玩是天性,等这次考完了,它一定要好好督促宿主崽崽上进。 144觉得,它可真是个特别负责的系统。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几天过去,景年他们学校要准备期末考试了。 考完试,就是长达两个多月的暑假,孩子们早就盼得心急如焚了。 景年倒还好,他喜欢自己现在的学校,喜欢老师喜欢同学,放假很好,但上学也很有意思,有太多人可以陪他玩儿。 144原本想陪着他参与考试,也亲眼看看,景年能考个多少分。 不巧的是,临时有个以前认识的系统找它,好像跟别的系统发生矛盾了,要拉几个朋友撑撑场面。 144……光看序号,不了解情况的话,还是很能唬人的。 144不想去的,可是朋友太阔气了,说是只要它去了,不用干别的,把自己序号亮出来就行了,事后给它一百积分。 这诱惑太大了! 它这科考完,也才挣了九十一个积分,加上之前那次挣的,还有它以前仅剩的一点点积蓄,手里一共才两百多个积分。 只要出去亮一亮序号,就能挣一百! 144心动了,反正景年这里也拿不到现成的积分嘛,还是要挂帐的,那就先去挣那一波。 144美滋滋地去了,临走前,还叮嘱景年要好好考试。 景年感动不已:“嗯嗯,四四你去忙吧,要小心哦,早点儿回来,我一定能考一百分的!” 144:“……” 人不大,心挺大,它都不敢说自己要考一百。 “行吧行吧,你加油。”144高高兴兴去挣外快去了。 144走的第二天,景年学校就开始期末考试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传统,学生考试,第一科必考语文。 走出考场,景年憋着高兴,跟同学们道别,一到车上就憋不住了,笑得跟个喜娃娃似的。 “考得不错?”来接他的宗廷问。 景年高高兴兴地说:“哥哥,我觉得我要赢了哦。” 所有题目他都会做,能考一百分! “什么,赢谁?”宗廷不解。 “没有,我就是说,我能考一百分!”崽崽特别有底气地宣布。 宗廷笑了笑:“不错,想要什么奖励,尽管提。” 景年:“冰激凌呢?” 宗廷:“可以。” 这也太快乐了吧! 崽崽咧着嘴傻乐。 他迫不及待地想跟小伙伴分享这个好消息,可是走的时候说去去就回的144,一直到景年去学校拿成绩那天才回来。 脑海里滋啦乱响地电流声让景年不由捂住脑袋:“四四,你怎么了?” 144心疼地理着自己乱成一团的代码,欲哭无泪:“我没事,就是梳理一下代码。” 混蛋7528,说什么撑场面,骗它去扛揍! “你呢?你考得怎么样?”144问。 崽崽肩膀一下子耷拉下来了,瘪着嘴,难过地说:“四四,我没有考到一百分……” 都怪他粗心,冰激凌没有了…… 144暗乐,这多正常啊,一百分是人人都能考到的吗?不可能的。 嘴上假模假样地安慰:“没事,下次再努力,对了,你考了多少来着。” 景年举起成绩单:“我才考了九十九分!” 第113章 144沉默了很久,久到景年以为它又睡着了或者离开去干别的什么事了。 “四四?”景年轻轻喊了一声。 144本就混乱的代码更乱了,景年刚才那句话,冲得它代码七零八落。 才九十九分? 才?! 听听这说得是人话吗? 144十分悲痛,难以接受地问:“你为什么会考这么高的分数?” “高吗?”景年还觉得很委屈:“可是我都没有考到一百分!” 144:“……” 它突然想起来,之前宿主崽崽跟它说,他写了个什么舞台剧剧本。 语文成绩好的不一定会写剧本,但能独自完成一个剧本的孩子,语文成绩也差不了吧。 144垂死挣扎地问:“所以你语文成绩很好?” 以前不是在国外上的幼儿园和小学吗?为什么语文成绩还很好,还能考九十九啊,这不合理! “应该还算可以吧。”年崽矜持地说:“只是我比较喜欢语文,语文老师也很喜欢我哦。” 李老师还说让他去她班上呢,说让他去三班当语文课代表!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144想到这句话。 “你学得还挺快。”144语气难掩幽怨。 “快吗?”景年说:“可是我以前的老师,给我讲的更多哦。” “等等。”144心生警觉:“以前的老师?哪个老师。” 景年:“就是我舅舅帮我请的国文老师呀,舅公说,我们是华国人,不能不了解自己国家的文化,所以我和哥哥都有国文老师,教我们国文哦。” 担心144不理解,他还特意补充:“国文课跟语文课很像哒。” 144欲哭无泪,原来是它傻了,是它轻视了这个崽,竟然挑了他喜欢又擅长的科目来比较,输得不冤。 可是……可是……它的积分啊! 加上挨了顿毒打换来的一百个积分,它的积蓄一共才322个积分。 按照它和景年的约定,如果它输了,它考试挣到的九十一个积分,该归景年了。 心痛。 144:“那……那我给你划九十一个积分吧。” 心痛归心痛,对于这么小的宿主,144基本的良心还是有的,坑崽崽的事,它做不出来。 景年眨眨眼,想起来积分是个什么东西,不在意道:“可是我还欠你积分呀,直接给你好了,不用给我。” 144惊喜不已:“都还给我?” 系统商城那么多好东西,就没有动心的? “嗯,都还给你吧。”景年安慰道:“四四你放心,以后我要是还能挣到积分,一定早早的还给你。” 唉,四四好穷的样子,他竟然还欠它东西。 还给四四的话,希望它能过好一点吧。 144感动坏了,看看,看看!这就是它养出来的崽,多甜啊! 往好处想,他虽然跟崽崽的比赛输了,但是它的积分保住了啊! 它账户上还有322积分,一分没少,四舍五入,等于没输。 虽然没考到一百分,冰激凌没有了,但是比赛赢了的快乐,也让景年觉得很满足。 他不由问:“四四,我们下次还比吗?” 144下意识把刚数了好几遍的积分隐藏起来,警惕道:“你还想比?怎么比?” 景年说:“当然是比成绩呀,我下次一定要考一百分。” 吃了一次亏,144这次有点儿不太乐意跟景年比。 但是,它一个大系统,不敢跟一个小崽崽比……说出去,它144面子往哪搁啊 ! 144想了想,有了点儿想法:“崽,你想怎么比?” “跟这次一样呀!”景年说。 144:“你知道木桶效应吗?” 景年来了兴趣:“不知道,那是什么?” 144就跟他讲了一遍,问:“听懂了吗?” 景年点点头,懂了呀,四四讲得很明白了,不是很难懂。 144满意了,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无耻嘴脸,忽悠崽崽说:“为了你的全面发展,我们这样比行不行?就比你成绩最差的一门分数。” 144觉得自己这次的提议可太机智了,它都懒得问崽崽最擅长什么最不擅长什么,喜欢什么又不喜欢什么。 反正要比就比他成绩最差的一门,这次它能考九十一,下次……下次它一定能考比这更高的分数。 这波啊,这波叫做扬长避短,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它可太聪明了,不愧是它144。 单纯天真的崽崽,一点儿没发现144的险恶用心,毫不犹豫答应了:“好呀,你说怎么比就怎么比。” 四四讲的木桶效应是很有意思啦,可是他的各科成绩都差不多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短板是哪一科,所以比哪科他都可以的。 144心中一喜,又有几分心虚。 它给自己鼓气,它这不叫骗傻乎乎的小孩,它这叫促进孩子身心成长! 景年拿着成绩单回去,这一回去,就算放暑假了。 接下来两个多月,都是快乐的暑假时光。 本来是很开心的事,如果他能拿双百就好了。 景年回到家,方锦绣也在,一见到崽崽就搂过去抱一抱,笑眯眯道:“阿廷说你去拿成绩了,考试考得怎么样呀宝宝?” 景年下意识看了宗廷一眼,少年也正看着他。 他瘪了瘪嘴巴,有些难过地说:“我没有考到双百,语文……语文没有认真检查,太马虎了,扣了一分。” 要是不会做也就算了,可是会做的题目,因为马虎大意丢了分,就很难受。 144:“……!” 看看,看看!幸亏它聪明,说比成绩最低的一门。 瞅瞅这个崽呀,也太出息了吧,往后肯定是个学霸。 “这样呀。”方锦绣说:“我看看。” 试卷是跟成绩单一起发下来的,景年就是看到试卷上自己的扣分点自闭的。 其实方锦绣觉得,小孩子成绩能考着这么多,已经很厉害了。 不过这话不能讲出来的,崽崽该得意了,这种马虎扣的分数,确实是不应该的。 方锦绣看着试卷,景年挨挨蹭蹭,挤到宗廷身边,腆着小脸冲他笑。 宗廷伸手捏捏崽崽软嫩的腮肉,心领神会:“想说什么?” 景年眉眼弯弯,笑得超甜:“哥哥,我数学考了一百分哦。” 宗廷:“嗯?所以?” 景年戳着手指:“那我的冰激凌,可不可以兑现一半呀,我就吃一小半就可以啦,行不行嘛哥哥。” 宗廷好笑不已,冰激凌早就已经买好了,不说也要拿给他的。 不过他自己主动要求少吃一点,那当然要满足他。 宗廷忍着笑:“只能吃一小半。” 景年两眼发亮,抿着嘴巴,小脑袋狂点:“好!哥哥我超级听话的,我肯定不偷吃!” “乖。”宗廷摸摸刚被甩得乱七八糟的卷毛,觉得这傻崽,也太好打发了。 方锦绣已经看完成绩单了,就跟崽崽说的一样,是因为马虎大意写错了一个拼音。 她把试卷还给景年,说:“年宝,我和你小陆哥哥要去划船,你要一起去吗?” “我想去!” 景年心动不已,他就是喜欢更哥哥姐姐们在一起呀! 这次虽然多了个陆远峰,没关系,可以忽略的。 宗廷不放心:“姐,你会游泳吗?” 方锦绣笑容尴尬,她还真不会游泳,以前学过一段时间,老是浮不起来,沉水被呛,后来就彻底死了这条心了。 “我不会游泳……”方锦绣说:“不过陆远峰会游泳,阿廷你放心吧。” 宗廷一点儿都不放心,崽崽这么小一只,真掉进水里,扑腾都扑腾不起来。 陆远峰会水又怎样,万一船翻了,谁知道他是先救女朋友还是先救崽崽。 方锦绣可不知道宗廷想这么远,连翻船这种事都想了,还在积极劝说景年:“还有个小哥哥陪你玩哦,是你小陆哥哥的侄子,比你大几岁。” 宗廷更不放心了,还有个小孩儿,一人看一个,看得过来吗? 直接拒绝的话,崽崽大概不会愿意,跟方锦绣也不好说,说什么呢?说担心你们翻船了? 他是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规避风险。 “哥哥,我可以跟姐姐去玩吗?”景年趴在宗廷膝盖上问。 他看出来了,哥哥好像有什么疑虑,不知道会不会放他去玩。 宗廷想了想,说:“我要去公司,你想去看看吗?” 他这几天都在跟进一个项目,暂时没办法抽时间带崽出去玩,只能看看,能不能这样把崽忽悠住。 景年眨巴眨巴眼睛,去划船游水,和陪哥哥去公司,很难选吗? 超级难选的! 这哪里是选去哪儿玩呀,分明是要在哥哥姐姐中间选一个。 崽崽琢磨了一会儿,满怀歉意地跟方锦绣说:“姐姐,我跟哥哥去公司吧。” “啊?不去划船呀。”方锦绣忍不住劝:“还有你陆叔叔的小侄子,挺活泼的一个小男孩儿,你可以跟小伙伴一起玩儿呀。” 景年又摇了摇头,就是因为那边人多,他才选这个的。 姐姐有小陆哥哥,还有小陆哥哥的侄子陪着一起玩,可是哥哥只有他呀! 崽崽仰着小脸,小奶音黏腻:“哥哥,我陪着你哦。” 宗廷忍着心中的得意,矜持点头,只有压不住的嘴角泄露了一点儿他的心情。 他揉了揉崽崽软乎乎的腮肉,脑海中一边改计划一边说:“不是喜欢车子吗?带你去看看汽车是怎么生产出来的,回头……”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想着回头让人给崽崽也弄一辆等比缩小的删减版小汽车吧。 方锦绣:“!” 我也想看! 不过她跟陆远峰约好划船的,不可能放他鸽子,略有些遗憾地说:“还以为能给年崽介绍个新伙伴呢。” 第114章 新伙伴? 景年好奇了一瞬,但还是选择抓紧哥哥的手。 他现在有好多好多朋友,班里同学还有外班同学,都很愿意跟他一起玩。 下课的时候去操场,玩什么游戏的都有人邀请他,所以景年对新伙伴的兴趣并不很大。 “行吧,你跟哥哥好好玩儿。”方锦绣摸摸崽崽的发顶,软乎乎的,手感上佳,没忍住又摸了一把。 “嗯嗯,姐姐,你也要玩得开心哦!”景年仰着头笑着说。 之前姐姐刚跟小陆哥哥处对象的时候,他还很担心,担心姐姐以后会更在乎小陆哥哥。 可是相处下来,发现姐姐还是他姐姐,最最喜欢他啦!对他跟以前没有差别。 小陆哥哥对他倒是更好了,经常给他送好吃的好玩的,就像家里多了个大哥哥,所以景年现在也并不排斥陆远峰了。 144啧啧称奇:“你姐姐谈个恋爱,辈分都给你谈涨了。” “什么?”景年一时间没明白:“四四你在说什么呀?” “我说她对象那个侄子。”144说:“比你还大几岁,他小叔跟你姐谈恋爱,那他不得管你叫……” 144梳理了一番内存中关于人类伦理称呼的资料,发现这种情况,各地叫法也不一样,并不统一。 景年已经反应过来了,两眼发亮地看着方锦绣:“姐姐!你刚才说,小陆哥哥的侄子,他应该叫我什么呀?” 他当长辈了欸! 还是给大孩子当长辈! 这也太酷了吧! 方锦绣一愣,下意识道:“年宝呀!等等……不对……” 方锦绣想了想,哭笑不得道:“我也不清楚,回头我问问小陆。” 她一时间也没想到这个,只以为陆钧跟年崽年纪差不多大,或许能玩到一起去,却忘记了,这俩孩子差着辈儿呢。 景年趴在宗廷膝盖上,撑着下巴,嘿嘿傻笑:“我竟然当长辈了。” “傻样儿。”方锦绣好笑地戳了下崽崽的额头,问:“那你要不要跟我去划船?顺便见见你小……大侄子?” 有一说一,见晚辈比见新的小伙伴吸引力大多了。 景年看看笑眯眯的姐姐,再看看一言不发的哥哥,眨巴着大眼睛,小小声说:“不要,要跟哥哥一起。” 姐姐都跟小陆哥哥处对象了,以后肯定会见到小陆哥哥家亲戚的,可是哥哥放完暑假,就要离开了呀! 方锦绣语结,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夸崽崽意志坚定。 “乖崽。”宗廷满意了,捏捏崽崽腮肉,心满意足。 接下来一段时间,宗廷果然时时带着景年。 第一次看见崽崽背着小书包爬上车的时候,宗恒愣了一下:“要先送你去学校吗?” 景年抱着书包坐在宗廷身边,期期艾艾:“可是我已经放假了呀舅舅。” 宗廷开口:“他跟我一起。” 宗恒看看并肩坐在一起的兄弟俩:“照顾好弟弟。” 景年还没有去过公司,第一次去,满心好奇,抓着宗廷的手小声问:“哥哥,咱们家公司是什么样的呀?” 宗廷:“……楼,还有人。” 景年:“……” 听起来很没意思的样子,难怪哥哥让他带上作业。 宗廷觉得确实没什么好说的,要论公司规模员工数量,跟在米国的宗氏总部肯定没法比的。 非要说,就是这边官方当初给的待遇够好,批的地够大,他们自己设计建设的大楼轩敞夺目。 不过以宗氏在华国的分公司目前的规模,不需要联栋的办公楼,工人们都在厂区那边,这里只留了几层自用,其他都租出去了。 宗恒听着好笑,哪有这么哄孩子的,也就是年崽乖巧,换了别家孩子,听见这话不得闹着下车。 宗廷说:“今天公司有事,一会儿你先写作业,等爸爸开完会,带你去工厂看看。” 景年明白了,所以他是去舅舅办公室写作业的。 宗恒笑着问:“年宝知道咱们家的办公大楼是谁设计的吗?” 景年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非常配合地问:“是谁设计的呀?” 宗恒微笑:“猜猜?” 景年眼珠子转了转,歪头想了想:“舅舅让我猜,肯定是我认识的人。” “不错。”宗恒面带赞赏,“继续。” 得到舅舅的肯定,景年更来劲儿了,他努力想了想自己认识的人里面,有谁是做设计的,只想出来一个宗思华。 可是他大姨姨是设计衣服的,跟建房子应该不相干吧? “大姨姨?”景年试探着说。 宗恒和宗廷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宗廷眉梢高高挑起:“这是怎么猜的。” 景年把自己的推理思路告诉舅舅和哥哥,父子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就是笑。 好奇心被吊起来了,景年着急起来,频频将求助的视线投向宗廷。 宗恒斜了一眼,假装没看见。 宗廷右手微抬,在身侧做了个虚握的手势,景年睁大眼睛看着,觉得哥哥这个手势,有点儿眼熟。 呆呆想了片刻,他脑海中灵光一闪:“舅公!是舅公对不对?!” 刚才宗廷那个手势,像极了舅公拿着拐杖时候的样子。 其实宗老先生腿脚还算灵便,并不需要拐杖,只是偶尔会用一下,比如想扮演虚弱,比如心情不好想抽坐在车里某个人的时候,这个工具拐杖就上场了。 最最悲伤的是,这个拐杖还是宗恒买回去孝敬亲爹的…… 宗恒假装没看到兄弟俩的小动作,摸摸崽崽卷卷的头发,点头:“没错。” 就是宗老爷子设计的,他老人家当初被送到国外留学,学的其实是建筑。 两年前方锦绣回国参加高考,宗老爷子一心想跟着一起回国,宗恒姐弟几人都不放心他回来,老爷子又十分坚持,最后双方互相妥协。 宗恒他们答应送老爷子回国,但不是现在立刻,他们会在华国开设分公司,等业务稳定后,送老爷子回国。 正好宗氏的华国分公司需要办公地点,宗氏主营业务就是建筑业,缺大楼就干脆跟官方申请批了地,然后自己盖了。 把设计工作交给宗老爷子,他很愿意做这个,忙起来也就顾不得给宗恒他们找茬了。 按理说建筑师搞设计,应该自己亲自到现场查看地形、位置、地理条件、交通环境等等,实地勘测,对基础信息了解清楚才好开始设计。 但宗老爷子远在米国,宗恒他们就是为了不让他回国才给他接了这个活。 后来是公司派了专业勘测人员过去,把所有数据都整理好了,照片都不知道寄了多少张,宗老爷子才给个设计图。 景年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经历,他就奇怪一件事:“舅公为什么不跟我们讲呀,这么厉害!” 他都知道,舅公很喜欢炫耀的,设计了一栋大楼,这么酷这么厉害的事情,怎么会不讲呢? 好问题。 宗恒还真知道为什么,不过没办法跟崽崽解释清楚。 宗氏是一家业务涵盖很广的综合型企业,主营业务在建筑、建材、装修、酒店、物流这几块儿。 硬要掰扯清楚,一开始做的是建筑行业,干这一行的原因很简单,宗老爷子他是学这个的。 当初是冲着成为世界一流的建筑师去留的学,年轻气盛的宗家少爷,多骄傲啊! 结果去学了几年才发现,有时候天赋这种事,真的没办法讲道理。 他不是没有天赋,只不过跟学校还有班级里那些超级天才比,他那点儿天赋,顶多也就让他成为一流的建筑师。 别说什么努力比天赋重要,设计行业,越是往上,天赋这道坎就越难越过去。 这对当时年轻的宗家少爷来说,打击可不小。 屋漏偏逢连夜雨,后来又得知家里出了事,宗老爷子在毕业前夕,琢磨来琢磨去,选择先搞钱。 他现在也没办法回国,但可以积蓄实力,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没想到,他没有成为顶尖建筑师的天赋,干起建筑商的活儿却如鱼得水,没多久就小有成就。 而且他当时的女朋友,也就是宗恒的母亲,她爸是某个华人帮会大佬之一,手里养不起的兄弟,全被拉去干工地盖房子了。 在建筑业慢慢站住脚跟后,宗老爷子又开始琢磨其他的。 建材挣钱啊!他搞建筑买材料,让人家赚了他多少钱,于是建材也戳一脚。 房子盖好了都要装修的,慢慢装修也做起来了。 酒店以及物流这两块儿,是在宗恒手上发展起来的,不过因为体量够大,除了这些主营,宗氏还有一些其他产业,比如汽车。 他们的汽车生产线比较老旧,技术水平相对落后,更多的侧重在二手车买卖方面。 国外二手车行业十分昌盛,一些孩子长大后,如果负担不起新车,往往会选择一辆二手车。 不过这是相对于米国的中高端汽车生产厂来说的,不可否认,这个时候华国的汽车生产水平跟米国还有不小的差距。 宗氏回华国开设分公司的时候,官方提出希望能在工业方面给国内一些帮助。 宗恒便将汽车制造业慢慢往回迁移,都回来发展了,他也不乐意让国人看轻。 这两年总部对汽车行业有所侧重,花重金购买了一些中高端技术,也重点招聘了一些相关人才,提高自主研发能力,公司的汽车制造业,整体水平都在稳步提升。 因为是近年的侧重点,宗廷对公司汽车行业接触的不少,对此最上心,也最感兴趣。 景年的问题,宗恒知道原因,宗廷也知道。 无非就是没成为梦想中的世界顶尖设计师,因为过于在意,反而避而不谈。 第115章 原本景年对于哥哥口中轻描淡写的“人和楼”,确实没什么兴趣。 不过听说大楼竟然是舅公设计的之后,他立刻多了几分好奇,他第一次知道,舅公竟然是个建筑师! 车子驶至宗氏所在的办公楼,远远看去,在周围一众低矮陈旧的建筑物里,宗氏的办公楼恢弘醒目。 大楼是分为AB两座的双子楼,中间有一个相连的宽敞门厅,楼中一道天桥将两楼相互连接。 宗恒原本打算只建一栋办公楼,以宗氏华国分公司的规模,一栋楼都用不完。 但是宗老爷子对于国内的发展前景,有深深的野望。 或许是想以此表明态度,希望当前宗氏的决策人宗恒,能选择将宗氏的主体业务向华国整体迁移,而不是为了安抚他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只开展部分业务。 这些情况对于还是个崽崽的景年来讲,是暂时完全了解不到也想不到的东西。 景年抱着小书包,眼里满是崇拜:“好厉害哦,这就是舅公设计的呀!” “对。”宗廷问:“年宝喜欢这里吗?” 景年用力点头:“喜欢!” 因为舅舅和哥哥,都在这里工作呀,这是有他们气息和痕迹的地方。 考虑到多方面原因,这边没有建地下停车场,实际上现在大马路上在跑的车子都不是很多。 因为京市是首都还稍微多一点儿,别的城市,像以前方锦绣和景年去过的小县城,整个县里小汽车都寥寥可数。 街上浩浩荡荡的,都是自行车大军,路边临时停车点,齐刷刷地一排一排的自行车。 确切点说,现在地下停车场这个概念也不鲜明,只要不担心安全问题,小汽车可以随便往路边停,也没交警来贴罚单什么的。 这边的停车场一直都很空荡,宗氏申请了一大块地用来建停车场,很多人不理解。 言归正传。 众人下车,司机去停车,宗廷将景年的书包接过来,提在手上,另一手去牵他。 景年走在舅舅和哥哥中间,牵着哥哥的手,好奇地四处张望。 因为宗氏只用了几层,剩下的楼层全都租出去了,进入大厅之后,景年看见穿西服打领带的,也有穿工作服的,还有现在华国并不是很常见的外国人。 景年小声询问,宗廷简单给他解释了一遍。 大楼租金不菲,但因为硬件设置够好,各方面都是朝国际标准看齐,放出出租的消息后,其他空闲楼层就陆陆续续租出去了。 很大一部分是随着改革开放进入华国市场的外国企业,还有本土的一些大厂大企业,海市、南方一些新兴企业在京市的分部——这种一般租的面积比较小。 以及一些公家单位,甚至也在此租了房子。 总而言之,目前还未有产业集聚效应的情况下,这种综合型办公大楼,内部租客构成十分复杂,做什么的都有。 景年听得半懂不懂,仰着小脑袋,晕乎乎的:“哥哥懂得好多哦。” 这算什么? 宗恒笑了笑,饶有兴致地问:“年宝,你长大想做什么?” 宗廷从出生起,就背负了一份的责任,就如同宗恒和两个姐姐。 最终是他接手家里的公司,并不是父亲偏心,而是两个姐姐早早就选择了别的路,她们不喜欢,也没有兴趣,各自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事业。 宗恒开始懂事的时候,父母也给了他选择的机会,他没有别的喜欢的,觉得商场挺有意思,就选了这条路。 他同样给了自己儿子选择的机会,宗廷比他幼时还要早慧,这个孩子很小的时候目标就很明确。 可年宝不一样,这个软乎乎的糯米团子一样的孩子,身后有太多长辈愿意给他遮风挡雨。 哪怕长辈老去,深受哥哥姐姐宠爱的崽崽,也能无忧无虑地过任何他想过的生活。 “我长大……?”景年被问得愣住了,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 起初的起初,他想快快长大,长大了就能干活挣粮食,就能吃饱饭,就能保护姐姐,给姐姐撑腰,不被坏人欺负。 后来姐姐更给他弄来好多好多好吃的,他不用饿肚子了,还是很想长大,变成男子汉。 后来到了宗家,生活一下子变得安逸了,长辈们和哥哥姐姐们,都要把他宠坏了。 除了大家敷衍他的时候,说“你还小,等你长大你就懂了”,他迫切地想要长大,弄明白大人们的秘密,其他时候,他都是个无忧无虑的快乐崽崽。 所以景年已经很久很久没想过长大以后的事了,他每天要上学,要写作业,要玩,好忙好忙的,顾不得想长大之后的事情呀。 “没想过吗?”宗恒看出来了。 景年想了想,说:“我觉得现在就很好,长大之后,要是能跟现在一样就好了。” 长辈们都在,哥哥姐姐也都在身边,他可以随时见到他们,还有好多小伙伴,大家都好好的,每天都开开心心,这就是最好的生活了。 宗恒:“嗯?” 景年抓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舅舅,我这样……是不是不好呀。” 很没有志气的感觉。 宗恒摸摸崽崽发顶:“没什么不好,你可以选择你喜欢的任何生活方式。” 景年眉眼弯起,抓紧了哥哥的手,歪着头看了宗廷一眼。 要是哥哥能不走就好了…… “看什么?”宗廷问。 这孩子真是一点儿心眼都没有,傻乎乎的,脑子倒是不笨,但不妨碍他傻。 “哥哥好看!”崽崽甜唧唧地说。 宗廷顿时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了。 宗氏的办公楼层是20、21、22三层,宗恒办公室在22楼。 他们来得不算晚,但已经许多人来上班了,其实宗氏很多员工都是从总公司那边调过来的,因为是华人创办的公司,宗氏招收了许多华人华侨员工。 回到华国开分部时,起初招聘遇到过很大困难,有学历有能力的大学生极度稀少。 放低要求,能招到的人也不是很多。 他们这还是私企,那会儿刚刚改革开放,许多人还对此并不认同,依旧认为这是资本主义,认为做生意的是投机倒把,要吃牢饭的。 哪怕工资比国企高,福利待遇也更好,有选择的都更愿意去考工厂,抱“铁饭碗”。 员工们见到宗恒一行,纷纷打招呼。 宗廷来过不止一次,大家都已经清楚,这是老总家的公子。 况且他还参与过几个项目,跟一些员工打过交道,众人对他都有所了解。 景年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新面孔了,但是看他走在宗恒父子俩中间,牵着不爱跟人亲近的宗廷,大少爷另一只手还拎了一个一看就不属于他的书包—— 虽然宗廷还是在上学的年纪,但他的能力和气场,总会让人不自觉忽略他的年龄。 三人刚一走开,众人便讨论起来: “那个小孩子是谁啊?老板小儿子?” “你瞎说啥呢,廷少可是独生子!再说,那长得也不像。” “怎么不像了,还是有一样的地方。” “哪一样?” “一样好看啊!” “……像是有道理,又没有道理。” “说绕口令呢,我觉得是亲戚家孩子。” “老板亲戚都在国外吧,国内哪来的亲戚小孩?” “这话就好笑了,咱华国出去的,还能在国内没有亲戚?” “陈特助来了,快别说了……” 众人作鸟兽散,最后也没讨论出新出现的崽崽身份。 景年可不知道外面怎么猜他的,他跟着舅舅进了办公室,宗廷的办公室超级大,谁让这栋楼都是他的呢?办公室想大一点儿,再容易不过了。 “自己玩儿,作业在那儿写。”宗廷指了指茶几,办公桌太高了,崽崽坐着不舒服,矮一点儿的茶几倒是更好。 他领着景年打开休息室的门,里面有浴室床有衣柜办公桌,跟一间大卧室没区别。 “要是累了困了,就过来睡一会儿,但是不可以乱跑。”宗廷叮嘱道。 “知道啦!”景年大声应道。 然后又小声说:“舅舅的办公室真好,还能睡觉,我以后长大了,也要有可以睡觉的工作。” 宗廷:“……” 好的,可以给他排除许多行业了。 宗恒这么早到公司,是有个会要开,宗廷需要旁听。 他从秘书办叫来一个助理,让他给景年送点儿果汁还有小点心过来,又叮嘱景年:“别乱跑,记不记得?” “记得!”景年干脆把作业掏出来:“我写作业,哥哥你快去忙吧。” “乖。”宗廷摸摸崽崽发顶:“回去给你买冰激凌。” “可以吃冰砖吗?”景年忙问。 上次只吃了一口,馋到了,一直想吃。 宗廷:“可以。” “好哦。”景年连忙表忠心:“哥哥你放心,我肯定不乱跑哒。” 崽崽乖是真的乖,不是说话不算话的调皮崽,况且出去就是秘书办,好多双眼睛盯着,宗廷便放心地跟着他爸去开会了。 景年写了一页习题,办公室门被敲响,刚才宗廷叫的那个助理,端进来一个托盘。 大少爷的吩咐他不敢轻忽,给景年准备了满满一托盘的食物和饮品,光喝的就有四种,牛奶、酸梅汁、西瓜汁、还有汽水儿。 小点心也不少,西式中式都有,堆起来放在几个小碟子里面。 本来不饿的,看到这么多好吃的,嘴巴一下子饿了。 景年跟助理叔叔道了谢,放下笔去休息室洗了个手,然后跑回来吃点心。 夏天天气热,吃两口点心就觉得口渴,又开始喝饮料。 这个尝尝那个也喝两口,到最后吃撑了,打了个嗝,再去洗个手,回来写作业。 可能是水喝多了,没一会儿,景年就想解手。 第116章 其实休息室里有一个卫生间,但是在浴室里面,景年之前进去洗手的时候,是在外面小吧台的水池洗的手,没有看到里面的卫生间。 刚才宗廷带他进来,他在走廊上看见了卫生间的指示牌,好像是在走廊尽头。 景年想了想,走到办公室外面,秘书办的助理秘书们,有几个跟宗恒开会去了,剩下的都在认真工作。 被宗廷吩咐给景年拿吃食的那个助理,坐在靠外侧的位置,正埋头工作。 景年走到那个助理桌旁,感知到人影过来,助理抬头,看见景年,忙放下手中的笔,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叔叔,我想上厕所。”景年小声说。 助理连忙站起来,要去牵他:“我带你去。” 景年没伸手,默默地说:“叔叔,我八岁了。” “啊?”助理有些发愣。 “我不是三岁小朋友了。”景年撇了撇嘴:“不用大人陪着上厕所。” 他过来告诉助理叔叔,只是告知一声,免得他发现自己不在办公室,让他担心。 “哈……哈哈,是嘛……”助理干笑两声,“那……我送你去卫生间,我再走?” “我知道在哪里。”景年往洗手间所在的方向一指:“那边对不对?” 助理:“对、对,就是那边,走廊尽头右拐就是,你怎么知道?” “指示牌有写呀。”景年小小叹了口气:“叔叔,我认识字,也认识路的。” “那、那你去吧。”助理尴尬地说。 明明是个很小的崽崽,说话也一口软乎乎的小奶音,硬是憋出他一头汗。 “哦。”景年转身找卫生间去了。 顺着指示牌,卫生间很好找,右拐进门,就能看见一长排洗手池,左边是男厕右边是女厕。 景年往左边走,里面打扫得很干净,地面还有一点点湿,散发着清洁工剂的气味,应该是刚刚清理过。 景年快速解决完卫生问题,架着两只手去洗手,外面的洗手池是给成人用的,高度对于景年来说有点儿偏高。 他踮着脚,把手伸到水龙头下仔细清洗。 宗廷有洁癖,每次洗手都特别仔细,每根手指都会清理到,景年被抓着小手洗过几次,慢慢也习惯了宗廷的洗手方法,所以洗得特别慢。 他洗手的时候,右边门开了,一阵略有些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景年没有回头,以为是哪个员工来上洗手间。 这个水池子对他而言太高了,壁沿还有水,贴太近会打湿他衣服,他只能努力地踮脚,把胳膊往前伸,勉强够着水龙头洗手。 “需要帮忙吗?”小心翼翼地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景年一惊,下意识扭头,陡然抬高的手半堵住水龙头,被挡住下落出口的水流,顿时飚得到处都是。 洗手池台面上,地上,甚至景年以及他身后不远处清洁工阿姨身上,都有了水痕。 刚出声的是个打扫卫生的清洁工阿姨,约莫五六十岁,有一些白发,但头发梳理得很整齐。 她穿着清洁工服,脚边还放着一个拖把一个水桶,水桶边沿上搭着一双橡胶手套。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景年不好意思地说。 他连忙关上水龙头,在水池里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掏出随身带着的小手帕给清洁工阿姨:“婆婆,手帕是干净的,你擦擦吧。” 人家好心要帮他,他还滋人家一身水,景年心里很愧疚。 “不用不用,我这衣服防水。”清洁工阿姨连连摆手,看着景年胸口一大片湿痕面露焦急:“你快给你自己擦擦,小孩子受不得凉,可别感冒了。” “我不冷哒。”景年提了提自己胸口的衣服,夏天天气热,他只穿了一件短袖T恤,胸口的小熊脑袋,都被打湿了。 清洁工阿姨却很着急,她家小孙子前两天就是因为贪凉,得了感冒,咳得嗓子都哑了,把她心疼坏了。 这孩子看着比她小孙子还小两三岁,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是家里娇养的孩子,可经不起折腾。 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确定没见过这个小孩,却总有种很面善的感觉。 “快擦擦吧。”清洁工阿姨说着,想拿过景年的手帕给他擦擦。 手刚伸过去,肩膀上一股大力将她拉到一边,清洁工阿姨刚刚站稳,看见眼前面色沉凝的少年,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宗、宗……” 她每天打扫卫生,见过这个少年好几回,听说是大老板的儿子,那是她万万不敢得罪的人。 “你做什么?”宗廷脸色难看地问。 之前那个助理跟在宗廷身后,看见景年就一个大喘气,一副逃出生天的表情。 此时宗廷发问,他连忙道:“小宗先生,这是我们公司的清洁工。” “对、对……我、我打扫卫生的……”清洁工阿姨结结巴巴地说。 “哥哥!”景年扑过去,差点儿扑进宗廷怀里,宗廷手都伸出来了,他自己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宗廷微微皱眉,景年提着打湿的前襟给他看:“我洗手,不小心把衣服打湿了。哥哥,婆婆是想给我擦擦水,她是好人。” 宗廷掏出手帕,勉强给他擦了擦水迹,但是面积大而散,手帕是擦不干的。 “你怎么回事?”宗廷恼道:“我走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你怎么答应我的?” “可是我没有乱跑呀。”景年瘪着嘴巴,觉得有点儿委屈:“我来上厕所,有跟助理叔叔讲的。” 宗廷一噎,他回到办公室,好好的一只崽却不见了,明明他走的时候,还坐在沙发上冲他摆手。 茶几上还摆着吃了一半的点心和果汁,宗廷心急如焚,助理急急跟进来说景年去上厕所了。 休息室就有卫生间,怎么要去外面? 宗廷又问去了多久,听说有一会儿了,连忙往这边跑。 过来就看见一个不认识的人朝崽崽伸手,他不急才怪。 “休息室有洗手间。”宗廷干巴巴地说。 “哦。”景年噘着嘴巴:“我没有看见嘛。” 沉默。 宗廷不说话,其他人都不敢吱声。 “生哥哥气了?”宗廷轻声问。 “没有。”景年摇摇头:“哥哥是担心我。” “乖崽。”宗廷心头一软,语气也软了:“是哥哥不好,不该凶你。” “没关系呀,我永远都不会跟哥哥生气哒。”景年说着稚气的话,也就是像他这样天真的小朋友,才会把“永远”挂在嘴边,并且以为自己一定可以做到。 孩子话。 宗廷忍俊不禁,心里却甜丝丝的:“这么乖?” “嗯!”景年用力点头:“我说话超算话哒!” “可是哥哥……”他看了眼站在一边不敢吭声的清洁工阿姨,小声说:“你误会婆婆了,应该跟她道歉。” “不用不用,不用道歉。”清洁工阿姨惊得差点儿把脚边的水桶给踢翻了,连连后退,像是被吓到了。 宗廷看她一眼,平声道:“抱歉,是我误会你了。” “陈伟。” “啊?在,我在。”助理忙应声。 “给这位员工放三天带薪假,补半个月工资作为奖金。”宗廷吩咐道。 “好的,我马上去办。”陈伟忙道,并朝着清洁工阿姨投去羡慕的眼神。 清洁工阿姨还没回过劲儿,满眼的迷茫和未散去的惊慌。 “走吧,回去换件衣服。”宗廷牵着景年说。 景年眼珠子转了转,拽住宗廷的手,对清洁工阿姨说:“婆婆,你等我一下哦。” 然后又拽着宗廷往办公室跑:“哥哥快一点儿!” 宗廷:“……” 好在他身高腿长,小崽崽在前面跑,他步子迈快一点儿就能追上。 进了办公室,宗恒闻身抬头:“去哪儿了?” 景年一边往茶几边跑,一边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快速讲了一遍。 宗恒摇摇头,他就说,年宝乖巧,说是去上厕所了,能出什么事。 “哥哥,有纸盒子或者袋子吗?”景年转悠了一圈,没找到目标物,着急地问宗廷。 “你要纸盒子做什么?”宗廷一手提着刚找出来的衣服,当然不是景年的,他第一次来,还没来得及给他准备备用衣物。 衣服是宗廷的,他尽量找了最小的一件,但对于景年来说,恐怕还是大了。 “我想给婆婆拿一点儿点心。”景年说:“我刚才把水滋到她身上了。” 景年虽然是个小馋猫,但他吃东西很规矩,陈助理给他送过来的点心,他拿哪块就吃哪块,能吃多少拿多少,吃过的放到一边,剩下盘子里的都干干净净没碰过。 “先换衣服。”宗廷把崽崽提溜到面前,推着他往休息室走。 “婆婆还等着呢。”景年着急地说。 “陈伟。” “到!”陈助理暗自庆幸,他没有先跑去给那位幸运的清洁工阿姨办理休假。 宗廷:“打包。” 陈伟:“好的,我这就去办。” 景年进去换了件衣服,宗廷的衣服他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肩膀都露出来一半,短袖变成了中袖,下摆更是拖到膝盖上。 他苦着小脸:“哥哥,我能不能不换呀,我的衣服一会儿就干了。” “不行。”宗廷从他爹衣柜抽屉里,拿了个领带夹,给景年把领口的衣服夹起来,好歹不掉下去。 下摆提起,腰间打个结。 宗廷后退,摸着下巴端详片刻:“不错。” 他家崽长得好看,批个麻袋都好看,这么穿也挺有风格的。 景年甩了甩胳膊,嘴巴噘得能挂油壶:“哪里好看嘛,我才不要穿这样出去,好奇怪哒!” 宗廷淡定地说:“陈伟打包好的点心还在外面。” 景年:“……我去!” 第117章 小陈助理给景年买的吃食,当然不会是什么便宜货,他甚至还跟同事们打听过,挑了材料好口味佳的点心饮品,买了送过来。 这样真材实料的东西,价格当然也很美丽,虽然并不用陈伟自己出钱,付账的时候还是心口哆嗦了一下。 陈伟并不是宗恒从米国总部带过来的助理,而是分公司招聘进来的,宗恒回国后,秘书办扩招,才把他给升了上来。 他学历资历工作经验等等情况,都跟同办公室的同事们没法比,目前跑腿的活基本上都是他在做。 买点心的包装袋也是很结实耐用的纸盒子和牛皮纸袋,小陈助理没有急着扔,原本打算留下来带回家,可以用来装杂物。 恰好景年要用,小陈助理翻出折叠好的牛皮纸袋和纸盒,先把剩下的点心整整齐齐装进盒子里,再放进袋子里装好。 景年早上吃过早饭来的,不怎么饿,点心品种多,他一样只吃了一两块,还剩下一大半。 陈伟一边打包,一边在心里感叹,那个刘阿姨可真是好运气——他刚才已经问过了,那位清洁工阿姨姓刘,平时大家叫她刘阿姨。 这刘阿姨运气真是没话说,白赚三天假期和半个月工资,这一大包点心带回去,也够一家人吃个新鲜了。 等他装好,景年和宗廷也从休息室里出来了。 景年甩了甩胳膊给宗恒看掉下来的袖子:“舅舅,看我穿哥哥的衣裳。” 宗恒瞥了一眼,温声道:“多吃点儿饭,阿廷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最起码比你高半个头。” 景年鼓了鼓脸颊,斜仰着头看了宗廷一眼,小声嘀咕:“可是我在班里,不算矮嘛。” 班里好多男同学都比他矮呢,像毛小兵,只到他下巴那里。 “爸,他吃得可不少。”宗廷淡淡道。 景年眼睛睁大,哥哥怎么这么说呀! “舅妈说,我还在长身体呢!”大家都让他多吃点儿哒! 宗廷两手掐着崽崽软乎乎的腮肉,往旁边提了提:“要是吃胖了,我可就抱不动了。” “凤擞。”被捏着脸,景年口吃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去掰宗廷的手。 宗廷顺势松开,撤开前,揉了揉刚被捏过的脸颊。 景年被他这打一棒子再给颗糖的手法搞得有点儿懵,宗廷推了他一下:“不是让人家等着。” “是哦。”景年啪嗒啪嗒跑到陈伟面前,探头去看他手里的纸袋:“助理叔叔,都装好了吗?” 陈伟忙道:“都装进去了。” “我拿吧,我给婆婆送去。” 景年伸手,陈伟没敢给他:“有点儿重,我拿着吧。” 两个盒子都装满了,好大一包呢。 宗廷看不过眼了:“把人叫过来。” 景年呆了一下,对哦,在卫生间送吃的东西,好像不太好。 陈伟又跑了个腿,去把清洁工刘阿姨喊过来,她一直待在那里没敢动。 “婆婆,这些点心请你吃,是我哥哥给我买哒,我只拿了几块吃,这些都没有碰,是干净的。”景年仰着头,奶声道。 刚才刘阿姨一个人,终于冷静下来,回忆里一番刚才发生的事,才想明白,她是撞上好运了。 那个她看着面善的漂亮小孩,恐怕是大老板家的孩子。 人家教育的多好啊,孩子懂礼貌又善良,看着就招人疼。 有三天带薪假是好事,恰好小孙子病了,儿媳妇要忙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务事,她还担心孩子在家没人照顾。 可一下子多发半个月工资,那就是十五块钱呢! 她儿子一个月也才四十五块钱,她出来打扫卫生,一个月能挣三十呢! 活儿也不累,就是扫地拖地打扫卫生,是她干惯了的。 唯一可惜的是,这是个什么私企,不是国营的厂子。 但也没办法,国营的厂子,也不会招她呀! 不过这说是私企,办公室比好些国营厂子还气派,这楼这么高,她以前都不敢往里头迈! 话说回来,刘阿姨觉得,这十五块钱,她拿着有点儿亏心,真的没干啥。 现在人家小孩儿还要给她送点心,刘阿姨简直是受宠若惊,后退几步连连摆手。 小陈助理帮着劝道:“刘阿姨你拿着吧,这是我们小……小少爷的一片心意。” 刘双梅低头,对上崽崽黑亮的眼睛,像两颗小星星,亮晶晶的。 “那……那谢谢了。”她呐呐着伸出手。 带薪假是从今天开始算的,这头陈伟跟人事部通知了宗廷的批假,那边立刻给刘阿姨重新排了班。 陈伟对站在秘书办门外手足无措的刘双梅说:“您可以回家了,三天后这个时候来上班就可以了,放心,工资会照结的。” “谢谢,谢谢您。”刘双梅抱着大一包点心,高兴道。 她跑了两步,又停住:“那个……我拖把还在厕所,我去先收拾一下吧……” “没事,会有人来接您的班,您可以下班了。”陈伟客气道。 刘双梅迟疑着看着他,慢慢往外走,脸上表情还很迷茫。 送走刘阿姨,陈伟回到办公室,立刻有同事过来问:“怎么就给放假了,还是带薪假,也太好了吧?” 这事好像没什么不能说,但是想想宗廷那般宝贝景年的样子,陈伟闭紧了嘴巴,一个字都没说。 “薛哥,你是跟老板从总部来的,今天小宗先生带来的孩子是谁啊?你知道吗?”陈伟忍不住问,他实在太好奇了。 薛助理放下电话,一边翻着文件夹一边说:“老板亲戚家小孩,之前听林助提过一次,好像是姐弟俩,都住在老板家里。” 陈伟“哦”了一声,心想这大概不是一般亲戚,看小老板那样,跟宠儿子似的。 景年并不知道外面有人正在讨论他,他正趴在茶几上奋笔疾书。 哥哥说了,下午带他去看造汽车,那他上午要多写点儿作业,下午才能畅畅快快得玩。 就在景年笔耕不辍的时候,抱着一大包糕点的刘双梅,也回到了自己家。 她家住得离宗氏的双子大楼并不太远,只隔了两条街,也正因为离得近,刘双梅才看到了楼下告示板上的招工启示。 幸好她认得字,知道是招清洁工,看见是打扫卫生的,觉得这个她能做,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去了,才有了这个工作。 过两条街,再穿过两条胡同,右拐,再穿过一条胡同,再右拐,进第三家大门,才是她家。 当然,不是说这个院子里都是她家,这个一进的老四合院里,加上刘双梅家,一共住了四户人家。 刘双梅家租住了东厢的两间房,说是两间,其实是一间屋子隔成的。 稍大的里间是卧室,里头拉了个帘儿又隔开放了两张床,外间是客厅、餐厅、白天众人活动,以及晚上刘阿姨老两口睡觉的地方。 家里原本只有刘双梅儿子郭爱民一个人挣工资,一个月四十五块钱,他是从老家安平市调到京市来的,没赶上厂里分房。 其实就算赶上了,以他的资历也分不到,厂里的职工房可太抢手了。 原本郭爱民可以住厂里的员工宿舍,能分到个床铺,但儿媳妇老说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头,非要跟着来京市。 后来又说京市教育好,工农大学生名额更多,孩子要是能转学过来,以后能上大学。 谁知道后来又恢复高考了呢,当时不知道呀! 然后就折腾着过来了,先是儿媳妇带着大孙子过来,然后孙女和小孙子也被接过来,他们老两口想孩子想得不得了。 儿媳妇又说路费贵,孩子们年纪小经不起长途奔波,一直不带孩子们回去。 老两口没办法,孩子不回去,他们只能自己过来。 可是来了事情也多,儿子儿媳租的房子本来就小,家里两个大人三个小孩儿,孙女一天天大了,不能再跟兄弟一起睡。 晚上只能儿媳妇和孙女睡里间的小床,儿子和两个孙子睡外面,刘双梅和丈夫郭仁在客厅搭个床板睡觉,一早起来再撤了。 刘双梅回来的时候,儿媳妇罗爱英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小孙子郭鹏鹏和孙女郭悦悦坐在屋檐下看小人书。 两个孩子看一本小人书,郭悦悦看得快,看完了弟弟还不让翻页,急得她左顾右盼,一眼看见从门外进来的奶奶。 “奶奶!”郭悦悦扔下小人书,跑到刘双梅面前:“奶奶,你拿得什么呀?” “妈?”罗爱英也看见婆婆了,噼里啪啦扔出一串话:“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不上班了吗?是不是那个什么私企倒闭了?我就说那啥私企不靠谱!” 她扔下手里的衣服站起来:“之前几天的工资咋算啊,给你结了吗?要是没结,趁着人还没走,咱们赶紧找他们去!” 这会儿是七月初,六月的工资已经按时结算了,但是七月还上了几天班。 刘双梅让儿媳妇劈头盖脸一通话说懵了,愣愣道:“公司好好的,没倒闭,我……” “没倒闭你回来干啥,上班时间你跑了,你……你是不是让人家给开除了?”罗爱英更着急了:“我就说那啥私企不行,像爱民他们那厂子,国营的,铁饭碗,哪能随随便便开人。” “不是,你听我说……”刘双梅想解释今天发生的事,小孙子郭鹏鹏已经放下小人书冲了过来,上手就扒拉他,要拿她手里的包裹。 “奶奶,你拿的什么,让我看看……”他扒开了刘双梅手臂,郭悦悦眼尖地看见印在纸袋上的店名,尖叫一声:“彩虹西饼!奶奶!你买蛋糕啦!” 第118章 一直到点心吃进嘴里,罗爱英和两个儿女,都不太相信刘双梅刚才讲的那些话。 “妈,真是你们老板家小孩送啊?比鹏鹏还小的孩子?”罗爱英不敢相信地问。 “可不是,小娃娃长得可俊了,我就没见过这么俊的男娃。”刘双梅感叹道:“说话也好听,那个劲儿我也说不出来,反正人家孩子说话呀做事呀,就是让人舒服。” 罗爱英撇了撇嘴:“男娃,能有多好看,我们家涛涛鹏鹏也都俊得很。” 刘双梅笑笑没接话,虽然是自己亲孙子,可她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长得比今天见到的那个小孩好看。 罗爱英也没有在孩子相貌上多纠结,长得好看又怎么样了,又不能当饭吃,她关注的是另一件事。 “妈,你的意思是,他们说多给你发半个月工资?十五块钱?” 刘双梅说:“是呀,怪不好意思的,我也没做啥,白拿人家钱。” “给你你就拿着啊!”罗爱英急道:“人家大老板,手底下那么多人呢,不缺这点儿钱!还有你说的,你不是说你们公司那楼,那老高的,占了好几层嘛,多有钱啊,你跟人家客气啥!” “钱呢?钱给你了没?你没给人家退回去吧?!” “没、没有……”一见儿媳妇急眼了,刘双梅连连摆手,急忙解释道:“这算奖金,还没发呢,要跟工资一起结算的,月底发。” “月底呀。”罗爱英皱着眉头,担心地问:“不会不发吧?不会有人给你扣下吧?” 刘双梅说:“应该不会,我每个月工资都是按时发的,你晓得的,我们那个公司虽然是私人的,但是从来没有拖欠过员工工资。” 罗爱英点点头,这话说得倒是,其实她婆婆起先去做那个什么清洁工,他们家里人都觉得不靠谱。 那给私人干活,不就是资本主义嘛,可她男人说政策变了,国家允许,没事! 罗爱英一想,反正她婆婆是给人干活的,就算出了啥事,也摊不到她婆婆头上,就同意了。 不过私人的啥公司,给不给钱也不一定,可是家里缺钱呀,这么多吃白饭的,还不如去试一试,反正就算不给钱,也不亏什么。 没想到还真能成,每个月都能按时拿钱,还给发一个什么工作服。 打扫卫生都给买新衣服,连买衣服的钱都省了! “还有三天假呢!”罗爱英美滋滋:“听听,人家那有钱的大老板,说话都不一样,放假就放假,还啥带薪假。” 不用干活,钱照拿! “不是老板说的,是老板儿子说的。”刘双梅轻声道。 “一样一样。”罗爱英笑容满面地挥了挥手,一转头,发现点心已经消下去两层。 郭鹏鹏嘴里塞得满满的,左手拿一块奶油蛋糕,右手捏着两个杏仁酥,满脸的点心渣子。 郭悦悦用手帕包了几块好看的花朵造型的糕点,还想再拿,被罗爱英一巴掌拍开:“拿这么多做什么,贪嘴的丫头!你爸和你哥还没回来,你就想先吃先占,咋这么贪哩。” 郭悦悦抢在她妈收起点心前抢了一块奶油蛋糕塞进嘴里,边吃边小声嘀咕:“郭鹏鹏吃得比我多多了,你咋不说他。” 罗爱英:“他多大你多大?你这个小丫头,咋这么小心眼,我说一句你要对两句,欠收拾是吧?” 郭悦悦不吭声了,但心里并不服气,她也就比郭鹏鹏大一岁,就一岁而已,凭啥弄得她比郭鹏鹏大十好几岁的样子。 “行了,别说孩子了。”刘双梅心疼孙女,打圆场道:“夏天天热,这点心也放不住,让孩子们吃了算了。” “那也得等到爱民和涛涛回来了,再一起吃。” 罗爱英小心地将点心装回去,孩子抢糕点掉在桌子上的点心渣子,她捡起来尝了尝,脸上不由露出笑容:“难怪卖得那么贵,我听前头石子胡同的陈斌妈说,这个什么斋的点心,好几块钱一斤呢,都够买几斤猪肉了。” “妈!我要吃肉!”郭鹏鹏刚吃完嘴里的点心,一听见肉,手上的还没放下,嘴上又嚷嚷起来了。 “这么贵的点心都堵不住你的嘴,吃啥吃,吃屁!饭都快吃不起了,哪有钱给你买肉吃。”罗爱英斥道。 郭鹏鹏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向来受宠,被凶两句不痛不痒,一边往嘴里塞点心一边嚎:“我要吃肉,我就要吃肉。” “我没钱,别找我,谁有钱你找谁去。”罗爱英提起点心袋子进卧室了,这么贵的吃食可要好好藏着,别让邻居家孩子摸走吃掉了。 郭鹏鹏又去拉刘双梅:“奶奶,我要吃肉!” 刘双梅尴尬地说:“鹏鹏,奶奶现在没钱,等我发了这个月工资,就给你买肉吃。” “你不是才发的工资嘛!”郭鹏鹏嚷道。 刘双梅不吭声了,她的工资刚拿到手还没捂热乎,就用了出去,家里开销大,儿媳妇让她贴补,都是她儿孙,她能不掏钱吗? 郭鹏鹏眼珠子转了转,说:“那我不吃肉,你给我两毛钱,我去剪个头发。” “你这头发也不长啊。”刘双梅说。 郭鹏鹏拽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气冲冲道:“你看我这头发,拉都拉不直,长长一点儿就是卷的,丑死了!” 郭悦悦捂着嘴哧哧笑:“咱家就你一个人长了一头卷毛,鹏鹏,你该不会真是妈从路边捡回来的吧。” 有时候他们惹父母生气了,罗爱英就会说他们是被捡回来的,再惹她生气,就让他们回去找要饭的亲妈去。 郭鹏鹏脸涨得通红,用力推了郭悦悦一把:“你才是捡回来的!” “你推我干什么,你敢推我!”郭悦悦差点儿摔了,被刘双梅扶了一把才稳住,气得要打他。 “吵什么吵,烦死了,没事干去把衣服洗了,一天天的不干正事,就知道吵架。”罗爱英放好了点心出来,一个孩子给一巴掌,两人都安静了,气鼓鼓地瞪着对方。 郭鹏鹏委屈地说:“妈,姐说咱家就我一个卷毛,说我是你捡回来的。” “谁说只有你一个,你姑也是卷头发。”罗爱英说。 “才不是,大姑头发是直的。”郭悦悦小声说。 郭鹏鹏指着她喊:“妈你看她!” “她知道个啥。”罗爱英安慰儿子:“妈说的是你小姑,你小姑就是卷头发,还……还挺好看的,不信你问你奶。” 郭鹏鹏立刻问刘双梅:“奶,我妈说的是真的吗?我小姑也是卷头发?” 郭悦悦也问:“奶,我真有小姑?那我们咋没见过她,她在哪儿?” 刘双梅愣怔片刻,被两个孩子摇醒,恍惚道:“有、有,小姑……慧雯她……她去了很远地方……” 她突然想起来,今天见到的那个孩子,头发卷卷的,卷得很好看,就像她小女儿小时候一样。 郭鹏鹏追问:“那小姑啥时候回来。” 要是小姑回来了,他就不是家里唯一一个天然卷了。 罗爱英说:“回来啥啊,你小姑在乡下嫁人了,嫁了个庄稼汉,一辈子就那样了,土里头刨食。你们可得好好学习知道不?不然妈也把你们送到乡下,让你们挑粪种地去。” 郭悦悦捏住鼻子:“我不去,我才不挑粪。” “我也不去。”郭鹏鹏有学有样。 刘双梅突然起身,踉跄着往外走。 郭悦悦在后面喊:“奶你去哪呀。” 罗爱英不满地嘀咕:“放假了也没说帮忙干点儿活,家里头就我一个人长手了?活该伺候你们一大家子的……” * 宗恒办公室里,景年突然捏了下耳朵,用力揉了揉。 宗廷正在给他检查作业,掀了掀眼皮子:“怎么了?” “不知道,有点儿热。”景年把耳朵送到他面前:“哥哥你看看嘛,痒。” 宗廷低头,崽崽五官生的精巧,就连耳朵都是好看的,轮廓秀气,耳垂有点儿肉肉,充血之后像一块红玉。 “红了。”宗廷轻轻碰了碰,问:“疼吗?” “不疼。”景年摇头。 宗廷手指稍微用了点儿力:“痒?” “嗯,哥哥再捏捏。”景年往下一滑,坐在宗廷脚边,将头搁在他膝盖上,耳朵朝上。 宗廷又给他揉了揉,扒拉着他脑袋看另一边耳朵:“这边痒不痒。” “不痒。”景年说:“就这边,突然好热,然后痒了,好奇怪哦。” “是有点儿奇怪的。”又没有别的症状,只痒不痛,没有肿块也没有伤痕,宗廷干脆一手翻看景年的作业,一手给崽崽揉着耳朵。 等宗恒忙完手里的事,起身喊两个孩子回家,这才发现小的已经躺下了。 “这是做什么?”宗恒问。 宗廷手指竖起在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放下看了一半的文件——崽崽的作业早就检查完了。 “睡着了?”宗恒压低声音。 “嗯。”宗廷低头检查了一下,崽崽突然发红发痒的耳垂早在他睡着不久,已经恢复奶白色,现在也还好好的。 “早上起挺早的,别叫醒他,让他睡。”宗恒伸手:“我来抱。” “不用,我来,爸你先把他抱起来。”宗廷没把崽崽交出去,可他被景年压着膝盖,站不起来。 宗恒笑了一声,过来把崽崽抱起来,他一动,景年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困哒哒喊了一声:“舅舅……” “睡吧,我们回家了。”宗恒温声道。 “哥哥……”崽崽扭头要找宗廷,他还记得自己睡前是跟哥哥在一起的。 宗廷活动了一下自己被压麻的腿,把手伸过来,被景年一把抓住,然后头一歪,又睡着了。 第119章 大约是因为舅舅哥哥都在,周围环境让他感觉很安全,上车下车以及被宗廷放到床上都没醒,一直到宗廷来喊他吃午饭。 “小猪仔。”宗廷揉了揉崽崽的小奶膘,软嫩软嫩,手感甚佳。 “哥哥……”刚睡醒的小奶音黏糊糊的,景年把脸贴在宗廷掌心,抱着他的手,一头扎进宗廷怀里,“不是小猪仔。” 宗廷好笑道:“吃了就睡,睡醒就吃,不是小猪仔是什么?” 没有办法反驳,景年哼唧了几声,底气不是很足地说:“我……我还写作业了,小猪仔不会写作业……” 宗廷暗笑:“嗯,有道理。” “是吧是吧!”景年甜甜地笑起来,揉着小肚子,“哥哥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蔡叔叔做了什么好吃的,我都闻到香味儿了。” 宗廷:“……” 还说不是小猪仔。 天气热,中午厨师做了凉面,滑溜爽口,景年吃了满满一大盘。 听厨师说还有多的,嚷嚷着要给姐姐送去,让姐姐也尝尝好吃的凉面。 恰好下午宗廷去工厂那边,跟方锦绣学校是一个方向,只在中间要走点儿岔路,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 “要送就多送点儿。”宗夫人说:“绣儿她们一个寝室那么多小姑娘,一人一口就没了。” 想当初她也是一顿一小碗饭的斯文女子,后来见多了这边大家吃饭,动不动就上大海碗,一人能干好几碗,不知不觉,她的饭量好像也变大了。 像今天这凉面,也吃了大半盘呢。 难怪她父母和公公都说,国外的那些厨师华国菜做得不地道。 于是又装了一些切成薄片的卤牛肉,一些凉菜,将过完凉水用清油拌开的凉面和拌料分装好,装了一个大大的食盒。 “我来提!”景年跑到宗夫人面前,要去拿食盒。 宗夫人说:“很重,年宝,你拎不……” 话未说完,景年两手一用力,把食盒提了起来。 宗夫人:“……重吗?” 是有点儿重的。 但小朋友奇怪的表现欲,让崽崽努力保持淡定:“还好,不是很重。” 可惜憋红的小脸出卖了他,宗夫人抿唇忍笑,朝宗廷招招手。 宗廷过来,拿走了景年手上的食盒,另一只手捏捏他小脸:“不错,饭没白吃。” “我当然不是白吃!”景年捏着小拳头挥了挥:“我可有劲儿了。” 众人皆忍俊不禁,景年仰着小脸,眼神茫然无辜,搞不明白大家在笑什么,他就是很有劲儿嘛。 已经七月初,大部分中小学都已经放暑假,但大学生们大都还没放假。 高考刚刚恢复没两年,恢复高考后第一届大学生尚且还未毕业,这些千军万马挤过独木桥的天之骄子们,怀着迫切的心情,如饥似渴的吸收着久违的知识。 国家对于这些未来的人才储备资源也十分重视,高校学习抓得很紧,大学生们往往要到七月中下旬,才会陆陆续续放暑假。 而且即便放假了,也有很多学生选择留在学校,或是实习,或是趁着放假多泡泡图书馆,总有事情去做。 不过虽然放假放得晚,但到了这个时间,课程相对减少,学生们更多的是在复习,准备期末考试。 到了校门口,司机停车,宗恒扭头问:“需要我一起吗?” 宗廷说:“我带年宝过去。” 景年小声提醒:“哥哥,我们不知道姐姐住在哪里。” “我知道。”宗廷淡定开口。 要给方锦绣送东西,当然要知道她宿舍楼和寝室号。 “好的吧。”景年下车,扭身对宗恒说:“舅舅,外面好热,你不要下来了。” 宗恒点点头,景年牵着宗廷的手走了几步,又跑回来。 宗恒降下车窗:“怎么了?” 景年趴在车窗上,笑容甜甜:“舅舅,好热的,你想不想吃冰激凌呀?” 宗恒唇角翘起,微微一笑:“谢谢,我不吃。” 景年:“……” 他不死心地劝道:“冰激凌好好吃哒!” 宗恒不为所动:“我不爱吃甜食。” “好的吧。”年崽叹了口气,“那舅舅再见。” 走到宗廷身边,重新牵起哥哥的手,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什么?”宗廷想知道,便直接问了。 “我在想……”景年眨眨眼,纠结地说:“为什么没有辣味的冰激凌呢?如果有的话,舅舅就喜欢吃了吧?” 宗廷:“……” 他试着想象了一下辣椒味的冰激凌,呃……想象不出来。 虽然宗廷知道方锦绣在哪栋寝室楼哪个寝室,但他也不清楚寝室楼的具体位置,只能顺着校园里的指示牌,摸索着找过去。 两人走进大门没多久,又一辆吉普车停在宗家车子旁边的大树下。 主要是这里恰好一排遮阳的大树,也不会阻碍行人过路,车子停这里可以防止太阳暴晒车内温度过高,有经验的司机都会选这里。 宗恒在低头看文件,没有注意,司机小杨倒是看见了,发现这车有点儿眼熟。 他降下车窗,探头看了一眼,跟宗恒说:“先生,是陆先生的车。” 说话间,陆远峰从车里下来,副驾驶车门也打开了,跳下来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儿。 两辆车离得太近,陆远峰扫了一眼车牌,往这边走过来。 “小叔,干啥啊,你走错方向了!”陆钧在后面喊。 “你过来。”陆远峰勾着他肩膀,拉着往宗恒这边走。 小杨先打招呼:“陆先生。” 陆远峰回了个礼,对上宗恒,脸上的笑都殷切许多。 虽然是表舅,但对于他女朋友而言,这跟亲爹没两样,不对,比亲爹可亲多了。 方锦绣亲爹来找她,她都不带搭理的。 “舅舅,来看绣儿呢。”陆远峰陪着笑脸道。 宗恒微微点头:“送点儿东西,阿廷和年宝已经进去了。” 陆远峰立刻接话道:“绣儿还说想年宝了呢,这都好几天没见面了,正好见见。” 宗恒解释了一句:“年宝刚放假。” “是,我知道,我侄子……”他把陆钧一把抓过来:“舅舅,这是我侄子陆钧,陆钧,叫人。” 陆钧对他们口中的年宝好奇极了,他小叔老说,小婶婶有个特别乖特别优秀的弟弟,都快吹上天了。 不就一才上二年级的小屁孩儿嘛,有什么好吹的。 突然被推了一下,陆钧愣了愣,说:“叫啥?” 陆远峰被他问的也是一愣,想了想说:“叫……叫舅爷吧……” 他随女朋友喊舅舅,自己的侄子管他舅舅,是叫舅爷没错吧。 陆钧睁大眼睛:“舅爷?他有我爸爸大吗?” “什么他啊你的,有没有礼貌。”陆远峰直接武力镇压,“让你叫你就叫,啰嗦什么。” 陆钧吭吭哧哧喊了声舅爷,舅爷自己也觉得很稀罕,还没四十,就当爷爷了? 不过人孩子张嘴叫了人,他见面礼得给到位的,然而这是在车上,手边除了文件就是钱包,总不好直接掏钱给孩子。 只能跟陆远峰说:“有时间带孩子来家里玩儿,年宝放假了,两个孩子能一块儿玩。” 到时候再补上见面礼吧。 陆远峰连声答应,还说:“正好让年宝好好带带这个皮猴子。” 陆钧瘪着嘴不服气,一个比他还小的小崽子,带他?笑话! 他就是大院同龄孩子中间的小霸王,只有别人听他的,没有他听别人的。 “行了,你们进去吧。”宗恒挥手赶人。 陆远峰说:“舅舅,我买了几个瓜,特别甜,您带两个回去给舅公、舅妈他们尝尝。” 说着也不等宗恒拒绝,跑回车边,提了两个圆滚滚的大西瓜出来,直接就给塞车里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给一点儿拒绝的机会,还跟宗恒说,不然给他送家里去。 然后叔侄俩提着剩下的东西往学校里走,显然他们也是来给方锦绣送东西的。 陆远峰手里提着两个瓜,陆钧提了一个挺大的饭桶。 虽然是先进的学校,但宗恒和景年并没有比陆远峰叔侄早到多少。 路上有个指示牌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弄反了,害得他们走了冤枉路,宗廷发现不对找人问了路才找回正确的方向。 他们在寝室楼下,请人帮忙喊方锦绣下来。 一听说方锦绣弟弟来了,她室友都趴阳台上看。 三楼,看得还挺清楚的。 许梦梦捧着脸喊:“这公平吗?为什么能有人长成这样!绣儿一家子是老天爷亲生的,我们都是后娘养的吗?” 眼瞅着楼下弟弟们听见声音抬头看过来,室友忙一把捂住她的嘴拉到一边。 “快闭嘴吧,别吓到弟弟们了,回头人家以为他姐姐的室友都是疯子。” 许梦梦:“……” 你们能不能对饱受打击的可怜室友友好一点儿。 楼下,姐弟三人齐齐收回视线,方锦绣尴尬地笑:“她们平时不这样……” 景年眨眨眼,语气淡定的不得了:“我知道呀,因为我和哥哥长得太好看啦!” 方锦绣:“……” 这个语气也太自信了吧。 “姐姐,看我和哥哥给你带的好吃的,这个凉面好好吃哒,我吃了这——么大一盘。” 景年双手比了脸盆大的圆,试图以如此夸张的份量来表达凉面有多好吃。 方锦绣忍俊不禁:“这么好吃啊?” “当然呀!”景年说:“因为好吃,才会想让姐姐也尝一尝。” “我们年宝也太好了吧。”方锦绣感动的一塌糊涂,她崽一直都是个小甜崽。 “还有哥哥,哥哥也好,舅舅送我们,还在外面等我们呢,舅妈给姐姐装了……”景年把所有人都数了一遍,一个都不漏下。 “嗯嗯,姐姐知道,大家都特别好。”方锦绣认真地说。 她想到另一件事,转向宗廷:“阿廷,你之前给我送的书,是不是送错了?” 第120章 宗廷让人送过来的那些书,方锦绣没事的时候也看了一些。 有些挺有意思的,内容很实在,确实教了一些说话的技巧,还算有用,她寝室里室友们都看过了,还有别的寝室的同学听说了,来找她借书看。 但是有一说一,她实在不理解,宗廷给她送这些书是什么意思。 “什么书呀?”景年仰着头,眼睛里都是好奇,哥哥给姐姐送的书,一定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书吧? 方锦绣:“是几本……” “是大人看的书,你现在看不懂。”宗廷若无其事地说。 方锦绣一噎,疑惑地看看宗廷,再看看满脸无辜的崽崽,越发觉得奇怪。 景年轻轻哼了一声,哥哥哄小孩儿! 他才不笨,大人们有不想解释或者不知道怎么解释的问题,就会说:“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可是哥哥也没有长大,他都不是大人! 他们都是小孩儿,应该是一伙儿的,哥哥竟然跟大人一伙,一起哄小孩儿! “绣儿!”突然出现的陆远峰和陆钧叔侄,打断了他们姐弟的话题。 “阿廷,年宝。”陆远峰走过来,先一一打招呼。 宗廷跟景年回了礼,陆远峰将手里提着的西瓜先放到地上,大掌牢牢摁着陆钧头顶:“叫人。” 陆钧收回盯着卷毛崽崽的视线,大咧咧喊了一声:“小婶婶。” 宗廷眉头一皱,瞥了陆远峰一眼:“现在这么叫,不合适。” 未来怎么样可不好说,只是谈个恋爱而已,谁说他姐姐就嫁定陆远峰了? “叫……叫阿姨吧。”方锦绣笑着打圆场:“说起来,我才二十一,就当阿姨了?” 景年已经明白这个比他大一点儿的小哥哥是谁了,就是姐姐说的,小陆哥哥的侄子吧! 据说要叫他小叔叔呢! 景年唇角一翘,抿出一个矜持的笑:“我八岁,我是小叔叔哦。” 又跟宗廷说:“哥哥,你也是叔叔!” 陆钧察觉到不妙,皱着眉头瞪他:“你是谁叔叔?” 他凶起来的样子,脸黑黑的,有点儿吓人! 景年往宗廷身后躲了躲,扯着方锦绣的衣摆小声说:“这是我姐姐。” 你喊我姐姐“阿姨”,那叫我一声“叔叔”,合情合理对吧。 但他不敢讲,这个小哥哥好凶,捏着拳头好像分分钟就要砸到人脸上去。 陆钧转去瞪他小叔,怎么回事啊? 你谈个恋爱,我多个小婶婶就算了,还多个比我还小的叔叔? “不叫!”陆钧梗着脖子说。 陆远峰咬牙微笑:“你在家里怎么答应我的?” 陆钧气道:“我答应听你的话,那你也没告诉我,让我管一个小奶包喊‘叔叔’,我不干!要叫你自己叫!” 宗廷扯了扯嘴角,拉了景年一下:“什么人都乱认亲戚,胡闹!” 景年往他身边靠了靠,委屈巴巴:“我不是小奶包。” 方锦绣跟陆钧相处过,知道这孩子跟她家软乎乎的年崽是完全不同的物种,典型的铁头娃。 再僵持下去不好看,于是打圆场道:“不叫就不叫,没什么大不了的,天热,一会儿带小钧去买根冰棍儿吃。” 冰棍?! 景年眼睛一下子亮了,眼巴巴看着姐姐。 我呢我呢? 姐姐我呢?你的年崽也好热呀! 可惜方锦绣没接收到崽崽电波,直接去接陆远峰手上的西瓜了。 陆远峰说:“有点儿重,我不能上你们宿舍,不然我就给你送上去了。” 方锦绣掂了一下,确实挺重的,这一个大西瓜得有十好几斤。 而且还有景年送来的大食盒,陆远峰送来的饭桶里面,装的是绿豆汤。 这下子好了,主食、肉菜、凉菜、汤水、水果,齐全了。 这么多东西,当然不会是她自己一个人吃独食,方锦绣扭身朝楼上喊了一嗓子:“还看热闹呢,下来帮忙。“ 一群姑娘嘻嘻哈哈跑下来,熟稔地跟陆远峰打招呼,对两个小崽崽伸出手。 景年立刻钻进宗廷怀里,这个场景他可太熟悉了,每次舅妈带他出去聚会,都有好多阿姨姐姐喜欢摸他脸,还有人要亲他。 他是男孩子! 不能随便跟女孩子亲亲的! 他这么说了,可是大家都笑,都没有人听他的。 有哥哥在就好很多了,他哥哥超厉害,不想让别人靠近,那她们都不敢靠近他的。 果然,在宗廷的冷眼下,姑娘们悻悻地收回了朝年崽伸过去的手。 陆钧就很缺乏相关经验了,被姐姐们好一通揉搓,一张酷酷的小脸蛋儿,皱成个包子。 等方锦绣把她们一个个撵走,陆钧看见他小叔抱着手站在一边,就差没现场把瓜劈开,来一瓣西瓜,一边啃着一边看戏,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陆远峰气定神闲,从陆钧兜里掏出两颗花生,随手捏开:“人家给你花生吃,你连个谢谢都不说。” “你……你……”陆钧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景年从哥哥怀里探出头,还好他躲得快,还好他有哥哥。 陆远峰把剥出来的花生米,分给方锦绣和景年。 陆钧:“……” 这是他被人揉脸换来的花生! 等景年和宗廷上了车,宗恒收回视线,奇怪地问宗廷:“陆远峰带来的那个小孩,跟你发生矛盾了?” 怎么气鼓鼓的,上车了还在往他们这边瞪眼。 宗廷掀了掀眼皮子:“不关我事,问年宝。” “年宝?”宗恒表示不敢相信,年宝那么好的脾气,谁见了不喜欢。 景年眨巴眨巴大眼睛,无辜地说:“我给他花生吃,让他喊我小叔叔,他就生气了。” 那他看陆钧没分到花生,很生气的样子,就把小陆哥哥给他的花生分给他。 他都分吃的给陆钧了,特别有长辈的风范,陆钧喊他一声“小叔叔”,合情合理呀! 宗恒:“……” 他果然是年纪大了,理解不了小朋友的心思。 宗廷往后一靠,撑着下巴问:“就这么想当长辈?” 景年嘟嘟囔囔:“因为我最小呀,我都没有当过哥哥,也没有当过叔叔。” 不管是哪边的亲戚,他都是最小的一个,上面哥哥姐姐叔叔舅舅姨姨姑姑的,反正他永远是最小的。 所以难的有了个晚辈,景年一心想尝尝当长辈的感觉。 就是“小侄子”不是很配合。 宗廷笑道:“那你还是等姐姐吧,等她结了婚生了小孩儿,你就当舅舅了。” 宗恒眉头一皱:“胡说什么,绣儿才多大,结什么婚生什么小孩儿。” 宗廷举手以示抱歉,怎么说呢?他单纯代入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如果让他当长辈,他宁愿照顾姐姐生的小孩儿,也不愿意有个陆钧那样的侄子。 如果景年是陆钧那样的性格,他们关系绝对没有现在这么好。 景年却已经慢慢走出了姐姐不再属于他一个人的阴影,开始接受姐姐会喜欢上别的人,会结婚生子这件事。 他想象了一下姐姐生的小朋友,忍不住露出甜笑。 姐姐生的小宝宝一定特别特别可爱,他是小舅舅,也要像舅舅照顾他一样,照顾小宝宝。 给小宝宝买好吃的,挣钱给小宝宝用。 宗廷看出他的小心思,忍不住笑:“自己还是个崽崽,就想着养崽。” “我会长大呀!”景年不服气地说:“我长大了,就会变成很厉害的人!” “哦?”宗廷逗他,“有多厉害?” 景年歪着头想了想,慢吞吞地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但是我应该不会长成我不喜欢的那种大人……” “不喜欢的大人?”宗廷反问,他有时候不是很能理解崽崽的话。 “就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答应小孩子的事情,一次又一次的变卦,还要撒谎,如果被识破了,就发脾气……” 景年掰着手指头数:“还有……还有很凶,总是在生气,动不动就骂人打人,不愿意跟小孩子沟通的大人……” 宗恒父子俩对视一眼,宗廷问:“你遇到过这种大人?他们欺负你了?” “是我同学啦。”景年知道哥哥是担心他,慌忙解释:“我听他们讲的家里事,他们有的爸爸妈妈,就……就不是很友好。” 太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很稀薄了,但是景年印象里,他的家庭氛围是很好的。 爸爸妈妈相爱,也爱他和姐姐,一家人相亲相爱,纵然物质生活不富裕,依旧生活得幸福美满。 后来在舅舅家,全家都宠着他,大部分情况下,长辈们也很愿意跟他讲道理。 所以听到同学们讲的家里的一些事,他觉得不理解且难以接受。 “舅舅。”景年突然喊了一声。 “嗯?”宗恒扭头:“怎么了?” 崽崽捧着脸笑得超甜:“没怎么,我就是觉得,我好幸福呀。” 每一天都觉得很开心,一直一直都想笑,心里暖暖的,好像藏了一颗小太阳。 “傻崽。”宗廷好笑得揉了揉他发顶。 宗恒嘴角弧度变大,父子俩一样的想法,这个崽实在太容易满足,可能容易满足的孩子,才更容易收获快乐吧。 景年感叹:“如果每一个小朋友,都能像我一样,有这么好的家人就好了。” 宗恒压住嘴角的笑意,故作警惕:“你是不是想哄我们给你买冰激凌?” 景年甜甜的笑掺杂了一点点酸,他嘴角一撇,超委屈:“才没有!我说的是真心话嘛!” “哦,是我们误会了。”宗廷紧接上,“我还说天气太热,不然一会儿到了,让人送点儿冰激凌过来,也好解解暑气。” 他对着崽崽露出微笑:“既然年宝不想吃,那就算了。” 景年:“……!” “等……等等,我……我吃一点点,也是可以的……” 第121章 景年坐在工厂办公楼的办公室里,美滋滋吃完了一盒奶砖,可能是因为吃到的机会少,每次吃奶砖都觉得特别好吃。 宗恒在跟工厂的负责人谈话,宗廷旁听,偶尔插一两句话。 景年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专心致志地挖雪糕。 他们讲的那些配件、发动机、生产线什么的,景年都听不懂,含着雪糕勺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等他们谈完了,景年的雪糕也吃完了,用小手帕擦擦嘴,宗廷牵着他,一起往装配车间走。 “等无聊了吧?”宗恒说:“走,咱们去看汽车是怎么组装的。” 一些生产要求比较简单的配件,宗氏将订单给到国内的一些有生产资格的厂家,这边的生产线只负责比较核心的部分。 无聊倒是不无聊,因为有雪糕吃呀! 景年问:“舅舅,发动机是什么,很重要吗?” 他听见大人们谈话的时候,好几次提起这个东西,很发愁的样子。 宗恒说:“当然重要,如果把汽车当成一个人,那发动机就相当于汽车的心脏,你说重不重要?” “重要!”景年用力点头。 他知道心脏的,在胸口的位置,一个人只有一颗,别的地方受伤了,包扎起来就好,心脏要是受伤了,可能人就死了。 他以前有个同学,有心脏病,不能跑不能跳,好多好吃的东西都不能吃,太可怜了。 “那我们的发动机,出什么问题了吗?”景年继续问。 宗恒表情发冷:“发动机没有问题,是我们的问题。” 实际上宗氏的汽车生产厂,目前的短板就在发动机这一块儿,国外的技术壁垒十分严苛,哪怕宗氏给出很高的价格,也难以买到想要的技术。 不是说国内无法生产发动机,其实早在五几年的时候,华国自主研发的汽油发动机已经制造装车。 宗氏也买到了一些还算不错的技术,但是作为汽车的心脏,人工制造的那种,不同技术水平下造就的心脏,差别可就大了去了。 由此延伸,发动机的水平又会影响汽车的各方面性能。 原本宗氏的主营方向不在汽车行业,发动机如何并不重要,但回国之后,发现国内对这方面有技术需求,他也在尽力将技术带进来。 可某些国家和势力,对华国依旧抱有极大的警惕心,因为宗恒归国华侨的身份,也开始限制对宗氏开放的技术等级。 宗恒只能通过一些朋友,迂回的想办法,看能不能买一些技术或者引进一些稀缺的人才。 这些宗廷知道,但没办法跟崽崽说得太清楚。 景年看看舅舅脸色,眨巴眨巴眼睛,小小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是大人的烦恼,因为他太小了,什么忙都帮不上。 说是去装配车间,实际上,因为带着景年,并没有到工作车间去,只在靠外的位置,看了看已经大致装好的一排排汽车。 景年看见了好多好多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汽车,有之前舅舅弄回去的,接送他同学们的小面包车,有小汽车,还有大卡车,还有好几种摩托车。 “哥哥,没有跑车!”景年转悠了一圈说。 舅妈,还有两个姨姨都有跑车,小姨夫也有,是红色的,很漂亮。 宗廷说:“目前不适合生产跑车。” 跑车底盘太低,华国目前的路况,很多地方都跑不起来。 景年似懂非懂,哥哥说不适合,一定是有原因的。 宗廷又道:“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车型。” 景年立刻说:“我都喜欢呀哥哥。” 谁会不喜欢车车呢?他所有同学都喜欢哒! 宗廷:“……” 宗恒忍俊不禁,拍拍儿子:“都送?” 他是知道,阿廷想要给年崽送一辆可以开的小车,都跟厂里的设计师联系过了,两人也私底下聊过不止一次。 这次带着崽崽过来,是想确定一下他的喜好偏向。 没想到这个崽,属实博爱。 “送什么?”景年一头雾水。 宗廷难得一副被噎住的表情,都送倒不是送不起,只是没必要。 给崽崽弄个玩具而已,喜欢车的话,等崽长大了,可以送他更漂亮的跑车。 他揉了揉额角:“算了,我来做决定。” “啊?”景年疑惑地看看哥哥,再看看舅舅。 在说什么嘛! 之后几天,景年彻底过上了快(堕)乐(落)的暑假生活。 早上不用早起上学,可以赖床睡懒觉,偶尔宗廷或者方锦绣会去闹他。 起床后,吃完早饭,要么跟舅舅哥哥去公司,要么在家里,跟舅公学毛笔字,跟舅妈学烘焙,跟大姨姨学画画。 宗恒的办公室,渐渐多了很多东西。 适合小朋友使用的书桌和小椅子,沙发上柔软的小毯子,角落里散落的拼图碎片,崽崽专用的水杯等等。 宗廷比景年还小的时候,开始跟着宗恒,宗恒办公室多出来的全是学习用品办公用具。 轮到景年,多出来的,吃的用的玩的睡的,应有尽有。 崽崽天天背着小书包,装点儿作业过去。 去了先写作业,写一会儿就有好吃的送过来,从点心到小零食,觉得好吃的分享给舅舅和哥哥,还可以带回家给舅妈他们吃。 有吃有喝,写完了作业,想玩就玩想睡就睡,宗廷忙完之后,会帮他检查作业。 别的小孩儿一放假了到处乱窜,景年放了假,不是在家里,就是坐着车跟舅舅哥哥去公司,反正就是在室内。 别的小孩儿晒得乌漆嘛黑油光泛滥,他在家好吃好喝好睡养得白嫩水滑满容光焕发。 生活太安逸,以至于某天他在舅舅办公室,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说有同学来找他出去玩儿,景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哥哥,毛小兵他们喊我出去玩!”他高兴地嚷嚷。 宗廷放下笔:“想去?” “嗯嗯!”景年用力点头。 宗廷说:“让司机送你回去,问问同学去哪儿玩,跟家里留个地址。注意安全,不要去偏僻的地方,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才不傻呢。”景年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书包,往肩膀上一甩,“哥哥我走了,你跟舅舅说一声哦。” 宗恒开会去了,不在办公室。 “去吧。”宗廷挥手。 司机小杨把景年送回家,毛小兵和刘红英都在他家,正一人捧着一块大西瓜啃得欢实。 看见景年回来,刘红英不好意思地放下西瓜,用手帕擦了擦嘴。 毛小兵呼噜一口啃掉最后一口瓜瓤,把只剩下薄薄一层绿皮的西瓜皮扔进垃圾桶里,抬起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景年忍笑:“你怎么晒成这样了?” 毛小兵本来还算白的,这才十来天不见,黑得快发光了! 刘红英也变黑了,不过没有毛小兵黑得那么明显。 毛小兵一抹嘴巴,大咧咧道:“这么热的天,太阳这么大,你这么白才不正常!” “哪有不正常,我……我就是没怎么晒太阳。”景年嘟囔着说。 他哥哥也很白啊,天天看着,也没想会晒黑的事儿。 “走,今儿个带你好好晒晒。”毛小兵手一挥说。 景年忙问:“我们去哪?我哥说,出去玩可以,要让大人知道我们去向。” “去南口街啊!”毛小兵说:“那有套圈的,好多家呢,上次说请你玩套圈,看——”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零钱:“我自己挣的,请你们玩套圈!” “你怎么挣的?”景年很好奇,人家招工的人,不会愿意招小朋友的。 “我收废品啊!”毛小兵说。 他爷爷是收破烂的,可以挣钱,他觉得这活儿他也能做一点儿,但需要本钱,他没有。 “你别听他的,他捡破烂去了。”刘红英毫不留情地吐槽,“还非要拉我一起去,辛亏婷婷跑得快。” 毛小兵涨红脸脸,嚷嚷道:“他是去乡下走亲戚了,什么跑得快,那……那我得先有本钱啊,我不是也分你了。” 刘红英翻了个白眼:“你七我三?周扒皮!” 毛小兵不服气地说:“主意是我出的,脏东西我去扒拉,布袋我背,你就是一打工的,分你三成不错了。” “那账还是我记的呢,我还把家里、亲戚家里的废品都拿出来算咱们收购的,我还……” 眼瞅着两人要吵起来,景年连忙打圆场:“都有功都有功……” “所以你们两个捡破烂去了?”景年听得饶有兴致,他还没捡过破烂呢! 他忍不住说:“你们怎么不喊我一起啊!” 毛小兵和刘红英齐齐语塞,这话说的,景年……他、他跟捡破烂,画风不搭呀。 “你凑啥热闹,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毛小兵舔着嘴唇说。 景年给他们一人拿一瓣西瓜,自己也拿了一叶吃起来。 这瓜还是小陆哥哥送来的,沙瓤,水份又多,甜而多汁,厨师放井里湃着,拿出来一切,冰凉清爽,水润多汁,特别好吃。 “我们吃完西瓜就去吧。”景年说。 毛小兵说:“今天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得了吧。”刘红英泼冷水:“咱们去年那次,你套了多少圈,一次都没中,论套圈,还得向子韬。” 毛小兵撇了撇嘴:“我承认他套圈套得不错,不过我也不差好吧,而且向子韬又不出来玩儿。” 景年好奇地问:“向子韬套圈很厉害吗?” “厉害,特别厉害。”刘红英激动地说:“他有一次,差点儿套中了一台收音机,收音机啊!” “那我们去找他一起玩儿啊。”景年说。 毛小兵“哼”了一声:“人家不搭理学习差的,你们去喊他也许有可能。” 第122章 “这里就是向子韬家吗?”景年跟在毛小兵和刘红英身后,穿过一条条曲折的胡同,走到一个四合院大门前。 毛小兵说:“那是向子韬他家。” 他在大门口探出头,朝着左侧的厢房指了指。 刘红英推了他一下:“你进去呀,堵着人家大门口了。” “我不去。”毛小兵往后退了一步,“要去你们去,我就不爱跟他妈说话。” “我们去就我们去,你在这等着。”刘红英说着,朝景年招招手,“走吧,我们去找向子韬。” 景年之前只在六一汇演的时候,见过向子韬妈妈一面,也没有说上话,不知道毛小兵为什么不愿意跟向妈妈讲话。 他跟着刘红英走进去,院子里有人在洗衣服,有人在烧水,还有小孩子跑来跑去。 各家的大门基本上都是敞开的,除非家里人都出去了才会锁上门。 刘红英带着景年走到向子韬家门口,没有进去,站在门外喊向子韬的名字。 喊了两声,向子韬从屋里跑出来,看见刘红英和景年,十分惊喜:“你们怎么来了?” “来喊你去玩呀!”景年兴冲冲地说:“我们要去玩套圈,你去吗?” “我……”向子韬犹豫片刻,往大门外看了看,咬咬牙说:“我去……” “子韬。”话未说完,被他妈妈打断,向妈妈从院子外面走进来,两手拎着白布袋,似乎装了粮食,手臂上还挎着个菜篮子。 毛小兵垂着头跟在她身后,趁着向妈妈没注意,龇牙咧嘴跟景年比划。 向妈妈笑着说:“怎么站在大门口,请同学进去说话啊。” 景年和刘红英连忙跟向子韬妈妈打招呼,拘谨地站在一旁。 “妈……”向子韬跑过去,要接他妈手上的东西,向妈妈不给他,皱眉道:“你干这活做什么,有妈在呢,好好看你的书写你的作业去。” 她把东西放下,招呼景年几人进屋去。 刘红英忙道:“不用了阿姨,我们是来找向子韬的,就不进去了。” “找他什么事啊?”向妈妈问。 刘红英迟疑道:“我们想去南口街那边玩儿,问向子韬要不要一起。” 向妈妈又问:“你们作业都写完了?” 刘红英说:“我写完了。” 景年惭愧地低头:“我还没有,还差一点儿。” 他不是每天都写作业,一般就上午或者下午写两三个小时,暑假作业并不太多,现在剩下的不多了,按照目前的节奏,再写个三四天差不多就写完了。 毛小兵震惊地看着他们:“你们什么时候写的作业?” 刘红英还跟他去捡破烂呢,景年天天跟着他哥哥舅舅到处跑,都什么时候写的作业啊! 他都还没开始写! 大家不都是要开学了开始补作业吗? “哦,那你们速度很快嘛。”向妈妈说:“我们家子韬一放假就光顾着玩了,这作业还没怎么写,就不跟你们一起出去玩了。” 景年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不敢相信地看向向子韬。 真的呀? 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向子韬在学校都能把作业写完了,如果老师提前布置了作业的话。 怎么一放暑假,就变了呢?难道是在学校憋坏了要好好玩玩儿? 向子韬对上景年的视线,眼神仓皇躲开,低着头绷紧了脊背。 “你们去玩吧,我们家子韬还要赶作业呢。”向妈妈笑眯眯地说,很是和善的模样。 “那好吧。”景年又看了向子韬一眼,他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跟向妈妈道别,又跟向子韬说:“那我们走了,等你作业写完了,再喊你一起玩呀。” 三人结伴离开了,向妈妈收回笑脸,看见儿子还呆愣愣地站在屋檐下,看着大门口,不悦道:“你想跟他们一起出去混着玩儿?” 向子韬白着脸:“妈,我作业早就写完了。” 妈妈给他找了三年级的课本让他预习,他也预习了好多了。 向妈妈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妈妈跟你讲过的,你跟着毛小兵他们一起玩,以后能玩出个什么成绩来?能上大学吗?他学习不好,以后接他爷爷的班收破烂,咱家可没有收破烂的摊子给你接手。” 向子韬不服气道:“可是刘红英和方景年,成绩都很好啊!” “你一个男孩子,跟刘红英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好玩的。” 向妈妈皱眉道:“还有那个方景年,我上次就想说,他是不是跟你有过节,你不是说你们是同桌吗?那你排节目,他把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那个女同学?” 向子韬急道:“我跟你讲过了,那不是景年决定的!本来就应该是周晓文负责那一部分。” “怎么不是他决定的,你别骗妈妈,我去看你们表演,听人家都说过了,你们班老师同学,都那么说。” 向妈妈十分坚持,苦口婆心地劝儿子:“你年纪还小,不懂,有的孩子,就是天生心眼多。那个方景年,你以后少跟他往来,回头妈找机会,让章老师给你换个座位,别跟他坐了。” “我上个同桌,你说他学习成绩不好影响我,上上个,你说女孩子爱说小话,方景年有什么问题?他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我!”向子韬红着眼眶吼完,转身跑进了房间。 向妈妈连忙追上去:“欸,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有什么问题,你哪来的问题……” 这一场争执,已经走远的景年并不知晓。 三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外走,要绕开胡同两侧堆积的杂物,躲开疯跑的小孩子,左跑右跳,刘红英和毛小兵十分熟练,景年跟在他们身后,步步小心。 “是不是觉得很不一样?” 刘红英突然开口。 景年跨过一个小坑,抬头:“什么?” “跟你家那边。”刘红英说:“我们第一次去的时候,也觉得不一样。” 景年点点头:“是不太一样。” “我就知道。”毛小兵大大咧咧道:“我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吓了一跳,太阔了,那么大一个院子,都是你家的。” 他跟景年相处久了,知道他不在意这些,说话也比较随意了。 “是我舅舅家的。”景年说:“我舅舅买的房子。” “我小时候……”他回忆了一下,说:“大概三岁?有点儿记不清了,反正就是很小的时候,生活在一个村子里,我爸爸盖了两间屋子,是泥巴和石头盖的,那是我家,也很好的。” “那你爸爸呢?”毛小兵问:“他把你送到你舅舅家,是为了让你上学方便吗?” 他有一个外班的朋友就是,为了上学方便,他住在亲戚家里,只有放假才回自己家。 “我爸爸不在了。”景年小小地叹了口气:“我有个……有个朋友,还有我姐姐,都跟我说,我爸爸妈妈变成星星,去天上了,但是我知道,他们就是不在了。” “啊……对不起。”毛小兵挠头,不好意思道。 “没关系。”景年安慰他说:“已经过去好久了,我知道他们是爱我的,只是没办法陪伴我了而已。” 可是说到这个话题,到底是让人不开心的吧。 刘红英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们一会儿想套个什么?” 景年从善如流地接上:“都有什么?” “那可多了。”说到这个,毛小兵就有话讲了,掰着手指头跟景年说:“吃的用的玩的,什么都有,还有直接把钱贴出来套圈的。” 他两根指头交叉,比了个“十”,“这么多,套中就赚翻了。” 十块钱是现在最大面值的币值了。 “那算什么,之前向子韬差点儿套中的收音机才叫厉害。”刘红英说。 一台收音机,怎么也得几十块钱,还要工业券,那不比套十块钱划算。 “那不是没套中嘛。”毛小兵嘟囔:“老是提他,有啥大不了的,回头我给你套一个你瞅瞅。” 刘红英白他一眼:“吹牛大王,你先套中再说吧!” “你、你等着瞧!”毛小兵受激,挥舞着手臂,恨不得现场表演一番。 景年听得乐呵,给两个小伙伴说和了几句,才没让他们继续争论下去。 南口街他们住的地方还有点儿距离,走过去太远了,三人打公交车过去,一人五分钱车票。 毛小兵心疼地捂着口袋:“都能吃一根冰棍了。” 到了地儿,估摸是因为赶上暑假,南口整条街都热闹极了。 景年之前跟着家人出去玩,去的都是故宫长城那些地方,没来过这种热热闹闹全是小玩意儿和小吃的地方,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街边的小摊子,卖糖葫芦、凉粉、驴打滚、豌豆黄、冰棍、汽水儿、酸梅汤的,什么都有。 还有卖各种小玩意的,风车、拨浪鼓、陀螺、弹球等等。 “那是卖什么的?”景年看见一个人挑着个挑担,挂着很多拳头大小的竹笼子。 “蛐蛐笼子啊。”毛小兵扫了一眼说:“装蛐蛐的。” 景年又问:“蛐蛐是什么?” “你没拿过蛐蛐吗?”毛小兵手舞足蹈的比划,“就是那种……” 景年终于听明白了,原来是一种昆虫,可以用来斗戏。 “这种笼子不好。”毛小兵一副行家的架势:“我爷爷跟我讲过,装蛐蛐得用罐儿,得……” “行了,快别聊蛐蛐了,虫子有什么好玩的,看看去哪家套圈呗。”刘红英实在不喜欢玩蛐蛐,看见一家套圈的摊子,打断了毛小兵的话。 这街面上,套圈的摊子多了去了,他们找着地儿后,一眼扫过去看见三家摊子,每家都围着不少人。 “去哪家?”景年问。 他是第一次来,不熟悉,当然要问来过的小伙伴们。 第123章 套圈的摊子,吸引客人的法宝通常是摊子上摆放的用来套圈的物品。 你摆放的东西是人家想要的,喜欢的,哪怕是路过呢,扫一眼,心动了,有那么个撞运气,万一套中了就赚了的心态,路人就会停下脚步,掏钱买套圈。 可以用来摆摊套圈的选择太多了,每个套圈的摊子,各有各的特色。 通过摊子周围的客人,也可以判断套圈的物品,有的摊子前面围着的都是男人,那摊子上的物品,很可能摆的就是香烟、酒水。 这是毛小兵跟景年说的,恰好有个摊位中间发出一阵欢呼。 “过去看看!”毛小兵说:“肯定是有人套中了。” 景年他们便挤了进去,正好看见一个似乎是摊主的男人,从地上捡起一包烟递给栏杆外面一脸兴奋的男人。 “红梅牌的,要三毛五一包呢。”毛小兵很懂地说。 景年趴在栏杆上偏头去看,这个套圈摊子周围围了一圈栏杆,要套圈只能在栏杆外面的位置套。 栏杆距离第一排摆放的奖品,大约有两米左右,都是一些便宜的小物件,比如火柴、糖果之类的东西,价值不超过五分钱。 但是相对的,体积很小,距离也近,比较容易套中。 再往后,每隔一米左右,又多一排奖品,一共有五排,越往后奖品价值越高,离得越远,也越难套中。 那个男人套中的香烟,原本摆放在第三排,这一排还有其他品种的烟,价值不等,景年听见旁边的男人讨论说,角落里的那个最贵,一包七毛。 最后一排的镇摊之宝,是一瓶白酒,景年不认识,毛小兵认识,他爷爷收过这种酒的瓶子,这酒一瓶八块八。 最里侧的栏杆上,挂了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五分钱一个圈,买十个送一个。 套中了香烟的男人,满面红光地把烟拆开,给周围几个朋友散了一圈,转手又买了十个圈。 旁边的人起哄凑热闹:“老张,再套几包红梅,让老板亏掉裤子!” 刚套中了一包烟,男人自信心空前膨胀,捏着竹条扎的套圈摆开架势:“等着啊,等我套中了,给兄弟们一人整一包。” 上一轮怎么套着的景年没看见,但是这一轮,男人开始套圈的时候,周围人跟着屏住呼吸,圈子扔出去,没中,齐齐的叹息声。 然后讨论声四起,这个说劲使小了,那个说扔歪了,另一个说应该手腕儿用力,反正都有点儿自己的道理。 有那耐不住心痒的,就自己掏钱了,觉得我上我也行。 最后十一个竹圈扔完,只碰巧中了一大包火柴,里头有十盒,价值一毛五,单买两分钱一盒。 男人捏着一包火柴,其他人还在安慰他:“就差一点点,好歹中了包火柴,不亏。” “对对,不亏,还中了一个。” 其他买了竹圈的人开始套圈了,围观的人立刻又转移了注意力,继续看人套圈。 “没有收音机呀。”景年小声说。 这个毛小兵就不知道了,挠了挠头说:“可能这个老板没有买收音机吧。” “小娃儿想要收音机?”旁边的大叔听见他们讲话,笑着说:“收音机那么贵,不会谁家都摆的,有时候新开的摊子,做活动兜揽人气才会摆这些贵重东西,我呀,还看见摆电视机的!” “想要收音机呀,回家让你爸妈买去,这套圈就是逗个乐子,还真指望来这里占便宜啊?” 景年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看看,我家有收音机。” 毛小兵说:“我们来玩玩儿。” “来玩儿?”大叔往后一指,“去黄老四那个摊子,看见没,好多小娃娃那个,去那边玩儿去,这些东西你们套着了也没啥用。” 景年:“谢谢叔叔。” 三个小朋友又往大叔指的摊位过去,景年说:“你不是来过吗?” 那怎么还找不到地方呢。 毛小兵摸了摸鼻子,刘红英毫不客气地揭短:“他就玩儿过一次,其他时候干看着。” 看套圈,哪个摊子不是看啊,哪热闹去哪呗。 “我那不是没钱嘛!”毛小兵嚷嚷着说。 景年不说话了,有点儿感动,毛小兵自己都没怎么玩过套圈,好不容易挣点儿钱,请他玩儿。 几人找到了大叔所说的套圈摊子,果然很好找,周围一圈都是小孩儿,可能因为放暑假了,孩子特别多,尖叫声快上天了。 “你们跟着我。”毛小兵冲在前头,景年和刘红英跟在后面,硬是挤出一条路。 “快看!弹簧枪!”毛小兵指着靠中间的一个黄色塑料枪形玩具说。 这个其实就是很薄的塑料片,做成枪的形状,还没成人巴掌大。 中间有个小弹簧,后面有个可以填“弹”的地方,一般都是装黄豆或者绿豆之类的,圆形的小石子儿也行。 摁一下“板机”,装填的豆子就会被打出去,一个小弹簧的力度,也就两三米远。 这个弹簧枪是男孩子中间特别受欢迎的玩具,学校外面的小卖部卖五毛钱一把,可是小学生们,一个月也不见得能有五毛钱的零花钱。 “我要套这个!”毛小兵两眼发亮,瞬间有了目标。 刘红英也有看中的东西:“我想要那个本子。” 她说的是放在第二排的软抄本,比普通的作业本精致一些,封皮还印了当下热播剧的主角。 “为什么还有空瓶子。”景年指着一个空汽水瓶子,好奇地问。 摊主正好在他们旁边,闻言解释道:“只要能套中那个空汽水瓶,就给你们现兑一瓶冰汽水儿!这一瓶汽水儿可要一毛五,我这一个圈才三分钱!小同学,要不要来几个圈?” 他这个摊子上的套圈,比刚才那个摊子上的要便宜,买十送二呢。 不过摆出来的奖品,平均价值也比刚才那个摊子低一些。 “那个冰棍纸也是?”景年问。 “没错,套中冰棍纸,兑一根冰棍。”摊主说:“一根冰棍也五分呢,你瞅瞅,第一排,多好套啊,套十根冰棍,就赚了!” “你骗人,最便宜的盐水冰棍,一分钱一根!”毛小兵大声反驳道。 摊主尴尬地笑了笑,说:“那你套别的啊,我这也有贵的冰棍。” 可是贵的要么放在角落,要么放后面去了,反正没便宜好占。 “年宝,你想套什么?”刘红英问景年。 景年已经把摊子上的奖品都看了一遍,有玩具有零食还有文具,但对他的吸引力都不大,唯一觉得有趣的,就是套圈游戏本身了。 他眼睛一弯,笑着说:“能套中什么套什么吧。” 毛小兵掏钱,阔气地拍出一块:“要三十个圈儿!” 刘红英受宠若惊:“我也有啊?” 毛小兵一愣:“你有啥?” 刘红英:“你不买了三十个吗?” 毛小兵说:“我和景年一人一半啊!” 刘红英:“……” 景年忍着笑说:“英子,我请你吧,我给你买。” “不用。”刘红英板着脸,硬邦邦地说:“我也有钱!” 毛小兵还没察觉到问题,嚷嚷着说:“对啊,她有钱,我们赚的钱,我分她了,又没克扣她的,她可有钱了。” 景年:“快别说了。” 刘红英气得转过脸不再搭理他,找摊主买了十个圈儿。 这可是大生意,摊主乐坏了,动作迅速地给他们数圈子,又找给毛小兵一毛钱。 他这摊儿,大部分主顾都是小孩子,小孩子零花钱有限,想套圈了,经常就是几个朋友约着,一人出一毛。 他呢,十个圈送俩,孩子们也好分,三个孩子正好一人四个,他们就乐意凑这个份子。 竹条箍的套圈很细,但数量一多,捏在手上就一大把,看着特别招人眼。 旁边的小孩儿都用羡慕地眼神看过来,毛小兵得意的胸脯挺得老高。 以前都是他看别人玩儿,现在轮到他了,爽! “年宝,我先套,给你示范一下。”毛小兵说。 景年不在意道:“好,你来。” 这个摊子的栏杆很矮,不妨碍个头矮的小朋友扔套圈。 毛小兵第一个圈瞄准的就是那个弹簧枪,瞄了一会儿,奋力扔过去,结果离得十万八千里,连边儿都没挨着,竹圈直接弹飞了。 一片嘘声响起,看热闹的小孩子们不客气地嘘他。 毛小兵红着脸说:“我这是手生……” 两分钟过去,毛小兵手上空空如也,垂头丧气。 刘红英都不好意思打击他了,手太臭了真的,最开始死盯着弹簧枪,可是一直套不中。 他心急地开始套前面几排的奖品,估计想降低难度,可惜越急越套不中,有一次差点儿中了汽水儿,接过圈子又弹出去了,按照规矩,这种事不算的。 景年捏着一大把套圈,看小伙伴这么沮丧,把他的套圈递过去:“给你玩吧。” “我不要。”毛小兵闷声道:“说好请你玩的。” 景年想了想,说:“那我明天请你玩吧。” 毛小兵十分心动,又不太好意思,扭扭捏捏:“那多不好意思……” 刘红英没好气道:“你说不好意思,能把你脸上的笑收一收不,怪吓人的。” 说完不搭理他了,跟景年说:“年宝,你来吧,你先玩儿。” 其实景年看毛小兵套圈,也慢慢看上劲儿了,套圈就是这样,看别人套,很容易被勾的心痒,恰巧他手里还捏了一大把。 “那我先了。” “好。”刘红英笑眯眯地说:“你可别把我看中的本子套走了。” 景年笑嘻嘻说:“要是套中了,我就送给你。” 他站到中间套圈的位置,比划了一下,竹圈飞出去,目标是第一排最便宜的盐水冰棍。 第124章 景年也不知道自己该套什么,但见识了毛小兵十六个圈一个没中,他想着,好歹先拿个保底儿吧。 从第一排往后套呗,反正就是玩儿。 第一排中间正对着的就是最便宜的盐水冰棍包装纸,也是离得最近最好套的,套中了摊主给兑一根冰棍,一分钱,连套圈钱都换不回来。 景年捏着竹圈瞄啊瞄,刘红英和毛小兵站在他左右,跟着屏住呼吸,周围的小孩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景年本来不紧张的,让人给盯得紧张起来,手腕一抖,竹圈扔了出去。 “诶呀,没中!” “这都没中,太逊了吧。” “就是,第一排呢,这都不中。” 毛小兵一下子炸了,比刚才十六个圈都没中被人嘘还生气:“关你们屁事,你行你上啊,自己掏钱,想套哪个套哪个!” “就是,我们套我们的,套不中我们也开心。”刘红英也替景年说话。 景年抿了抿唇,难得激起点儿好胜心。 他摸了摸兜,掏出一把零钱:“看,我带钱了,能买好多圈,一定能套中的。” 因为要出来玩,他特意带了几块钱,走的时候,大姨姨又塞了十块钱给他,说让他请朋友们吃好吃的。 可是套圈好便宜,大姨姨给的十块钱,他都没往外掏呢。 即便如此,景年掏出来的零零碎碎一把,也有个三四块钱了。 因为都是零钞,分啊毛的,看起来特别多。 周围的小孩儿都不说话了,可能是被景年的“财气”跟震撼到了。 一般情况下,小孩子只有到过年的时候,才能拥有超过一块钱的积蓄,有的还没一块。 而且往往保持不了多久,要不花了,要不让家长拿走代为保管了。 这平常时不年不节的,一下子掏这么多钱,只能表示景年真是个富崽崽。 套圈摊的摊主也乐了,笑呵呵道:“小同学,你要是这么多钱都没套中,叔叔免费请你吃冰棍儿,你随便挑,这里头想吃哪种吃哪种。” 景年不搭腔,他摊子上的冰棍雪糕都很便宜,最贵的也就三毛钱,哥哥不让他吃这些。 可能是因为做好了套不中的准备,反而放松下来了,接下来的圈子,景年没再像第一个那样瞄半天,随便比划了一下就扔了出去。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 他认认真真的套,没套中,随便扔一下—— 欸! 中了! “中了中了!景年你套中了!”毛小兵一蹦三尺高,比景年还兴奋。 刘红英也满脸激动:“我们要兑奖,叔叔,我们要兑冰棍!” 摊主问景年:“现在兑不?要不然等你套完了一起兑。” 景年说:“不,现在兑。” 摊主就一旁的卖冰棍的那,现买了一根冰棍给他们。 “你们谁吃。”景年问两个小伙伴。 “你不吃吗?”毛小兵问。 景年:“我哥哥不让我吃太多冰。” 这回毛小兵不羡慕景年了,吃冰还要管着啊! “给英子吧!”毛小兵大气地一挥手。 刘红英接过景年递过来的冰棍,惊讶道:“你这回怎么这么大方了。” 毛小兵嘿嘿笑道:“下回景年套个贵的,我吃。” 刘红英:“……” 嘴里的冰棍,突然不甜了。 景年忍俊不禁:“对我这么有信心啊?” “那可不是,我多相信你啊!”毛小兵笑嘻嘻地说:“而且老板不是说了嘛,你套不上免费请你,我想吃那个娃娃脸!” 景年:“……” 这下他也笑不出来了。 “小瞧人,我让你好好看看……” 这回他不丢第一排了,升级了,改丢第二排。 瞄准—— 呃,没中。 景年吸了口气,认真瞄准,我丢—— 又没中。 再丢—— 还是没中。 怎么回事呢? 景年停下来思考,他很认真地瞄准,结果一个都套不中,随便扔扔,反而套中了? 他看了看手上的竹圈,捏了捏,随手一扔—— 噫…… 他原本扔的那个目标没中,扔歪了,扔到隔壁套中了刘红英看中的软抄本。 “哇——” 周围小孩子们的反应很真实,景年没套中,他们就嘘他,套中了,又开始吹捧。 “他好厉害啊,五个圈套中了两个。” “那十个圈不就是四个?那个软抄本,我们学校门口卖一毛钱呢。” 景年也很高兴,美滋滋地跟刘红英说:“英子,这个本子是你想要的,给你。” 毛小兵合上张得大大的嘴巴,不满地说:“年宝,你有点儿偏心,怎么又是给英子抓的,我的雪糕呢?” 景年哪好意思说自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碰巧了。 他摸了摸鼻子,含糊着说:“英子是女孩子嘛,你让让她。” 毛小兵说:“那、那你下次要给我套雪糕好吧。” 这可保证不了,景年只能说:“我尽力吧。” 摊主已经把景年套中的软皮本给他拿来了,这个就不是现买的,应该是提前进的货。 或许是因为景年他们是大主顾,他把半箱软抄本都搬来,让景年选一本。 这些本子就是封皮上印的人像不同,薄薄的一张,印刷得很简陋。 刘红英却喜欢极了,精挑细选了好一会儿,才挑出来一本,她说这是她看的那个武侠剧的女主角。 景年看不出有什么好来,他在家看电视,更喜欢看动画片,因为看电视的时间不多,当然要看自己喜欢的。 他特别喜欢看《哪吒闹海》,看了好几遍了,小哪吒可太厉害了。 之前还偷偷求过姐姐,说想要风火轮,因为姐姐会变戏法啊! 然后姐姐就一直笑,最后说没有风火轮给他,就算给他,他也没办法踩在轮子上啊! 最后看他不太开心,姐姐才说,等天冷一点儿了,送他一双轮滑鞋。 至于为什么要等天冷一点儿……姐姐说天冷了穿的厚,摔跤没那么疼…… 话说回来,倒是舅公很喜欢看那个武侠片,最近有个台放什么英雄传,舅公天天追着看。 考虑到前面几个圈,很认真瞄准的都没套中,随便扔扔的反而有了结果,剩下的十来个圈子,景年干脆都随便扔了。 不过接下来运气就没那么好了,连扔了七八个,竹圈满场乱飞,就是套不中。 “没事,反正已经套中两个了,已经很厉害了。”刘红英安慰景年说:“你看毛小兵,剃个光头。” 毛小兵:“……” 他看着刘红英左手冰棍右手软抄本,羡慕得流口水,想说点儿什么又担心刺激到景年,憋得自己难受。 “我再试试。”景年试着瞄准,这次退回到第二排,瞄的是一根红豆奶糕,一毛五呢,想给毛小兵。 可能是扔了很多次有点儿经验了,又或者是手感来了,这一次竟然正正地扔了进去,一下子套中了雪糕纸。 “中——” 然而欢呼声还没从喉咙里喷出来,轻飘飘的竹圈砸在地上,弹了一下,高高飞起,弹飞————飞到后面一排,框住了弹簧枪。 毛小兵:“……”因为过于惊讶一时间丧失了发声能力。 老板:“……” 一开始套中雪糕,他挺紧张的,担心景年达成目的后,就不套了。 然后竹圈飞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啪唧一下,套走了他一个弹簧枪。 虽然进价才两毛多,但是……但是那可是卖五毛的! 这小孩儿运气可真好! 这次真的是明显的运气,周围看热闹的小孩,羡慕得眼珠子要掉出来了。 等景年拿到弹簧枪,毫不犹豫送给了毛小兵,那些男孩子一个个恨不得把毛小兵换下来。 刘红英笑着说:“这下开心了吧,你说说,说是请年宝玩儿,结果赚回来的是你,太会算账了吧毛小兵。” “谢谢年宝,你手真红。”毛小兵嘿嘿直笑,抱着弹簧枪跟宝贝似的。 景年看见小伙伴这么开心,自己也很高兴,套圈挺好玩的,虽然套中的奖品他不需要,但是他的朋友很开心啊,他也分享了这份快乐。 之后的几个圈,不出意外,什么都没套中。 但是从价值上讲,景年这轮已经赚了。 或许是因为他中了三个看起来蛮简单的,围观的小孩被勾引的心痒,兜里有钱的纷纷掏钱买圈子。 甚至还有个小孩请景年帮他套一个,说他也想要弹簧枪。 景年拒绝了,又不认识,没套中怎么办呀。 老板又高兴起来了,看着景年眼神稀奇,难怪长得这么俊,跟菩萨座下童子似的,这小孩儿带财啊! 之后刘红英也扔了一轮,她跟景年学,从第一排扔起,然后中了一根第二排的冰棍,一毛钱的。 不好不坏,好歹没有空手而归。 冰棍给毛小兵吃了,最终还是得偿所愿,这小子乐得嘴巴要咧到耳朵了。 之后老板问他们还套不套,景年见好就收,不套了,说下次再来。 套圈确实挺好玩的,下次他要喊姐姐一起来玩儿。 不套圈了,三人在街上逛了逛,景年买了几个小玩意儿,蛐蛐笼子、拨浪鼓之类的,觉得很有意思,想拿回家给家人看看。 到了分别的时候,毛小兵依依不舍:“景年,你明天还出来玩不?我再请你套圈。” 他一共挣了有一块五毛多,还能再套两次。 刘红英翻了个白眼:“你那是想请景年套圈吗?我都不稀得说破你。” 毛小兵腆着脸笑:“来不来吗?这街上还有好玩儿的。” “来啊,明天我请你们。”景年拍拍口袋:“我大姨姨今天给了我钱,让我请你们吃东西,你们都不吃。” 他们拿了景年套圈套到的奖品,景年要请他们吃零嘴,两人都不好意思要。 毛小兵嘿嘿嘿:“那我们明天再约。” 景年挥手:“明天见。” 第125章 “玩得开心吗?”宗廷靠坐在太师椅上,抱手问道。 “开心呀!”景年跑过去,挤到他旁边坐着,把买回来的小玩意儿给他看:“我买的,哥哥你看这个,拨浪鼓。” 他摇了两下,小鼓发出“咚咚咚”的响声,“毛小兵跟我说,这是给小娃娃玩儿的,我小时候都没有见过。” 宗廷听见这话就忍不住笑:“你小时候?” 一个八岁的崽崽,似模似样地说“我小时候”,真的很可乐。 “哥哥你又笑话我。”景年噘着嘴巴,哼哼唧唧:“那我三岁的时候,就是小时候啊!” “嗯嗯,没错。”为了避免惹急崽崽,宗廷忍下笑意。 景年是个不容易生气的崽崽,他立刻就原谅了哥哥,又掏出其他小玩意儿给他看:“哥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宗廷确实不知道,但他还没开口,宗老爷子扫了一眼,乐了:“蛐蛐笼子,怎么想起来买这个了。” “舅公你知道呀!”景年还以为家里没人知道,“我看着好玩儿,就买了。” 宗老爷子笑呵呵道:“这怎么会不知道,那会儿我们族里头,我有个表叔,最爱斗蛐蛐,专门有一个院子,还有好几个人,给他养蛐蛐。 “他养的那个蛐蛐,叫什么‘神武大将军’,厉害得不得了,打遍方圆无敌手!” “我那表叔啊,还专门让人开窑,烧了一窑的蛐蛐罐子,上面画的图就是他那’神武大将军‘。” 景年听得入神,忍不住追问:“后来呢?” 宗老爷子一顿,笑容淡了些:“后来舅公去国外读书去了。” 随后宗家在战火中破灭,人都没了,表叔的那些宝贝蛐蛐,恐怕也没了。 景年不知道宗家的过往,宗廷知道,他看老爷子神色失落,担心他陷入过去的回忆中劳伤心神,随口岔开话题。 “不是说去玩儿套圈吗?怎么买了这么些东西回来,没套着?” “我套中了!”景年生怕他不信,手舞足蹈地比划:“我套中了三个奖品呢!” 宗廷挑眉:“哦,这么厉害?” 景年眼珠子转了转,底气不是很足地说:“还行吧。” 主要是运气好,他心里很清楚,套中的三个圈,跟技术都没多大关系…… 看出崽崽的不自在,宗廷没有戳破他,继续问:“都套中什么了?” 景年掰着手指头:“一根冰棍,给英子了,一本软抄本,也给英子了,一把弹簧枪,给毛小兵了。” 宗廷:“自己没留一个?” 冰棍不让他吃,玩具总可以留一个的。 “他们喜欢呀。”景年说:“我不是很喜欢,送给他们,他们超开心哒!” 宗廷摸摸崽崽软趴趴的卷发,不说话了。 “哥哥,我明天,不跟你一起哦。”景年又说。 宗廷问:“还是跟朋友一起去玩儿?” “嗯,今天毛小兵请我,明天我要请他们。”他拍了拍兜,笑得像偷吃了鱼的猫崽崽,“大姨姨给了我十块钱。” 宗廷失笑:“这么多啊?” “昂,能买好多好多东西。”崽崽大方地说:“哥哥你有想要的吗?我买给你。” 宗廷心领了他的好意:“不用了,你自己买吧,明天可以吃一块奶砖。” “太好了!”景年欢呼一声,用力抱了他一下:“哥哥你真好。” 宗老爷子看得直摇头,这傻崽。 傻崽乐完了,又跑去问其他家人,要不要买什么,他可以请客哒! 第二天,毛小兵和刘红英一大早就过来了。 宗夫人问:“要不要家里的车送你们过去?” 景年一边往外跑一边挥手:“不用啦,不用麻烦小杨叔叔,我们坐公交车去。” 因为今天被特许吃雪糕,一到地方,景年先带小伙伴们去买雪糕:“走,我请客,想吃什么随便挑!” 他买了一个奶砖,强烈给小伙伴们推荐:“这个特别好吃,试一试嘛。” 可是一块奶砖七毛钱,毛小兵和刘红英都不好意思让景年请这么贵的雪糕,各自选了一根一毛钱左右的雪糕。 一毛钱的雪糕也算贵的了,毛小兵嗦着雪糕,兴奋地乱蹦:“走走,套圈去。” “你怎么这么兴奋啊?”刘红英笑他。 毛小兵手舞足蹈地说:“我昨天回去,想了一晚上,我还自己练习过了,今天肯定能套中。” 昨天他们三个人都套圈,刘红英的圈子还少一些,结果就毛小兵没套中,大受刺激,回家之后,自己模拟了个摊子练习。 他家里收破烂,杂物多,想准备这些再简单不过了。 就是没有大小一致的竹圈子,他找了个类似的塑料圈,自己练习了挺长时间。 可惜没有奖品兑换,枯燥的套圈时间久了就很没劲儿,一心盼着今天过来大显身手呢。 景年听得好笑,不由说:“那你可以自己摆个摊子让人套圈啊,可以自己玩儿,还能赚钱。” 他边说边笑,走了两步,发现毛小兵没跟上,停下脚步:“你怎么不走了?” 毛小兵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冰棍都忘记嗦了。 “你说……我摆个套圈的摊子?” “你雪糕要化了。”景年提醒道。 毛小兵连忙嗦了嗦雪糕,含糊不清地说:“我在想你刚才说的话。” 刘红英说:“你想摆套圈摊子?这个是挺挣钱的,比咱们捡破烂挣钱多了,但是人家要有奖品,我们都没有。” 景年原本只是随口一提,现在小伙伴们讨论起来了,他也思考过后,说出自己的想法:“那些雪糕纸汽水瓶,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投入的成本啊,只有套中了才会兑现。” 而在这之前,已经拿到客人购买套圈的钱了。 “光这些也不行,还得有别的奖品,直接摆在那里的。”刘红英说。 “说得也是。”毛小兵失落地叹了口气,他真的觉得这个主意很好,竹圈可以自己箍,他爷爷就会,材料他家多得是,比他一天天顶着大太阳捡破烂强多了。 就是没有可以用来套圈的奖品,他没钱进货。 景年回想了一下昨天看到的那个摊子上的奖品,最贵的是一支几块钱的钢笔,整个摊子上的东西加起来,可能都没有十块钱。 于是他跟毛小兵说:“你要真想摆套圈摊子,可以好好准备一下,缺钱的话,我借你呀。” “这怎么好……”毛小兵隐隐心动。 “有什么不好的,又不是白给你,你挣钱了,再还我就好了。”景年不在意道。 他的小箱子里还有好多好多钱呢,借给小伙伴十来块钱,根本不算事儿。 毛小兵不敢下决定,刘红英也没有插话,这事儿得毛小兵自己做决定。 最后他说:“我好好想想,如果需要,我再找你。” “好的。”景年说:“我们快去套圈吧,你也可以观察一下别人的摊子,多学一学。” “对对,多学学别人的。”刘红英说:“学习使人进步。” 或许是揣着创业的心思,毛小兵再往套圈摊子走的时候,就没那么咋呼了,三两口吃完雪糕,然后就趴在栏杆上认真看。 景年和刘红英也跟着一起观察,之前看人家套圈,只关注套圈的人。 现在整个摊子从奖品到摆放位置,都仔细看一遍。 “一会儿我们再去看看别的摊子。”景年小声跟毛小兵说。 毛小兵点头:“好,都看一看。” 看完了他心里才好有个底儿。 他们来的时候,有几个小孩儿手里拿着竹圈正在套圈。 套圈的摊子很大,只要在第一排正对着的栏杆外面,想跟别人一起套也行,只要不担心被人影响。 但是一般情况下,都是各套各的,担心别人影响到自己。 “到我们了到我们了,我先来。”景年身边的男孩儿拿着竹圈叫嚷道。 他比景年稍微高一点儿的个头,头发剃得很短,都快能看见头皮了,另一边站了一个比他高半个头的女孩儿,两人长相有几分相似,应该有血缘关系。 女孩儿说:“你先就你先,但是说好,你的圈用完了,不许要我的。” 短发男孩儿嗤了一声:“切,谁稀罕啊,我有钱,奶奶给了我五毛!” 他捏着一把竹圈,开始套圈,跟景年昨天那个随缘圈法有点儿像,大致瞄一下就扔。 不过他心可就大了,上来就瞄中间的弹簧枪,一个个竹圈扔出去,没一个中的。 越到后面,可以看出男孩儿越来越急躁,一张还算端正好看的脸皱吧着,嘴里骂骂咧咧说些发泄的话。 他扔出套圈的时间间隔变长了,花费更多的时间来瞄准。 但不知道是缺技巧还是缺运气,又或者两者都缺,总之依旧是一个都没中。 一轮十二个的套圈,一个没中。 最后一个圈落下,砸在两个奖品中间,谁都没挨着。 围观的小孩儿一视同仁,跟昨天嘘景年一样嘘他: “太差劲了,一个没中。” “隔那么远,碰都没碰着,这扔得啥啊,浪费钱。” “就是,还不如让我来套,怎么也能套根盐水冰棍。” 男孩儿脸涨得通红,跟他一起的女孩儿也不满道:“三毛钱呢,可以买两瓶冰汽水儿了,你什么都没套中。” “你……你给我几个圈。”男孩儿说。 “郭鹏鹏,你说话不算话,我才不给你。”女孩儿说完,扭头不搭理他,准备去套圈了。 郭鹏鹏满肚子憋屈和火气无处发泄,他来回扭动着身子,撞到站在他右侧的景年,突然就爆发了:“刚才是不是你碰我胳膊了?对,就是你,你碰到我了,我才扔歪了。” 他猛地伸手推了景年一把,还要上来抓他衣领:“赔钱!赔我的圈儿!” 第126章 发生了什么? 景年有点儿懵,被推得踉跄两步,差点儿摔到。 幸好周围人多,他撞到别人身上,才没有摔下去。 “抱歉……”刚跟身后被他撞到的人道了声歉,领口就被揪住了。 根本不认识的男孩儿凶神恶煞地朝景年吼吼叫叫,让他还钱。 “你放开我,我根本没碰到你。”景年的好脾气也扛不住了,生气地扒拉着他的手,想让他松开。 这天儿太热,一个个的身上都有汗,他虽然不像宗廷一样洁癖,但也是个爱干净的崽崽。 名叫郭鹏鹏的男孩儿衣服上还有未干的汗渍和不知道哪蹭的黑灰,景年在他旁边,离了最起码半个身位,根本挨都没挨着他。 “你干什么?你别碰他!”毛小兵也冲过来帮景年,他的手法就糙多了,见郭鹏鹏抓着景年不放,直接去掰他手指头,拽着一根就往后硬掰。 郭鹏鹏吃痛,不由松开手,景年立刻退开几步,抻了抻衣领,刚才他脖子被勒得好痛。 毛小兵和刘红英走到景年身旁,一脸紧张地看着他:“没事吧?” 景年摇摇头:“没事,他好奇怪。” 真的很莫名其妙,他明明就没有碰到过他,这个人就突然就推他,冲他发脾气。 跟郭鹏鹏一起的女孩儿也走到他身边问:“鹏鹏,怎么了?” “姐,他掰我手。”郭鹏鹏指着毛小兵说,又指景年:“就是他,刚才撞到我胳膊,我才没套中的。” 郭悦悦沉默了片刻,其实她一早就注意到景年了,长这样一张出挑的脸,实在容易吸引人的注意力。 刚才郭鹏鹏在套圈的时候,她在一旁看,但眼神时不时的会溜到弟弟身边的男孩儿身上,他长得太好看了,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所以她清楚的看见,景年根本没有碰到她弟弟。 “姐,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啊!”郭鹏鹏见郭悦悦没有反应,气道:“我要告诉妈,别人欺负我你不帮忙。” 郭悦悦有些不高兴,哼了一声:“告状精。” 她走到毛小兵面前,居高临下:“你掰我弟手指干啥?跟他道歉!” 毛小兵瘦弱矮小,郭悦悦身形高挑,女孩子发育早,虽然只比毛小兵大三四岁,却比他高一个一个头还多。 “就是,你敢掰我手指?”郭鹏鹏松手后,活动了一下手指,不那么疼了,火气立刻又对准毛小兵和景年。 他个头也不矮,姐弟俩往景年三人面前一站,年龄上大几岁,身形差距也出来了。 旁边的小孩儿套圈都不看了,视线转过来看热闹。 “要打架啊?” “怎么回事?” “那个光头说那个卷毛撞到他胳膊了,他才没有套中,然后……” 郭鹏鹏脸一黑,他才不是光头。 顿时看景年更不顺眼了,他就是因为不喜欢卷头发,才把头发剃这么短。 可是不得不承认,这个讨厌的家伙,一头卷毛竟然也很好看。 走神了片刻,心想,难道是因为他的头发每次都留的太短了,所以卷毛才不好看? “是你先推我还揪我领子,我朋友才帮我掰你手的!”景年当然要替毛小兵说话,气乎乎道:“你这个人,不讲道理。” 郭鹏鹏蛮横地说:“你不撞我胳膊,我会推你吗?” 景年:“我没撞你胳膊!” “撞了!”郭鹏鹏一心想给自己找点儿面子回来,咬死了景年:“我说你撞了你就撞了,我感觉到了。” “你……你……”景年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就没遇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 哦哦,小时候好像有遇见过,但那时候姐姐都冲在前面,不用他来跟那些人打交道。 “你说景年撞你了,证据呢?谁看见了?”刘红英也开口了。 郭鹏鹏语塞,郭悦悦眼珠子转了转,说:“你说他没撞我弟弟,那你们的证据呢?谁看见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儿心虚,毕竟她是知道真相的,她弟就是想碰瓷儿。 但刚才套圈的时候,人挤人的,大家都在看郭鹏鹏套圈,应该没人会看这个漂亮小男孩儿吧…… 然而她刚说完,就有人说:“我看见了啊?他们两个离得远呢,都没挨着。” 说话的是趴在侧边栏杆上的一个男孩儿,他朋友问他:“你看他干啥?” 男孩儿说:“他就是昨天套中弹簧枪那个,我跟你讲了的。” 郭悦悦被戳破谎言,心慌失语,郭鹏鹏脑筋急转,指着男孩儿说:“你们认识,你跟他是一伙儿的,你说的话不算!” “我不认识他啊!”男孩叫冤,这怎么就成认识了。 景年也说:“对,我们根本不认识他。” “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你刚才还说你们昨天见面了。”郭鹏鹏胡搅蛮缠道。 男孩儿还想辩解,郭鹏鹏冲到景年面前又想抓他领子:“赔钱!不赔钱别想走!”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一边喊:“你要是碰到了就赔他呗,你不是特有钱嘛,昨天一掏一大把。” 郭鹏鹏一听,讹景年一把的念头更坚定了。 没听见人家说嘛,这小子有钱! “我不赔!”景年打开郭鹏鹏伸过来的手,愤怒道:“我没有碰到他,就是没有碰到,不赔!” 他不差那点儿钱,但是这不是钱的问题,他没有做的事情,为什么要认?! “你敢动手?”郭鹏鹏看景年白白嫩嫩的,刚才拽他领子,景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被他得逞了,他还以为景年好欺负。 结果被拍了一巴掌,手背一疼,顿时怒了,捏着拳头就朝景年脸上砸。 毛小兵打小就混,没少打过架也没少挨打,郭鹏鹏拳头一挥过来,他就发现不妙,身子一矮,弯腰朝郭鹏鹏撞过去,一头撞他怀里,抱着就不放了:“年宝英子快跑!” 这家伙儿块头这么壮,英子是个女孩子,景年细皮嫩肉,他力气也不大,三个人捆一块儿都不见得打得过他。 而且还有个帮手,他姐个子那么高,他跳起来都打不到她的头。 郭鹏鹏被毛小兵一头撞得差点儿岔气儿了,又被毛小兵抱着腰死拖着,气得他抡起拳头锤毛小兵的背,锤得“砰砰”响,毛小兵那小身板好像要被他给砸折了。 景年一看,别说跑了,眼睛当时就红了,随手抄起摊主挂在栏杆上的价牌,朝着郭鹏鹏脸上拍过去。 郭鹏鹏被毛小兵限制住了行动,手还在打毛小兵,一时间没有防备,被景年一木板拍了个正着,当时就鼻血狂流。 刘红英也冲过去,一边踹郭鹏鹏一边掰他压着毛小兵的胳膊。 郭悦悦原本没有参与,现在一看弟弟满脸血,也被吓住了,扯着嗓子喊:“哥!哥!郭涛涛!鹏鹏让人打了!” “快跑快跑,景年跑啊!他们喊人了!”毛小兵被锤得不轻,郭鹏鹏鼻血流出来后,他自己也吓住了,不由松开了手。 毛小兵趁机松手,顾不得背上疼,拉上刘红英就跑。 “不许跑!”郭悦悦立刻追上来,弟弟被当着她面打成这样,这三个人要是跑了,她回家一准要吃挂落。 景年连忙跟着毛小兵一起跑,可是这里人太多了,郭悦悦又追了上来,她个子高跑得快,景年他们没跑几步就被追上了,拽着景年和刘红英就不撒手。 “哥!哥!这儿!”郭悦悦扭头喊着,一群十四五岁的少年跟郭鹏鹏一起走过来。 捂着鼻子的郭鹏鹏,哭得眼泪鼻涕混着血迹一起,看着真有几分可怖,周围的人连忙让开,又远远围着看热闹。 打头是少年跟郭悦悦长得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她哥郭涛涛。 他眼神阴冷:“你们谁打的我弟,自己站出来。” 郭鹏鹏哭得稀里哗啦,一点儿看不出刚才凶神恶煞的模样,指着景年嚷嚷:“哥,就是他,就是他打得我!” 景年捏着拳头,气道:“是我打的,他先打我朋友,我就要打他。” 他以前一直觉得打人是不对的,动手是不好的行为,可是有时候有些人,真的要打两下,不然要把自己气死了。 郭涛涛朝景年指了指:“我管你怎么着,你打了我弟,要么,你过来,让我弟扇回去。” “我想想,先打十个巴掌吧,我弟要是出气了,你们走人,要么……” 他捏了捏手指:“要么,我们把你们三个打一顿!” 说不害怕是假的,可是景年低不下头,过去让那个不要脸的坏蛋扇巴掌?他受得了疼也忍不下这口气。 让毛小兵和英子跟他一起挨打?他也不忍心。 “别过去。”刘红英突然抓紧了景年的胳膊,恨声道:“大不了让他们打一顿,等我们回去……” 景年鼻子一酸,他要是被打了,家里人一定会心疼的。 “想好了没?”郭涛涛很乐于看几个小豆丁挣扎痛苦,他身边一群朋友,嘻嘻哈哈起着哄。 “卷毛?”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两方僵持的气氛,景年还以为是在喊他,扭头一看,人群中挤出来一个男孩儿。 这不是…… 陆钧溜溜哒哒走出来,那个走路的架势,跟郭涛涛他们特别像,就很混。 不过陆钧喊的不是景年,他喊的是郭鹏鹏。 郭鹏鹏一看见陆钧,哭声都停了一瞬,缩了缩脖子,喊了声“陆老大”。 “小鹏,这谁?”郭涛涛问。 郭鹏鹏小声说:“我们班同学,陆钧,上学期转过来的,学过军体拳,打架特别厉害。” 郭涛涛乐了:“打架厉害?有多厉害?” 再练过又怎么样,年龄差个头差摆在那,他一拳下去这小孩儿就得躺。 第127章 跟郭涛涛一起的少年们,跟着嬉笑起来:“军体拳啊,了不起哦!” “陆老大?哪个山沟里的老大啊?” “没听见啊,涛子弟弟的同学,小学三年级吧!” “哈哈哈笑死老子了,三年级的老大,这是不是就是啥猴子称大王?” “放屁!”郭涛涛骂了一句,他的同伴们一愣:“咋了,我们说错了?” 郭涛涛说:“我弟四年级,是吧鹏鹏。” 郭鹏鹏呆呆地点了点头,想说他四年级已经上完了,开学就五年级了。 对上陆钧黑黢黢的脸色,他一缩脖子,扯了扯郭涛涛胳膊:“哥,别说了……” “怕什么,有哥和我这群哥们儿在,还怕他把你怎么着了?”郭涛涛不屑地嗤了一声。 陆钧打小就是个暴脾气,惹毛了他,跟大人他都敢动手,更别说几个只比他大几岁的少年。 当即怒道:“我是谁老大,你们过来让我打一顿就知道了。” “嘿,这小子,口气真不小。”郭涛涛和几个哥们儿被逗笑了。 他们这么多人,就这么个小子,还想跟他们干仗? 毛小兵小声问景年:“那是你朋友吗?挺仗义的,竟然跑出来一起扛揍。” 景年也小声回道:“他不是我朋友,是我……是我侄子……” 毛小兵:“……啊?” 担心他们真的打起来,景年连忙跑过去,拉住陆钧:“不关你的事,你快走吧。” 能跑一个是一个,不能让陆钧跟他们一起挨打。 陆钧当然不干,甩开景年的手:“你别管。” 伸手指着郭涛涛几人叫嚣:“你们谁先上?还是要一起上?” “你干嘛呀,快走,别掺和。”景年急了,一个劲儿给他使眼色:“走啊你!” 跑了就去叫人,给大人打电话,平白挨一顿打,多冤枉。 “呵,这小子可真够嚣张的。”郭涛涛也怒了,跟几个朋友说:“哥几个儿都别动,看我怎么收拾这小子。” “一边去,别碍事。”陆钧一把将景年推到一边,景年刚刚站稳扭头,这边已经打起来了。 郭涛涛其实并不怎么壮实,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儿身体正在抽条,吃多少都不嫌多,个头窜得快,营养跟不上就会显得干瘦。 但骨架子摆在那儿,足足比还没经历发育高峰期的陆钧高一个头,陆钧想打他脸,手都使不上劲儿,得跳起来才行。 不过陆钧对他并不是真的毫无优势,他确实练过,打架十分有章法和技巧,知道攻击对手哪个部位会让他疼让他失去战斗力。 可力量不足也是难以忽视的弱点,两人算是各有优势,打得有来有往。 景年急得干转,这两个哪个他都拉不住,贸然掺和进去,只会被殃及。 他急得转悠了一圈,发现离他很近的围观人群中,有个认识的人,就是刚才帮他作证然后被郭鹏鹏倒打一耙的男孩儿,剪着锅盖头,看热闹看得眼珠子都瞪圆了。 景年偷偷往他面前挪,其他人注意力都在郭涛涛和陆钧身上,反而没什么人注意他了。 郭悦悦发现他的动作,但她还抓着刘红英,周围又这么多人挤着,除非景年会飞,不然一时半会儿肯定跑不出去。 于是便没有多在意,又紧张地看她哥跟那个小孩儿打架。 真没想到,她哥这么逊,打一个小他四五岁的男孩儿,都搞不定。 景年蹭到锅盖头男孩儿面前,很小声地喊他:“喂,你好。” 锅盖头男孩一愣:“你叫我?” 景年轻轻点了点头,从兜里摸了五毛钱:“能帮我打个电话吗?打完了我再给你五毛……” 他想让男孩儿给他家里打电话,但是就算电话打过去,家里人赶过来,最起码也得半个小时。 短暂思索片刻,景年补充道:“或者帮我叫一下警察叔叔。” 锅盖头男孩儿下意识道:“小孩子打架,警察才不会管呢。” 又忍不住问:“钱真给我啊?打个电话用不到五毛钱。” “我姐姐说有事情找警察。”景年说:“真的,你快点儿好不好?” “行行。”锅盖头男孩儿接过景年给的五毛钱,紧紧攥在手里。 他朋友跟他一起走,边走边忍不住嘀咕:“这么阔气,刚才给他五毛钱,就没有这回事了。” 景年咬着唇没有吭声,他后悔了,如果早知道会牵连朋友,他宁愿给那个坏人钱。 他这边刚找到报信的,那边已经打出结果了,陆钧是真的能打,硬抗了几下揍,把郭涛涛放翻了,骑在他身上打。 这下郭涛涛再也顾不得脸面,脸都被摁在地上了,哪还有脸面。 他“嗷”得一嗓子嚎出来:“上啊!你们还等什么呢!打死这个小瘪犊子!” 几个少年一哄而上,郭鹏鹏吓傻了,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劝架还是跟着一起上。 郭悦悦死死拽着刘红英和毛小兵不放,她得做出自己的贡献,回头她哥回家,有怨气才不会找她发。 景年急了,这么多人,刚才陆钧跟那个郭涛涛打假的时候,就挨了几下。 这么多人,他怎么打得过? “你们别打他,别打他!”他跑过去,掏出兜里所有的钱:“我有钱,都给你们,你们别打他!” 钱? 听到这么敏感的词,几个少年动作一顿。 视线扫过来,嚯——真是不少的钱,还有十块钱的大钞! 有零有整,这一把加起来,最起码得十好几块。 他们跟郭涛涛都是同学,也就是说,读的是厂区附中,父母或者有亲戚是工人。 而此时刚进厂的试用工,一个月工资也就十几二十块钱,正式工人一个月工资,也才几十块钱。 景年掏出来的十几块,就是他们父亲或者母亲半个月的工资。 这么多钱,几个少年一下子心动了,哪怕几个人分呢?一个人也能分到好几块。 他们顾不上郭涛涛,都朝着景年走过来。 陆钧一看,急了:“你给他们钱干啥?你是不是傻啊?我又不是打不过他们。” 景年比他更急:“你就算打得过,也要挨打啊!” 刚才打郭涛涛一个人,都被打了好几下。 所有人中,被陆钧压在地上打郭涛涛最气,他拍着地面喊叫:“刘赶超、齐波,你们他妈的背叛我!” 被他点名的两个人,正跟其他人头挨头挤着分钱,哪顾得上他。 景年连忙去拉陆钧:“我们快走。” 哥哥说,遇到危险先保护好自己,其他都无所谓。 陆钧不干,踢了郭涛涛一脚,起身朝那几个少年走过去:“不行,把你钱要回来。” “不要了不要了,咱们走吧。”景年追在他后面拉他。 “景年小心——”刘红英的声音因为过于紧绷,尖锐到破音。 景年下意识回头,迎面就是郭涛涛狰狞的脸,和他挥过来的拳头。 肩膀被人用力推了一把,他本就扭身后看,一下子失去平衡,摔到在地,下意识伸手撑了一下,手心擦在粗砺的地面上,顿时一疼。 可他顾不上关心自己的手,手忙脚乱爬起来,就去看陆钧。 陆钧推开了景年,自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鼻血飙得比郭鹏鹏还高,踉跄着摔倒在地。 郭涛涛还不依不饶地扑过去要打他,景年急得在后面猛踹他的腿,他实在不会打架,手脚并用,连踢带打的,郭涛涛晃都没晃一下,反而被他惹毛了,把矛头转向了景年。 “小崽子,找死是吧?”他比他弟凶多了,上来就掐景年脖子,掐得景年都要呼吸不过来了。 “你他妈放手!”陆钧站起来,一脚踹郭涛涛后腰上。 他一张嘴,血从他嘴里流出来。 毛小兵和刘红英也跟郭悦悦撕打起来,郭悦悦一个人控制不住他们两个,让刘红英跑了过来。 刘红英也不会打架,抱着郭涛涛的胳膊,猛咬了一口,挂在他手上,死活不松嘴。 “啊——”郭涛涛吃痛,被前后围攻,只能松开手。 大量空气突然涌进肺腔,景年捂着脖子,咳得直不起腰。 “怎么回事?谁在打架闹事?”警察一过来,还在纠结没分清的几分几毛的少年们,立刻一哄而散,混在散开的围观人群里,跑得比兔子还快。 只有一个人最后喊了一句:“涛子,警察来了,跑啊!” “警察叔、咳……叔叔!”景年简直热泪盈眶,指着郭涛涛说:“他们欺负人。” 警察看见景年充满信任的眼神,心里一软。 刚才有个男孩儿跑到派出所,说这边有人打架,问他具体情况,才知道是孩子们打架。 小孩子打架,他们出警,好像有点儿小题大做。 但是想了想,他还是来了,没想到真有点儿严重,两个孩子都是一脸血,这孩子说话都不利索了。 “怎么回事?”警察问。 景年喉咙痛,毛小兵和刘红英你一言我一语,就开始讲今天发生的事。 郭悦悦一听,立刻帮她哥哥弟弟们说话,两边便争执起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警察听得头大无比,都是孩子,两边都有人受伤,还都不愿意罢休的样子。 他挥了挥手:“先跟我去派出所,通知你们家长,让他们来处理!” 叫家长就叫家长,要不是没机会,他自己都已经叫了。 景年跟在警察身后,担心地询问陆钧:“你没事吧,你怎么吐血了,是不是受内伤了,我们先去医院吧。” 陆钧紧闭着嘴不说话。 景年更担心了:“你怎么不说话,是说不了吗?叔叔,我们先去医院可以吗?我侄子……” “闭嘴!”陆钧张嘴,吐出一颗带血的牙,坚持要把话说完:“谁是你侄子?少胡说!” 第128章 陆钧正在换牙期,郭涛涛那毫不收力的一拳,让他一颗原本摇摇欲坠的乳牙,提前退场了。 景年却被吓了一跳,眼圈都红了:“你牙都被打掉了……” 陆钧又气又急,怎么能这么说呢?他刚才明明打赢了一个比他年纪大的家伙,这说得却像他打输了,被打惨了的样子。 说出去多没气势,被打掉牙什么的,他陆老大不要面子啊?! 他有心想辩驳几句,可是掉牙处牙龈还在渗血,一张嘴,积的血液就顺着嘴角往下流。 景年眼泪都绷不住了:“警察叔叔你看看我侄子,他一直吐血,是不是要死了呜呜……” 毛小兵说:“是不是内伤?” 刘红英说:“内伤不是打脑袋吧?我看电视里头,是打胸口或者肚子。” 景年哽咽:“可是他一直吐血……” 是啊,一直吐血呢,真惨。 三个小孩都同情地看着他,像看一个受了重伤快死了的人。 陆钧一脸绝望,还不如让他死了呢。 警察叔叔也有点儿吓到了,让陆钧张开嘴,仔细看了看—— 放心了,是牙龈出血。 “没事,是掉的那颗牙牙龈出血。”警察叔叔说。 他见小家伙红着眼眶,漂亮的眼睛湿漉漉的,心里一软,有心安慰他,便说道:“我家小子换牙的时候,有颗牙一直晃,就是不掉,你猜我怎么给他弄的。” 景年抽噎了一声,问:“怎、怎么弄的?” 陆钧也忍不住竖起耳朵,他有几颗牙就是这样,要掉不掉的,烦死了。 在场的小孩要么正在经历换牙,要么刚换完没两年,听见警察叔叔讲这个,都很感兴趣。 连郭家兄妹都快走几步,离近了一点儿仔细听着。 警察叔叔笑着说:“我找了根细绳子,一头拴他那牙上,一头拴门把手上,门一关,他牙就掉了。” 景年下意识捂住嘴巴,悚然地望着很和蔼的警察叔叔。 好、好可怕…… 到了派出所,警察叔叔给陆钧弄了点儿温水漱口,又找了个脸盆,兑了一盆温水给陆钧和郭鹏鹏洗脸。 郭鹏鹏的鼻血早就止住了,就是眼泪鼻涕糊在一起,和着血渍干涸在脸上,看着狼狈又可怖。 他正要去洗脸,郭悦悦突然拉了他一下,小声说:“咱妈还没来呢。” 大部分小孩,都害怕叫家长,更别说这回还是警察叫家长。 为了防止回家挨骂,就要转移矛盾,让家长看看他们多惨,是受了委屈受了欺负的,回家就能少挨两句骂了。 郭涛涛也反应过来了,拉着郭鹏鹏不让他去洗脸,大咧咧地嚷嚷道:“不洗,让咱爸妈看看,这几个小崽子干了什么好事!” 他来得晚,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来的时候郭鹏鹏已经顶着一脸血了。 只听弟弟妹妹讲,单以为是他们吃了亏,是景年先动的手,他们占理。 还把自己这一边儿当成受害者了,心里委屈着呢! 唯一有点儿难受的是,他竟然被一个比他小的男孩给打败了,说出去太丢人了。 不过往好处想,他也还回去了,瞅瞅他那脸,笑死了,牙都被他打掉了。 陆钧刚漱完口,正拿起毛巾要洗脸,听见这话,洗也不是,不洗也不是。 以他本心,是不愿意让自己狼狈的样子让更多人看见的,太跌面儿了。 可这孙子要阴他们,那他把脸上的血洗干净了,回头……回头是不是要吃亏? 他以前就遇见过这种事,跟人打架,对方伤在脸上,他伤在身上,完了就成他欺负人。 而且这次,把郭鹏鹏那傻逼打得一脸血的是景年…… 说实话他都没想到看起来乖乖仔的景年,还有这么彪的一面。 纠结片刻,陆钧把毛巾往脸盆里一扔:“我也不洗了。” 丢脸就丢脸吧,就景年这种小哭包,他吐两口血就吓成那样,回头家长要是训他打他,不得把眼睛哭瞎。 警察叔叔:“……” 就没一个省心的。 景年小声劝他:“你还是擦擦吧,这样很难受,而且要看看有没有别的伤。” 他嗓子很痛,每说一个字就扯一下,语速就很慢,表情也很难过。 陆钧被他一副要哭的表情,弄得心里不舒服极了,闷闷的很难受。 他甩开景年的手,不耐烦地说:“你知道什么,就知道哭,跟个小姑娘似的。” 景年的手刚在地上擦破了,还没清理过,一直有尖锐的痛感持续。 猛地被甩了一下,不知道扯到哪儿,疼得景年脸色一白。 “年宝,你没事吧。” 刘红英心细,走到他身边,关切地说:“你手上的伤要洗一下,不然要留疤了。” 景年的手白白细细的,指甲干干净净,比她一个女孩子还嫩,整只手都很漂亮,要是留疤了,多可惜啊! “我没事的。” 景年摊开自己的两只手,轻轻吹了吹,试图把沾在伤口上的沙砾和灰尘吹掉。 陆钧这才注意到景年手受伤了,他动了下脚,又停住了。 毫无疑问,是他刚才推开景年,景年摔倒的时候弄上的。 可他是为了保护他啊! 陆钧心里很难受,低头,看见手背上沾了一点儿带灰的血迹。 这是景年刚才拉着他的时候沾上的,可是他甩开了他。 他鼻腔一酸,眼睛也跟着发酸,抽了抽鼻子,哼了一声:“真没用。”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话说得是谁。 可当前这个场景,在场的人都误会了,刘红英气道:“你怎么这样啊!景年又不是故意摔倒的!” “就是,别仗着你帮了忙就瞧不起人,景年还为了救你,给了那些人好多钱呢!” 毛小兵也愤愤道,他是真的心痛那些钱,要他选,他宁愿被人打一顿,也不会愿意给那些钱。 “别说了。”景年拦住老小兵,认真地说:“那些钱不是给陆钧出的,是给我自己,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不会掺和进来。” 警察叔叔听得头大,这些小孩子的事情,整得还挺复杂。 钱不钱的,他过耳没过心,哪怕毛小兵说很多钱,可小孩子手里能有多少钱。 他喊景年:“我给你清理一下伤口吧,这么俊的小手,可别留疤喽!” “谢谢叔叔。”景年没有留着伤处的意思,好痛的。 而且他都不敢看,害怕卡进肉里的沙子会长在他手里,也太丑了。 “你等着,我去给你拿点儿红药水。”警察叔叔喊了个同事帮忙看着他们,担心他一走,这群孩子又闹出事儿来。 然而他刚拿着药水回来,大厅吵吵嚷嚷,说有孩子家长过来了。 景年还以为来的是他家里人,毕竟他找人给家里打电话了。 警察叔叔都来了,那个小男孩应该也给他家里打电话了吧! 不过先到的却是郭家兄妹的家长,他们家离得近,正好在这一片,就归这个派出所管辖。 这边警察一问出来家庭地址,立刻就通知他们街道办找他们家长了。 一听说孩子出事了,在派出所,罗爱英吓得腿都软了,扔下手里的活就跑了过来。 今天郭家除了罗爱英的丈夫郭爱民还在厂里上班,其他人都在家。 刘双梅虽然已经复工,但她今天正好调休,公司还把之前宗廷批的奖金给她发了。 拿了钱回来,孙子孙女们闹着要钱要出去玩儿,老太太经不住小辈儿缠磨,一人发了点儿零花钱,几个孩子拿到钱,一大早就跑出去快活了。 刘双梅的丈夫郭仁之前一直在找短工,可他年纪大了,也没有什么特殊技能,只能偶尔找到一些卖力气的活儿,赚几个零碎补贴家用。 这边儿消息一传来,罗爱英顾不得别的,拔腿就往派出所跑。 郭家老两口腿脚不如儿媳妇利落,被落在了后面,可心里也急得很。 老郭让老伴锁门,他立刻追在儿媳妇后头,也往派出所跑。 这两人前后脚到,罗爱英先进来,被人指明位置,一路喊着孩子名字跑进来。 “妈!” 郭家兄妹都迎了过去,一个个哇哇喊妈。 罗爱英一抬眼,看见小儿子一脸血,当即扯着嗓子喊起来:“咋了啊我鹏鹏,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妈跟他没完!” “他打的,妈,就是他打的我!”家长一来,郭鹏鹏立刻有了底气,指着景年就嚷嚷起来。 罗爱英大步朝景年冲过来,警察叔叔眼疾手快,把红药水往桌子上一扔,闪身上前拦住罗爱英:“这位同志,有话好好说,具体事情的经过,我们还没有完全了解清楚……” “还了解啥啊了解,我儿子都被打成那样了!”罗爱英怒气冲冲道。 警察叔叔无语,指了指陆钧:“你看人家小孩儿,你儿子打的。” 罗爱英一噎,郭悦悦立刻说:“因为他们先打鹏鹏,哥才打他们。” 罗爱英又有话说了:“你听见没,是他们先打我小儿子,我大儿子是为了保护弟弟!” “才不是……”景年刚说了一句话,就因为喉咙痛剧烈的咳嗽起来,顿时气势全无。 刘红英着急地说:“景年你别说话了,我来说!” 她口齿伶俐地辩解道:“是他——” 指着郭鹏鹏:“他自己套圈套不中,非赖景年碰到他,都有人看见了,根本没碰到,他碰瓷儿,还想打景年,毛小兵保护景年,被他打了好多下,景年才打他的。” “后来……” “得了,你说那谁被打了,伤在哪儿?靠你一张嘴,说啥是啥啊?小丫头片子,年纪不大,谎话一堆。” 罗爱英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刘红英,又要过来揪景年:“小兔崽子,当我们家好欺负是吧……” 第129章 “同志,请别冲动!”警察叔叔费力地拦着她,这是个女同志,他只能喊同事帮忙。 又过来一个女警察,两个警察一起,才摁住了罗爱英。 这时郭老爷子也到了,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跟儿媳妇说:“先……先听娃娃们说清楚嘛……” 他也心疼孙子,可是别人家孩子也是孩子,也有个满脸血的呢。 而且对面几个孩子,最大的恐怕才跟他小孙子一般大,这要是打起来,哪边儿吃亏再明显不过。 罗爱英被气得头晕:“爸,您昏了头吧,你看看鹏鹏,都被打成什么样了,你还帮人家说话?” 郭老爷子:“我没……” 郭鹏鹏也叫嚷起来:“爷爷你怎么这样啊!我和哥都被打了,你是谁爷爷啊!” “什么?涛涛也被打了?” 罗爱英立刻抓着大儿子上下打量:“打你哪儿了?” 虽然郭涛涛被陆钧摁在地上滚了一身的灰,但男孩子皮实,一身灰太正常了。 况且郭涛涛都十四五岁了,怎么想也不会是受欺负的,起初罗爱英根本没在意。 郭涛涛哪好意思说自己被一个比他小四五岁的孩子打了,扭着身子要躲开:“我没……我没被打,妈你别听鹏鹏瞎说,他们谁打得过我啊!” 他瞪了郭鹏鹏一眼,郭鹏鹏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了。 罗爱英却不信:“那鹏鹏咋说你被打了?” 就算编谎话,编悦悦被打了,都比编涛涛被打了可信度更高。 郭涛涛还想挣扎:“他瞎说……” 罗爱英却不搭理他了,又盯上景年,凶着脸问:“是不是又是你?” 她想着,把她小儿子打成那样,那下手得多狠啊! 这小孩看着白白嫩嫩的,心真黑! 陆钧不干了,龇着一嘴带血的牙,特别横地说:“你找错人了,他——” 食指指了指郭涛涛,收回时大拇指比了比自己:“我打的,我把他按在地上打,跟个乌龟似的,翻都翻不过来,笑死了。” 郭涛涛耳朵嗡得一下,整张脸都红透了,嘶声道:“你他妈牙还是我打掉的,咋的,想再练练?” 陆钧毫不示弱:“练就练,谁怕谁,就会偷袭,背后伤人的小人,谁怕你,来一次我打你一次!” “别……”景年下意识去拉陆钧。 “都给我闭嘴!”警察叔叔怒了,站在中间,手一指:“你们,分开坐着,不许再说话。” 又跟罗爱英说:“等他们家长过来,再好好把事情说清楚,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罗爱英也就是刚才气上头了,这会儿被吼了一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可是派出所! 哪敢在派出所闹事啊!这可真是的,昏了头了! 两方分坐两边,谁也不搭理谁了。 警察叔叔重新捡起红药水,准备给景年处理伤口,又有家长来了。 景年立刻满眼期待地看过去,可惜这次还是不是他家长,却也是他认识的人。 刘双梅走进来,一眼看见的是对着门口坐着的景年。 她一愣,这不是老板家那个小孩儿嘛! 景年和刘红英他们都很失望,还以为来的是自己家长呢! 他们这边一个大人都没有,哪怕有警察叔叔在,也还是觉得心里没有依靠。 “奶奶!”郭悦悦立刻喊了一声,“奶奶,我们让人欺负了!你看鹏鹏被打的。” 刘双梅下意识朝小孙儿看过去,这一看,心脏猛地一抽:“鹏鹏!伤哪儿了怎么这么多血啊!鹏鹏他妈,赶紧带孩子去医院呐!” 其实几个孩子的伤处,警察都第一时间检查过了,确认没有大问题。 这年头大部分孩子都皮实,一点儿小伤小痛的,家长都不伤心,基本上放养。 “奶,我没流血了。”郭鹏鹏指着景年:“奶,就是他把我打成这样的!” 以前跟人发生矛盾,回家多多少少要吃顿排头今天他妈只护着他。 尝到了带伤告状的甜头,郭鹏鹏致力于让所有家人都站在他一边,谴责景年。 “他……他不会吧……”刘双梅迟疑道。 短暂的接触让她对景年有个基础的了解,后来回去上班,从别的同事嘴里,还有那些员工议论中,刘双梅进一步知悉了景年的情况。 她们老板家这个小孩,不光长得好看,跟个小仙童似的。 而且完全没有一些被长辈娇惯的孩子的坏脾气,他性格好懂礼貌,爱笑嘴巴甜,公司里跟他接触过的,就没有不喜欢这个孩子的。 这样一个孩子,把她孙子打得满脸血?刘双梅觉得这个说法很不可思议。 “奶奶!” 郭鹏鹏被她怀疑的口吻气到了,跺着脚吼道:“你怎么不信我啊!我……我都被打成这样了!” 说实话景年也有点儿失望,他没想到在舅舅公司无聊的很和蔼的阿婆,竟然是这个坏家伙的奶奶。 他不愿意牵连,可是姐姐说,熊孩子背后都有个熊家长。 遇见一家的熊孩子,实在影响景年对刘双梅的印象。 罗爱英狐疑地移动视线,忍不住问:“妈,你是不是认识他?” 她婆婆看这孩子的眼神,不像不认识。 警察叔叔一听,松了口气:“认识好啊!既然认识,一会儿他家长来了,你们可要好好交流,别再吵架啊!” 罗爱英没应声,催问她婆婆:“妈,这小孩儿谁啊?” 郭家兄妹也紧张地盯着刘双梅,他们也没想到,奶奶竟然认识这个小孩,不应该啊! 刘双梅又看了景年一眼,难以启齿道:“他……他就是送我点心的那个孩子……” 罗爱英几人:“……?” 刘双梅声音越来越小:“就是我公司老板家那个小孩儿……” 一家子都僵住了,安静如鸡。 罗爱英张口结舌,怎么会这么巧?! 郭鹏鹏也不嚷嚷了,他十岁了,不傻,最简单的逻辑还是有的。 他跟奶奶老板家的小孩闹成这样……呃,他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来,确实是他自己套圈没中想找个人撒气,随手拽了离他最近的景年。 郭鹏鹏心脏怦怦跳,他还记得奶奶没找到工作之前,一家人过得怎么样。 他爸一个月几十块钱工资,得养一大家子,租房、吃饭、他和哥哥姐姐们的学杂费,一家人的生活费,紧巴的几个月也吃不上一回肉。 偶尔兄妹几个分一碗蒸蛋,就算补充营养了。 奶奶找到工作后,每个月能拿三十块钱,家里一下子宽裕了许多。 他也有零花钱了,三五不时还能吃顿好的。 可是现在……现在…… 他奶会不会丢工作啊! 设身处地地想,如果他是景年,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这一家人突然不吭声了,毛小兵听见刘双梅的话,问景年:“年宝,他奶奶在你舅舅工厂上班吗?” 他们都还以为,景年舅舅是工厂的领导。 景年摇了摇头:“是我舅舅公司的员工。” “妈……这……”罗爱英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又觉得有些憋屈,她家孩子可是被欺负的。 刘双梅往前走了两步,想跟景年交流一下。 景年低下头,不愿意跟她讲话。 他们家人不讲理,说什么都没用,他不想说了,嗓子痛。 毛小兵叹气:“我爷肯定收破烂去了,不在家。” 找不着人,所以才这么久没来。 刘红英有些着急地说:“我爸妈在上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 又问景年:“你家里人怎么还没来呀?” 景年家可是有电话的,刚才直接把电话报给警察叔叔了。 而且他家还有小汽车,过来很快的。 景年失落地垂下头:“我也不知道……” 他之前还托人给家里打过电话呢。 然而他不知道,电话确实打到家里了,可那会儿恰巧他家里没大人。 宗老爷子出门遛弯了,宗夫人和宗思华也一起出去了。 家里的阿姨接的电话,一听说景年出事了,吓得赶紧让人去找宗老爷子他们,又连忙给宗恒办公室打电话。 可等他们赶到南口街那边,景年已经跟着警察走了,这才耽误了一点儿时间。 景年嗓子痛,说话很慢很轻,他担心地问陆钧:“你家里人什么时候来啊?” 陆钧为了救他,伤成这样,一会儿见到他家长,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钧不在意地抹了把鼻子:“联系我小叔了,看他什么时候过来吧。” “不找你爸爸妈妈吗?”景年不解,这肯定要联系父母的呀。 陆钧摇了摇头,嘟囔:“我才没那么傻。” 就是因为他在原来的学校老打架,才给他转到现在的学校,小叔可比他爸妈好说话多了。 要让他爸妈知道他跟人打架打成这样,等伤养好了,一顿男女混合双打是跑不掉的。 景年不解,告诉爸爸妈妈自己受欺负了,怎么就是傻了。 他正想在问,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熟悉无比。 景年下意识抬头,看见宗廷带着担忧的脸,眼圈一下子红了。 “哥哥……呜……”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哭腔已经控制不住地泄了出来。 他跳下凳子,张开手臂朝宗廷跑过去。 宗廷疾步走来,宗夫人和宗思华紧跟在后面,边走边问:“年宝呢?怎么样了?” 他们是在门口遇见的,一个刚从公司赶过来,另外两人接到消息后从家里赶过来的。 “嗓子怎么了?”宗廷什么都没管,直接朝景年走过去,接住小孩儿。 半句话而已,他就听出了崽崽说话声音跟往常不一样。 “疼……”景年抱着宗廷,憋了许久的委屈倾泄而出,放声大哭:“哥哥我好疼……呜呜……好疼……” 第130章 宗廷难得的慌了手脚,他半拢着手臂,将崽崽圈在自己怀里,却根本不敢用力。 “哪儿疼?”宗廷的嗓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颤抖,好像疼的是他似的。 “呜呜……哥哥……”景年哭着把手举给他看,又朝自己脖子比划:“这里也痛……” 两只白嫩嫩的小爪子,掌心蹭了一层脏兮兮的灰,下半部分在地上擦出道道血痕,伤痕里还嵌着没有清理干净的沙砾灰尘。 一开始流出来的血迹混着灰,已经干在了手上,有的伤口比较深,还在渗血。 宗廷的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他学习的很多技能,不可避免的会有一定危险性,也受过比这重很多的伤。 但伤的是他呵护着长大的崽崽,比他自己受伤要更让他难过。 宗廷下意识伸手,想碰一碰崽崽伤痕累累的小手,快要碰到时却停住了,好似害怕碰疼了他。 最后只轻轻蹭了一下崽崽软嫩的指尖,又扶着他下巴,让他抬头:“脖子怎么……” 崽崽白嫩嫩的脖颈,原本有着泛红,现在红肿褪去,两撇青痕逐渐浮现。 “谁掐你脖子了?”宗廷的脸色冷得要结冰,这分明是人的指印。 “谁这么狠心啊!”宗夫人眼泪快要出来了,用手帕捂着脸,“让我抱抱年宝……” 宗廷没松手,景年胳膊搭在宗廷脖子上,脸靠在他肩膀上,弱唧唧地喊了宗夫人和宗思华一声。 “嗓子痛就不要说话了。”宗廷的声音温柔至极,温声哄道:“没事了,哥哥在,给年宝找医生,医生看看就不疼了。” 说完宗廷就把景年抱了起来,转身准备离开。 发生了什么,谁伤害了景年,他以后有的是时间处理,当务之急是找医生看看崽崽身上的伤。 “哥哥!”景年急急地喊了一声,挂在他脖子上的手臂也收紧了。 “怎么了?”宗廷停下脚步:“我们先去看医生好不好?” 景年点了点头,又摇头,指了指小伙伴们:“一起……” 陆钧都吐血了,毛小兵也被打了好多下。 宗廷好像这才看见一脸血的陆钧,陆远峰的侄子?怎么跟年宝在一起? 毛小兵和刘红英他倒是认识,崽崽的小伙伴,今天就是跟他们约着出来玩儿的。 对上宗廷没什么感情的眼神,陆钧合上微微张开的嘴巴,下意识道:“我不去,我等我小叔。” 真是长见识了,刚才还挺爷们的,受伤了也不哼一声,一见着他哥,怎么这么娇了。 刘红英和毛小兵也跟着表态,说要等自家家长过来。 景年也不想走了,怎么能把小伙伴们扔在这里呢,这件事是因他而起,最初那个叫郭鹏鹏的坏家伙,盯上的就是他。 宗廷眉梢微拧,宗思华说:“已经通知瞿医生了,他会去家里,你先给年宝清理一下创口。” 瞿医生是宗老爷子的家庭医生,这次回国跟他们一起回来的,现在暂时在京市某中医院参观。 宗廷定了定神,他也是关心则乱,年宝脖子上手上这些伤,他自己都能判断成因,也知道如何处理。 如果是他自己,肯定已经采取了有效措施,只不过放到崽崽身上,他竟然慌了神。 “请问有生理盐水和碘伏吗?”宗廷问警察叔叔。 “啥盐水?” 警察叔叔举起拿来之后一直没机会用的红药水:“只有这个……哦,还有紫药水,药油,你要吗?” 宗廷:“……有水龙头吗?” 必须要把崽崽手心伤口的异物冲洗掉,没有生理盐水,只能先用流动的清水,然后再考虑消毒杀菌的问题。 红药水虽然不如碘伏适用,暂时用一下也是可以的。 “有,我带……算了,小李,你带他们去。”带景年他们过来的警察叔叔说。 看这架势,今天这事儿难了,还有仨小孩家长还没来! 宗廷带景年去清洗伤口,宗夫人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屋里就剩下宗思华,她没有动怒的表情,却莫名让人害怕。 宗思华脸色同样不好看,她眼睛在屋里扫了一拳,泾渭分明的两方,让她瞬间明白了局势。 郭家人对上她锋利的视线,像被刀子刮过一般,齐齐往后退了半步。 “这位同志,你们……” 警察叔叔满脸尴尬,刚刚张口,宗思华提了提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抱歉,我想先跟孩子们了解一下情况。” 她的视线转向比较熟悉的两个孩子:“英子?能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刘红英用力点头:“宗阿姨,我知道,我跟你说!” 她语速极快地把今天发生的事又重复了一遍,因为已经说话好几次了,一点都没卡壳,很快就讲完了。 郭家人几次想插言,都被宗思华的眼神逼退,一直到刘红英讲完:“……然后警察叔叔来了,我们就到这了。” 一口气说完,她舔了舔干燥的唇瓣,指着罗爱英,记仇地告状:“宗阿姨,刚才你们没来,她还想打年宝!” “不是,这位同志,你别听小孩子瞎说……”罗爱英很着急,不是那谁先打他儿子的吗?怎么成了她儿子先碰瓷儿找茬呢? 其实一开始景年和刘红英就试图跟她讲过,只不过她拒绝听他们讲,坚持认为她孩子才是受害者。 宗思华根本没搭理她,连个眼神儿都没给,只对着三个孩子笑了笑:“你们都是好孩子。” 她家崽果然会交朋友,家境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品。 刘红英被暗自崇拜的偶像夸奖了,激动得两颊通红。 陆钧眼珠子转了转,说:“阿姨,那一会儿我小叔过来,你能帮我说两句好话吗?” 这有什么难的,这孩子还给她年崽挡了一拳。 瞅瞅这小花脸,宗思华设想一下,这一拳打在年宝脸上,就恨不得把那个熊孩子暴打一顿。 要脸不要,十四五的半大人了,打一个八岁的孩子,还偷袭。 得了准话,陆钧一下子高兴起来了:“谢谢阿姨!” “什么阿姨?!” 门口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陆钧一哆嗦,他立刻看过去,见只有陆远峰一个人,才松了口气。 “小叔……” 陆钧拍了拍胸口:“你怎么走路不带声的,吓死人了。” 又嘟囔道:“不喊阿姨喊什么?” 陆远峰看见侄子一脸血,冷着脸走过来,按着他观察了一番确认只是皮外伤,才松开手。 心情十分欠佳:“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怎么又打架了?是不是想你爸的皮带了?” 实在不是他心存偏见,陆钧在大院,那真的是不是在跟人打架,就是在约架的路上,越大越皮实。 尤其是这两年,几乎每个星期都有邻居带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孩子找到家里来。 “小叔!我这可是见义勇为!”陆钧喊起冤来,“不信你问这个阿姨!” 虽然刘红英他们了解的更多,但大人讲话,更有信服力啊! “瞎喊什么!”陆远峰虎着脸瞪他一眼,先自己喊了一声:“大姨。” 又跟侄子说:“喊……喊姨奶奶。” 宗思华:“……?” 我?奶奶? 陆钧表情裂开了:“为什么啊!” 他叔谈个恋爱,给他谈出一堆长辈来。 陆钧好想说要不你换个辈分低的对象吧,我来当长辈,但他不敢,总觉得说出来就要倒霉了。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让你喊你就喊,费什么话。” 陆远峰没好气道:“你脸怎么回事?” “没事。”陆钧随意地抹了把脸,“说了我见义勇为啊!跟那个傻逼打了一架,好几个人要打我呢!” 他还挺得意,陆远峰被气笑了:“你见义勇为,你……” 等等,见义勇为? 宗思华怎么会在这儿? 正觉着不对劲,就听见他侄子嘟嘟囔囔:“你还说我,我帮的可是你小舅子,你该谢谢我……” “年宝?”陆远峰一惊:“他没受伤吧?” 那个崽崽可不如他侄子皮实,娇娇软软的一个嫩崽崽,一大家子的心头宝,磕着碰着,谁都心疼。 宗思华脸色就不好看了:“两只手都破了,还被掐了脖子。” 正说着,宗廷带景年回来了。 随着时间过去,景年脖子上的掐痕越来越明显,乌青发紫的手指印横亘在崽崽白嫩的脖子上,分外刺眼。 “小陆哥哥……”景年喊了一声,他的嗓子也越来越哑了。 宗廷皱眉:“别说话。” “对对,快别说话了。”陆远峰看得心惊,把孩子掐成这样,明显吓了狠手。 不让说话,景年指了指陆钧,来回比划。 什么意思? 毛小兵积极举手:“我知道!景年说他侄子为了救他,被打掉了一颗牙!” 毛小兵不知道陆钧的名字,只是听景年说这是他侄子,就这么讲了。 结果陆远峰叔侄齐齐脸黑。 陆远峰:“谁打的你?” 陆钧觉得很丢脸,努力辩解:“他偷袭,我都把他打败了……” 陆远峰不想听他说,恰巧刘红英爸爸和毛小兵奶奶也一起过来了。 两个孩子连忙靠在家长身边,刘红英又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两个家长听得都十分气愤。 “家长同志们,这件事情呢,是孩子们之间的矛盾……” 警察叔叔尽量想把这件事和平解决,但是家长们都不乐意。 刘红英爸爸说:“碰瓷、打人、抢钱!还以大欺小,不能这么算了!” 毛小兵奶奶心疼地摸着孙儿的背:“我不教孩子欺负人,但被人欺负了,也不能光忍着。” 罗爱英垂死挣扎:“我们家孩子也被打了,那碰瓷是你们说的……抢钱……我家孩子可没抢!不能平白诬赖人!” 第131章 “你自己要给他们的,凭啥说我们抢钱!”郭涛涛愤愤不平地说。 最可气的是,当时他还被陆钧按在地上打,想想就气得慌。 一说到钱,毛小兵就替景年心疼,跟他对着吵:“要不是你喊那么多人打陆钧,年宝能给他们钱吗?” 他怨念极深地重复了一遍:“那么多的钱……” 陆钧摸了摸鼻子,摸到一手血痂,不耐烦地在衣服上蹭了蹭,跟陆远峰说:“小叔,那几个王八崽子要打我,方景年才给他们钱的,那钱要是要不回来,你替我还他吧,我以后还给你。” 虽然觉得景年不该给钱,但陆钧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当时景年不掏钱,那些郭涛涛带来的哥们儿,真能一起把他打一顿。 “我不要,你是为了帮我。”景年哑着嗓子说。 宗廷皱眉,干脆直接捂住他嘴巴:“不许说话了。” 陆远峰点点头:“知道了,你晓得多少钱吗?” 陆钧当时在忙着打人,没太注意,但是后来看见那几个家伙分钱了,着实不少,还有一张十块的。 毛小兵积极举手:“我看见了,有一张十块的,两张两块的,两张一块的,三张两毛,还有几张一毛和几分的,没看清。” 那几个家伙分钱的时候,他可一直盯着他们,那都是景年的钱啊! 其他人也没想到毛小兵竟然知道的这么清楚,陆钧心里滴血,问景年:“是这么多吗?” 十好几块啊,他得攒多久的压岁钱和零用钱才能还清,一定得把那几个王八蛋抓回来! 景年被哥哥轻轻捂着嘴,不让他讲话,他默默点了点头。 十块是大姨姨给他的,他昨天出去玩,从小箱子里拿了五块钱,用了一点儿,今天要出门,舅公又摸了两块钱给他。 “多少?”警察叔叔觉得不对劲。 毛小兵又重复了一遍,警察叔叔沉默了。 之前毛小兵就说过景年钱被抢走了的事,但他觉着,小孩子身上能带多少钱,几毛一块的,就算很多了。 好家伙,这么多,抵得上他小半个月工资了。 “我登记一下。”警察叔叔掏出记录本。 本来就是几个小孩子打架,犯不上,可这么多钱,都够得上抢劫了。 郭家的法盲们觉得,那钱是景年主动给的,所以算不上抢钱。 可也不看看当时什么情况,以暴力手段相威胁,景年在恐惧之下决定掏钱免灾,这不就是妥妥的抢劫。 一看见警察这态度,郭家人更慌了。 不是调解吗?怎么就要登记了。 罗爱英赶紧又重复了一遍:“我儿子没抢钱……” 她突然扭头,问几个孩子:“你们没拿他钱吧?” 刘红英气乎乎的,指着郭鹏鹏说:“他们是没拿到,他想碰瓷来着,不是没碰着嘛!” 郭鹏鹏眼神躲闪,只会一遍遍重复:“我没有……没……” 现在连郭涛涛也不相信他没碰瓷了,他的逻辑很简单,那个小崽子身上揣着十几块钱,说掏就掏了。 就算当时要赔他弟所有的套圈,那也才三毛钱,不至于死犟着不愿意给。 那就真是他弟碰瓷,结果遇上个较真儿的。 郭涛涛心里那叫一个恨啊!本来还觉得自己占理儿,他是替弟弟出头撑腰的好哥哥。 现在成了啥了,带着好几个兄弟敲诈小学生?说出去脸都不够他丢的。 他气得一脚踹郭鹏鹏身上,郭鹏鹏叫了一声就躺地上了,捂着脸哭起来:“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景年都看傻了,这个人好无赖啊! 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他拉了拉宗廷手腕,又指指陆钧和小伙伴们。 宗廷领会到他的意思,开口道:“我们先回去,家里医生应该已经到了。” 刘红英爸爸还想再说,他十分气愤,理所当然想要个结果。 宗夫人安抚道:“请您放心,这件事我们会处理好的。” 警察叔叔一头雾水:“你们……这是算了?” 这人都在这儿,不一次处理完,等什么呢,回头再过来,不是耽误事儿嘛。 宗思华说:“我们会联系华侨办,后续情况,由他们来交接。” 这年头华侨办连葬礼都能帮着办,更别说处理华侨小孩儿被当街围堵欺凌这种小事儿。 警察叔叔一听华侨办就觉得头大,他抓抓头发,忍不住道:“那些钱要追回,越早越好,晚了可能……” 可能就被花掉了。 陆远峰突然开口:“这件事我来处理。” 小钧说了,那个郭鹏鹏是他同学,他哥哥也是厂区附中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况且,自家两个小孩儿都让人给欺负成这样,面前的是主犯,那几个跑掉的也是帮凶,他还没有好脾气到被欺负到脸上了,还忍着的道理。 毛小兵奶奶说的那句话他很认同,他不愿意孩子老是打架,可若是别人打了他家孩子,那他也不会轻易罢休。 宗廷抬头看了他一眼,陆远峰冲他点了点头。 他牵着陆钧走到景年面前,摸了摸崽崽头毛:“谁让我们年宝疼,就让他们疼回来。” 景年仰着头,眨巴着大眼睛看他,睫毛湿漉漉的,还沾着未干的泪水,黑圆的眼睛像会说话。 要去打那些坏人吗?可他们是坏小孩儿,小陆哥哥已经是大人了啊! 宗廷:“结果。” 他想知道那些人怎么疼。 陆远峰点头:“好。” 两个崽一样的迷茫脸,怎么回事嘛,为什么听不懂呀? 陆钧的迷茫还要更多一些,上次见面小卷毛他哥不还跟他叔不对付吗?这次就打哑谜了? 一行人根本没给郭家人一个眼神,直接就离开了。 现在留在这里看他们狡辩、闹事、撒泼耍混有什么意思呢?既浪费时间又跌面儿。 想让他们后悔难过有很多种方法,直接跟他们交涉把彼此放到同一水平线上对线,是最愚蠢的。 郭家人都傻眼了,郭鹏鹏看那些人走了,以为事情过去了,他哭闹再次管用了。 躺在地上继续哼哼了两声,然后就自己爬起来了,地上躺着不舒服嘛。 “妈,回家吗?”以为逃过一劫的郭鹏鹏,小声说:“我饿了……” “你就知道吃!”罗爱英都没憋着对这个最心疼的小儿子的怒火,一巴掌拍他背上。 之后也顾不上他,着急地问婆婆:“什么华侨办?他们是华侨?” 刘双梅也不知所措,摊着手说:“我、我不知道啊,哦对,公、公司里是好像听人说过,秘书办有人是跟着老板从国外回来的。” 罗爱英一拍手:“这不就是,还真是华侨!” “这可怎么办啊!”罗爱英急得团团转,开大公司大华侨老板,那都是被请回来的,上面都看重。 以罗爱英最朴素的理解,别的不看,就说那华侨商店,一般人像他们这样的,都进不去。 那能是一般人吗?她儿子竟然碰瓷,还、还想打人…… 而且,婆婆的工作,肯定保不住了。 一个月三十块钱啊, “还好……”罗爱英突然吐了口气,说:“还好涛涛打得不是妈你们老板的孩子。” 要是那孩子被打得一脸血,那……那她都不敢想结果。 刘双梅难过地说:“可是涛涛不是把人家孩子脖子掐成那样……” 郭老头也跟着叹气:“我一开始就说,我说让孩子们说完,你不听。” 罗爱英不耐烦道:“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爸你帮不上忙,能不能别添乱了。再说了,就算说完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郭老头被儿媳妇怼了一通,不吭声了。 他想说,如果当时听人家孩子把话说完,态度好一点儿,最起码有个缓和的余地吧。 罗爱英想了想,腆着笑脸去找警察:“同志,就是孩子们闹点儿小矛盾,你看能不能……能不能帮我们说和一下……” 警察叔叔面无表情,早干嘛去了。 他一开始就是这个态度,想着孩子们家长到了,好好掰扯一下经过,谁对谁错,该道歉道歉,该给医药费给医药费。 谁晓得这个进来就闹,那头的干脆不接触了。 诶嗐,连面都不打算露,摆明没有商量余地了。 罗爱英期期艾艾:“同志……” 警察叔叔无力地挥了挥手:“你叫我没用,这事我管不了,回头华侨办的人要是真来了,我再联系你们。” 罗爱英:“……” 郭老头又叹了口气:“走吧,回家。” 罗爱英一下子炸了:“回家干啥?回家能干啥?你们能不能顶点儿事,涛涛鹏鹏可是你们的亲孙子!他们摊上事儿了,你们管都不管!” 刘双梅眼泪都出来了,是亲孙子啊,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郭老头闷声道:“在这等着一样没用,走吧,回家,找爱民回来,看他怎么说。” 家里的顶梁柱就是郭爱民,遇见了解决不了的事,也只能找他。 也只能这样了,一家子相携离开,郭家三个孩子,缩头耷脑地跟在家长后面,见不到之前的趾高气扬。 另一边,景年一行直接回到家,另外几家也跟着一起。 陆钧和毛小兵都挨打了,要让医生检查一下,都检查,干脆给刘红英也检查一下。 刘红英没问题,毛小兵背上有几块淤青,郭鹏鹏打的。 景年难过极了,毛小兵拍着单薄的胸脯,骄傲地说:“没事,我特别扛揍,我爷用扫帚打的,比这疼多了。” 毛小兵奶奶:“……” 景年流了一半的眼泪,差点儿流回去。 陆钧比毛小兵要严重一点儿,他掉的那颗牙是乳牙,问题不大,可是洗干净脸上的血迹才发现,他脸上肿了一大块儿,嘴角也破了。 第132章 夏日天亮得早,才七八点钟,太阳已经高高升起。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里,从书桌到地面,拉出一道长长的光痕。 窗外小鸟啾鸣,又是一个大好的艳阳天,好像跟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景年醒来的时候,意识昏沉,睡眼惺忪,下意识虚握了个拳头,手背朝眼睛蹭过去。 还没挨着眼皮子,手腕突然被握住了,景年后知后觉地感知到手心传来的钝痛感,拧着小眉头睁开眼。 “……姐姐?” 看见床边坐着的泪眼婆娑的姑娘,景年一骨碌坐起来,着急忙慌地伸手给她抹眼泪。 “姐姐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他嗓子很痛,一开始只是说话的时候会扯着痛,后来连咽口水都疼。 一觉睡醒,嗓音都哑了,还在努力的安慰方锦绣:“姐姐你别哭,你告诉我,我……我去找舅舅!” “姐姐没有被欺负。”方锦绣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捧着崽崽的手不敢用力,心疼地问:“年宝,你疼不疼啊?” 景年很诚实地点了点头:“疼,好疼的。” 手也疼,喉咙也疼。 昨天晚上饭都吃不下,吞咽食物的时候喉咙会痛,这对与小吃货来说,打击可太大了。 本来就受了伤,竟然还不能吃点儿好的。 “快别说话了。”方锦绣更难过了,摸摸抱抱,心疼的不得了。 崽崽脖子上的掐痕,现在已经变得乌紫发黑,烙在崽崽白嫩的颈间,分外刺眼。 “乖崽,你好好养着,等你好了,姐姐给你买冰激凌。” 景年眨眨眼,美滋滋地笑开了。 哥哥也这么说呢! 还有舅妈,大姨姨,都说等他好了,给他买好吃的,那他可以吃好多好多冰激凌啦! 方锦绣帮着年崽换了身衣服,两人相携出去吃早饭。 现在连手都不敢牵了,怕碰到他受伤的手捏疼了他。 昨天医生给他做检查,说是软组织损伤,不是特别严重,但恢复期肯定会痛。 另外声带有点儿发炎,所以嗓音发哑,要好好养着,饮食也有忌口。 早上家里厨师特意煮了软糯滑腻的稀粥,熬煮到米粒完全化开。 景年还没起来,宗夫人就给他盛了一碗晾着,晾到温热,一点儿不烫嘴,才好吃。 家里人都吃完了,景年洗漱完,啪嗒啪嗒跑到宗廷面前,不让他说话,他就拉着哥哥的手晃一晃,算是打招呼。 “坐下,吃饭。”宗廷拉着景年胳膊,让他在身边坐下,熟练地端起碗,给崽崽喂饭。 景年两只手的掌心都擦了很大面积的伤口,大部分伤倒不是很深,但毕竟破了,活动手的时候扯到还是会疼。 他张嘴吞下一口哥哥喂过来的粥,发现姐姐正盯着他看,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巴,伸手要勺子。 都八岁了,还要哥哥喂饭…… “别动,手不疼了?”宗廷声音淡淡的,但难掩关切。 虽然景年早起看见的是方锦绣,但昨晚照看他的却是宗廷。 宗廷也就刚回来的时候,在景年屋里睡了几宿,后来房间收拾好了,就搬出去了。 昨晚又抱着枕头过来陪睡,晚上崽崽一动弹,他就醒了,看看身边的弟弟,睡得是不是安稳,有没有蹭到手上的伤处。 显然宗廷的话并不是疑问句,也并不希望景年回答他,话音落下,下一勺米粥就喂了过来。 “年宝乖乖吃饭,别动哦。”方锦绣温声道。 崽崽大一些之后,她很少用这种哄小宝宝的语气跟他讲话了,但是现在受了伤的崽崽,实在惹人心疼。 景年张嘴吞下喂到嘴边的食物,心想,反正是姐姐呀,又不是别人,没关系的。 其实哪怕是稀粥,吞咽的时候嗓子还是会痛,而且景年不太喜欢吃这个,连点儿小咸菜都没有。 他吃了半碗就不想吃了,宗廷连哄带骗,让他把这碗粥囫囵吃下肚。 宗夫人端着半盆樱桃走进来,笑眯眯道:“年宝,看舅妈给你买的樱桃,又大又新鲜,刚才我尝过了,可甜,一会儿我们年宝多吃几个。” 她听见门口有人喊卖樱桃,特意出去挑的。 果然崽崽开心起来了,这可比白粥好吃多了。 他张了张嘴巴,又想起来哥哥不让他讲话,叠着小手捂了捂嘴巴,冲宗廷笑了笑,然后张开手,指一圈。 宗夫人笑着点头:“都有都有,这么多呢。” 景年满意了,刚才捂嘴巴,手又碰到了,他自己吹了吹,把手摊开放着。 方锦绣看得一阵心酸,小声问宗夫人:“舅妈,年宝的手不会留疤吧?” 崽崽手脚都长得好看,手指虽然不是很长,但是指节匀称,指甲粉嫩,长大了也会是一双漂亮的手,要是留了疤,多遗憾啊! 宗夫人连忙摇头:“不会,昨天我问过医生了,他说崽崽年纪小,恢复力强,也不是疤痕体质,虽然有几道伤口比较深,但好好注意恢复,不会留疤的。” “那就好。”方锦绣送了口气。 宗夫人把樱桃拿给人去洗,自己在景年身边坐下,关切地问:“年宝,今天有没有什么活动呀?想不想跟哥哥出去玩儿?” 景年摇摇头,他手不能动,什么都玩儿不了的。 想到这个,景年不由有些郁郁不乐,受伤真不好,写不了作业,玩不了拼图模型,也不能跟小伙伴们出去玩儿。 现在一家子都围着他转,一看见小家伙儿不开心,纷纷想法子哄他。 宗廷:“哥哥陪你看动画片?” 景年摇头,放暑假后他时间变多了,每天能多看一会儿电视,可是电视上的动画片好少,来来回回就那么几部,他都看完了。 宗夫人:“舅妈……舅妈……” 她想说给崽崽烤蛋糕来着,突然想起来景年好多东西吃不了。 “要不咱们去逛逛,年宝想要什么,舅妈买单!”宗夫人豪气地说。 宗廷不赞同:“不行,外面太热了,气温高,人还多,碰到年宝的手怎么办?” 方锦绣赶紧偷偷拉开桃饱界面,搜不需要太用手的游戏。 她眼睛一亮:“咱们来玩儿大富翁吧!” “大富翁?”景年仰着头,满眼好奇:“大富翁不是舅公吗?” 他以前听人讲过,说舅公是大富翁,可是要玩儿舅公吗? 宗夫人和方锦绣都被他逗笑了,方锦绣忙解释道:“是一个桌面小游戏……” 她给大家讲了一下大致规则,景年越听越感兴趣,兴致一下子高了:“这个好玩儿,就玩儿这个!” 骰子可以让人帮他掷,或者他用手指拨弄一下也可以,再不济,直接用脚踢都是行的。 桃饱上可以买到整套的大富翁,地图棋子资金以及各种卡片,但是她不敢拿出来。 今天来的时候就背了个包,如果只有崽崽一个人,还能糊弄过去,宗家人一个赛一个精明,她可不敢冒险。 于是干脆现做道具,横竖也是为了陪崽崽玩儿,消磨时间。 家里有宗夫人和宗思华逛街买回来的各种各样用不上的东西,他们很快找齐了材料,开始动手。 景年看得眼馋坏了,他既急着玩儿这个游戏,又觉得做这些道具的过程也很有意思,非常想参与。 可惜谁都不会允许他动手,他唯一能贡献的力量就是给大家喊“加油”。 方锦绣在桃饱上找了个卖家图,对照着,指导大家做了个一样的地图,宗夫人细心地给棋盘上了色,看上去有模有样,不比卖的差。 宗廷做好了其他小道具,眼看着整套游戏棋在大家手里成型,景年激动得直跺脚,小奶音哑萌哑萌:“好厉害!” “不许说话!”x3 景年闭上嘴巴,好的吧,那就玩游戏吧。 大富翁真好玩儿,景年快乐得都忘了手痛嗓子痛了,一直玩儿到中午要吃饭了,才在宗廷的催促下,恋恋不舍地离开纳凉游戏的小亭子。 午饭景年还是得吃稀的,依旧清淡。 为了不让他看着眼馋,家里其他人都跟他吃一样。 景年哪儿好意思再闹食儿,乖乖吃了一碗青菜瘦肉鸡蛋面。 本来还想吃完继续玩儿游戏呢,可是生物钟不允许,坐下消了会儿食,眼皮子就耷拉上了。 宗廷俯身抱他起来:“去屋里睡。” 崽崽在他怀里哼唧了一声,宗廷自动理解:“睡醒了再陪你玩。” 景年不哼哼了,往哥哥怀里安心一趴,等宗廷把他放到床上,已经呼吸平稳,睡得跟小猪仔一样香了。 给崽崽肚子上搭一个小毯子,宗廷轻手轻脚的出去关好门。 “姑姑,怎么样了?”宗廷问。 今天上午,宗思华去华侨办了。 宗思华脸色不是很好看:“道歉、赔偿医药费,厂里通报批评。” 怎么说呢,这个事他们一家子都很糟心,哪怕是大人受了伤,都不会这么生气,可伤得偏偏是家里最小的那个宝贝崽。 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讲,这件事毕竟是发生在孩子之间的矛盾,景年虽说受了伤,真要论,也不是特别严重的伤。 况且,郭鹏鹏也让他拍了一脸血。 宗思华冷笑道:“你们肯定猜不到,他们都没给那孩子洗脸。” 华侨办去交涉,看见郭鹏鹏顶着一脸血痂子,郭涛涛昨天也被陆钧摁着打了一顿,当时不显,后来衣服扒开,淤青也不少。 这双方都有伤,事情就不好办了。 郭爱民工作的厂里,愿意给他一个通报批评,都是看在他们是华侨的面儿上。 这年头工人可是铁饭碗,除非很严重的情况,否则绝不会开除的,孩子打架显然没到那个份上。 而且郭家表现出来的态度还很好,积极表示愿意赔偿医药费,他们再追究,都显得咄咄逼人。 要说郭家,也算是得到惩罚了,可他们一个个的,心里就是不得劲儿。 谁稀罕那点儿医药费啊!他们这边四个孩子,三个带伤,这口气如何出的了。 第133章 景年家长们看不上眼的医药费,对于郭家来说,却是掏出来会肉疼的一笔开支。 这年头工厂的工人福利好呀,工人看病不要钱,工人家属的话,看厂子效益,好的家属也不要钱,效益一般的,也只收点药费,非常便宜。 郭家都不知道多久没给医院出过钱了,习惯之后,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不该出的钱。 可这次不出也得出了,更糟糕的是—— “妈?真把你开除了?” 郭家大门关得紧紧的,罗爱英搓着手,声音压得很低:“咋能这样呢?说开除就开除,这私人的啥公司,就是没有公家的厂子靠谱!” 这段时间他们家老是出事,警察都上门了,街坊邻居都盯着呢。 早先她家因为是租的房子,在这一片算是条件比较一般的。 不过她男人工作好,又能打平一局。 后来她婆婆一把年纪了,竟然还能找到个好工作,一个月稳稳的三十块钱,还有啥工作服工作鞋工作手套的,家里两个人挣工资,一下子把邻居们都比下去了。 因为这,罗爱英可没少在邻居街坊面前炫耀。 进工厂大家是不敢想,可是刘双梅五六十岁的人了,打扫卫生一个月还能挣三十,大家伙儿心里头都活泛了。 好多人就捧着罗爱英,平时说话也吹捧她,指望要是有机会,刘双梅也能把她们给介绍进去。 打扫卫生这事谁不能干啊!刘双梅能,她们也能! 罗爱英被吹捧得可得意了,她一个没有工作的家庭妇女,还是外地人,能在婶子大娘们中间大出风头,不就是因为人家盼着她婆婆能帮着介绍工作。 现在好了,邻居们还没给介绍出去,她婆婆先被开除了。 罗爱英要面子,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家的窘境,一改往常风格,大白天都要把门窗闭严实了。 刘双梅低着头,沉默不语。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初她每个月按时发工资的时候,儿媳妇可不是这么说的。 可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她孙子闯下来的祸。 怨谁呢?设身处地,换成是她,她也会开除那个打了自家孩子的小孩家长。 “工资呢?工资给你发了没?”罗爱英追问。 刘双梅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整齐的十六块钱:“发了。” 她一个月三十块钱,有四天假,上了半个月,给她结算了十六块钱。 罗爱英一把把钱拿过来:“正好,咱们还得赔那个啥医药费——” 她顿了顿,扭头:“爱民,要赔多少啊?你们领导给你说了实数没?” 郭爱民吸尽了最后一口烟,只剩下短短的一截烟屁股,往地上一掷,抬脚碾了一下。 抬头,吐出烟气,这个中年男人脸上尽是疲惫:“怎么可能跟我说这个,得咱自己拿个数儿。” 华侨办的人找过去,厂里领导先跟他讲,让他态度千万好一点儿。 这件事他不占理啊! 是他家孩子先碰瓷人家华侨家的小孩儿,虽说后来打起来之后互有负伤,但人家那叫自卫,他家的这叫啥? 小的以大欺小,大的更牛逼,直接带一群初中生去打人家还不到十岁的小学生。 还抢钱! 是,他儿子没抢到,可人是他儿子带过去的,怎么都脱不了干系。 郭爱民自己心里清楚,也就是人孩子伤的不重,否则肯定不止一个通报批评。 “咱们自己拿?”罗爱英眼珠子转了转,说:“一点儿红药水啥的,能值几个钱,要不然……” 如果婆婆没有被开除,还得在那家手底下干活,那她肯定得想办法把关系圆回来,不能耽误挣钱。 可现在都被开除了,这医药费赔不赔,没啥关系吧。 郭爱民脸一黑:“少自作聪明,你知道什么!” 罗爱英也不高兴:“我自作聪明,郭爱民你有没有良心,我给你操持一大家子,伺候老的,照顾小的,我落着什么好了?这钱我是自己花了?” 郭爱民猛地起身:“你照顾孩子,就是这么照顾的?让他们去碰瓷,让他们带着同学打架?” “你赖我?我一天天的,啥都不干给你看孩子?”罗爱英叉着腰,比他吼得还大声:“男娃儿打个架,有啥了不起的,你小时候没打过架啊?” 郭爱民眼前发黑,这是打架的事儿吗? 五六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打人家八、九岁的孩子,还有女娃娃,这叫打架? 罗爱英还在咕咕叨叨:“多大点儿事,还给你搞啥通报批评,怪丢人的,还好没扣工资。” 不提还好,一提通报批评,郭爱民心头的火气,就跟加了油似的,出溜一下窜老高。 “郭涛涛郭鹏鹏,给老子滚出来!”他赤红着眼睛吼道。 “你想干啥?”罗爱英警惕道。 郭家兄弟畏畏缩缩地从卧室里走出来,磨磨蹭蹭的不敢上前。 平时都是妈管他们,骂的多打的少,打也是拍几下揪几下,疼一下就过了。 爸不一样,爸一般不跟他们动手,可一旦生气了,能打得他们三天下不了床。 “妈、奶奶……”郭鹏鹏经不住吓,瑟缩着向罗爱英和刘双梅求助。 罗爱英老母鸡一样,张开手臂护在儿子们面前:“郭爱民,咱儿子可是被打了。” 郭爱民吼道:“那是他们自找的!” 罗爱英想不明白:“就算是自找的,该受的咱也受了,涛涛和鹏鹏挨了揍,你还想咋地?” “我想咋地?”郭爱民气极反笑:“我是想问问,你们想咋地。” 他赤红着眼睛,看着罗爱英:“你说我一天到晚只知道工作不管家里,我为了谁?我跟你说过吧,我说我们厂里要盖新职工楼,我得好好表现,争取给咱分一套房子,结果呢?” 罗爱英听得一愣:“这……这跟分房子有啥关系?” 郭爱民冷笑道:“你以为房子是好分的吗?厂里上千号人等着,每一个名额多少人争多少人抢,我一个底下分厂调来的,要啥没啥,我不拼了命的表现,能有机会?” 罗爱英傻了:“那、那这次……” “我倒是宁愿扣我工资。”郭爱民抹了把脸,颓然地坐了回去:“厂里通报批评,虽然不会记档,可这就是污点,到时候要分房,这就是我的扣分项。” “怎么能这样啊!”罗爱英激动地直拍大腿,她是万万没想到,孩子打个架而已,竟然还影响到男人单位分房! 他们一大家子,自从来了京市,一直是租房住,罗爱英真的做梦都想住进家属楼里面去。 那可是楼房,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电话是不敢想,但是那不比这租的平房好一百倍? 就这么两间房子,一个月要七八块钱租金,一年就是近一百块,想想就肉疼。 事情发生到现在,罗爱英是彻彻底底的感受到后悔,她自己都恨不得把两个惹事的孩子拎出来揍一顿。 她忍不住抹着眼泪说:“这些啥华侨大老板的,怎么这么小气,不就是孩子打个架嘛,非要把人往死里头逼。” 刘双梅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儿媳妇只是随口抱怨,恐怕听不进她讲的话。 她亲眼见到过,知道那孩子多受家人宠爱,那样娇养着的孩子,蹭破一点儿皮,家里人都得心疼。 这下罗爱英也不敢说什么不赔医药费的话了,她狠了狠心,分出五块钱:“赔五块行了吧。” 买点儿红药水,几毛钱就够了,她觉得赔五块钱,真是出大血了。 “怎么给他们?”罗爱英又问。 郭爱民说:“回头我问问领导。” 终究是心里不甘心,罗爱英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一个主意:“不然这样,爱民你问问那家地址,咱们亲自上门道歉赔钱。” “妈!”她握住刘双梅的手,殷切道:“你不是跟那个小孩儿处得挺好的嘛,还给你点心,你跟他求求情,说说好话,小孩子好哄,说不定这事,还能有转机呢?” 一直没说过话的郭老爷子不高兴道:“你妈一把年纪了,让她跟个孩子求情……” “爸,您这说的什么话,我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我还不是为了爱民,为了咱这个家。” 她一脸冤枉的表情:“我要是能自己去,我跟那个小孩儿熟,我能让咱妈去?” 郭爱民犹豫片刻,实在心动,迟疑道:“妈,不然你……” 刘双梅看了儿子一眼,沉默半晌,默默地点了点头。 “诶,我就说妈肯定乐意!”罗爱英高兴得一附掌,“得,回头我买点儿糖,妈你拿着哄孩子。” 一家人便又讨论起来,如何通过哄好景年,间接影响他家长,以消除这件事对他们一家人的不良影响。 景年是不知道他们打的好算盘,他美美地睡了个午觉,下午醒了,想玩游戏哥哥姐姐就陪着他玩儿。 除了不能说话,伤处很痛,日子其实挺美的。 游戏这么好玩,景年就惦记上自己小伙伴们了,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昨天医生检查完,给毛小兵和陆钧拿了药,回去自己擦一擦就行了。 他们两个都属于瘀伤,不影响正常生活,弄得最后反而是景年最狼狈了。 但今天没见着,景年有点儿惦记,两只手臂来回比划,再吱唔两声,大家就懂了。 宗夫人说:“明天舅妈让小杨接英子、小兵来家里玩儿,你们一起玩儿这个大富翁,好不好?” 景年乐得头直点,他很想给小伙伴们分享这个新游戏。 方锦绣说:“那我打电话给小陆,问问他陆钧的情况。” 景年比划两下,方锦绣笑道:“知道了,也邀请陆钧来玩儿。” 宗廷垂下眼,他还记得陆远峰说过,这件事他会处理。 他家算的是年宝这份儿的,另外两个孩子因为崽崽受伤,也算在了一起。 可是陆远峰大概不会这么算了,亲侄子被打掉颗牙,若是这么算了,他也就不是陆远峰了。 第134章 说话算话,下午方锦绣就给陆远峰打了个电话。 今天不是周末,陆远峰在单位上班,她打的是他办公室电话,结果接电话的同事说他不在。 陆远峰的工作经常需要出外勤,所以方锦绣并没有觉得奇怪,等晚一点儿,再给他家里打个电话就好了。 “年宝,陆钧受了伤,可能回他爸爸妈妈家里了,明天不一定能来哦。”方锦绣说。 景年摆摆手,表示没关系,暑假这么长,有的是时间一起玩耍。 方锦绣虽然放暑假了,但她有参加学校的暑期实践活动,这几天没少往学校跑,就一直住在离学校比较近的自己买的房子里。 可崽崽突然受伤,她实在放心不下,就回来住了,正好手头上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只剩下一些收尾的项目,不必天天往学校跑,在家完成也可以。 然而晚上方锦绣还没给陆远峰打电话,他人自己过来了。 景年看见他,哑声道:“小陆叔叔,陆钧好点儿了吗?” 他毕竟不是真的不能说话了,有时候心急或者忘记了,就会忍不住出声。 小奶音哑了也不难听,沙沙绵绵的像牛奶沙冰,可是太让人心疼了。 陆远峰连忙道:“刚把他送回家,明天带他来跟你玩好不好?” 景年点点头,冲方锦绣眨眼,陆远峰不明所以,方锦绣笑着说:“他还邀请了两个小伙伴呢,明天家里可热闹了。” 景年唇角一翘,龇出一排小白牙,笑容憨甜。 陆远峰看得心软,他家那个臭小子,受了伤都不省心,他本来还说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对他好点儿,结果今天差点儿没把他气死。 景年又手舞足蹈比划一圈,然后啪嗒啪嗒跑远了。 陆远峰实在理解不了他的手语,求助地看向女朋友,这回方锦绣也没看懂,宗廷淡声道:“去给你拿樱桃了。” 今天买的新鲜樱桃,甜蜜水润,景年嗓子疼好多东西吃不了,饭都没怎么,一个人吃了一大碗樱桃。 陆远峰担心道:“他手那样,怎么拿?” 说着眉头蹙起:“昨天还不明显,脖子怎么成那样了?” 嗓子哑了也就罢了,昨天只是有淡淡的淤青,今天直接成黑紫色了,横亘在崽崽嫩白的脖颈,实在刺眼。 说到这个,在场的诸位都神色不愉。 宗廷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 陆远峰心领神会,刚要开口,景年哒哒哒跑过来,后面跟着的宗夫人,端了一盘水灵灵的樱桃。 “小陆过来了?快来吃樱桃。”宗夫人笑着招待他。 景年跑到陆远峰面前,眨巴着大眼睛,小小声说:“好甜哒!” 可是他吃太多了,哥哥都不让他吃了。 陆远峰去洗了手,捏了颗大樱桃塞进景年嘴里。 崽崽含着一颗樱桃,怯生生地转头看了一圈,哥哥低着头,没有看他,姐姐正在跟舅妈讲话,也没有看他。 景年眼睛一弯,美滋滋地把这颗大樱桃吃掉了。 已经转过头的景年没有发现,在他掩着嘴巴偷吃的时候,刚刚偷看过的那些人,齐齐看了过来,脸上露出或好笑或无奈的宠溺笑容。 偷吃了一个大樱桃,景年心满意足。 白天玩了一天,出了一身汗,爱干净的崽崽想洗澡。 他手上的伤口不能沾水,洗澡的时候得包一下,宗夫人带他去包扎。 趁着崽崽不在,方锦绣忙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她可看见了,原本陆远峰是有话要说的,看见崽崽过来了,他就闭上嘴,收回了要说的话。 陆远峰开门见山道:“我今天把陆钧带去我们单位了。” 方锦绣一愣:“他不是受了伤吗?你带他去干嘛。” 陆远峰理所当然地说:“我侄儿被同学叫一群中学生群殴,打成这样,当然要找厂里领导做主。” 方锦绣和宗廷都没听明白,这个事起因在郭家的孩子碰瓷年宝,陆钧是仗义出手。 在陆远峰嘴里,完全换了个说法,当然,他这么说也没问题。 可是就算按照他的说法,他侄子被同学喊的人打了,那也应该找学校找老师,怎么找他自己的领导去了。 陆远峰笑了笑,解释道:“陆钧读的厂区附一小,是咱们厂区那一片诸多工厂的子弟小学。” 方锦绣不明所以:“你们厂还能管学校的事儿?” “也不能这么说。”陆远峰说:“反正有一定影响力。” 这跟厂子的规模效益等等各种因素都有关系,像他们电视机厂,妥妥的大厂,生产出来的产品也特别走俏,工人走出去,腰板儿都比别的厂的工人硬朗。 方锦绣催促道:“别卖关子了,讲讲到底怎么回事。” 女朋友着急了,陆远峰便头开始讲,一边讲一边给不了解工厂内部情况的女朋友和小舅子解释。 早上,他带着陆钧去单位,先去办公室把手头上的事处理了,当日的任务分配下去,然后就带着侄子直奔工会办公室。 这里考虑到宗廷和方锦绣都不懂,陆远峰简单讲了一下工会干嘛的。 总的来说,就是厂里大管家,不决策,但很多事都绕不过他们。 小一点儿的诸如节假日给职工发福利,平时组织一些活动,大一点儿的像厂里分房,他们都有很大的话语权。 反正就是除了生产、销售这些正常的经营活动,厂里的琐事他们都管。 所以像陆远峰这种情况,家里小孩儿被工人的孩子群殴了——正常的小孩子打架他们肯定不会管的,但以大欺小,还群殴,说严重也挺严重的。 不然陆远峰把陆钧带过去呢,陆钧脸上的血洗干净了,还有瘀伤,嘴角还肿着。 陆远峰把孩子带过去,给工会的人看看,看看他家孩子让人欺负成什么样了。 为什么找工会?人家孩子以大欺小,他总不能也有学有样,去把那些孩子打一顿吧? 现在是暑假,不好再去麻烦学校,那只能找家长,人太多,他一个个找上门,难免遇见不讲理的,到时候如果再发生矛盾,那事情就大了。 再说,都是工人兄弟大家庭,怎么还能有这样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的欺凌事件呢? 都这样搞,以后谁还放心送孩子去厂区的学校念书。 “你就是这么跟人家说的?”方锦绣忍不住问。 宗廷也不由侧目,他就知道,这家伙从来不是个憨厚老实的男人,也不知道他妈那么利的眼睛,怎么得出这么个结论的。 陆远峰点了点头:“我们家小钧被打成那样,我一开始提,他们还笑话我,说小孩子打架,太小题大做。” “后来一听对面十来个人,除了小钧同学,都比他大,还有五六个中学生,他们就没话说了。” 他还让陆钧张嘴,给他们看看他被打掉的牙。 陆钧那叫一个不乐意啊,被陆远峰给强势镇压了。 这还没完。 陆远峰冲女朋友笑了一下:“我还跟他们说,我说我小舅子也被打了,孩子被掐着脖子,差点儿闭过气去。” “谁是你小舅子。”宗廷皱眉:“别乱叫。” 这也是小舅子,一样不敢得罪。 陆远峰讪讪笑了笑,从善如流改了口:“我说我女朋友的弟弟被打了,就算我忍了这口气,不给孩子做主,我女朋友也不答应。她在家写那个什么报道,说要投给校报。” 他还问工会的领导,知不知道他女朋友哪个学校的,不知道的话,回头他女朋友的投稿发表了,他拿几份校报过来给大家看看。 当时笑眯眯劝他说“小孩子打架,不要太斤斤计较”的那个工会副主席,脸都绿了。 整个京市一电造厂,谁不知道后勤部的陆远峰,撞大运找到了个大学生女朋友,还是京大的。 现在大学生多金贵啊,高考才恢复两年,加上今年总共也才考了四届,第一届大学生都还没出学校。 人家就是找男朋友,也更愿意在同学校友里头找。 工人说出去光荣有面子,跟大学生还是没法比。 不夸张的说,提起陆远峰,厂里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哦,有个京大女朋友那个! 工会的领导干事们,一个个都有点儿慌了。 这种事说起来还是丢人的,要是让陆远峰女朋友往校报上一投,这事不就在京大传开了? 还有别的大学,不都说学生抱团么,要是别的大学生也看了,那就丢脸丢大了。 虽说跟他们没关系,可说出去不好听啊,终归是他们厂里的孩子,让别个欺负了。 方锦绣听着笑得不行:“你怎么这么坏啊?” 她虽然是个文科生,但作文写的真挺一般的,校报别说投稿了,看的都不多。 宗廷眯了眯眼睛,失策了,刚才应该喊他妈过来旁听,这就是姐姐说的,白切黑? “那他们怎么说?”方锦绣好奇地问。 陆远峰也笑:“他们当时就说,会去跟那些孩子父母所在工厂的工会交涉,一定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不让咱们厂的工人子弟,白白被欺负。” “什么被欺负呀?”洗白白的年崽,蹦蹦跳跳地跑过来。 宗廷去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方锦绣笑着把崽崽揽进怀里,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发,温柔地说:“不让我们年宝再被欺负了呀?” 景年鼓了鼓脸颊,轻声说:“为什么总有坏人,想欺负别人呢,大家都好好相处,不好吗?” 这可真是孩子话了,大家都笑了起来。 宗廷嘴角噙着笑,把水杯递给他:“喝点儿水。” 崽崽捧着水杯,慢吞吞喝了两口,润了润喉咙,小声问:“我说的不对吗?” 方锦绣笑着说:“年宝,世界上总有好人坏人,我们没办法阻止坏人做坏事,但是……但是我们可以努力让做了坏事的人得到惩罚啊!” 第135章 坏人?惩罚? 景年听得一头雾水,感觉姐姐是话里有话。 有时候,景年会听不太懂大人们的话。 他们讲话,总有一些话不会全部说出来,要……要自己领会。 这可太为难崽崽了,哪有那么好猜的,还会猜错,猜错了也不知道。 景年小小的叹了口气,行的吧,反正他已经学会了,猜不出来就不猜了,如果他可以知道,哥哥姐姐总会告诉他哒。 可“坏人”却不像他这么轻松,郭家那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因为想着要挽回一下局面,郭爱民下午上班之后,抽了个空闲时间,去找厂里跟华侨办工作人员接洽过的领导,打听景年家地址。 他话倒说得轻巧漂亮,他说想到自家儿子欺负了人家孩子,心里有愧,想当面跟景年道歉。 这些话是他在家里,跟老婆商量好了的话,就是为了能顺利得到景年家的地址,才好让老太太上门攀攀交情,哄一哄那个单纯的孩子。 不过领导也不知道景年家地址,他不可能为了郭爱民特意去打听,这个事本来就让人糟心得很。 郭爱民这一趟算是白跑了,怏怏地回到工作岗位上,心里琢磨着,要不然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通报批评已经贴出来了,又不可能给他收回去,就算真把那小孩儿哄好了,顶多……顶多让他妈回去继续上班。 要是能回去上班也好,一个月三十块钱呢。 还是得试试,总归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坏了,郭爱民这么想着。 然而他真的没想到,还真能更坏—— 晚上他回家,自家大门被人堵了。 半条胡同的人都围在他家院子门口看热闹,剩下半条胡同的人,正端着碗往他家赶,赶上饭点儿了,大家伙正吃晚饭呢。 郭爱民自己都被堵在了外面,差点儿回不了家。 还是有个邻居认出他来,吆喝着让大家给他让条道儿出来回家。 “爱民,咋回事啊?”有没挤进去的好事者问。 郭爱民黑着脸,你问我?我还想知道怎么回事呢! 他心脏高高提着,想着该不是那谁又找上门了吧?不应该啊,都到他单位找过一回了。 心惊胆战地回到家,院子里挤得满满当当都是人,郭爱民提着心,探头看了一眼,好像不是华侨办的。 那这是…… 他一头雾水,看着围成个半圆,把他家大门团团堵住的几家人。 几个孩子,跟他家老大差不多大,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一个个愁眉苦脸,有两个露在短袖短裤外面的胳膊腿上,还有新鲜的伤,一看就是苕帚或者鸡毛掸子抽出来的。 “这是怎么了?”郭爱民看见他爹娘还有老婆孩子,都被堵在家里头,不由走上前去。 “你们是干什么的,堵着我家做什么?再不走,我喊人了!” 一个孩子妈妈嘲讽地笑出声:“你倒是喊啊,喊人来,让大家都知道,你们家养出了什么样的好儿子!” “我儿子?我儿子怎么了?”郭爱民心里一个咯噔,脑子飞快地转动,该不是那两个臭小子又惹事了? 不能吧,这几个孩子加起来,他两个儿子捆一块儿都打不过。 等等,有两个孩子,看着有点儿眼熟,好像是他家老大的朋友,以前来找过他。 郭爱民心里渐渐有些明了,这几个孩子,就是跟他家老大一起打了华侨家小孩儿的那些孩子吧。 可是涛涛不是说,他们抢了钱就跑了,根本没动手…… 其他孩子家长,已经等不及了,你争我抢地指责起来。 这个说郭涛涛不做人,带着他们家孩子去打群架。 那个说郭涛涛是个小坐牢的,竟然带他们孩子去抢钱。 身份倒是落实了,就是跟郭涛涛一起的那伙儿孩子。 郭爱民眼睛一眯,先声夺人:“哦,原来是你们,我还没找你们,你们倒是找上门了,你们几个抢了人家的钱,却让我儿子背黑锅,哪有这样的道理!” “走,跟我去派出所,你们家孩子抢走的钱,得给人家还回去!” 不提还好,一提这些家长们都炸了。 当时就有几个控制不住情绪的,冲上来对着郭爱民推推搡搡。 郭老爷子和刘双梅看见了,连忙从屋里跑出来,想护着儿子。 罗爱英揽着小儿子,大声嚷嚷起来:“打人了打人了,救命啊!” 一团混乱,等邻居们将人分开,郭爱民上衣都被扯烂了,刘双梅头发散乱,郭老爷子的一只鞋不知道去哪儿了,脚趾头让人给踩得红肿,一瘸一拐。 “这是做什么?!来闹事的吗?”街道办的人终于被放进来了。 “我们可不是来闹事的!”一个孩子家长抹了把汗,拉着街道办的工作人员诉苦:“大姐,你给我们评评理!” 工作人员:“你先说怎么回事!” 这几家人便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他们几家的经历大同小异。 原来,上午陆远峰去找了工会的人,给人家一通吓,他一走,工会领导立刻就安排人去调查处理这件事了。 用工会主席的话说,这是工人兄弟内部矛盾,万万不能扩大到外界去,让大学生们看笑话。 就是担心他们动作慢了,回头陆远峰那大学生女朋友,把什么投稿发出去了,这就丢人丢大方了。 这事其实好查得很,事件经过当时南口街有很多目击证人,派出所也有案情报告。 跑掉的几个孩子,都是郭涛涛同学或者校友,认识他们的人很多,找着一个,顺藤摸瓜全能挖出来。 事情经过确认了,人也摸清楚了,调查回来的人还说,被欺负的有个华侨家小孩儿。 得,更不敢轻忽了。 工会的人立刻联系了这几个孩子的父母所在的厂子,如果父母都是工人,分属不同的厂,就两个厂都联系。 不怕麻烦不怕困难,一定要让家长意识到,没有管教好孩子,是作为父母的失职,他们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代价就是一人一个通报批评,来的快而迅猛,最快的那个赶上了午间广播,在厂里大大扬了回名儿。 听听广播里怎么说的:纵容已经读初三的孩子,聚众当街抢劫殴打小学生,括弧,八岁,括弧完。 太丢人了真的,丢了脸的家长们,回到家毫不手软,什么顺手捞什么,打得惹事的熊孩子满院子乱窜。 一般情况下,不了解情况的一方家长会护一下,可是里头有两个倒霉蛋,父母是双职工。 好家伙,男女混合双打,一个打累了另一个顶上,结结实实挨了一顿好的。 那一个个被打得吱哇乱叫,等爹妈停了手,还没完,抢人家小孩儿的钱得还回去。 什么?那孩子主动给你们的? 笑死人了,去大街上问问,有没有愿意平白无故主动给你钱的,那不都是你们要打人家,人家吓的给钱。 说到这个,气不过的家长们也歇够了,爬起来又是一顿揍。 景年给的十几块钱,这几个家伙给分掉了,分不匀的当场花掉,买了点儿吃的,一人一口算是分了。 即便如此,一人也分到了三块多钱。 这钱吧,没花还好,直接掏出来就行。 但怎么可能没花,南口街有吃有喝有玩儿,平时手头里没钱,只能眼巴巴看着,这回发了笔横财,还不好好潇洒一下? 当时是潇洒了,回过头来,家长要他们掏钱,最多的一个也才剩了一块多,其他人就只有几毛,还有的干脆花的一分都不剩。 家长:“……” 没什么好说的,再打一顿。 孩子也打了,该赔的钱还得赔,但是家长们气不过啊! 他们也想不通,你老大一个人了,不读书都能出来工作,过个两年都能结婚生娃了,你去打一个八岁的奶娃娃,要不要脸啊? 这几个孩子当然得找理由,就把郭涛涛卖了,说是他喊他们去的,说有人欺负他弟。 家长们再一问,哦,八岁的孩子欺负十岁的? 有较真儿的跑去了解情况,一了解,气乐了。 这郭家都养的什么孩子啊?小的碰瓷,以大欺小,结果没打过,还好意思喊人,他家大的还真有脸去。 就自家这傻儿子,蠢到家了,还跟着凑热闹。 可家长们再怎么想,都觉得自家孩子不能算主谋,这是被郭家兄弟给牵连了! 平白背个通报批评,气死个人。 气不过的家长们凑一块儿这么一聊,越聊越觉得心里过不去,于是干脆联合起来,直奔郭家。 他们家孩子,该揍的揍了,该赔钱赔钱,郭家呢?他家该给个说法啊! 郭爱民气得浑身发抖,什么说法?他凭什么给说法,他也被通报批评了,他妈还丢了工作! 可前者说出来,人家说他活该,还说他被罚轻了。 后者说出来,人家更笑话他们活该,说他们自作孽,养出什么样的孩子结什么样的果。 郭家老两口听见这句话,脊背一下子佝偻了。 不过来闹了一场,把郭家弄得如此狼狈,街道办的人也在,不可能继续再做什么了,这些人也就回去了。 送走街道办的工作人员,不管好事的邻居街坊凑上来问东问西,郭爱民把大门一关,一家子锁在屋子里头。 他蹲在墙角,掏出瘪瘪的烟盒,抖出最后一根烟,手指颤抖地点燃,猛吸了一口,闷声道:“鹏鹏妈,明天你去买些贵点儿的点心零食,孩子爱吃的那些,给妈拎上。” 罗爱英不乐意:“妈工作都没了,往后……” 郭爱民冷声道:“闭嘴,听我的。” 郭老爷子颤巍巍地问:“儿啊,是不是有啥情况?” 郭爱民长长的吐出一口烟气,无奈道:“没听见他们说吗?涛涛打的那小孩儿,一电造厂后勤部陆主任的侄子,他把人家孩子牙都打掉了。” “所以呢?”罗爱英还没听明白。 郭爱民烦躁地抓乱了头发:“我们厂干啥的你不晓得?生产零配件的,好多单子都是一电造厂的。” 所以两个厂关系很紧密,某种程度,他们厂要贴着一电造厂,尤其是这几年南方一些私人的小厂子兴起之后。 而后勤这块儿恰好可以管采购,也不是说因为这么件事,就影响厂里的订单了,他还没那么大脸,也不觉得陆远峰能公私不分到这个程度。 恰恰相反,陆远峰主动把这件事掀开,摆到领导面前,闹到工会,让工会替他出面,反而说明他心里没鬼。 但这对郭爱民就不是个好消息了,陆远峰坦坦荡荡,他什么意思?他针对的就是个人了,就是你们这些欺负了他家孩子的家长个人,跟厂子没有任何关系。 别的孩子道个歉把钱还了就没事了,没真跟人孩子动手。 他不一样,估摸着很快全厂都知道,他郭爱民得罪了一电造厂后勤部的陆主任。 华侨听着吓人,其实离他工作生活远着呢,可陆远峰不一样,那是切切实实会影响到他往后工作的大厂领导。 第136章 想到这些糟心事,都是家里两个不成器的孩子惹出来的,郭爱民实在气不过。 瞅瞅别人爹妈,教训孩子一点儿不留手,他儿子还是个主犯,逃过一场揍实在说不过去。 郭爱民顺手抄起刘双梅放在墙角的鸡毛掸子,把两个儿子狠抽了一顿,打得两个家伙抱头乱窜。 这回连罗爱英都不拦着了,她心疼儿子,可她男人才是一家子的顶梁柱,他工作要是也出了问题,一家人喝西北风去吗? 郭涛涛和郭鹏鹏两兄弟,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揍,哭得一抽一抽的。 郭悦悦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她爸也想起她来,当时她帮着郭鹏鹏拦人了,郭涛涛也是她喊来的…… 打完孩子,还得想办法解决问题。 郭爱民让罗爱英明天一早去买礼品,买两份,一份给陆远峰家侄子,诚恳点道歉,求他原谅,另一份给景年。 罗爱英心疼地点点头,问:“地址问出来了吗?” 郭爱民说:“没有。” “那咋去?”罗爱英愁眉苦脸的,一想到即将花出去的钱就心疼。 郭爱民咬着烟嘴舍不得吐,最后咂摸了一口,说:“陆主任的住处好打听,十有八九在家属院,我先去探探情况,剩下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然而事情并不如郭爱民所愿,陆远峰的地址确实好打听,他就住在单位家属院,随便一问人家就给他指了。 可是找到没用啊,送东西,陆远峰不收。 道歉,人家说这事已经过去了,以后教育好孩子,别再做这种事就行了。 是的,在陆远峰看来,欺负他侄子和小舅子的人,都已经受到了惩罚。 熊孩子挨收拾,想打别人,自己倒是被父母揍一顿。 回头到了学校,肯定也少不了老师一顿批评。 没管教好熊孩子的父母,一人一个通报批评,脸丢了,也算吃到了教训。 这事儿对于宗廷这些家长来说,都已经算是结束了。 陆远峰去宗家,告诉景年这个处理结果,景年高高兴兴分享给小伙伴,大人小孩儿都觉得出了口气。 小家伙儿乐完了,一本正经地跟小伙伴们说:“就算是爸爸妈妈,也不该随便打小朋友,谁都不该随便动手打人,但是……” 毛小兵抢话说:“但是他们活该!” 景年抿着唇笑:“对,他们先要打我们的,他们爸爸妈妈没有好好教他们,不能欺负人。” 三个小孩儿乐完了,嘻嘻哈哈继续玩大富翁。 自从在景年家里玩了这个桌游,毛小兵简直都快上瘾了,天天往景年家跑。 景年就跟他约法三章,过来玩儿可以,把作业带上,每天最起码写完五页作业,才能开始玩儿游戏。 这下好了,每天三个小孩儿一见面,先写作业。 刘红英作业已经写完了,就看书,景年有很多故事书、图册、连环画,有长辈送的也有哥哥姐姐们送的。 这些适合儿童看的书籍,让刘红英如获至宝,天天捧着书不撒手,看得如痴如醉。 景年手上有伤,一开始写不了作业,就看电视、听录音、看书,等等小伙伴们一起玩游戏。 他年纪小恢复快,手上的伤没几天就结痂了,不影响正常活动,只要稍微注意一点儿就行了。 刘红英吓唬毛小兵说:“景年剩下的作业不多,你不写快点儿,等他手好了,一下子就写完了,到时候我们玩儿,你看着。” 吓得毛小兵回家之后也狂补作业,一些抄写的作业,在家做了,不会做的带到景年家问景年和刘红英。 毛小兵爷爷奶奶高兴坏了,毛小兵奶奶特意做了一锅驴打滚,让毛小兵带去分给大家一起吃。 这是老人家的拿手点心,毛小兵拿过来后,宗夫人让人送去冰冻了一下,下午茶的时候取出来吃。 冰过之后的点心入口清凉,黄豆粉有一股独特的清香。 因为裹了豆沙,层次分明,一口咬下去,糯米团q弹,红豆沙细腻绵软,好吃得停不下来。 毛小兵奶奶蒸了一大锅,送到景年家来,他家人多,差点儿不够分。 有吃有喝有玩儿,景年每天都过得很开心,日子一好过,时间就好像走得特别快。 他嗓子已经好了,说话吃东西都不再痛,嗓音也不哑了。 脖颈上的掐痕好得慢一些,好多天了,还有淡淡的青痕。 倒是手上的擦伤好得挺快,一些比较浅的擦伤,结的痂都掉了,能看到新长出来的,嫩粉色的肉。 随着伤痛离去,那件不愉快的经历也渐渐被景年淡忘,又变回之前没心没肺笑口常开的甜甜崽。 家里其他人的心情也轻松许多,天天看着孩子因为受伤,这痛那难受,吃不能吃的,脸上的小奶膘都快掉没了,心疼死个人。 景年好一些了,方锦绣琢磨着,过几天搬回自己家住。 她手头上的事做完了,也得回学校最后收尾提交,团队其他人还等着她,这边来回跑实在太远了。 好不容易放个假,还不能陪陪崽崽,孩子伤都还没养好呢,方锦绣心里有点儿过意不去,天天转悠着买好吃的,带回去哄崽崽开心。 这天陆远峰放假,来约女朋友看电影,方锦绣跟他出门,回来的时候,特意绕了个路,去买了陆远峰说的特别好吃的一家门钉肉饼。 提着肉饼回去,陆远峰车开到宗家门口,老远看见有人在门口拉拉扯扯。 “怎么回事?”方锦绣从车窗口探出脖子。 “姐姐!”扒着大门的景年看见陆远峰的车,踮着脚一瞧,正好看见方锦绣探头,高兴得直挥手。 方锦绣立刻喊道:“乖崽,你躲远点儿!”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可千万别牵连到她崽。 陆远峰停稳了车,方锦绣一下车,直奔崽崽跑过去。 “舅妈,怎么回事啊?”方锦绣问站在崽崽身边的宗夫人,她这才有心思去看正拉扯着的两方。 一方她认识,宗家的司机和保镖。 另一方是一个五六十岁的大妈,一个年轻女人,还有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说是拉扯也不合适,宗家的保镖将人拦在门外,挡得结结实实,但那三个人,尤其是那个年轻女人,一个劲儿往前挤,喊景年几句,又催着那个大妈。 因为保镖挡着,看不太清,方锦绣微微拧眉,她觉得这些人看着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尤其是那个大妈,特别面善,可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认识这样一个人。 宗夫人说:“这位大姐说要找年宝,原本是将她们请进了家的,可是……” 此时陆远峰停好了车,走到方锦绣身边,轻声道:“这是郭爱民的母亲和妻子。” 他在自家门口看见过她们好几次,锲而不舍地堵了他很久,这几天没见着,还以为她们放弃了,结果是转移目标了。 方锦绣脱口而出:“郭爱民是谁?” 陆远峰:“……欺负年宝的小孩儿的爸爸。” 方锦绣明白了,所以这就是熊孩子的妈妈和奶奶喽。 顿时没什么好感了。 “那她们找年宝做什么?”方锦绣奇怪地问。 像之前找陆远峰,就不是找陆钧,如果是为了道歉,按照他们家的作风,应该找宗家的大人。 景年仰起头说:“我知道,那个婆婆,说跟我道歉,然后那个阿姨,一直说他们家好可怜,还说婆婆没有工作了没有饭吃……” 崽崽噘起嘴巴:“她骗小孩儿!如果婆婆没有工作了,就没有饭吃,那她以前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呢?” 在场众人:“……” 没毛病,逻辑丝毫不错。 “她想哄我!”聪明崽一言道破,挺着小胸脯骄傲地说:“我才不傻,才不会让她哄到。” “年宝真聪明!” “年崽真棒!” “崽崽怎么这么厉害呀?” 大人们毫不吝啬夸奖,把小家伙儿夸得小脸红扑扑的。 “走吧,我们进去吧。”宗夫人不感兴趣地瞥了眼还在纠缠的几人,待客之道她是懂的,可这几个恶客,实在不愿接待。 方锦绣提起纸袋晃了晃:“崽崽看,姐姐给你带了好吃的,走,咱们回家吃肉饼去。” “好哦!”景年欢呼一声,也不再管那个曾经留给他好印象的婆婆了。 几人一起往院子里走,罗爱英三个却突破不了保镖的防线,连门都进不去,景年一走,话也说不上了。 罗爱英泄了气,拉住女儿,跟刘双梅说:“算了妈,咱们先回去吧。” 做这种事,刘双梅本来就不好意思,跟保镖撕扯的时候也没怎么动作。 现在儿媳妇一说回去,立刻就停下了。 罗爱英翻了个白眼,拽着女儿往回走,刘双梅赶紧跟上,迎面跟一个邮递员擦肩而过。 “妈,咱们就这么走了吗?”郭悦悦忍不住问。 因为表面上就她一个人没跟景年结仇,而且还是个小姑娘,考虑到同龄人或许可以更容易接近景年,就把她带上了。 罗爱英说:“走啥啊,下回再来,下回咱不进门,等着那小崽子自己出来玩儿,再跟他好好处处,哄着他,到时候你可好放聪明点儿。” 郭悦悦听得直点头,刘双梅不愿意儿媳妇这么教孙女儿,刚开口说了一句话,就被罗爱英毫不客气怼了回去。 老太太垂下头,连肩膀都耷拉下来了,脊背也弯了。 身后胡同里,伴随着清脆的自行车铃声,邮递员嘹亮的嗓音响起:“方锦绣是住这儿吗?有她的信!” 刘双梅身体一僵,停下了脚步,脑海里瞬间闪过刚刚一面之缘,站在陆远峰身侧的女孩面容。 第137章 一路上,刘双梅都魂不守舍。 刚进家门,她就一头往卧室扎去。 罗爱英追在后面喊了两声:“妈!妈?你干啥去?” “我、我休息一会儿,头疼……头疼得厉害……”刘双梅语气虚弱无力,好像真得很难受。 罗爱英悻悻停下脚步,她婆婆自来是个勤快人,在家从不闲着,搬来京市之后,因为没了自己的床,白天哪怕累了,也是在椅子上坐坐,不会到卧室里躺着。 现在这个情况,恐怕真是哪里难受。 罗爱英顺手抄起烧水壶出去打水,嘴里不满地嘟囔:“疼的真是时候,这么多活扔着,指望谁呢!” 郭悦悦一听,立刻背过身,轻手轻脚地往卧室里跑。 罗爱英没注意到她,一边干活一边嘴里咕咕叨叨地抱怨,正在码蜂窝煤的郭老头实在听不下去了,起身拍了拍手,闷声道:“有啥活你放着,我来做。” 罗爱英一噎,而后心头火气,阴阳怪气地说:“您说得轻巧,我没回来的时候,这些活也没见您做。哦,我给你们老郭家当牛做马的,连话都不让说了?骡子还能叫两声呢,我连骡子都不如了是吧?” 郭老头讷于口舌,不擅与人争辩,三两句话就让儿媳妇怼的面目涨红,说不出话来。 以往这个时候,刘双梅一定会出来打个圆场,可这回屋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旧房子隔音差,两人在院子里的争吵,屋里听得一清二楚,可现在刘双梅满心满脑,都被别的事情塞满,完全顾不上其他。 她进了卧室之后,直奔里间。 郭家的卧室是一间房子改成的两间,外面住郭家父子,里间住的是罗爱英和郭悦悦母女俩。 因为房间不够住,只能让夫妻俩分床。 刘双梅和丈夫没有自己的卧室和床铺,他们从老家带来的东西,衣物这类的,都放在客厅的储物箱里,还有一些比较重要的,就放在里间卧室里。 刘双梅进去后,趴在地上,在床底下摸了半天,终于搬出来一个鞋盒大小的木匣子。 木匣子上有一个暗扣,刘双梅掰了几下,打开了有些生锈的锁扣。 掀开盖子,最上面放着她和郭老头的一些证件,结婚证、以前的工作证等等,还有一些钱票,坏掉的手表之类的零碎物件。 拿开这些东西,下面是几个本子,有记录亲朋通讯方式、地址的,还有之前人情往来走礼的账簿。 把这些本子都拿起来,最下面是一本书页已经发黄的高中课本。 刘双梅顿了顿,动作很轻地把课本拿起来,翻开书封,扉页右下角,是字迹娟秀的三个字:郭慧雯。 刘双梅盯着这三个字,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把书往后翻,翻出夹在书页中间的几张信纸。 时间过去太久,薄薄的信纸已经受潮发黄,上面的蓝墨水字迹,也变得有些模糊。 坐在床上,刘双梅将信纸摊开,最里面夹着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全家福,大约二十年前照的,坐在最中间的是她公公,那会儿老爷子还没过世。 她和丈夫分别站在公公两侧,丈夫身边是才十几岁的儿子郭爱民,她身侧站着大女儿郭慧娟,身前半蹲着的漂亮小姑娘,是她的小女儿郭慧雯。 照片里的郭慧雯年纪尚幼,因为天生卷发,哪怕扎紧紧的两个麻花辫,辫尾也是翘着的。 但这个小姑娘长得漂亮,眉眼秀丽,一双杏眼清澈如水,这样独特的辫子,反而为小姑娘增添了几分俏皮。 刘双梅不由回想起那个同样卷发的男孩儿,他似乎要生得更好看些,眉眼五官,无一不精致。 但仔细想想,他的眼型,跟她小女儿是一般的杏眼,只是更大一些,脸型嘴巴,却有些像她早逝的婆婆,她曾经见过那位的照片,是个十足的美人。 难怪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那孩子十分面善。 可是……可是怎么可能呢…… 一方面觉得自己在胡思乱想,一方面又忍不住去对比去回忆。 她几乎抖着手,翻看着那几页信纸,手忙脚乱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需要的那页。 娟秀的字迹印入眼帘,刘双梅心脏跳得过快,快到产生了一种抽痛的感觉。 —— 妈妈: 展信佳! 许久未联系,您和爸爸的身体还好吗?哥哥姐姐…… …… 有一件事,我思虑良久,觉得应该告诉你们,我结婚了。 我的丈夫名叫方林,他是一个勤劳朴实,心地善良却又不失原则的男人。 方林对我很好,我跟他在一起,觉得很幸福,我们会共同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 从此以后,我在远方,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再不是孤身一人。 另,我与方林商量后,决定收养同村的一个女孩,当作我们的女儿。 这个孩子的妈妈,曾经给过方林很多帮助,我与她短暂相处过,是位十分优秀的女同志,可惜囿于疾病,难以自立。 目前,孩子的妈妈因病过世,女孩儿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我与方林结婚,一致同意收养这个孩子,我们为她重新取了一个名字,叫方锦绣,方林的方,锦绣前程的锦绣,我们希望,这个孩子未来,会有锦绣前程。 妈妈,请不要为女儿担心,这一切选择,都是我自己决定的。 我的丈夫和孩子,都是很好的人,我会学着做一位好妻子,好妈妈,也会成为绣儿的好姐姐…… …… 泪水模糊了刘双梅的眼睛,一滴眼泪落下,砸在信纸上,将最后的署名打湿。 刘双梅连忙用手指擦了擦,却又不敢用力,担心揉破了信纸。 她抹了抹泪,将信纸放到一侧,满心彷徨,不知如何是好。 这封信曾经在家里掀起轩然大波,因为小女儿自作主张地在乡下结了婚,甚至还要收养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家里人都极不赞同。 刘双梅至今还记得儿媳妇罗爱英当时说的那些话,她说:“小妹也真是傻!孩子有妈没爸?什么恩这么大,连人家娃都要管,指不定就是那个乡下汉子的私生子,小妹嫁过去,就是个活王八,进门当后妈,替人家养娃呢!” 刘双梅差点儿气晕过去,因为当年下乡时的一些事,小女儿跟家里闹得很僵,走了很久才跟家里联络上,后来寄的信也不多。 这封信寄来后,公公大发雷霆,说如果她嫁在乡下,以后就别联系了,当郭家没有这个女儿。 后来自然是写了信过去的,但是却没有收到回信,似乎已经表明了态度。 那段时间,小女儿成了家里不能提的禁忌,一提公公就要大发雷霆。 丈夫孝顺,担心老人气坏身体,对女儿也多有抱怨,夜里曾经跟她说,这孩子不识好歹,当初要是听他们的,嫁到冯家去,不知道多享福。 再闹心也是亲闺女,一直不联系,刘双梅实在放心不下。 于是,她偷偷给闺女写信,两人又联系上了。 有一次,她和丈夫要去参加一个亲人的葬礼,恰好那个地方离小女儿下乡的地方不远。 刘双梅找了半天时间,偷偷跑到县城里,去见女儿。 但是没想到,女儿竟然把收、养的那个女孩儿也带来了。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那个孩子竟然已经这么大了。 刘双梅心里不舒服,想到儿媳妇的话,心里越发膈应,对那个孩子也没个好脸色。 那个小姑娘可能是家庭原因,很会看人脸色,见她不高兴,就一个人到一边等着,让她们母女俩说话。 当年匆匆一面,刘双梅并没有上心,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想起来。 可方锦绣当时已经不小了,五官轮廓已经有了大致形状,长大后也只是张开了,变得更漂亮,底子却没有多大变化。 听到那个名字后,所有相关的记忆就像串在一起的珠串,接二连三的被牵扯出来。 之后,她和女儿偶有联系。 最后一封信,女儿说她好像怀孕了,不太确定,还没敢告诉别人,只写信告诉了妈妈。 可是那封信被发现了,公公暴跳如雷,他活着的时候,一直是家里的大家长,丈夫郭仁在他的威压下,性格软闷,一句反驳的话都不会跟父母说。 公公强迫她们断了联系,儿媳妇又趁机拿当初下乡的事说嘴,说因为得罪了冯家,爱民才被耽误了,在厂里一直升不了。 那段时间公公身体已经不太好了,他动用所有关系,给大孙子铺路。 再有几分运气,半年后郭爱民就被调到了京市总厂。 再再后来,公公去世,她和丈夫想念孙子孙女,便一起来了京市。 这么多年过去,刘双梅不是没想过她早已失去联系的小女儿,想着她是不是已经跟那个乡下男人,生了几个孩子。 是不是背着孩子种地插秧,是不是在吃苦,会不会想念家人,怨恨她这个胆怯的妈妈。 当年被发现的那封信,已经被撕掉了。 刘双梅坐在那里算时间,如果当时小女儿真的怀孕了,那个孩子也生下来了,按照时间粗略计算,那个孩子,今年应该有八岁了。 八岁…… 八岁了…… 她的眼前,再一次浮现卷发男孩儿的样子,他笑的时候翘起的嘴角,受惊时瞪圆的眼睛,撒娇时软甜的嗓音。 那是一个会让任何人心软的孩子,那个孩子,有可能是她的外孙? 不。 刘双梅下意识摇了摇头,不会的,怎么会呢? 那是大老板家的孩子,听说是在国外长大,出行坐小汽车,踩着小皮鞋,顿顿都能吃肉,昂贵的点心随手送人。 那是大老板一家子的掌中宝,她的孙儿,却是个生在乡下长在地里的农村土娃。 第138章 思绪纷杂,神思不属,刘双梅并没有发现,卧室的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 郭悦悦扒在门框上,一手抓着门帘,只伸进去一个脑袋,满眼好奇地看着她奶奶。 那个盒子她和弟弟偷偷打开过,只有一些没用的老物件,翻看了两下就放回去了,为什么奶奶会突然拿出来,又哭成这样。 难道那个盒子里,还有她没发现的宝贝? 郭悦悦脖子伸得老长,很想知道盒子里藏着的秘密。 可是当刘双梅擦干眼泪站起来时,她立刻心虚地缩回了脖子,轻手轻脚跑到离门远的地方,随手拿了个什么东西在手上,假装自己有事在做。 然而她这番动作,算是白费了。 郭悦悦提着心竖着耳朵,在外间坐了好一会儿,她奶也没出来。 又焦躁不安地等待了一会儿,郭悦悦鼓起勇气,假装找她奶有事,掀开了里间的门帘。 却看见刘双梅已经躺在了床上,面朝墙,好像真的睡着了。 郭悦悦:“……” 她盯着黑洞洞的床底看了一会儿,好奇心像无数只小蚂蚁,啃噬着她的心。 越是看不到,就越是好奇,她太想知道奶奶的小匣子里装了什么了。 可是刘双梅在屋里,她不敢去拿那个小匣子,只能按捺着心里的好奇。 另一边,一无所知的景年,并没有意识到这一场再起的风波,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自从父母相继离世,父亲那边的亲人又极不像样,贪婪心狠,差点儿将孤苦无依的姐弟俩活吞了。 有这样的“亲人”在,年幼的景年对母亲这边未曾谋面也没有任何感情的母系亲人,没有任何期待。 后来宗家人出现,又填补了他这方面的记忆。 那时候年崽实在太小了,他知道姐姐是父母收养的,却不是很能理解,只知道姐姐就是他姐姐。 所以姐姐的舅舅舅妈,也是他的舅舅舅妈,姐姐的弟弟,就是他的哥哥。 后来渐渐长大,这些认知已经根深蒂固,哪怕懂得更多了,却没有更深的去思考着里面复杂的关系。 而宗恒宗廷他们,也不会让崽崽去想这些,这是他们养大的孩子,谁来抢都不行。 无忧无虑的小崽崽,任何烦恼的事情都不会占据他太久的时间,一包热腾腾的肉饼,就足以让小家伙儿开心得直蹦哒。 方锦绣带回来的门钉肉饼,用料扎实,焦脆酥软的饼皮里头,裹着厚厚的肉馅,鲜美多汁,一口咬下去,好不满足。 方锦绣坐在一旁,撑着下巴,美滋滋看崽崽大口吃饼。 她崽长得好看,就连吃东西都特别香,看得人食欲大开,很想尝尝他手里食物的味道。 “年宝,给姐姐吃一口。”方锦绣实在忍不住了,其实她已经吃过了,就是尝了好吃才给崽崽带的。 可是年崽吃得太香了,他吃东西的时候,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食物上,一口接一口,脸上都是认真满足。 “给!”景年双手捧着肉饼,送到方锦绣面前,小嘴油润润的,像抹了唇膏。 他还特别贴心地跟方锦绣说:“姐姐,你咬这里,这里肉好多。” 方锦绣张大嘴巴,啊呜咬了一大口,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好像崽崽手里的肉饼,真的更好吃一些诶。 陆远峰看得眼热,也凑热闹说:“年宝,给小陆哥哥吃一口吧。” 捧着肉饼的崽崽犹豫了一下,把装着其他门钉肉饼的纸袋子递过去:“你自己拿吧,这里还有哒。” 陆远峰:“……” 怎么还区别对待呢。 方锦绣笑得不行,别看她崽心软好说话,其实心里头界限,清楚着呢。 景年吃完一个就用手帕擦擦嘴巴,洗手去了。 方锦绣问他:“崽,怎么不吃了?” 景年抱着纸袋一个个数:“舅公一个,舅舅一个,舅妈……小陆哥哥一个,没有啦!” 他把家里人都数了一遍。 陆远峰连忙说:“我不吃,年宝你吃吧。” 他就是逗逗孩子,哪能跟崽崽抢食。 “我已经吃过一个啦。”景年认真地说:“好吃的东西,要跟大家一起分享。” 陆远峰稀罕坏了,换他侄子,吃到什么喜欢的,能一把全搂自己怀里去。 “没事,你尽管吃,你舅舅他们,不会跟你抢的。”陆远峰说:“我明天再给你买。” 景年瞪圆了眼睛:“我知道呀,舅舅他们当然不会跟我抢,可是我想分享给他们!” 这跟抢不抢有什么关系呢?只是他觉得好吃,所以想让大家也尝尝。 陆远峰正要说话,方锦绣轻轻拉了他一下,陆远峰便闭上了嘴。 恰好宗夫人换好衣服出来了,景年抱着纸袋过去献宝。 陆远峰问:“怎么了?” 方锦绣说:“年宝愿意把喜欢的东西分享给其他人,你不觉得这是个好的习惯吗?” “当然好啊,这孩子太乖了。”陆远峰赞叹道:“我家小钧要是有他一半乖,我哥他们就省心了。” 方锦绣没有对他的后半句话发表看法,只说:“所以我们要支持他,鼓励他,而不是影响改变他的这个习惯,对不对?” 陆远峰若有所思,或许侄子养成现在这样的性格,跟他和家里人也有关系。 就说吃东西这事儿,家里就他一个小辈儿,哪怕别的地方对他严厉,他要吃什么喝什么,全家都纵着他让着他,也让他习惯了独占。 他想着孩子的教育问题,一时间有些走神,等醒过神来,却发现女朋友靠在椅子上,眼神发愣,好像也有些神不守舍。 “想什么呢?”陆远峰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啊?”方锦绣一惊,回过神来,烦躁地揪了揪自己耳朵,“就是……” 陆远峰:“就是什么?” 方锦绣看了眼景年,小家伙儿正凑在舅妈身边叽叽喳喳,没有注意到他们。 她压低声音:“刚才在门口见到的那个大妈,我怎么觉得有点儿眼熟……” “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我在哪儿见过她。”方锦绣皱着眉,一脸难受。 就是那种,确定自己知道答案,可是就是想不起来,越想越着急,越着急越想不起来。 陆远峰一愣,跟着压低声音:“郭爱民他妈?你应该跟她没打过交道,是不是见过跟她长得像的人?” 方锦绣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可能吧。” 但她心里,总是有点儿不太舒服。 “别想了。”陆远峰安慰女朋友:“越是纠结,越是想不出来,等你不想它了,可能突然又想起来了。” 是这个理儿。 方锦绣点点头,决定不再为难自己,该想起来的时候,总会想起来了的。 另一边,同样心急的郭悦悦等了半天,终于等到她奶奶起床走出卧室。 中午吃完饭,趁着大人都在外面干活,郭悦悦偷偷往里间卧室跑。 “姐,你干啥去!”郭鹏鹏立刻跟了上来。 因为他们姐弟俩年龄相差特别小,从小都是一起长大的,关系也比跟郭涛涛亲近一些,干什么都是一起。 但这会儿,郭悦悦烦死他了,带着郭鹏鹏,他泄密了怎么办。 “你出去玩呗。”郭悦悦怂恿他。 郭鹏鹏噘着嘴:“玩儿啥啊,爸现在看我老不顺眼了,看见我在外面玩儿,肯定得骂我。” “没事,爸上班去了。”郭悦悦心里着急,担心一会儿她妈喊她干活。 于是催促道:“你现在去,趁他上班,能多玩会儿。” 郭鹏鹏狐疑地看着她:“姐,你是不是想偷吃不带我?” 郭悦悦:“……” “你才要偷吃!”她实在没脾气了,只能说:“那你不许吭声,不许告密。” 郭鹏鹏立刻捂住嘴巴:“当然!” 郭悦悦继续往里间走,郭鹏鹏寸步不离地跟着,看着他姐趴在地上,费劲吧啦地勾出一个木匣子。 “这不是咱奶的箱子吗?”郭鹏鹏不解地说:“你拿它干啥,咱们不是看过了,里面啥好东西都没有。” 郭悦悦头都没抬,敷衍道:“我再看看,看看奶有没有我能戴的发卡。” 郭鹏鹏嘟囔:“奶哪有那种东西。” 郭悦悦打开木匣子,粗略翻找了一遍,发现里头的东西,跟她上次看到的差不多,都是些没用的。 但她今天中午看见,她奶最后好像捧着的,是一本书,还从书里翻出了一些写满字的纸,大概是信吧。 翻到底,果然看到一本课本,上次她也看到过这本书,只是对书本不感兴趣,就没管。 这次她把书翻开,也看到了第一页的名字。 郭悦悦知道,她大姑叫郭慧娟,所以这本书,是她那个嫁给乡下老农民的小姑姑的? 字儿写得挺好看的,还是高中生呢。 继续往后翻,很轻易地翻出了夹在里面的信,她上手一拿,里头掉下来一张照片。 照片掉在地上,郭鹏鹏捡起来,看了一眼:“姐,这是谁的照片?怎么没有我们。” “你傻呀,这是太爷,这是咱爷奶。”郭悦悦也没看过这张照片,但里头长辈爷爷奶奶还能认出来。 至于其他人…… “这是爸爸吧?”郭悦悦有些稀罕地说:“爸爸那会儿好小,跟哥差不多大。” “这个是大姑,这是小姑?”郭鹏鹏也低着头认真辨认,看着看着,眼睛一亮:“小姑真的是卷毛,我不是咱家唯一的卷毛。” 郭悦悦仔细看了看,有些惊叹,她小姑长得真好看,比她爸,她大姑长得都好看。 这么好看的小姑,怎么嫁给乡下人了呢?真想不开啊! 不过郭悦悦还惦记着自己的好奇心,她把照片给郭鹏鹏,让他看着,小心不要弄坏了,自己去翻那些信。 可是这么多信,奶奶今天看的是哪一封? 郭悦悦眼珠子转了转,在摊开的信纸上扫了一圈,看见一团洇开的字迹时,顿住了。 奶奶哭了,泪水落在了信纸上。 第139章 小孩子的记性是很好的,哪怕郭悦悦一开始对方锦绣这个名字,并没有任何印象。 但当她看见那封信里写着的这三个字,下意识就想起了今天听见的邮递员的那声闻询。 郭悦悦呆了呆。 这是什么情况? 她的小姑姑在乡下收养了个女孩,然后她们去的那家,有个同名同姓的? 郭悦悦没有见过方锦绣,并不知道两人已经打过照面,但这并不妨碍她有所猜测。 如果只是巧合,只是名字一样或者读音相似,为什么奶奶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姐,你在看啥?”郭鹏鹏看够了照片,探头看她手上的信。 郭悦悦下意识收起信纸:“没看啥,看也看不懂。” 郭鹏鹏不爱上学,不爱读书,对一切有字的东西都不感兴趣。 听见郭悦悦这么讲,撇了撇嘴,把照片扔回匣子里,眼珠子乱转:“姐,这些破玩意儿有啥好玩的,咱们看连环画呗。” 郭悦悦把相片夹回信里,又把信纸夹回书里,大致按照之前的顺序把东西都放了回去。 “姐,走吧。”郭鹏鹏催促道。 “看什么看,哪有连环画给你看。”郭悦悦不耐烦道,她心里还在想着,“方锦绣”到底是怎么回事。 郭鹏鹏:“就是之前那本……” “人家早就要回去了。”郭悦悦说:“哥的那些同学,真过分,他们家长来咱家一闹,我同学爸爸妈妈都不让她们跟我玩儿了。” 这就戳到郭鹏鹏的伤心处了,他不出去玩难道真是怕他爸骂吗?现在他爸又不在家。 还不是因为他的同学朋友,也不跟他一起玩儿了,大人们都说,他们兄弟几个不学好,跟他们一起玩儿会被带坏。 “早知道就不碰瓷那个小崽子了……”郭鹏鹏嘟囔着:“而且我都跟哥说了,陆钧不好惹,他还要跟他干仗。” 郭悦悦翻了个白眼:“你还好意思说,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事儿。” 郭鹏鹏说:“谁知道他就是咱奶那啥老板家的孩子啊,我要是知道,我一准不惹他。” 提到景年,郭鹏鹏突然就想起来吃过的点心了:“姐,他送咱奶的点心真好吃,那个奶油蛋糕太软太甜了,可惜了,以后都吃不着了。” 郭悦悦也垂头丧气:“奶没了工作,也没工资了,以后咱们要零花钱就难了。” “就是。”郭鹏鹏沮丧地说:“要是我当时没有碰瓷他,跟他做个朋友,说不定,他还送我更多点心呢。” 这没一想,还挺美的,那个小崽子还认识陆钧,有陆钧罩着,在学校谁敢惹他。 “想得真美!”郭悦悦唾了他一口,但又不由自主想起那封信。 信里的那个方锦绣,是她小姑姑收养的女儿,也就是她表姐。 如果她表姐,跟奶奶的老板家是亲戚,那……那他们…… 想到这里,郭悦悦两眼发亮,心脏砰砰直跳。 她把木匣子塞回床底下,拔腿往外跑。 “姐,你干啥,等等我!”郭鹏鹏连忙追上去。 郭悦悦走到院子里,她妈正在洗衣服,一看见她,立刻叨叨起来:“一天到晚就知道躲懒,这么大的姑娘了,家里活儿不知道伸手,回头看哪家要你。” 郭悦悦赶紧在她妈旁边蹲下,帮着一起洗。 一边洗,她眼睛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紧张地问:“妈,我奶呢?” “出去拿件儿了。”罗爱英没好气道。 老太太没了工作,一个月稳稳的三十块没了,可也不能歇着啊。 之前没找到工作的时候,就去接散活儿,糊纸盒子、串珠子之类的。 糊一个盒子一厘,一百个才一毛钱,一天下来,能挣个几毛钱。 但这活儿不是每天都有,能接来干完了,挣个块儿八毛的,补贴家用。 “哦哦。”郭悦悦随口应了两声,心不在焉地搓着衣服,盘算着怎么开口。 这件事肯定不好跟她奶打听,正好她奶不在家…… 她眼珠子转了转,试探着问:“妈,你之前说,我有个小姑嫁去乡下了,为啥啊?” “为啥?她傻呗!”罗爱英的答案是郭悦悦万万没想到的。 她“啊”了一声,说:“不是说知青下乡吗?” 这两年下乡知青在陆陆续续返城,但是一直到前两年,还有知青被安排下乡。 早几年最严格的时候,到了年龄,一家只能留一个孩子在城里,为了不让孩子下乡,大家各显神通。 舍得钱的,自己又是工人的,就把自个儿工作给孩子,这样工龄得重新算,岗位也不一定是原来的,工资肯定是大大减少,但有了工作,就可以不下乡了。 可现在家家户户都是好几个孩子,就算父母都有正经工作,也才两个,总有孩子得下乡。 有的就把闺女嫁给工人,人怎么样暂时没空寻摸了,先结婚再说。 这样盲目嫁娶,也造成了许多怨偶,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还有些心狠的,对自己下得去手的话,生病、受伤,一般假的会被拆穿,只能来真的。 小病小伤还不行,得病到起不来身,伤到干不了活。 这也酿成了一些悲剧,郭悦悦长在这个时候,小时候住家属院,见的多了。 那会儿她还小,还担心过自己长大了要下乡怎么办?幸好她还没长大,这个政策已经取消了。 所以郭悦悦对此还挺了解的,她知道小姑姑是知青下乡了,可她就是不理解,为什么要嫁个乡下人,她小姑姑长得那么好看。 罗爱英用力搓着衣服,一边搓一边说道:“要不怎么说她傻呢,你小姑姑呀,打小就长得俊,家属院出了名儿的美人儿。我跟你爸还在处对象的那会儿,就见过男娃子一个接一个的追她,堵在咱家楼下面等着。” 郭悦悦听得脸红又神往,她长得还算好看,班里一些男生对她态度都更温和。 可是扪心自问,凭小姑姑那张照片,比她好看几倍。 “后来呢?”郭悦悦忍不住问。 罗爱英继续道:“后来,她高中念完了,没有大学推荐名额,得下乡去,你爷爷奶奶不想让她去,想让她找个对象嫁了。” 她停下动作,似乎在回忆当时的场景:“那会儿,你爸有个同学,了不得,他爸是厂里的副厂长,他妈也是个什么领导,舅舅是革委会的头头,家里牛的呀!他来你家找你爸,一眼就瞧中你小姑了。” 副厂长!领导!革委会! 郭悦悦痛心疾首:“那我小姑咋没答应啊!” 这么好的条件,差一点儿她也是干部子弟了。 “嫌人家丑呗。”罗爱英说:“那个男的比你小姑姑还矮一点儿,长得也不成。” 其实是长得丑,矮黑胖,一个有她小姑子两个宽,眼睛本来就小,脸上肉一挤,差点儿看不到了,下巴上还长了个大痦子。 “不过男人嘛,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关键是得有本事。” 罗爱英说:“你小姑就是傻,她当时要是嫁给那个姓冯的,吃香喝辣,不知道多享福。” 郭悦悦:“……” 以她妈的性格,她都说丑,那得有多丑啊! “然后我小姑就下乡了?”郭悦悦说:“就算不嫁这个,另外找一个也成啊!” 她妈刚说了,好多男的追她小姑,里头就没有条件还不错的? 罗爱英眼神闪了闪,手指骤然捏紧,声音紧绷地说:“你一个小姑娘,打听这些干啥?不害臊!” 郭悦悦毕竟年纪小,被亲妈这么一说,面红耳赤,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 可是她最想问的问题,还没问出来。 她想问问她妈,知不知道她小姑收养的那个孩子,可是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而此时,被她惦记着的方锦绣,已经在跟崽崽告别,她要回自己家住两天,明天得去学校。 景年一路送出来,依依不舍:“姐姐你快点儿完成作业,早点儿回来,我请你吃冰激凌哦。” 他不太懂姐姐的什么社会实践作业,就知道是作业,大学生好忙的,作业也超难,他姐姐好幸苦哒! “这么好呀!”方锦绣笑眯眯的,摸摸崽崽软趴趴的卷毛,“姐姐会快点儿回来的,我可想吃冰激凌了。” 崽崽唇一抿,偷偷看了眼身后的宗廷,捂着嘴巴小小声:“我也想吃。” 方锦绣忍俊不禁,抬头,发现宗廷正看着小家伙,唇角噙着笑,显然崽崽的小小声并没有起到作用。 “阿廷,辛苦你了。”方锦绣说。 总公司那边堆积了不少公务急需宗恒回去处理,这两天他们父子俩都在加班加点的赶工,宗恒三天后的飞机,方锦绣准备赶在那之前回来,去给舅舅送行。 宗廷淡声道:“不辛苦。” 他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那些事情难办。 “哥哥辛苦!”崽崽大声替哥哥发声,工作怎么会不辛苦呢?哥哥还加班,他都没有工资拿,太可怜了。 大家一起笑了出来,宗廷摸了摸崽崽发顶,笑而不语。 “走了!”方锦绣挥挥手,上了陆远峰的车,男朋友会送她回家。 陆远峰将方锦绣送到家门口,方锦绣下车,隔壁邻居妈妈,正牵着小女儿出门,小姑娘鼓着脸颊,一脸不高兴。 “徐阿姨,带丽丽出去玩啊。”方锦绣笑着打招呼,邻居一家人都很不错,平时大家相处得很好。 她从陆远峰兜里摸了一颗糖,送给小姑娘:“丽丽,怎么不开心呀?姐姐请你吃糖,笑一笑好不好?” 小姑娘接过糖,终于笑了起来,丽丽妈妈不好意思地道了谢,叹气道:“这孩子,带她去外婆家,还不高兴了,一点儿不听话。” 一般情况下,在北方,孩子会称呼妈妈的妈妈为姥姥,南方有叫外婆、婆婆、阿婆的,还有一些其他称呼。 丽丽妈妈娘家原先是南方人,所以称呼上跟这边有所不同。 正在剥糖纸的小姑娘停下动作,不高兴地嚷嚷起来:“才不是,我是不喜欢去外婆家,阿婆她一点儿都不喜欢我!” “阿婆她……” 方锦绣笑容僵住,小姑娘的话炸雷一般在耳边回响。 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副场景,乡间崎岖的小路上,一个年轻的女人牵着个小姑娘,女人满脸期待,笑着说:“绣儿,我妈妈来看我了,我带你见阿婆呀!” 瘦巴巴的小姑娘眼神里既有期待,也有害怕恐慌,她小声问:“阿婆会不会不喜欢我?” “不会的,那是我妈妈,妈妈怎么会不喜欢女儿的女儿呢?” 可是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心脏像是被什么勒紧了,勒得她胸口闷疼。 阿婆不喜欢她,小姑娘远远地躲开了,她不想让妈妈难过。 第140章 “绣儿,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陆远峰看见女朋友脸色惨白,眼神发直,扶着她肩膀,担心地问。 方锦绣一把抓住他手臂,嗓音发颤:“陆远峰……” 都叫全名了! 陆远峰更紧张了,顾不得其他,揽着她要回车上:“你哪里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 “没……” 方锦绣脚步顿了顿,又顺着他的力道,跟着陆远峰上车:“我不去医院,你送我去舅公那儿,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儿事没办完。” 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况且她这个状态,让陆远峰实在放心不下。 他还想再劝几句,还是身体重要,有什么事,从医院回来再办也不急。 方锦绣搭在他腕上的手紧了紧,陆远峰收到暗示,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邻居阿姨担心地说:“小姑娘身体不舒服,可别不当回事,听你对象的,还是去医院瞧瞧。” 方锦绣勉强笑了笑:“您说的是,我舅公那边有个医生,我这就去找他看看。” 邻居阿姨还以为她说的是她舅公住的那片有个医生,想着方锦绣可能是想找相熟的医生瞧一瞧,便没再多言,牵着女儿走了。 等两人在陆远峰的车上坐定,方锦绣才白着脸说:“我想起来今天看见那个老太太,为什么觉得眼熟了。” 她的身世经历,陆远峰几乎全都知道,没有隐瞒他的必要。 “为什么?”陆远峰下意识问:“你在哪儿见过她?” 不对啊,他知道绣儿以前一直生活在乡下,顶多就是读书的时候在县城待了一年多,跟郭家老太太怎么会有交集? 他想了想,又说:“我听说郭爱民是从下面市里的分厂调来的,我记得跟你老家,离得挺远。” 方锦绣现在脑子都是木的,急需找个人分担一下压力,开门见山道:“我见过她,她……她是年宝的亲外婆。” “什么?”陆远峰一愣,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你是说,郭爱民是年宝的亲舅舅?” 是这个意思吧! 方锦绣神色不佳:“从血缘关系上讲,是这样没错。” 抛开当年唯一一次见面的感受,郭家这些人给她的印象实在不好,单说年宝受的罪,她想起来还会心疼。 “这……” 陆远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绣儿是被方家收养的他知道,所以郭家就是年宝娘家亲戚? 也是啊,他妈妈总不会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肯定有些个血缘亲属。 可就跟景年习惯了,大家都习惯了一样,陆远峰也下意识将宗家当成了崽崽妈妈这边的亲戚。 “现在是回去跟舅妈他们商量?”陆远峰问。 方锦绣脸色绷得紧紧的,两手握拳放在膝盖上,用力到指关节发白:“我担心,他们会跟我抢年宝。” 崽崽还小,非要论个亲缘关系,她并不占什么优势。 当年方老太一家能拿着她是收养来的当作借口,差点儿把年宝从她身边带走,郭家也可是很近很近的血亲。 陆远峰安慰道:“放心吧,就算他们有这个心,也办不成这个事儿。” 他觉得女朋友有点儿关心则乱了,单说方锦绣自己,她是前途无量的大学生,孩子跟着谁最好,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他、还有宗家,哪一家想阻止郭家都不是难事。 方锦绣没有再说话,其实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当年她还没成年,被困在乡下一亩三分地上,想反抗方老太那些人也反抗不了。 换成现在,绝对不会落到当年那个境地。 郭家相比方家,情况虽然好了太多,但她也不是没有助力,舅舅他们绝对不会允许郭家把崽崽带走。 陆远峰尽职尽责充当司机,刚把女朋友接走,没一会儿又送回来了。 景年抱着一盆冰葡萄吃得正香,看见姐姐回来了,葡萄都不吃了,拿着一个剥好皮的葡萄哒哒哒跑过来。 “姐姐!吃葡萄!”崽崽高举着水嫩嫩的葡萄肉,喂到姐姐嘴边,小嘴上还沾着葡萄汁,“好甜哒!” 看见崽崽,方锦绣心里一下子安稳了,张嘴吞下葡萄肉,又去抱他。 她刚才心慌死了,一直控制不住的想,崽崽要是被抢走了怎么办。 虽然知道这种可能性小到微乎其微,但还是会难受。 景年两手摊开,小胳膊抱了抱姐姐,下巴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小奶音软乎乎的:“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开心呀?” “年宝……”方锦绣鼻子一酸,她崽这么好,养父养母也都是特别好的人,怎么亲戚就这么糟心呢。 “姐姐,不哭哦,年宝在呢。”崽崽歪了歪头,脸颊挨着姐姐的脸,跟姐姐贴贴。 他这个姿势其实不太舒服,因为手上有葡萄汁,不敢碰到姐姐衣服,一直架着胳膊。 可他什么都没讲,姐姐想抱抱他,那就抱抱吧! 抱抱很好哒,他不开心的时候,哥哥姐姐抱抱他,他会觉得浑身都暖暖哒,不开心都变少了。 “绣儿,你怎么又回来了,是忘记什么东西了吗?” 宗夫人看到他们,有些诧异,方锦绣可刚走,说是要过几天才回来的。 方锦绣松开手直起腰,吸了吸鼻子,看向宗夫人:“舅妈,我有点儿事想跟您说,舅舅回来了吗?” 宗夫人看了下手表,说:“应该快回来了。” 宗廷接话:“不加班的话,五分钟之内会到家。” 景年小小地插了一句:“姐姐,我去洗个手,洗完手再给你抱抱哦。” 说完转手就跑了,连蹦带跳,像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鹿崽。 宗廷看着她注视崽崽跑远,语气笃定:“你突然回来,跟年宝有关?” 方锦绣诧异地看他一眼,她这个弟弟,真是要成精了。 宗廷心里有不好的预感,皱眉问:“什么事?” 宗夫人听着不对,也跟着追问:“绣儿,年宝怎么了?” “我今……” 方锦绣刚说了个开头,景年已经啪嗒啪嗒跑回来了。 他洗完手甚至擦干了,朝着方锦绣跑过来,张开两只手臂,还未长成的稚嫩臂膀,也想给人依靠:“姐姐,给你抱!” 方锦绣心头发软,顺势弯腰,抱了抱崽崽。 她乖乖软软的小崽崽,一家人都盼着他无忧无虑,健康长大,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他。 景年给了姐姐一个大大的拥抱,小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像无数次姐姐哄他一样,小奶音刻意放软,黏糊糊的像化掉的牛奶糖:“姐姐,不难过哦,年宝陪着你呢,一直陪着你呀!” “嗯。”方锦绣亲亲他小脸蛋,“乖崽。” 崽崽害羞的红了脸,他都是八岁的大孩子了,不能亲亲的。 不过是姐姐的话,就……就算了吧,姐姐很难过,需要安慰呢。 “怎么回事?都在这里做什么?”宗恒一回来,看见一家子都站在院子里,围着姐弟俩,表情各异,不由奇道。 “舅舅!”景年大声打招呼,元气十足一枚活力崽。 宗恒揉了揉崽崽发顶,看见方锦绣眼圈红红的,眉头一皱:“谁欺负你了?” 说着眼神已经转到了陆远峰身上,陆远峰一个激灵,立刻举手发声:“不是我!” 宗恒眉头皱得更紧:“真有人欺负你?” 陆远峰也没逃过:“不是你送绣儿回去吗?你是干什么吃的?!” 陆远峰:“……” 方锦绣连忙帮无辜的男朋友解释:“舅舅,不关小陆的事,是……是我有点儿别的事,想跟您说。” 宗恒眉头舒展,迈步往书房走:“跟我来。” 宗夫人想到他们刚才的对话,连忙跟了上去。 到底是什么事啊,看绣儿这模样,不是小事,还跟年宝有关…… 宗廷自然而然也跟了过去,景年蹦蹦跳跳,去牵姐姐的手。 方锦绣停下脚步:“年宝,你……你自己玩会儿好不好?” 景年一呆:“不带我呀?” 因为他很乖,也不乱讲话,家里人谈事,除非特别机密的,一般都不会特意避开他,舅舅的书房,他都是可以随便进的,只不过他不会没事往舅舅书房跑。 所以大家往舅舅书房走,景年跟往常一样,想进去旁听,竟然被姐姐拦住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大家要说什么,但是……但是不让他去,崽崽一下子就委屈了。 他低着头,噘着嘴巴,一脸不高兴。 都去,就是不带他。 欺负小孩儿! 宗夫人连忙安慰他:“年宝,你看小陆哥哥还在这儿呢,你是主人,要留下招待客人,对不对?” 景年刚才明明看见,小陆哥哥跟在姐姐后头的! 他眨巴眨巴眼睛:“小陆哥哥你不去吗?” 陆远峰摸了摸鼻子,识趣地说:“我不去。” 反正他也知道是什么事。 “哦……” 舅妈说得也有道理呢,崽崽轻轻叹了口气,还想挣扎一下:“小陆哥哥是姐姐男盆友,也是我们家人吧?” 宗廷淡声道:“只是男朋友而已,等结婚了再说。” 陆远峰:“……” 景年瘪了瘪嘴:“那好吧。” 大家都去舅舅书房了,景年留下招待“客人”,他似模似样地把水果端过来,又找人给陆远峰上了一杯茶。 还模仿大人的口气:“小陆哥哥,不要客气,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尽管吃尽管喝!” 陆远峰一口水差点儿呛进气管里,连咳嗽了好几声。 景年立刻过来给他拍背:“小心点儿呀,这么大人了,怎么连小朋友都不如。” 他喝水都不会被呛到! 陆远峰:“……” 书房里,方锦绣把郭家的身份一说,又说了自己的担忧。 话音刚落,宗廷冷笑着挤出两个字:“做梦。” 第141章 这句嘲讽的话,针对的显然不是方锦绣。 但在场的诸人,心中都是同一个想法,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崽崽给别人,哪怕是他所谓的亲人。 宗夫人有些着急地说:“我们不是不愿意年宝跟亲戚往来,可是那一家子……之前把我们年宝掐成那样的,就是他家小孩儿吧!” 由此可见孩子品行,孩子教育不好,家长没责任吗?宗夫人实在对郭家没有好感。 不提还好,一提景年之前受的伤,宗家的两个男人,脸色都冷了几分。 宗恒当即拨了个电话:“查查之前弄伤景年的那几个孩子家庭背景。” 方锦绣连忙补充道:“那个郭……郭爱民,是京市五金三厂生产车间的工人,家住西口胡同。” 这些都是陆远峰跟她说的,不是陆远峰主动打听的。 郭爱民和家人一个劲儿去找他,家属院有认识他,了解他家情况的,杂七杂八,就跟陆远峰讲了。 宗恒把这些消息告知正在通话的助理,又补充道:“详细一点儿。” 几句话之后,他挂断了电话,安慰家人:“别担心,孩子是我们家的,谁都抢不走。” 宗廷突然开口:“爸,你离开的时候,把年宝带走吧。” “什么?”宗夫人诧异道:“带他回米国吗?” 宗廷冷着脸:“不能让那些人接触他。” 那孩子被他们养的心软又天真,以前他觉得无所谓,总归有他护着。 可是那些人,如果打着亲人的旗号接近他,崽崽会不会心软呢? 尤其是之前景年跟那位老人接触过,宗廷记得,两人相处得不错,年宝还跟他说过那位老人的好话。 要是崽崽心软了,被哄些钱财去是小事,若是被利用了,伤了心受了伤…… 这是宗廷的猜测,那一家人的作为,让他没办法不这么想。 但他不愿意去赌这个可能。 把景年送走,隔着大洋,以那一家的条件,即便想找,也找不到。 方锦绣不太赞同:“这样不好吧,年宝才刚刚适应这边的环境,也熟悉学校了,交到了新朋友,现在让他再回去……” 宗夫人的心左右摇摆,不由道:“年宝在那边学校也待了挺久,也有旧玩伴……不过绣儿说得也有道理。” 宗廷说:“他想回国,过个几年,等他年纪大一点儿,再回来也不是不行。” 到时候崽崽长大一点儿,他这几年多教教他如何认人,如何跟不同目的的人打交道,好歹让年宝不至于太容易被骗。 宗恒一直静静听着,没有发表意见,宗夫人实在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站哪边,忍不住向丈夫求助:“你说句话啊!” 宗恒瞥了儿子一眼,轻描淡写:“你们在这里争论有什么用,年宝要是不愿意跟我回去,你能让他上飞机?” 宗廷表情一僵:“总有办法。” “呵。”宗恒轻嗤一声:“总不能把他绑上去吧?要么骗要么哄,不过就算把他骗回去了,等他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你能扛得住他哭?舍得?” 小家伙儿也是倔,平时基本不怎么狠哭,受了伤生了气,或者生病难受,哼唧两声掉几滴眼泪就算了,亲亲抱抱就能哄好。 可真遇到什么事儿,比如之前坚持要跟着回国,那能哭到人心颤。 宗廷不说话了,他要是舍得,景年现在就不会在这里。 “那要告诉年宝这件事吗?”方锦绣问。 宗恒回道:“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你也别慌,那一家人跟年宝打照面不止一回,都没反应,可能他们根本不知道。” 方锦绣心头骤然一松:“舅舅你说的是!我记得那会儿跟郭妈妈去见外婆,还没有年宝,后来……” 她努力回想:“后来好像没有往来,没有信,也没见过人……” 所以说不定,他们根本不知道年宝的存在。 宗夫人说:“那……年宝爸爸妈妈去世之后,他们联系过你吗?” 她听绣儿讲过之前的经历,太可怜了两个孩子,遭了大罪了。 那一家但凡在意一点儿郭慧雯这个女儿,就不会让这两个孩子活活遭罪吧? 就算不管绣儿,年宝可是亲生的。 “没有。”方锦绣立刻摇头。 “那年宝妈妈,有留下什么话吗?”宗夫人继续问。 “没有吧……”方锦绣拧眉思索片刻,犹豫道:“妈妈去世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当时是……是秋云婶子在,对!是她在!” 见大家一脸懵,方锦绣连忙解释:“就是我们邻居的阿姨,跟妈妈是好朋友。” 那段时间因为养父方林去世,养母郭慧雯沉浸在悲痛中难以自拔,身体也时好时坏。 可日子不能不过了,年宝也病着,妈妈也病着,方锦绣就经常趁这几个关系好的阿姨婶子来家里陪妈妈的时候,跑出去捡柴打水收拾菜地。 宗夫人:“那她有可能知道些什么吗?” 方锦绣摇摇头:“我不知道,秋云婶子没跟我提起过。” 她想了想,说:“我写信回去问问吧。” 宗恒说:“你写封信,我安排人带过来,必须把所有信息问清楚。” 到时候如果说不清,可以让他的人带那位婶子去打电话。 “要不然……”方锦绣迟疑道:“不然我带年宝回去一趟吧,快到他妈妈忌日了……” 养母是九月去世的,今年是五年忌,养父方林的忌日在二月,那会儿年宝还在国外。 她低下头:“我也该回去看看妈妈,看看外公外婆。” 提及逝者,难免神伤。 气氛静默了片刻,宗恒说:“等这件事了,别让不相干的人,扰人清净。” 方锦绣觉得舅舅说得有理,养母去世那么多年,也没见她家里人来问过找过,现在确实没必要去打扰她。 宗夫人说:“那年宝这里……先瞒着?” 宗廷冷静下来,又恢复了沉着思考的能力:“可以先探探他口风。” 方锦绣这回赞同他了:“对,我来问,舅妈……舅妈你也可以,我们就打听一下,他对外婆、舅舅这些亲戚,有没有什么想法。” 宗廷补充:“还有哥哥。” 在这方面,他觉得自己优势极大,不客气地说,郭家那两个跟他没有可比性。 崽崽乖是乖,也记仇,那两个家伙一个碰瓷一个动手,小家伙儿能喜欢他们才怪。 “就这么办!”宗夫人问:“什么时候打听?崽崽聪明着呢,别让他起疑心了。” 方锦绣说:“我先来,晚上我给他讲故事,我想一下怎么说。” 宗廷提议:“讲小红帽。” 方锦绣:“……” 你是想说狼外婆吧? “也行吧。”方锦绣屈服了,她确实没想好怎么开口。 这件事暂时就这么商量好了,宗恒还有工作,宗廷留下,方锦绣跟宗夫人一起出去。 院子里,景年正在教陆远峰玩儿大富翁。 显然今天陆远峰运气不太好,抽到的道具卡各种整蛊,没钱没地盖不起房,还要被地主崽收过路费,已经濒临破产。 景年平时玩儿经常破产的,难得一次运气这么好,开心得眼睛弯成月牙,还要忍着,一本正经地跟陆远峰传授经验:“小陆哥哥你要加油呀,我姐姐可喜欢玩儿这个游戏了,你陪她玩儿,这么菜可不行。” “这样,你多跟我玩几把,好好练习一下。” 陆远峰:“……” 我怎么不知道我女朋友喜欢玩儿这个?倒是我侄子念叨了好几回。 “崽崽在玩儿游戏呀。”方锦绣在陆远峰身边坐下,把崽崽旁边的位置留给宗夫人。 景年立刻拿起茶壶,给陆远峰没喝两口的杯子里又添了点儿茶水,放下茶壶就开始表功:“姐姐,我招待客人呢!” 方锦绣点点头:“有茶有点心有水果还有游戏,真不错啊年崽,你怎么这么棒呀?!” 景年小胸脯都挺起来了,完全忘记了刚才被抛下不许听大人谈话的小郁闷,得意道:“对呀,我会招待客人了,以后家里来客人,我还可以招待哦!” “年宝是我们家小主人呢。”宗夫人笑眯眯地说:“行,以后有客人来,年宝就帮舅妈待客。” “好!”小朋友可太喜欢被家长分配重任了,这样他们会觉得自己长大了一样。 方锦绣也笑:“这个游戏人少了不好玩儿,来来,姐姐陪你玩儿。” 景年:“姐姐,你今天不走了吗?” “不走了,这里有我们年宝,姐姐哪舍得走。”方锦绣笑着说。 大不了明天早起一个小时。 景年嘿嘿直笑,歪着身子往方锦绣那边靠:“姐姐,一会儿你要是没钱了,我给你贷款哦。” 方锦绣一愣,被逗乐了:“这游戏还是我拿出来的,你就这么自信呀?快来,看谁要贷款!” 烦恼的事情暂时被抛到脑后,宗家的院子里重新充满欢声笑语。 而郭家,却充斥着叫骂声和孩子的哭喊声。 罗爱英挥舞着扫帚,一下一下拍在郭鹏鹏身上,平时她最疼这个小儿子,可是今天实在气不过。 今天上午去宗家,她是拎了点心礼包的,回来之后忙着干活,顺手放进卧室里了,没有上锁。 结果郭鹏鹏跟郭悦悦聊天,说起景年之前送的那些点心,馋虫被勾起来了,就在家到处寻摸吃的。 这一寻摸,找着了! 罗爱英这些糕点也是贵价的,贵的好吃啊!用料足,也香。 郭鹏鹏没抵御住诱惑,偷吃了,原本是想把包装包回去,可是罗爱英眼睛多尖,收拾东西的时候一下子发现了。 这可不得了,这是要拿去送礼的! 她把郭鹏鹏抽了一顿,气道:“等你爸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郭鹏鹏一听,慌了,他爸打人能把他屁股打肿。 一慌他就开始胡乱攀咬:“不、不是我要偷吃的,是……是姐姐!是她上午领我进屋带我偷吃的!” 第142章 对于养育了多个孩子的郭家来说,经济上的窘迫以及生活中的种种琐事,已经足够占据罗爱英的所有精力,她能够分配在孩子教育上的时间少之又少。 而且这会儿很多家庭都是同一种理念,有吃有喝有衣服穿有学上,能把孩子拉拔大就算不错了。 有不满?你跟乡下玩泥巴的孩子比比,跟街头要饭的小乞丐比比。 所以当孩子犯了错,家长先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一顿再说。 打错了?打错了就打错了呗,多大点儿事。 跟孩子道歉?不可能的,打了就打了,敢闹情绪,那就是没收拾老实,再打一顿。 郭家教育孩子,就这么简单粗暴。 于是当郭鹏鹏举报了他姐,罗爱英毫不犹豫,手里还没放下的扫帚,直接朝着郭悦悦抡了过去。 “我说你一天到晚的活儿不干,往屋里躲是干啥呢,原来是偷嘴去了!” 罗爱英挥舞着扫帚,追的郭悦悦满院子跑:“没见过你这么馋嘴的丫头,看我今儿不好好收拾收拾你!” “妈,别打!”郭悦悦很清楚跟她妈讲道理没用,解释也没用,现在她妈正在气头上,根本不会听她讲。 她恨恨地瞪了郭鹏鹏一眼,脑子急转,突然提高嗓音:“妈!妈我知道一个秘密!” “啥秘密,你能有啥秘密。”罗爱英哪会理会小孩子的什么秘密,顶多再告个状,她哥哥弟弟干什么坏事了。 郭悦悦躲避不及,胳膊上挨了一扫帚,夏天穿的短袖,一扫帚抽下去,立刻起了红肿。 她疼得“嗷”得一声,一下子窜出去老远,生怕再挨打,着急忙慌地喊:“妈!妈我们今天去的那家,可能有我家亲戚!” “我管你什么亲戚不亲戚的。”罗爱英被气昏头了,冲出去几步才反应过来,扫帚都快打到郭悦悦身上了。 郭悦悦趁她愣神,连忙跑开几步,远远躲着。 罗爱英站在原地,理了理闺女说的话,脑子嗡嗡的:“你刚才说啥?” 眼角余光扫见院子里其他邻居好奇的眼神,罗爱英忙道:“算了,先进屋,进屋再说。” 郭悦悦怯怯地往她身边走,罗爱英心里着急,一把将她薅过来:“磨磨蹭蹭干什么呢!我跟你说,你要是敢撒谎骗我,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郭悦悦踉跄着进了屋,正撞上她奶慌张无措的眼神。 郭悦悦躲开老人的目光,低着头。 罗爱英进屋关上门,迫不及待地问:“快说说,咋回事,啥叫我们家亲戚?他们家怎么会跟我们家有亲戚关系。” 那可是大华侨啊! 开那老大的公司,她是不知道公司是什么,但是她后来听说了,人家在国内,还有好几个工厂呢! 虽然觉得不可能,但是她这闺女,就算编谎话,也编不出这么离谱的。 况且罗爱英听见这话,难免有期待,就给了孩子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我今天上午回家,看见……看见我奶……” 郭悦悦说得有些艰难,她心里隐隐明白,她这么做,是背叛了她奶。 随着郭悦悦的讲述,罗爱英将不敢置信的眼神投向刘双梅,看见老人两眼含泪,垂着手说不出话的样子,她心脏跳得要从胸口蹦出来。 “我看完那些,我就放回去了,妈我真的没有偷吃点心。”最后郭悦悦还是忍不住辩解了一句。 罗爱英现在根本没心思管她吃没吃过点心,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刘双梅:“妈,你是不是见过小姑子收养的那个女孩儿?” 不然老太太能有那么大反应?就一个名字? “不,不是的!”刘双梅慌忙摆手,一个劲儿的解释:“不是这样的,我就是听见那个名字,想到我慧雯了,我多少年没见过她了啊!” 她心里太愧疚了,还有说不出的恐慌。 以她闺女的性子,既然收养了人家孩子,断不可能再抛弃她,那孩子怎么会独自出现在京市,她女儿呢?她女儿在哪儿啊! 这话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但是罗爱英不愿意接受,如果今天早上听到的那个名字,真的跟小姑子收养的女孩是同一个人,那可欠他们郭家大人情了! 当初爷爷逼着她婆婆读信,她也听见了,那姑娘啥都没了,如果不是被她小姑子收养,不得活活饿死。 这叫啥,这叫救命之恩! “妈,你再好好想想。”罗爱英不甘心地说。 刘双梅不愿意想,她疯狂摆手:“不是,真不是,人家是大华侨,那孩子跟着慧雯在乡下种地,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在老太太这里,只能得到否定的答案,罗爱英就不愿意搭理她了。 她直接朝卧室走去,准备自己看看那几封信。 婆婆的那个小木匣子,就放在她卧室,她当然打开看过,里面确实没有值钱的东西,所以才没当回事。 刘双梅一愣,连忙追上去:“鹏鹏妈,你、你做什么……” 罗爱英随口道:“妈你急什么,你不是说不是同一个人吗?信给我看看,有啥问题。” “不是……” 罗爱英不理她,直接吩咐:“悦悦,你去胡同口看看,你爸回来了没。” “哦。”郭悦悦也不愿意待在家里,拔腿就跑了。 傍晚,郭爱民下班回来。 郭家的大门紧闭,邻居家炊烟袅袅,饭香四溢,郭家却冷锅冷灶,什么都没准备。 但郭爱民这次一点儿没生气,饿一顿两顿的算什么事儿,他和妻子相对而坐,面前摊着从刘双梅小木匣子里翻出来的信,一张晒得黝黑的脸隐隐透出红晕。 “妈,鹏鹏妈说的是真的吗?您跟我也不说实话?”郭爱民略有些激动地问。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刘双梅身体和精神都疲惫不已,此时被儿子逼问,也只是垂着头,有气无力道:“我不知道,人家是华侨……” “妈就会说这句。”罗爱英不屑地打断她的话,一脸热切地问丈夫:“你觉得这个可能性大不?你见过小妹收养的那个女孩儿吗?” “那我哪儿见过。” 郭爱民说:“不过你说今天见着陆主任了,我倒是想起来件事,我听人家说,陆主任处的对象,是个大学生,还是京大的。” “唉对了!”罗爱英一拍手:“今个儿陆主任车上下来一个年轻姑娘,长得挺俊,看着就像个大学生!” 夫妻俩一合计,郭爱民说:“小妹读书的时候学习成绩就好,她心也善,要是收养了个女孩儿,肯定会送她去念书,所以那孩子考上大学,也不是没可能。” 这就对上了! 为啥本该远在乡下的小姑娘,出现在了京市,因为她来上大学的! “可是怎么又成了华侨家的亲戚呢?”这点儿就很让人想不明白。 郭爱民说:“你知道个什么,那个陆主任,家里头可了不得,他们那种家庭,认识个华侨,很正常吧。” 夫妻俩都是同一个盼头,所以聊天的时候,会一个劲儿的往他们期望的方向靠拢,这么说着说着,就越发觉得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 饿着肚子缩在墙角的三个孩子,肚子咕噜噜直叫,却不敢吭声。 都是戴罪之身,不敢这时候惹爹妈不高兴,不然可有一顿好打。 郭悦悦听了一会儿,忍不住蹲下身捂住饿得直叫唤的肚子,不小心碰到胳膊上的伤,疼得她一阵龇牙咧嘴。 胳膊越疼,心里越恨。 她斜了眼蹲在她身边的郭鹏鹏,恨不得把他打一顿出气。 郭鹏鹏却跟没事儿人一样,发现姐姐在看他,大咧咧地嘟囔:“姐,你有吃的没,我好饿。” 郭悦悦差点儿气晕过去,你还饿?你下午偷吃了点心,平白污蔑我,害我挨打,现在竟然还好意思跟她要吃的。 “妈!” 郭悦悦突然出声,把罗爱英吓了一跳,虎着脸骂:“叫魂啊!” 郭悦悦被吼得一怂,又鼓起勇气,跟父母说:“妈,我还晓得一个消息。” 罗爱英这回不当她小孩子随口胡编了,激动地站起身:“你还知道啥,还不快说!” 郭悦悦眼珠子转悠着,心里直打颤,嘴巴却硬得很:“今天鹏鹏污蔑我,害我挨打,你把他打一顿,我就告诉你。” “姐!你咋这样!”郭鹏鹏跳起来嚎道。 郭悦悦没搭理他,她第一次干这种威胁父母的事,慌到不行,眼神都不敢跟父母对上。 罗爱英被威胁了,先是一气,想把郭悦悦拎过来打一顿,打到她说为止。 小兔崽子,还敢跟她讨价还价! 郭爱民却拉住了妻子:“悦悦说的有道理,她被污蔑了,污蔑她的人自然应该受到惩罚。” 他已经听妻子说过,这件事就是女儿发现了告诉她的,这个孩子确实有几分机灵劲儿,比她哥哥弟弟强多了,可惜是个女孩儿。 郭悦悦惊喜地抬头:“爸你太好了!” “不过……” 这个开头一起,郭悦悦心里就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郭爱民接下来道:“不过鹏鹏是你弟弟,你当姐姐的,这么记仇,不好。” 郭悦悦脸又垮了,郭爱民吩咐妻子:“你去把开了的那包点心拿出来。” 罗爱英不明所以,进去拿了郭鹏鹏偷吃了几块的那包点心。 郭爱民说:“这剩下的点心,爸爸分给你们,是你们暑假接下来的零嘴……” 三个孩子都面露喜色,只有郭悦悦眼里还有些忿忿。 “不过……” 郭爱民又是一个“不过”,“鹏鹏做错了事,他的那份点心,就补偿给悦悦。” 一时间,郭鹏鹏不知道是挨打更惨,还是点心没了更难过。 但是心里的委屈那叫一个泛滥,嘴巴一瘪,嚎啕出声。 第143章 郭鹏鹏哭了,郭悦悦就开心了。 让你污蔑我,该! 罗爱英把点心分给两个孩子,看见哭得眼泪鼻涕齐下的小儿子,有些心疼。 但丈夫盯着,她也不好说什么,偷偷给大儿子多分了两块糕点,剩下的全塞给女儿,没好气道:“行了吧,小心眼的丫头,有啥话快说!” 郭悦悦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拿到点心先往嘴里塞了一块,然后才口齿不清地说:“就是鹏鹏碰瓷的那个小孩儿,是个卷毛!妈,你不是说,小姑也是天然卷吗?” 她一说,罗爱英想起来了:“是不是今天上午,扒门框上那个小孩儿?” 她们离得远,被宗家的保镖拦得严实,根本接近不了,只看见有个小孩儿扒在那偷看。 “就是他。”郭悦悦说:“而且我听见了,他说陆钧……就是鹏鹏那个同学,是他侄子。” 郭爱民激动地直拍大腿:“对上了!” 陆钧是陆远峰的侄子,要是那个小孩儿真是他小妹的孩子,就是方锦绣的弟弟,陆远峰的小舅子,自然也就是陆钧的表叔。 “妈,你还说不是!”罗爱英也兴奋不已,她略带埋怨地说:“您不是早就见过咱家外甥吗?怎么还没认出来?该不是认出来了,不想跟我们说吧!” 越说越觉得就是这样,罗爱英叫唤起来:“哎哟我的亲娘诶,爱民可是您亲儿子,都是一家亲戚,咱们还能害小妹不成!” 她痛心疾首地说:“妈,您说您这办的都是什么事,咱们这不叫大水冲了龙王庙嘛,要是早说那是咱外甥,鹏鹏也不能碰瓷到表弟身上,看这闹的!” “妈,鹏鹏妈说的是真的吗?”郭爱民追问道,脸色有些不好看,如果是这样,那他觉得他一个通报批评,挨的冤枉。 刘双梅着急地说:“不是……不是这样的,我不认识啊!我真的不认识,那孩子长得跟慧雯不像,大老板家的孩子,我怎么敢这么猜。” 郭爱民面色稍缓:“妈说得也有道理。” 换成是他,也不至于见到一个自然卷小孩儿就猜是自家亲戚,毕竟自然卷虽然不是很常见,但也不少见,也不独他们家有。 “那咋办?”罗爱英急道:“这可是真真的亲戚,不能不认啊!” 郭爱民抓着头发发愁:“也不知道小妹跟孩子们提没提过咱,要是小妹在好了。” 话音刚落,刘双梅没忍住,发出一阵大大的啜泣声。 “妈,你咋了,你哭啥啊,这多好的事儿!”罗爱英不满地说,她觉得自家是要走大运了,老太太怎么一个劲儿的扫兴呢。 不过她和小姑子关系很一般,之前还因为那件事,有点儿龃龉,但都是一家人啊,血脉亲戚,有啥说不开的误会。 想是这么想,罗爱英心里头还是直打鼓,好在公公婆婆还在,就算跟她处不来,总要想想二老吧。 “老二啊,你怎么不关心一下你妹妹呢?” 刘双梅两眼含泪,方锦绣一个人在京城,还能说是来念大学的。 可是年宝那么小一个孩子,当妈的怎么放心让他独自来到大城市里,即便有姐姐看着,父母总得有个跟着的吧。 郭爱民让亲妈问得一噎,心里浮起一丝愧疚,转瞬又消失无踪。 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上有姐姐,下有妹妹,小时候因为年龄挨得近,跟小妹关系很不错。 可人长大了,哪还有小时候的天真无邪,因为一些事,兄妹俩发生了很大的分歧。 郭爱民自己心里也清楚,他做过对不起妹子的事情,所以后来干脆就不联系了。 横竖小妹嫁在了乡下,一辈子见不着了,既然如此,多想无用。 伤害别人这种行为,一开始可能还会愧疚会过意不去,当发现无法弥补,且对自己并无坏处,渐渐就会习以为常,成为一个资深的加害者。 郭爱民说:“妈,你这话说的,这不是没见着小妹嘛,不然……不然你写封信,给小妹寄过去,联络一下感情。” 直接去认亲,是不敢的,虽然他和老婆已经认定了,可万一呢? 万一是他们搞错了,那就丢大脸了,还是先联系上小妹,再由小妹居中联络比较合适。 刘双梅抹了把眼泪,低声说:“我……我想去一趟乡下……” 不管那两个孩子是不是她闺女的孩子,她都想去见见自己多年未见的小女儿。 “行啊!”罗爱英兴奋道:“这样好,这样显得咱们有诚意。” 老太太当面跟小姑子聊一聊,亲母女,哪有隔夜仇,况且当年那事儿,婆婆是站在小姑子一边的。 郭爱民仅有的一点儿良心让他开口:“妈,你年纪这么大了,路上折腾,你受得住吗?” 刘双梅坚定地说:“受得住。” “哎呀妈身体好着呢,你真是瞎操心。” 罗爱英急切地说:“妈你啥时候走?我给你收拾行李,烙几个干饼带着吧,顶饿,那火车上的饭菜,贵死了,不划算……” * 宗家。 晚上洗漱完了,景年躺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身下的凉席哪里凉沁他往哪里滚。 滚了几圈,整张床都热乎了。 方锦绣捉猫崽一样捉住他,好笑道:“行了,你少动弹一会儿,就没那么热了。” 当初回来的太急,房屋里没来得及装空调,不过因为屋子结构和周围环境,热倒不是很热。 而且这时候的空调个头大且声音非常响,景年睡熟了跟小猪仔一样,可临睡前如果房间里声音太闹杂,他就半天睡不着。 宗老爷子比他还怕闹,老人家年纪大了,觉浅,连电风扇都嫌吵,景年房间还放了个电风扇呢。 被姐姐摁住了,景年就摊开四肢趴在床上,动弹都懒得动弹一下。 “姐姐,你今天晚上,跟我一起睡吗?”景年将脸也贴在凉席上,懒洋洋地问。 戳了戳崽崽软乎乎的腮肉,方锦绣说:“来给我们年宝讲睡前故事,哄崽崽睡觉呀。” “我要上三年级了,是大孩子了……”景年脸红红的,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的。 方锦绣:“……那我走?” “姐姐!”手腕上压着的小手,让方锦绣止住脚步。 “嗯?” 景年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大孩子也能听睡前故事。” “是呢。”方锦绣忍着笑,在崽崽床边坐下:“那我们讲个什么故事呢?讲小红帽吧。” 景年小声嘟囔:“我听过这个了。” 方锦绣:“……可是我今天好想讲这个。” 崽崽立刻改口:“过去太久我忘了,姐姐你再给我讲一遍吧。” 于是方锦绣又给年宝讲了一遍小红帽的故事,不过真正忘记了剧情的是方锦绣,讲着讲着忘词了,崽崽小声给她提醒。 方锦绣:“……” 她尴尬地轻咳一声,若无其事的继续往下讲。 一个故事讲完了,景年意犹未尽:“姐姐,再讲一个嘛。” 这个故事太短了,他还不想睡觉。 本来目的也不是为了讲故事,方锦绣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找了个借口:“姐姐今天状态不好,下次再讲,我们聊聊天,行不行?” “好!”景年翻了个身,仰躺着看着姐姐,他喜欢跟家人们待在一起。 “年宝,你刚才听了小红帽,觉得……觉得外婆怎么样?”方锦绣试探地问。 “应该还好吧。”景年不确定地说。 方锦绣愣住了:“啊?外婆很好?” 景年说:“对呀,小红帽愿意去给外婆送好吃的,一定是因为外婆很好哦。” 他知道的,外婆是妈妈的妈妈,奶奶是爸爸的妈妈,像他奶奶,他才不要给她送好吃的。 方锦绣这才明白过来,连忙补充道:“我说的是狼外婆。” 崽崽小脸皱成一团:“很可怕,大灰狼吃人!” 一口就把外婆吞掉了,太可怕了。 以崽崽对故事的理解,现在问他对外婆的感想,好像没必要。 但都聊到这了,方锦绣还是试着问出口:“崽,你想不想要外婆啊?” “外婆?”景年一愣,抬眼,看出姐姐眼中的担忧。 他呆了呆,过了一会儿,突然往方锦绣身边靠了靠,小小声地问:“姐姐,是舅公要娶新娘子了吗?” “咳……咳咳……”方锦绣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景年连忙爬起来给她拍背。 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方锦绣哭笑不得:“年宝,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是呀……”他还挺失望。 景年解释道:“我在以前的学校有个朋友,他爸爸去天堂了,有一天他妈妈问他,想不想要个爸爸。” 方锦绣明白了:“然后他就有了个新爸爸?” 景年点点头:“对呀,他说想要,他妈妈就结婚了,给他找了个爸爸。外婆是外公的老婆,我没有外公,只有舅公……” 方锦绣:“……”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不过她还是赶紧澄清:“没有这回事,可别瞎讲啊,舅公知道了,要不高兴的。” “哦。”景年又躺了回去,无聊地玩自己手:“那为什么问我要不要外婆呀,我又没有。” 方锦绣语塞,孩子太聪明了也没办法,都不好糊弄。 可是景年却起了好奇心:“姐姐,我有外婆吗?你见过外婆吗?杨婷婷就是去他外婆家走亲戚了,我外婆在哪儿?” 方锦绣额上的汗一下子就出来了,她问个话,让崽崽把她给问麻了。 “外婆……”念头急转,方锦绣吭吭哧哧道:“我也没见过,你知道呀,我还没出生,外婆就生病去世了。” 她说的是自己的亲外婆,当初掰扯她身世的时候,崽崽是在场的。 第144章 “怎么样怎么样?”方锦绣一出门,等在外面的宗夫人和宗廷就迎了上来,宗夫人迫不及待地问:“崽崽怎么说?” 方锦绣垂头耷脑:“我不行,我不可,你们去吧。” 宗廷皱眉:“怎么?年宝想跟那一家人亲近?” “那倒不是,我还没跟他说这个,你们不知道,年崽他……” 方锦绣张了张嘴,终归没好意思把误会说出口,离大谱了,幸亏舅公不知道。 宗夫人追问:“年崽怎么了?” 方锦绣长长地叹了口气:“孩子大了,不好骗了,忽悠不住啊!” 宗夫人当场打起退堂鼓:“绣儿你不行,我……我也不行……” 骗小孩儿这种事,她不熟练,做不来! “那……那……”方锦绣左右看看,视线落在宗廷身上:“阿廷你上。” 宗廷:“……” 说得好像他很会骗小孩儿一样。 三个人商量了一番,竟然都被难住了。 主要是面对景年,轻不得重不得,顾虑太多,谁都不敢轻易说出口,担心伤了小崽崽的心。 “先等等我爸那边的调查结果吧。”宗廷说:“现在说这些,万一弄巧成拙……” “阿廷说得在理,咱们先等等。”宗夫人立刻道。 三人又说了几句话,各自回了各自房间。 景年趴在窗户上,看见舅妈和哥哥姐姐都离开了,轻声嘟囔着:“怎么了嘛,都好奇怪哦……” 不过他是个心大的崽,对于亲人无条件信任,没想通就懒得想了,反正大家是不会害他的。 舅舅厉害,哥哥聪明,他听话就好啦。 第二天,景年在家里招待小伙伴们。 刘红英和毛小兵跟景年一起玩儿大富翁,陆钧作业没写完,眼巴巴看着他们玩儿,苦兮兮地写作业。 毛小兵乐坏了,之前是他写作业看着景年和刘红英玩儿,那滋味儿,别提了。 幸好前段时间他紧赶慢赶,终于把作业赶完了,不然现在就是他陪着陆钧写作业了。 陆钧攥着铅笔,一脸的苦大仇深,每一笔下去都重重的,恨不得把作业本戳个洞。 他好想长大啊,长大就不用写作业了! “小钧,你快写,还有三……四页,写完就可以跟我们一起玩儿了。”景年很有长辈派头地说,小陆哥哥给他买了好大一箱冰激凌,就在他家冰箱里,说是感谢他督促陆钧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可是陆钧一点儿都不爱学习,他和刘红英还有毛小兵商量好了,玩游戏的时候打赌,陆钧输了才答应每天写五页作业。 瞅瞅,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他才写了一页半。 “你别这么叫我!”陆钧不满地说。 这只小黏包比他还小两岁呢,叫什么“小钧”,切。 “好吧,那你快点儿写,写完了我们一起玩儿。”景年不跟他争,长辈要让着晚辈哒。 景年顺着他他也烦,铅笔在作业本上胡乱划了划,一脸烦躁:“这什么破笔,一点儿不好用,有小刀吗?” “我有自动铅笔。”景年跑去拿了自己的文具盒过来,大方地摊开:“你自己挑。” “你文具盒怎么这样啊!”陆钧嚷嚷起来,“这是小汽车吧,真好看!” 景年的文具盒是方锦绣送他的,小汽车造型,下面还有几个轮子,可以在桌面上滑动。 “还是两层的!”陆钧馋得口水要流下来了,对比一下,他的铁皮文具盒简直太没劲儿了。 景年的时髦文具盒,小伙伴们都摆弄过,刘红英说:“盒盖上还有乘法口诀表呢!” 陆钧不稀罕乘法口诀表,只稀罕小汽车文具盒,稀罕死了。 他拿着景年的文具盒来回翻看,爱不释手。 景年眼珠子转了转,张口许诺说:“你要是能半……能二十天写完暑假作业,我是说认认真真的写完,我就把这个文具盒送给你。” 每年开学他都会有新文具,长辈都给他买,他还有两个新文具盒没用过呢! 这个陆钧喜欢的话,送给他好了,他可是长辈呀! “真的!”陆钧惊喜地问。 “当然是真的。”景年拍着小胸脯:“我说话可算话了!” “那行,一言为定!”陆钧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反正他小叔盯他盯得死紧,作业怎么都是要写的。 既然如此,能换一个这么酷的文具盒,何乐而不为呢。 “一言为定!” 景年当即把文具盒里面的铅笔橡皮直尺之类的文具都拿了出来,文具盒单独放到一边。 “等你作业写完了,就把这个文具盒送给你。” 景年指了指“小汽车”:“你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给你。” “瞧好吧你!”陆钧斗志昂扬,越看“小汽车”越喜欢,有哪个男孩子能拒绝小汽车呢? “年宝!”宗夫人突然敲门,满脸笑意地走进来:“崽崽,快来看看,哥哥给你送什么礼物了。” 哥哥给他买礼物了? 景年歪了歪头,可是他不过生日,最近也没什么节日呀! 这么想,他也这么问了。 宗夫人笑道:“傻崽,礼物当然是想送就送,谁规定非要等生日节日了?” 景年一想:“是哦。” 他遇到好吃的好玩的,也想送给哥哥姐姐舅舅舅妈他们,因为他想让他们开心,没有别的原因。 景年后知后觉地兴奋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问:“舅妈,哥哥送的是什么呀?” “你自己去看一下就知道。”宗夫人笑容神秘:“你一定喜欢。” 崽崽嘴巴甜坏了,他说:“哥哥送的礼物我都喜欢呀!” 他一走,游戏玩不成了,得暂停,其他小伙伴都跟着景年出去看热闹。 景年怀着好奇和期待,走到院子外,看见停在门口的那辆霸气越野车,没忍住发出一声尖叫。 崭新的黑色越野停在一辆大皮卡旁边,显然刚从皮卡车厢里卸下来。 跟大车一比,这辆小越野被衬托出几分玲珑可爱。 可景年不在乎,大车再大,他又开不了,这辆新越野就不一样了,看规格,明显是给小朋友开的。 车身整体呈黑色,颜色不花哨,却足够帅气。 款式仿的敞篷越野,轮胎霸气,底盘够高,不过因为是给小朋友用的车,对大人而言就不算什么了。 有两排座椅,后面是联排,前面驾驶座和副驾是单独分开的座椅。 方向盘,车灯,车标一应俱全,连车牌号都有。 当然,是自己做的玩具车牌,跟现行车牌序列完全不同。 后面跟过来的小伙伴都看呆了,陆钧眼睛直接黏在了车身上,拔都拔不开。 景年跑过去,激动地绕着小车跑了几圈,然后一头朝宗廷身上撞过去。 宗廷淡定地扶住崽崽:“这么开心?” 景年原地蹦跶了几下,兴奋得小脸通红:“哥哥哥哥,是给我的吗?是送我的车车吗?” 宗廷恶趣味发作:“不是……” 崽崽笑容一秒垮下,宗廷又来了个大转弯:“不是给你的,是给谁的?” “啊!”景年高兴地跳起来了,宗廷眼疾手快接住他。 小家伙挂在宗廷身上,眉开眼笑,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哥哥你太好了吧!”崽崽狂吹彩虹屁:“你怎么这么好呀?!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宗廷没绷住,也乐了:“小马屁精。” “行了。”他把景年放下来,压着他肩膀将他带到小汽车旁边:“试试车。” “好!”景年试探着伸手,去拉车门,真的拉开了。 “哥!!”他惊喜扭头:“可以拉开!” 宗廷好笑道:“当然可以拉开,你以为这是什么?大号汽车模型吗?” 景年听懂了他的话,眼睛一亮:“可以开的对不对?” 说着已经坐了进去,宗廷现在一旁给他指导:“安全带。” 景年把安全带扣上,然后开始摸索。 这辆小汽车宗廷亲自督造,除了性能肯定没法跟真正的汽车比,其他小构造基本上是大车有的,小车也有。 比如档位、刹车、转向灯、前后大灯等等。 虽然除了倒车,一共也就两个档位,分别是十码和二十码,但对于小朋友来讲,够用了。 再快也不敢给小孩子用了,不安全。 宗廷将种种功能细致地给景年讲了一遍,景年在他的指导下,试了打开车灯,转向灯,车辆启动等等,开心得脸上的笑和红晕就没下去过。 “会开车吗?”宗廷问:“要不要试试?” “不会!” 景年回答的很干脆,从车门上边伸出手,拉住宗廷手腕,理直气壮地撒娇:“哥哥教我!” “我会!”陆钧一头冲了过来,“我不用教,我会开,让我试试吧!” 宗廷没搭理他,拉开副驾驶的门直接跨进去。 毕竟是给小孩子的车,他身形虽然不壮实,但相比而言,依旧显得促狭了。 “等等!”陆钧抓着车门,眼巴巴看着景年:“让我坐后面行不行?” 景年不敢:“我还不会开……” 新手司机上路,不敢带人的。 “没关系,我不怕!”陆钧已经快馋哭了,这是什么梦中情车啊! 他还以为要等到长大了,才能开车呢。 看看景年,比他还小两岁,竟然拥有自己的车了! 陆钧直接酸到变形。 你不怕,我怕呀! 景年觉得,人多了他压力大。 陆钧苦苦哀求:“你让我上去吧,你哥不也坐着嘛!” 景年:“我哥要教我开车呀!” 陆钧立刻说:“我也可以教你。” 景年小脸上写满了不信任:“你都没有开过,你怎么教我。” 陆钧:“……” 他突然一弯腰,趴在车门上,冲景年腆着脸笑:“小叔,小表叔,求求你了,带带你侄子吧!” 景年:目瞪口呆.jpg 第145章 傍晚陆远峰来接陆钧,他扒着宗家的大门不肯走,哭着喊着要留下。 陆远峰尴尬地冲景年和宗廷笑笑,一转脸,对着陆钧咬牙:“你不走,晚上睡哪儿?再闹我把你捆起来!” 陆钧自动忽略了后面那句威胁的话,指着停在宗家院子里的小汽车说:“我跟它睡!我晚上睡在车里!” 陆远峰无语:“你躺得下嘛,还睡车里,蚊子把你抬走!” 陆钧继续忽略恐吓的话,大声道:“我抱着车轮子,睡院子里!” 景年:“……啊这。” 他小声跟哥哥嘀咕:“陆钧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宗廷点头:“发现了。” 景年看陆钧的眼神顿时充满爱怜,好惨哦,难怪他学习成绩不好,作业也不会写,原来是因为有点儿笨。 陆远峰大感丢人,拎着陆钧后衣领,拽着他往外走。 陆钧扒在门框上嚎:“我不走!打死我也不走!我要跟我的车共存亡!” 陆远峰被气笑了:“那是你的车吗?你还挺会做梦。” 景年小声说:“是哥哥送我的车呀!” 陆钧卡了一下,伸着脖子冲景年笑:“小叔,亲爱的小表叔,您缺司机吗?你看我咋样?不要工资,以后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你,打架我上,车门我开,车脏了我洗!” 景年:“……” 他本来挺想让陆钧喊他小叔的,可是他真的喊了,怎么感觉怪怪的。 方锦绣捂着嘴噗呲笑,她崽真了不得,这才几岁啊!车有了,专人司机都竞争上岗。 陆钧没得到景年的回复,又扭头朝宗廷嚎:“二表叔!二表叔我是你侄子啊!我马上过生日了,来我家玩儿啊!生日礼物不用别的,就……唔——” 陆远峰忍无可忍,捂住陆钧吵闹不休的嘴巴,把人往胳膊下面一夹,提起来就走了。 陆钧拼命扑腾,可是被他小叔夹得死紧,挣也挣不开,只能被扔进车里,眼睁睁看着陆远峰锁上车门。 以前陆钧可喜欢坐他小叔的车了,霸气! 现在,这算什么啊!他又不能开,还是景年的那个车好。 宗廷怎么就不是他亲哥哥呢? 陆钧痛心疾首,如果宗廷愿意的话,他们结拜也不是不行,可惜今天他提了,宗廷没搭理他。 陆远峰要开车,就没办法再捂嘴了,陆钧趴在车窗上喊:“小表叔!我明天还来!等我来给你开车啊!” 景年挥挥手跟陆钧告别:“我都会开了!” 给小朋友开的车子当然不会设计的很难,宗廷坐在副驾上手把手教了两遍,景年就开得很顺畅了。 他是个大方的崽,自己玩了一会儿,就让眼馋不已的小伙伴们分别玩了一会儿,一人开两圈。 大家都学会了,开着小汽车,得意得不行。 还有附近胡同的小孩跑过来围观,一个个羡慕得眼珠子都黏在车上了。 坐在小汽车上,一手搭着方向盘的景年,俨然这条胡同里最靓的崽。 “哥哥,陆钧过生日,你会送他小汽车吗?”陆钧走后,景年问宗廷。 宗廷想了想,说:“如果别的小孩儿拥有跟你一样的小汽车,你介意吗?” “不介意呀!”景年反问:“为什么要介意,我的小汽车还在哒!” 又不是把他的车子送给别的小孩了,他哪有那么霸道,自己有就不许别人也有。 宗廷笑了笑,答非所问:“不会送他。” 景年愣了一下才反应回来他回答的是上一个问题,他呆呆地问:“那你要送给别的小朋友吗?” 不然为什么会问他介不介意。 “傻崽。”方锦绣摸摸景年发顶:“你什么时候见过阿廷,对别的小孩儿跟对你一样了?他才不会送别人小汽车,只会卖给人家吧!” 宗廷抬眸,微微一笑。 景年看看哥哥再看看姐姐:“你们都好厉害呀!” 哥哥超级会赚钱,姐姐也好聪明呢,他都不懂! “哥哥,卖小汽车,能赚很多钱吗?”景年好奇地问。 宗廷回道:“要等卖了才知道。” 本来他只是想给崽崽送个礼物,结果车子做出来,成果十分不错。 看小孩子们的反应,应该会有市场。 折腾了一番,顺便赚点儿小钱,也是理所应当。 “一定可以哒!”景年对此超级有信心,嘻嘻笑道:“反应如果要卖的话,陆钧一定会买的。” 把自己卖了也要买车的那种。 景年的小汽车是充电的,因为技术限制,储电量很小,充电也慢。 昨天还没玩过瘾就没电了,充了一晚上才充满。 刚到手的新礼物,还热乎着,正是把玩不厌的时候。 景年晚上睡觉还惦记着,第二天早上起来了,饭都没吃去看他的小汽车。 吃完早饭,毛小兵和刘红英一起过来了,还多了一个杨婷婷,他探亲回来了。 反而是陆钧没来。 毛小兵讲了一路,嘴巴就没停过,一个劲儿的跟杨婷婷说:“你可错过太多了。” 到了宗家,又跟景年说:“那次要是小毛在,能把他们都打趴下!” 杨婷婷的小名是小毛,因为出生的时候毛多,像个毛孩儿。 “小兵说得是。” 杨婷婷笑容腼腆:“我长得高,坏孩子不敢欺负我,我保护你们。” 景年笑着说:“嗯!我知道!谢谢小毛!” 杨婷婷其实不爱打架,但是为了保护朋友,他又理所当然地站了出来。 “不……不用谢……” 杨婷婷脸红透了,挠着头满脸不好意思。 “嗨呀都是朋友,说这些客气话干什么?!” 毛小兵激动地原地乱蹦:“我跟你说啊小毛,你赶上好时候了,你猜年宝他哥送他个啥?你猜都猜不到!” 刘红英翻了个白眼:“你都说了一路了,老是让小毛猜,傻不傻啊你!” 杨婷婷憨憨地笑了笑:“我猜不到。” “是小汽车!”毛小兵大声宣布答案。 杨婷婷一愣,这个他确实没猜到。 可是景年哥哥送他小汽车有什么用呢?小孩子又不能开车。 景年也心痒痒,招呼小伙伴们:“我带你去看!” “哇!这小汽车真好看!”杨婷婷跟每一个看到这个车子的小孩一样,满脸的惊叹满眼的羡慕。 “我们都会开了,一会儿我教你,你也试试。”景年大方地说。 有哪个小朋友会不喜欢这样的小汽车呢!杨婷婷用力点头,眼睛都舍不得挪开。 进院子有门槛,小汽车不能直接开出去,景年也不要大人帮忙,几个小孩儿合力,把小汽车抬了出去。 可小心了,生怕摔着了。 宗廷今天没跟他爸去公司,方锦绣也没去学校,景年看见哥哥姐姐,热情招呼:“一起去玩呀!姐姐,你想开我的小汽车吗?给你第一个玩儿!” 方锦绣忍俊不禁:“这么好啊?” “嗯!” 景年用力点头。 方锦绣说:“姐姐有事,不玩了,你们玩儿吧,热了就回家,早上让人切了两个西瓜,井水里湃着呢!” 冰西瓜! 这在夏天,可是能和冰激凌一较高下的存在。 景年立刻笑弯了眼睛,这也太快乐了吧! 有好吃的还有好玩的,有冰激凌还有冰西瓜,他超喜欢夏天的! 看着几个小娃娃兴高采烈跑出去,方锦绣收回视线:“走吧。” 几个小孩儿跑到外面胡同里玩小汽车,就在家门口,有什么事叫一声,外院倒座的宗家保镖们就会出来。 宗廷点点头,两人一起往宗恒书房走去。 今天一早,宗恒派出去的人过来,拿了郭家上下的背景资料。 其实单只是调查他们用不了这么久,只不过调查后发现,郭家并不是京市人,近些年才随着郭爱民工作调动搬来的。 所以宗恒的手下人,立刻赶去郭爱民老家,除了档案这些书面资料,还走访了他们的邻居、同事等等。 当然,找了合理的借口作掩盖。 “怎么样?” 方锦绣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地问。 宗恒手指在面前书桌上的文件夹点了点,面上没什么表情:“基本可以确定,郭家跟年宝有血缘关系。” “就是说,郭爱民真是年宝舅舅?”方锦绣忍不住追问。 宗恒微微皱眉:“从血缘上看,是这样的,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宗廷已经速度极快地把文件夹里的内容扫过一遍,他的视线停在一段话上:“有邻居反应,郭慧雯下乡前,郭家发生过巨大矛盾,基本已经与家人决裂?” 宗恒抬手示意,刚从郭家人家长赶回来的调查人员,开口道:“是的,因为时间已经过去比较久,邻居们的口述内容无法完全达成一致,能肯定的是她离家的时候,跟家人确实闹得很僵。” 那会儿下乡的孩子在乡下难免吃苦,心疼孩子的家长省吃俭用也要给孩子寄钱寄票寄吃的用的。 据说郭家什么都没给寄过,就好像没生过那个女儿一样。 方锦绣问:“知道她是为什么和家里人闹翻的吗?矛盾点在哪儿?” 以养母柔顺温和的性格,只是因为下乡这件事的话,方锦绣觉得她不会跟家人闹不开心。 这是当时的政策,以郭慧雯的个性,绝不会迁怒家人。 “据我调查询问,有几种不同说法。” 宗恒的手下说:“一种说法是说,郭女士想要回她母亲赠送给她嫂子的弟弟的工作,因此产生矛盾。” 方锦绣反应了一会儿才搞明白,宗廷不了解国情,更是一脸懵。 方锦绣给他解释了一番,当时适龄青年要是有工作,是不用下乡的。 宗廷对照着刚才看到的资料,若有所思。 郭家大女儿因为大几岁,已经嫁人生子了,自然没有下乡这回事。 郭家夫妻的工作,给另外两个孩子正好,但为了给郭爱民取媳妇,刘双梅的工作却给了儿媳妇的弟弟。 第146章 宗廷他们不了解情况,已经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好几年的方锦绣,可太知道一个正式的工人工作意味着什么了。 结果郭家不把工作给女儿,给了儿媳妇的弟弟? 更何况还是在女儿没有工作就要下乡的关键时候,这怎么想,都不太合理。 方锦绣心中有疑惑,便直接提出来了:“有什么原因吗?” 郭爱民个人条件不差,父母双职工,父亲愿意把工作给他。 他本人,方锦绣虽然没见过,但之前陆远峰跟她提起过,说郭爱民看着蛮体面的一个男人,偏偏胡搅蛮缠,心思不堪。 能让陆远峰评价说体面,郭爱民怎么也不会长得很丑,个人形象应该还不错。 一个长得不错,家境不错的男人,要父母付出这么大代价才能娶到媳妇儿? 据她所知,郭爱民的妻子,个人条件也不是特别出色,家境挺一般的,还不如郭家呢。 宗恒的手下犹豫了一下,看向他老板。 宗恒表态:“有话直说。” 这人便直说了:“有传言说,郭爱民的妻子是未婚先孕,根据我们了解的情况,郭罗二人成婚不足七月,生下长子——” “资料上有写,他们给孩子报的出生日期晚了一个多月,说是早产,但据我们去医院走访了解的情况,基本可以认定,刚才那个传言可信度极高。” 方锦绣凑过去看宗廷手上的文件夹,里面不光有这些内容,还记载了一些传言。 说郭家是被罗爱英要挟,不给她弟弟一个工作,就去告郭爱民耍流氓。 这就是住在家属楼的弊端,房子小隔音差,吃口好的吵个架,别想瞒过邻居。 方锦绣:“……”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郭家,现在过得还挺和谐的。 宗恒越听心里越不满,这样的人家,能教育出什么好孩子,年宝是万万不能交给他们。 “继续说说郭慧雯。”宗恒吩咐。 “是!” 手下忙道:“还有个传言,说郭慧雯是被人逼走的。郭爱民工作的厂里,有个领导的儿子看中了她,郭慧雯不愿意,后来……” “后来怎么了?” 方锦绣着急追问,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手下声音减小,他查到现在,基本上捋清了郭家跟他老板家的关系。 郭慧雯是老板外甥女的养母,是宝贝小少爷的亲妈! 他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邻居说,郭家把那个男的和郭慧雯锁在了同一个屋里……” 方锦绣顿时打了个寒噤,而后捂着嘴,胸口泛起一阵阵恶心。 她以为,郭家可能是逼迫她养母了,逼她嫁给那个男人,或者把她关起来。 但她没想到,那一家人竟然会做出这么恶心的举动。 眼见着老板一家子面色都不好,手下赶紧补充:“郭女士很坚强,她没有让恶人得逞,还打破了那个男人的脑袋。而且被锁着的门不知道被哪个好心人打开了,她逃掉了……” 即便如此,发生这种事也足够让人崩溃了。 方锦绣想到养母温柔和顺的性格,简直没办法想象她当时有多难过。 难怪她马不停蹄地选择了下乡,最起码在乡下,是生活上的困苦,而不是所谓的亲人将她送入绝境。 宗恒一掌拍在桌上:“不能让他们接触景年。” 在他眼里,这一家人简直道德败坏到了极点! 宗廷更干脆:“去跟阿杰他们说,不许那家人靠近我们家,如果试图出现在年宝面前,就把他们弄走,弄到不会碍眼的地方去。” “算了,我现在就……” “先生!外面出事了!”匆匆的脚步声过后,是急促的敲门声。 阿杰! 家里的保镖,他今天在门厅轮岗。 宗廷三两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书房大门:“怎么了?年宝有没有受伤?” 年宝不就是跟小伙伴在外面玩。 “没有,小少爷没受伤,不过……”阿杰三言两语将他见到的情况复述出来。 宗廷心头一跳,扭头:“爸,我出去看看。” 宗恒挥手:“去吧,瞒不住就别瞒了,我们好好跟他说。” 方锦绣一脸担心地追上去:“我也去!” 两人一起疾步往外走,一出大门,胡同两边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大部分是小孩子,也有一些大人。 因为宗家的保镖在,他们不敢围得过紧,宗廷和方锦绣能一眼看到风暴中心。 他们家崽崽站在小汽车旁边,身边跟着几个小伙伴,宗家的两个保镖护着孩子们。 对面是个跟陆钧差不多大的男孩,揪着头发急切地说着什么。 景年看着是没受什么伤,他小脸涨红,抿着嘴巴,很生气又有些茫然的样子。 “年宝!”方锦绣喊了一声。 景年扭头,看见走过来的哥哥姐姐,眼圈一下子红了,像是被欺负了终于找到靠山的小可怜,看得宗廷和方锦绣心疼怀了。 “乖宝,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姐姐说!”方锦绣过去就抱着他问。 对面那男孩连忙道:“我这次没欺负他,我……” 这次? 宗廷微微皱眉,刚想说话,景年突然从方锦绣怀里挣脱,拉住宗廷的手,眼睛红红的瞪着那个男孩:“他才是我哥哥,你不是,你是大坏蛋!” 小家伙攥着小拳头,奶凶奶凶:“你再来,我让我哥哥打你!” 对面的郭鹏鹏一脸懵逼,被景年怼的说不出话,看见宗廷的冷脸,又觉得害怕。 他无措地抓着自己短短的头发,又一遍重复:“你看我头发,我头发跟你一样是卷的,我妈说,你妈也是自然卷……” “不看!”景年掩耳盗铃地捂着自己脑袋,凶巴巴地说:“才不一样,我好看,你丑!你又碰瓷,我才不要你当我哥哥!” 宗廷和方锦绣对视一眼,结合阿杰刚才说的话—— 阿杰说,崽崽原本跟几个小伙伴在家门口玩儿车,这个男孩儿突然跑出来,拦住了景年。 景年的两个小伙伴,毛小兵和刘红英看见他,反应都很大,当时就冲上去挡在景年面前。 后来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个叫杨婷婷的,还推了他一把。 宗廷瞥了眼急得乱动想要辩解的郭家小儿子,拉着崽崽往回走:“哥哥不是教过你,不要跟奇怪的人说话。” 景年很委屈:“是他说……他说……” 他说不出后面的话,太离谱了,那个坏蛋竟然说他是他的哥哥。 才不是! “我没碰瓷,我说的是真的……”郭鹏鹏呐呐,又害怕宗廷。 刚才他看过来那一眼,让郭鹏鹏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 就像是他爸暴怒要揍他们之前那个感觉,明明跟他大哥差不多大,可能还小一点儿。 但那个眼神,郭鹏鹏也说不出来,反正是背心一凉,心里发颤。 方锦绣左右看看,还有很多好奇围观的人指指点点,她提高嗓门,大声道:“小朋友,你上次碰瓷我们家年宝管他要钱,你爸妈都道过歉了,怎么还来呢?想要小汽车,回家让你爸爸妈妈买呀,不走正路光想着占别人便宜可不好。” 有些事情,宗廷可能知道,但他不在乎。 有些话,他也不屑讲。 但方锦绣觉得,年宝以后指不定还要在这里生活多少年,没有爸爸妈妈跟着亲戚过活,已经够让人说嘴了。 再跟郭家这样一家子搭上关系,让旁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指不定就有多管闲事的来对着崽崽指指点点,教他做事。 可以不搭理,但是很烦人。 所以方锦绣尽量将苗头给掐掉,先把舆论给控制住。 郭鹏鹏心虚地低下头,他确实是因为眼馋景年的小汽车,才跑出来认亲的。 他这幅默认了的样子,让围观群众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就说嘛,看两家的孩子,都不是一个路子上的。 什么亲戚不亲戚的,原来是个碰瓷惯犯。 方锦绣又说:“算了,你家离得也挺远,进来喝口水让你爸妈来接吧,回头走丢了可糟了。” “年宝姐姐,他是……”毛小兵一听,急了,景年姐姐怎么还对欺负年宝的坏家伙这么好。 方锦绣不动声色打断他:“小兵,今天家里有点事,回头再让年宝喊你们来玩儿。” 毛小兵还想再说什么,刘红英连忙拉住他,掐着他胳膊,低声道:“年宝姐姐会害他?” 毛小兵不吭声了,方锦绣让大杨送他们回去。 “心真好啊这姑娘!” “可不是,这一家人人都好,他家老爷子还跟我下过象棋!” “这家小孩也教得好,每次见着我都打招呼,懂礼貌,又乖学习又好。” “姑娘说的也对,家离得远,是得小心。” 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郭鹏鹏挪了一下脚,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又扭头往人群里看了一眼,他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明明一起过来的。 方锦绣不动声色道:“小杨哥,井里湃着的西瓜、葡萄,都拿点出来,咱们招待客人。” 一听说有吃的,郭鹏鹏顿时不再犹豫,立刻跟着方锦绣往里走。 阿杰站在大门口,面色为难,小声道:“大少不让他进门。” 方锦绣说:“我问几句话,就在……就在你们值班室吧!” 值班室在外院的倒座,阿杰犹豫了一下,侧身让她进去了。 内院,宗廷牵着景年往里走。 景年沉默了一路,宗廷突然停下脚步,俯身,景年立刻别过头去。 宗廷伸手,捏着他下巴转过来,这才发现,崽崽大眼睛里已经含了一包泪。 “哭什么?”宗廷无奈叹气,面上冷意尽消,满眼柔色。 景年握着小拳头,用手背蹭了蹭眼睛,哽咽道:“他说他姑姑叫郭慧雯,可是……可是这是我妈妈的名字……” 第147章 景年双亲去世的时候,他年纪尚小,还不到记事的时候。 但他记忆力不错,又有方锦绣跟他讲关于父母的事情,景年对于爸爸妈妈并不是毫无了解。 他知道爸爸妈妈的名字,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知道以前他们还在的时候,是如何疼爱他和姐姐。 也知道……知道父母的忌日,以前在国外的时候,父母忌日那天,斋戒一天,姐姐会带着他给爸爸妈妈烧纸祭祀。 所以别看崽崽天天无忧无虑傻兮兮什么都不想的样子,其实在他心里,一直有一个地方,放着他爸爸妈妈的影子。 也遇见过嘴巴坏的大人小孩,当面或者背后讲难听的话,说他“有人生没人养,赖在有钱亲戚家里”,“孤儿命,克父克母”之类的话。 景年听见不是不难过,但他是个幸运的崽,姐姐还有宗家人,都给了他很多很多的爱。 这些爱足以抚平他内心的不安,让他长成一个小太阳一样的暖崽。 可是想得开不代表不介意,景年心目中,妈妈是个多温柔善良的人啊! 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 方锦绣跟他提起妈妈的时候,也都是好话。 她是真心感激养母,愿意收养丈夫故人的女儿,嫁过去就当了妈妈。 她和丈夫的条件也不富裕,却还是愿意供方锦绣去上学读书。 方锦绣刚去学校的时候跟不上,也是郭慧雯每天抽出休息的时间给她补习。 这样温柔善良的母亲,方锦绣怎么能不敬爱她。 可惜,麻绳只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小夫妻勤劳奋斗,好不容易快把女儿供养出来了,房子也盖好了,小儿子乖巧听话,偏偏前后脚出了事。 在景年心目中最好最好的妈妈,怎么会有这样的亲人呢? 景年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然而离开之后,他忍不住回想郭鹏鹏的话。 他知道他妈妈的名字,还说家里有他妈妈的照片。 妈妈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关于她的亲人,他知道自己有个坏奶奶,坏伯伯叔叔,但是他还有坏舅舅、坏表哥吗? 呜呜……他这么倒霉…… 宗廷不问还好,一问景年就绷不住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哥哥……”崽崽哭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不喜欢他们……” 宗廷心疼极了,给年崽擦着眼泪,温柔哄道:“不喜欢就不喜欢,以后哥哥不让他们出现在你面前。” 景年当然是相信他哥能做到,可是…… “哥哥,他们真的是我妈妈的家人吗?”崽崽仰着头,眼里还有泪水,黑亮的眼珠泡在泪水里,剔透得像两颗最漂亮的黑宝石。 宗廷沉默片刻,想到刚才他爸的那句话。 姜还是老的辣,老头子什么都猜到了。 “从血缘上讲,是的。”宗廷说。 他话音刚落,景年就像被人打了一拳。 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抿着小嘴强忍着不哭,一张漂亮的小脸皱成一团,看着可委屈。 宗廷忙安慰柔声安慰:“可是年宝,血缘亲人并不等于家人。” 这句话有点儿绕,崽崽眨巴眨巴眼睛,又挤出两滴眼泪。 他团着手蹭了蹭,歪头想了一会儿:“我和哥哥就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们是家人,是这样吗?” 虽然他至今还有点捋不清跟宗家到底是什么亲戚,但是他知道,他跟宗家不是血亲。 因为之前有同学骂他,说他是姐姐的小拖油瓶,宗廷捡回来的小流浪狗。 宗廷:“……” 你跟你姐姐也没有血缘关系。 但是看着崽崽泪巴巴地小脸,这话宗廷又憋了回去。 算了,不打击他。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宗廷说:“就算他们跟你妈妈有血缘关系,但是你见过他们吗?你妈妈跟你提起过他们吗?” 据方锦绣讲是没有的,最起码她自己没听养母提起过,就见了那一面,后来就没消息了。 景年那会儿都没出生,更不可能,所以宗恒才这么问。 果然,崽崽点了点头,傻乎乎地反问:“对呀,为什么呀?我妈妈为什么不跟我讲她的家……亲人?” 姐姐会跟他讲爸爸妈妈,舅公会跟她讲舅婆,见不到面的亲人,大家都在怀念。 妈妈难道不怀念她的家人吗?她不想她的妈妈吗? 宗廷犹豫了一下,还是含蓄地说了出来:“因为他们对你妈妈不好,曾经对她做了很过分的事。” 景年表情一下子僵住了,眼神惊恐,像是被吓到了。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小奶音里带着哭腔:“他们坏!为什么要欺负我妈妈?我妈妈该有多难过呀!” 他被郭家兄弟欺负了,只是很生气。 可是知道他们是自己的表哥,就……就也不是难过,是更生气。 可是如果是亲人的话,以前相处过,那他一定会伤心的。 他还记得小时候,奶奶到他家里撒泼,爸爸好长时间不开心,不说话。 他问妈妈为什么,妈妈说,因为爸爸被奶奶伤了心,那是他妈妈,却对他不好。 曾经景年理解不了,单纯觉得奶奶很坏。 可是现在,他有一点理解爸爸了。 原来他妈妈也经历过爸爸一样的事情,难怪她会知道爸爸在想什么。 宗廷叹了口气,他不愿意让郭家人接触年宝,就是怕这个。 提及过往,心软的崽崽肯定得伤心。 “年宝,哥哥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妈妈在去乡下之前,就跟郭家闹翻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瞒他:“后来跟你外婆通过信,姐姐说,你妈妈带着她见过你外婆,但是你外婆不喜欢她,再后来好像就没联系过了。” 景年无措地站在宗廷面前,宗廷说得这些话,让他有些难以消化。 他想了想,问:“我妈妈不要他们了吗?” 宗廷说:不知道,只知道确实很久没联系,也只给你外婆写过信。” 景年又问:“外婆为什么不喜欢姐姐?” 这个问题方锦绣自己也知道,她不避讳,宗廷也不瞒着崽崽:“因为姐姐是被你爸爸妈妈收养的,不是你妈妈亲生的。” 景年表情茫然,这个因果关系,他理解不了。 姐姐也是妈妈的孩子呀! 但是景年对外婆的好感度在下降,原本接触之后,他唯一有点儿好感的就是外婆。 可是外婆不喜欢姐姐,这都没有可比性的。 小孩子的爱恨十分单纯,景年当即表态:“她不喜欢姐姐,我也不喜欢她!” 宗廷心头一跳,下意识追问:“乖宝,要是郭家人想带你走,你会跟他们走吗?” 生怕崽崽脑子发昏,他还补了一句:“走了就不能见姐姐,也不能见我、我爸妈他们了。” “呜……哥哥……” 刚止住的眼泪瞬间又汹涌而出,景年这回哭得更惨,一把抱住宗廷不放,哭着问:“哥哥你们不要我了吗?” “怎么可能?!”宗廷连忙把崽崽抱起来,摇着拍着哄着:“怎么可能不要你?说什么傻话。” “可、可是……”景年抽抽噎噎地说:“你要我跟他们走。” 宗廷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不是在问你怎么想的。” 景年眼泪汪汪,哭音弱弱的,语气却不弱:“可是我本来就不会跟他们走,为什么要问我?” 宗廷思索了一番才理解景年的意思,他担心的这个问题,他家乖崽根本没考虑过。 所以他提出来后,在崽崽看来,反而是他有这个想法,不然为什么要问不可能的事情? 宗廷:“……”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心里暖乎乎的,这个崽真没白养,知道好坏,又听话懂事,是个好崽。 “那这样。” 宗廷把他放在凉亭中间的石凳上,在他旁边坐下,正色道:“这件事,交给我们来处理,你不用管了,开开心心地玩,回头哥哥再给你一辆红色的小汽车,好不好?” “好!”景年乖乖点头,纠结了一会儿,又说:“我……我想知道……” “知道什么?”宗廷问。 “想知道我妈妈的那些事。”景年盯着石桌子,眼神直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哥哥,我很想我妈妈,姐姐说她很好,我也知道她很好,可是我记得的事,太少了,我都忘记妈妈长什么样子了……” 说到这里,景年委屈地揉了揉眼睛。 他不想的,他想记住妈妈的样子,可是记不住呀! 随着他长大,记忆越来越模糊了。 “我想知道更多关于妈妈的事,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我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景年哽咽着说。 听到妈妈受欺负的情况,他肯定会生气会难过,但是他还是想知道。 妈妈走了,应该有人怀念她,他是妈妈辛苦生下来的孩子,他最应该记得妈妈。 宗廷沉默,从利弊上讲,把郭家做的那些恶心事告诉崽崽,基本上能杜绝郭家的心思了。 景年绝对不会再跟他们认什么亲,郭慧雯要是还活着,说不定还有转圜余地。 现在?别想了。 但他舍不得,那些事他听着都觉得不适,让天真单纯的年宝知道…… 宗廷沉吟片刻,说:“之前爸爸让人去查过郭家,确实有关于你妈妈的事情,哥哥可以慢慢讲给你听,但是有些情况,要等你再大一些跟你讲,行不行?” “行的。” 景年甚至没追问是什么情况,如果能说,哥哥会告诉他,哥哥不说,一定是有原因的。 “乖崽。”宗廷摸摸景年发顶,真是个小哭包,这一会儿哭了有几次? 宗廷拉着崽崽起来:“走,去洗把脸,看你脏成什么样了。” “哥哥……”景年突然开口。 “嗯?” “不要红色的小汽车,那是女孩子开的……” 舅妈,大姨姨,小姨姨都有红色的汽车! 第148章 把景年交给闻讯赶来的宗夫人,宗廷转身往外院走去。 “哥哥!”景年不安扭头。 “年宝,今天这么黏哥哥呀?” 宗夫人笑眯眯地说:“今天送过来的芒果和荔枝很新鲜哦,咱们去洗洗干净,然后给哥哥、姐姐、舅舅都送一点儿好不好?” 她表情温柔,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唯有眼底的怜惜,透露出些什么。 “好。”景年揉揉眼睛,哭久了,小奶音还有点微微发哑:“我给大家送水果。” 宗廷摸摸崽崽发顶:“乖。” 他走到外院,正好撞见方锦绣领着郭鹏鹏从值班室出来。 阿杰表情一僵,紧张上前:“少爷……” 宗廷抬手,阿杰停住脚步,默默闭嘴。 “阿廷,是我要带郭鹏鹏进来的。”方锦绣不愿意阿杰因为她的行为受到责难,忙主动发声。 宗廷没有接这个话茬,瞥了眼缩在方锦绣背后,畏畏缩缩的男孩儿,淡声问:“你问出什么了?” 方锦绣眉头轻蹙:“是有点儿消息。” 她扭头看了眼郭鹏鹏,想到从他嘴里问出来的话就头疼。 “让小杨先送他回去吧。”方锦绣说。 郭家离这里还蛮远的,让这个孩子自己回家,万一跑丢了,真说不清楚。 宗廷点头,阿杰立刻去将司机小杨叫过来。 郭鹏鹏一看要送他走,急道:“说好的西瓜呢?葡萄呢?” “谁跟你说好了。”方锦绣没好气道。 她不屑于骗小孩,家里也不差这三两口吃的,但是郭家这些人,真的不值得,哪怕是三个小的,也没一个省心的。 就冲着这个熊孩子把她崽害成那样,东西宁愿喂给前头胡同王大爷家的哈巴狗,也不给这小子。 “你……你骗人!” 郭鹏鹏向来憋不住话,生气的时候尤其没脑子,该说不该说的,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难怪我妈说你是个野种,你是我小姑养大的,吃我小姑的喝了小姑的,我小姑还供你上大学,你欠我们老郭家!” 郭鹏鹏学习成绩不好,人脑子也不灵光,要说有什么擅长的,就是特别擅长学嘴了。 大人私底下说的什么话,只要让他听见,他能学个八九不离十出来。 方锦绣连气都懒得生,她亲爹虽然不像样,好歹还要点儿脸面,有点儿廉耻心。 这一家子……好家伙,那真是脸皮厚又心黑。 是,养母对她有恩,可是那关郭家什么事? 年宝可还在呢,她什么都给弟弟,把崽崽养好了,想必养父母泉下有知,会安心吧。 “阿杰,把他弄出去。” 宗廷面色冷冷的,语气也没热到哪儿去,他现在看郭鹏鹏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大垃圾。 阿杰立刻提溜着郭鹏鹏衣领,把他弄了出去,等小杨把车开出来,送他回去。 宗廷又问了一遍:“你问出什么了?” 郭鹏鹏的出现带来许多疑问,他为什么会一个人来到宗家?两家离得并不算近。 郭家知道多少情况?又是怎么打算的? 方锦绣咬牙:“真不知道他们家怎么教育孩子的。” 老大暴力,遇事冲动,恃强凌弱。 老二看着乖巧听话一小姑娘,其实心眼小睚眦必报。 老三更不用说了,头上顶着的好像不是个脑袋,而是个西瓜。 宗廷对于郭家兄弟的教育问题不感兴趣,懒散地掀了掀眼皮子:“他被兄弟姐妹坑了?就这些?” 方锦绣顿了顿,说:“刘双梅……就是年宝外婆,据说已经上路了,去了我和年宝家乡。” 宗廷转瞬间明白了郭家的目的,冷笑道:“想找年宝妈妈缓和关系?” 方锦绣默默点头,可不是咋滴,她都没想到,郭家人还有这个脸。 想来听讽刺的,找逝者说和,可见他们真没把妈妈放在心上,她都去世这么多年了,家人竟然一点儿不清楚。 宗廷想了想,问:“刘双梅什么时候出发的?” 方锦绣说:“郭鹏鹏说昨天下午,这会儿估计还在火车上。” 现在交通出行能选择的方式不多,长途旅行,火车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绿皮车,从京城到景年老家所在的城市,怎么也得十七八个小时。 反倒是舅舅安排去见秋云婶子的人,这会儿估摸已经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方锦绣和宗廷正说起这个,宗恒的助理过来通知他们,派下去的人已经和秋云婶子联系上了。 “走,去听听。”宗廷和方锦绣立刻往宗恒书房走去。 另一边,小杨领了任务,送郭鹏鹏回家。 他就算没看见,也听同事阿杰讲了今天发生的那场争端,这小孩儿可不是小少爷的朋友。 于是平时还算健谈的小杨沉默了一路,只履行自己司机的职责算完。 郭鹏鹏原本还有些怨气,女人都是骗子,他姐姐骗他,这个什么表姐也骗他。 可是表姐让他坐小汽车! 他一下子又不生气了,没吃到西瓜和葡萄虽然有点儿遗憾,可西瓜葡萄,在家里也有机会吃,小汽车他家可没有! 郭鹏鹏高兴得屁股上跟装了弹簧似的,怎么都坐不住,在座椅上扭来扭去,上看下看,打定主意回去要吹个够。 今天早上他本来在家里玩儿的,是姐姐跟他说有好吃的,带他出来。 郭鹏鹏馋啊! 那么好吃的点心,他偷吃只敢偷吃两三块,香得嘴巴都糊不住了。 结果爸爸转头把剩下的全分给哥哥姐姐了,姐姐还多拿了他的那一份。 等爸妈背过身,他去管郭悦悦要点心吃,那是郭悦悦卖他得来的奖励,怎么也得给他分一半吧? 他觉得郭悦悦欠他,郭悦悦还觉得郭鹏鹏欠自己呢! 她可是被冤枉,白挨了顿打,不给郭鹏鹏还回去,她心里不舒服。 点心郭悦悦是一口都不给他,还当着郭鹏鹏的面吃得喷香,直接给郭鹏鹏馋哭了。 罗爱英烦得拎着扫帚出来,郭悦悦干脆不和偏心的老妈打照面,抱着点心就往爸爸那儿跑。 郭鹏鹏是蠢坏,坑人不过脑子,但他不记仇,第二天一起来就忘记了昨天的恩怨,乐呵呵的凑到郭悦悦面前跟她玩儿。 郭悦悦可还惦记着白挨的那顿打,郭鹏鹏越是不在意,她越生气。 你随口一句话让我被打一顿,现在被打的地方还疼着,结果你自己根本不当回事? 她眼珠子转了转,冒出来个主意。 “鹏鹏,你想不想吃好吃的?”郭悦悦问。 那当然想啊!谁会不想吃好吃的呢? 郭鹏鹏上手就去掏她兜:“给我吃点心!” 郭悦悦拍开他的手,黑着脸说:“吃完了!” 吃完了?郭鹏鹏没兴趣了,扭头要走。 要不是大哥他惹不起,肯定不会只管姐姐要点心吃。 郭悦悦磨了磨牙,叫住他:“你是不是傻?你知道昨天爸妈说了什么吗?” “什么?”郭鹏鹏嘟囔:“唠唠叨叨说半天,晚饭都没吃好,饿死我了。” 郭悦悦说:“爸妈讨论的就是关乎咱们未来能不能吃香的喝辣的的大事!” 郭鹏鹏呆呆地:“哦。” 有吗?他怎么没听到。 郭悦悦无语,摆摆手:“算了我这么跟你说吧,你还记得给奶奶点心那个小孩儿吗?” “记得!” 一提到景年,郭鹏鹏立刻想起那些美味的蛋糕,太好吃了! 郭悦悦偷偷翻了个白眼,就知道吃,傻子! 不过傻子好骗啊! 郭悦悦又说:“我跟你说,昨天爸妈讨论的就是他,他是咱小姑的儿子,也就是我们表弟。” “啊?”郭鹏鹏惊讶:“他是我们表弟?” 可是妈不是说小姑在乡下嫁了个乡下老农民,天天跟猪抢猪草吃。 这就很损人了,罗爱英讲话从来不好听,郭鹏鹏又爱学嘴,立刻学了过来。 郭悦悦甚至犹豫了一瞬间,把郭鹏鹏放出去,真的没问题吗? 但是隐隐作痛的伤处,让她狠下心。 “你想多了,我们表姐都是大学生了,还有表弟,随手送给不认识的老太太那么多吃的,你说他要是知道,你是他表哥,那……?” 后面的话不用说出来,已经够郭鹏鹏脑补了。 他兴奋得原地跳起来:“爸妈什么时候带我们认亲啊!” 郭悦悦假模假样叹口气:“爸妈不去。” “为啥?!”郭鹏鹏极了:“为什么不去?” 郭悦悦超他招招手,郭鹏鹏立刻把耳朵凑过来,她压低声音说:“因为咱妈跟小姑有过节,她不敢去。” 昨天大人谈话没有避开他们,以郭家这个住宿条件,也避不开,除非把孩子都撵出去。 不过那会儿赶上饭点,孩子没吃饭,闻着味儿往别人家跑,丢脸! 听就听吧,郭爱民和罗爱英都没当回事,谁能想到亲闺女转头就能为了坑她弟,搞出事儿呢? “啊?”郭鹏鹏急道:“那咋办?” 他气的跺脚:“咱妈怎么这么不省心,干啥要惹小姑生气。” 这下好了,点心飞了。 郭悦悦继续怂恿:“没关系,是妈跟小姑有矛盾,咱们跟小姑没有啊!我们可是小辈,要是咱们去一趟,小姑还能撵咱们?肯定会拿好吃的招待我们。” 郭鹏鹏瞬间心动了,拉着郭悦悦就要去找小姑。 郭悦悦乐得笑出声,傻子,真是个傻子。 这事对她一点儿坏处都没有,她都想好了,郭鹏鹏要是认亲成功,她跟着一起享受,好吃的好喝的都有她一份。 郭鹏鹏要是认亲没成功,那也好办,反正不是她出的面,回头只要不认账,郭鹏鹏那傻蛋还能把她怎么样? 郭悦悦打这个主意的时候,丝毫没有考虑过,如果郭鹏鹏失败了,激化了两家的矛盾怎么办。 第149章 郭悦悦为了忽悠郭鹏鹏闯祸挨打,狠心掏出自己积攒的零花钱带他坐公交车,郭家离宗家实在太远了。 郭鹏鹏冲着好吃的去的,结果到了地方,一眼就被景年的小汽车给吸引了。 连陆钧都抗拒不了的小汽车,更别说郭鹏鹏这样没什么见识的。 围观的小孩同样馋得流哈喇子,但是景年虽然大方,可小汽车就一辆,他自己都没玩够,舍得分给小伙伴们一起玩,已经很不错了。 周围的小孩儿都眼馋啊!议论纷纷的,说跟景年当朋友真好,他大方,这么好的小汽车都舍得给朋友玩儿。 郭鹏鹏一听,那我还是他表哥呢! 郭悦悦都不用再怂恿的,他直接就冲上去了,然后就发生了之前那些事。 他想认亲,毛小兵和刘红英防备着他,景年也不愿意承认。 小汽车虽然没玩儿上,好歹坐了一回大汽车,郭鹏鹏美滋滋的,到了地儿还不太想下车。 胡同口摇扇的大爷大妈们,看着郭鹏鹏从汽车上下来,稀罕极了。 “那是郭家的小小子?” “没错,就是他家那个傻小子,看那一头短卷毛,咱胡同就他一个这样发型的娃!” “怎么从小汽车上下来?老郭家真发达了?” “那不能吧,郭家先前不是摊上事了吗?好像就是他家两个小子惹的事,招惹了惹不起的人。” “那咋从小汽车上下来的?” “问问呗!” 一个大爷招手把郭鹏鹏叫过来,给他一把花生,他就什么都说了。 “那是我小姑家的车!”郭鹏鹏毫不脸红地说。 虽然他还没见到小姑,表弟也不乐意认他,但是他没找错。 表姐让小汽车送他回家,那是表姐家,就是小姑家,没毛病! “你小姑?你们家不是外乡的,你小姑咋在这?以前怎么没见过她?” 郭鹏鹏眼珠子滴溜溜转,他知道小姑嫁去乡下了,也知道这很丢人。 所以他不说,他捡着能炫耀的说。 “再给我一把花生!”郭鹏鹏提条件。 “嘿,这小子,还挺贪!” “给他给他,让他说。” 大爷又给郭鹏鹏抓了一把花生,郭鹏鹏裤兜塞得鼓起来,一边剥花生一边说:“我表姐是大学生,京大的!” 这跟大爷们的问题有关系吗?没什么关系。 但是小孩子讲话很跳跃,大人也拿他们没办法。 大爷们自己联想了一下,得出个结论:“家里培养出个大学生?发达了?” 现在大学生可了不得,尤其是这前头几届,还没毕业呢,大把大把的好单位等着分配,进去就当领导。 “不对啊,77届还没毕业吧!” 77届已经是高考恢复后的第一届,所以哪怕是第一届,也还是在校学生,福泽不到家里人。 “搞不懂。” 郭鹏鹏也不懂,他还听奶奶说,那家是啥大华侨呢! 听说是从国外回来的,可他小姑不是从国外回来的,是从乡下回来的。 郭鹏鹏担心大爷们再问下去,他会说露馅,连忙捂着一口袋花生往回跑。 跑到自家院子里,罗爱英正在干手工活,一看见他,没好气道:“吃完早饭就跑没影儿了,一个个的就知道吃!” “你哪来的花生?” “张大爷给的。”郭鹏鹏随口回了一句,“妈,我姐呢?” 他要找他姐算账,竟然丢下他先跑了。 “鬼晓得她跑哪去了,一个个的,都不省心!”罗爱英说完,又念念叨叨地把三个孩子都批评了一顿。 郭鹏鹏不耐烦听她唠叨,打断了她的话:“妈,我奶啥时候回来?” 她奶好像是去见小姑了,表弟不认他没关系,他还能不认他亲妈? 到时候总得认他这个表哥,小汽车,好吃的电心,都是他的,嘿嘿嘿…… 郭鹏鹏做着美梦,又等了好一会儿,郭悦悦才回来。 姐弟俩对上视线,一模一样的惊讶。 两人一齐出声。 郭悦悦:“你怎么在家?” 郭鹏鹏:“你怎么才回来!” “你先说!”这回郭悦悦抢在前面说道。 郭鹏鹏得意地炫耀:“让你丢找我跑了,我坐小汽车回来的!” 他把郭悦悦走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郭悦悦又是羡慕又是害怕。 羡慕弟弟竟然坐过小汽车了,她都没做过! 害怕的是,表姐表弟果然都不喜欢他们家,也不愿意跟他们相认,要是爸妈知道,她肯定要挨骂。 “你还没说呢,你咋落我后头去了?”郭鹏鹏追问。 笨蛋! 公交车哪有小汽车跑得快,还要走走停停的。 但是为了稳住郭鹏鹏,当然不能跟他说实话。 郭悦悦随口编道:“你还意思说,那会儿人那么多,你就知道盯着人家的车看。 我就扭个头的功夫,你就不见了,我找了好久,找不找你才回来的,还准备喊爸爸妈妈一起去找你。” 这谎话编得处处漏洞,但郭家兄妹三个里头,他大概是最笨的,一下子就被忽悠了过去。 郭悦悦还倒打一耙吓唬他,说要跟爸妈告状,说他在外面乱跑,差点儿跑丢了。 郭鹏鹏吓得不行,把兜里的花生分给郭悦悦一半,才算堵住她的嘴,让她不要去“告状”。 都是姐弟,这还是亲的,可是相处得跟仇人似的,互相坑起来毫不留手。 另一边,方锦绣却在为了她的弟弟劳心劳力。 她跟宗廷到了宗恒办公室,宗恒派去景年老家的人已经到了。 不仅到了,还带着秋云婶子,去了县城里,两人现在正在县城的邮局里头打电话过来。 那人带着方锦绣的亲笔信过去的,当年方锦绣给秋云婶子家的大女儿红妮儿当过一段时间的启蒙老师。 五年多过去,红妮儿已经十四岁了,有方锦绣离开时留下的助学金,这个争气的姑娘入学后,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现在已经考上了公社的初中,在读初一了。 红妮儿手里还保存着方锦绣给他们做的识字卡,她认得方锦绣的字。 所以秋云婶子才会愿意跟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去县城里,在她心目中,给女儿读书机会的方锦绣,就是她家的大恩人! 她一路跟着宗恒派去的人来到邮局,电话拨通,听筒递到她手上的时候,她手指头都在发抖。 她这半辈子,来县城的机会不多,来邮局的机会更少,连电报都没发过,更别说打电话了。 “喂……是秋云婶子吗?”方锦绣略有些急切地问。 听筒里夹杂着电流的声音有些失真,但秋云婶子还是听出了方锦绣的声音,当即激动地直点头:“是我!是我!” 方锦绣同样有些激动,她简单跟秋云婶子寒暄了两句,结果秋云婶子先憋不住了:“绣儿啊,你有啥事找婶子,你直说,这电话费多贵啊!” 她刚才听见了,那工作人员说,按分钟算钱,打到京市,一分钟一块多钱。 这是在打电话吗?这是在烧钱! “是这样的婶子,我和年宝在京市,遇见了……” 她话说到一半,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 宗廷去开门,景年端着一个大大的果盘站在门外。 “哥哥,我来给你们送水果。”小男孩儿目光沉静,平顺得不像他往日模样。 “给我吧。”宗廷去接他手里的果盘,景年突然抬手,高高举着果盘,仰头问:“我能进来吗?” 乌黑的大眼睛看着宗廷,好像问的不止这一句。 坐在书桌后面的宗恒出声道:“让他进来吧,这些事他有资格听。” 宗廷微微皱眉,他不是非要瞒着崽崽,不过刚听了一些不好的事,他担心又有这种事让景年听见。 倒不如他了解清楚了,再酌情告诉景年。 “哥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景年一本正经地说。 宗廷唇角翘起,侧身让开:“进来。” 景年立刻咧嘴笑起来,跑到宗恒面前,把果盘放在桌子上:“舅舅吃荔枝!” “待会儿吃。”宗恒抬手,朝正在打电话的方锦绣示意,景年立刻捂住嘴巴。 方锦绣干脆开了免提,直奔主题:“婶儿,是这样的,我和年宝在京市遇见了一家人……” 她把他们和郭家的相遇以及几回打交道的情况大致跟秋云婶子讲了一遍,最后说:“婶儿,你是我妈的好朋友,她走的时候,只有你在她身边,我想问问,她有没有提起过关于她的家人?”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气声。 秋云婶子说:“绣儿,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你妈确实跟我提起过。她病了那么长时间,她走那天,约莫是自己察觉到不行了,就把你支了出去,跟我说了一些话……” “她给了我一封信,说要是她死了,托我给她寄出去。我不识字,她跟我说,那是寄回她家里的信。” 秋云婶子的声音开始哽咽:“绣儿啊,你妈临死前,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年宝。 我晓得,她下乡这么些年,家里都不管她,肯定有事儿啊!可是她怕你们姐弟俩没人照顾,还是……还是写信回去了……” “她跟我说,年宝是她唯一的孩子,她家里人怎么也得给他一口饭吃,不能留下拖累你,你一个大姑娘,带个这么小的孩子,日子怎么过?” “她还说,如果她家里人来接,不能让他们带你走,家里房子留给你,你有房子,自己能干活,就用不着求别人!” 屋里一片寂静,只有姐弟俩地啜泣声,景年满脸都是泪,无声地喊着“妈妈”。 方锦绣也哭得泣不成声,她知道,养母不让她跟郭家人走,是因为知道郭家人不喜欢她,容不下她。 往更坏的地方想,当年她的遭遇,她害怕再发生在她女儿身上。 第150章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郭慧雯临死前,拖着病体为两个儿女打算。 她知道方家靠不住,又担心他拖累大女儿,所以把小儿子送回郭家,指望条件还算不错的娘家人能给儿子一口饭吃。 这样一来,家里的房子可以留给闺女,哪怕往后她要嫁人了,把房子卖了,给自己置办一份嫁妆,也能体体面面的出门。 可是事情的发展并未如她所愿。 显然,郭家并没有人来接景年。 这中间也有一个蹊跷的地方,从郭鹏鹏口中可以得知,郭家人到现在都不知道郭慧雯已经去世了。 所以那封信,是没有收到?还是怎么回事? 方锦绣抹了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算了算养母去世的日子,又问宗廷:“郭家是什么时候搬到京市的?” 宗廷上午才看过郭家的背调资料,以他的记忆力,这些关键日期,他自然不会忘。 宗廷报了三个日期,分别是郭爱民工作调动到京市的时间,罗爱英带着孩子去京市,以及郭家整个搬来的时间。 方锦绣惨然一笑,她养母去世半年后,郭爱民才调动去了京市。 景年还在呜呜咽咽地喊着妈妈,他之前就哭了好一会儿,洗干净脸,眼睛还有些红肿。 现在听到他妈妈的这些事,更是哭得难以自抑。 为什么会有爸爸妈妈,不爱自己的小孩儿呢? 妈妈被她的爸爸妈妈伤害了,她该有多伤心啊! 方锦绣也绷不住了,弯腰抱住弟弟,姐弟俩抱头痛哭。 宗夫人被屋里的哭声招来,担心地问:“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你们两个就干看着。” 宗家的两个男人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种哭法,是伤心到了极致,所有安慰的言语都显得苍白徒劳。 宗恒比了个手势,让妻子去哄哄。 宗夫人上前,默默抱住沉浸在悲伤中的姐弟俩,轻轻拍着他们的背,一句话都没说。 宗恒接过听筒,简单跟电话那头的秋云婶子表明身份,让她有什么消息,跟他讲。 秋云婶子慌了慌,但是听筒里隐约传来的哭声让她心里难受。 她不由说道:“绣儿舅舅啊,我跟你说心里话,那郭家就不是好的! 年宝她妈妈当初给我透露过,虽然没有明说,但我晓得那个意思,郭家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年宝他妈说了,但凡他们有一点儿良心。就会来把年宝接走养大!” “他们没良心啊!慧雯人都没了,连个来看一眼的都没有!” 当初郭慧雯的丧事,方家不给办,一心盯着她家里的房子和东西。 还是秋云婶子几个跟她关系好的。还有村里一些热心快肠的人家帮的忙,出钱出力的。 这些秋云婶子都没跟方锦绣姐弟俩提过,也没敢跟他们说这些事。 说了有什么用了,徒惹两个孩子伤心罢了。 要不是方锦绣问起,她也不会提这些事。 之后秋云婶子又念叨了一些跟年宝妈妈相处的往事,来证明她在乡下吃苦受罪,家里没给一点儿帮助。 郭慧雯跟方林结婚的时候,别说嫁妆了,连床新褥子都没有,卷着她在知青点用的旧被褥就嫁过去了。 结婚那天身上的新衣服,是方林攒的钱,扯了几尺土布,她自己做的。 秋云婶子之所以对这些事念念不忘,因为乡下在乎这个,没有嫁妆的女人,到了婆家,难免被人说嘴。 就因为郭慧雯没嫁妆,方老太太指着她鼻子骂了不止一回,骂的可难听了。 两个妯娌也明里暗里挤兑她,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这些往事,随着郭慧雯的离世,好像已经被人遗忘,也就秋云婶子她们这些故人还记得。 亡者已经开不了口,却还有人记得她的委屈。 说到最后,秋云婶子自己都哭起来了。 她觉得郭慧雯是真的命苦,长得那么好看,心也好,还是高中生,偏得跟她们这些大字不识的人一起扛锄头下地。 家里头靠不住,嫁的男人虽然人好,屋里头也一摊子烂事,还穷得很。 好不容易日子过起来了,一下子急转直下,先是没了丈夫,自己也撑不住了,留下两个孩子,让人欺负。 电话那头哭,这头也哭。 哭到后来,县城邮局的工作人员看不下去了。 他跟秋云婶子说:“大姐,你这眼泪水真值钱!” 一分钟哭出去一块多,这一个电话打的,都够买一张去京市的火车票了,还有多余的! 秋云婶子这才想起来电话费的事,心疼得一个哆嗦。 虽然不是花她的钱,可电话是她打的啊! 匆忙又说了几句,方锦绣表示,过段时间会带年宝回乡祭祀,秋云婶子便匆匆挂了电话。 电话挂了,景年的眼泪还没止住,他一想到妈妈,就觉得很难过。 他甚至都没有好好的抱抱她,亲亲她,她就不在了。 他还记得以前在乡下老家的时候,二牛妈妈督促他用功读书,总是说:“二牛啊,你好好读书,等你出息了,妈就享福了。” 他成绩可好了,他也爱学习,以后肯定有出息,能让妈妈享福。 可是……可是他已经没有妈妈了…… 崽崽哭得实在太惨了,方锦绣毕竟是成人了,比较能控制情绪,哭了一会儿发泄过后,慢慢平静了下来。 景年却不行,他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往下落,小短袖的前襟都被哭湿了。 哭到后来,嗓子受不住,就开始咳嗽,一边咳一边哭。 其他人看不下去了,轮番的哄。 景年自来是个乖崽,他抽噎着说:“我、我不想哭、哭了,可是、是我忍不住……哇!” 没法子了,宗廷揽着他,绞尽脑汁:“别哭了,哥哥给你买冰激凌?” 景年泪眼朦胧,哭着说:“我不要冰激凌,我要妈妈!” 要是妈妈能回来,他可以一辈子都不吃冰激凌了。 因为妈妈去世的时候他实在太小了,还不太能理解死亡的含义,当时虽然难过,但生存问题更严重,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他开始逐渐接受这件事。 可是并不是不伤心了,那些伤痛一直埋在心底,这一刻被彻底挖开,顿时疼得天翻地覆。 后来一直到景年哭累了才停下来,嗓子都哭哑了,眼睛脸颊都哭得通红,蔫蔫地趴在宗廷肩膀上,时不时抽噎一下。 宗廷抱着他去洗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衣服,往床上一放,耗尽了全部精力的崽崽就睡着了。 与此同时,奔波了一路的刘双梅,终于辗转找到了方家坪村。 这是她小女儿下乡的地方,地名她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很多次她都想偷偷攒点儿东西,给在乡下吃苦的女儿寄过去。 可是一想到冷酷严厉的公公,还有无事也要挑三分的儿媳妇,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吧,算了吧! 她又不能把闺女接回来,一旦让他们发现了,家里又得闹一场,日子都过不安稳。 唯一一次来看女儿,也只是到了县城,匆匆见过一面。 这次过来,说不好听点儿,是见着孩子有可能发达了,倒贴上来的。 刘双梅心里头清楚,所以脸烧得很,想起来就不好意思。 但不来不行! 她安慰自己,她一个当妈的,来看望女儿,应当应份啊! 到了县城的时候,她还特意休整了一下,找人讨了点儿水,把手帕打湿了,擦干净手和脸。 其实家里现在也不差对吧,儿子从分厂掉到总厂,把一家子都带去了京市,也算是改了门户了。 女儿收养的那个姑娘,能读上大学,她闺女肯定没少下力气。 孩子都养出来了,不认也不可能,往后要是能教教涛涛鹏鹏他们,说不定家里还能再出几个大学生。 可是……唉…… 也不知道闺女还记恨不记恨她哥哥嫂子,当年那事儿,确实是她儿子儿媳做得不地道。 当年郭爱民刚接了父亲的班进厂当工人,听着风光,其实进去了只是学徒工,一个月只有十几块钱,还得鞍前马后的伺候师傅。 偏他分到的师傅性子孤拐,不爱说话也不好讨好,郭爱民打了好几个月下手,什么都没学会。 该学的没学到手,考核就过不了,一直是学徒工,被定死了。 他觉得这日子苦不堪言,一心想找机会换个师傅。 恰好他同学冯红卫看上了他妹子,苦追良久没有结果。 罗爱英心疼男人,出了个主意:家里人劝是劝不动郭慧雯,要是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不怕郭慧雯不答应。 为了自己的前途,郭爱民答应了。 郭慧雯怎么也不会想到,亲哥会把她给卖了。 那天刘双梅被强行带走,公公压着,儿子儿媳左右劝着,她一路走一路抹眼泪,可是最后也没回去。 郭仁一如既往的沉默,他爸还活着的时候,惯来如此,他只要听话就好了。 后来不知道谁给开的门,事儿没成。 刘双梅也不知道自己是松了一口气,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心情。 她知道女儿对哥嫂生了怨,可都是她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都这么些年了,刘双梅想着,要是小女儿能不记仇了就好了,兄弟姐妹和和睦睦的,多好。 想到孩子们和谐相处的场景,刘双梅不由露出点儿笑来。 她看见村头大树下,几个村人正在闲聊,一个眼睛红肿的女人被围在中间。 刘双梅连忙走过去,客气问道:“老乡,请问郭慧雯家怎么走?” “郭慧雯是哪个?”一个大娘茫然道:“我听着名字有点儿耳熟。” 红眼睛女人盯着她:“你找她做什么?” 刘双梅被盯得有些难受,呐呐道:“她是我闺女,我来看看她,看她过得好不好……” 红眼睛女人突然笑了,往后山坟地方向一指:“她在那儿呢,你去看吧!” 第151章 “秋云啊,你逗人家干啥,后山那地头可是坟地,哪个能住那儿?”摇着蒲扇的大娘说。 她瞅瞅秋云婶子,心里也纳闷,秋云素来与人为善,咋得还忽悠起来寻亲的外乡人。 刚从县城回来的秋云婶子沉着脸没吭声,她的情绪还沉浸在回忆起故人往事的悲痛之中。 现在刘双梅张口就说她是郭慧雯她妈,那她的身份,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方家坪村,原因就呼之欲出了。 还不是看人家绣儿发达了,觉得有便宜可占,想贴过去。 可那两个孩子无依无靠,被逼得差点儿走上绝路的时候,她在哪儿? 刘双梅听见大娘的话,自然心里不开心。 我就是来问个路,不知道或者不想告诉我,你直说啊!干嘛寻我的开心。 但她心里不知道怎么的,隐隐发慌,说不出的难受。 于是刘双梅不再搭理秋云婶子,转向刚才说“郭慧雯”这个名字耳熟的大娘,客气问道:“我女儿是下乡知青,嫁给了方家坪村一个叫方林的男青年,方林你晓得吗?” 大娘困惑:“这名字也熟!” “方林?是不是方四奶家木头?” 一个蹲在树下躲闲的男人,叼着草茎懒洋洋道:“他不就是娶了个女知青?” 方木头结婚的时候他十五六岁,也快到说亲的年岁了,凑热闹去看接新娘。 新婚夫妻都是穷光蛋,父母都指望不上,当时最时髦的接亲车自行车是不用想了。 方林借了村里的牛车,赶着车载着新娘子绕着村子转悠了一圈。 这小子跟在车屁股后来追了一路,就记着新娘子漂亮了,那可真是他见过最漂亮的新娘子。 刘双梅一听好像有线索,连忙补充:“他们还收养了一个小姑娘,叫方锦绣!” 这一说,大家就肯定了。 方锦绣在村里名声那是顶顶响亮,这几年村里出了十多个工人,可是在方锦绣舅舅投资的厂里工作。 进去了的努力工作,攒个几年钱,家里就能起新房,或者置办着好家当。 没进去的看着人家发财,一心盼着招工把自己也招进去。 现在一听说这是方锦绣的外婆,村人都簇拥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凑上去套近乎,试图跟她打好关系。 刘双梅受宠若惊,慌慌张张道:“要不然,还是先带我去我女儿家吧……” 现场静默了一瞬,众人都不吭声了。 秋云婶子突然冷笑了一声,一双哭红的眼睛盯着老太太,笑容奇怪:“觉得我跟你逗乐子?不然你问问其他人,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刘双梅颤着嗓子问,她双手都在发抖,抖得停不下来。 还是叼着草茎的闲汉,大咧咧道:“你这老太太真有意思,你闺女都死了有……有好几年了吧!要探亲,你早干啥去了。” 说着还嘀咕了几句:“闺女死了都不知道,这啥妈啊……漂亮姑娘不长命,可惜……” 刘双梅眼前一黑,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差点儿一头栽倒。 多亏旁边的村人,眼疾手快拉了一把。 老太太看着,怪可怜的。 但一想到死不瞑目的郭慧雯,还有差点儿被磋磨死的两个孩子,她的心就冷了。 况且,刚才方锦绣电话里可说了,这家的孩子还欺负年宝。 这不认识都敢掐脖子,要是真成了亲戚,就年宝那样软乎乎的崽崽,得被欺负成啥样。 秋云婶子毫不给刘双梅留面子,直接就把她此行的目的,当着众人面揭露了出来。 什么探望闺女,假的!都是假的! 你闺女死的时候还给你们写信,结果呢? 隔了五年,收到信了? 一听说她家跟方锦绣关系不好,发生过矛盾,村人都不再往她面前凑讨好她了。 亲戚有啥用,看看方四奶家,那多亲的亲戚,亲亲的奶奶和叔伯。 没用!关系不好,惹毛了,直接点名,她舅舅的工厂,就是不招你家的人! 别家厂?别家的更进不去。 后来村里开始施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村里一些勤劳的人家,不说过得多富裕,但多劳多得,好歹肚子填的比以前饱。 方老太家就不一样了,压着两个儿子不许分家,到后来,两家都盯着她手里那点儿积蓄。 按理说他家应该不难过,壮劳力多,只要舍得下力气,肯定有好日子。 可是方家不一样,没有分家的兄弟俩,总觉得自己干多了挣多了,是让另一家占便宜,自然不肯多卖力。 这样一来,一大家子是越过越混,天天的矛盾不断,不是吵架就是打架,可热闹了。 有方老太一家这么个例子,谁都晓得以方锦绣的脾性,不会给郭家好脸色。 想想也是,你一个便宜外婆,恐怕连颗糖都没给过外孙外孙女,女儿死了这么些年都不晓得,人家凭啥孝顺你。 “走了走了,别看了。”村里人自己散开了。 “那……那我女婿呢?”老太太忍着心痛追问。 “方木头啊,他死在媳妇前头了吧!” “没错,还没差到半年,前后脚的事,也是可怜。” 刘双梅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难怪外孙跟着姐姐,难怪孩子身边没有父母照看。 京市。 郭爱民下班回家,一边走一边琢磨着,这会儿他妈应该已经到了吧,不知道有没有见到小妹。 他骑车到胡同口,摇扇纳凉的大爷跟他打招呼:“爱民啊,听说你家有个了不得的亲戚,家里有小汽车呐!” 郭爱民差点从自行车上摔下来,他连忙停下车,走到大爷面前说:“您说笑了吧,我们这家庭……” “嘿!”大爷不高兴了:“跟我还打马虎眼,我亲眼看着你家小子从小汽车上下来,他说那是他小姑你妹子家的车!” 郭爱民懵了,怎么他每次一去上班,回来就要发生点儿他搞不明白的事儿。 还有家里两个小子也是,太不安分了。 随口敷衍了大爷两句,郭爱民匆匆回到家,把两个儿子叫过来审问。 郭涛涛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小子以前那些自以为关系贼铁的兄弟朋友,都不搭理他了。 郭涛涛受到了很大打击,这几天一直在家自闭。 郭鹏鹏就不行了,他爸刚开了个头,还没吓唬两句,他已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你们咋不喊我一起!”郭涛涛羡慕到发红,小汽车啊!他也没坐过。 “你给老子安分点儿!”郭爱民斥到。 虽然跟景年的矛盾是由郭鹏鹏碰瓷引起的,但对景年动手的可是郭鹏鹏。 郭家人去道歉,都没敢带着他,就怕人家看了不高兴。 郭鹏鹏担心爸妈骂他,所有描述都是美化过的,郭爱民两口子听着,还觉得方锦绣对他态度蛮好! 景年……景年他被欺负过,不喜欢鹏鹏很正常。 罗爱英激动地说:“那咱们是不是能直接去认亲了?” 郭爱民也很激动,他被通报批评之后,厂里一些关系不好的同事,没少阴阳怪气的挤兑他。 现在好了,要是人了亲,他就是大华侨家的亲戚! 还有陆主任,什么主任啊,那是他外甥女婿! “喝一杯。”郭爱民心情大好,晚上还小酌了两杯。 罗爱英也美滋滋地给他倒酒,忍不住追问:“咱们啥时候认亲?” “等妈电话。”郭爱民喝着小酒,吃着小菜,觉得这样的小日子,可太舒服了。 罗爱英不太乐意:“那人家态度这么好,我们不趁热打铁的,还等啥啊!” 郭爱民有些犹豫,还不知道他妈那边什么情况,冒然上门,会不会不太好? 罗爱英对家里付出的那些东西十分心疼,不想再出两遍钱,一个劲儿的怂恿。 郭爱民最终还是被说动了,拍板道:“行,明天我请个假,咱们直接过去。” 他想了想,说:“孩子们带上,涛涛就别去了。” “凭啥啊!”郭涛涛不乐意,他也要坐小汽车! 闹了一场,郭爱民不耐烦了要打孩子,罗爱英心疼儿子又拦又劝:“让涛涛去道个歉啊!” 郭爱民一想也是,逼视着大儿子:“你给我老老实实道歉,再惹事,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郭涛涛憋屈的应下了。 第二天一早,一大家子就准备好了,换上平时隆重场合才穿的干净衣服,一家人打扮一新的朝宗家赶去。 他们前脚走,后脚胡同里小卖部电话就响了。 小卖部老板接起电话:“喂?找哪位?” “郭爱民?走了!一家子都走了!” “去哪儿?那我咋晓得,一家人收拾得跟要参加婚礼似的,郑重着呢……” 挂了电话,小卖部老板摇头道:“这一家子,奇奇怪怪的……” 宗家。 一大早,家里人都起了,气氛有些沉凝。 饭桌上,宗恒问妻子:“年宝怎么样了?” 宗夫人一脸疲惫,打了个哈欠说:“还好,烧退了,刚绣儿喂他喝了碗粥,现在又睡下了。” 景年喝过基因液之后,一年到头很少生病。 可这种情绪上的刺激,反馈到身体上,很难说清楚。 昨天哭狠了,大悲大喜最伤身体,到了半夜,突然起烧。 宗廷放心不下,昨晚陪着睡的,大半夜怀里发烫,他觉着不对劲,起来开灯一看,崽崽已经烧得满脸通红,人都迷糊了。 幸好家里住着医生,立刻就去前院叫人,折腾了一夜,好歹烧退了。 方锦绣:“舅妈,一会儿你去休息吧,我……” 话收到一半,今天值班的阿文进来汇报:“先生,有一家人,自称是……” 他看了眼方锦绣:“……的亲戚,要来认亲。” 第152章 前厅。 郭家人局促地坐在下首,略有急躁。 罗爱英再一次按住郭鹏鹏伸向果盘的手,没好气道:“急什么,往后有你吃的!” 这次来认亲,好好表现表现,以后这些好处,还不是随随便便。 郭鹏鹏没听懂,他顾不上往后,只想眼前,水灵灵的葡萄就放在眼前,却不让吃,太难过了。 郭悦悦却听明白了妈妈话里的意思,激动地问:“妈,咱以后能常来吗?” 刚才一路走进来,她都看傻了,这么大的房子,干净漂亮气派! 她做梦都梦不到这样的,听说这只是外院呢,里头不知道啥样的。 郭涛涛这会儿也不咋唬了,眼珠子转来转去都不够看的,闻言嚷嚷道:“咋不能,这可是咱小姑家!” 一声嗤笑传来,郭爱民瞪了大儿子一眼,连忙起身,拘束地垂着手,看着携手而入的宗恒一行人。 宗老爷子甚至没露脸儿,这事他晓得,老人家大半辈子,经历的事儿多了去了。 说实话这件事在老爷子看来一点儿不新鲜,要不是发生在自家崽身上,完全不值得上心。 他只跟宗恒叮嘱了一句,做决定的时候,想想孩子。 他担心宗恒手段过于冷硬,让崽崽伤了心。 这就完全是多余的嘱咐了,要不是顾忌景年,这事儿宗恒早已经用雷霆手段解决好了。 话说回来,其实郭家也不值得宗恒这个宗家的现任当家人来接待。 所以他只是进来,当着郭家人的面,跟方锦绣交代了一句:“想怎么做自己决定,舅舅给你撑着。” 然后对着宗廷示意了一下,连个眼神都没给郭家人,转身便离开了。 郭爱民张了张嘴,汗湿的手掌心在裤子上擦了擦,最后又把嘴闭了回去。 这个是舅舅,他也是舅舅…… 罗爱英挤眉弄眼给郭爱民使眼色,破案了! 原来大华侨,是小姑子收养的女孩的亲舅舅,难怪了! 小姑子这眼光可真够好的,该不是一早就知道小姑娘家里不一般吧?不然能愿意收养一个没啥关系的小女孩? 宗恒一走,厅内留下的就宗廷、方锦绣以及宗恒的保镖阿杰。 之所以还留个阿杰,是因为宗夫人觉得,他家小孩子动不动就碰瓷打人,就是家长教育不到位,指不定郭爱民也有暴力倾向。 她担心万一谈不拢,郭爱民会动手,伤到方锦绣。 方锦绣跟宗廷在上首坐定,按照规矩,他们是晚辈,不能坐这里。 但两人谁都没把郭家人当亲戚,也就无所谓了。 其实宗恒一走,郭家人反而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松到一半,看见面无表情的宗廷和现在方锦绣身侧的阿杰,剩下半口又吞了回去。 虽然宗廷年纪不大,但气场这种事,不亲自感受一下,真的没办法用语言描述。 郭家三个孩子都不敢吭声,郭家夫妻俩对视一眼,好像做出了决定。 罗爱英咽了咽口水,腆着笑脸,身子往方锦绣的方向倾过去:“你就是绣儿吧!慧雯信里提过你呢,可惜咱们之前离得太远,没机会见面!” 她动作夸张的拍了拍手说:“这叫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巧了不是,咱们竟然在京市遇见了!” 她倒是会拉关系,上来先把两方之间的联系——郭慧雯抬出来,然后一切阴晦的过去全都避而不提,好像真的只是为巧遇亲戚感到欣喜。 方锦绣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不巧,要不是你们找上门来,我还不知道妈妈竟然有兄弟。” 这话说的…… 郭爱民顿觉脸上挂不住,罗爱英强笑两声,嬉皮笑脸道:“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咱们又见不着,你妈跟你们说这些干啥!” “那可不一定,我妈跟我说的,多了去了。”方锦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罗爱英,意有所指,盯得她不敢对视,错开了眼神。 郭爱民作为独吞了家中所有资源的孩子,被爷爷和父母养高了心气儿,面对“家人”的时候,不自觉就会抬高自己的地位。 更别说方锦绣还算是晚辈,她的态度摆明了的冷淡排斥,让郭爱民心生不悦。 不过要是真有心气儿的,这会儿甩手走了算球! 什么亲戚不亲戚,爱认不认! 但心气已经成了心有所求,郭爱民把膝盖上的裤子抓得皱起,突然发问:“我外甥呢?” 罗爱英立刻接上:“对对,慧雯生的那个孩子呢?是叫……叫什么来着……”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看着弄的,慧雯也没说在信里给咱说说孩子叫啥名儿!” 宗廷和方锦绣却齐齐色变,他们不介意郭家人跟他们纠缠,只要别牵连到景年。 罗爱英还在叨叨,她一把将郭涛涛拽过来,作势打了两下,郭涛涛挨打挨惯了,这么不轻不重的两下,不痛不痒的。 罗爱心笑着说:“这死孩子,跟着人家胡闹,欺负到自个儿亲表弟头上了,我领他过来,好好给外甥道个歉!” “不用了。”宗廷冷着脸拒绝,“他没空。” 罗爱英笑容一僵,郭爱民想发火,倒是想想宗廷的身份,又忍住了。 方锦绣忍不住嘲讽道:“我们年宝养得娇,磕着碰着都少,出去玩一趟,又是被碰瓷又是被掐脖子。 可不敢让他来,再吓着了,一家子都不得安宁。” “我是他舅舅!” 郭爱民带着三分火气说:“亲舅舅上门,他当外甥的,连个面都不见?!这养的什么不成器的孩子,一点儿规矩都不懂!” 这话可戳到宗廷和方锦绣的肺管子了,弟控姐弟,容不得别人说自家崽崽半分不好。 有理也就罢了,这人纯粹就是把崽崽拎出来骂两句来发泄。 宗廷冷声道:“你在谁家讲规矩?!我家的孩子,轮得到你指指点点?不高兴,出去!” 他手往门外一指,赶客的意图,表现得再明显不过,就差直接说“滚”了。 但凡要点儿脸的,这会儿就该甩袖子有人了。 郭爱民想要脸,但他更有想要的东西。 他涨红着脸,大声嚷嚷道:“我外甥呢?把我外甥交出来!你们跟他算什么亲戚,我才是他亲舅!” 他是看出来了,这一家子,最起码他小妹收养的这个姑娘,还有大老板家孩子,都很稀罕他外甥。 稀罕好啊!他们在乎孩子,那就好谈了。 其实宗廷他们自然知道在郭家人面前,表现出对年宝的在乎,会让他们有拿捏的想法。 倒是崽崽是他们精心呵护着养大的,他们喜欢景年,这份感情,不应该因为这些人的存在,被藏起来,也不屑于藏起来。 “亲舅?一面都没见过的亲舅?” 方锦绣同样被气到了,怒道:“为什么你这个当哥的在城里当工人,我妈比你小还下乡了?妈妈在乡下种地的时候,没见到你出来认亲。” “哦,现在蹦出来认亲了,打的什么心思,以为别人不知道呢!” 郭爱民被戳到痛处,恼羞成怒:“你又是什么东西,我妹子捡回来的野种!拖油瓶!要不是我妹,你早没命了,你——哎哟……” 地上骨碌碌滚着一个水蜜桃,已经摔烂了,清甜的桃香在室内弥散开来。 郭爱民捂着后脑勺,猛地扭头:“谁打我?” “我打的。” 发了一夜的烧,景年嗓音微哑,说话有气无力,可语气很坚定。 “年宝!” 方锦绣惊讶出声,想过去拉他。 宗廷却快她一步,疾步走到景年面前,摸了摸崽崽的额头,不烧了。 “怎么到这来了,还难不难受?”宗廷的嗓音,温柔得让郭家人以为他换了个人。 景年摇摇头,牵着宗廷的手,往厅内走。 宗廷不愿意他跟郭家人接触,想拉他回去:“年宝,你再回去休息一会儿,哥哥姐姐很快回去陪你,好不好?” “不好。” 他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直视宗廷:“哥哥,我们说好了。” 宗廷沉默片刻,他不愿意对年宝失约。 景年继续拉着他往里走,走到方锦绣身边,他抬起另一只手,牵住姐姐。 小男孩站在哥哥姐姐中间,一手牵着一个。 他面对着郭爱民,晃了晃宗廷的手:“这是我哥哥。” 又拉拉方锦绣:“这是我姐姐。” 郭爱民不明所以,就连宗廷和方锦绣都摸不着头脑。 罗爱英抓紧机会拉关系:“年宝这是在给舅舅舅妈做介绍吗?” 景年没理她,继续说:“他们是我的家人,你们呢?” 崽崽头一歪,好像真的疑惑:“你们是谁?” “年宝,我是你舅妈啊!” 罗爱英连忙说道:“这是你舅舅,你表哥表姐……” “我不信。” 景年语气平淡,像在说“路边有块石头”。 罗爱英一噎,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他。 郭悦悦连忙小声提醒她妈:“妈,照片!” “对,照片!”罗爱英忙道:“我们有你妈以前的照片!合照,全家福!” 景年眼珠子动了动,妈妈的照片呢…… 他都没有。 牵着哥哥的手,被轻轻捏了捏,景年抿了抿唇,扔出同样的三个字:“我不信。” 方锦绣给弟弟帮腔:“你们说那是我妈照片,那就是啊?” “嘿,你刚才还说……” 方锦绣立刻回道:“我说了不算,年宝说了算。” 给足了崽崽面子。 郭爱民看向景年,这孩子长得真好,一个男娃,比他小妹小时候还好看。 “你觉得咋样你才会信?”他直接问景年。 景年也看着他,很认真地说:“你说你是我舅舅,那就是我妈妈的哥哥。你是不是,得我妈妈说了算呀!” 第153章 别瞧着景年小,人家说话可有条理了,最起码这个逻辑上是没有问题的。 郭爱民心头一松,觉得还是他外甥好说话,可能心里还是向着他这个亲舅舅的吧。 听听孩子说的,这算什么条件,他妹子他晓得,就算心里对他有怨气,爹妈还活着,还能不认他这个哥? 罗爱英也一脸惊喜地问:“就这?” 就她小姑子那个绵软性子,再让婆婆好好说和说和,看在亲妈的份上,还能不认他们这门亲戚? 夫妻俩完全想到一块儿去了,都觉得吃定了郭慧雯。 郭爱民忍不住看了方锦绣一眼,这个出言不逊不尊敬长辈的臭丫头,实在让他恼火。 可谁让她欠了他郭家的大恩呢,她要是客气点儿,大家当个和和气气的亲戚,多好,偏要挑事。 方锦绣也在忍,她在忍笑,她是真没想到,年宝会提出这么个要求。 憋在肚子里的气像是被戳了个洞,一下子全放跑了。 “你看我做什么,我刚才说了,我们年宝说了算。”方锦绣说。 这认亲的事儿峰回路转,郭爱民心中大为畅快,对景年已经端起长辈架子,笑眯眯道:“年宝,你外婆已经去见你妈妈了,回头等见面了,让你妈妈好好跟你讲讲咱们这些实在亲戚。” 景年仰着头,眼眸清澈如水,纯真无邪:“你真的能让我妈妈跟我说话吗?” 这话问得有点儿奇怪,但是正中郭爱民下怀,他自然毫不犹豫答应了。 景年嘴角一翘,突然笑了:“那我们说好了,要是你能让我妈妈亲口跟我说,你是我舅舅,那我就相信,要是不能,你就是撒谎精,大骗子!” 他顿了顿,又接了个新学会的词:“碰瓷儿!” 小手一抬,往对着果盘流哈喇子的郭鹏鹏身上一指:“跟他一样!” 郭爱民脸一黑,又不觉得景年可爱了,这孩子,说啥话呢! 见他黑着脸,景年歪头问:“你不愿意?” 他嘴巴一撇:“那我也不会承认你是我舅舅的。” 这怎么能行,一大家子,就这么一个突破口。 相当不好说话的宗廷跟方锦绣,还对他纵容得很,说什么是什么,一句反驳的话都不说。 罗爱英连连对郭爱民使眼色,轻声劝他,这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一个小孩子,连打赌的话都充满孩子气,哄哄他就算了。 郭爱民本来也不觉得怎样,罗爱英一劝,他就借坡下驴,摆手道:“行行行,答应你。” 景年唇角一翘,抿出两个小酒窝:“那你要是说假话,要告诉大家。” 郭爱民:“大家?”哪个大家? 景年理直气壮:“你跟谁说你是我舅舅,你就得跟人家解释,你是撒谎骗人碰瓷儿的!” 郭爱民脸更黑了,狐疑地看着景年,这小子不是故意骂他吧? 可是没道理啊,这个约定对他有利无弊。 难道是他小妹,真的那么恨他,跟孩子讲过很多他的坏话? 说不定! 郭爱民自觉找到了原因,对郭慧雯顿生不满,也太小心眼了,还背后跟孩子讲他。 “行!”郭爱民咬牙,他现在心里也憋上气儿了,赶明儿他妈把妹子带回来,非得让这小子服输不可。 景年一龇牙,扭头朝旁观的宗廷求助:“哥哥,签字!” 宗廷一怔,反应过来:“是要合同?” “嗯嗯。”景年点头:“我们都签字。” 他跟着舅舅和哥哥去公司,知道舅舅跟人家有约定的时候,都要写一个什么东西,签上彼此的名字。 这个叫书面保证,他觉得比光凭嘴巴说靠谱。 宗廷笑了:“成,哥哥让人给你准备个合同。” 什么什么?合同?跟小孩子开个玩笑,还要合同? 郭爱民伸出手,却不知道怎么阻拦。 宗廷也没搭理他,去找了个他爸的助理,很快做了份严整的合同出来。 郭爱民握着笔,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就是来认个亲,怎么还签上合同了,合同是好签的吗? 可是又是他自己答应的,而且上面对他的要求,正如景年所说的那样,宗廷没有再添加任何别的让他感到为难的条款。 “我写好啦!”景年放下笔,等着郭爱民手上那份。 郭爱民犹豫了一下,快速写下自己的名字。 “好了哦。” 景年把自己那份收起来,交给宗廷:“哥哥,你帮我收着。”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有了这个,坏家伙就不能再说他是他舅舅了,也不能再来家里打扰他们,更不能欺负姐姐。 这合同也签了,郭爱民想再跟景年套套近乎,培养一下感情。 景年睁着大眼睛:“你们怎么还不走,我们家都要吃午饭了。” 他抽了抽小鼻子,仗着年纪小,什么都能说:“可是厨师叔叔肯定没做你们的饭菜,我们家饭要不够吃了。” 如果真想招待客人,再来更多也没问题,饭菜不够随时可以补充。 可郭爱民这一家子能算客人吗?这是不速之客! 景年都这么说了,不走好像是故意留下来蹭饭的。 郭爱民面子上挂不住,起身告辞。 “我们吃的不多……”郭鹏鹏还挺想留下来吃饭的,他都闻到肉香了,真香啊! 刚哼唧了一声,被他爹拍了一下后脑勺,乖乖闭嘴。 “年宝,舅舅舅妈回头再来看你。”罗爱英套近乎道。 景年拍了拍宗廷手上的合同:“你们现在还不是!” 罗爱英:“……” 就没见过这么较真的孩子。 迟早的事儿,早晚有你后悔的! 郭家人终于走了,郭鹏鹏磨磨蹭蹭走到最后,冲过去捡起地上那个被景年扔出去砸人的水蜜桃,张嘴咬了一大口,抱着水蜜桃往外跑。 景年:“……” 那个……桃子没洗,不会啃一嘴毛吗? “年宝,你怎么这么棒啊!”方锦绣激动地抱住了崽崽:“你怎么想出来这种办法的?” 现在有郭爱民自己签字画押的合同,到时候他就算想再要年宝,他们也能拿出这份证据,证明郭爱民就是个碰瓷儿的。 他自己都承认了,那还凭什么带走年宝? 除非,他们真能让死人开口,让郭慧雯亲口证明他的身份。 可惜,郭家人显然没有这种神通。 “做得不错。”宗廷也夸了一句,这真是他没有设想过的解决方法。 也只有景年,能这样做。 哥哥姐姐都夸他了,景年高兴得笑眯了眼,两只眼睛弯成小月牙,可可爱爱。 “哥哥。” “嗯?” 景年一手牵着哥哥,一手牵着姐姐,微微笑着,带着怀念:“我觉得,妈妈以前不跟我提起,是因为她也不想我认这个舅舅。” 这是个坏舅舅,有些亲戚,有了还不如没有,比如他奶奶,他大伯叔叔他们。 现在知道了,还有舅舅舅妈他们。 妈妈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没有跟姐姐提起,也没有跟他提起过。 “当然,你妈妈也会希望你过得好过得幸福。”宗廷肯定了他的话。 他现在心情大好,只要崽崽态度肯定,郭家那几个人,甚至不用他出面,就能解决。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我想妈妈了……”景年小脑袋耷拉了下来,情绪变得有些低落。 方锦绣疼惜地摸了摸崽崽脑袋:“下周咱们就回去,年宝,你要开开心心的,这样妈妈看到你,才会高兴呀。” 她的视线跟宗廷对上,宗廷轻轻点了点头。 无需言语,方锦绣知道宗廷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会在一周内把郭家这件事彻底解决掉。 景年个子矮,没看到哥哥姐姐们的眼神交流,努力提了提嘴角:“好哦。” “开心一点嘛!”方锦绣故意动作很大的抽了抽鼻子,夸装地说:“好香啊!刘叔做什么好吃的了?” 景年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分散了,跟着吸了吸鼻子,很笃定地说:“是油焖笋,还有……还有青豆虾仁!” 方锦绣真的惊讶了:“这也能闻出来?” 油焖笋香气重,她仔细闻闻,也能闻出点儿感觉。 青豆虾仁这么清淡的菜色,隔老远怎么闻出来的? 景年嘿嘿直笑,宗廷替他说了:“是不是看见了?” 崽崽点点头,他过来的时候,看见帮佣阿姨提着垃圾桶里有虾壳。 青豆更好猜,最近买的几次青豆鲜甜细嫩,舅妈很喜欢吃,刘叔就老做,变着法的拿来配菜。 方锦绣忍俊不禁,点点年宝鼻尖:“小滑头。” 景年眨眨眼,摸了摸自己头发:“姐姐,我头发不滑。” 方锦绣没绷住,扑哧笑出声,景年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们姐弟这里欢声笑语,郭家却愁云惨淡。 其实刚离开的时候,路上一家子还兴高采烈呢。 说实话,来的时候郭爱民和罗爱英都抱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大华侨家的亲戚,可不是那么好攀的。 谁想到景年那么好说话呢! 家里管事的大人,竟然都听他一个小孩儿的,真有意思。 “我外甥还是向着我的。”路上,郭爱民跟媳妇儿说。 罗爱英连连点头,督促丈夫把那张合同收好,叮嘱道:“你可千万别跟华侨争,人家想当舅舅,你就让人家当嘛,咱心里头清楚,谁才是亲的。” “这我还能不知道。”郭爱民笑了笑,拿出一根烟点着,美美地抽了起来。 下了公交,一家人一起回家。 因为啥好处都没落着,还饿着肚子回来,郭涛涛兄妹三个,兴致都不高。 罗爱英哄着孩子:“没事,妈回家给你们下面条,正经的白面!” 正说着,走到了胡同小卖部门口,看店的大爷叫住他:“爱民,你妈电话,打了好几个了。” 第154章 “妈来电话了!”罗爱英惊喜地拉住丈夫:“是不是已经见着慧雯了?” 刘双梅走的时候,是带了一些钱的,还记了小卖部公共电话的号码。 但是一般情况下,当然舍不得花钱打电话,打电话太贵了,还是长途,除非是有重要的事情。 可是她不但打电话了,还打了好几个,以刘双梅平时节俭的作风,肯定是有什么消息,迫切地需要告诉他们。 她是去见女儿的,能有什么事这么着急?小妹家都发达成这样了,直接抱了个金娃娃回来。 老娘肯定就是确定了这件事,等不了要给他们报喜了。 郭爱民脸上也有藏不住的喜色,今天可真是好事连连,刚搞定小外甥那边,他妈就带着好消息来了。 “爱民,啥好事啊,乐成这样。” 小卖部老板见他们夫妻俩都一脸喜气的模样,忍不住问:“你妈这是去哪儿了?” “去找我姑……”郭鹏鹏嘴快心急,刚开了个头,被郭爱民一眼瞪了回去。 罗爱英对大儿子说:“涛涛,你带弟弟妹妹先回去。” “嘿,还保密。”小卖部老板笑嗤了一声。 因为家里着一台公用电话机,他可是附近几条胡同里的万事通。 “不就是有亲戚发达了嘛。”小卖部老板不屑道:“整条胡同都传遍了,是老郭你妹子吧?家里干啥的啊,都开得起小汽车了,那得是万元户吧!” “瞎说。”一个来买酒的大爷笑道:“一辆小汽车,哪止一万元,万元户可买不起小汽车,买台拖拉机还差不多。” 附近的人都笑了起来,罗爱英得意地想,小汽车算什么,他们今天过去,门口就停着两辆。 而且听鹏鹏说,就连年宝那个小娃娃,还有一辆能开的小汽车。 这有钱人家的生活,真是想都想不到! 不过啊,这以后,可就是他们跟着沾光喽! 郭爱民比他老婆要稳得住,趁着大家在聊天,没注意他们,走到柜台前,递过去五毛钱:“陈哥,来包烟。” 小卖部老板给他拿烟,郭爱民趁机问:“我妈说没说,啥时候再打过来?” 他又不晓得他妈打电话的那个电话机号码,想打回去只能回拨。 可是公共电话用得人多,之前拨进来的号码,很容易被覆盖掉。 况且,那边他妈用的十有八九也是个公用电话,打过去要是他妈没接着,他这边电话费不是白费了? 小卖部老板把烟和找零的钱给郭爱民,随口道:“第一次打过来,我就跟老太太说你们都出去了,不知道啥时候回来,让她12点之后再打过来,她也没听啊!” 他这小卖部在胡同口,早上亲眼看见郭家一大家子结伴出去的。 至于郭老爷子,比儿子儿媳走得还早,天天出去找短工,揣一个干饼,中午都不见得能回来。 “妈咋乱花钱。”罗爱英不满地说。 电话费多贵啊! 婆婆走的时候,丈夫让她给婆婆拿点儿钱,她心疼坏了。 那可都是她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用,婆婆怎么一点儿不知道俭省呢。 “少说两句。”郭爱民斜她一眼,罗爱英闭上嘴巴,安慰自己。 要是婆婆把小姑子哄好了,这点儿电话费,也就不算什么了。 “陈哥,要是我妈再来电话,麻烦你……” 郭爱民话说到一半,电话响了,小卖部老板接起来,听了一句,往他面前一递:“巧了,你妈的电话。” 郭爱民几乎是把话筒抢到自己手里,罗爱英也一下子扑过来,耳朵高高竖起,眼睛盯着听筒,恨不得自己钻进去,好好听听老太太带来的好消息。 “喂,妈,是我!”郭爱民拿到电话,忙道。 “爱民啊!” 刘双梅一听见儿子声音,还没彻底整理好的情绪,瞬间又崩溃了。 她趴在邮局的柜台上,托着话筒的手都有些无力,哭着喊道:“爱民,慧雯没了,你妹妹没了啊!” 她知道小女儿在乡下可能过得不好,但是人活着就在吃苦受罪,在哪儿吃不是吃呢? 无非是吃的苦受的罪更多,忍一忍,熬一熬,就过去了。 可是她没想到,小女儿竟然已经死了! 她这个老婆子还活着,最小的女儿反倒已经早早去世了,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原本她是不信的,直到她在村人的指点下,看到了女儿和女婿的坟。 因为方锦绣对几个孩子的助学,还有宗家的工厂为村里提供了一些就业机会,受了恩惠的村人十分感激他们。 所以方锦绣外公外婆还有她亲妈的坟,以及景年父母的坟墓,一直都有村人帮着打理,看着还算干净清爽。 但坟墓如何,刘双梅现在是关心不来的。 看到女儿墓碑的那一刻,她崩溃得哭出了声。 这一刻她真的后悔了,当初若是再坚持一下,再一下,是不是女儿就不用下乡了? 那她就会留在城里,那就不会遇见方林,也不会嫁给他,更不会年纪轻轻就离开了人世。 电话那头的刘双梅痛哭失声,电话这头的郭爱民夫妻俩,震惊不比她少。 “什么?妈你说清楚,什么叫没了?”郭爱民急促地追问。 刘双梅哭着喊道:“没了!人没了!爱民,你妹妹死了,我的慧雯她死了啊!” “这不可能!”郭爱民下意识反驳道:“年宝还让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这一瞬,他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那个孩子为什么非要他母亲的亲口承认。 不是他傻他小他好糊弄,恰恰相反,那个孩子聪明的吓人,他明知道他妈妈已经去世了,再也没办法开口,却骗他答应,甚至还签了合同…… 难怪了。 难怪方锦绣和那个大华侨的孩子都不阻止,他还以为他们真的这么纵容年宝,原来都在看他的笑话! 郭爱民心头升起一股被愚弄的愤怒,尤其是其中两人,是他的晚辈。 罪魁祸首,还是个只有八岁的孩子! 电话里,刘双梅还在哭,她太难过了,迫切地需要有人能跟她分担这股情绪。 最佳的人选,当然是同为郭慧雯亲人的其他家人。 “死就死了,多大点儿事,打这么多电话,钱烧得慌?”郭爱民怒斥一声,挂了电话。 人已经死了,他又不能让死人开口,今天还被骗着签了合同。 这样想来,方景年那个小崽子,和郭慧雯捡回来的野种,都不愿意认他。 他们中间的枢纽就是郭慧雯,郭慧雯死了,郭爱民一时间彻底没了主意。 心情从高处种种跌落,一想到自己错失了什么,郭爱民心里就难受得针扎一样。 他这个妹子,真是福薄命短,不会享福的命! 还有方景年那个嫌贫爱富的小杂种,不就是看他没有华侨有钱,就贴着人家喊舅舅,反而对自己这个亲舅舅下套。 郭爱民心中气怒交加,却没有什么办法,他跟宗家差距太大了,大到想以卵击石都碰不到人家。 “爱民,谁死了?”小卖部老板听了一耳朵,好奇地问。 “这天底下每天都在死人,我怎么知道。”郭爱民心情不好,回怼了一句,转身往家走。 罗爱英连忙追了上去,拉着他焦急地问:“什么意思啊?谁死了?我怎么听着妈说小妹死了?” 小姑子可不能死啊!还没认亲呢! 郭爱民甩开她手:“废什么话,回家再说。” 夫妻俩很快走远,还聚在小卖部门口的人们,顿时转了话题中心。 “老陈,刚跟郭爱民聊啥呢?谁死了?”有好事者问。 小卖部老板不高兴地说:“他妹子死了,我听见他妈哭呢,问他一句,你瞅瞅他那态度。” “人家妹子死了,心情不好应该的,你消消气。” “我没气。”小卖部老板嘴硬道:“那不是听说他有个妹子发达了,家里还有小汽车嘛,怎么又死了个妹妹,他几个妹妹啊?” “不对吧。”一个大娘说:“我听小郭他妈说过,她说她三个孩子,两个闺女一个儿子,郭爱民行二啊!” 那就是只有一个妹妹! 一个妹妹啊,那这死了的…… …… 县城邮局,刘双梅抱着“嘟嘟”想的话筒,愣住了。 儿子刚才说的那句话,一直在她耳边回响。 死就死了。 多大点儿事。 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肆意纵横,刘双梅心中的茫然大过了心痛。 爱民是没听明白吗?他妹妹死了啊!他唯一的妹妹没了! 她想再打电话过去,想再给儿子说一遍,可是手指放在拨号键上,又停住了。 现在打过去,爱民肯定已经走了,接不到电话,浪费钱。 想到浪费钱,又想到刚才郭爱民的那句话,刘双梅心中巨痛,不敢再想。 她抹了把泪,想了想,又拨了个电话。 电话打通了,也是公共电话,那头去喊人,她挂了电话等了一会儿,再拨过去。 听见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刘双梅再次泪崩:“慧娟啊,你妹妹没了!慧雯她没了,她死了啊!”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再次传来的声音变得沙哑:“我知道了。” 这不是刘双梅想要的结果。 她再次愣住了,然后像是发泄着什么一般,哭着骂道:“你怎么这么冷血,你妹妹死了,你怎么连哭都不哭一声,她是你亲妹妹啊,是你一手拉拔大的亲妹妹啊!” 电话那头依旧沉默,任由刘双梅唾骂发泄,沉闷得像过去无数次她被长辈责骂时那样。 家里三个孩子,郭慧娟是公认最像她父亲的,永远沉默寡言,没有存在感。 刘双梅找到发泄情绪的口子,可惜没发泄多大一会儿,电话费撑不住了,只能忿忿挂掉。 她嘴里念叨着“没良心”之类的话,抹着眼泪,踉跄走出邮局。 第155章 刘双梅坐在邮局外的台阶上哭了半晌,眼看着天色渐晚,她手里的钱却只留了回去的路费,不敢再耽搁,只能收起悲伤,匆匆赶往车站。 与此同时,负气回到家中的郭爱民夫妇,一样的满身丧气。 罗爱英嘴里不停念叨着:“怎么死了呢,这也太不是时候了,就不能晚两年吗……” 郭爱民听见这话就烦,大吼一声:“你能不能闭嘴?!” 他不知道小妹死的不是时候吗?可是人都死了,现在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还能把死人说活不成。 要是能说活,让他说一晚上都成! 罗爱笑悻悻地闭上了嘴,心里却十分不甘心。 那泼天的富贵啊! 要是自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只能远远望着,羡慕嫉妒一番,也就罢了。 偏偏是现在这种情况,硬要攀,也攀得上,可偏偏人家不乐意给他们攀,那能助他们攀山的人还死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看得到吃不着。 唉,早知道今儿不拦着鹏鹏,留啥好印象,让孩子先吃个够! 原本高高兴兴等在家里的郭家三个孩子,一看父母这般情态,就知道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个个怂怂的缩在墙角,也不敢多问。 “不行,不能这样算了。”郭爱民咬牙道。 他想好好认个亲,偏不如他所愿,一个小崽子还敢戏弄他!这是郭爱民心里过不去的坎儿。 其实如果戏弄他的是宗廷,他同样咬咬牙,气就气了,忍忍也就过去了。 人家大华侨,面儿都没露就能让他吃个通报批评,他哪儿敢跟人家计较,那就太没数了。 可偏偏出面提出约定的是景年,在郭爱民心目中,郭慧雯是郭家人,在郭家,他就是中心,家里所有人都应该为他奉献。 而景年是郭慧雯的孩子,比郭慧雯还矮一辈儿,连他妈都得让着他,更别说景年一个小崽子。 所以自认被景年戏弄后,郭爱民尤其不能忍。 他完全没有摆正景年的位置,始终把他当成自己的晚辈,而不是宗家的孩子。 “那咱们能咋办,你不是签了那个什么……什么合同……” 罗爱英懊悔不已:“早晓得,就不该签这个东西,这下好了,人家拿住咱话柄了!” 郭爱民懒得搭理她,这蠢婆娘就知道说废话,烦人得很。 罗爱英还在喋喋不休:“要是咱们早点儿收到妈打来的电话就好了……” 虽然不能改变小姑子死亡的事实,但好歹不会被忽悠着签下那个啥合同,想上门闹一闹,都没有底气了。 听见她的话,郭爱民心中一动:“对啊,还有妈!可以让她去!” 他不能去,可以让老头老太太去啊! 外公外婆要见外孙,谁能说一句不是? 两个老人这把岁数了,往门前一坐,谁还敢拉扯? 万一出点儿什么事,郭慧雯生的那个小崽子,就得背上不孝的名声。 “哎呀他爸,你太聪明了!” 罗爱英转悲为喜,小姑子那孩子不认他们,还能不认两老? 到时候拿到什么好东西,还不是得给她涛涛鹏鹏。 但她又想到一件事:“那啥合同上,写妈的名儿了吗?” 郭爱民连忙把随手揣进裤兜的合同掏出来,幸好刚才他发脾气的时候,没有拿出来撕了。 他仔细看了看,没写! 没有二老的名字,但是—— 但是宗恒的助理可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留这种明显的漏洞,人家直接要求的是整个郭家,每一个人,都不能来打扰景年。 郭爱民气得直咬牙,罗爱英听他说完,眼珠子转了转,想出来个主意:“你签这啥合同,爸妈又不在,到时候咱们就说,你是当儿子的,管不住爹妈呗!” 是这个理儿啊! 郭爱民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可以,有好处爹妈肯定不会不给他,有什么问题,也牵连不到他身上。 他是儿子,他有啥办法! 至于二老愿不愿意……他们就他一个儿子,还指着他养老送终,不帮他帮谁。 “等妈回来,我就跟她说。”郭爱民说。 …… 刚刚踏上归途的刘双梅,并不知道儿子在打她和老伴的主意。 汶口市,刘双梅的老家。 耿建国脚步匆匆地往回赶,一边走一边问身边小跑的女儿:“你妈为啥哭?” “不知道。”耿萍摇了摇头,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她妈哭,把她给吓坏了,蹲在街口等她爸回来。 “她一个人在家?”耿建国不放心地问。 “哥和姐姐都在。”耿萍说。 耿建国稍稍安心,又问:“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妻子性格速来包容平稳,连跟人斗气都少,怎么突然哭起来了,听小女儿说,还哭了好半晌,几个孩子轮流劝慰,都没停下来。 耿萍说:“妈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就这样了。” “电话?谁的电话?”耿建国问。 “不知道。”耿萍嘟了嘟嘴:“问妈,她也不说。” 谈话间,父子俩已经回到家,他们住在厂里的职工宿舍楼,两室一厅改的三室,同样逼仄拥挤,但被郭慧娟收拾的干干净净,整理得井井有条。 耿建国回家后,直奔卧室,掀开门帘,便看见妻子郭慧娟坐在床边垂泪,一儿一女在她身边,轻声安慰。 “咋了?发生啥事了?”耿建国着急地问。 郭慧娟看见丈夫回来,抹了把泪,突然开口:“老耿,我要出个远门。” 耿建国一愣:“去哪儿?” 郭慧娟眼里又滚落了两滴眼泪,她哭得时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只见泪珠大颗大颗往下落。 她含泪道:“我小妹没了,我得去看看她。” “啥?”耿建国大惊:“小妹没了?怎么会!” 小姨子郭慧雯他是见过的,漂亮得让人不敢直视,当初去下乡,他还说可惜了,留在城里,尽可找个好男人嫁了。 可是小妹比他妻子还小四五岁,怎么会突然就没了。 郭慧娟抹了把泪说:“不知道,刚才妈打电话来给我说的。” “妈怎么突然去找小妹了,他们不是去京市了吗?”耿建国追问道。 郭慧娟表情僵了僵,这个她倒是知道,老太太在电话里骂她的时候,透露出来一些消息,好像是在京市,遇见小妹的孩子了。 “老耿,我还得去趟京市。”耿建国更奇怪了,“你去那干嘛?” 去拜祭小姨子,他还能理解,去京市?他小舅子一家都不好相与,媳妇儿过去,不是去受气的嘛。 郭慧娟说:“你不懂,我必须得去!” 她又抹了把眼泪:“我对不起慧雯,现在她走了,也没什么好说的,有些事我必须得去做。” 耿建国还以为妻子说的是小姨子下乡之后,她一点儿支援都没给妹子这事儿,抓了抓头发道:“你也有你的难处,当初咱们家这个情况,确实没办法。” 一般情况下,家里有知青下乡,留在城里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多多少少会给点儿支援。 像他们这种情况,郭慧娟已经提前出嫁了的姐姐,是没这个义务的。 她想给妹子寄点儿啥东西,耿建国也没意见。 可他家运气不好,小姨子下乡那年,先是他爸在厂里出了事故,被绞断了一只胳膊。 虽然医药费厂里给出了,还给了补偿金,但是他爸只能退了,而且家里有个病人,那钱是不知不觉就花出去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媳妇儿又怀孕了,怀相不好,孩子生下来就在一个箱子里待了好久,每天都是钱。 家里都过得紧巴巴的,处处都要用钱,根本顾不着小姨子那儿去。 “你要去就去吧。” 耿建国说:“让强强陪你去,多带点儿钱,也帮我给妹子烧点儿纸,是我这个当姐夫的没用……” 耿强是他们的大儿子,今年已经十七了,半大的小伙子,学习不行,一身力气不小,能当个成人使。 耿萍小声说:“我也想去。” “你去干啥,你妈是有正事的。” 在刘双梅踏上归途的时候,她的大女儿郭慧娟,也收拾了行李,带着儿子前往小妹的埋骨之地。 …… 京城,宗家。 宗廷在书房讲完前厅发生的事,宗恒眼中笑意深深:“年宝这孩子,真有几分机灵劲儿。” “您平时不是总说他傻吗?”宗廷笑着说。 “傻崽傻崽”,也不知道谁先开始喊的,现在年宝一犯蠢,家里人就会这么叫他。 倒不是真的嘲讽,这声称呼里,带着不知道多少纵容和溺爱。 宗恒白他一眼,喊得最多的可是你小子! “准备怎么办?”宗恒问。 宗廷毫不犹豫道:“哪来的回哪去,别在我们面前碍眼就是了。” 那毕竟是年宝的血亲,又不能真让他们全都人间蒸发了,既然觉得碍眼,打发走就是了。 正好他们原本也不是京市的原住民,发回原籍,也算落叶归根? 嗐,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 至于曾经风风光光离开的郭家人,又灰溜溜的被赶回去,会是什么样的结果,那就不是宗廷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宗恒点点头,认同了宗廷的办法。 以华国现在的人口流动形态,郭家人如果被迁回原籍,这辈子不出意外,再见面的情况不大。 “那就这么办。”宗恒说:“我跟阿文说,你不用管了。” 宗廷站在原地没动,宗恒问:“还有什么事吗?” 宗廷:“年宝很想他妈妈。” 宗恒没吭声,这他就没办法了,又不能给年宝变出个妈妈来。 “郭家似乎有他妈妈以前的照片。”宗廷说出他的目的:“您让阿文去办这件事的时候,尽量把照片要过来。” 第156章 “不行!这样不行,我们不能这么做!”刘双梅仓皇摇头,一步步往后退,像是面前站着的不是亲生儿子,而是逼迫她的恶人。 短短半月不到,家里接连出事,刘双梅似乎平白老了十岁,发色斑驳,稀疏的黑发已经快被白发完全遮盖。 “老郭,你说话啊!” 刘双梅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丈夫,崩溃难言道:“慧雯也是我们的孩子,她已经没了,咱们怎么能这么欺负她的孩子,那是我们的外孙啊!” 郭老爷子神色动摇,但他自来没做过什么决定。 面对苦苦哀求的妻子和咄咄逼人的儿子,此时也只是张了张嘴,最后颓然一叹,抱头蹲下,懦弱至极。 刘双梅失望地移开视线,她就不该对他怀有希望,从嫁过来她就该知道了。 公公活着的时候,在家中说一不二,公公死了之后,他尽心培养的孙儿成了一家之主,她的丈夫,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像样的话。 “爱民,年宝他……”刘双梅还想再努力一番。 “妈!”郭爱民一声大吼打断了她下面的话,他赤红着双眼喊道:“那个小崽子是你外孙,涛涛鹏鹏就不是你孙子吗?我不是你儿子吗?” 刘双梅:“可是……” 可是年宝没有要伤害你们,是你们让我去逼迫他啊! 郭爱民再次打断她的话:“没什么可是,妈你知不知道,今天主任找我,他跟我说,要调我回原籍!” 一般情况下,总厂的人往分厂调,要么是调过去作技术支持,过段时间还要调回来。 要么是升调,调到分厂去当领导。 这两种情况都跟郭爱民不沾边,还有一种是惹了事碍了人,被调去分厂,算是贬职了。 谁让他抱的是铁饭碗呢,确实砸不掉他的饭碗,可是能让他换个地方吃饭! 但郭爱民怎么能甘心呢?他爷爷临死前费了不知道多大力气,用光了家里的人情,才给他弄来一个调动机会。 现在他回去,算什么?如果是升调回去还好,也算衣锦还乡。 哪怕是技术支援呢?说出去也好听。 这算什么?算什么? 丢人丢回老家了! 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邻居,跟他共事过的工友,已经没有往来的亲朋好友,都会知道,他郭爱民当初风风光光离开汶口分厂,去了京市总厂,结果没待几年,又灰溜溜的让人给撵回去了。 丢人啊! 光想一想那场景,郭爱民就觉得脸皮发烧两耳灼热,恨不得当场捂头抱脸。 “回去?”刘双梅的反应却大大出乎郭爱民所料。 老太太听他说完,愣了一下,然后道:“回去……回去也好,那是咱们老家,落叶归根,你大姐……” 郭爱民炸了:“要回你回,我不回!” 这老太太简直疯了,好好的京市不待,竟然想回那个穷乡僻壤的小破市去。 郭家几个孩子也叫嚷起来:“我们不要回去,就要待在这里!” 郭悦悦说:“我还要上学,以前的学校没有现在的学校好!” 郭悦悦被带来京市的时候,还没上一年级,之前在汶口市,上了两年托儿所,能比较出来个什么。 郭鹏鹏也闹道:“我不回去,我就不回!” 老家哪有京市好吃的好玩的多,忒没意思。 刘双梅呐呐:“这……这妈也做不了决定……” 是郭爱民单位要调他回去,她一个普通老太太,能做什么呢。 不提还好,一提简直火上浇油。 郭爱民低吼道:“这都是因为你那个宝贝外孙,都怪他!你去找他,让他想法子让我留下来!” 刘双梅不知所措:“年宝只是个小孩子,他……他能做什么……” “你知道什么。”郭爱民烦躁不已,他亲眼看见了,郭慧雯那个小崽子在那一家如何受宠。 其实他隐隐察觉到,自己可能走错了。 其实心中不是没有悔意,如果一开始不去招惹他们就好了,只是被通报批评而已,又不是工作干不下去了。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亏他吃了,不找补回来,他咽不下心里这口气。 越想越憋闷,郭爱民不耐烦地说:“要么你听我的,去找他。要么,你就别认我这个儿子了。” 罗爱英跟着阴阳怪气道:“您要是选择外孙,那就跟他住去呗,咱家房子本来就小。” “多嘴!”郭爱民瞪了她一眼,这蠢婆娘,要是真把老太太刺激的去跟外孙过了,他们怎么办? 罗爱英一个激灵,连忙补充:“就是可怜我们涛涛鹏鹏了,以后就没有奶奶疼了!” 她给孩子们连使几个眼色,郭悦悦最机灵,立刻扑到刘双梅怀里,哭着喊:“奶奶别走,我舍不得你。” 郭涛涛和郭鹏鹏也半真半假地跟着哭,哭得刘双梅心疼不已。 这三个孩子都是她一手带大的,比疼儿子还要疼,哪舍得看孩子们难过。 一场哭闹后,刘双梅终究做出了选择:“那……那我试试……” 翌日。 景年早上起来,就跑来跑去地安排。 过几天他要跟姐姐回老家拜祭父母,姐姐说这一去最起码半个月。 恰好这几日家里一直有事,挺长时间没跟小伙伴们见面了,于是约了一波,算是临行前最后一次聚会。 为了招待小伙伴们,景年特意准备了不少好吃的,都是大家喜欢的。 他还把他的小汽车充满了电,到时候可以分享给小伙伴们一起玩儿。 陆钧来得最早,陆远峰将他扔下,自己都没下车,就匆匆赶去上班了。 之后就刘红英他们几个,小家伙儿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童音清脆,院子里气氛一下子活泼了起来。 陆钧霸着小汽车不下来,景年几个就开了一局“大富翁”,一边玩游戏一边吃着水果闲聊。 毛小兵说:“今天怎么没见着你哥哥?” 平时来找景年,经常能看见景年哥哥陪着他。 景年眨眨眼:“我哥可忙了,这两天差点儿住在公司里,早出晚归,特别辛苦。” 几个小孩儿都没敢接话,景年哥哥才多大,都开始干大人的工作了,他们一直敬畏宗廷,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你舅舅呢?”刘红英说:“你家门口只有一辆车啊!” 经常来景年家,他们都混熟了,知道宗家通常会有两辆小轿车停在外面,一辆是景年舅舅的公车,如果他们来得晚,通常是看不到的。 另一辆是家里其他人出行用车,接景年上下学的就是这辆。 之前还有一辆红色的,景年大姨姨常开,后来她不在了,景年说她出国了,那辆车就看不到了。 “我舅舅也走了。”景年扔了个骰子,撑着下巴说。 宗恒早就要离开,因为景年的事,退了机票,硬拖到昨天才离开,国外的总公司那边,越洋电话打到飞起。 “是去国外了?”刘红英好奇道。 他们已经知道了,景年舅舅舅妈是华侨,他以前跟着亲戚住在国外。 外国啊!他们只在电视里看过。 “嗯。”景年点点头,他在国外生活了好几年,更喜欢华国的生活。 杨婷婷结结巴巴地问:“年宝,你、你不会走、走吧……” “你要走?去哪儿?”陆钧听话听一半,一头冲过来:“你要去国外吗?” “我不走,谁说我要走了。”景年看见小伙伴们担心的眼神,嘴角一翘:“放心吧,我不会走的,我舅公要在这里定居,我跟他一起呀!” “那你舅妈,你哥哥是不是要走啊?”毛小兵顺口问道。 景年舅舅大姨都走了,他只说了舅公,剩下的亲戚…… 景年一愣,舅妈说不定,就算走了,想过来随时可以飞来看他,可哥哥……哥哥还在读书…… 他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刘红英狠狠白了毛小兵一眼,这问的都是什么。 “年宝……”她刚想说几句话安慰一下景年,外院突然有人进来。 是今天值班的阿吉,他看见一院子的小孩,呆了一瞬,问景年:“年宝,夫人呢?” “阿吉叔叔,有什么事吗?” 景年放下自己的棋子,奶声道:“舅妈在睡美容觉,没有重要的事情,不可以打扰她,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吧,舅妈说我可以待客哦。” 阿吉表情僵了僵,可是今天来的,不是客啊! 他说:“还是请夫人出来吧,有点儿事……” 他含糊不清的,景年皱眉问:“到底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吗?” 陆钧已经按捺不住了,拔腿往外跑:“我去看看,回来跟你说。” “我也去!”毛小兵也跑出去了。 景年看看阿吉,再看看已经跑没影了的小伙伴,起身:“那我也去看看。” 阿吉脸色一黑,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又担心他出事,只能跟在景年后头往外走。 还没走到大门口,刚才风风火火跑出去的两个小伙伴,又莽莽撞撞跑回来了。 毛小兵一边跑一边喊:“年宝,别出去,那个坏老太婆又来了!” “哪个坏老太婆?”景年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毛小兵停下来,喘着气说:“就是当初打你的那几个坏蛋的奶奶,她又来了。” 那天郭鹏鹏跑来认亲,毛小兵他们都在的,但是谁也没把他的话当真。 怎么可能呢?景年怎么会有那样的亲戚,就是那个郭鹏鹏碰瓷成瘾。 今天再见面,景年也没把自己的身世再跟小伙伴们讲一遍。 没有必要,那门所谓的亲戚又不打算认,提起来也不光彩。 可是…… 陆钧也骂起来:“我看她是来找你茬的,那个糟老太婆坏得很!” “你不要说了。”景年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第157章 景年对刘双梅的感觉,有些复杂。 对于郭家其他人,他是单纯的厌恶排斥,不想接近,也不愿意跟他们有任何交集。 但是他和刘双梅的初见,却并不那么糟糕。 恰恰相反,当时他对刘双梅的印象很不错,否则也不会把自己的点心全都送给她。 道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愿意分享自己的美食,也是因为他对刘双梅的好感。 如果没有后来跟郭家打交道的一系列事情,而是直接认了亲,发现刘双梅是他外婆,景年或许会很高兴。 他不在乎亲人是什么身份,打扫卫生的清洁工也好,身价过亿的巨富也罢,先是亲人,才有其他这些附加的身份。 可是偏偏在认亲之前,他先遇到了郭家的几个孩子,无缘无故被碰瓷,被欺负。 在派出所,又见识到了罗爱英的恶形恶状,胡搅蛮缠,更是对这一家人心生厌恶。 及至刘双梅出现,那会儿景年其实还抱有一丝期待,他并不希望这个他怀有好感的老人,在他心目中的慈爱和善的形象破灭掉。 然而刘双梅虽然没有口出恶言,对自家孩子的维护确实看得见的。 她确实是个善良的老人,愿意帮助别人家的孩子,但是当别的孩子与自家孩子发生冲突时,她却不论对错的站在了自家孩子这一边。 说她错吗?也不好说。 可对于景年而言,初见时的微薄好感,被消泯得一干二净。 后来得知刘双梅竟然是他外婆,景年的第一反应是,还好他妈妈不像外婆,也不像那个姓郭的舅舅。 “为啥不能说。”陆钧虽然不解,但还是听了景年的话,没有再多说什么。 景年抿了抿唇,因为那是他妈妈的妈妈。 她对妈妈不好,他不想认她,可他也不想听见自己的朋友,说她坏话。 看见景年不高兴,陆钧也有点儿不开心,小声嚷嚷着:“行了行了,不说了行了吧。” “我不是……”景年张了张嘴巴,颓然低头,“算了,没什么,我出去看看吧。” 刘红英紧张道:“要不然还是喊你舅妈吧,她们是大人。” 小孩子跟大人对上,要吃亏的。 “不怕,这是在我家呢。”景年挺起小胸脯,在自己家,还能让人欺负了不成。 毛小兵给景年帮腔:“就是,咱们这么多人呢。” 景年家里可多人了,就这后面还跟着一个,吃不了亏的。 陆钧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下子又振奋了:“走走,瞧瞧去。” 一群小娃娃跟在景年屁股后头,一起往外跑。 出去一看,果然,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两个人。 一个景年见过,刘双梅,他血缘上的外婆。 还有一个看起来比他大一些的老爷子,头发白多黑少,沉默地坐在刘双梅身边,像一尊石像。 景年怔了怔,猜到了这位老人的身份,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景年定了定神,客气地问。 郭家二老听见稚嫩的嗓音在身后响起,齐齐扭头。 看见站在面前小白桦树苗一样挺拔的小男孩,刘双梅再一次红了眼眶。 第一次见面,她只觉得这孩子面善,性格又好招人疼,现在知道竟然是自己外孙,更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年宝……”刘双梅不由往前两步,朝景年伸出手。 景年往后一退,后背抵在了墙上,眼神警惕:“我哥哥说,不许别人随便碰我。” 刘双梅心里像刀割一样,她动情地说:“年宝,我不是别人,我是外婆啊!” 说着,她又拉了郭老爷子一把:“这是你外公,你还没见过吧,年宝,快来,叫外公啊!” 景年抿着嘴不吭声,陆钧跳出来,叉腰笑道:“你们两个老糊涂了吧,年宝的外公可是……” 他本想说是宗老爷子,转念一想—— 等等,年宝叫的是舅公啊! 他单知道该怎么称呼宗家的长辈,但是这中间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他是完全不了解。 他甩甩脑袋,不耐烦道:“你们一家子怎么都喜欢碰瓷啊!年宝不缺亲戚,赶紧走。” 刘双梅不善与人争辩,郭老爷子更是半个哑巴,两人被陆钧这么个小娃娃辱了一通,也没跟他计较。 刘双梅从口袋里小心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物件儿,打开,里面放着她收在小匣子里的那张全家福。 “年宝你看,这是我们家全家福,这是你妈妈小时候……” 刘双梅举着照片给景年指认,听说是他妈妈的照片,景年忍不住上前一步,探头去看照片。 “妈妈……”照片上的小姑娘才一丁点儿大,可是看见她,景年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就是他妈妈。 “对,是你妈妈!”刘双梅手指在照片上比划:“这是你太外公,这是我和你外公,你大姨,你舅舅……那会儿他们都还小,没有结婚……” 景年对这些话置若罔闻,他不在乎其他人,只想看看妈妈的照片。 他盯着照片上的小人看了好一会儿,看得舍不得移开眼。 他妈妈真好看,笑得真漂亮,头发真长,麻花辫辫得真好,眼睛真大,嘴巴形状真好看…… 景年满心满眼都是妈妈,这是他妈妈啊,他妈妈哪里都好。 他全副精神都在照片上,不知不觉已经挨近了刘双梅。 刘双梅忍不住伸出手,想摸一摸近在眼前的卷发,这孩子的头发软蓬蓬的,跟她小女儿幼时一模一样。 “你做什么!”时刻警惕着的陆钧,一把推开了刘双梅的手。 “年宝,她想摸你头发!”陆钧大声告状。 他都没有摸过年宝的头发,年宝不让他摸。 景年受惊跳开,又跟刘双梅拉开了距离。 方才宁静平和的气氛,又一次打破了。 沉默片刻,景年先开口:“请问能把这张照片,借我用一下吗?” 刘双梅下意识问:“你要照片做什么?” 景年说:“我家里有相机,我想把我妈妈拍下来。” 这张照片上有其他郭家人,他也不愿意问他们讨要,借到照片的话,把妈妈的照片单独拍下来就好了。 就是可能不清楚,但是没关系,他刚才很认真很认真地看过了,把妈妈的样子,记在了心里。 刘双梅立刻把照片递过去:“不用拍,这张照片,外婆送给你。” “真的吗?”景年惊喜不已:“真的送给我?” “真的。”刘双梅把照片给他,景年高兴地接过来,下意识道谢:“谢谢……谢谢您。” 孩子坚持不肯喊外婆,刘双梅神色黯然。 看着景年小心翼翼抚摸照片,刘双梅更是心中一痛。 她去方家坪村的时候,已经打听清楚了,这孩子才三岁的时候,她慧雯就没了,那么小就没了妈…… 想到这里,接下来要说的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景年翻看了一会儿照片,小心翼翼收好:“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刘双梅张了张嘴,实在说不出口,便推了一把郭老爷子:“你说。” 郭老爷子一直在盯着景年看,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被推了一下,他醒过神来,移开视线,又移回去,再看了景年一眼。 这孩子,竟然长得有几分像他早早过世的母亲。 他父亲嫌他木讷笨拙,从不跟他亲近,母亲却待他极好,不管他是笨是聪明,永远把他当最心爱的孩子。 “我不说。”郭老爷子少有地口齿清晰的表达自己的意愿。 他眼神依旧发愣,老婆子回来说,慧雯临死前,给家里寄了信,希望他们把年宝接回来。 她哭说她根本没看到信里写什么,不知道啊! 确实,家里人都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那会儿他父亲还活着,慧雯的信寄过来,被他儿媳妇罗爱英拿给了他父亲。 连信封都没拆,直接被扔进了炉子里。 后来慧雯就没有信寄过来了,也没人当回事,只以为她放弃跟家里联络了。 原来那封信,其实是他小女儿的绝笔。 如果当初看到了信里的内容,他们会接年宝回来吗? 扪心自问,郭老爷子觉得不会。 他太了解他父亲了,那是一个固执到偏执的人,在家里说一不二,谁违反了他的话,他一定会让那个人吃足苦头,最后跟他低头道歉。 慧雯从小乖巧,唯独那一件事没有如他的愿,可是老爷子不会善罢甘休。 他父亲不让他们接年宝回家,他是个懦弱的人,没有勇气反抗他。 他的妻子也一样,如果她愿意为了女儿反抗,一开始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我不说。”郭老爷子又重复了一遍,然后他蹲下去,像无数次一样,熟练地抱住头,这样就可以不听不管,不做任何后悔的决定。 刘双梅无力地看着他,她这辈子最大的错,恐怕就是嫁了个如此懦弱无能的男人。 “您有什么事吗?”景年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机锋,又问了一遍。 刘双梅张了张嘴,声音细若蚊蝇:“年宝,你能不能……能不能找……找老板他们说说,别让你舅舅被调回去。” 儿子对她的要求,当然不止如此。 他让她过来认亲,来谋好处,如果景年不答应,就指责他不孝,逼他低头,逼他道歉,臭他的名声。 可刘双梅实在不忍心,所以先提出这么个在她看来,并不过分的要求。 只要年宝答应了,她回去就能有个交代,再好好劝一劝儿子,或许能在两者间转圜。 景年理解了片刻,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她说的舅舅,是那个叫郭爱民的坏家伙。 老板才是他舅舅。 所以他舅舅是做了什么?舅舅已经走了,说不定是哥哥。 总之,就是他舅舅或者哥哥,要把坏家伙调走了? 第158章 “不能。” 想明白后,景年甚至没多做考虑,毫不犹豫给出了答案。 刘双梅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果断,担心他没听懂,又重复了一遍:“只要不让你舅舅被调回老家就可以了,不用做其他的。” 景年歪了歪头,同样很认真地再回复了一遍:“不可以,我不会去说的。” 不管是舅舅还是哥哥,做出这样的决定,都是为了保护他。 那他再去求他们收回,又算什么呢? 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一片好心。 他才不要做这种事。 刘双梅觉得不理解,很难过地看着他:“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心狠,那是你舅舅啊!又不要你做什么,只是去说句话,让他们不要针对你舅舅,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她儿子让她做的那些事,她觉得不对,都没有跟这个孩子提,只是让他说一句话而已。 “你说谁心狠呢!”陆钧想骂她,可是刚才景年不许他说他们坏话,他要憋死了,恶狠狠地看着刘双梅。 毛小兵说:“你凭什么说景年,你们才心狠,心狠手狠,又碰瓷又打人,以大欺小,不要脸!” 刘红英则满脸鄙夷:“你说你是年宝的长辈,为什么要让他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替大人做事求情?你儿子真没用。” 刘双梅被几个小孩儿怼得面红耳赤,求助地看向景年。 她可是他外婆啊!就看着他的朋友对她出言不逊? 景年垂着眼,浓密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掀起时,露出清泠泠的双眼。 他看着刘双梅,丝毫没有心虚,平静地说:“他不是我舅舅,我们约好了,只要他能让我妈妈开口承认他,我就认他,他没有做到,他是骗子。” “你妈妈她……” 一句话脱口而出,说到一半,卡住了。 刘双梅想说,你妈妈已经死了,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但对上小男孩儿清澈的眼眸,她突然明白了,这就是景年的目的。 她突然心底发慌,这孩子太清明了,不光是聪明,他好像比很多孩子都要清醒。 “我不会按照你说的做。”景年把照片重新拿出来,“你要把它收回去吗?” 如果给他照片,是让他去向舅舅向哥哥求情的交换,他不答应。 “不、不用了……”刘双梅到底是没脸收回照片,将照片留给了景年。 景年却不愿意平白接受她的馈赠了,他想了想,说:“请你等一下。” 他扭头看向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阿吉,轻声道:“阿吉叔叔,能借我一点儿钱吗?” 阿吉掏了掏口袋,掏出七八块钱:“只有这些,够吗?不够我再让人送点儿过来。” 景年没有回他,有转头问刘双梅:“请问这些钱,够买这张照片吗?” 在他心里,妈妈的照片是无价的,哪怕花光他小箱子里的钱也没关系。 但是他觉得,在郭家人眼里,照片是有价的,他可以给他们钱,买回照片,不做牵连。 刘双梅一瞬间感觉到被羞辱,她是那种卖亡女照片,给外孙的人吗? 这孩子太看不起她了! 羞怒交加,她甚至想把照片要回来。 但是她是个成人,是长辈,跟孩子赌气,没有意义。 刘双梅闷闷地说:“这是外婆送你的,不……” “咱们回去,得给爱民交代。”一直闷不吭声的郭老爷子,突然出声。 儿子让他们干的事,他们一件没办,回去了肯定不得安稳。 他年纪大了,最怕家里吵闹,就盼着什么事都没有,每天都平平顺顺。 这些钱拿回去,好歹能让他们安静半天吧。 郭老爷子的话,让刘双梅犹豫半晌,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那一把零钱。 接钱的时候,她手发抖,脸颊热得发烫。 等钱拿到手里,虽然景年什么都没说,也没有任何表示,但她依旧觉得没脸再面对他。 把钱塞进兜里,刘双梅张了张嘴,最后低下头,很没有底气地扔下一句:“外婆下次再来看你。” 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陆钧气乎乎地说:“你怎么还给她钱啊,那可是你妈妈的照片。” 景年珍惜地摸着照片,抿唇笑道:“没关系。” 因为他不把刘双梅当作亲人,当作外婆,所以他才给她钱。 如果真是亲人,反而会毫不犹豫接受她的馈赠。 舅舅说了,有时候,人情才是最难还的。 “走吧,我们继续回去下棋。”景年笑着说,好像一点儿没受到影响。 其他人也不愿意他继续想这件事,默契地开始说笑,想把这件事岔过去。 不过等到宗夫人醒来,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后怕地把景年叫到一边:“怎么不叫舅妈一起呢?他们欺负你怎么办?” “我不怕!”景年挺着小胸脯:“舅妈,我是大孩子了。” “大孩子也是孩子。”宗夫人不赞成地说。 景年拉住她的手,冲她笑:“我知道是在我们家,才不害怕呀!” “而且阿吉叔叔一直跟着我,他那么厉害,不会让人欺负我的。” “你呀!”宗夫人无奈叹气,点了点崽崽鼻尖:“等你哥哥回来,看你怎么跟他说。” 景年嘿嘿傻笑,他当然知道怎么办啦! 就像对舅妈一样,只要冲哥哥笑就好了,被哥哥批评也没关系,只要撒撒娇,哥哥就舍不得生他气了。 不得不说,景年虽然经常被叫“傻崽”,在某方面,他是一点儿都不傻。 倒是宗廷这个聪明人,有时候却完全拿景年没办法。 等宗廷回来,宗夫人守在外头等了一会儿。 果然,没十分钟,板着脸进去的儿子,柔了面容,牵着蹦蹦跳跳的崽崽去吃冰葡萄。 “这可真是……”宗夫人好笑摇头。 “夫人,是什么?”帮佣的阿姨好奇道。 宗夫人笑眯眯道:“一物降一物。” 临近出发回老家的日子,景年开始收拾行李。 虽然暂时告别了在这里的朋友,但他依稀记得,自己在老家,也有很多小伙伴的。 景年开了自己的小箱子,拿出自己积攒的小钱钱,准备给小伙伴们准备一些礼物。 方锦绣特意空出两天时间,回家陪崽崽去买礼物。 不光景年要给小伙伴们准备礼物,方锦绣也要给老家的亲朋们带些东西回去。 这天一大早,景年早早起床,吃完早饭,送走哥哥,就跑到舅妈和姐姐面前,眼巴巴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方锦绣看见他鼓囊囊的小挎包,忍俊不禁:“年宝,你把你的私房钱都带上了吗?” “没有。”景年拍拍小包包:“但是我带了好多。” 他今天要花好多好多钱! 其实跟长辈一起出去,哪有轮得到他花钱的地方,不过他坚持要自己给小伙伴们买礼物,宗夫人和方锦绣就由着他了。 “走,我们收拾一下就出发了。”方锦绣笑眯眯道。 景年很懂地点点头:“那我等你们哦。” 他知道的,女孩子出门要化妆,要搭配很漂亮的衣服,所以要花一些时间。 宗夫人和方锦绣各自去做出门前准备,景年捏着包包带子,趴在石桌上等她们。 约莫五六分钟,没等到舅妈和姐姐出来,反而等来了一脸无语的阿吉。 巧了不是,今天又是阿吉值班。 “阿吉叔叔,怎么了?”景年问。 阿吉不答反问:“夫人呢?” 景年觉得这个场景有点儿熟悉,他指了指舅妈的房间:“舅妈在化妆,你有什么事吗?” 阿吉犹豫了一下,想到上次景年处理得很好,也没出什么事,就说:“上回那两位老人,又来了。” 景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他看了看紧闭着的房门,小手一挥:“不要打扰舅妈和姐姐化妆,我们先出去看看。” 说着就往外走去,阿吉赶忙跟上,寸步不离。 景年走到大门外,果然又看见郭家的老两口,两人束手站在大门前,很是拘谨的模样。 “你们有什么事吗?”景年往前几步,隔着一米左右问。 这回刘双梅学郭老爷子,也是闭口不言。 找上门来,又不说话,就很奇怪。 景年想了想,问:“你们是还有我妈妈照片吗?有多少我都愿意买下来。” 这话像刀子一样,捅得刘双梅心口一痛。 她抬起头,仔细打量,却发现景年并不是在嘲讽她,他是真的很认真地在问他们。 这个结论不但没让她感到安慰,反而心里更难过了。 “没有吗?”景年从刘双梅的表情中得到了结果,遗憾地叹了口气,“那你们又来做什么?” 刘双梅张了张嘴,又闭上,求助地看向郭老爷子,她实在说不出口啊! 郭老爷子低着头垂着眼,硬是没吭声。 上次拿回家的几块钱,并没有换来他想要的宁静。 他们回家后,没敢说钱是卖了女儿照片换来的,只说是景年给的。 儿媳妇收了钱,既高兴他们成功要到了钱,又嘀嘀咕咕,嫌弃景年太小气,只给这么一点儿。 他们只能说没敢跟宗家人开口,年宝年纪小,手里没多少钱。 这才暂时糊弄了过去,但是郭爱民不肯罢休,他的调令昨天已经正式下来了,一周之内就要回原籍的汶口分厂报道。 这是郭爱民怎么都没办法接受的结果,他昨天就想逼着二老过来,两人都不愿意。 再加上天色实在太晚了,就算了。 可是逃过了昨天,逃不过今天,今天一早,两人几乎是被儿子撵出家门,来找景年,解决他工作调动的问题。 丈夫实在指望不上,刘双梅只能自己开口:“年宝,我是你妈妈的妈妈。” 景年眨眨眼,没吭声。 他知道啊! 知道是一回事,认不认,是另一回事。 第159章 景年觉得这个人有点儿莫名其妙,上一次来就已经说过一遍了,这次又来。 他越来越不喜欢跟他们打交道,提奇怪的要求,说奇怪的话。 “我要回去了。”景年说着,准备离开。 “等等!” 刘双梅慌忙叫住他,因为太过着急,原本憋在心里没敢说出口的话脱口而出:“我是你外婆,你应该替你妈妈孝敬我,给我和你外公养老。” 这话说完,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低下头。 景年呆了呆,一时间没有理解她的话。 什么叫他要替妈妈孝敬她? 站在景年身后的阿吉,忍不住露出鄙夷嘲讽的表情。 这都什么人啊! 用方锦绣的话说,叫槽点太多,不知道该从哪开始吐。 不说这老太太,根本没有对景年尽过一丝一毫长辈的责任。 即便景年真是她养大的,让一个才八岁的孩子赡养她,她怎么说的出口。 是,景年妈妈是她女儿,可他妈妈都过世了,孩子她也没管过。 再有,她可是有儿有女的,女儿不清楚,儿子是正式工人,竟然让没见过几面的八岁小外孙赡养她。 这…… 这分明就是吃定了景年身后有宗家,借由让景年给她养老的理由,敲诈宗家。 景年是个心性纯善且由责任心的小崽崽,没想到这么多,单纯以为刘双梅真的是来找他替妈妈养老的。 他知道,孩子小的时候,父母要养育照顾小孩子,等孩子长大了,父母老了,就该他们照顾父母了。 如果他爸爸妈妈还在,他很愿意照顾他们,哄他们开心,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长大了能挣钱了,就努力工作,挣很多很多的钱给爸爸妈妈用。 可是他爸爸妈妈不在了…… 景年眼神茫然,他需要给外婆养老吗? “阿吉叔叔……”景年求助地看向阿吉,这回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别听她的。” 阿吉气得想把刘双梅的险恶用心,全部告诉景年。 但是对上崽崽清澈见底的眼睛,他顿了顿,转了口风:“她根本没养过你,凭什么让你给她养老。” 最后实在没忍住,嘲讽了一句:“她儿子死了吗?” 刘双梅听见前面的话,脸色发白,又听见阿吉诅咒她儿子,哪怕心里对郭爱民也有几分怨气,可那是她儿子啊! 而且景年的反应也让她很失望,这个孩子一点儿不亲她,太冷漠了。 “我养过你妈妈!”怀着几分被“辜负”的怨恨,刘双梅含怒发声。 “那你找她去!”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景年惊喜扭头:“姐姐!” 方锦绣走出来,粉面含怒,低头看向崽崽的时候,又柔了眉眼。 她摸了摸崽崽发顶,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对着刘双梅,重复了一遍:“你是养过妈妈,需要她回报你,那你去找她吧。” 她轻嘲一声,不知道嘲讽的是谁:“可惜了,三个孩子,就没了她一个。” 刘双梅欺负欺负景年没问题,可对上口舌伶俐的方锦绣,顿时没了办法。 她想说,她慧雯已经没了。 可是谁不知道呢?就是因为知道,所以郭家和景年,才再也没有转圜的可能。 刘双梅被说得哑口无言,呐呐半晌,想起来儿媳妇教给她的,如果实在没办法,就跟他们闹。 宗家是体面人,要脸,经不起她闹。 况且景年那么个小人儿,宗家要是真在乎他,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挂上不孝的名声,到时候还不是得掏好处摆平他们。 她酝酿了一下,回忆了一番之前看到别人撒泼耍混的样子,动作生疏地往地上一坐。 “你要干什么?”方锦绣警惕地看着她。 景年从姐姐背后探出一个小脑袋,小声说:“我们都没有碰到你。” 他被这家人给弄出心理阴影了,郭家人几乎已经跟碰瓷怪画上了等号。 刘双梅一愣,她羞耻心是有的,可是那点儿羞耻心,抵不过儿子的哀求和逼迫。 她怀着对孩子奉献的心,喊出了第一声:“不孝啊!自己住着大房子,吃好穿好,不管家里老人啊!” 这时候她还不好意思指名道姓,只是低着头喊,希望能借此吓到景年,达成目的。 景年确实被她吓到了,他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刘双梅。 眼前的老人,跟初见时那个慈善和蔼的婆婆,简直判若两人。 有一瞬间,景年开始怀疑,是不是他认错人了。 “你胡说什么!”方锦绣立刻捂住了崽崽耳朵,但是还是晚了。 她气急,对刘双梅再也没有任何容忍之意,对阿吉说:“快把她弄走。” 难怪阿廷要让这一家人离开京市,太离谱了,他们竟然敢这么对年宝。 阿吉也气坏了,上去就拉着刘双梅往一边拽。 郭老爷子不爱吭声,但动手他会,阿吉去拉刘双梅,他连忙去帮忙。 两人年纪都不小了,阿吉虽然是个练家子,也不敢强硬动手,担心真把两人磕到碰到。 这就是最恶心人的地方了,他们仗着年纪肆无忌惮,想要反击的时候,却还要考虑他们的情况。 而且哪怕景年和宗家都不愿意承认,可从亲缘上,他们就是景年的长辈血亲,真在宗家门口出了事,景年一身脏水是洗不干净了。 方锦绣气得浑身发抖,推着景年往里走:“年宝,你先进去,不要出来。” “我不。”景年难得地没有听姐姐的话,倔犟地睁大眼睛,看着在家门口撒泼耍混的所谓亲人。 他的眼眶微微发红,抽了抽鼻子,委屈地说:“姐姐,我不喜欢他们,他们不是我家人。” “对,他们不是。”方锦绣心疼地抱了抱崽崽。 景年往前走去,方锦绣一把拉住他:“你去做什么?” 崽崽抿着嘴巴,红着眼眶憋着泪,板着小脸说:“我去让他们离开,他们要找的是我,不关舅公他们的事。” “胡说!”方锦绣轻斥一声:“你把这话跟舅妈,跟阿廷他们说一遍,看他们怎么收拾你。” 另一边,阿吉要拖她走,刘双梅一边挣扎,一边看向景年。 结果发现他竟然只顾着跟方锦绣“聊天”,看都不看一眼他可怜的外婆,顿觉心冷。 这孩子果然是个冷心冷肺的,不像她涛涛鹏鹏,她从小一手带大,跟她亲,也在乎她。 她儿子说要撵她出去,孩子们都哭着说舍不得她呢。 两厢一对比,刘双梅的心越发偏得没边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给够了景年面子,可是这孩子不领情啊! 刘双梅不再犹豫,扯着嗓子喊起来:“方景年,你怎么这么不孝顺,这么狠心啊!嫌弃你亲舅舅没本事,就让人撵他走,你太狠了!” 她往地上一赖,作势要给景年下跪磕头:“外婆求你,外婆跪下求你,你让他们别撵你舅舅……” 方锦绣快气疯了,她刚才又喊了人过来,阿文阿杰他们这些人,都跑出来阻拦她。 可是因为刘双梅的大吵大闹,已经有好奇的街坊邻居,从家里出来,远远围着,指指点点。 况且,嘴巴长在她身上,现在捂嘴,也只能解一时的问题。 难道真要被这么个老太太要挟吗? 方锦绣不甘心,景年眼泪到底没憋住,抹着泪说:“我不要,就要撵他,我要跟哥哥说,把他们都撵走!” 他转过身,把脸埋在姐姐怀里,哭得伤心极了:“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们了……” 如果一开始,刘双梅就跟方老太一样,景年可能还没有这么崩溃。 但是明明第一次见面那么友好,后来一次比一次情况差,一次次打破她在景年心目中的形象。 宗夫人也出来了,她冷着脸说:“让他们先进来。” 不能堵在门口给别人唱大戏,他们不怕丢脸,她还怕打了老鼠伤玉瓶,自家崽被牵连呢。 “不要!”景年却犯起了倔,哭着说:“不要他们进我们家,我讨厌他们……” “年宝……” 宗夫人看见哭得稀里哗啦的崽崽,也心疼的不行,孩子才八岁呢,郭家也太不是东西了。 她蹲下身,抱了抱景年,试图跟他讲道理:“我们让他们进去,不然他们污蔑你,别人听了会误会呀。” “我不怕!”景年抽了抽鼻子说:“我不怕别人误会,他们说的是假话,相信假话不相信我的人,我才不会在乎他们。” 他一双泪眼,盈盈地看着宗夫人和方锦绣,明明白白表达着他的意思:他知道舅妈和姐姐会相信他,他只在乎相信他的人。 宗夫人笑容无奈,这孩子,倒是难得的明白。 可是天底下听风就是雨的人何其多,崽崽现在说起来轻松,到时候流言蜚语多了,他怎么受的了。 “年宝,舅妈保证不答应他们任何要求,但是先让他们进去好不好。”宗夫人劝道。 景年犹豫了一下,他扭头看了眼郭家二老,这两人已经被宗家的保镖控制住了。 可是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渐起,随风飘来的零碎话语里,夹杂着他的名字。 有些人看他的眼神,已经变得奇怪,还有一些小孩直接就冲他扮起鬼脸,显然从家长那里听到了不好的话。 景年心里憋着一股气,他抽了抽鼻子,瞪圆了眼睛,试图不再让眼泪流下来。 可是这怎么控制得住,他哽咽道:“我不想,我不想让他们进我家……” 他就是赌了一口气,好像妥协了,就是跟坏人认输了。 突然,一处围观人群发生了推搡,从人群里艰难地挤出一个人。 这人直直冲到郭家二老面前,一嗓子喊了出来:“妈,你逼死了小妹,还想逼死她的孩子吗?” 第160章 “慧娟?”郭老爷子一眼认出自己的大女儿,奇怪地问:“你怎么在这儿,你什么时候来京市了?” 郭慧娟叫了一声“爸”,又对着刘双梅喊了一声“妈”,于是在场的人,就知道这是一家子了。 郭慧娟的出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没办法,“逼死人”这种事情,听起来就足够耸人听闻。 况且,听她的话音,还是当妈的逼死了孩子,现在又来迫害外孙。 这是什么样丧心病狂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事啊! 不光围观群众被惊到了,刘双梅自己也吓到了,她立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许久未见的大女儿:“你、你在胡说什么!” 景年惊得都忘记哭了,拉着舅妈问:“她是谁,为什么说我妈妈是被那个人逼死的?” 他连外婆都不想喊了,又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称呼,只能这么说。 宗夫人想了想,景年妈妈是她小妹? 根据之前看到的郭家背景调查资料,这就是郭家的大女儿,景年的大姨,郭慧娟? 方锦绣也反应过来,跟他讲了,景年对郭家也不了解,还以为就郭爱民那一家子。 他又问:“那她是好人吗?” 郭慧娟在指责刘双梅,看起来好像是他这一边的。 但是景年现在也不敢随便下判断,刘双梅就是前车之鉴,他对郭家人,警惕心拉满。 这个问题方锦绣和宗夫人就不清楚了,她们都没和郭慧娟打过交道。 在背景资料里面,她的存在感也弱得够呛,所占篇幅,连已经去世的刘双梅的公公都不如。 而且之前她甚至都不在京市,也没有出现过,宗家人自然不会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至于她为什么突然出现,又为什么会一反常态的指责起刘双梅,宗夫人和方锦绣对此抱怀疑态度。 宗夫人:“先看看。” 横竖年宝不乐意她们放郭家二老进去,小家伙儿倔着呢。 现在看来,好像事有转机,那就不着急了,先看看情况再说。 于是干脆把家里的保镖也叫了回来,三人就在门口站着,远远看那母女俩交锋。 刘双梅显然也被大女儿这突如其来的一招给打懵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气急败坏道:“你失心疯了吗?这都说的什么话!” 郭慧娟远远朝着景年看了一眼,好像有什么想说,又好像只是单纯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 她立在刘双梅对面,白色的碎花短袖被汗渍和灰尘,短发散乱,整个人形容狼狈,一看就知道经过了一场艰苦的跋涉。 围观的人指着她们,议论纷纷。 郭慧娟理了理头发,努力不让自己去关注别人的那些话。 她从来胆子都不大,害怕父母责备,害怕跟兄弟姐妹处不好关系,害怕旁人的流言蜚语。 她怕了大半辈子,做了许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有时候想起那些事,半夜觉都睡不安稳。 当她站在小妹妹的坟前,许多过往在脑海里翻腾。 郭慧雯比郭爱民只小一岁,她刚出生的时候,因为和郭爱民年纪相差太小,家里人只顾得上一个。 爸爸妈妈要上班,爷爷更喜欢男孩儿,于是小妹妹郭慧雯,大部分时候都是才四五岁的郭慧娟带着的。 她是小姐姐,也是小妈妈。 后来,他们姐弟三个慢慢长大,在畸形的家庭环境里,她越来越内向,不爱说话。 时间久了,她跟弟妹的关系越来越淡,反而是年龄相近的郭爱民和郭慧雯关系渐渐好了起来。 不过好也是短暂的,郭爱民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儿,受尽宠爱。 不管是姐姐郭慧娟还是妹妹郭慧雯,都要让着他,如果发生了矛盾,受罚的也一定是女孩儿。 尤其是爷爷还活着的时候,简直把他宠成了家里说一不二的小皇帝,连爸爸妈妈都不能批评他。 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是三兄妹长大后,并不似别家兄弟姐妹那般亲近。 郭爱民性格最独,是那种要独占一切的独。 郭慧娟因为是长女,又不受父母长辈重视,还总是被教育要让着弟弟,不要惹事,不要惹麻烦,养成了胆小怕事的性格,她的独是自己躲着人的独。 郭慧雯跟姐姐不一样,她从小生的格外漂亮好看,亲戚朋友来了,都喜欢逗她亲近她。 爸妈长辈对她也不像对郭慧娟那般忽视,原本她也应该长成一个骄傲阳光的孩子,可是在成长过程中,她渐渐发现,爸妈对她的好,永远排在哥哥后面。 当她和哥哥发生冲突的时候,就像她突然不再是他们的孩子,而成了伤害他们孩子的敌人。 这份落差不知道尚且年幼的小姑娘是如何自我消化的,于是在她天生温和柔顺的性格里,又养出了一些了不一样的东西。 以前郭慧娟从来没有深想过,直到后来,一向温顺的小妹坚定地拒绝了家里的婚姻安排,为此不惜和家里闹翻,几乎断绝关系。 有时候,郭慧娟会想,她大概是羡慕妹妹的,羡慕她还有反抗的勇气。 她的前半生,总在不断的懊悔中度过,可是很多遗憾还能弥补,有的遗憾,却再也没办法改变了。 郭慧娟在妹妹的坟前,放肆的哭了一场,然后马不停蹄赶来了京市。 这一路风尘仆仆,着实吃了不少苦头,却也磨练了她的胆气和担当。 想到刚才在人群中听见的那些话,郭慧娟闭了闭眼,再看向刘双梅的时候,眼神陌生而复杂。 “妈。” 她的声调还算平静,嗓音却微微发颤:“妈,你不亏心吗?” 刘双梅被她这幅模样弄得有些害怕,结结巴巴道:“我、我亏什么心……” 郭慧娟说:“你去看过小妹了吧?你晚上睡觉,不会做噩梦吗?” 刘双梅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郭老爷子也忍不住了,走上前道:“你发什么颠儿,大老远跑过来,也不跟我们说一声,你到这来干啥来了。” 郭慧娟突然笑了一下,笑容苦涩难言:“你听不懂?是装不懂,还是你忘了呢?” 她眼睛红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如果是装不懂,这样的妈妈让她很失望。 如果是忘了,那她会绝望。 她喃喃道:“你忘了,我没忘,妈,当初罗爱英提议卖了慧雯,你说你不知情,你说你是被他们强拉出去的……。” 她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刘双梅:“假的,你知道,你一开始就知道,你什么都没说,你眼睁睁看着他们卖你的女儿。” 这件事一直埋在她心里,这么些年,谁也没说过。 她自己也当了母亲,她的女儿一天天长大,活泼可爱。 她没办法想象,如果是自己的孩子,她舍不得,她无论如何也舍不得。 她也有儿子,可是怎么能为了儿子的前途,就卖了女儿呢?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这话一出口,围观人群一片哗然。 为了儿子卖女儿,不光是心狠,这种事说出来都丢人。 这事宗夫人和方锦绣知道,景年却一直被瞒着,乍一听见,惊呆了:“她什么意思,我妈妈被卖掉了吗?” 方锦绣连忙安慰他:“没有没有,妈妈勇敢又坚强,还有好心人帮助,她逃出去了,没有被卖给坏人。” 景年大眼睛里包着泪,咬着唇不让眼泪留下来,恨恨地瞪着刘双梅,要扑上去咬她的奶凶模样。 刘双梅脸色煞白,腿一软往地上瘫了下去,下意识摇头反驳:“你胡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被他们拉出去的,我想救我慧雯,我回不去,对,就是这样的……” 她一直都是这样跟自己说的,也是这样跟小女儿讲的。 所以哪怕那孩子跟家里所有人决裂,也依旧亲近着她。 “你撒谎。”郭慧娟说:“罗爱英在卧室里跟郭爱民商量这件事的时候,你就在门外听着。” 刘双梅惊呆了,傻愣愣看着她:“你……你也看见了……” “对,我看见了,也听见了。”郭慧娟冷冷地看着她,声音也又冷又哑:“我们都有罪,你是她的妈妈,我是她的姐姐,我们都放弃了她,我们都欠她的。” 弟媳和弟弟商量着要卖了她妹妹,她妈听见了,她也听见了。 她妈没有告诉妹妹,她也没说。 她们都是罪人,她妈自欺欺人,给自己编造了个理由。 而她胆小懦弱,因为心存亏欠,再也不敢跟妹妹联系。 郭老爷子突然开口:“锁是你开的?” 郭慧娟没有回答,她懦弱,她不敢违背父母长辈以及全家人的意思,把消息告诉妹妹。 她一直寄希望于妈妈会告诉慧雯,可是刘双梅就像不知道那件事一样。 那天,她实在良心难安,还是跑了回去。 也没敢露面,偷偷开了锁就跑了。 郭老爷子叹了口气,不再追问。 “姐姐,什么锁?” 景年知道这是在说跟他妈妈有关的事情,他很认真地听着,但是因为缺了信息,听得云里雾里,不是很懂。 方锦绣和宗夫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郭老爷子说的是什么锁。 资料里说,郭慧雯被跟那个姓冯的男人锁在一间屋子里,后来打伤了那个男人逃了出去。 正常情况下,一个女性和男性发生冲突,打赢的几率非常小。 郭慧雯能伤到他已经不容易,这是唯一能逃走的机会。 可是关她的屋子,是从外面被锁住了,她是如何逃出来的? 宗恒派去的人,也没调查出个确切结果,只知道有好心人看不下去帮了忙,之前怀疑是邻居。 现在看来,其实是郭慧娟。 第161章 同一件事,有些人耿耿于怀,有些人自欺欺人。 郭慧娟一直心怀愧疚,她忘不了妹妹绝望的哭喊和求救声,忘不了她躲在走廊尽头,看见妹妹满手是血跑出来时的狼狈模样。 她夜不能寐,恨自己的胆小懦弱,又因为怯懦和愧疚,不敢面对妹妹。 刘双梅同样过意不去,所以她编织了一个谎言,假装自己从来不知道那件事,她是被胁迫的,她无能为力,她救不了自己的孩子。 她的谎言骗了郭慧雯,也骗了她自己。 这么多年,谎言一遍遍重复,在刘双梅心里,已经成了真相。 但是所谓的“真相”,在这一刻,被郭慧娟这个真正知情者打破了。 刘双梅瘫在地上,摇着头,自顾自道:“不是……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是他们逼我的……” 郭慧娟看着她,眼神悲哀:“你到这里来,也是他们逼你的吗?” 刘双梅下意识点头,对啊,她就是被逼的。 她儿子可怜,好不容易被调来京市,又要被撵回去。 儿媳妇凶狠刻薄,逼着她过来讨要好处,不来的话,就要把她撵出家,她小孙孙们多可怜,都要没有奶奶疼了。 围观的人们对着刘双梅指指点点,就像刚才对着景年指指点点一样。 刚才他们听信刘双梅胡乱攀咬的话,现在听了郭慧娟的话,又觉得刘双梅更可恨一些,于是便调转矛头,对准了刘双梅。 郭慧娟身上的很多性格特质,都来自于父母。 她的胆小怕事,来自于父亲,太在意别人看法,就来自于母亲。 刘双梅就是一个很在意别人看法的人,否则她也不会永远摆出一副和善可亲的外表,做了不好的事,也一定要遮掩过去,粉饰太平。 她自己不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她怎么会是坏人呢?她从来不主动做坏事,她都是被逼的。 而且,郭慧雯是她女儿,景年是她外孙,她让女儿帮帮儿子,让外孙给点儿赡养费,怎么能叫做坏事呢? 刘双梅理顺了自己的逻辑,顿时只剩下委屈了:“我都是被逼的啊!我这把年纪了,都是盼着孩子们好,我能害他们吗?” 这就是标准的抛开事实不谈,硬说情理,这情理还是歪的。 偏偏还有些围观的人,真被她给说动了,觉得小辈之间有什么矛盾,说开就好了,做什么让老人家这般委屈。 郭慧娟本身也不是口舌伶俐的人,恰恰相反,她跟她爸一样嘴笨。 刚才质问刘双梅的那些话,是因为已经在心里重复了无数次,所以才能说得那般流利,直戳她心口。 现在刘双梅开始胡搅蛮缠,她一时间被带歪了话题,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她,急得额上又出了一层细汗。 景年已经听懂了,这个人对他妈妈做了坏事,伤害了他妈妈,但她骗了他妈妈,她说她是被逼的。 现在她又要来对他做坏事,她也说她是被逼的。 他看着瘫在地上的刘双梅,突然觉得她真的很可怜。 不是可怜她被人逼着做坏事,而是可怜她,永远在自欺欺人。 “这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方锦绣感叹道。 宗夫人对景年说:“年宝,不要听她的歪理。” “对。”方锦绣补充道:“还记得舅公教你的吗?我们应该看一个人做什么,而不是他说了什么。” “嗯,我知道。”景年抽了抽鼻子,“她说的和做的不一样,她骗人。” 方锦绣掏出手帕,给他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柔声道:“我们先回去,不跟骗子讲话,好不好?” 景年抿了抿唇:“可是她不会走的。” 他回去了,舅妈和姐姐还是得去跟这个骗子打交道。 宗夫人还想再劝劝,刘双梅却突然爬起来,跑了过来。 现在情况已经变成这样,反而坚定了她的决心,她干脆一条道走到黑。 否则又在这边丢了人,回去还没办法跟儿子儿媳交代。 况且,现在走了,还显得她心虚。 还没等她跑到景年面前,反应过来的宗家保镖们,已经齐齐拦在她前面,阻止她靠近。 刘双梅故技重施,腿一软就要给景年跪下。 这回她动作熟练了很多,一边往下跪一边喊:“年宝,你可怜可怜外婆,外婆都是被逼的啊!” “年宝,你先进去。”方锦绣推着景年肩膀,想让他先避开。 景年定在原地没动,拉了一下姐姐的手:“等一下!” “怎么了?”方锦绣问。 景年看着哭哭啼啼的刘双梅:“我有话想跟她说。” 方锦绣:“什么?” 景年从姐姐背后探出头,保镖叔叔们也让出一个空隙,景年看着刘双梅,问了一个之前郭慧娟问过的问题:“你所做的一切,都是被人逼的吗?” 刘双梅忙不迭的点头:“是啊,年宝你可怜可怜,外婆真的是迫不得已。” 景年接着问:“那你骗我妈妈,也是迫不得已吗?” 刘双梅噎了一下,眼珠子转了转,找到一个借口:“她……她知道真实情况,要伤心的,我是为了安慰她,这叫……叫善意的谎言,你小孩子不懂……” “撒谎!”奶气未退的童音,掷地有声。 景年黑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认真地说:“你是为了你自己,你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又不敢承认,也不想道歉,所以才撒谎骗我妈妈。” 刘双梅慌忙辩解:“不是……我不是,你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 景年没有被她带偏,紧接着又问出下一个问题:“你说你卖……伤害我妈妈,是被逼的,是被谁逼的,他怎么逼你的。” 刘双梅又忍不住辩解:“我没有卖你妈妈,我……我是被逼的不能去救她。” “哦。”景年板着小脸,重复了一遍:“被谁,怎么逼。” 可能是因为他身边人太多了,宗夫人和方锦绣在他身边,报以支持的态度。 前面几个精悍的保镖,让小小一只的崽崽也显得气势十足。 刘双梅气势被压了一头,只能老老实实回答景年的问题:“是你太外公,你舅舅舅妈他们,他们不让我回去找你妈妈……” “你被他们绑住手脚,不能动了吗?” 景年越问越生气:“而且刚才她……大姨说,你早就知道了,可是你没有跟我妈妈说。” 刘双梅被问得说不出话来,景年却不肯放过她:“因为你知道,你知道如果你告诉我妈妈,他们的坏事就做不成了,你就是想帮他们做坏事。” “不是,我没有!”刘双梅着急之下,口不择言:“我没想帮他们做坏事,是你舅舅,他想……” 说到一半,她意识到不对,险险收住了后面的话。 然而即便她没有说出口,景年以及其他人,都知道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刚才郭慧娟已经说过了,她为了儿子,卖了女儿。 景年的语气有些哀伤:“所以并不是别人逼你,只是你在我妈妈和你儿子中间,做出了选择。” 他想,不至于说不卖掉他妈妈,刘双梅的儿子就不能活了。 郭慧娟终于找到机会,连忙补充:“是郭爱民想换个好工作,所以……” 景年难过得想哭。 他的妈妈,甚至比不上她儿子的一个好工作。 “那我呢?”他红着眼眶,忍着泪问刘双梅:“他们又是怎么逼你来欺负我的?” 刘双梅已经察觉到不妙,闭着嘴不肯说话了。 方锦绣恐吓她:“我们刚才都听见了,你说你儿子逼你来找我们年宝要钱的,这是敲诈勒索罪,我要去报警,让警察抓他去坐牢!” 刘双梅吓得差点儿跳起来:“不能这样,怎么会呢,我是年宝外婆啊!怎么能叫敲诈勒索……” 宗夫人冷笑一声,摆出架势:“年宝姓方,是我们宗家收养的孩子,跟你们姓郭的有什么关系。” “我女儿……”提到郭慧雯,看着景年冷冰冰的小脸,刘双梅识趣地闭上了嘴。 她知道,接下来景年肯定会说,那你让我妈妈自己来说。 郭慧雯死了。 她小女儿死了,这是个绕不开的死结。 “我不想知道了。”景年盯着刘双梅,终究没忍住,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他抽噎着说:“我不问你了,我都知道,被人逼迫只是借口,你只是从头到尾,没有选择过我妈妈,也没有选择过我。” 他不想哭的,可是心里太难过了,替他妈妈难过。 他妈妈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妈妈,可是她早就被她的妈妈放弃了。 “你不要来找我了。” 景年很认真很认真地说:“我讨厌你,讨厌你们一家人,你跟别人讲我坏话也没关系,我不在乎,我不会给你一毛钱,我姐姐他们也不会给你钱。” 他顿了顿,继续说:“你要是再来找我,我就报警,跟警察叔叔说,你卖人,你还问我要钱,敲诈我,把你们都抓走。” 刘双梅傻眼了,一个小孩子,怎么这么硬气。 他之前明明软甜软甜,最好说话了。 “年宝,我是你外……” “你不是。” 景年说到做到,拔腿往院子里跑:“姐姐,我去打报警电话,让警察叔叔来抓坏人。” “年宝,别……” 刘双梅拉他没拉住,吓懵了,这孩子怎么还来真的了。 怎么能报警啊! “还不走留这里做什么?” 郭老爷子跑过来,拽着刘双梅就走:“快走,一会儿警察来了……” “我是他外婆,警察来了还能抓我……”刘双梅不服气地说,腿脚却跟着动了起来。 “他不认你,你还能真把慧雯喊来给你证明?”郭老爷子没好气道。 刘双梅顿时不说话了,在围观群众的起哄声中,两人麻溜地跑远了。 第162章 等宗廷回来,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了解了整个经过后,憋了他一肚子的火。 宗廷就没受过这种气,谁让他受气,他就要在谁身上找回来。 “不想调回去?” 唇角微翘,宗廷笑得云淡风轻,眼睛里却像冻了冰,瞄谁谁就会笨冻住。 “既然嫌弃工作不好,那就别干了。”宗廷随意道。 虽然现在国企工人是铁饭碗,但他要是铁了心让一个普通工人提前退休,也不是没办法。 之前宗廷下手的时候,还算看了景年面子,也是不想把事做绝,让这家人破罐破摔死赖上景年。 可谁知道,他只想让他们别再出现在年宝面前。 他们倒好,还不知足,堵上门来欺负他家崽。 这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再不给点儿反应,他自己都顺不下这口气。 “阿卓。”宗廷叫他的助理:“去联系……” “等等!”方锦绣紧急叫停:“先别——” “怎么了?”宗廷问。 方锦绣说:“可别让他下岗,还是让他继续干着吧。” 宗廷不解:“为什么?” 虽然他看不上郭爱民的工作,可在华国待了这么些天,他对于这里的人情世故多了一些了解。 在大部分华国人眼中,郭爱民的工作很值得羡慕。 就算对郭爱民自己来说,只是调个职,他都这么难以接受。 更别说直接开了他,一定会对他造成极大的打击。 而这恰恰就是宗廷的目的,他就是要打击报复。 方锦绣想了想,说:“我跟舅舅讨论过这些国企未来发展方向的问题。” 闻弦歌而知雅意,在这方面,从小受尽熏陶的宗廷,可比方锦绣敏锐多了,他瞬间就明白了。 宗家在华国有工厂,还不止一个,宗廷作为一个合格的管理者,自然了解过华国现在其他工厂,尤其是占据主流的国营厂的经营管理模式。 华国已经迎来了改革开放,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私人企业,必然对结构僵化规模臃肿管理落后的一些国企造成强力冲击。 时代浪潮浩浩荡荡,不改制,死路一条。 改制,也必然经历一番波折,厂里的普通工人,就是最容易被浪潮扑翻的。 方锦绣见宗廷已经领会到了她的意思,直言道:“我觉着,再过些年,肯定会有下岗潮。” 仗着先知,方锦绣的语气十分肯定。 宗廷并没有质疑她的推测,景年旁听哥哥姐姐讨论,听到这里,忍不住问:“到时候那个坏人会下岗吗?” 他知道,下岗就是没有工作了。 “可是哥哥可以让他现在就下岗呀!”景年大声说,他也讨厌坏人! 方锦绣掰开了给景年分析:“你想呀,他现在才三十多岁还不到四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现在要是下岗了,还来得及重新开始。” 恰逢改革开放的风口,郭爱民要是拉得下脸去做小生意,指不定就成了风口上起飞的那只猪。 再过个十来年就不一样了,人到中年,半辈子都耗在了厂里,激情、年华,都没了。 越是年纪大了,求变的心就越小,斗志被消磨干净。 以郭爱民那种窝里横的扭曲心态,沦为下岗职工后,直接落魄,简直是郭爱民看得见的未来。 也不是说所有下岗职工就落魄了,很多大商人大老板,都是下岗之后又迎来了事业上的辉煌。 只不过郭爱民本身的性格能力放在那,按照目前的情况推算,到时候过得不如意的可能性最大。 所以现在让他没了工作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是个正在经历巨变的大时代,日新月异这个词用在现在丝毫不夸张。 留着郭爱民的工作,让他被困在体制僵化的工厂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光消磨,一去不会,钝刀子割肉,疼起来的时候,已经要人命了。 景年听得似懂非懂,于是只问眼前:“是要把他们撵走吗?以后不用见到他们了吗?” 方锦绣看了宗廷一眼,宗廷弯腰,认真地跟景年承诺:“哥哥不会再让他们来打扰你。” 方锦绣笑眯眯道:“以后年宝再也不用看到郭家人了……怎么?不开心吗?” 景年眼睫低垂,有些纠结:“我……我觉得那个大姨姨好像……好像不是很坏……” 年宝愿意喊郭慧娟大姨,宗廷和方锦绣就明白他的态度了。 “年宝喜欢郭家的姨姨吗?”方锦绣问。 景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表情茫然,不是很肯定地说:“只见过一次面,感觉好像还不错……” 他这是被刘双梅给搞怕了,第一次见面,他对刘双梅印象多好啊!” “姐姐,你觉得她怎么样?”景年耍了个聪明,自己判断不出来,就求助于姐姐。 方锦绣给了景年一个得意的眼神,不问反达:“怎么不问哥哥呀?” 一定是觉得姐姐比哥哥更会看人更可靠吧。 景年奇怪地看着她:“哥哥不在呀!他又没有跟郭家姨姨见过面。” 方锦绣:“……” 宗廷嗤笑一声,意味不明。 景年个子矮,错过了哥哥姐姐们的眼神交锋,仰着小脑袋:“姐姐?” “姐姐也不知道,姐姐也是第一次看见她。”方锦绣选择回答年宝上一个问题。 有道理哦…… 景年遗憾地叹了口气。 小孩子做这样的动作,着实可乐,方锦绣被逗笑了。 她说:“不过姐姐了解过她,她……她可能没那么好,但是也不像其他郭家人那么坏。” 郭慧娟就是个芸芸大众的普通人,她身上有很多缺点,有的缺点甚至会造成极大的恶果,但她本质上不能算个坏人。 或者说,她还要脸,还有廉耻心,还有正常的三观。 而这些,郭家人都没有。 所以她长在郭家,却斗不过任何一个郭家人。 要脸的人,怎么跟不要脸的人斗。 “哦。”景年点点头:“那我要是下次遇见了,就跟她打个招呼吧。” “好呀。”方锦绣回想起郭慧娟,立刻想起来了露面时看向景年的那一眼,还有离开时的那一眼。 她好像有很多话想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也没有靠近,就像不愿意打扰景年的生活。 “我会跟她说‘你好’。” 景年奶声说道,又拍了拍他今天抱出来的小钱匣:“我请郭家姨姨吃好吃的。” 是第二次见面才请的客。 而且他不请点心了,请吃饭,郭家姨姨应该不会变得跟刘双梅一样吧。 方锦绣乐坏了,忍不住问:“年宝,你要给小伙伴们买礼物,又要给姨姨买,钱够吗?不够姐姐给你添点儿。” 景年一个个回答问题:“我还给哥哥买,给姐姐买,给舅妈买。” 完了又继续回答第二个问题,他拍着小箱子,小胸脯挺得老高:“我有好多好多钱钱,我攒了好久哒。” 方锦绣竖起大拇指,不得不说,在这方面,年宝确实大方。 别看他平时把小箱子看得那么重要,要给亲人朋友买礼物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含糊。 “那今天还去不去百货大楼?”方锦绣终于想起她们今天的目的。 景年抱着小箱子依依不舍:“明天去!” 方锦绣忍俊不禁,景年连忙补充:“因为今天太晚了,我们有好多东西要买哒。” “哦哦,是这样啊。”方锦绣还是笑。 景年被她笑得不好意思了,抱着小箱子往外跑:“我去看看舅妈在做什么!” 这个时候了,肯定有好吃的。 崽崽不在了,方锦绣终于能跟宗廷说点儿不能给年宝听的话。 “你准备怎么办?”方锦绣问。 宗廷挑眉:“你怎么知道?” 姐弟俩打着外人听不懂的机锋,方锦绣笑道:“我还不知道你,人家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是当场记仇,报不报的,你都要收利息。” “没错。”宗廷微笑:“我让人把他调令改了,不想在车间当工人,可以去看仓库。” 看仓库啊…… 方锦绣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可真坏。” 如果说车间的工人工作还有一点技术含量,但是仓库管理员能哟什么晋升前途吗? 当然,郭爱民要是被调回去,肯定不可能给他在仓库那边当领导。 他一个刚赶过来的新人,每天的工作大概就是进货理货,看看大门。 清闲是真清闲,时间久了,也是真的废。 这种谁都能干的岗位,等到工厂开始裁员的时候,郭爱民就能认清自己的价值了。 “郭爱民不会愤而辞职吧?”乐完了,方锦绣忍不住问。 “他没那个胆子。”宗廷不屑地说。 连跟陆远峰道个歉,跟年宝要钱都不敢自己出面,让他妈和老婆顶在前面。 工作忙要上班?只是借口罢了。 真有诚心,怎么也能找出时间。 本质上,郭爱民也是个胆小懦弱的人,只不过郭慧娟的胆小,是自己缩着,不主动伤害别人。 他的胆小懦弱,是遇到事的时候,自己先退了半步,让家人上,他倒是落个好名声。 这事有宗廷去办,方锦绣就没管了。 第二天,景年再次抱着他的小箱子出了门。 一家子在百货大楼逛了一天,还去华侨商店买了一些百货大楼里面没有的东西,那些都是特购的,得拿着华侨券才能进去。 买回来的礼物当天收拾了几大包,还好她们有车,可以开回去。 景年跟着跑前跑后,小脸激动得发红。 第二天,景年再次起了个大早,飞快吃完早饭就开始等其他人。 等坐到小汽车上,看着窗外飞驰的风景,景年抿出两个小酒窝,开心的声音从车窗里飘出:“我要回家啦!” 第163章 十年后。 七八点钟的京市,已经在逐渐升高的朝阳中彻底醒来。 恰好是学生上学,工人上班的时间,大马路上浩浩荡荡的自行车队,形成了一股庞大的车流。 相比十年前,京市可以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体现着出行方式上,自行车更多了,但摩托车、小汽车也比以前多多了。 以前一家能有个一辆自行车就算不错了,一家人轮换着用,谁需要谁才能骑。 这些年家里有点儿余钱的,都更愿意买摩托车,那跑起来突突的,可比自行车爽气多了。 再有钱的,就去买小汽车了,大街上跑着的出租车也多了起来,虽然贵得要死,但生意依旧爆火。 早几年,要是哪家的男青年在运输队、大车班工作,说亲的时候提起来都加分。 这两年,要是说谁家儿子在当出租车司机,那更不得了。 为啥?现在干出租车的,那车子都是自己的,入行得先有辆车! 出租车司机不光挣的多,还代表人家家里买得起小汽车,这家底儿得有多厚啊! 不过这车多了,交通事故也就更频发了。 大早上的车多路堵,一辆出租车突然从街角窜出来,几个正骑着自行车的女学生避让不及,顿时东倒西歪。 有一个没把住车的,车头一歪,脚也没撑住,连人带车摔在了地上。 肇事的出租车速度都没减一下,甚至好像跑得更快了,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其他几个女孩子顾不得谴责肇事逃跑的出租车,慌忙跳下自己的车子,去扶摔倒的女孩儿。 “小蕊,没事吧?” “摔到哪儿了吗?腿疼不疼?” 叫小蕊的女孩儿腿被自行车砸了一下,有点儿疼,但不严重,应该没伤到骨头。 “没事,能走,就是腿有点儿疼……”· 她被同伴搀扶着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连忙去看她的自行车。 这一看,小姑娘顿时欲哭无泪。 脚踏板摔断了一个就算了,可能是刚才砸在她身上磕的,难怪腿那么疼。 链条还掉了! 小蕊束手无策地站在那里,问同伴们:“你们谁会上车链子吗?” “我哥会。”一个女孩子说。 “我爸也会。”另一个女孩子说。 小蕊更想哭了,她爸她哥也会,可是这不是不在嘛! “都怪刚才那辆出租车!” “可不是,怎么开车的,跟没长眼睛一样。”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小蕊的自行车怎么办?” “怎么办啊,上学要迟到了。”小蕊着急地说。 脚踏板坏了一个,还有另一个能用,链条坏了车就骑不了了。 几个女孩儿围着坏掉的自行车干着急,恨不得把自行车扛着走。 正着急的时候,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响起,显然是因为她们堵了路,后面的行人在催促了。 几个女孩儿连忙往旁边让,一边让一边顺着声音看过去。 踩着自行车的少年逆光而行,阳光在他身周洒下一个光圈,印得他一张俊秀的脸仿佛也笼上了一层光。 他个子很高,哪怕踩在自行车上,跨在车座两侧的两条长腿也十分显眼。 少年穿着跟她们一样的蓝白校服,因为过于肥大平时被吐槽像麻袋的校服,穿在他身上,硬是像京市新开的那家大商场里头卖的最贵的高级服装。 “方景年!”一个眼尖的女孩儿认出少年,脱口而出他的名字。 景年腿一伸,轻轻松松支在地上,停住了自行车:“有事吗?” 他没有问女孩子为什么认识他,真不是他自恋,他从小学起,在学校的名声就不小。 小学的时候组织班里的汇演,后来加入少先队,又进了大队委。 大队长毕业那年,他四年级,越过高年级的学长学姐,接过了大队长的职务,胳膊上别着三道杠,走哪儿都吸引人眼球。 中学参加各种竞赛,主持学校的文艺汇演,还当了三年班长,不光在本校有名气,别校也有很多不认识的同学认识他。 在不止一次路上遇见不认识的同学跟他打招呼后,景年渐渐习惯了名声带来的种种光环。 到了高中,他读的学校离家比较远,之前关系好的朋友们也大都分散在了不同的学校,认识他的人没有以前多。 景年乐得轻松,班干部也不乐意当了。 小学的时候羡慕管事的少先队大队长够威风,等他自己当了,才知道小学生的事也不少。 又有三年班长,班里大事小事,打架了逃学了,作业没交有人逃学,什么事都是他的,就连垃圾桶坏了都要找他。 再也不想当班干部了。 正好高中换了新环境,没多少人认识他,景年直接躺平,快快乐乐过了三年。 不过虽然不用管事了,学校里还是有很多认识他的人。 谁让他学习好,还长得帅呢。 就像他姐说的,谁都乐意看长得好看的人,看完了心情都变好了,多看看帅哥美女,能抗衰老! 景年深以为然,他也喜欢看长得好看的人,不过他眼界可高,有他哥做横向对比,能让他觉得赏心悦目的人没多少。 话说回来,半路上被叫住了,景年一看同样的校服,便停下了车。 几个女孩子挺狼狈的,别是遇到什么事了。 他一问,把几个姑娘问呆了,近距离看,景年那张脸真得好看的像在发光。 他小时候就长得漂亮可爱,长大之后精致的五官长开,眼型没那么圆了,但眼睛还是大,比幼时少了天真稚嫩,多了几分清冽俊气。 卷发稍微剪短了一点儿,比起一般男生的寸头还是长,随便散着,也像精心打理过。 跟小时候一样,他还是不喜欢剪头发,平时在学校头发太长了会被人讲,就稍微剪短一点儿。 不上学的时候,他能一直留到开学再去剪,姐姐家的小丫头,可喜欢给景年这个小舅舅绑小啾啾,跟她妈的爱好一摸一样! 女孩子们不敢说话,景年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有什么事吗?” 其他姑娘纷纷看向刚才叫住景年的女孩儿,那个女孩儿也只是一时冲动,脱口而出,其实平时根本没跟景年打过交道,只远远围观过他。 现在被景年盯着,她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找了个理由:“我们车坏了,你会修自行车吗?” 话一说完,就想咬自己舌头。 她这说得都是什么啊! 看看景年那双手,手指细长,连关节都是粉粉白白的颜色,那是能碰自行车链条的手吗? 作孽啊! “我先看看哪儿坏了。” 景年在她们惊诧地目光中,将他自己的自行车停到墙边,蹲下身去检查坏掉的自行车。 自行车的损伤很明显,景年很快找到问题所在,抬头道:“踏板我修不了,这里断掉了,估计得换新的,链条我先给你们安上吧,勉强能用。” 这回几个姑娘纷纷看向车主小蕊,她的车当然她说了算。 小蕊也很懵,经历了跟同伴一样的感受后,同样下意识说了一句:“谢谢啊!” “不客气,我还没开始修呢。” 景年眼睛一弯,笑得人心都开始荡漾。 他从小跟着哥哥一起玩拼图、模型,手蛮巧的,自行车链子也上过,很快就把小蕊的车链给装好了。 拍拍手站起来,景年单手往旁边一引:“幸不辱命。” “谢谢谢谢……”小蕊一叠声地道谢,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这里有手帕,你擦擦手吧。”刚才叫住景年的姑娘,猛地掏出在口袋里攥了很久的手帕,往景年面前递。 从她看见景年白皙的手指染上漆黑的机油,这块手帕就攥在她手里了。 但就在她递出手帕的同时,景年面前同时出现了好几条手帕,还有异口同声的话: “我的手帕是新的,给你用吧。” “刚洗过的干净手帕!” “我这个手帕特别好用,送给你!” 姑娘们对视一眼,都尴尬了。 不愧是好姐妹,都想一块儿去了。 姑娘们对视一眼,都:“……” 小蕊最后掏出手帕:“都是因为给我修自行车才弄脏手的,你用我的吧。” “谢谢,不用了,我有。” 景年笑着拒绝了,掏出自己的手帕随便擦了擦手,脏手帕都不想揣回去,往车篓里一扔,跨上自行车:“那我先走了。” 说着脚下用力,踏板一踩,自行车顿时飚出去老远。 “唉,你手还没擦干净!” 已经远去的少年扬起沾着机油的手挥了挥,头也没回:“我去学校洗洗就好!” 声音越飘越远,后来连人影也看不见了。 “他好帅啊……” 不知道是哪个女孩子开的头,一下子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同。 “我以前听人提起他,还不以为然,我道歉,我回头就跟她说,我错了!” “他人真好,长得好看,声音好听,脾气也好。” “成绩也很好,一直都是年级前三,经常第一名呢,清大和京大,妥妥的!”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他,换我我也喜欢。” “羞羞脸!”其他女孩儿一下子笑开了。 “笑我做什么?你们不喜欢他吗?” 女孩子们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怎么会不喜欢呢?这样风华璀璨的少年,像冬日的暖阳夏日的凉风,可以用一切令人欢喜的词汇来描述他。 她们喜欢他,并不是真想跟他有什么,只是看见优秀美好的人或者事物,会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走啦走啦,路上再说,上学要迟到了。” 一说迟到,顿时不敢再耽搁,纷纷骑上自行车往学校赶。 小蕊的车只剩一个踏板,没有之前好骑,但她脸上笑容灿烂,蹬踏板的动作都小心翼翼。 这可是方景年给她安的链条,可别踩坏了。 第164章 “哟,魅力真大,看把人家小姑娘迷的,五迷三道的。” 脑海中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机械的电子音都掩不住阴阳怪气的腔调。 景年面不改色,甚至微笑着跟偶遇的同学点头打了个招呼。 小时候他和144关系还可以的,甚至可以称得上和谐融洽,直到他在一次次打赌中,把144辛苦上补习上学习班赚回来的积分,全赢了回来…… 有一说一,他真不是故意的,他小时候哪儿懂呀,连积分是什么都不太能理解。 可谁让144那么倔,用他姐姐的话说,就是又菜又爱玩儿。 一次次输给他之后,144总想赢回来。 当然,144也不是没有赢过,但它赢了一次,就想赢下一次,可下一次就不一定是它赢了,还没暖热乎的积分又输了出去…… 总而言之,它跟景年打赌,是输多赢少。 偏偏它还算个正经统,不好意思骗景年这么个小崽崽,每次打赌勉强算得上公平公正。 到目前为止,得益于144的“无私奉献”,景年欠它的999积分,已经还了一大半,只剩下两三百了。 眼瞅着再这么下去,144都得倒欠景年了,它终于醒悟过来,跟景年打赌,是没有好下场的。 于是它及时收手,跑去跟别的系统打赌了…… 不过每个系统跟的宿主不一样,负责的工作内容也不同,它认识的系统中,能跟它赌着玩儿且愿意陪着它打赌的系统并不多。 144总觉得自己的赌才无法施展,郁郁寡欢。 有时候想起它输掉的那些积分,三五不时的,就要说几句话刺刺景年,发泄自己的郁闷不满。 对此,景年也很无奈,他处理这种情况,没有经验呀! 他还说要不然把赢的积分还给144,结果它更生气了,说景年瞧不起它,觉得它输不起。 它144可是三位代码的大佬统,能输不起这点儿积分,笑话! 景年没办法,把144的情况改头换面,跟姐姐说了一下。 因为担心方锦绣觉得他误交损友——勾引他打赌,景年只说他有个朋友,喜欢找人打赌,可是没人跟他赌,他就不开心。 方锦绣说:“喜欢打赌?那么多赌戏不够他玩儿的?打麻将斗地主,找不到牌友?” 景年:“啊这……” 系统能玩儿牌吗?景年也不知道,也想象不出来。 当时144不在,现在回来了……回来了也不太开心的样子。 “我觉得我给你选错任务了。”144说:“我应该给你选攻略类的任务,就你这魅力值,咱们那效率不得原地起飞。” “可别!”景年一口回绝了。 现在景年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崽崽了,有时候跟144聊天,一些宿主该知道但他因为年龄没到一直没了解的信息,144都慢慢告诉他了。 比如这个任务,虽然是系统帮忙选的,可宿主也不是一点儿选择权都没有。 本质上,宿主和系统是一体的,两方目的相同,都是想完成任务获得积分。 不过偶尔有分歧也很正常,任务类型那么多,宿主有自己的擅长或者偏好,但系统有不同看法,就会产生矛盾。 这个时候就需要他们自己协商协调了,据144说,因为宿主和系统意见不同最终互相扯后腿导致任务失败的案例,现在还作为失败典型存在主神空间的系统资料库里。 那叫一个丢脸,比它带崩好几个宿主还丢脸。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宿主和系统在任务选择方面,和谐多了。 大不了任务失败嘛,总比定在耻辱柱上强,听说那个系统,都申请自毁重启了。 啧啧,可怜。 话说回来,144这么提议,是真觉得它的小宿主适合攻略任务。 这么些年了,它亲眼所见,除了一些奇葩,景年那个魅力值,简直杀疯了。 可能有颜值加成,但他本身性格就像个暖洋洋的小太阳,如果去攻略那种冷血疯批,多合适啊! “你再考虑考虑。”144劝道:“那种攻略任务效率特别高,来分特别快。” 因为攻略任务的特殊性,一般宿主出场开始攻略任务的时候,都已经成年了。 绝对不会像这个任务一样,有漫长的成长期,而且虽说任务目标不难,但没有时限啊! 不过景年这个也有点儿特殊,他这种情况,其实已经算完成任务了。 因为不管怎么样,他继续饿肚子的可能性小于百分之零点零零零一。 按照系统空间判定,这种情况下,只要花99积分兑换一个他的模拟人,就是一比一复制景年,行为模式也会完全按照他的性格习惯来走,替他过完接下来的人生。 而他可以去做别的任务,不用耗在这里耽误时间。 当然,任务积分要等模拟人走完一生才会到账。 可是能节省时间啊,99积分还是很划算的,一般情况下,做任务的宿主都会这么选。 144甚至愿意再给景年赊99积分买模拟人,反正这个任务已经妥了,结算积分肯定不止99,绝对有的赚。 然而景年不愿意。 他早已经把所谓的任务抛在了脑后,认认真真地在过自己的人生。 他的亲人朋友,都是他最珍惜的存在,只恨与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怎么会嫌弃耗费时间,弄一个什么模拟人呢? “我不考虑。”景年停下车从车上跳下来,已经到校门口了,得推着车子进去。 他一边走一边跟144聊天:“你可千万别给我弄什么攻略任务,我说真的,我做不来,到时候就直接放弃了。” 那种攻略任务他了解过,大部分都是要刷某一个特定人物的好感度。 他觉得这种任务对他而言太难了,如果他喜欢那个人,没有任务他也会对他好,可掺杂了任务,就不纯粹了。 如果他不喜欢那个人,单纯为了任务去攻略人家,他觉得像欺骗人家感情,心里更不乐意。 “那、那行吧。”144叹了口气,遗憾放弃这个想法。 如果选了任务又放弃,可是会有惩罚的,不光要扣积分,还有很难的惩罚任务。 景年想到它回来的时候好像心情不好,于是问道:“你跟别的统打赌输了吗?” 这就戳到144痛处了。 它忿忿道:”这次是意外!下次我肯定能赢回来。” 景年也叹了口气,四四怎么就这么喜欢打赌呢。 可能是因为太无聊了吧,他的任务144也使不上劲儿,一直休眠休眠,都快睡傻了。 “你会打麻将吗?”景年问。 麻将?人类的小赌戏? 144好歹也是跟了好几个宿主的,该有的见识绝对有,当即道:“这有什么难的,规则就那么一点儿。” “那你可以约几个朋友打麻将呀。”景年又问:“你们系统可以打麻将吗?” 这可把144问住了,麻将只看别人玩儿,没什么意思的。 要是自己玩儿…… 144没声了,景年忍不住问:“四四,你还在吗?” 144扔下一句:“我去问问主系统。” 然后就消失了。 景年摇摇头,他都习惯144来去匆匆了。 小时候144让着他,现在他长大了,觉得144像个小孩子,就成了他让着它了。 在车棚停好车,景年去洗了个手,手上粘的机油很难洗掉,等他勉强洗干净,预备铃都响了。 急匆匆跑回教室,老师已经来了,好在上课铃还没响,老师也没说什么,点头示意景年回座位。 早上第一节 早读,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眼神巡视。 景年掏出书本开始读书,同桌钱波把书本竖起来,轻轻撞了一下景年胳膊。 景年微微侧头,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钱波一手扶着书,一手从桌洞里掏出一包方便面,冲景年挤了挤眼睛:“吃不吃?” 这年头方便面可不算便宜,一包要好几毛钱,都够普通学生一天饭钱了。 钱波拿出来的这个不算最贵的那种,可也要六毛一包,愿意跟景年分享,是……是平时吃多了景年带来的小零食,不好意思了。 景年轻轻摆了摆手,他早上吃过饭了,现在不饿。 钱波以为他客气,小声说:“这个特别好吃,分你一半。” 说着他在桌子下面,把方便面拆开了,摸出一个调料包。 这时候大部分方便面里面都只有一包调料粉,没有酱包。 “你帮我盯着老师。”钱波对景年说。 景年只好看看书再看看老师,等班主任眼神一投过来,立刻提醒钱波。 一人望风,一人偷偷摸摸。 钱波捏着方便面袋口,重新塞回书包里,然后隔着书包用力一拍,再拍! 面饼碎开的清脆声音,被朗朗读书声掩盖住了。 钱波做这些的时候很有经验,手上在动作,眼睛却盯着书本,嘴里哇啦哇啦读着书。 面饼压碎了,再把调料包撕开,他只倒了一半进去,剩下的留着,可以拌面条或者用馒头蘸着吃,都好吃。 捏着袋口摇一摇,把调料摇匀了,钱波特别客气地把方便面送到景年面前,让他先抓第一把。 景年:“……” 钱波低声催促:“快吃啊,可好吃了。” 景年小声道:“不好吧,在早读。” “你懂什么。”钱波嘀咕:“老实孩子,你就没上课吃过东西,我告诉你,上课吃的零食,格外好吃。” 很像歪理邪说。 但鬼使神差的,景年伸手抓了一把方便面碎。 巧不巧的,突然有个老师来叫他们班主任,班主任出去跟人说话了。 “快快快,好机会!”钱波也不等景年了,自己抓了一把方便面扔嘴里,嘎吱嘎吱嚼得喷香。 景年也忍不住吃了自己手里那把方便面,手上粘了好多碎屑。 不过……真香! 第165章 早读不是每个班老师都要盯着,很多班主任会去自己班上看一眼,有的科任老师今天有什么作业或者任务,也会过去提一嘴。 所以走廊上虽然没什么学生,却有来来往往的老师。 这些老师们从景年身边走过的时候,总会盯着他看两眼,很稀奇的模样。 显然景年这个众所周知的好学生被罚到走廊上罚站,让这些老师很惊奇。 至于他身边的钱波,直接被忽视了。 钱波乐得没有老师注意他,毕竟罚站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偏偏身边站了个聚光体景年,只能一起接受老师视线余光的洗礼。 景年却淡定得很,有认识的老师看着他,他还夷然自若地跟人家问好。 再次送走一个打趣景年的老师,钱波无语:“你就一点儿不尴尬啊?” 我们在罚站诶兄弟! 暖烘烘的阳光洒在身上,景年被晒得有些昏昏欲睡,语气也懒洋洋的:“不尴尬,我还没罚过站,是很难得的经历。” 钱波:“……” 我怀疑你在内涵我,但我没有证据。 “可惜我的方便面了。”钱波左右脚来回支着点地,东倒西歪站不直溜。 他问景年:“你说老班会还给我吗?他不会给我吃了吧?” 景年:“……” 他回想了一下,钱波那包方便面,好像就剩一点点碎渣了吧…… “我觉得钱老师不会贪你那一口方便面。”景年诚恳地说。 钱波无聊地四处看着,倚着墙壁说:“上次涂杰上课吃东西被逮了,老班只让他在教室里面罚站。怎么轮到我们俩,就罚到走廊来了。” 他一双浓眉拧在一起,好像真的很困惑:“你说老班是不是对我们俩有意见?不对,他不可能对你有意见,那就是对我有意见?” 景年无语,他幽幽道:“可能因为涂杰没有喷他一脸方便面渣吧……” 钱波:“……我不是故意的!” 他怎么知道老班竟然会从后门进来,太阴险了真的。 他刚塞了一大口,突然被拍了一下后脑勺,他一扭头,看见老班那张黑脸,没忍住喷出来,情……情有可原吧…… 景年更无奈了:“第一次就算了,那你也不能喷第二次啊!” 钱波理不直气也壮:“你还说我,你看见老班一脸方便面,你不也笑了吗?” 他一笑,嘴里剩下的也喷出去了。 景年原本不会被发现的,他吃个方便面都比自己正经,嘴里咬一点儿,除了能看见他腮帮子在动,从表面看,一点儿看不出他在偷吃。 可谁让他也没绷住笑呢,他倒是没喷出来,他呛住了。 这下可好,一抓抓两个。 两人都被撵出来罚站。 景年:“……” “那算了,老实罚站吧,咱俩都不冤。” 钱波还有些忿忿,偷吃这种事,只要没被发现,那就不是事。 他是太倒霉了,不对,是老班太阴了。 “你就说吧!”钱波说:“你就说我那方便面香不香!” 景年:“……香。” 钱波一拍手:“这不就对了,香就得了!” 他嘿嘿笑着,胳膊拐了景年一下:“那你下次还吃不?我下次给你带别的……唉你眼睛咋了……你吃不吃啊?” 景年义正言辞地说:“上课吃东西是不正确的行为,我们犯了错,要积极改正,怎么能错上加错呢?” 钱波给他整懵了:“你刚才还说……” 景年连忙抢过他的话:“我刚才就说我们应该跟班主任真诚地道个歉,承认错误,你不是答应了吗?赶紧的,现在就说!” 说完拉了钱波一下,钱波察觉不对,一扭头—— “哎呀卧槽!”直接原地起跳。 场景重现。 还好这回他嘴里没东西。 班主任钱老师黑着脸:“钱波你说什么?” 钱波哭丧着脸:“我说……我说对不起,老师我错了……” 景年紧跟着一起,也说了句“我错了”。 钱老师哼哼了两声,钱波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下不为例!”最后班主任扔下一句话,走了。 钱波长长地出了口气,埋怨道:“老班来了,你怎么不跟我说啊!” 景年翻了个白眼:“我给你使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 好像是哦…… 钱波讪讪地笑了笑,郁闷道:“老班怎么回事,神出鬼没的,他从哪冒出来的……” 说着探了探头,他刚才面对景年,景年旁边不远处是教室门,没看见老师出来呀! 景年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从后门出来的?” 钱波:“……” 他用力一锤墙:“学校这前后门设计,太不合理了!” 景年懒得搭理他了,上次你从后门溜出去抢饭,可不是这么说的。 两人罚了一个早读的站,一回教室,几个关系好的同学便凑过来打趣。 钱波皮惯了,可是景年挨罚,着实少见。 钱波开朗,被朋友笑话也不在意,一群人嘻嘻哈哈。 还有人模仿他包着一嘴方便面被班主任抓包的窘样,钱波伸着胳膊过去锤他。 他们打打闹闹,景年起身去卫生间,班里几个男生勾肩搭背一起出来。 “方景年!” 景年停下脚步,回头。 叫住他的男生叫梁家栋,家里有两个小钱,平时在班里挺嘚瑟,身后总跟着几个“好朋友”,平时能跟着他混点儿吃的喝的。 梁家栋今天打扮得非常时髦,五六月的天气,他穿了一身黑夹克。 虽说现在夹克衫正流行,可是这个天气……看看梁家栋头脸上的汗珠就知道了。 更离谱的是,学校规定要穿校服,不穿不能进校门,之前景年还看见他穿着校服来着。 所以要么是带了一件夹克来学校换,下课的时候穿一穿。 要么是把夹克穿里面,外面再套一件校服。 不管是哪种,景年都不是很能理解。 梁家栋把不算长的头发全部梳到后面,留了一个跟年纪、脸型非常不符的大背头。 为了固定住发型,他头顶抹了一层厚厚的发胶,在逐渐炎热的天气里,劣质发胶散发着奇怪的味道。 景年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离他远了一点:“有事吗?” “没事儿!” 梁家栋笑嘻嘻的:“没事还不能找你聊聊天吗?” “哦。” 景年平静地应了一声,觉得事有蹊跷。 他跟梁家栋也不熟,恰恰相反,因为梁家栋是那种比较招摇的性格,就喜欢别人捧着他,当人群的焦点。 偏偏景年是个干坐着什么都不干,就穿一身校服就能吸引人眼球的存在,他看景年,总是别别扭扭。 不说有什么大矛盾,总之关系不融洽是真的。 他态度冷漠,梁家栋笑容僵了僵,上前几步,想把胳膊搭景年肩膀上。 景年往旁边一让,躲开了。 梁家栋脸上的笑有点儿挂不住了,他一个小跟班作势要捋袖子替他出气,被梁家栋拦了一下。 “干嘛呢,都是同学,火气这么大做什么。”梁家栋自觉他这话说得很有大哥风范,笑容又出来了。 他招呼景年:“咱们去厕所聊。” 景年:“……” 他是真要去厕所,就跟着一起走了。 只是不太理解,为什么要去厕所聊天…… 不过还没到厕所,路上梁家栋就哔哔起来了:“这都快高考了,老班怎么还让你出去罚站,这不影响你学习嘛!” 其他几个跟班也附和起来,他们跟景年关系不好不坏,也确实不明白。 景年这样的好学生,不是老师的心头宝吗?竟然也会罚站? “还有那个钱波,他就一混子,你看他身边那群人,没一个学好的。” 梁家栋又转移了枪口,喷起钱波来。 “也不知道老班怎么想的,竟然让他当你同桌。”梁家栋好像在替景年打抱不平。 “钱波挺好的。”景年替同桌说了句话。 他是真心这么觉得,钱波人是跳脱了点儿,但品行不坏。 高一的时候,景年被学长高年级的混子堵着要钱。 钱波那会儿跟他连话都没说过两句,撞见了,吱哇乱叫地冲过来—— 惊动了路过的老师,把那几个混子吓走了。 后来景年没提起过,钱波也没提,好像已经忘了。 这个学期座位调整的时候,钱波上一个同桌跟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矛盾,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钱波自己不学习还影响他,是一颗老鼠屎,不想跟钱波坐了。 当时景年看着,他挺大个儿一个大男生,委屈成了一个球,怪可怜的。 于是就跟班主任说,让钱波跟他坐。 这家伙是个话唠,刚坐过来的时候生怕景年也嫌弃他,每天憋着不敢说话,后来熟了就放开了。 至于老师怎么放心让钱波这样上完高中就离开学校的学生跟第一名坐一起,因为景年跟班主任说,他高考之后要出国留学了。 改革开放后,国人逐渐认识到和一些发达国家的差距,很多人开始盲目崇拜外国,觉得“外国的月亮更圆”。 于是留学潮开始了,早几年公费留学是主流。 三年前,国家开放自费留学,引发了一批出国热,许多家庭砸锅卖铁供孩子出国留学。 有的已经工作了,停薪留职也要去。 景年原本就有留学计划,小时候他要回国的时候,长辈们就给他安排好了,他也不排斥。 况且,哥哥现在还在海外的总公司任职,他好久没见到他了,巴不得离他近点儿。 因为学校有申请时间限制,早在去年下半年,景年就已经给心仪的大学递交了申请。 他语言没问题,学费生活费这些都不用操心,推荐信还没开口,就拿了一大堆。 有家里人给写的,还有舅舅舅妈的朋友帮忙写的。 申请的几个学校都拿到了offer,他自然选了自己最心仪的学校,所有手续已经办妥。 还留在学校,只因为想有始有终,参加一次高考,给自己的高中生涯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第166章 没想到景年真的替钱波说话,梁家栋一下子噎住了。 他还以为,景年这样的好学生,被罚到走廊罚站,一定会觉得很丢脸。 那他对牵连他的钱波,肯定心存怨气。 他再过来挑拨两句,这两人一准儿得闹翻。 可是这走向,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 方景年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你……你不生钱波的气?”梁家栋奇怪地问。 景年同样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要生他的气?” “他……他害你罚站、丢脸……”梁家栋说。 景年微微皱眉:“我罚站是因为我上课吃东西,跟他没关系。” 虽然方便面是钱波请他吃的,可钱波又没强迫他,是他自己的选择,怎么能把结果归罪于别人呢? 长辈们从来都不是这么教导他的。 梁家栋:“……” 这话我没法接了。 景年不耐烦跟他继续周旋,开门见山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梁家栋还想绕弯子,遮遮掩掩道:“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走了。”景年说着转身就走。 梁家栋一看,急了:“等等!” 他看的出来,景年不是开玩笑的,人家真不准备搭理他! 梁家栋无奈,只能说实话了:“你看我学习比钱波好,不然你跟我当同桌吧,肯定比跟钱波坐一块儿好处多。” 景年愣了一下,他实在没想到,梁家栋竟然是这个目的。 “你为什么要跟我当同桌?”景年好奇地问。 梁家栋脸上浮现几分骄傲:“因为我要出国留学了!” 这时候能出国留学,确实值得骄傲。 现在国内人均工资才几十块钱,自费出国,生活费暂且不提,学费就得几百上千美元不等。 而且银行外汇还不好兑,黑市上汇率直接翻了个倍。 再加上生活费,这样下来,一学期最起码得上万块! 这笔账一算,能自费出国的,多少有点儿家底,也难怪梁家栋骄傲了。 景年:“啊?” 所以呢? 难道梁家栋知道他也要出国留学,提前来跟他打好关系当个朋友? 可他们也不一定在同一个地方上学呀! 梁家栋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热切:“你英语是咱们班最好的,尤其是口语,马老师说你口语比她说得好。” 这是理所当然的,他小时候生长在英语环境中,还在米国上了几年学,语言基础打下了。 “我想跟你当同桌,平时咱们练练英语,你放心,我不白让你出力,以后你的饭啊冰棍零食,我都包了!” 梁家栋拍着胸脯说。 他那几个小跟班,听得羡慕死了。 这时候就很后悔没有好好学习,老师说“知识是财富”,真的没有骗人! 平时都是他们哄着捧着梁家栋,才能混到一点儿吃的喝的。 轮到景年,反过来了,梁家栋要追着给他送好处,人家还不乐意要! 景年想了想,说:“如果你需要练习口语,可以来找我,但是同桌就算了吧。” 梁家栋听到前半段,还很高兴,听见最后一句,笑容顿时僵住了:“为什么?你不相信吗?要不然我直接付你报酬?” 景年说的是实话,他觉得是客套,没拿好处,怎么会诚心帮他呢。 有个没眼色的小跟班,可能是柠檬吃多了,酸丢丢地说:“方景年才不缺钱吧,他亲戚可是开出租车的!” 之前家里的司机送他来上学,被同学看见了。 然后就有人传,说你搭出租车来上学,真有钱啊! 景年:“……” 连老师都找他问了,他就解释说那是他家的车,然后流言就成了他亲戚是开出租车的…… 你不说我都忘了! 我家长是开出租车的! 景年点头附和:“对,我不缺零用钱,开出租车特别赚钱。” 说酸话的小跟班:“……” 谢谢,我更酸了。 他忍不住阴阳怪气:“你家都那么有钱了,还好好学习干嘛?可以随便玩啊,毕业了也去开出租车,大把挣钱!” 景年挺不喜欢这个家伙的,他懒得跟他争辩,扯着笑说:“我英语好,我可以拉外国人啊,挣外汇呢当出租车司机我也要当挣得最多的。” 小跟班:“……” “行了,蔡雨你少说两句。” 梁家栋也觉得这家伙有点儿没眼色,没看见他在说服景年嘛,给他捣什么乱呐! “方景年,你再好好想想,我不会亏待你的,跟我当同桌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梁家栋不甘心地劝道。 景年大步往前走,头也没回地摆了摆手。 想赚钱的话,现在收拾收拾行李,去给他哥拎包端茶,他哥肯定愿意给他开高薪。 之前他学校offer到手,哥哥就催他早点儿过去。 听说他想留在国内参加高考,还重金诱惑他,说给他买了新车,他心水了好久的限量款。 但是他可不是那种经不起诱惑的人,就……反正车已经停在车库里了,迟早是他的。 还是不能想,一想心里就馋得慌。 景年走了,小跟班问梁家栋:“栋哥,我们还去厕所吗?” “去个屁去!” 梁家栋烦躁地说:“这个方景年,怎么油盐不进的。” 喜欢发酸的小跟班蔡雨说:“因为他不缺钱吧,我看见好几回了,他给那个钱波分吃的,什么巧克力糖,糖纸上还有外文呢。” 说起来就酸啊! 那个方景年对钱波也很大方,可是太不好接近了,对谁都笑眯眯的。 但是那双眼睛,清凌凌,一对上,好像有点儿什么小心思都被看穿了。 不像梁家栋,好对付,说几句好听话,捧着他,再帮他跑跑腿,买吃的喝的,就会给他们也买一份。 梁家栋心里越发烦躁,他倒宁愿景年是个穷苦的学生,搞的现在他手里有钱使不上劲儿。 “栋哥,要不然你换个人呗。” 一个小跟班说:“你舍得出钱,让你爸给你请个大学生,我听说有那种专门学外语的,找那种啊!” “你懂个屁!” 梁家栋最近的口头禅,说什么都喜欢带“屁”,不知道屁把他怎么了。 “我爸给我找不止一个了,还有个老师。”那个老师专门给人补习英语的。 这几个人吧,讲得都还不错,毕竟是他们的工作呢。 没两把刷子,谁敢接这活。 可是正因为接触了不止一个补习老师,梁家栋才对英语老师的话感触更深。 景年口语是真的强,怎么说呢? 他的补习老师,教他的时候,一板一眼,就跟他们学普通话一样,每个字词都有很固定的发音。 景年说英语的时候,那种随意起伏的腔调,偶尔一些好像不太规范的字音,好像他真的是在使用这门语言讲话,而不是刻意的去学习练习。 梁家栋想学的就是这个,他理论有补习老师教,就想找景年当他的陪练,学习一下景年的口语。 都快高考了他,所有人都忙。 他要是一下课就往景年身边跑,拉他对话英语,别人会觉得他耽误景年毕竟现在高考又不考口语。 要是他们俩是同桌就方便了,随时都能说,关系处好了,他还可以请景年去自己家补习,还能要求景年在日常中用英语跟他对话。 “要不你先给他送点啥东西?” 蔡雨给梁家栋出主意:“看看他想要什么,你就送他,先打好关系,也展示一下栋哥你的财力。” 梁家栋用稀罕地眼神看了看蔡雨:“你小子不错啊!有点儿想法。” 蔡雨露出谄媚的笑脸:“都是栋哥教的好,跟栋哥学习。” 他呀,是把自己代入进去,觉得谁要是送他一个他最想要的礼物,他能当场跟那人结拜! “所以方景年喜欢什么?”梁家栋问。 这谁知道! 他们跟景年又不熟。 还是蔡雨,脱口而出:“篮球!” “方景年喜欢篮球?”梁家栋疑惑地问:“确定吗?我怎么记得,他好像有篮球。” 倒不是舍不得这点儿钱,一个篮球能有多少钱。 是他爸说的,给人送礼,送得不合适还不如不送。 蔡雨讪笑:“我是说篮球有可能……” 方景年想不想要篮球他不知道,他自己想要篮球是想疯了快。 梁家栋白他一眼,看看没一个能提出建设意见的小跟班们,烦躁地扔出一个悬赏:“你们谁要是挖出来方景年最想要的东西,我给谁买一个……一个篮球!” 他本来想说,买一个方景年喜欢的东西。 可是转念一想,方景年不缺钱,那他喜欢的东西万一很贵呢? 还不如篮球,瞅瞅,几个人一听,当场躁动起来了。 * 景年觉得今天很不对劲,好像一直有人在盯着他。 上课的时候是这样,下课也是。 他对人的视线蛮敏感的,反复确定了好几次,确认不是错觉。 他想了想,借口说好像口腔溃疡了想看看,借了前座女同学的小镜子。 上课的时候,他把镜子靠在文具盒上,慢慢调整角度。 钱波惊讶地张大嘴巴:“你、你这……” 上课照镜子,这么臭美的吗? 方景年不是这样的人啊! “闭嘴!” 景年斜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同情。 有人想花重金换走你的座位,你竟然还不珍惜。 钱波悻悻闭嘴,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景年动作。 小镜子太小,只能一点点调整角度,好在景年不缺乏耐心,硬是把后面看不到的地方都照了两圈。 照完了,景年眉头微拧,陷入深深地疑惑。 确认了,确实有人在盯着他,都是今天见过的,梁家栋的小跟班。 所以他们应该是听从了梁家栋的目的来监视他。 图什么呢? 景年不理解,梁家栋想跟他当同桌,怎么还派人监视他,这不是上赶着得罪人? 有这个功夫,不如掏点儿钱,买一箱方便面给钱波,钱波不得麻溜得跟方便面一起离开? 第167章 放学的时候,景年察觉到还有人跟着他。 找机会看了一眼,不出意外,就是梁家栋的小跟班。 不过这次只剩下两个人了,一个就是那个说话酸丢丢的蔡雨,还有一个好像叫“小强”? 他不记得名字是因为这人不是他班上同学,是外班的,不知道怎么跟梁家栋混在了一起。 景年就当作不知道,懒得管他们。 校门口这段路谁都能走,他现在回头去找他们两个,他们要是死不承认,景年也没有确切的证据。 反正不管他们跟着他想干什么,目的都不可能达成的,因为他们追不上他。 与此同时,跟在景年身后的两人也在讨论这个问题。 景年记不清名字的男生其实叫潘强,他因为是外班的,跟梁家栋的时间比较短,在一众小跟班中,也处于地位比较低的层次。 蔡雨就不一样了,他初中跟梁家栋一个学校的,高中给他当小跟班。 明面上还有一个初中同学——其实是校友的身份,在小跟班里面勉强算个大哥。 放学了还跟着景年,就是他提议的,这会儿看着景年推着自行车越走越快,潘强有些着急:“雨哥,方景年一会儿骑自行车,咱们追得上吗?” 蔡雨斜了眼潘强推着的破旧二八大杠:“他有自行车,你不也有?我们两个人,还追不上他一个?” 现在自行车虽然不要票了,可价格没降,有些特殊牌子和款式的还涨价了。 一辆自行车怎么也得百十来块,家里要是不富裕,不会舍得给孩子再买一辆专门上学。 蔡雨家就是这么个情况,他家有自行车,可是轮不到他。 他爸上班要骑,如果他爸有新车了,还有他哥等着,反正轮不到他。 要不是知道没车追不上方景年,他才不会喊别人,不然回头拿到梁家栋奖励的篮球了,还得给另一个人好处,划不来。 可谁让他没有自行车呢,只能拉个听话的。 潘强是听话,心里头苦出水了也没吱声。 就是因为两个人,才追不上啊! 他这不知道多少手的自行车,再载一个人,能追上方景年那辆一看就轻巧灵便的山地车? 不让蔡雨跟着是不可能的,他肯定不答应。 但是把车子借给蔡雨,他也不能答应,他要是没把车骑回家,他妈能把他皮掀喽。 “雨哥,咱们为什么要跟着方景年啊?” 潘强不解地问:“他要是回家了,我们咋办?” “你知道个屁!” 蔡雨跟梁家栋待久了,不自觉也学会了他的口癖,“屁”不离嘴。 “你屁话怎么这么多,也不用你的猪脑子想想,在学校那么多人盯着他,咱们有屁的优势。” 潘强被训的不敢反驳,连连称是。 蔡雨翻了个白眼,继续道:“而且在学校多受拘束,他想要什么,在学校肯定不会说,只不定在路上就表现出来了。” 比如他吧,眼馋一家体育用品店摆出来的篮球很久了,只要从那里路过且有时间,都会去看看。 “雨哥你说的真有道理,你真聪明!” 潘强熟练地吹着彩虹屁,这是他们当小跟班吃饭的技巧,很熟练了。 唯一的区别就是在学校吹的是梁家栋,现在吹的是蔡雨。 无所谓啦,有好处的话,吹谁不是吹。 吹着吹着,潘强觉得不太对劲。 他伸着脖子,支支吾吾:“雨哥,方景年怎么不骑车啊?” 在学校是不许骑,怎么都出校门了,还是推着走。 蔡雨被问得一噎,他又不是方景年,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 但是在小弟面前不能露怯,蔡雨强撑着气势,摆出胸有成竹的模样:“你看,被我说中了吧,他肯定是要去小卖部买东西了,我们去看看他买了什……” “雨哥,他走了。”潘强瞪着一双不算大的眼睛,看着景年从一排小卖部面前经过,脚步甚至没有慢一下。 “看见了看见了,嚷嚷什么,我又不瞎!” 蔡雨恼羞成怒,“他不骑车还不好吗?骑了咱们怎么追的上!” 潘强:“……雨哥说得是。” 蔡雨不耐烦道:“赶紧的,走快点儿,磨磨蹭蹭,别跟丢了。” 两人追着景年穿过一条街,拐了个角,眼睁睁看着景年推着自行车有到一辆挺高的汽车旁边。 汽车驾驶座下来一个男人,跟景年说了两句话,提着他的自行车,放到后备箱去了。 然后景年上了汽车,车子开走了。 走了…… 潘强彻底傻眼:“雨、雨哥,咱们还、还追吗?” “追你个头啊追!” 蔡雨气不打一处来:“把你腿卸下来安我腿上,我特么也跑不过汽车!” 潘强呐呐:“我也跑不过。” 蔡雨心累的不想说话,你要是跑得过,还得了了。 “不对啊……” 潘强咂摸着,觉得有点儿不对头:“哥,我以前看过方景年家那辆出租车,那是辆小车吧?比这辆矮多了。” 蔡雨一听,也察觉到不对,他也看见过以前送景年的车,确实跟这车不一样。 潘强越说越笃定:“我想起来了,那个牌照挺有意思的,三个六呢!” 他不说还好,一说蔡雨也想起来了:“不对吧,我记得是三个八。” 潘强:“不可能,就是三个六,我看得真真的!” 这么奇葩的牌照,他也没见过第二回 。 “三个八!错了我认你当大哥!” 潘强眼睛一亮,脑筋急转:“刚才那辆车牌照多少?” 两人皆是一愣,回忆了一下,好像是…… “三个七?”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陷入沉默。 总不能,方景年家里买了个1到10的牌照套餐,隔两天换一个吧…… “有没有可能,咱们俩说的不是同一辆车?”潘强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蔡雨犹豫着点了点头,这好像才是最有可能的可能。 “那有没有可能,他叫的都是出租车?”潘强受到鼓励,再次提出一个可能性。 蔡雨无语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傻,他要是没骑自行车,打个车也就算了,骑了还打车,图什么?” 这种情况再后世很常见,想打车就是不想走路不想自己费力气啊,还能有什么。 在半路上了不想骑了骑不动了,随手招个出租车把自己和车都送回去,多正常啊! 可惜现在两人还理解不了这种奢侈的行为,不约而同将这种可能性排除了。 蔡雨琢磨了一会儿,肯定地说:“方景年跟那个司机绝对认识,那车肯定跟他有关系。” “或者他家亲戚都在开出租车?”潘强又提出一个建设性建议。 开出租车那么赚钱,拉亲戚一起赚,多正常啊! 蔡雨犹豫道:“我觉得不像。” 潘强:“为什么?” 蔡雨理直气壮地说:“他们哪长得像亲戚了?那个司机那么丑!” 潘强:“……” 兢兢业业开车的小杨并不知道,他竟然被一个小土豆高中生说丑。 平心而论,小杨虽然长得不是特别帅,但五官端正气势迫人,称得上气质帅哥。 此时气质帅哥小杨同志,跟景年聊的,恰好也是蔡雨和潘强两个。 景年都能发现他们跟踪,作为宗家的专用司机,小杨自然不会发现不了。 小杨一边开车一边问景年:“你那两个同学怎么回事?需要我跟老板说吗?” “不用了,舅舅那么忙,这种小事没必要去打扰他。”景年毫不犹豫道。 宗家海外的总公司,基本上已经是宗廷在管,宗恒的事业重心完全转回了国内。 其实开拓华国市场这事,让宗廷这个继承人来做比较合适,不过关键的那几年,宗廷学业还未完成,分身乏术。 于是宗恒主管国内,让宗廷在总公司放手施为。 横竖他是宗氏继承人,海外的业务不可能扔了,交给他也是正当。 当年宗老爷子执意要回国,宗氏可以说是最早回国投资的一批华侨,抓住了好机会,在改革开放的风口浪尖上直接迎风起飞。 虽然不清楚具体经营情况,但是听舅舅哥哥只言片语,也能感受到腾飞的气息。 不过摊子铺得越大,任务也越重,舅舅在国内也不得闲,忙得不得了。 他这点儿小事,哪值得让舅舅费心。 “知道他们为什么跟踪你吗?”小杨不放心地问。 他说是司机,其实也算半个保镖,小少爷身边有异常,他要是发现了没有重视,回头出了什么事,他的责任就大了。 景年挠了挠头发,显然觉得很不解:“好像跟我另一个同学有关,那个同学想……想跟我当同桌?” 小杨:“?” 景年把梁家栋找他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小杨觉得不可思议:“就这?” 景年点头:“就这。” 小杨皱着眉头:“我觉得不对,他是不是知道你身份了,迂回的想巴结你,跟你处好关系?” 想学个英语口语,家里有钱的话,什么样的老师找不着。 怎么就偏偏盯上他们家小少爷了? 一定有阴谋! “啊?” 景年的表情呆呆:“我是什么身份?” 小杨的表情裂开了,你啥身份你不知道啊?你还让我说? “不是。” 景年解释道:“那个梁家栋,他家也蛮有钱的。” 所以不用占他便宜蹭好处啊! 景年自己就经历过,他初中的时候,学校很多以前小学同学,很多人都知道他家有钱,他出手还大方。 然后就有认识不认识的来跟他交朋友,蹭他的糖果点心零食。 小杨更愁了,他知道老板和大少都护着小少爷,不打算让他有什么负担,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可是小少爷也对宗家太没有明确认知了,不提海外总部,单华国的分部,已经是一个庞然大物了。 还有啊,还有锦绣小姐,她也不得了啊! 第168章 有时候人就是特别经不起念叨,路上小杨还在跟景年提起方锦绣,等回了家,就看见方锦绣在宗家的院子里坐着。 其实原本按照亲缘关系,景年应该是跟着方锦绣一起住,姐弟俩一块儿生活。 早先方锦绣在上学顾不上他,他住在宗家。 后来方锦绣毕业了,虽说忙于工作,但比起在学校的时候自由多了,倒是可以把景年接走。 可当时那个情况,方锦绣在开拓她的事业,说忙也真的忙,在家的时间不多。 景年每天上学,也就放学了能在家里待一待。 吃穿方面,方锦绣也顾不太上,还得再请个阿姨回来,帮她带小孩儿。 景年很懂事,他还想帮姐姐做点儿什么,可惜姐姐暂时还用不上他。 不过姐弟俩可以一起住,但不是非得一起。 景年打小就是在宗家长大了,要是单纯为个什么规矩,就把他领走,那真是伤了宗家长辈们的心。 于是还跟以前一样,景年就住在宗家,方锦绣根据自己的工作情况,决定是住在这边还是住她后来买的离工作地点近的房子。 说到房子,她毕业后又掏钱置办了一套房产,剩下的积蓄都拿来创业了。 买房子的时候,原本还得考虑景年上学的问题,崽崽继续住在宗家,她只需要考虑自己的工作地点就可以了。 话说回来,方锦绣是事业现在已经走上正轨,正处于高速发展期。 但是不久前,华中区的经销商出了点儿问题,方锦绣出差去了,这一走就是半个多月。 她出差时走得急,没来得及回来看看,加上那会儿忙的一个星期,景年已经将近一个月没跟姐姐见过面了。 “姐!”景年一看见坐在院子里跟舅妈聊天的姐姐,书包都没扔,人已经冲了过去。 方锦绣站起来,张开手臂跟弟弟拥抱了一下,笑眯眯地帮他取下书包:“放学了,累不累?” “我自己拿,你别动。”景年单手拎着书包,微微低着头,任由姐姐摸摸他头发。 他现在已经一米七八了,以班里男生的平均身高来说,已经算是拉高平均线的存在。 但景年依旧不满意,他记得哥哥十八岁的时候,都已经一米八三了。 他们是兄弟,怎么就跟哥哥差这么多,这不对嘛! 一定是他发育晚,后面还得长。 不过即便他自己不满意,也比方锦绣高大半个脑袋,现在姐姐再想摸他头,只能架着胳膊,景年就弯腰低头配合她。 方锦绣揉了揉弟弟的小卷毛,心满意足。 她瞥了眼景年手上的书包,打趣道:“不让姐姐碰你书包,是不是有小秘密?情书?” “姐!”景年撒娇般地喊了一声。 姐姐明知道他是觉得书包坠手,才不给她的。 半大的少年,已经比姐姐还高了,但撒娇技能依然熟练。 他生得好看,大大的杏仁眼虽然不像小时候那样圆溜溜的小奶猫一样天真无邪,依旧纯稚动人,撒娇也不会让人觉得别扭。 宗夫人端着茶,津津有味看姐弟俩互动,还在一边添油加醋:“绣儿你最近忙,可不知道,我们年宝啊,可受欢迎了,之前还有女同学追到家里头来呢。” “舅妈!”景年急得直转圈,说好不跟其他人讲的! 他在学校都拒绝她们了,可是她们还一个劲儿跟别人夸他,他又不好意思跟女孩子们说重话,只能躲着走,没想到她们追到家里来了。 宗夫人理直气壮:“你姐姐是别人吗?” 景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方锦绣惊讶地瞪大眼睛:“还有这回事呢?” 她拉了拉弟弟,一脸八卦:“年宝,小姑娘长什么样?好看吗?我见过吗?你喜不喜欢人家?” 一连串问题丢了出来,她是真的好奇。 啊!这种纯纯的感情,也就只有上学的时候,能肆无忌惮了。 “你们……你们再说,我要生气了!”景年急得汗都冒出来了。 他并不是心里有什么想法,单纯觉得这件事被长辈们拿出来打趣,很尴尬。 他确实不喜欢那些女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是讨厌她们,就是内心毫无波澜。 哪怕她们确实漂亮可爱,他欣赏她们的优点,也能看到她们的可爱之处,可以做朋友,但别的想法,一点儿都没有。 “好好好,不说了。”方锦绣见逗过了,连忙又哄他。 景年这才算罢,将书包扔到一边的椅子上,去洗了手坐下,陪舅妈姐姐一起喝茶吃点心。 他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能吃的时候,能吃饿得快。 早上随便吃了点儿,在学校待了一天,中午在学校吃,食堂的饭又没什么油水儿,早就饿了。 坐下之后,先捡着喜欢的点心吃了几块儿。 宗夫人的茶点有点儿偏甜,配上清茶解腻正好。 景年看着动作不快,也不粗鲁,但转眼间,几个点心盘子都空了一半儿。 方锦绣单手撑着下巴,又给弟弟添了点儿茶水。 自从她毕业后,这样悠闲的日子,少的几乎没有。 “我们年宝怎么吃东西也这么好看。”宗夫人美滋滋道。 不愧是她养大的孩子,现在看见孩子长这么好,她心里多有成就感。 方锦绣就笑:“他从小就这样,吃东西特别香,我以前看他吃饭,都能看半天。” 那会儿她还说,搁后世,她家崽这个长相,这个吃相,当个吃播,光靠吃饭也能养活自己。 宗夫人摇摇头:“孩子大了,也不知道以后便宜哪家的姑娘……嗯,得找个能跟年宝吃的到一块儿的。” 她家崽没什么别的爱好,挺爱吃的,以后处对象,这个小爱好得能满足他。 说到这个,方锦绣好奇心还是憋不住,忍不住问:“年宝,你真没有喜欢的人吗?” 青春期诶! 长得这么俊的少年,没点儿懵懂的情感萌动? 景年咽下嘴里的糕点,喝了口茶,慢悠悠指了指方锦绣和宗夫人。 方锦绣:“……?什么意思? 景年淡定解释:“你们我都喜欢啊,还有舅舅哥哥他们……” 显然,他说的喜欢,跟方锦绣说的喜欢,不是同一个意思。 但是……但是他表白了欸! 宗夫人已经被哄得没脾气了,方锦绣没好气地点了点他额头:“臭小子,就会花言巧语哄我们。” 景年把手伸过来,方锦绣:“?做什么?” 景年笑嘻嘻地说:“你闻闻,我刚洗的,不臭。” “拿开!”方锦绣没好气地推开他的手,景年不在意地笑着,又去拿糕点吃。 宗夫人见了,不由道:“少吃两块点心,马上要吃午饭了。” 其实这不是她喝茶的时间,不过上午方锦绣回来了,两人干坐着喝茶,顺便摆了几盘小点心。 原是个摆设,让景年抓住了,一口气干掉一大半。 点心确实不能当饭吃,吃多了有点儿腻。 舅妈不让他再吃了,景年从善如流,吃完手里最后一块儿,拍拍手,不吃了。 “姐,你中午在家吃饭吗?”景年问。 方锦绣说:“这都到饭点儿了,我去哪儿?怎么,不愿意给姐姐管饭?” “哪有!”景年叫屈:“我不是想问你,姐夫和六六来不来嘛。” 六六是方锦绣和陆远峰的独子,他们是在方锦绣毕业两年后结的婚,婚后一年,生下了陆六六。 之所以取这么个名字,是因为他生下来正好六斤六两,又生在了六月初六。 这种巧合,还挺玄乎的,于是干脆给孩子取了个小名叫六六,大名叫陆钊。 有时候景年会逗他,喊他大顺,这孩子就傻乎乎的应声,抱着他大腿喊“小舅舅”。 也不知道像了谁,陆六六性格憨直,一点儿不像他爸他小叔小时候那么调皮,不像他妈聪明灵活,也没有景年幼时的灵动活泼。 不过乖巧听话是真的,景年小时候还担心小外甥出生会分薄姐姐对他的感情,但是等看到这个小豆丁,这些都想不起来了。 “六六学校开运动会,我让你姐夫去了,中午回不来。”方锦绣说。 “哦。”景年叹了口气:“那他没口福了,今天晚饭朱叔叔烧了他最喜欢吃的蒜蓉虾。” 宗夫人忍俊不禁:“ 你明知道他喜欢,还跟他抢?” 景年理直气壮:“那我也喜欢吃嘛,大家一起分享,我哪有抢他的?” 方锦绣听得直摇头:“有你不喜欢吃的吗?哦,对了,兔头你不吃……” 景年一下子急了:“干嘛说这个呀!” 他强自争辩道:“我也不是不敢吃,我就是不喜欢吃兔子,兔兔那么可爱……” “一定要麻辣红烧撒点儿胡椒。”方锦绣顺嘴接道。 景年咽了口口水,听起来……就很可爱。 唉,他不吃兔头,可惜了。 晚饭果然很丰盛,景年饱餐一顿,吃了个肚圆儿。 他吃完饭,瘫在椅子上消食儿。 “年宝不用写作业吗?”方锦绣忍不住问,高三生这么轻松? “姐你忘啦!”景年懒洋洋道:“我参加完高考,就要去米国读大学了。” 所以他作业都是挑着做,那种重复的抄写背诵作业,都不用做,挑几道他觉得比较难也有点儿挑战性的题做一做算了。 “瞧我这!”方锦绣一拍脑门:“我这破记性,这都能忘。” 她还给年宝准备了好多出门在外用的上东西,还没拿给他,结果转头就忘记了这个问题。 “不忙的话,你们周末放假吗?”方锦绣问。 “放啊!”景年说。 “我周末有个聚会邀请,反正你也没什么事,要跟姐姐去玩玩儿吗?” 第169章 商业聚会这种活动,景年当然参加过,不管是在国外还是在国内,有时候需要带着家人出席,他就会被带过去。 起先景年还挺感兴趣,后来发现实在没什么好玩的,大人们谈生意,小孩子们小小年纪也不十分单纯,拉帮结派,攀比成风。 关系好的关系不好的,学着大人模样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打起来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并不是说所有孩子都不好,景年在聚会上认识过几个关系还不错的朋友,偶尔会联系一下。 相比而言,商业聚会对景年而言并不太具有吸引力,有这个时间,他宁愿跟朋友打打球,玩玩游戏,都是很不错的消遣。 不过姐姐既然特意提起,这次聚会必然会有不同。 果然,方锦绣补充道:“这次不是在酒店里,在近郊的一个农庄,里头有果林有菜地有鱼池藕塘,可以自己动手弄些食材,烧烤啊或者让厨师现做都行。” 说着,她笑了笑:“没想到现在就有农家乐这种概念了。” “农家乐?”宗夫人正在听她描述,听见这个词,顿觉有趣:“这个词用得倒是精妙。” 她是华侨豪商家里养出来的富贵花,虽然在农场待过,可那是外国的农场,这种非常具有华国特色的农家乐,确实没经历过。 方锦绣看出宗夫人对此也颇有兴趣,忙道:“舅妈你想去吗?我们可以一起去。” 宗夫人犹豫道:“你工作,我们都去,会不会不方便。” “没事,这次聚会本来就不是很正式,那个农庄现在在试营业,老板变着法儿的邀人过去呢。”方锦绣说。 当然,这个老板想邀请的人,不是普通客人。 方锦绣:“到时候也不光是我们,还有其他客人,那庄子我看过布局图,大得很,分了好多个小院子,我们可以包一个——对了!” 方锦绣一拍手:“那庄子里头开出了个温泉,咱们到时候包个带温泉的小院儿,还能放松放松。” “有温泉?”宗夫人更心动了:“那还不错啊!” 现在虽然不是泡温泉的最佳季节,但是五月初还不是很热,而且山里气温会低一些,泡泡温泉,很舒服的。 方锦绣笑眯眯道:“对呀,我问过了,温泉院子单独引的活水池子,很干净的,到时候舅妈跟我一起泡,咱们弄个果盘放上面,泡泡温泉吃吃水果。” 哎哟,这一听可美! 宗夫人被说动了:“那行,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我也要去!”景年喜欢玩儿,尤其是跟家人朋友一起玩儿,而且姐姐描述的场景,很有吸引力。 景年咂咂嘴,畅想道:“我不光要水果,我还要放冰激凌!” 泡着温泉吃冰激凌,想想都觉得快乐得要起飞了。 方锦绣笑他:“你想放什么都行,反正你自己吃。” 啊?他一个人? 景年眨眨眼,反应过来,姐姐要跟舅妈一起泡温泉,就他一个…… 他眼珠子转了转,脸一转对着宗夫人甜笑:“舅妈,你看舅舅工作这么忙,应该放松一下呀,要不然……” 一个人泡温泉,多没劲儿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 舅公年纪大了,现在讲究养生,每天早晚跟着一群老伙伴太极拳太极剑,吃食都清淡了,肯定不会跟他们一起凑热闹。 也就剩舅舅了,虽然可能性不太大。 果然,都还没问舅舅,舅妈先给回绝了:“你舅舅就别想了,他最近忙得不行,好像过两天还要出差,也不知道去哪儿,肯定是没时间跟你去泡温泉。” “好的吧……”景年沮丧地垂下头,连即将出行的兴趣都消减了一半儿。 宗夫人看不得他这样,给他出主意:“不然你问问你那些朋友,毛小兵他们有没有时间?” 既然是对外营业开放的山庄,那就比较随意了,年宝能玩得开心的话,邀请几个朋友过去一起玩儿,不算什么。 景年想了想,问:“咱们去多久?” 方锦绣说:“就周末一天的话,时间比较紧,只能周六过去,周日晚上回来,可能玩得不是很尽兴。” 她们时间倒是随意,本来她就是去工作顺带休假,宗夫人更不用说了。 景年虽然还在上学,但他的这个情况,到时候请两天假多玩几天,完全不是问题。 “这样啊……” 景年说:“我打电话问问吧……” 他大学已经定了,学习方面不用太紧张,别的朋友可都还在上学。 先打给毛小兵,毛小兵没考上景年读的高中,在另一个水平很一般管理也比较混乱的学校读书。 他跟景年现在的同桌钱波一样,基本上都已经放弃高考了,只打算混个高中毕业证到手。 毛小兵读的那个高中还要乱一些,很多不打算考大学的高三生,现在都不来上课了。 找工作的找工作,在外头晃荡着玩儿的也有很多,等到最后几天来打打卡,点个卯,学校还是会给他们发毕业证。 毛小兵之所以没跑,是因为他忙着在学校做生意呢。 这小子学习不上心,赚钱可上心多了。 别的孩子住宿大包小包带行李,他住宿大包小包带各种零食日用品,在宿舍里开小卖部。 开学没一周,清掉一半的货,本金全收回了。 他生意好倒也正常,这个年纪的孩子肚子里跟有无底洞一样,吃得多饿得快。 大半夜的饿了,现在又没有无所不能的外卖小哥,太晚了宿舍楼还锁着,不让进出。 毛小兵这个宿舍便利店的存在就显得很有必要了,买个茶叶蛋,买个饭团,或者阔气一点儿买包方便面。 他们填饱了肚子,毛小兵收获了财富,双赢。 在外面就没有如此优越的条件了,所以平时放假毛小兵会想想别的赚钱路子,能留学校就留在学校住。 景年喊他出去玩,也不至于耽误他学习,他没有学习可以耽误。 不过都喊毛小兵了,别的小伙伴也可以问一问。 景年问方锦绣:“姐姐,我能带几个人?” 方锦绣说:“你想带几个带几个,跟家长说好就行。” 那就没问题了! 景年先给毛小兵打电话,毛小兵家里虽然没装电话,附近胡同里有人家里有公共电话。 电话打过去,如果很急的话,出五分钱跑腿费,人家会立刻跑去喊毛小兵过来接电话。 打第二个电话过去,接着的就是毛小兵了,景年一说找他干嘛,毛小兵差点儿哭出来。 “年宝,我腿摔伤了,去不了!”毛小兵难过地说。 景年说的那些,一听就好玩极了,他当然想去凑凑热闹。 可惜他运气不好,前两天刚刚伤了腿,硬要去也行,可到时候景年得操心照顾他,肯定玩不好,他还是不扫兴了。 “啊?”景年大吃一惊:“怎么回事,严不严重,去看过医生了吗?” 毛小兵说:“没事,你别担心,我就是倒霉,人家打架把我撞楼梯下面去了。已经看过医生了,说骨裂,养养就好了。” “那你好好养伤。”景年安慰他:“回头等你好了,我再喊你去玩儿。” “那感情好!”毛小兵立刻又高兴起来了:“你好好玩,有什么好玩的都记着,咱们下次一起!” 景年跟毛小兵又聊了几句,毛小兵心疼话费,催他挂了,回头见面再聊。 最后可能去的毛小兵去不了了,景年摇摇头,给其他朋友打电话。 杨婷婷一年前参军当兵去了,现在联系不上。 刘红英在另一所很不错的高中,离她家近一点儿。 不过她是好学生,现在马上高考了,大概率不会答应他的邀请。 果然,刘红英说她现在忙着复习,没时间出去玩,有活动的话一律推到暑假。 行吧,只能再问问大外甥。 可惜太不巧了,姐夫陆远峰接的电话,说陆钧被他爸扔到部队里去了。 陆钧没有参军,只是被扔去一起参加训练了。 陆成岭教育孩子的手段极度匮乏,儿子闯了祸,就是精力太过旺盛,好好发泄出去就行了,每次都把陆钧操练得死去活来,从部队里出来,陆钧就能老老实实安分一段时间。 这回不知道陆钧又闯了什么祸,惹毛了他老子。 景年还有些朋友,不过他的朋友大都跟他同岁,都在读高三,哪怕再心动,也不敢真的跟他一起去玩儿。 这就很让人郁闷了,出去玩儿还找不到伙伴。 “年宝……”方锦绣到底心疼弟弟,于是说:“我让你姐夫也来?” “算了吧。”景年摇摇头,刚才给陆钧打电话,打完了电话给姐姐,让她跟姐夫说了几句。 姐夫这段时间挺忙的,不然肯定陪姐姐一起去了。 他嘴硬道:“我都这么大了,还要人陪着玩儿啊,一个人泡温泉,最舒服了,想怎么泡怎么泡。” “是是是。”方锦绣笑着说:“到时候姐给你安排个大池子,你在里头游泳都成。” 想到在温泉池子里游泳,景年也忍俊不禁,哪有这么夸张呀! 虽然没找到跟他一起过去的小伙伴,但姐姐和舅妈都在呀,到时候别的活动,还是可以一起参加。 景年是个很想得开的崽,往好处想一想,心情自然变好了,满心开始期待周末的出行。 学校里,梁家栋没有再来找过他,倒是他的小跟班还在盯着他。 可他们就是盯着他,也没干别的事,就很奇怪。 等来等去,终于等到了周末,景年提着早早收拾好的行李,欢天喜地坐上车。 他们前脚走,后脚一辆汽车驶至宗家大门口,停下。 第170章 宗廷走进院子,里头静悄悄的,好像整个院子都还在沉睡中。 他抬腕看了下时间,刚过七点,是都还没起? 恰好宗老爷子提着他的太极剑,从外头进来,后面还跟着家里的两个保镖。 倒不是说老爷子去晨练还有什么危险,他年纪大了,如今已有八十余岁,看着身体好像还不错,但是这把年纪,摔一下碰一下,都不得了。 他老爱往外跑,家里派两个人跟着,跟着老爷子打拳遛鸟下棋。 都是学过基础的急救,有点儿什么事,好歹不至于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老爷子提着太极剑进来,看见立在院子里头的大孙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阿廷?” “爷爷。”宗廷缓步上前,伸手去接老爷子手里的剑。 “不用你。”宗老爷子推开他,顺手挽了个剑花:“我还没老到连剑都提不动。” 显然老人对儿子派人跟着他,心里还是有怨气的。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宗老爷子随口问了一句,也没指着孙子答他。 他以前干事业的时候也是这样,各个城市到处飞,现在国内的事业发展得这么红火,势头这么好,孙子作为继承人,经常往国内飞再正常不过。 说来这次还算隔得久,上次大孙子回来,好像都是四个月之前的事儿了,只待了两天,就飞回去了。 老爷子让人给他端早饭来:“吃饭了没,没吃一起坐下吃点儿。” 最近公园里头那空地可紧俏,早上不光有他们太极拳太极剑团队,还有老太太跳扇子舞,去晚了就没地儿了。 他早上要是先吃了饭,就得缓缓不能立刻运动,完了等他过去,只能站花坛上耍他的剑了。 所以现在他们都是先晨练,练一会儿拉开筋骨,回去洗把脸,舒舒服服坐下吃早饭。 宗廷确实还饿着肚子,米国飞过来得十几个小时,他在飞机上应该有两餐。 但宗廷虽然不像景年那般贪嘴爱吃,从小生活条件摆在那,对饮食还是有几分挑剔,飞机上只吃了点儿简餐,对付两口。 爷爷一招呼,他便去洗手坐下了,爷孙俩面对面坐着,帮佣阿姨上了餐,小笼包、麻团、豆浆、油条都有。 阿姨说:“还有米线,你们吃不吃,鸡汤都是现成的,想吃立刻能下。” 嘿,这早餐可是南北汇聚,够丰盛的。 “怎么准备了这么多?”宗老爷子先夹了个包子,边吃边问。 阿姨说:“年宝想吃,前两天就念叨说想吃米线,今天早上给他做了,吃了两碗,一碗鸡汤的,一碗炸酱的。咱家小少爷吃饭香,夫人看他吃,还多吃了半碗米线呢。” 宗廷筷子一顿:“年宝醒了?” 他还以为小崽子在睡觉,平时要上学不能睡懒觉,赶上个周末,可不得多睡会儿。 “醒了啊……” 阿姨看看宗老爷子,再看看刚到家的大少爷,她还以为宗老爷子已经跟宗廷说过了。 “你来晚了。”宗老爷子听阿姨说得香,也要了碗炸酱米线。 担心吃多了积食,吃了一个小笼包,宗老爷子就停手了。 他放下筷子,慢悠悠道:“你妈跟绣儿,还有年宝他们刚走。” “去哪儿了。”爷爷这个态度,宗廷烨不着急了。 宗老爷子把他们的去向告诉宗廷,然后道:“你这次回来,忙不忙?” 宗廷:“怎么了?” “不忙的话,也去玩玩儿。”老爷子笑着摇头:“咱们年宝可怜,同学朋友都要上学,出去玩儿都没人陪他。” 他把景年打了一圈电话,最后一个人都没邀出来的事说了一遍。 宗廷微微挑眉,好笑道:“傻崽。” “可别!”宗老爷子摆着手说:“娃娃长大了,要面子,现在可不喜欢人家叫他崽。” 宗廷更觉得好笑了,所以重点在“崽”,不在“傻”吗?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行程安排,说:“爷爷你把地址给我,我下午过去。” 宗老爷子点点头:“成,你呀,也别把自己绷得太紧,该休息就休息,该放松就放松,钱挣多少是够啊?把自己累坏了,不值当。” 老爷子也是年纪大了,才有这些感慨,什么都没自己身体重要。 家里这么大的家业,钱是肯定不缺了,孩子稍微懈怠一点儿,没什么。 宗廷笑了笑,没有说话。 待在这个位置上,有时候不是想歇就能歇的。 今次突然回来,一方面是确实有一个比较重要的项目需要跟国内的公司合作,另一方面,连续加班一个多月后,他突然觉得很疲惫。 前天晚上,再次一个人加班到深夜,端起手边的咖啡杯,里面的液体入口冰凉。 他刚想喊助理换一杯新的来,张口才想起,几个小时前,他已经让他们下班回家了。 起身去倒咖啡,脚步声、倒水声、行走间衣料摩擦的声音,在深夜合成一曲寂寞回响。 一个人加完班,回到家,家里也是空荡荡的。 宗恒主负责国内的工作后,宗夫人大部分时间也在国内待着,其他亲戚都各有各的生活,宗廷一个人住在离公司比较近的公寓里。 他独自居住,不喜欢家里一直有外人在,每隔几天保洁阿姨会上门打扫卫生,其他时间都是他一个人。 平时忙不觉得,国内这边,景年人虽然不在,电话打得勤。 这孩子跟他从来藏不住话,开心的郁闷的,好笑的难过的,一个电话能打好半天。 宗廷挂着耳机,一边听他讲话一边处理公务,也不觉得烦,心里反而踏实得很。 忽然很想给景年打个电话,听听他的声音也好,可是算算时间,该是在上课。 一瞬间忽然觉得很可笑,在旁人乃至家里人眼中,景年性子软爱粘人,宗廷理智坚毅,两人中间,必然是景年依靠他需要他。 谁能知道,景年依靠他不假,他对景年的需要,在情感方面,无可替代。 宗廷在沙发上坐了一夜,一夜没合眼,被许多人夸过聪明的脑子,到天亮也没想明白,自己心中纷杂的情绪到底是因为什么。 天亮后又有新的工作,忙起来好像那些奇奇怪怪的情绪都消失了。 但宗廷不是个喜欢逃避的人,想不明白的事情,暂时搁后,不代表他真的忘记了。 只说眼前,他想见景年,那就去见好了。 恰好公司有个项目需要回国,他处理完手头上紧要的工作后,连行李都没回家收拾,匆匆上了回国的飞机。 宗老爷子看出宗廷似有些怔忡,敲了敲桌子,提醒他:“累了就去休息,别死撑着,你爹还活着呢,用不着你熬命。” 宗廷忍俊不禁,幸亏他爸没听见,不过就算听见了……听见了也拿亲爹没办法。 他揉了揉眉心,起身道:“我在飞机上睡过了,先去公司,有点儿事要办,回头……下午我去找年宝,带着他玩几天,就当放假了。” “也行,你自己看着办。”宗老爷子不再多说,这么大人了,有自己的想法,他说多了也没用。 另一边,景年并不知道他晚走十分钟,就能跟他哥碰上面。 他们要去那农庄,说是在京市郊区,其实还要再远一点儿,开车过去得三个多小时,够远的。 农庄还修在山上,为了农庄的生意,老板还修了路,不然车子根本进不去。 难怪方锦绣说要让景年请两天假,不然就一天时间,都在路上了,什么都玩不了,还不如不去。 虽然景年和舅妈、姐姐都会开车,但来回这么远的车程,开起来十分劳神,干脆带了个司机。 景年坐副驾,宗夫人和方锦绣坐在后面,刚出发的时候,还聊了会天儿,聊着聊着,不知道谁先停下的,慢慢的车里就没声了。 司机小杨扭头一看,景年歪着脑袋,睡得正香。 从后视镜里瞄一眼,宗夫人和方锦绣两人头挨着头,也睡着了。 为了今早的出行,一个个都起的有点儿早,像宗夫人和方锦绣要化妆,五点多就起了,这会儿睡着也不奇怪。 睡着了也好,等三个人陆续醒来,都已经进山了。 两边看去,入眼皆是绿色,浓绿翠绿嫩绿,层层叠叠如道道翠色屏障。 宗夫人打了个哈欠,把车窗降下来一点儿,山里头清新的空气立刻争先恐后从缝隙里钻进来,让人神清气爽。 “这里空气不错。”宗夫人满意地说。 “这次要是玩得好,回头让舅公、舅舅也来放松放松。 景年说着,从前面递过来一瓶水,他睡醒了口渴,觉着舅妈可能也会口渴。 这会儿方锦绣也醒了,三人聊了几句,干脆把车窗降下来大半。 早上走的时候气温还低,他们都穿了厚外套,这会儿临近中午,气温升高,开着车窗吹吹凉风,十分舒服惬意。 正聊着天,后面又有几辆车追了上来。 这山道是新修的,前面还好,老路虽然有点儿颠簸,是双车道,后面一段儿通往度假山庄的路却是单车道。 宗家的车在最前面,后面的车只能跟着他们走,一辆车突然猛地摁了几下喇叭。 宗夫人皱了皱眉,跟小杨说:“稍微快一点儿。” 他们的车开得并不慢,是正常车速,只不过小杨是专业司机,不爱飙车,刚才车上几人又都在睡觉,他为了求稳,开得不那么快罢了。 小杨稍稍加快了一点儿车速,后面几辆车不知道怎么回事,反而速度降下来了。 “我们后面的那辆车降速度了。”景年从外倒视镜里看见,是他们后面的第一辆车降了速度,逼得其他车只能跟着降速。 第171章 先是摁喇叭催他们,然后自己又减速,就很奇怪。 景年说:“那几辆车可能不是一起的。” 司机小杨也说:“摁喇叭的是第二辆车。” 景年不由笑道:“咱们后面那辆,是不是以为在催他啊。” 然后第一辆车的司机不乐意了,故意减速别后面的车。 宗夫人摇了摇头,吩咐小杨:“咱们走咱们的。” 好好的出来玩儿,在路上就跟人斗气,不值得。 景年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奇怪的是,后面第一辆车别着其他车,刚才还咋咋唬唬摁喇叭的第二辆车,竟然没反应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第三辆车后座上的男人,正在跟身侧同行的人道歉:“不好意思了梁总,我家那闺女,让我给惯坏了,由着性子来,您多担待。” 梁总连忙摆手:“凌总你说客气话,令爱性格率真,是我家那臭小子,莽莽撞撞,回头我得好好收拾他。” 他这说的可是心里话,刚才听见前头一声声急促的喇叭声,气得就想敲那混小子的头了。 这段路这么偏,开车往这边走,除了是去度假山庄的客人,还能有什么人? 现在山庄还没正式开业,能得到消息参与试营业的,都不简单。 他家那个混小子倒好,上赶着给他得罪人! 说起来还要谢谢凌总家的小姑娘,好歹在前头拦住了,没把人得罪个彻底。 一会儿到了地儿,他再去找人家道个歉,这一茬就抹过去了。 景年他们后面的第一辆车,也就别了一会儿,然后就恢复了正常速度,所以几辆车是先后到的地儿。 来的时候,方锦绣已经跟他们说过,这个度假山庄的名字叫云泉山庄。 “泉”不用说,指山庄里的温泉,“云”则是因为山庄在半山腰,据说下雨的时候,云雾缭绕,整个山庄像是在云中。 方锦绣说这些的时候笑道:“不知道真假,可能是吹的。” 景年倒是很感兴趣:“可以等下雨天来看看,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他们的车子开上山,远远就能看见山庄的大门,飞檐翘角,丹楹刻桷,仿的是古式房屋的建筑结构。 一个大牌匾挂在大门上,“云泉山庄”四个大字龙飞凤舞,浑厚有力。 方锦绣说:“听说这字是老板花了大价钱,请书法名家写的。” 她说了一个名字,确实是当代鼎鼎有名的书法大家。 宗老爷子有书法爱好,还培养过景年和宗廷,家里也收藏了几幅这位大师的字。 景年仰头看了一会儿,一直到车子驶进去,门童过来接引,才收回目光。 “没有舅公那副《惠风和畅》写得好。”景年小声跟姐姐和舅妈说。 方锦绣和宗夫人都笑起来,她们没怎么学过这个,不如景年懂得多。 这孩子自己写的可能没多好,但是家里名家的字画太多了,他眼力绝对是有的。 即便是同一个书法名家的作品,也有发挥好和发挥一般的时候,景年觉得不如家里的一幅字,再正常不过。 说话间,他们的车子已经被引到停车场,找到合适的停车位停下了。 偌大的停车场零零散散停了不少小汽车,景年还看见好几辆自家车厂里生产出来的汽车。 从车上下来,景年去后备箱拿行李,小杨跟他一起,引他们过来的门童也上前帮忙。 宗夫人跟方锦绣站在一边等候,此时跟在他们后面到达,也停在他们旁边的几辆车里,下来男男女女十来个人,有年轻人也有中年人。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揪着一个少年,拽到宗夫人和方锦绣面前,客客气气道:“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的车刚才跟在你们后面,犬子无状,惊扰二位了。” 宗夫人和方锦绣顿时明白了,摁喇叭的就是这个少年。 “道歉!”男人说完,用力摁了一下儿子的脑袋。 少年还有些不服气,但是亲爹在一旁强势镇压,只能低着头道歉:“对不起。” 宗夫人和方锦绣自然不会计较这点儿小事,也就是摁了几下喇叭而已。 于是客气了几句,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鄙人梁伟,做点儿建材生意。”他抽出两张名片递过来:“不知道二位怎么称呼?” 建材生意? 宗家在国外的主营业务就有建材,在国内开拓业务之后,当然会优先选择已经熟悉且占有一定优势的市场项目。 以宗氏的体量,目前国内的建材市场,不说是龙头老大,也能排的上前列。 方锦绣看了眼宗夫人,宗夫人轻轻摇头,公司的事她很少过问,自然也没听过这个梁伟。 梁伟递过来的名片上的公司名称,她们也没有印象。 正在这时,跟梁伟同行的另一个人,看见方锦绣,连忙走了过来,伸出手:“方总,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巧了。” 方锦绣也伸手跟他握了握,梁伟左右看看:“凌总,你们认识?” 凌总笑道:“哪能不认识,老梁,你之前不还让我帮忙介绍嘛,这位就是芳华服饰的方锦绣,方总,京大毕业的高材生!” 方锦绣摆出营业笑容,说了几句客气话。 她读大学的时候,她们那几届毕业生是各个单位抢着要,但她不想进体制,改革开放大好的春风,她也想吹一吹。 想经商好办,家里支持她,不缺她上班挣的那点儿钱。 至于做什么,在上学期间,方锦绣就试过不同行业,能自己做的自己做,没办法自己做的也去宗家的公司实习过。 琢磨来琢磨去,做生意吧,最基础的,衣食住行。 宗家有建筑公司有房地产公司,还有汽车公司,住和行已经占了两样了。 她倒是知道搞房地产肯定能发,但她对这行一窍不通,横竖家里已经在做了,她就搞点儿别的。 “食”这一行当,入行门槛比较低。 学校门口的小吃摊算的上,五星级大酒店也算得上,她自己不会,有钱开店,招个厨子也能行。 但是方锦绣想来想去,觉得不是很靠谱。 她未雨绸缪,挺担心万一以后生意做大了,要是管不好,出点儿什么问题。 食品安全,没有小事! 她觉得自己担不起这个责任。 去卖衣服吧。 方锦绣想,卖衣服也赚钱啊,特别赚钱! 她桃饱里面,那————么多衣服店,都不用花钱,直接就能看。 倒不是说直接抄人家的,可看多了,审美总能提高吧? 她看看爆款,有什么好的元素,提点提点设计师——她自己也不会设计,肯定是要招设计师的。 而且要是出问题,顶多就是款式不好,衣服卖的不行,不影响顾客身体健康。 她回家讲述创业想法的时候,家里人笑死了。 就连景年都说:“姐姐你怎么这么没信心呀!” 还没开始创业,就先想到自己管不好会造成什么后果。 方锦绣振振有词:“我这叫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去卖衣服,最最坏就是开不下去了公司破产倒闭。 这也不能怪她,她穿越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创业这种事,离她太远了。 这一世经过了一些历练,心里还是很没谱。 恰好大姨宗思华在国外也有自己的服装品牌,还是个高奢,有她帮忙牵头,方锦绣顺利招到了合适的设计师。 其他的开公司,收购服装厂,都是小事了,有钱就能办到。 虽然创业之初方锦绣战战兢兢,但这确实是个好时代,天时地利,她还有桃饱金手指,背靠几棵大树,事业发展得顺风顺水。 现在她的芳华服饰,在国内已经颇有名气,甚至远销海外。 而面前这位凌总,是做布料生意的,她公司的供货商之一,之前见过面。 “原来是方总,幸会幸会!”梁伟眼睛一亮,立刻伸出两只手要跟方锦绣握手。 他搞建材的,好像跟方锦绣的生意不搭边,可她丈夫是交通运输部的头头啊! 做生意的,哪个不需要拉货。 “姐姐!” 景年提着箱子从后面绕过来,他和小杨叔叔拿完行李,原本准备等舅妈和姐姐一起走的,但是看有人在跟她们说话,就没有过去。 等了一会儿,还在说,他忍不住叫了一声。 “就来!”方锦绣也不想跟这两位总再多说什么,她们是来玩儿的,又不是来工作的。 “这位是另弟吧……”梁伟却还想再多聊聊拉拉关系,好不容易遇见,平时可没这机会! “方景年!” “方景年?” 同时响起的两声,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梁伟看向自己身边的儿子:“家栋,你认识方总的弟弟?” 凌总也看向自己女儿:“囡囡,你认识方总的弟弟?” 宗夫人朝景年招招手,景年也听见有人喊他名字了,好奇地走过来。 刚才他站的那个位置,有车挡着,还有他姐和舅妈挡着,没看见人脸。 现在走近一看,姐姐对面那个男人旁边,黑着脸的少年,昨天才见过。 想跟他当同桌,还要给他报酬的富豪同学,梁家栋。 他的眼神从梁家栋身上略过,没做停留,移至熟悉又陌生的女孩脸上,停住了。 面前的女孩儿长卷发,别着个发卡,柳眉樱唇,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景年微微皱眉,他觉得自己印象中,她不是这样的,可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方景年,你是不是把我忘了,认不出我了?” 女孩扬起笑脸,眉眼飞扬,言谈大方:“亏我当初那么看好你。” 一个身影从脑海里划过,景年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大队长!” 第172章 大队长?什么大队长? 在场的众人都很懵。 梁伟顾不上关心这个,显然他儿子也认识方总家的小公子。 他偷偷捏了儿子一把,低声问:“什么关系?” 梁家栋脸颊发烫,从牙缝里咬出两个字:“同学。” 丢死人了,他还在方景年面前显摆他家有钱,看他爸那个态度……都不用看他爸,他自己穿的好些衣服,都是芳华服饰下属的子品牌,他可太知道这些衣服卖的有多红火了。 梁伟哪知道儿子那些小心思,他大喜过望。 同学好啊! 人生四大铁里面就有一起同过窗,可见这种关系有多难得。 他还发愁怎么跟方锦绣乃至陆远峰搭上关系,路子这不就来了嘛。 他们父子俩私下的交流没人注意,现在大家注意力都在景年和凌总家的小姑娘身上。 “囡囡,什么大队长,你什么时候当过大队长了?”一个跟女孩儿长得有些相似的中年妇女问道。 女孩笑起来,看了景年一眼,倒是方锦绣若有所思,眼神在景年胸口扫过。 景年也笑了,解释道:“是少先队大队长。” 他刚转学过来的时候,还是小学二年级,去学校报道第一天,看见学校少先大队的几个红领巾在校门口执勤。 当时可把他给羡慕坏了,一心想加入少先队,成为一名光荣的少先队员。 后来在他的努力下,终于如愿了,从普通队员到小队长再到中队长,加入大队部后,认识了当时的大队长,也就是他第一天报道时候,校门口那个戴着三道杠的小姑娘,凌图南。 其实早在景年班上组织六一汇演的时候,他就跟凌图南打过交道。 只不过那会儿凌图南是小主持人,他听人提了一嘴她的名字,还以为是双木林,另外一个楠木的楠。 等真正认识后,才知道是这几个字。 景年听舅公讲过逍遥游,不像其他同学,以为凌图南的爸爸妈妈,是想要个儿子才给她取这个名儿。 这分明是个志向远大,对孩子寄予厚望的好名字。 因为在同一个单位(少先队大队部)共事,景年跟凌图南慢慢熟悉起来,也算关系不错的朋友。 不过那会儿小学是五年制,景年加入大队部的时候,凌图南已经五年级了,没过多久就毕业离开了学校。 而景年,就是她看好的继任者。 有一说一,景年在小学的时候是真的出风头,他后来还带队参加过市里的汇演,没有伴奏他上,没有主持他上,弹过钢琴吹过笛子,学校里有一批一批的崇拜者。 要是光这就算了,他学习成绩还特别好,从没掉下过前三,全市联考的时候,还拿过第一名。 堪称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于是顺顺畅畅的,凌图南毕业离开,景年接任了她的职务,成为了下一任大队长。 有人轻轻笑了一声,景年抬眼看过去,是一个短发俏丽女孩儿,站在梁家栋身侧。 对上景年的视线,她脸颊红了红,冲景年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抱歉,我就是觉得……觉得很有趣。” 时代变了,他们都长大了,在小学生看来十分荣耀少先队大队长,三道杠,现在一本正经的说出来,似乎有些不合时宜的可笑。 景年不以为杵,梁伟却头皮发麻,他这是造的什么孽,几个孩子,大的小的,没一个省心的。 此时不由深深羡慕起凌海,虽然人家就一个闺女,可人家教育的好啊,看那落落大方的姿态,说话也好听,办事也妥帖,要是…… 他的目光在梁家栋和凌图南身上转了一圈,两岁而已,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呢。 这点儿小心思暂时不足为外人道,也无人知晓。 景年说开之后,方锦绣和宗夫人都想起来了,年宝小时候,刚进少先队大队部那会儿,可没少提起这个小姑娘。 两家的孩子既然是老同学,好像一下子就有了不一样的情谊,彼此脸上的笑容都真诚了许多。 于是又互相详细介绍了一番,长辈都没吱声,就让两个孩子说。 景年一边挽一个:“学姐,这是我姐姐,这是我舅妈。” 头往后歪一歪,小杨提着行李站在他们身侧:“这是我们家小杨叔叔。” 他没说是哪门子叔叔,但是看各自的站位和姿态,也知道小杨大概是做什么的。 凌图南客气地跟方锦绣和宗夫人以及小杨打了招呼,然后又介绍了她同行的人。 她们家一起同行的有五个人,她爸爸,凌海,也就是方锦绣的合作伙伴。 妈妈,廖文娟,就是跟她长得有些像的女士。 还有两个女孩,赵丽雅和朱玲玲,都是她朋友,正满眼好奇地看着景年。 而凌图南的妈妈廖文娟,跟梁家栋的妈妈以前是同学,多年没有联系了。 两家也是在路上碰见,才认出来。 梁家五口,梁家栋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妹妹就是刚才没忍住笑的短发女孩,叫梁家惠。 梁家的小儿子梁家凯还在上小学,不耐烦跟大人们寒暄,正在停车场绕着车子跑来跑去。 他们家这么多人,还带了保姆,一辆车坐不下,就开了两辆,多带了个司机。 原本是梁伟开一辆,司机开一辆。 半路上跟凌家碰面后,梁夫人跟凌夫人想聊聊,坐到了同一辆车里。 凌海于是去了梁伟的车里,梁家栋抓住机会,主动提出想开车。 他爸不放心他,所以三辆车凌图南打头开在最前面,中间是梁家栋开的车,梁家司机开车跟在最后面。 这些人物关系复杂得很,景年听了个大概,入耳不入心。 横竖往后都不见得会再见面,记那么清楚干嘛。 互相介绍完了,也就算认识了,三家于是一并往山庄里面走。 方锦绣来之前,已经定好了院子,类似于三合院的格局,但风格偏向日式庭院。 整个庭院蛮大的,刨除温泉室以及沐浴室,光卧室有五间,还有单独的小厨房,两个卫生间,杂物房,棋牌室等等。 院子里有一个露天的略大的温泉池,可以共浴。 还有两个小型室内温泉池,大概是考虑到男客女客分开的因素。 算下来,这样的小院足以容纳七八个人入住,也能保持舒适的住宿水平。 另外两家凑热闹,过来瞧了一眼,眼馋坏了。 他们虽然也都定了院子,毕竟一家一户的,人都不少。 而且出来玩儿,当然是一家子单独住舒服点儿。 可是他们那院子,都不带温泉的,想泡温泉,得去度假山庄专门的温泉区。 那里倒是小池子大池子特大池子都有,单独的室内温泉池也有,里头一拉玲,服务生随时可以提供各种服务,十分便利。 但是再便利,哪有住的院子里就有温泉池子来得舒服。 要是玩了一天晚上回来了,乏了,想泡泡温泉再睡觉,直接就能在院子里泡,多方便多舒适。 其实他们住的小院子,条件也不差,比出去玩住酒店还舒服。 但是万事就怕比,原本觉得很不错的住宿环境,跟景年他们这个小院子一比,那差距就出来了。 大人们经历的多,还能绷得住。 大家心里明镜一样,方锦绣能订到带温泉的院子,他们只能订到普通院子,肯定是有原因的。 小一辈儿就收不住了,梁家的小儿子立刻嚷嚷起来:“我要住这儿!” 梁伟一把捂住他的嘴,不顾他他哭闹,让妻子和保姆先带小儿子离开。 梁家栋已经彻底自闭了,以前他在景年面前傲,觉得景年学习好也没什么,长得帅也不能当饭吃,他家这么有钱,想出国留学出国留学。 景年这样学习好的,拿钱就能雇来给自己服务。 可是他引以为豪的身世,在景年面前不堪一击,人家只是不爱张扬罢了。 刚才路上他爸偷偷跟他说了,说景年是他姐一手带大的,姐弟俩感情非常好,让他多跟景年处好关系。 梁家栋现在连话都不想跟景年说,更别说和他打好关系了。 可他爸的话,不听又不行,真把他给憋死了。 梁家惠比她哥放得开,她上前抱住方锦绣手臂,亲亲热热地说:“方姐姐,你们这个院子也太好了,以后我能来你们院子泡温泉吗?” 她跟方锦绣说着话,眼睛却没从景年身上离开过。 哥哥这个同学,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比她追的明星还帅,看也看不够。 方锦绣微笑:“听说温泉区提供多种特色饮品,回头一起去尝尝吧。” 梁家惠噘了噘嘴,识趣地没再追问下去。 凌图南转悠了一圈也回来了,羡慕道:“方锦绣,你们这院子真不错,我家你知道住哪儿吧?回头来找我玩儿啊!” “好啊!”景年一口答应了:“我听说有烧烤派对,学姐想摘果子摘菜还是捉鱼?我姐姐说,我们自己收获的食材,可以拿去厨房让他们加工。” 自己筹备食材然后让厨师做成菜品?这可比干等着吃有趣多了! 梁家惠立刻举起一只手:“带我一个带我一个!我也想参加!” 景年抿唇笑了笑,没吭声。 这地儿又不是他的,人家要跟着去,那就去呗。 凌图南看了眼两个朋友,女孩儿们都两眼发亮地冲她点头,显然十分期待。 “好啊,我都可以。”她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先去捉鱼,要是捉不到,再去摘果子。” 想得十分周到了,景年点点头:“行,就这么办。” 又扭头问方锦绣和宗夫人:“姐姐,舅妈,你们要一起吗?” 宗夫人笑着说:“你们年轻人去玩儿,我们就不掺和了,下午泡泡温泉按按摩,你好好玩,不用管我们。” 第173章 虽说约好了一起出去玩,但是大家都刚到地儿,行李都还没收拾利索,自然要先安置一番。 况且,这会儿已经十一点了,临近午饭,就算去玩儿也玩不了多久。 于是他们约了下午两点之后再出去,正好避过日头最晒的时候,吃完午饭还能安安逸逸歇个晌。 梁家和凌家的人都离开了,景年提着姐姐和舅妈的行李,给她们往房间里送。 这次住宿条件很宽裕,五间房,加上小杨一起,一人一间还能多出来一间。 他们住的温泉小院,是有专门的服务团队,包括一位管家,几名厨师和数个服务员。 收拾行李这种事,吩咐一声自然有人会帮他们做好。 不过过来度假,一些随身物品不愿意让别人碰,干脆就自己收拾了,横竖也没多少东西。 景年行李更少,就几件换洗的衣服鞋子,还带了两本书,打算无聊的时候看。 他三两下收拾完,一个人待着没什么事做,便去找其他人。 方锦绣也收拾完了,正在宗夫人房里,两人在摆放宗夫人带来的那套茶具。 景年过来,方锦绣看见他就笑了:“年宝,他乡遇故知,感觉怎么样?” “不是他乡哦姐姐。”景年蹲在宗夫人脚边,帮她往小几上一个个摆放小茶杯。 “嘿,你还抓我语病。”方锦绣白他一眼:“那久别重逢,感觉怎么样?” 景年歪头想了想:“还行?” “还行?”方锦绣气笑了:“你跟人家小姑娘聊得热火朝天,还行?” “也没有很热吧。”景年不在意道。 他纯粹是高兴有人能陪他玩儿,凌图南性格蛮好的,跟他的小伙伴刘红英一样,都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很适合一起玩耍。 宗夫人看透了他的心思,摇头道:“绣儿,别问了,这傻崽还没开窍。” 这话可就让崽不高兴了。 “我十八了,成年人了!”景年义正严辞地申明:“我不是崽崽了。” “嗯嗯,不是了。”宗夫人语气敷衍。 她养大的崽崽,长到八十在她面前也还是崽。 舅妈的回答太不走心,景年嘟囔了几句,又不甘心地说:“我也不傻。” “嗯嗯,不傻。” 这次是方锦绣负责敷衍他。 景年:“……” 气鼓鼓。 他鼓了鼓腮帮子,不服气道:“我真的不傻,我知道姐姐想问什么,不就是问我喜不喜欢大队长嘛!男孩子对女孩子那种喜欢……” 要说这个,方锦绣和宗夫人可来劲儿了。 方锦绣忍不住追问:“那你对人家小姑娘,有没有点儿好感?” 景年老老实实道:“就跟英子一样。” 觉得可以一起玩儿,其他的,就没有了。 方锦绣和宗夫人对视一眼,顿觉没有希望了。 凌图南她们没见过,但英子可没少见,妥妥的年宝的好朋友,不带有一丝一毫男女感情的那种。 非要说的话,人家英子跟毛小兵,都比跟景年有苗头。 看看,都是一起长大的孩子,她们年宝这种条件,硬是没竞争过毛小兵。 方锦绣叹了口气,说:“行吧,你年纪还小,学业为重。姐姐和舅妈呢,也不是非要问你感情方面的事,就是跟你提个醒,对待感情,一定要慎重,尤其是要尊重女孩子,不要伤害别人,知道吗?” 宗夫人认同地点了点头,这个世道,到底是对女性更苛刻。 她们家养的两个男孩儿,可能他们体会不到女孩子的辛苦,但她们知道,所以更应该教育他们尊重女性。 景年噘了噘嘴:“姐姐,我是那种人吗?我才不会欺负女孩子,太没品了。” 那倒是。 年宝从小就是个心软善良的孩子。 不过…… 宗夫人忙道:“别人欺负你也不行,你也要保护好自己,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一定要跟我们说知道吗?” 方锦绣也想起来了,她崽长这样,性格也软乎乎的,不欺负别人,也可能会被别人欺负啊! 女孩子也不全都是好的,也有一些品德不好的女孩。 生怕万一遇到问题,涉及情感隐私,景年不好意思张口,宗夫人还补充道:“要是不想跟我们说,一定得跟阿廷说,哥哥总不会害你,对吧?听他的,记住没有?” 大儿子理智到近乎冷漠,小崽纯稚心善,没有老大看着,她真是不放心。 景年从小就是听话的崽,听哥哥的话有什么难的,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于是毫不犹豫答应了,甚至表决心道:“我要是喜欢谁,一定先跟哥哥说,让哥哥看好不好。” 方锦绣迟疑道:“这倒也不是很必要,如果真的有喜欢的人,人品也没问题,你觉得她好就行了,别人说了不算的。” 宗夫人不解,方锦绣冲着舅妈挤眉弄眼。 舅妈欸,阿廷什么眼光你又不是不知道,挑剔上天了。 他把年宝当心头肉,届时天仙一样的姑娘,恐怕在他那都难讨得好。 宗夫人语塞,还真是这个理儿。 这下景年被弄糊涂了:“那我跟不跟哥哥说呀?” 宗夫人:“遇见困难或者麻烦了,就跟他说,有喜欢的人……跟……跟我和你姐姐说,我们都是女的,跟女孩子更有话聊。” 景年眨眨眼:“那我要是喜欢的是个男孩子呢?” 宗夫人和方锦绣惊呆了,愣愣地看了他几秒,好一会儿才找回语言能力。 方锦绣下意识问道:“年宝,你喜欢男孩儿吗?” 宗夫人也问:“你在哪儿……在哪儿知道的……” 景年被她们的态度搞得有点儿懵,笑容都给吓没了,怯怯道:“我……我不知道啊,我也没有喜欢的人。”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又问宗夫人:“舅妈,什么在哪儿?” 宗夫人说:“你在哪儿知道男孩儿能喜欢男孩儿的?” 景年被问得一头雾水:“这个需要特意学习吗?可是世界上,不是男孩儿就是女孩儿,一半一半,我遇见喜欢的人,是男孩的可能性有一半,是女孩的可能性也有一半。” 方锦绣说:“但是你看你身边,都是男孩跟女孩在一起对吧?一起组建家庭,生育小宝宝。” “是哦,男孩子跟男孩子不能生宝宝。” 景年若有所思,忍不住问:“姐姐,所以男孩子跟男孩子,不能在一起吗?为什么呢?” 方锦绣跟宗夫人对视一眼,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也不是不能……”方锦绣斟酌着措辞:“年宝,姐姐不想跟你说这些,担心会影响到你,但是你问了,我觉得应该跟你说清楚。” “性取向这个东西,是天生的,有人天生就喜欢异性,有人天生就喜欢同性,没有对和错。” 方锦绣叹了口气:“只不过现在的社会大环境,并不认同同性恋的存在,甚至将他们视为精神病。” 她隐约记得世卫组织是在九零年代,将“同性恋”从精神疾病列表中删除了,具体哪年哪月哪日忘了。 国内在这方面更为保守,早些年,同性恋如果被举报,还会被以“流氓罪”的罪名,抓去坐牢。 哪怕是在更开放的几十年后,这一群体也并不能得到普罗大众的广泛认同,真的是一条非常艰难的道路。 以一个姐姐的心态来说,她是绝对不想自己的弟弟走上这条路的。 景年听得直皱眉:“怎么能这样,喜欢一个人哪有什么错,又没有伤害到其他人,为什么要把他们当精神病!” 这个问题方锦绣回答不了,宗夫人也回答不了,暂时也没人能给他答案。 景年自己也知道,所以他只是生了会儿闷气,然后自我排解了。 宗夫人还是担心:“年宝,你觉得你喜欢男孩子吗?” 景年很认真地想了想,也很认真地回答:“我不知道,你们总说那种喜欢是不一样的,可是我从来没有过那种感觉。” 他接触的男孩女孩,都没有让他产生特殊的情感,没有想要跟他们有更亲密更近一步的关系。 这就没办法了。 宗夫人和方锦绣揪着心,都觉得很无奈。 怎么说呢,崽崽是赤子之心,如果他真的喜欢一个人,就是单纯的喜欢,不会被其他因素影响,会给恋人最纯澈的情感。 可是万一……万一年宝喜欢上个男的……男的…… 想一想都觉得很头痛。 景年自己也有好多想不通的,他坐在宗夫人脚边,抱着自己膝盖,皱着眉头问:“姐姐,那我这种,算什么恋呢?” 方锦绣想了想,不太确定道:“双性恋?” 年宝很显然不在意恋人的性别,但目前不确定他到底是喜欢男孩还是喜欢女孩,双性恋的可能性要大一点儿。 这个听名字能明白意思,景年挠头:“那我要是男孩女孩都不喜欢呢?” 方锦绣面无表情:“无性恋。” 养孩子真操心,以前觉得年宝乖,没想到在这等着她。 孩子的终身大事,恐怕有得她操心了。 宗夫人心急的不得了:“年宝,那你觉得你是哪种?” 在她的观念里面,当然还是找个女孩子谈恋爱,然后结婚生个小宝宝,走大多数人走到那条路,看起来一片坦途。 但是如果孩子真的就是少数的那批,她当然也不忍心逼迫他,绣儿都说了,这是天生的。 他要是不喜欢女孩子,非逼着他跟女孩儿处,既委屈年宝,也对不起人家女孩子。 “不知道哦。”景年不好意思地说,可他真的不知道。 他就是没有动过心嘛,但凡有一个人,让他动心,让他有想要谈恋爱的欲望,他就懂啦。 可是没有嘛! 第174章 餐厅提供的食物种类很丰盛,有中餐有西餐,各大类又分了小类。 景年他们进的是中餐厅,有自助餐模式,除了一些需要火候的菜,很多菜品都是摆了样品出来,需要的话厨师现做,能吃最新鲜的。 如果不想自己拿,也可以点餐。 因为不想吃饭的时候被人打扰,景年等人选了一个小包厢,挑顺眼的点了几个菜品。 口味也相当不错,基本没有踩雷的,显然老板在这方面下了大力气。 有一道凉拌菜,看起来平平无奇,结果吃进嘴里,清爽脆嫩,十分好吃,就连宗夫人都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这里菜品份量都很少,四人同桌,一人夹两筷子盘子就空了。 味道是还行,但是吃起来不爽气。 景年放下筷子,方锦绣问:“怎么才吃这么点儿,吃饱了吗?” “姐姐,我们下午去摘果子呀。”景年说:“还要烧烤呢,少吃点儿没关系。” 方锦绣顿觉好笑,这顿还没吃完,就想着下一顿了。 吃完午饭,回去小憩片刻,奔波半天的疲累一扫而空。 景年收拾好了,等凌图南来找他去玩儿。 约莫两点过一点儿,凌图南来敲门。 景年兴冲冲打开门,发现门外除了凌图南和她两个朋友,还有上午就说要一起的梁家惠,以及面色不太好看的梁家栋。 “景年哥哥,我来找你玩儿啦!”门一开,梁家惠就要过来拉景年的手臂。 他们互相介绍的时候排了大小,梁家惠比景年小一岁。 景年后退一步侧身躲开,梁家惠拉了个空,撅着嘴哼了一声:“小气!” 女孩子的娇嗔声调软软,让人生不起气来。 但是景年好像真的缺了根弦,丝毫不为所动。 凌图南憋着笑,背对着梁家兄妹,朝景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无声道:“我一出门就碰到了。” 景年冲她安抚地笑了笑,这个地方又不是他家的,就算没有一起,如果梁家兄妹想找他们,还是找得到的。 说起来,其实他跟梁家栋也没有太大的矛盾。 当时梁家栋聘他当英语陪练没成功,也没有后续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几个小跟班,一直盯着他。 想到这里,景年干脆直接问当事人了:“梁家栋,蔡雨他们几个人,为什么盯着我?放学了还跟着我。” 梁家栋正在发呆,没料想景年会跟他说话,愣了一下才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听懂之后,一张还算白的脸,顿时绿了。 景年不明白,他还能不明白吗? 无非是那几个蠢货,贪图他提供的悬赏,所以死盯着景年。 盯就盯吧,别让人家发现啊! 他们倒好,被发现了,还去跟踪。 “他们……他们……”梁家栋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这种原因要怎么跟当事人讲啊! 太丢脸了。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并且在其他人好奇的目光中,越来越张不了口。 景年看他脸都憋红了,叹了口气:“算了,你跟他们说,不要再盯着我了。” 反正看梁家栋的反应,显然这件事跟他脱不了干系。 “好、好……我一定跟他们说。”梁家栋忙不迭地道,又主动跟景年保证:“你放心,以后他们绝对不会再盯……再打扰你。” 景年点了点头,不是他说哦,找那几个人办事的行为,本身就很不聪明,因为那几个人都很蹩脚的样子。 梁家惠眼珠子转了转,跑过去抱着她哥的手臂问:“哥,你干嘛找人盯着景年哥哥?” 景年发现这姑娘很喜欢跟人做一些肢体亲近的动作,可能这是她拉进与他人关系的方式,但景年却不太习惯。 他挺喜欢跟亲近的人有肢体接触,姐姐还经常说他是个小黏糕。 可是那得是亲近的人,他觉得亲近的人,很有限的,当然不包括今天才认识的梁家小姑娘。 景年不追问原因,梁家栋原本都已经送了口气,结果自家亲妹子一点儿眼色都没有的问了上来。 梁家栋松了一半的那口气,又给憋了回去。 他无语地看着梁家惠,梁家惠一点儿都没领会到他眼神中的无奈,还冲景年笑了笑:“景年哥哥,你放心,我帮理不帮亲,肯定不让我哥欺负你。” 景年:“……” 他想要妹妹,但不想要这样的妹妹。 还好陆六六小朋友没有这个“帮理不帮亲”的苗头,不然他非得好好教育教育他不可。 这事都已经过去了,非要寻根究底,闹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最后让梁家栋下不来台,彻底撕破脸面,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景年没有接梁家惠的话,转身招呼凌图南和她的朋友们:“你们进来坐一会儿啊,我姐姐带了薄荷茶,很解暑的,来尝尝吧。” 于是大家先进去喝了杯茶水,方锦绣从家里带来的配制好的薄荷茶,一口下肚,好像暑气都被祛走了,十分舒服。 见凌图南喜欢,方锦绣笑眯眯道:“一会儿让年宝给你装两盒带走。” “这怎么好意思。”凌图南连忙放下杯子,不好意思道。 哪有这种道理,连喝带拿的。 “这有什么,自家做的茶叶,不值什么。”方锦绣笑道招呼了一声,景年已经起身去给凌图南装茶叶了。 “我们带两壶吧!”景年装完了,突然想道:“一会儿出去玩儿肯定很热。” 这会儿已经是五月份,逐渐进入夏天,今天又是个大晴天,哪怕错过了中午日头最晒的时候,这会儿出去温度依旧很高。 景年想着他们要是出去玩,来回跑动,肯定会口渴。 这有什么,宗夫人立刻招来服务员,让他们找了几个水壶过来。 原本是想给出去玩的孩子们,一人一个。 梁家惠嫌弃服务员拿来的水壶粗笨不好看,不愿意要,就拒绝了。 服务员拿来的水壶确实特别大,是铁灰色,扁圆的大肚子,其实不丑,就是很笨重的样子,不过装的水也多。 凌图南的两个朋友,表示她们两个用一个就够了。 而梁家栋还因为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跟自己较劲儿。 虽然觉得景年家的薄荷茶确实不错,宗夫人问起的时候,他顺着妹妹的话,也拒绝了。 于是最后留下了三个水壶,景年一个,凌图南一个,她的两个朋友一个。 给三个水壶里灌满了晾好的薄荷茶,各自挎上。 方锦绣看了看,皱眉道:“你们这三个水壶都一样,不会拿错吧?” 都是送来的新水壶,刚才烧热水清理了两遍,从外表看真的是一摸一样。 一会儿景年他们玩的时候肯定不会把水壶背着,随便一放还真容易拿混。 “这好办。”宗夫人让人去服务员去拿了三种颜色的丝带过来,就是包扎礼盒的那种。 粉色、黄色和白色,截一小段,绑在壶颈处,一下子就很好分辨了。 凌图南的两个朋友选了粉色,凌图南要了黄色,景年就用了剩下来的白色。 都弄好了,一群人立刻出门,直奔捉鱼的地方。 去之前景年已经跟他们小院的管家打听过了,山庄有两个地方可以捉到鱼,有一个专门用来垂钓的鱼塘,不过那个塘子比较深,是不许人下去的。 都是年轻人,谁有耐心拿根鱼竿坐那半天不动钓一两条鱼,还非常有可能钓不到。 他们想的是捉鱼,下河,亲手捉的那种。 这个也有,要走稍微远一点儿,山庄附近有一条河,但是这个河也不许下去,因为中间河段水很深,过头顶了,山庄怕客人出意外。 不过这条河连着的有一条小溪,最深的地方水深也不过到人大腿中间的位置,可以供游客下去摸鱼。 第一次去不知道位置,景年叫了他们小院的一个服务员帮忙带路。 走了约莫有十几分钟,远远听见流水声,走得有些累了的几人顿时振奋了精神。 一个个又来了劲儿,拔腿往溪边跑。 溪边有云泉山庄造的几个凉亭,里面还有两个留守的保卫人员,万一有客人在溪水里面溺水了,他们要去救人。 虽然说这么浅的水,淹不死人,但是万一呢,山庄老板不太敢赌。 “鱼!真的有鱼!”凌图南的朋友朱玲玲眼神很好,老远就看见清澈的溪水里游动着的鱼,顿时激动地叫起来。 “哪儿,在哪儿?”其他人连忙凑过去看,然后把鱼给吓跑了。 景年也看见了,确实有鱼,细白的身体,比巴掌要长一点儿。 “那儿也有!” “我也看见了,这边也有!” 很快,大家都发现了别的鱼,有大有小,看起来还不少。 可能是深山里的溪流不被外人打扰,所以孕育了不少鱼类,又或者山庄往里面投鱼苗了,总之溪水里面确实不少鱼,让人有种很好抓的错觉。 景年他们去把行头歇了下来,水壶、草帽、还有外套,都放到最近的凉亭里去了。 人家这里还有准备好的水桶、渔网、鱼饵等等。 没有鱼叉,或许是担心客人插到自己的脚吧。 到这就不用再多说什么了,各自选了趁手的家伙什,鞋子一脱,裤腿一挽,下水。 “嘶……” 天气是热的,溪水却凉悠悠的,光脚踩进去,一片清凉。 有些傻呆呆的小鱼苗,还没有人小拇指那么大,晕头晕脑的,不知道往哪儿跑,在景年两脚之间来回转悠,撞了他的脚好几下。 这么小的鱼苗,抓回去也没用,景年就当小鱼在给他按摩了,抄着渔网,四处找起大鱼来。 “方景年!”凌图南突然喊他。 景年:“怎么了?” “我们来比比呗。”凌图南笑着提议:“比比看谁抓的鱼更多。” 第175章 比赛? 这他可不虚! 他从小就跟自家系统比试,从考试成绩比到谁能最长时间不说话,可谓经验丰富。 景年叉着腰,笑得阳光灿烂:“来呀,比就比,你说怎么比?” 河里的鱼有大有小,单单比数量的话,很难做到完全公平。 凌图南想了想,提议道:“比重量吧,咱们各拿一个桶,捉到的鱼放在各自桶里,回去的时候,拿去称一下,谁的鱼更重谁赢。” 这样算也简单,景年点头道:“行,就这么比。” 梁家惠连忙举起手:“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参加,我也要比!” “行,加你一个。”景年不在意道,又问其他人:“你们要一起吗?” “当然要!” 凌图南的两个朋友纷纷表态,反正只抓鱼也是抓,参加比赛也是抓,何乐而不为呢? 梁家栋随大流,其他人都参加了,那他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就也参加了。 赵丽雅笑着说:“说到比试,有彩头吗?” 她冲朱玲玲挤了挤眼,南南到这个小学弟长得这么帅,两人看起来也相处得很好的样子。 她们到时候帮一帮凌图南,赢了输了,都有说头啊。 彩头? 梁家惠立刻道:“我有一套从国外带回来的口红,一共六支,我用了三支,还有三支没开封,用这个当彩头怎么样?” 反正那三支都是她不喜欢的色号,放那儿她也不愿意用。 朱玲玲和赵丽雅听见这话,顿时有些心动。 她们家家庭条件虽然还算不错,但外国的口红,离她们还很遥远,更别说拥有了。 梁家惠见她们意动,心里得意,冲着景年笑了笑,抹过口红的嘴唇红嘟嘟的:“我这一套口红,七百多块钱呢!” 也就是说,平均一支一百多块,三支近四百块钱。 现在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一百来块,有的可能高一点儿,但也高不到哪儿去。 一个月工资,就买一支小小的口红,掏得出这个钱也舍不得啊。 出乎梁家惠预料,景年并没有对她另眼相看,反而皱眉道:“我觉得这个彩头不太合适。” 他们出来玩儿,打赌比试只是取乐,随便弄点儿有意思的彩头,也比赌个高价物品来得合适。 果然,他话音刚落,赵丽雅就散了脸上的笑容,平静道:“那我不参加了,我身边没有一百多块的物品可以拿来当彩头。” 既然是打赌,大家拿出的彩头价值应该相当,不然不就成占人家便宜了。 她没办法厚着脸皮,继续参加。 朱玲玲连忙道:“我、我也是,我也不参加了。” 热烈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梁家惠呆了呆,她那么大方地掏出这么贵的彩头,这些人怎么回事啊! 她急道:“那你们随便出点儿什么,什么都行,我们又不在意这点儿小钱。” 说着还找景年寻求认同:“是吧,景年哥哥?” 景年摇了摇头:“不是,她们要是觉得不合适,不参加那就算了。” 他看了眼凌图南,经历这么一遭,说实话兴致没了大半,连鱼都太想抓了。 凌图南也不太高兴,她提议比一比,纯粹是想增加一点儿乐趣,谁还真图什么彩头了。 赵丽雅和朱玲玲都是她的好朋友,从初中到现在。 要不是关系真好,怎么还会一直保持联系,全家出游也叫上她们,她父母都对她的两个好朋友很熟悉了。 现在梁家惠用几支口红,弄得她们难堪,或许她不是故意的,但说实话,凌图南心里很不舒服。 她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要不这样,梁家惠你看看谁愿意跟你赌口红,你跟谁比吧,我跟玲玲小雅她们一起比比。” 梁家惠呆了,下意识看向景年,景年说要跟凌图南比的,这是不带她玩儿了吗? 景年被她看得背后一凉,立刻道:“我不要口红,我一个男的,赢了也没用。” “你可以给你姐姐。”梁家惠不服气地说。 “算了吧。”景年怂怂肩:“我姐口红多的用不完,上次去帮她搬家,翻出来两套没开封的,都已经过期了,她也没想起来谁送的。” 所以他现在都不送他姐化妆品了,虽然他送的他姐一定会优先使用,但确实太多了,很浪费。 “欸,你们要是喜欢,我去拿一些给你们。” 景年一拊掌:“我姐的口红大都是外国买的,肯定有没开的,我回去找找,你们喜欢什么样的?” “不用不用。”赵丽雅和朱玲玲吓得连连摆手,这怎么好意思。 景年说:“你们别不好意思啊,我姐肯定不会介意的,她送好多出去了。” 家里只有二姨家有个女孩儿,可她化妆品也多得要命,姐姐的好多化妆品用不完,都送给她的下属了。 “真不用。” 凌图南知道自己两个朋友的性格,两人诚惶诚恐,连拒绝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只会来来回回说一句“不用”。 她苦笑道:“你就别吓她们了,你给她们,她们也拿得不安心。” 朱玲玲立刻接上:“对,我特别不安心,你给我我肯定不敢用。” 景年无奈:“那好吧……” 他想了想,说:“这样,我们晚上不是要去烧烤吗?一会儿比赛,谁输了,就给其他人当厨子做烤串,或者……或者表演节目,行不行?” “行,这有什么不行的。”凌图南一口答应了,这可比赌什么口红有意思多了。 赵丽雅和朱玲玲也立刻同意了,对景年的印象也越来越好 多好的男孩子啊,长得这么俊,比明星还好看,太养眼了。 家里条件那么好,一点儿都没有那种盛气凌人,瞧不起普通人的劲儿,人也特好。 两个人互相挤眉弄眼的,又冲着凌图南贼兮兮地笑。 凌图南白了她们一眼,小学弟呢,胡想什么! 女孩子这些眉眼官司,看得景年摸不着头脑,只以为她们在打打闹闹。 梁家惠却看得要气死了,以为不说话她就不懂吗?这两个八婆,明明就是在撮合凌图南和景年! 怎么能这样,凌图南都多大了啊,比景年哥哥大两岁呢,怎么好意思! 她咬着唇,烦躁不已,眼角余光扫见在旁边充当木头人的梁家栋,顿时眼睛一亮:“哥!” “怎么了?”梁家栋让她看得浑身不适。 梁家惠压低声音道:“还记得爸跟你说的话吗?一会儿我帮你创造机会,你可一定要把握住。” 梁家栋心生不妙:“你别瞎搞。” 他爸让他好好跟凌图南培养感情,追一追小姑娘,要是能跟凌家当个亲家就好了,凌海可就凌图南一个闺女。 其实梁家栋对凌图南也蛮有好感的,他暂时还没有想到其他的,单纯因为凌图南长得漂亮,性格也爽朗大方,很好相处。 所以他爸的嘱咐,梁家栋并不排斥。 但是培养感情这种事,不是一蹴而就的,他们一起出来玩,不就是培养感情了吗? 梁家惠气道:“你是不是傻,有方景年在,有你什么事儿啊?谁会不选他选你。” 这话就很打击人了,还是亲妹子说的,好像他有多不堪似的。 梁家栋脸色黑了黑,语气也变冷:“反正你别瞎掺和,我不会配合你的。” “你……你真是没出息!”梁家惠气得口不择言:“烂泥扶不上墙!” 亲妹妹,这是亲妹妹。 梁家栋捏着拳头,忍了又忍,才没把她打一顿。 但他也不想跟梁家惠再待一起了,干脆拎着自己的桶,远远走开,自己捉鱼去了。 看见他走得那么远,离凌图南十万八千里。 反而景年和凌图南她们几个离得很近,已经下水开始捉鱼了,大呼小叫水花乱溅,气氛热烈得不得了。 梁家惠气得直跺脚,她哥怎么这么废啊! 不行,她不能坐视不管。 梁家惠立刻也提着桶,朝着景年那边走过去,一边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边说:“景年哥哥,我来帮你。” 景年:“……” 我们不是在比赛吗? 他警惕地看着梁家惠:“你别过来,我们是竞争关系,你别把我的鱼吓跑了。” 梁家惠:“……” 她有一句脏话,憋着没讲。 离他最近的朱玲玲看见梁家惠尴尬停在原地的样子,忍俊不禁。 梁家惠气得瞪了她一眼:“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打个赌都掏出不出彩头……” 她最后一句话,可能也意识到了不合适,声音并不大。 但是离得这么近,还是让其他人听见了。 赵丽雅本身就有点儿气,她家里条件还行,比不上凌图南家,但也算小富。 一百多块钱,零花钱生活费攒一攒,还是能拿得出来的,于是故意当着梁家惠的面说:“回头让南南给我们带几支口红回来呗,挑我们喜欢的色号。” 又不是买不起,得意什么。 她们还不稀罕她挑剩下的呢。 “行啊。”凌图南立刻道:“回头我帮你们挑,我学校附近的商场就有好多大品牌的专柜,想买哪个牌子都行。” 她已经决定了,回头她自己买几支送给朋友,就当生日礼物了。 她们不收景年的,是因为不熟,不合适,她送一定可以的。 景年的关注点却在别处,他惊喜道:“学姐,你在国外上大学吗?” 朱玲玲嘴快道:“当然,南南现在在米国的a校留学,那个学校很有名的。” 景年更惊喜了:“真的吗?太巧了,我下半年也要去那个学校读书!” 梁家惠一听,急了,这怎么还成同学了。 等出了国,离家那么远,都是异乡人,这两人感情不得一日千里。 她连忙喊她哥:“哥,快过来,凌姐姐在国外留学,你不是也要去吗?你问问她!” 要是她哥先追上凌图南,那就行了吧。 第176章 梁家栋最近的短期目标,就是办好出国留学,所以妹妹一吆喝,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了。 倒是刚才聊得热火朝天的景年和凌图南,因为梁家惠的话,一下子停下了讨论。 梁家栋走过来,梁家惠连忙拉着他胳膊,往凌图南的方向推了推:“哥,你不是要出国留学吗?南南姐都已经在外国上学了,你多问问她,你们多聊聊。” 这回就连景年,也看出了她的小心思。 他看了凌图南一眼,女孩儿笑容淡淡。 景年突然出声:“要问留学的事,问我啊!我才过完一整套流程,学姐已经出国两年了,这些恐怕都记不清了。” 梁家栋惊讶道:“你也要出国留学?” 说完更觉尴尬,他又想到他让景年给他当英语陪练,还说会给他好处…… 景年没有提起之前的事让他难堪,只答道:“对呀,所有流程都已经走完了,就等下半年入学。” 说着,为了增加可信度,又跟凌图南说:“你还记得我小学是转校过来的吧?” 不是他吹哦,他小学的时候,名气高了之后,过往的经历,好多人了解呢。 凌图南笑道:“怎么不记得,你第一天入学那天,就是我在校门口执勤。” 景年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这个,惊讶得眼睛都瞪圆了。 凌图南笑得更欢了:“怎么?觉得很惊讶?其实我记性也没那么好,好多年前的事儿了。不过你长得好看啊,比我的洋娃娃还好看。” 所以她印象就特别深刻,后来景年又在学校混得风生水起,加深了她对景年的印象。 景年脸红了红,他这叫刷脸吗? “所以你以前是从哪儿转学来的?国外?”景年突然提起这件事,凌图南敏锐地猜到了他的目的。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景年点头道:“我之前跟舅舅舅妈他们在米国生活读书,那年舅公想回国,我姐姐也在国内上大学,我就一起跟着回来了。那会儿舅舅就跟我哥说,等我大学的时候,再让我申请国外的大学。” 梁家惠听得入神,原来景年小时候就在国外生活过,她单知道他姐姐不简单,现在听来,他舅舅家里恐怕也很不简单。 赵丽雅忍不住好奇,问:“你姐姐为什么不在国外上大学?” 不是她们瞧不起国内的学校,现在国内的教育水平,跟米国确实还有比较大的差距,更别说景年小学的时候。 要不然国家还送出去那么多公费留学生呢,还开放了私人留学政策。 景年撇了撇嘴,跟凌图南说:“学姐你已经在国外待了两年,应该能感受到一些不好的地方吧。” 凌图南神色变得沉重:“所以我们要更努力的学习,把他们的先进知识都学回来,建设我们的祖国,让祖国变得更加富强,让我们的后辈,不用遭受我们一样的经历。” “你们在说什么啊?”朱玲玲问,怎么听得人一头雾水。 凌图南叹了口气,说:“你们老是问我在国外学校的生活,我跟你们说的都是好的,其实很多外国人,都歧视我们华国人,乃至亚洲人,黄种人。” 不光是歧视,还会欺负她们,她曾经被一个白人男同学故意撞倒,言语羞辱,也见过其他华人同学被欺负。 这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人顿时义愤填膺,就连梁家惠也皱巴着脸,顾不得维持好看表情了。 现在普遍的论调,就是外国处处好,什么都好,月亮也比国内的圆。 可是现在,美好的假面被撕破,露出隐藏在底下的腐臭泥淖,不由让人难以接受。 “他们怎么能这样,大家不都是人,还有高下之分?” 景年倒是还算平静,他很小的时候就经历过这种事了,所以并不像第一次听见这种消息的其他人那样愤怒。 他开口道:“我姐姐说,我们华国迟早有一天会变得强大,强到所有海外游子,都有最坚实的依靠,所有别的国家的人,都再不敢小瞧我们。” 掷地有声的话让大家都愣了愣,实在是景年的语气太肯定了。 刚才凌图南说了跟他类似的话,但她的态度,更偏向于要往那个方向奋斗,而不像景年,好像他所形容的未来,是必然会达成的。 但大家都没有质疑他的话,凌图南深深吸了一口气,两眼发亮:“锦绣姐姐太有志气了!” 听听,刚才还是你姐姐,现在就是锦绣姐姐了。 凌图南对方锦绣好感大增,这就是爸爸说的能挣外汇的爱国企业家吗?她也要努力,朝着锦绣姐看齐! 梁家惠犹豫了一下,小声跟梁家栋说:“哥,要不然你不要去国外留学了,人家欺负你怎么办?” 她哥这么废,她看电视里头,那些白人,一个个人高马大的,要是打她哥,她哥肯定只能白挨揍。 在外国势单力薄,被欺负了想打回去都找不着人。 梁家栋并不知道妹妹心里在想什么,可话语里的关心还是能听得出来的。 他有些感动,虽然妹妹嘴毒又事多,但对他这个当哥哥的,还算真心。 梁家栋捏着拳头说:“你没听你南南姐刚才说的话吗?越是这样,我们越应该去学外国的先进知识,强大我们的祖国,这是我辈青年的责任和义务!” “说得好!”凌图南替他鼓掌,对梁家栋刮目相看。 赵丽雅和朱玲玲,也对他印象好了很多。 有一说一,因为梁家惠的一些行为,她们对梁家栋这个当哥哥,也很有几分排斥和讨厌。 现在听他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没办法再讨厌他了。 景年也一样,他主动提出:“梁家栋,你不是想练英语吗?以后在学校,随时可以找我陪练。” 说那些话的时候斗志昂扬,现在大家反应这么热烈,梁家栋反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大家这么有斗志是好事。”凌图南拍了拍手:“不过……咱们现在是不是先抓鱼?” 啊这…… 提到鱼,几人纷纷低头去看自己的水桶,目前战绩最佳的竟然是朱玲玲,她已经抓到了一条大半个巴掌大的小鱼,其他人桶里,还空空如也呢。 大家连忙弯腰低头,在小溪里找起目标来。 学习强国,倒也不急于这一时,还在比试呢,没谁不想赢。 不过经历了刚才那一通闲聊,几人间的氛围倒是好了很多,就连梁家惠,也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了捉鱼的乐趣里。 他们这些人,可是说是长在城市里,家里条件又都不错,这样赤着脚放肆的在河里玩耍,是鲜少有过的经历。 你惊了我的鱼,他溅了我一身水,换来的都是阵阵笑声。 玩到兴处,什么不快都忘了。 梁家惠心里那些阴谋诡计也都忘了,她原本打算找机会在水里撞倒凌图南或者她哥,到时候两人摔一块儿,又浑身都湿漉漉的,不得产生点儿特殊感觉。 然而根本没轮到她施展,梁家栋为了捉一条鱼,合身扑下去,自己直接栽水里了。 这小溪的水确实不深,刚到他们膝弯处,梁家栋呛了几口水,扑腾着自己站起来了。 连他妹都没当回事,全站在一边看他笑话。 凌图南也差不多,她光顾着捉鱼,没注意脚底,踩了一块滑溜的石头,脚一滑,一屁股坐水里,浑身湿了个透,连头发都泡水里了。 也不独他们两个,其他人的衣服都没保住,身上最干净的是朱玲玲。 她身手利索动作灵敏,没有摔过跤,背上一片衣服还是干的。 其他五个就不一样了,基本上都是浑身湿透。 景年也差不多,他想赢啊,多年跟144比试,他好胜心可是培养出来了。 想赢就得卖力,然后身上的衣服就顾不上了,同样湿了个透。 他出来的时候穿了一件白T恤和运动长裤,衣服一打湿,全粘在身上,怪狼狈的。 不过大家都这样,就不显得他了。 扑腾到五六点,终于累了,肚子也饿了,咕咕叫起来。 凌图南主动喊停,叫住恋恋不舍的梁家惠,一群人提着桶上了岸。 原本还打算直接去烧烤,现在这种情况,肯定是要先回去换衣服了。 刚才在水里的时候,大家浑身都湿着,而且注意力在水里的鱼上,谁都没心思关注其他人。 等上了岸,才发现,因为衣服打湿了粘在身上,身体线条肌肉走向,都暴露无疑。 几个姑娘都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揪着衣服努力拧干水分。 梁家惠以及赵丽雅、朱玲玲,三个人穿的衣服虽然颜色不深,但都是有颜色的,打湿了之后颜色深了,肢体线条藏不住,别的却无碍。 唯独景年跟凌图南,两人都穿了白衣服。 景年是白T,凌图南是白衬衣,这个颜色的衣服沾水之后,什么都挡不住。 尤其凌图南,她的衬衣料子轻薄透气,完了打湿之后,彻底透了。 另外三个姑娘挡着她,商量着谁回去帮她拿件衣服过来。 不过这边毕竟偏僻,她们上岸后,两个男性护卫频频往这边看过来。 景年抓了一把打湿后更加打卷的头发,开口道:“我带了外套,不然你先将就穿一下?” 他走的时候,舅妈硬塞过来的,说是山里傍晚降温了会冷。 凌图南下面穿的是黑裤子,景年的外套运动款,宽宽大大,加上他个头高,衣服尺码也大。 给凌图南穿,几乎能遮住她大腿。 凌图南犹豫片刻,看景年的眼神躲闪:“那你怎么办?” “我男生,怕什么!”景年拍着胸脯道。 凌图南:“那……那谢谢你。” 第177章 凌图南披上景年的外套,顿觉安全感大增。 外套是干的,她里面的衣服已经拧过水,虽然还是会把外套洇湿,但不湿透的话,只是有点儿潮。 梁家惠一边揪着衣角拧水,一边眼含羡慕地看着凌图南。 她也想要景年的衣服,可是她自己心里也清楚,确实是凌图南更需要一些,有些话就说不出口。 其他人都互相帮助着,尽量把衣服上的水拧干,这样衣服虽然皱巴巴的,拉一拉,好歹不至于完全贴身上。 而且现在气温还蛮高的,折腾了一会儿,又有体温烘着,感觉没那么湿了。 看看彼此收拾得差不多了,大家拎着桶和自己的战利品一起往回走。 他们已经商量好了,一会儿回去先换好衣服,然后再一起去称一称各自战利品的重量,决出胜负。 刚才愉快得玩了一场,现在几人之间气氛还算愉快,回去的路途中有说有笑。 这个度假山庄是才开的,本来客人就不算特别多,跑这么远来捉鱼的更少。 来的时候没遇见其他同行人,一路走回去,也都没有遇见其他人。 过了溪边的河滩,要从森林里穿过,要不是脚下踩着的是山庄专门开出来的小路,身边还有这么多人,说实话怪吓人的。 然而走着走着,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梁家栋,突然停下脚步。 景年几人正在聊天,没注意到他,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梁家栋停住了。 “哥,怎么了?”梁家惠跑回来问。 梁家栋皱眉道路看向前方:“好像有人。” 这条小路只通向小溪边,就算有人想来捉鱼玩儿,也不会选在傍晚的时候。 此刻大家都不说话了,也没了脚步声,周围静下来,晚风吹动树叶,发出簌簌的声音。 别说,有点儿吓人。 于是都停住不动了,片刻后,前方断断续续的谈话声,证实了梁家栋的话。 几个高挑的人影从道路拐角闪过,离得远,隐约只能看清是三个人,似乎都是男人。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景年已经把他刚还宝贝得不行的装鱼的桶往地上一放,撒腿跑了过去。 “哥!” 少年两条细长有力的腿跑动起来,像林间跳跃的小鹿。 朱玲玲呆道:“景年眼神这么好啊……” 隔这么老远,他们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太清,景年都能认出那是他哥吗? 景年已经跑到了宗廷面前,兴冲冲地就想往宗廷身上跳,宗廷也已经张开手臂,准备好接住他。 然而景年突然想起自己浑身湿漉漉的水渍,以及他哥难以言喻的小洁癖,硬生生在最后关头,止住了动作。 “怎么了?”宗廷张开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最后放下,搭在景年肩膀上拍了拍。 “哥,你别碰我。”景年拨开他的手。 宗廷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看着景年低头,摸了摸口袋,最后尴尬抬头:“手帕也湿了,我浑身都是水,你别碰我了。” 宗廷心头一松,手指拨弄了一下景年湿嗒嗒的头发:“怎么弄成这样?” 景年两眼亮晶晶的:“我来捉鱼呀!可好玩了!” 他朝宗廷身边的小杨努了努嘴:“小杨叔叔没跟你说吗?” “捉鱼?”宗廷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是鱼捉你吧?” “别瞧不起人!”景年气得脸颊鼓鼓,大步往回走:“你等着,我拿给你看,我的胜利果实!” 景年说是让他们等着,宗廷却慢悠悠地跟在他后面,好整以暇看着景年跑回去,去拎他的桶。 “景年,你哥什么时候来的?”凌图南好奇地问。 她好歹跟景年共事过一段时间,知道他有哥哥有姐姐,还见过他哥哥姐姐来接他。 当时只惊叹这一家人的好相貌,现在再看……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长大之后只会更好看呢。 景年动作一顿:“我忘记问他了,我好长时间没看见他了,他之前一直在米国工作。” 所以他哥怎么突然回国了。 扭过头,宗廷已经走到他身边了,景年顾不得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拎着装了几条小鱼的水桶用力举起,得意道:“看,我捉的!” 不知道是因为山里人少没人捉,还是怎么回事,小溪里的鱼大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们工具又很齐全,旁边那凉亭里,连渔网都提供,大的小的都有。 除了一开始不熟练,白扑腾了一会儿,后来找到窍门了,一个个都有收获,没有谁空着手回来的。 别人具体捉了多少与,景年不清楚,还要比赛呢,这会儿都防备着彼此,梁家惠连她哥都不给看。 不过景年觉得他肯定不是捉的最少的,他桶里有一条大鱼呢,有他半个小臂长,这一条的重量,怎么也能抵得上别人两条。 宗廷低头看了一眼,抬眸,对上少年满含期待的眼睛:“怎么样,我厉害吧?!” 都顾不得泄漏信息了,得意洋洋地说:“看,这么大一条鱼呢。” 宗廷心里暖洋洋的,也说不清为什么,反正看见景年,就觉得开心,心情很好。 他笑着点了点头:“厉害。” 梁家惠的目光在景年和宗廷身上来回转,爸爸没跟她说,景年还有这么帅的一个哥哥啊! 倒不是说景年长得没他哥帅,两人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一个如冬日阳光,夏日凉风,一个如春日未化尽的冰凌,秋日高阔的天空。 梁家惠来回对比了一番,最后目光还是落在了景年身上。 算了,景年哥哥年纪太大了,一看就是社会人,跟她们这种学生,有代沟! 景年还在乐呵呵地给宗廷献宝:“哥,晚上我给你们烤鱼吃,我亲手抓的鱼!” 宗廷好笑道:“行,你加油,争取把鱼烤熟。” 景年瞪圆了眼睛:“看不起人!你瞧好了吧!” “嗯嗯,是我说错了,哥哥今晚什么都不吃了,就等着吃你的鱼。” 年崽炸毛,宗廷惹了人又哄,行为极度无聊,但他自己却乐在其中,丝毫没有察觉。 凌图南揉了揉腮帮子,觉得脸有点儿酸。 赵丽雅小声跟同伴说:“景年跟他哥,感情真好。” 凌图南和朱玲玲纷纷点头,可不是,之前景年跟她们在一块儿的时候,虽然也爱笑,但现在那笑容,明显更灿烂。 言谈举止,好像更像个小孩儿了,就像有信赖的人,所以可以依靠,安全展现自己。 “对了,哥我给你介绍我朋友们。” 景年终于想起来其他同伴,一一给宗廷做介绍。 介绍到凌图南的时候,他略带兴奋地说:“哥你知道吗?学姐马上又要成为我的学姐了,她也在a大读书呢。” 宗廷目光微凝,刚才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姑娘身上的衣服,是年宝的。 互相认识后,几人又结伴往回走。 宗廷本就是来找景年的,他上午办完事,中午吃过午饭就让司机开车过来了。 到了地儿,找到宗夫人和方锦绣,她们说景年过来捉鱼了,让小杨领他过来,宗廷只好又到这儿来找。 新开的小路并不宽敞,顶多容两个人并肩而行,自然而然的,一行人分成了几列。 梁家惠和梁家栋不知不觉被让到了最前面,凌图南和两个好友前后错行,三人挨得很近,时不时低声说几句话。 景年和宗廷走在她们后面,最后面是小杨和宗廷的司机。 景年的战利品已经到了宗廷手上,他还怪不好意思的:“哥,要不我自己拿吧,别蹭脏你衣服了。” 宗廷提着桶,稳稳当当,除了桶里的鱼游动时激起的水花,他行动间,桶面的水纹晃动幅度都极小。 “得了吧,你省点儿力气,不是说晚上要给我烤鱼吗?” 宗廷直接忽略了,当时景年说的是“给你们烤鱼”。 “我力气大着呢。”景年嘟囔了一句,还捏了捏拳头,给宗廷看胳膊上的肌肉。 宗廷抬手,戳了一下,胳膊上一痒,景年好不容易绷起来的肌肉,瞬间软了下去。 他气得跳脚:“你耍赖!” 他真的有肌肉的! “是是是,看见了。” 景年这才满意。 先惹后哄,几乎都快成两人相处的固定行为模式了。 笑闹间,两人稍稍落后了一段路程。 宗廷看了眼女孩儿的背影,状似不经意问:“她怎么穿着你的衣服。” “啊?”景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哦,你说学姐啊,她衣服打湿了,白色的……” 宗廷压了压唇角,斜睨他一眼:“你不也是白衣服。” “我是男孩子呀!”景年挺了挺胸膛,还很骄傲。 “啪”得一声,宗廷将水桶放下了。 “哥你做什……唔……” 迎面扔过来的外套,打断了景年后面的话。 “穿上。”宗廷重新提起景年的战利品。 他还以为这小子活蹦乱跳,一点儿不冷呢,感情是发扬品德,衣服让给别人穿了。 景年抱着宗廷的衣服,疑惑地歪了歪头,他哥这脾气,可真是越发琢磨不透了。 来的时候不知道到底有多远,感觉走了挺久,等往回走,反而没觉得觉,很快就到了。 跟同伴们道别,凌图南拢着衣襟,跟景年说:“衣服我洗干净了还给你。” “不……” 宗廷刚想拒绝,说衣服不用还了,突然想起来,景年的衣服留在别的女孩子手里,算怎么回事。 “不什么?”景年觉得他哥今天奇奇怪怪的。 宗廷面不改色道:“不着急,什么时候送回来都行,年宝衣服多,不差这一件。” 景年忙道:“对对,我衣服好多的,你不用着急。” 凌图南又看了宗廷一眼,她总觉得,刚才景年哥哥,想说的不是这句话。 第178章 景年回去之后,立刻往浴室冲,先去洗了个澡。 从浴室出来,顶着条毛巾跑到宗廷身边一蹲,头歪过去:“哥,擦头发。” 方锦绣和宗夫人正摆弄一束花,不知道从哪儿采的,秀美精致的一束。 瞧见景年撒娇,方锦绣笑道:“多大了,还要你哥给你擦头发。” 景年趴在宗廷膝上,安逸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懒洋洋道:“我哥擦得很舒服……” 方锦绣忍俊不禁:“擦个头发,怎么还跟按摩了一样……” 说着说着,声音渐消。 宗廷长而有力的手指穿梭在景年卷卷的发间,看那动作,可不是在顺带头皮按摩,手法看着还挺专业。 方锦绣惊讶得长大了嘴:“阿廷,你还会这个?” 宗廷眉眼舒展,神态也十足惬意,淡然道:“随便学学。” 方锦绣:“……” 你一个年轻霸总,涉猎还挺广泛。 “姐姐,你们哪来的花呀?”景年闲着没事,看宗夫人和方锦绣插花。 宗夫人笑吟吟道:“有个花圃,我和绣儿下午去看花了。” 虽说不如家里的花圃精致秀美,却花团锦簇,葱葱郁郁,野趣盎然。 方锦绣也说:“对,有几片玫瑰墙,真挺漂亮的,你们有时间可以去看看。” “好哇,正好哥哥过来了,我跟他一起去看。”景年来了兴趣,头一下子仰起来了,又被宗廷不客气地按了回去。 宗夫人和方锦绣都不说话了,她们还想着,景年会不会约个女孩子一起,看花嘛…… 他叫宗廷一起! 兄弟俩携手看花? 显然景年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叽叽咕咕跟宗廷讨论了一会儿看花行程,话题不知道怎么,又转到晚餐上。 景年头发已经擦得差不多了,干脆一骨碌爬起来,跑去拿他的战利品给舅妈和姐姐看。 “看,这都是我捉的,晚上烤给你们吃。”景年得意洋洋道。 其实除了他最得意的那条大鱼,还有三四条小鱼,都很小,不足巴掌长。 到时候恐怕只能,一人吃两口,尝个味儿了。 但是孩子孝顺嘛,是要鼓励的。 宗夫人和方锦绣说了几句好听话,哄得景年眉眼弯弯,拍着胸脯保证,肯定会烤得特别好吃,要是喜欢,回头他再去捉。 宗廷看着她们忽悠傻崽,无奈摇头。 这孩子学习成绩挺好的,平时跟人相处也算机灵,应该不傻,怎么就这么好忽悠呢。 过了一会儿,凌图南她们几个,和梁家兄妹收拾好了,便拎着各自的战利品,找了过来。 虽说走的时候,都没有看过彼此的桶里有多少鱼,然后又都拎了回去,想做点儿小动作,不是不行。 但是小伙伴之间随便打个小赌,如果这样都要作弊,那赢了就赢了吧,自己不亏心就行。 梁家惠嚷嚷道:“走走走,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方景年,你怎么这么慢啊!” 之前还是“景年哥哥”,这会儿就成了方景年,可见她真的很心急。 “你们准备什么了?”景年问。 “在晚上烧烤的那边,走,我带你去看。”梁家惠说。 景年扭头问家里其他人:“你们去吗?” 方锦绣说:“不是要请我们吃烤鱼吗?一起过去看看呗。” 凌图南一直关注着方锦绣,这就是优秀的华国女青年,爱国企业家! 此时立刻接话道:“锦绣姐,我也捉了好多鱼,我也请你吃烤鱼。” 方锦绣愣了愣,下意识看向景年。 她跟这姑娘不熟啊,这是…… 景年眨眨眼,无辜的眼神回望过去。 看什么嘛,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呀,可能是学姐就是这么大方。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往组织烧烤的地方走去。 三家的孩子都约好一起烤鱼了,大人们自然也是跟着一起去,梁伟和凌海巴不得几家多交流交流感情。 等景年他们走到,两家剩下的人都已经在了。 梁家凯蹲在一个水桶旁边,伸手在水桶里搅了搅,捉了一条鱼出来。 鱼在他手中挣扎,梁家凯吓得一把将鱼扔了出去。 他惊恐之下,用足了力气,鱼飞出去老远,摔在地上,鱼鳞都摔飞了。 “我的鱼!” 梁家惠一下子从景年身后窜了出去,跑过去把梁家凯扔出去的鱼捡了起来,又火速跑到水桶旁边放回去。 “谁让你动我鱼的。”梁家惠凶巴巴地问:“我走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敢动我鱼手指头给你撅了。” 弟弟妹妹闹矛盾了,作为大哥的梁家栋连忙过去调解。 弟弟年纪这么小,他下意识道:“家惠,你是姐姐,小凯年纪还小,不懂事,你是姐姐,你应该让着他,怎么还吓唬他呢。” 梁家惠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指着梁家栋手指头直哆嗦:“你、你……你拉偏架,你不讲理!” 有一说一,景年觉得梁家栋这种处理方法并不合适。 梁家凯先扔了他姐的鱼,梁家惠明明提前告知了这鱼不能动——虽然告知的方法略显粗暴,然后梁家凯还是没有听,扔了她的鱼。 那梁家凯这种行为当然是不可取的,是错误的。 梁家栋不管也就罢了,如果管了,他可以批评梁家惠不该恐吓弟弟,应该跟他好好说。 但梁家凯的错明显更大,他却一句“年纪小不懂事”,就这么略过去了,让梁家惠包容忍让。 这样既会助长梁家凯的恶习,让他觉得只要自己年纪小,做错什么事情都可以原谅。 又会让梁家惠感到委屈,心中憋闷,天长日久,肯定会跟兄弟心生隔阂,兄弟姐妹感情破裂。 所以说,何苦呢。 孩子之间的矛盾,管不好的,还不如不管,让他们自己解决。 不过这到底是别人家的事情,景年也不好插嘴,人家父母在旁边站着,都没说什—— 说了。 梁妈妈说:“惠惠,你哥哥说得对,小凯可是你亲弟弟,你让着他不就得了。” 说完见梁家惠似乎不服气,又说:“不就是一条鱼嘛,能跟你弟弟比?妈现在就让人给你捉十条来。” 梁家惠气得直跺脚,眼泪都出来了:“一千条一万条,那也不是我自己捉的!” 其实她原本很害怕摸活鱼,刚开始下手抓的时候,碰到鱼身子,她吓得一个哆嗦,差点儿摔出去。 后来好半天都畏畏缩缩不敢伸手,眼看着其他人都有收获了,朱玲玲甚至都捉了两条了,她要是再不动手,肯定得最后一名。 虽说她一开始是为了跟景年一起,才来参加捉鱼活动的,可都已经参加了,落个大零蛋,多丢人啊! 于是她才鼓足勇气,克服恐惧,下手捉了第一条。 第一条鱼抱在手里的时候,她手指头都在发抖。 后来捉多了,不怕了,也感受到了快乐,但她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如果一开始的时候她没有害怕,肯定能捉更多! 结果呢! 她好不容易捉回来的宝贝鱼,竟然被梁家凯扔了! 虽然被她捡回来了,可是扔那么远,肯定有损伤的啊! 她刚才去捡鱼,鱼都不怎么动弹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大家都说今晚要把捉回来的鱼烤了,她肯定要把自己捉的鱼带回家去,养起来。 妈妈和哥哥都不讲理,梁家惠求助的目光看向爸爸。 梁伟原本正在招呼方锦绣和宗夫人,此时见女儿闹腾起来,皱眉道:“惠惠,你是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 说着又不耐烦地跟妻子说:“她要鱼,你给她鱼就是了,多给几条,每个孩子都给,他们不就不抢了。” 梁家惠站在原地,两眼含泪,脸颊涨得通红,胸口起伏着,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景年皱了皱眉,给凌图南试了个眼色,凌图南点点头,走上前去拉梁家惠:“走,不是说带我们去称鱼嘛。” 梁家惠抹了把眼泪,弯腰去提她的水桶。 梁家凯抱着手蹲在旁边,左右看看,突然开口:“姐,你提错了,这是大哥的桶。” 梁家惠一愣,立刻转着圈去看桶壁,她和梁家栋的桶放在一处,担心弄混,特意做了记号。 找了一圈,发现……这真的是梁家栋的桶。 梁家惠愣住了,傻傻看着梁家凯:“所以你刚才……” 梁家凯撇了撇嘴:“我根本就没碰你的鱼,我扔的是大哥的。” 他说着摸了摸手指头,他姐这么凶,万一真撅他手指头咋办。 梁家惠呆住了,梁家栋脸绿了,一头扑下去,扒在他的桶边上,声音都变尖了:“你扔的是我的鱼?!” 梁家惠心疼自己的鱼,他也心疼啊! “你刚才怎么不说?”梁家惠问弟弟。 梁家凯理直气壮地说:“你们也没问我啊!” 根本就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嘛。 众人:“……” 梁家栋很崩溃:“你怎么能捉我的鱼呢,你还给我扔了,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他的鱼,竟然被扔出去那么远!鳞片都摔掉了! 这还是看见的,没看见的不知道多少鱼遭了梁家凯魔爪。 看得出来,他很想发脾气的,平时在学校,他脾气并不算特别好。 虽然很可怜很让人同情,但是…… 景年忍着笑,“好心好意”劝道:“梁家栋,你是哥哥,你弟弟年纪还小,不懂事,你是他哥哥,应该让着他,怎么能对他凶呢。” 梁家栋:“……” 这话听着,隐约耳熟。 梁家栋还没反应过来,梁家惠已经接上了。 “对对对,景年哥哥说的对,小凯可是你亲弟弟,你让着他不就得了。” 她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却已经笑开了:“回头让妈再给你十条百条的,要多少给多少,小凯保准不抢你的了。” 梁父梁母:“……” 这话听着,隐约耳熟。 第179章 梁家人不是傻子,仔细想想,大概明白了景年和梁家惠话里的意思。 不过梁父梁母不觉得自己说错了,换成是梁家栋,他们是一样的看法。 所以只以为景年是帮他们调解孩子间的矛盾,心里还蛮高兴的,看来他跟自家孩子相处得不错嘛。 梁家栋想到的就比他们多多了,他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刚才说出去的话,原样扔回了自己身上。 这些话明明是对的,可为什么,他心里这么憋屈呢? 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憋得胸口都疼了。 再对上梁家惠兴奋的脸,梁家栋突然沉默。 所以他妹刚才被气成那样,并不是无理取闹,而是真的觉得委屈。 梁家栋心里那口气,一下子泄了一大半,不是因为不生气了,而是觉得自己没了立场。 兄妹两个完全换了心情,梁家惠又高兴了起来。 其实她刚才不光是生气,心底还有很多惶恐害怕。 她害怕爸爸妈妈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子,所以才偏心弟弟,就跟她的许多同学一样。 但是不是,她爸妈就是不太懂教孩子,就是觉得大的应该让着小的。 她是这样,她哥哥也是这样,跟她是女孩儿没有关系。 因为想通了这点,梁家惠松了口气,也不想纠结刚才那件事了,反正跟她爸妈是讲不通的。 “走走,我带你们去看我准备的工具。”梁家惠招呼景年和凌图南几人。 因为刚才凌图南来帮她解围,梁家惠现在对凌图南好感大增,甚至觉得自己的废物哥哥,有点儿配不上人家。 梁家惠亲亲热热地挽着凌图南胳膊,看呆了朱玲玲和赵丽雅。 这姑娘下午不还对她们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这是怎么了?转性了? 一群人又跟着梁家惠走,梁家栋提着他的桶,默默跟在最后面。 “就这儿了。”梁家惠手一挥,得意道:“所有桶加水都是一摸一样重,不信你们可以现称。” 她准备了什么呢? 她准备了一个秤,和六个水桶,每个水桶里都装着半桶水。 然后还有一个捞网,把各自的鱼再捞进这些桶里,然后上秤一称就行了。 这个方法虽然麻烦了点儿,但确实够公平。 没人说要再称一遍,因为大家都信任,梁家惠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一些。 她扬着笑脸,认真地问:“谁先来?” 没人吭声,过了一会儿,景年说:“那我先来吧。” 他把自己的鱼捞出来,那条大鱼被捞出来,果然引来了众人的惊叹声。 “景年你这条鱼也太大了吧!”朱玲玲说:“我还以为我捞的这条,是最大的呢。” 景年探头看了眼她的水桶,她的桶里也有条大鱼,大约比景年的那条大鱼短几厘米。 “你们怎么都捉了大鱼!”赵丽雅满眼羡慕。 因为是小溪,大部分都不太大,她捉的最大的一条,也不过巴掌长。 “哪有都,就他们两个吧!”梁家惠撅着嘴:“我和我哥都没有大鱼。” 其实她有一条比手掌长一点儿的鱼,捉到的时候可高兴了,以为肯定是最大的鱼,没想到其他人捉到一个比一个大。 尤其是景年那条鱼,太大了吧,哪里像小溪里能长出来的。 值得高兴的是,她哥的鱼都比她的小,嘿嘿! 说实话景年也是这么怀疑的,这条鱼是他用渔网网住的,兜起来的时候吓了他一跳。 他觉得这鱼肯定是度假山庄自己投放的鱼,就是为了让客人有成就感。 几人一边聊着天,一边称鱼。 因为鱼都要捞起来再转移到别的桶里去,各人的战果如何,基本上一目了然。 就跟梁家惠说的那样,景年和朱玲玲的两条鱼个头超大,直接跟其他人的“大鱼”拉出了距离。 但景年捉的鱼数量不是特别多,最后结果如何,还不好说。 梁家惠准备的十分周到,她甚至还准备了纸笔,用来记录数据。 等最后一个赵丽雅称完,她扒拉着凌图南的手臂,不顾形象地伸着脖子:“南南姐,给我看看,看看我第几。” 虽然没记住每个人的具体数据,但她自己的她记住了,不是第一名,也不是最后一名。 “你是第三,不错呀!第三名呢。”凌图南把记录本给她看。 梁家惠高兴得蹦起来:“我第三啊!” 这个结果她已经很满意了,毕竟她一开始的时候,因为不敢下手可是耽误了不少时间。 然后不等其他人问,梁家惠嘴快地报了一遍结果:“玲玲姐第一名,太厉害了,你的鱼是最多的!” 不光多,还有一条大鱼,所以第一理所当然。 这姑娘在捉鱼这方面,着实有天赋,从数量到重量,都跟其他人拉开了差距。 “景年哥哥是第二!”她冲着景年扬了扬下巴:“景年哥哥,我只比你少几两,下次我一定会超过你的!” 景年眉头一挑:“怕你不成,下次再比过。” 他今天是不熟练,最开始那些工具都不会用,徒手捉也捉不住,浪费了好长时间。 虽然他捉了一条大鱼,但数量太少了,只得了第二。 好在那条大鱼实在给力,别说抵别人两条,三条也抵得。 第三是梁家惠自己,自然不用多说。 第四是凌图南,她也跟梁家惠差的不多,还不到一斤。 第五是赵丽雅,第六梁家栋,两人数据咬得尤其紧,只差一两! 梁家栋心口一痛,顿时想到他被梁家凯扔出去的那条鱼,摔掉的鱼鳞有一两吗? “哥,你好没用,竟然是最后一名。”梁家惠嫌弃道。 她看了看凌图南,叹了口气。 算了,她哥真不行,脑子不聪明,性格不好,就连捉鱼都不如女孩子们。 还是别撮合他跟南南姐了,配不上呀! 梁家栋表情一僵,胸口像被插了一箭。 他虽然脾气不好,该有的傲气还是有的。 鱼是他自己没保管好,别说只摔出去几片鱼鳞,就算丢了两条鱼,那也是他自己保管不利,怪不到其他人头上。 但是……但是被亲妹妹当着大家的面这么说,其实还有他暗暗较劲的同学(景年),以及心有好感的姑娘(凌图南)。 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其他人的表情,这可真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得到了笔试结果,接下来就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他们正好六个人,只有朱玲玲一个人享受胜利果实,好像也太单调了。 于是最后决定,前三名作为胜利者,只管吃以及观看节目就好。 剩下三个人,不说烤完全场,得给胜利者一人烤几串尝尝吧? 另外,如果烧烤手艺不佳,可能胜利者不乐意吃。 但承诺好的节目,是一定得表演滴。 说实话,给其他人烧烤,真没什么,就跟玩儿一样,谁也没当回事。 可是表演节目…… 梁家栋的表情透着茫然和惊恐,下午打赌竟然还有这一项赌约吗?不是只烧烤就行了吗? 梁家惠凑到凌图南和赵丽雅身边,叽叽喳喳询问她们一会儿准备表演什么节目。 两个姑娘都不是怯场的人,几人围成一堆,当即讨论起来。 只有梁家栋独自一人站在一旁,浑身透着萧索迷茫。 景年确认自己作为胜利者,毫无负担后,立刻松了口气,跑回去找他哥。 宗廷并没有跟着少年们凑热闹,远远看着,时不时关注一番。 看见景年笑意洋洋跑过来,他也噙着笑问:“怎么样,赢了?” 景年早就跟他说过他跟其他人的赌约,还小小地发过愁,要是他输了,表演什么节目。 “当然,我那么大的鱼!才不会输呢!”景年眉飞色舞,手臂夸张地张开,比了一个很长的长度,浑身洋溢着快乐。 宗廷好笑地掏出口袋里的口琴:“谁让我带这个的?” 景年眼珠子转了转,强忍着心虚说:“我、我那叫有备无患!” 说着拿过口琴往宗廷口袋里塞:“你快收起来,别让人看见了。” 不然大家都知道他没有信心,觉得自己要输了。 不过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景年一样,会有所准备,比如大家讨论时正在神游,连话都没听清楚的梁家栋。 晚上先开的是烧烤摊子,度假山庄提供了好几个烤架,原本连炭火都要帮着燃好,被几个少年拒绝了。 他们难得自己动手,满怀雄心,自认的烧烤大师已经不能满足他们了,他们甚至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大人们都乐得看孩子们玩耍,只要他们高兴就好,横竖这边还有厨房准备的点心,肉排之类的,饿不着他们。 至于宗廷跟方锦绣,虽然跟景年是一辈的,但两人都已经步入职场独当一面,自然不能再算在小辈里面。 可惜六个人折腾了半天,炭火只点燃了一点,以这个速度,几个烤架的炭全都燃到可以开始烧烤的地步,非得到半夜不可。 六个人面面相觑,景年摸了摸鼻子,小声提议:“不然咱们还是让他们送一些燃着的炭过来吧。” 其他五人沉默片刻,默默点了点头。 度假山庄的工作人员,很快送来了燃炭,红彤彤的炭火在烤架底下静静散发着热量。 食材都是备好的,他们捉的鱼后厨也都处理好了送回来,还有各种烧烤料。 旁边还站着几个束手而立的服务生,在他们需要的情况下,随时可以为他们提供帮助。 在景年的要求下,每个人的鱼都单独放了一个大托盘。 景年那条大鱼,横在了整个托盘上,看着特别气派。 景年得意得下巴都扬起来了,端着托盘在宗廷等人面前晃悠了一圈:“这是我的鱼哦,今晚可请客,大家一起吃鱼!” 第180章 景年今天是真的很高兴,要请哥哥姐姐还有舅妈吃的烤鱼,是他亲手捉的。 等会烤鱼,他也要亲手烤。 他很喜欢亲近的人夸奖他,如果能让家人享受他的劳动成果,他会比自己享受还要开心。 所以此刻他的快乐是那么明显,所有看见的人,都会被他感染,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于是景年丝毫没有发现异常,高高兴兴跑了一圈,等宗廷将他拉进怀里,忍着笑擦了擦他鼻尖后—— 景年呆呆地看着宗廷手上的手帕,干净的丝帕上,黑灰是那么明显。 他突然想起来,刚才摆弄了半天炭火,然后又摸了鼻子…… 所以他是顶着一个黑鼻头,晃悠了一大圈? 难怪大家都笑得那么开心,感情是他友情扮演小丑一角。 景年悲愤不已,抓着宗廷的袖子崩溃地问:“你怎么不告诉我!” 宗廷扬了扬手帕,提示景年不要忘了,还是他擦掉了景年脸上的炭灰。 景年委屈地瘪了瘪嘴:“可是大家都笑话我……” “谁说的?”宗廷安抚地摸摸头毛,柔声道:“没有谁笑话你,大家都觉得开心才笑的。” 晚上气氛太好,所有人看向景年的时候,笑容都是善意的,所以宗廷才没有提醒他,方锦绣和宗夫人也是一样。 “真的吗?”景年不是很相信地问。 他又想摸鼻子,手都举起来了,又僵硬地放下,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 噫,手上有炭灰,还好没摸。 “真的。”宗廷一边说着话,一边展开手帕,给景年擦手,“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不过手帕是干的,炭灰粘在手上后,并不好擦掉。 景年摊着手,一只擦完,换另一只。 他想,哥哥骗他的时候,多了去了。 不过那都是一些小事,比如骗他说,冰激凌吃多了,肠子会被冻住,然后从内到外变成一个冰人。 吓得景年好长时间不敢吃冰激凌,忘着冰激凌流口水也不敢吃。 这种他三岁才会被骗到的谎话,现在已经不管用啦! 总之,他还是最信任哥哥,因为哥哥永远不会伤害他。 两只手都擦干净后,宗廷的手帕也脏了,他随手扔到一旁的桌子上,拍了拍景年的肩膀:“行了,玩儿去吧。” “不是去玩,我是去烤鱼!”景年认真地强调。 “好,哥哥等着吃你的烤鱼。”宗廷无奈道。 景年这才笑着,高高兴兴跑走了。 有景年这个带头的,其他少年人也纷纷表示,要亲手烤自己捉的鱼,然后请家人朋友品尝。 所幸烤架够多,有足够的地方给他们折腾。 景年的烤鱼,说不上特别成功,但也不算特别失败。 毕竟是第一次,哪怕他已经很用心,还特意请擅长烧烤的厨师在旁指点。 可是做饭这种事,如果只靠着旁人指点就能做好,就没有黑暗料理这种东西了。 听到的和手能做到的,完全是两回事嘛。 耳朵:我会了。 手:谢谢,我不会。 景年不算真正的手残党,但他以前没烤过鱼,鱼肉这种东西,又比一般的肉嫩很多,稍不留神就会烤糊烤焦。 在得到一盘半生不熟,半熟不生,以及糊掉的小鱼后,景年终于烤出一条只糊了一点点,得到在旁给他指点的厨师的认可的烤鱼。 那些失败品,景年都不好意思拿到哥哥姐姐还有舅妈面前去,他自己尝了一口,都觉得难以下咽,还是不要荼毒他们的味觉了。 一直到烤出还算不错的成品,才乐颠颠拿过去给宗廷他们吃。 “这鱼看着不错啊!”方锦绣很捧场地夸赞。 景年矜持道:“还行吧,我是还没熟练,会越烤越好哒!” 这条鱼他尝过一点点,不是吹的话,真的挺好吃的,这次火候稍微过了一点点,但是撒的调味料是恰到好处,香得嘞。 年宝的面子,大家还是会给的。 宗廷几人都拿起筷子,一人夹了一点儿。 “怎么样?”景年满眼期待。 “哇!年宝你很可以诶,这个烤鱼外焦里嫩,好吃的呀!”方锦绣对自家崽,向来不吝啬夸奖,而且夸得很有水平。 宗夫人也说:“味道也正好,麻辣鲜香,又不会太辣。” 景年抿着笑,努力不要让自己表现得太得意。 他解释道:“因为我知道你们的口味呀!” 哥哥姐姐都很能吃辣,他和舅妈口味相似,因为长期跟爱吃辣的家人一起生活,能吃一点儿,但吃不了太辣的。 所以他试了好几次,调整出一个微辣的口味。 “我们年宝真贴心。”宗夫人感动地说。 景年开心得眉眼弯弯,又期待地看向宗廷:“哥哥?” “不错。”宗廷点头,又夹了一筷子。 虽然对于宗廷来说,能得一句“不错”,就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 但是景年不是很满足。 他转到宗廷身边,直接拉住他手腕,腆着脸冲他笑:“哥哥再夸几句!” 宗廷:“……” 宗夫人好笑道:“阿廷,年宝辛辛苦苦烤鱼,你就多说几句好听话嘛。” 宗廷沉默片刻,似乎是在酝酿。 景年摸了摸胸口,他竟然紧张起来了。 然后就听见宗廷说:“如果以后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可以考虑来给我做厨子。” 景年:“……?” 他哥的夸奖,可真是别致啊…… 不光景年呆了,宗夫人和方锦绣也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宗廷。 过了好一会儿,景年才迟疑道:“谢谢哥哥?” 宗廷矜持颔首:“不客气,放心,哥哥会给你高薪。” 宗夫人听不下去了,摆手道:“年宝别听他的,等你大学毕业了,要是想进公司,就……就让阿廷带你,你去给哥哥当一段时间助理,让他手把手教你。” 可别听宗廷忽悠,去给他当厨子,嘴巴又挑又毒,崽落在他手里,别被说哭了。 方锦绣也说:“年宝想来姐姐这里也可以哦,姐姐这里好多漂亮衣服呢。” 景年眼珠子转了转,没有接话。 他才不想去公司工作,从小就看舅舅加班,然后是哥哥加班,真的太辛苦了,连懒觉都睡不上。 姐姐那里更不去,他的衣柜早就被姐姐塞得满满当当,不去她公司,姐姐也不会少了他衣服穿的。 144说了,他这辈子是享福的命,有哥哥姐姐罩着,这辈子都不会缺吃少穿。 不光如此,为了保险,他还在姐姐的见证下,以三个冰激凌两盒巧克力为代价,利诱陆钊陆六六小朋友签了保证书,保证以后会好好读书,长大了好挣钱供他这个小舅舅吃香的喝辣的。 等哥哥结婚生小宝宝了,再让小侄子侄女也签一个,双重保险,嘿嘿。 宗廷很认真地思索片刻,回道:“可以,在我身边先待两年,然后看你自己的兴趣,领个小公司练练手。” 景年差点儿原地跳起来:“我不要!” 什么叫“领个小公司练练手”,万一练破产了怎么办,哥哥是不会怪他,就很对不起员工们…… “不要就不要吧。”这方面宗廷真的很好说话:“反正时间还长,你慢慢想。” 用他爸的话说,又不用年宝养家,不用给他压力,想做什么都可以。 景年歪歪头:“我还是先去烤鱼吧。” 这些事都太遥远了,他连大学都还没进。 说到烤鱼…… 方锦绣惊叫一声:“怎么没了!” 虽然景年拿来的那条烤鱼很小很小,可是她和宗夫人一人只尝了一口,怎么也还剩大半条呢。 现在光秃秃的,只剩下鱼头鱼尾鱼骨头了。 宗夫人和方锦绣对视一眼,齐齐转移视线,盯着宗廷。 宗廷面不改色放下筷子,用餐仪态极佳,唇上连点儿油腥都没沾。 哥哥给面子吃完了,景年高兴还来不及呢,一蹦而起:“我再去烤,我还有条大鱼!” 说着蹦蹦跳跳跑回烤架旁边,专心致志去烤鱼了。 当然,烤鱼是填不饱肚子的,况且鱼的分量也不多,就算是那条大鱼,每个人分一点儿,也不剩什么了。 不过还有其他烧烤可以吃,凌图南、赵丽雅以及梁家栋他们三个,履行赌约,烤了大把的烤串拿过来给景年他们吃。 结果烤的最好吃的竟然是梁家栋的烤串…… 原因无他,他烧烤的时候,梁家惠就站在旁边监工,烤好了尝一点儿,不好吃就指责他蓄意谋害胜利者,在下毒,逼着梁家栋自己吃下去。 为了自己不先被毒死,梁家栋硬生生磨练出了对火候的掌控能力。 调料都是现成的,只要不加太过量,怎么都好吃的。 吃得差不多了,梁家惠开始起哄:“表演节目!” 梁家栋捏着烤串签子,心里默念:是亲妹妹是亲妹妹…… 孩子要表演节目,其他人都围成一个大圈,手里还拿着吃的喝的,热热闹闹瞧着。 凌图南和赵丽雅都准备好了,在场的不是亲人朋友,就是家长的朋友。 于是两人大大方方的,很快就决定好了谁先上。 凌图南手腕一动,眼神中瞬间多了不一样的光彩。 她唱了一段戏,景年对这个不太懂,听不出好坏,就觉得学姐那个气势,那个腔调,就很不一般。 唱完之后,不出所料迎来热烈掌声。 凌图南表演完了,赵丽雅到圈中间,跳了一段舞蹈。 应该是民族舞,也很好看的,同样赢得了热烈的掌声。 有听的有看的,在场的气氛更加欢快热烈。 一片喧嚣声盖不住梁家惠的高声催促,她推着梁家栋,超大声地说:“哥,到你啦!你可是最后一名,不能赖账!” 第181章 自助烧烤好吃又好玩儿,就是吃完了烟熏火燎的,一身都是味儿。 好在自家院子里就有温泉,晚上山里温度降下来了,去泡个温泉再睡觉,不知道多舒服。 正好室内小温泉有两个,方锦绣和宗夫人泡一个,景年和宗廷泡一个,还有一个大的,给宗廷带来的司机助理以及司机小杨泡。 景年兴奋劲儿还没过,抱着浴巾以及干净衣服,一边走一边跟宗廷说今晚的自助烧烤活动。 “真没想到,梁家栋还有这特长呢!” 景年激动得脸颊晕粉,眉飞色舞:“我跟他当了三年同学,一点儿没听到风声!” 宗廷回想当时的场景,平静陈述:“显然他父母妹妹也不知道。” 这倒是真的,当时梁家其他人的惊诧,他们看得真真切切。 景年说:“这样的话,应该是天赋,看梁家栋的反应,不像特意练习出来的。” 他两眼亮晶晶:“梁家栋好厉害哦!” 宗廷忍俊不禁,摸摸他头发:“你想学的话,可以帮你找老师。” 景年盯着他的手看,看得宗廷动作一顿:“怎么了?” 景年幽幽道:“我头发上一股烧烤味儿,不信你闻闻。” 说着把脑袋顶过去,宗廷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哥你嫌弃我!”景年立刻嚷嚷起来。 宗廷跨出去的半步,僵在原处,迈不出去也收不回来了。 他难遇这样进退两难的情况,主要是担心伤了景年的心。 刚才还活跃亲密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 宗廷抿了抿唇,想着要不道个歉,不提防看见对面少年眼底的笑意,哪儿还能不明白怎么回事。 一时间被气笑了,过去摁着少年卷毛一通揉:“我嫌弃你?嗯?嫌弃你?” “哥!我错了哥!” 景年是有点儿身手的,可是那要看跟谁比。 别看宗廷成天西装革履斯文败类的职场精英模样,景年可见过他哥学拳击散打以及射击! 至于成绩怎么样?问这个问题就很没有意义,景年就没见过宗廷学什么学不会学不好的。 所以景年在宗廷手下,毫无还手之力,一头经过精心打理的卷发,被揉成了个鸟窝。 经过景年的据(撒)理(娇)力(求)争(饶),宗廷终于放过了他。 景年大大喘了几口气,小声抱怨:“哥你力气怎么这么大,我们不是吃一样东西吗?” 竟然只用一只手就完全压制住他了,然后另一只手用来蹂躏他可怜的头发。 宗廷微笑:“冰激凌、巧克力这些东西吃多了,是这样的,我以为你知道?” 景年:“……” 我觉得你在污蔑冰激凌,可是我找不到证据…… 嗨呀,这个话题越说越危险。 景年都想摸肚子了,昨天他在家还吃了一盒冰激凌,香草味儿的,可好吃了。 “那什么……哥哥你说要帮我找老师?不用啦,我就是看看,我觉得没有这个天赋……”景年连忙找了个话头,强行把话题拉回最初。 今天晚上,梁家栋被亲妹妹逼上梁山,站到中间去之后,手足无措,好半天都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太惨了真的。 他爸妈弟弟都看不下去了,梁家凯还在底下起哄,说他大哥没得特长,就是放屁特臭。 简直究极社死,有一瞬间景年挺同情梁家栋的,有这样的弟弟妹妹,这辈子恐怕迟早要搬离地球吧。 不知道是不是被刺激狠了,梁家栋一下子爆发了。 他当场给大家表演了一番口技,就是最近蛮火的一个电影片段,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一个人,把那个电影片段演了一遍,虽然台词有些错漏,但是模仿的那个声音,简直惟妙惟肖。 全场所有人都被震撼了,一个个都竖着耳朵睁大眼睛看梁家栋表演口技。 梁家惠嘴巴张得老大,不敢相信她哥竟然还有这能力。 梁家凯还跑过去,绕着梁家栋跑了一圈,还想去扒拉他哥嘴巴,看看是不是藏什么东西了。 然后因为打扰大家看节目,被家长强行带了回去。 以梁家的情况,如果要培养孩子特长,一般不会想着让孩子学口技吧? 而且看梁家父母的样子,是真的真的一点儿都不了解情况。 所以梁家栋这个真的就是天赋,也不知道他怎么发现的,应该是发现之后,自己偷偷练了练。 随便练练就能练成这样,景年觉得,他不行。 宗廷上下打量他一番:“不试试怎么知道没有天赋?我觉得你能行。” 景年:“……” 他想起姐姐的一句玩笑话“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可是他不敢说!会被武力镇压的…… 景年……景年再次选择话题转移大法。 “那什么……”他仰头看看天,一脸无辜:“哥你看好晚了,我们快去泡温泉吧!” 非常生硬牵强的转移话题方式,但是景年想不到别的话题了…… 好在宗廷只是逗逗他,并没有真打算让景年去学口技,这项技能如果没有天赋强行去学习,毫无疑问需要吃很多苦付出许多努力。 景年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哥哥舍不得他吃一点儿苦头,很多时候都是跟他说一些玩笑话,故意吓唬他。 这会儿确实挺晚了,天色暗沉,小院屋檐下挑着几个吊灯,光晕远远洒过来,远不如月色印在景年眼眸中来得动人。 宗廷突然愣了下神,一直到景年的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他才回过神来,下意识抓住眼前那支白皙细长的手。 “唉?怎么了哥哥?”景年没有挣扎,任由宗廷握着他的手,歪头问。 宗廷像被烫了一下似的,一下子甩开了景年的手。 他别过脸,声音平静:“没事。” 刚才有一瞬间,他竟然觉得,那双印着月色的眼睛,让他很想亲上去。 真是疯了。 景年呆了呆,突然跳脚,两只手在宗廷面前来回甩:“我洗手了,洗了好多遍,手上没有烧烤味儿了,不信你闻,你闻闻嘛!” 宗廷无奈地抓住他两只手,往前一送,然后压着他肩膀帮他转了个身,推着他后肩往前走。 “行了行了,不是说要去泡温泉吗?” 这回轮到宗廷转移话题了。 他走在景年身后,一路沉思,难道真的是因为某些生理欲求憋久了,所以才会出现那样的想法? 等等,年宝是男孩子…… 宗廷脚步猛地停住,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 他喜欢男性?他是同性恋? 宗廷对于同性恋者的存在,并不陌生。 他中学读的是男校,全都是男生的学校里,青春期的荷尔蒙无处释放,自然会滋生一些其他东西。 那会儿宗廷身边就有这样的人,甚至有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在同学期间,宗廷见证过他的十多段恋情,从小学弟到学长再到比他们大十多岁的社会人。 宗廷并不排斥同性恋,准确的说,他没什么感觉。 在他看来,喜欢男人喜欢女人,是别人的感情生活,跟他有什么关系? 哦,还是有一点的。 他那个同性恋朋友,曾经跟他告过白,被他拒绝后还要继续追求他,然后被他打了一顿,老实了。 从久远的记忆里挖出曾经的这段经历,宗廷眉头渐渐皱起。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但现在回想起来,他清楚记得被表白时,动心是不可能的,甚至很烦。 之后被追求,也是一样的心情,因为觉得正常生活被打扰,有段时间甚至觉得那个家伙是不是脑子有病,不知道拒绝是什么意义吗? 他确信,自己以前从没有对男性有过什么想法。 当然,女性也没有。 因为身份关系,他身边从来不乏优秀的人。 西方人在表达爱意方面,很少遮掩,有许多优秀的男男女女跟他表达过爱意。 但宗廷从来不为所动,有个追求者曾经说,他的心像石头一样,又冷又硬,不会对任何人心软。 宗廷觉得她在胡说,他心软的时候多了去了,面前这个少年哪次撒娇,他能硬着心肠拒绝? 他突然想起自己此行为何而来,曾经想不清楚的问题,好像忽然有了答案。 “哥?”察觉到背后的脚步声停了,景年也停下脚步,扭头:“你怎么不走啦?” 他鼓着脸,嘟嘟囔囔:“按照我们俩这个速度,一会儿姐姐和舅妈泡完了,我们还没开始呢。” 宗廷立在原地没动,景年清澈的眼眸里,印出他小小的人影。 他忽然不敢再跟景年对视,担心他看出自己卑劣的心思。 少年将他当成最可靠的兄长,他却起了别样心思。 还想什么呢?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他遇见那么多人,经历那么多事,唯有眼前的少年,成了他心中最特殊的存在。 碰不得放不下,着了魔也成了劫。 “我……我突然想起来,有点儿急事需要处理……” 宗廷退缩了,他现在脑子乱极了,意识到自己心里装了个人,忽然有种满足感,好像本该如此。 然而莫名的悲伤同时袭上心头,这种情绪来得突然且莫名,让宗廷一时间无法自控。 况且,以他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继续跟景年一起泡温泉。 一个一无所知,一个心有所图。 “你去泡吧,有什么事叫我。”宗廷说着,转身要走。 景年呆了一瞬,扑过去从后面抱住他,他习惯了跟宗廷的肢体接触,并且乐于接受来自宗廷的亲近。 宗廷瞬间僵住了,没想清楚的时候,坦坦荡荡。 有些事有些情绪想明白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景年还贴在宗廷背上,粘粘乎乎问:“怎么了嘛,这都走到门口了,为什么不泡了呀!” 第182章 宗廷花了好大功夫,才摆脱景年的撒娇卖痴,正如他自己明白的那样,他拿景年毫无办法。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今天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去跟景年一起泡温泉。 心有所属,必然珍之重之。 仗着景年毫不知情,跟他共浴,这是在占他便宜,以宗廷的骄傲,不屑于做这种事。 到最后,景年以为他真有紧急公务,只好松开手,眼巴巴地看着他:“那……那哥哥你先去忙,我等你,行不行?” 宗廷抵不过他可怜的小眼神,只好别过脸不看。 “你自己去,我今晚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 景年失望地垂下头:“那好吧……” 宗廷叹了口气,拍拍景年发顶:“去吧,今天也累了,好好泡一泡,睡个好觉。” “那你呢?”景年捉住他放下来的手,两只手抱着宗廷的手,担心地问:“你今天都没有好好休息,晚上还要加班……” 哥哥说他是早上到的家,那就是坐了一夜飞机,今天白天也没有休息。 宗廷心头一暖,嗓音轻柔:“我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景年打断他的话,瞪圆了眼睛:“人又不是铁打的,就算是铁打的,一直用一直用不休息也会坏掉。” “好,知道了,今天一定早点儿休息,行不行?”宗廷无奈,只能妥协。 景年轻轻叹了口气,嘟囔道:“每次都这样说,就知道哄我,然后自己偷偷熬夜。” 宗廷哭笑不得,这次真不是哄他。 他手头上暂时没有需要紧急处理的工作,但是他心里乱得很,需要一个人好好捋一捋纷乱繁杂的思绪,也好好想想,未来应该怎么办。 放弃是不可能的,他这辈子,好不容易动一次心。 这次要是放弃,不知道还能不能喜欢上别的人。 况且,有些情绪弄明白后,宗廷更不愿意放手了。 稍微设想一下,他们家娇生惯养的崽,以后放下身段去对别的人掏心掏肺,那人还不一定对他真心,可能会欺骗他伤害他…… 不行,光想想,就觉得很窒息。 所以还不如想办法扒拉回自己怀里,往后如何,现在空口白牙,说什么都显得虚假。 但他绝不会伤害景年,这点儿信心还是有的。 不过情感转变得太突然,两人之前的关系又特殊,他需要仔细考虑,万不能鲁莽行事,免得行差踏错,后悔莫及。 “那你泡完澡,过来监督我,行不行?”宗好脾气地哄。 他原本就对景年格外心软,现在更是在他身上发挥了万般耐心。 景年瞪圆了眼睛,诧异道:“哥你是不是忙晕头了,我们两个在一个房间呀!” 小院一共有五间卧室,原本他和姐姐、舅妈以及司机小杨,一人一个房间还多出来一个。 宗廷下午过来,带了一个司机和一个助理,但是只有一个空房间了。 卧室里的床都是双人床,如果睡三个人,让宗廷的司机和助理去跟小杨住一间,勉强也能挤一挤,但是没必要啊! 方锦绣原本准备搬到宗夫人屋里和她一起住,这样就能腾出一个房间给宗廷,被他拒绝了。 他表示两人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再搬过去没必要,他跟景年住一间就行。 确实没问题,这两人从小就经常睡一个房间一张床,都已经习惯了,景年知道后当然也毫无异义。 可是现在宗廷有异议了。 要命。 忘记这件事了。 拒绝一起泡温泉,还能找工作的借口,换房间要找什么借口? 他几乎想收拾收拾行李,连夜下山算了,这里真待不下去了。 不过也就是想想,这大晚上的,他要是跑了,一准得惊动他妈。 另外,这么久没见景年,好不容易见一面,还开了窍动了心,现在让他走,见不着人,真舍不得。 “你先去泡澡。”宗廷揉了揉额角,他太缺乏处理感情方面事情的经验了。 “好吧。”景年进去之前叮嘱:“那你要是忙完了,就过来找我,好不好?” 宗廷没办法给他期待的答案,只能含糊道:“等我忙完再说。” 景年去泡温泉了,宗廷脚步一转,去浴室冲了个淋浴。 清水冲走了浑身的尘垢缓解了疲累,却带不走千般愁绪。 宗廷独自静坐在房间里,在脑海中将目前需要解决的问题,按照轻重缓急先大致做了区分。 首先,以他的性格,什么都没做先选择放弃,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那接下来就该考虑怎么把景年追到手。 问题在于,景年是个男孩子。 他也是。 他不知道自己只喜欢景年一个人,算不算同性恋。 因为宗廷设想了一下,如果景年是个女孩儿,他一样会喜欢他,跟景年是男是女没关系,只因为是他。 可是他不知道,景年是不是同样能接受来自同性的感情和追求。 并且在这之前,还有一个横亘在两人中间的障碍——他和景年的关系。 他和景年深厚的兄弟感情,曾经是宗廷为之骄傲的,但现在,却给他的追求带来巨大困难。 宗廷想,要先改变景年对他的认知。 他不能再是哥哥。 * 刚从果园满载而归,众人都玩得十分尽兴。 少年人精力充沛,回来之后还能到处跑来跑去,提着各自摘回来的水果,自己拿去清洗。 长辈们就没那么多活力了,折腾了一趟回来,疲累不堪,都选择先坐下歇歇。 小院的管家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人才,这才两天,已经摸清楚了雇主的喜好。 宗夫人和方锦绣刚坐下,已经有服务生送来茶水和茶点,都是宗夫人和方锦绣偏好的口味。 两人惬意地喝了会儿茶,看着正提着篮子跟梁家栋争辩什么的景年,宗夫人突然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阿廷跟年宝怎么了,两人是闹矛盾了吗?” 方锦绣立刻坐直了身体,茶也不喝了:“舅妈你也发现了?他们两个是有点怪怪的。” 她想了想,说:“不过我觉得他们不像闹矛盾了,你说就年宝那脾气,就算阿廷把他惹毛了,生气能超过三分钟吗?” 是这个理儿。 宗夫人点头表示赞同,敲了敲额角,苦恼道:“那你说他们怎么了?” 方锦绣也很想不明白,撑着下巴说:“要说吵架了,也不像,阿廷对年宝好着呢,年宝也粘阿廷,可是就是感觉奇奇怪怪的,我也说不上来。” 两人好像都没问题,可放在一起,就是有问题的感觉。 巧不巧的,景年端了一盘洗好的水果过来,都是今天他在果园精挑细选出来的,好不好吃另说,颜值绝对优秀。 洗过之后,外皮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极为诱人。 方锦绣捻了个黑红色一看就很甜的李子咬了一口,酸得整张脸表情皱成一团。 景年连忙递给她纸巾,让她吐出来。 方锦绣吐出嘴里那块李子肉,又喝了好几口茶水,吃了一块甜腻腻的茶点,才缓过劲儿来。 “有这么酸吗?”景年摸了摸盘子里的李子,都是他精挑细选回来的,竟然不好吃,有点儿失望。 一提到酸,方锦绣又想咽口水。 她塞了块糕点到嘴里,忍不住问:“你摘的时候没尝尝吗?” 不夸张的说,她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吃这么酸的李子,绝了真的,能酸到这个地步也是少见。 景年理直气壮:“没洗呀!” 没洗干净怎么吃嘛,万一打农药了。 方锦绣噎了一下,把果盘往景年面前推了推:“那你现在尝尝。” 景年往后一缩:“我不尝。” 姐姐酸成那样,他看着都觉得嘴巴里在冒酸水。 方锦绣:“……” 嘿,这傻崽,这回不上当了! 她换了个目标:“舅妈你要尝尝吗?这个酸真的很特别。” 宗夫人微笑婉拒:“谢谢,年纪大了,吃不了酸。” 连续碰壁,方锦绣没辙,只能放弃。 然而景年却被她刚才打话引起了兴趣:“很特别的酸是什么样的酸?” 方锦绣不愿回想,忽悠他说:“很特别的意思,就是很难形容,只能自己品尝的那种酸。” 景年:“……” 他怀疑地看着方锦绣:“你是不是在忽悠我?” 方锦绣一脸受伤:“年宝,姐姐是那种人吗?” 景年立刻心虚了,连忙安慰姐姐:“不是不是,姐姐你最好了,那……那我尝尝吧。” 方锦绣:“……” 这么好骗,她都不忍心了。 细白的手指在果盘里挑挑拣拣,考虑到方锦绣选了一个黑红的结果很酸,景年特意避开,选了一个鲜红色的李子。 宗夫人好整以暇地看着热闹,端起的茶杯挡住了她嘴边的笑意。 景年摸了摸他选的李子,真的超漂亮的,水灵鲜红,果型圆润,像是把“我很好吃”几个字刻在了身上。 总不至于所有的果子都酸吧,一定是姐姐那个没挑好。 给自己鼓着劲儿,景年把李子塞进嘴里,牙齿咬下去的一瞬间,一张精致漂亮的小脸皱成一团,眼泪一下子从眼角挤了出来,酸哭了。 方锦绣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儿没从椅子上摔下去。 宗夫人也笑得不行,这傻孩子,真是好骗。 景年重复了一遍方锦绣方才的操作,猛灌几口茶水后,悲愤不已:“姐姐你骗我!” “我哪有!”方锦绣理不直气也壮。 景年气乎乎道:“你说酸得很特别!” 方锦绣:“对啊,特别酸。” 景年惊讶得瞪大眼睛:“……怎么这样?!你还说你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忽悠我……” 方锦绣面不改色:“我那是反问句,我是不是忽悠你的那种人?我是啊!“ 第183章 景年震惊,景年茫然,景年不知所措。 他呆呆地看着方锦绣,眼神控诉: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姐姐! 方锦绣轻咳一声,略有着心虚的别过头。 当然,她良心是不痛的,年宝傻乎乎的,她不骗他,就会有别人骗他。 “年宝……”方锦绣唤了景年一声。 景年气哼哼扭过头,以为姐姐要跟他道歉。 这次他才不会被轻易哄好,最起码要生气五、十分钟才行! 然而方锦绣并不是跟他道歉的,她语重心长地说:“年宝,姐姐是为了告诉你,不能轻信别人,谁都可能骗你,包括姐姐。” 如果不是景年跟她一起生活了十多年,能看出她正憋着笑,真要以为方锦绣忽悠他,是为了他不被别人骗了。 “你又忽悠我!”景年气得哇哇大叫。 嗨呀,上过当的孩子不好骗了。 这就有点儿尴尬了,方锦绣求助地看向宗夫人,软崽炸毛了这是。 宗夫人给了方锦绣一个眼神,怎么能这么欺负弟弟呢? 方锦绣抱手告饶,求舅妈出手相助。 宗夫人身子往景年的方向倾了倾,拍拍他的手:“年宝……” 景年哼了哼,舅妈肯定是给姐姐当说客的。 不过他又猜错了,宗夫人根本没提方锦绣,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年宝,你跟阿廷怎么了?” 景年一下子忘记跟姐姐生气了,拧着眉头苦恼道:“我也不知道呀,哥哥变得有点奇怪……” “哦?怎么奇怪?”宗夫人立刻追问道。 “他……他……” 景年张了张嘴,憋出一句:“我也不知道。” 宗夫人:“……” 奇了怪了,都能看出两人关系不太对劲,但连景年这个当事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方锦绣问:“是吵架了?闹矛盾了?” “没有哇!” 景年苦恼道:“没有吵架,也没有闹矛盾,哥哥很好,但是……但是我感觉,他对我跟以前不一样了……” 说到最后,他的情绪肉眼可见变得低落:“哥哥好像……好像对我没那么亲近了……” 宗夫人和方锦绣对视一眼,这倒没看出来! 方锦绣拽着身下的椅子,往景年旁边挪了挪:“怎么回事呢?跟姐姐和舅妈说说,我们帮你分析分析。” 景年愁眉苦脸:“我也不知道,就是……比如说吧,前天晚上……对,好像就是前天晚上开始的,我和哥哥不是约好去泡温泉嘛……” 宗夫人点头:“对,我记得,吃烧烤那天,我和绣儿去西廊的温泉室,你和阿廷去的另一个,然后呢?” 方锦绣想到什么,悚然一惊:“你不会把阿廷的头摁到温泉池里了吧?” 难道是年宝跟宗廷打闹的时候,没有控制好尺度,把阿廷弄进了温泉池里,以宗廷的洁癖,搞不好就生气了。 宗夫人一愣,这么一想,还真有可能。 景年瞪圆了眼睛,怎么平白污蔑人! 他大声反驳:“才没有,那天晚上哥他有工作,根本没跟我一起泡温泉。” “没跟你一起?”方锦绣诧异道。 宗夫人也觉得奇怪:“阿廷之前说,他手上暂时没有紧要的工作,怎么突然又忙起来了。” 提到这个景年就很郁闷:“不知道,哥哥要忙,我就自己去泡温泉了,然后我泡完了,我看他没有在工作,让他给我擦头发嘛……” 说到这里,景年脸颊泛红,一副难以启齿地模样。 “怎么了?他不给你擦?”宗夫人不由问。 下午回来不就给擦过一回,还给按摩,她这个当妈的都没享受过这个待遇。 景年眨眨眼,眼神里透着茫然:“擦了,可是哥哥不让我趴在他身上……” 当着舅妈和姐姐的面,景年都没好意思说,他刚趴上去,就被猛地一把推开了。 要不是宗廷反应及时又拉了他一把,景年得直接滚地上去。 当时他都懵了,懵完了就是委屈。 他哪受过这种委屈,他受不了这委屈! 但是没等他生气,宗廷立刻柔声来哄,姿态放得极低。 他平时虽然对景年很好,可大部分时候嘴毒气人,景年脾气又软和,每次被惹生气了,稍微说点儿好听话就能哄好。 这么放下身段的时候,极为少见。 景年以为宗廷是不小心,虽然有点儿小伤心,但还是大度的选择原谅哥哥。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宗廷就跟得了精神分裂症一样,一方面对景年尤其体贴,比之前对他还好,好到景年都以为他哥是不是私底下给他挖什么坑,或者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有的时候,又很排斥他的亲近,跟以前完全不一样,弄得景年稀里糊涂,摸不着头脑。 “他还不跟我一起睡。”景年小声控诉:“以前都不这样的。” 前天晚上他回去的时候,明明看见宗廷没有在处理工作,但是等要睡觉的时候,他又说有工作没做完,景年等到睡着,也没等来宗廷。 第二天他就换了房间,搬了出去。 宗夫人和方锦绣听完,面面相觑。 这个听起来,宗廷好像是挺奇怪的。 “他有没有跟你说为什么?”宗夫人问。 景年摇摇头,认真道:“我还问他了,可是他没说,还不开心。” 方锦绣问:“你怎么问的?” 景年说:“我问他,哥哥你是生病了吗?还是我做错事了?” 方锦绣:“……” 好像没问题,又觉得哪里有毛病。 “那他跟你生气了吗?”方锦绣继续问。 “没有。”景年挠头:“好奇怪,哥哥一点儿都不跟我生气,我做什么他都说没关系。” “真的吗?我不信。”方锦绣不信。 别看她大表弟平时端着,八风不动的样子,其实脾气可臭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指了指果盘:“你把这个李子拿去给阿廷尝尝,看他生不生气。” “我不去!”景年脖子一缩,他现在看见这盘李子,嘴里就冒酸水,连果盘里的其他水果都受到牵连,没人碰了。 方锦绣煞有介事地说:“年宝你想,要是你把这酸李子拿去骗阿廷吃了,他都不生气,只能证明,他……他可能真的有点儿什么问题。” 景年点点头,然后拒绝了。 方锦绣一呆,景年一下子笑开了,眉眼生动:“姐姐你又想忽悠我,这次我才不上当了!” 宗夫人也笑道:“当着我的面坑我儿子,不把我当回事啊?” 方锦绣往后一靠,笑吟吟道:“舅妈你不想知道,阿廷怎么回事吗?” 宗夫人想了想,说:“要不年宝你去试试?” 景年:“啊?” 哥哥不是您亲爱的儿子了吗? 宗夫人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笑道:“可能是迟来的青春期,受点儿刺激就正常了。” 景年不由看了眼果盘,这个李子,是酸得很刺激哦。 * 宗廷看着面前的果盘,眉梢微挑:“给我送水果?” 如果不是景年眼底藏不住的心虚,他真要相信这句鬼话了。 景年不敢跟宗廷对视,垂着脑袋,“嗯嗯”点头。 唇角翘起,宗廷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果盘上滑过,顿住,他问:“哪个好吃?” 景年犹豫了一下,昧着良心推荐:“李、李子吧,姐姐吃过了,说……说很特别,我吃着也觉得特别……” 越说脸越红,底气越不足,声音越小,简直把心虚写在了脸上。 宗廷好笑不已,就这心理素质,也学别人坑人,不被人坑就不错了。 宗廷似笑非笑:“我不爱吃李子。” “啊?”景年傻眼了,他呆呆地看着果盘:“那、那你吃别的……” “别的好吃吗?”宗廷又问,他要看看,到底给他挖了几个坑。 景年老老实实摇头:“我没尝过,不知道呢。” 他想了想,摸了个水灵灵的桃子:“要不哥哥你吃这个吧。” 他看见梁家栋啃了个桃子,还没他摘的这些好看,都啃光了,应该是好吃的。 宗廷压着嘴角,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太放肆,这傻崽,坑人都能半途而废,确实少点儿天赋。 他伸出手,景年连忙把桃子往他手上放。 景年是个颜控,果园里摘水果,要摘好看的,给宗廷的这个桃子,又是盘子里所有桃子中间最好看的。 好看到他自己都心动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宗廷手腕一翻,将桃子丢进景年怀里,自己重新拿了个李子:“你吃吧,我吃这个。” 景年被感动得稀里哗啦,他哥这么好,他竟然想坑他,良心好痛啊! “不不,哥你别吃这个,这个李子它——” 最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宗廷已经把李子塞进嘴里咬了一口。 景年吓得打了个嗝。 “酸、酸吗?”他苦着脸,舌头打绊,话都说不利索了。 宗廷腮帮子动了几下,把嘴里的李子肉嚼碎咽了下去,整个过程脸上的表情相当自然。 景年看傻眼了:“不酸吗?” 宗廷又咬了一口,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淡定道:“不酸啊。” “真的?”景年不敢相信。 怎么回事,他和姐姐运气都这么差吗? 宗廷反问:“为什么会肯定它是酸的?” 景年一下子被问住了,呐呐道:“我、我就是担心……” 他太好奇了,看宗廷的样子,一点儿不酸嘛。 景年忍不住也拿了个李子,特意选了跟宗廷手里那个颜色相近的。 犹豫片刻,一口下去—— 呜……救命! 景年再次被酸出眼泪,没找到茶水,慌乱之下拿起桃子啃了一口。 清甜! 太优秀了这个桃儿! 好容易缓过来,透过被眼泪濡湿的睫毛,景年清楚地看见,他哥笑得形象全无。 景年:“……?” 他捡起被宗廷丢在桌上,咬了一半的李子,轻咬一口。 眼泪止不住地流,哥哥姐姐都是骗子! 第184章 景年回来,方锦绣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阿廷生气了吗?” 宗夫人看见景年眼眶红红,睫毛濡湿,担心地问:“阿廷训你了?” 方锦绣也慌了:“别哭别哭,姐姐去跟他说,不关你事,是我忽悠你去的。” 不提还好,一提景年悲从中来。 姐姐忽悠他去坑哥哥,结果他被哥哥坑了。 而且是他先打算坑宗廷的,被坑了也没底气生气。 景年忍不住摸了摸脑门,刚才被宗廷敲了个脑瓜崩儿,还说他“傻”。 难道他真的是个小笨蛋吗?景年不愿相信,明明是哥哥姐姐都太狡猾了。 “真训你了?是不是敲你脑门了?” 看他一直摸自己脑袋,宗夫人心疼得摸了摸景年的额头,抱怨道:“就是一个酸李子而已,说两句得了,怎么还动手。” 景年抿着嘴巴不吭声,他宁愿让舅妈和姐姐以为,他是因为坑了哥哥才被敲了脑袋,而不是坑人不成反被坑,然后还被说傻。 太丢脸了! 原本景年跟宗廷的关系,这几天就有些古怪,宗廷既亲近景年又避着他。 现在好了,景年觉得丢脸,换成是他避着宗廷。 倒不是说就不跟宗廷见面了,住一个院子呢。 就是……就是很尴尬,很难面对宗廷,而且也怕在舅妈和姐姐面前被戳穿,所以景年老往外跑,准备先缓两天,等不那么尴尬了再说。 这下换宗廷郁闷了,他假期一共就这么些时间,到山庄度假没有固定的日程安排,景年也没别的事,正适合培养感情。 偏他没控制住恶趣味,把人逗过头,然后吓跑了。 这样下去不行,好在景年好哄,宗廷琢磨了一番,准备去找那个躲着他的少年。 云泉山庄很大,包了几乎大半个山头,什么线索都没有的去找一个刻意躲避他的人,除了浪费时间就是浪费时间。 宗廷直接去找外援,他问他妈:“年宝去哪了?” 宗夫人不想搭理他,优雅地翻了个白眼:“不知道。” 宗廷被怼了一脸,挑眉问道:“我最近做了让您不高兴的事?” 宗夫人没好气道:“一个酸李子,你怎么还动手呢?把人打跑了又找,有意思吗?” 这话就说得有点儿夸张了,但谁让宗夫人现在看宗廷不顺眼呢。 宗廷一愣:“年宝这么跟你说的?” “年宝从来不告状!”宗夫人毫不亏心地说:“是我和绣儿看出来的。” 宗廷忍着笑道歉:“是我的错,不该欺负年宝,这就找他道歉去。” 怎么这么傻,好面子到宁愿吃闷亏。 这还差不多。 宗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别老是仗着比年宝聪明欺负他,孩子大了,要面子的。” 宗廷诧异抬头,有一瞬间,怀疑他妈可能什么都知道了。 然而宗夫人的表情中看不出什么蹊跷,她挥了挥手:“年宝跟其他几个孩子在花林那边,说要采花回来蒸花饼。去吧,别打扰我喝茶。” “谢谢妈妈。”宗廷躬身道谢,然后立刻往花林赶去。 不可否认,云泉山庄的设计做得相当不错,花林里的花木并不全然是后来栽种的,很有一部分是山里原本就有的野树野花。 过去的道路两旁,就有花朵坠枝,密密浓浓的排排花树,从花树下走过,染一身花香。 宗廷突然有些后悔,前两天听妈妈说这边的花很美,应该带年宝来看看。 现在景年跟其他人提前来过了,再邀请他同游此地,好像平白少了些韵味。 宗廷心里琢磨着,还有哪些地方是景年没去过的,年宝喜欢到处跑着玩儿,这几天恐怕已经把整个度假山庄快玩了个遍。 行至花林外,落英缤纷,蜿蜒曲折的小路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花瓣,踩上去仿佛脚下铺着一层绵软厚实的地毯,吞掉了所有脚步声。 循着小路,宗廷渐渐走进花林深处,隐约听见前方传来嬉闹声和笑声,俱都是清亮悦耳的少年音,声音里都透着无限活力和蓬勃的青春气息。 即便如此,宗廷也能从中分辨出他最熟悉的那道声音,笑得格外欢快。 宗廷不由露出微笑,看来年宝很喜欢这里,或许再来一次,也不是不行。 时间尚早,花林里的少年们正玩得热闹,宗廷不愿意打扰他们,索性绕了个圈子,慢悠悠往前走着。 途中还折了一枝桃花——花林外有挂牌,林子里的花是可以摘的。 这个时节,山下的桃花已经开尽了,山里的桃花却开得正艳。 宗廷从一棵桃花树下经过的时候,一枝花枝勾住了他衣领。 他便将这枝桃花折了下来,抱在怀里,准备待会儿见了面,送给景年哄哄他。 因为绕了个圈,并不是直接朝景年等人待着的方向走去,一直能听到隐约的说话笑闹声,却没见着人。 走着走着,宗廷脚步顿住,怎么听不到景年的声音了? 他犹豫片刻,脚步一转,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走出去没多远,前方花林里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宗廷眉头微拧,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没有动。 巧的是,前方走过来的两人,也在宗廷不远处停了下来。 因为花林里的花实在太密集了,隔个三五米就容易找不见同伴,两人并没有发现不远处树后的宗廷。 “你喊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景年问。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对梁家惠大为改观,这姑娘有时候有些缺点,但是大部分时候很拎得清。 不然也不会在她叫他的时候,答应跟她出来。 他隐约能感觉到,梁家惠对他有点儿不一样的心思,可她没有说破,景年也不好直说。 他自己是完全没有这个想法的,所以盼着梁家惠能放弃,大家做朋友多好。 梁家惠一时间没有出声,似乎接下来要的话,对她而言有些难以启齿。 树后的宗廷也陷入两难,偷听显然不是君子所为,如果是其他人,他早就转身离开。 可这是景年,单独跟一个女孩子…… 没等他做出决定,梁家惠先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突然开口:“方景年,你知道我喜欢你吧?” 虽然是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口吻。 这句话同时让景年和宗廷都僵在了原地,宗廷彻底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景年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有点感觉,不是很确定。” 梁家惠说:“那你现在可以确定了。” 景年:“……” 他干巴巴地回了一个“哦”。 怀里的桃枝被宗廷捏碎了几朵花苞,这个反应是什么意思? 似乎最难的话已经说出了口,梁家惠彻底放开了,急不可待地追问:“哦是什么意思,是答应了?” 景年吓得差点跳起来,树后的宗廷也几乎没按捺住情绪,眼眸渐渐黑沉。 “不是不是!” 景年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答应你什么。” 生怕梁家惠误会,他急急忙忙地说:“我把你当朋友啊!绝对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也完全没有那种想法,你……哎你别哭啊……” 景年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手帕都掏出来了,不敢递过去,生怕再让梁家惠误会什么。 梁家惠一把抓过他的手帕擦了擦眼泪,一边哭一一边说:“我告白都被拒绝了,还不许我哭一下吗?” 景年呐呐道:“那……那你哭吧……” 他揪着手指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看梁家惠哭得投入,他站在这里又很尴尬,于是小声道:“我到旁边等你行不行,你哭完了喊我。” “你怎么这样啊!我哭你还嫌弃我!”梁家惠嚷嚷道。 “我没有啊!”景年冤枉死了,“那我不走,你哭吧。” “你想让我哭,我才不哭,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是你没眼光!”梁家惠像受了刺激,嘟嘟囔囔的,边说边擦眼泪。 景年很无语,他什么时候想让这姑娘哭了? 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干脆闭嘴,保持沉默。 梁家惠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实在不甘心,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喜欢我吗?一点点呢?其实我……我……你看我长得还挺漂亮吧,我家里也算有钱,我不差的!” “我知道啊。” 景年平心静气地说:“可是对于喜欢的人来说,这些只是无关紧要的附加条件。” 梁家惠愣了一下,问:“你是说你不在乎你喜欢的人,长得好不好看,家里有没有钱?” 为什么呢? 如果她爸没钱,她妈长得那么好看,凭什么嫁给他。 如果她妈长得不好看,她爸那么有钱,也不会娶她。 所以人找对象,要么图钱要么图好看,怎么有什么都不图的呢? 景年理直气壮:“因为我都有啊!” 他家里那么有钱,他自己也长得够帅,找对象的话,当时是自己开心就好。 真要找一个比他有钱还比他帅的,哪有这种人嘛! 等等,景年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影,他吓得一个激灵,连忙狂甩脑袋将那个人影甩出去。 “如果真能遇到让我觉得非他她不可的那个人,我觉得什么外在条件,都无所谓的。”景年跟认真地说。 其实有时候,他也蛮想谈恋爱的,感受一下那种独一无二的,拥有一个人,也被那个人拥有的感觉。 两人是彼此的唯一,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是唯一。 爱情独有的排他性,让乐于跟喜欢的人亲近的景年十分向往。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再多跟他表白,追求他的人,也无法让他心生波澜。 他看他们,跟看其他同学朋友,并无任何区别。 第185章 景年抱着大束的花枝回家,一张白净小脸藏在密密叠叠的花朵花苞后面,真应了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美色晃眼,宗夫人摇头叹息:“我们年宝这张脸,哪个小姑娘能抵得住。” 方锦绣撑着下巴,自家软萌甜糯的小崽崽长成如今翩翩少年,心里的满足感难以言喻。 景年笑得比怀里的花枝还要绚烂,朝宗夫人和方锦绣跑过来。 “舅妈,姐姐,送你们花!”景年把抱着的花枝送过去,声音甜蜜蜜的,像掺了花蜜。 宗夫人和方锦绣被甜晕了,拉过来摸脸揉手,恨不得把景年揉成个小面人,揣怀里才舒心。 摆弄了一番景年送的花枝,宗夫人这才想起大儿子:“年宝,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景年不明所以,还以为宗夫人问的是跟他一起出行的朋友们,解释道:“他们也折了花,回自己家了。” “不是。”宗夫人说:“阿廷找你去了,怎么?你们没遇着?” 景年惊讶反问:“哥哥找我去了?他去哪儿找我了?我没看见呀!” “没看见?”宗夫人奇道:“他说要找你,我让他去花林,难道还有别的路吗?” “没有,就那一条路。”景年着急地站起来:“哥哥该不会迷路了吧,我去找找他。” 宗夫人连忙叫住他:“你上哪找去?” 景年想了想,说:“我再往花林那边走,边走边问,看有没有见着哥哥的。” 就他哥那长相,如果有看见的人,短时间内绝对不会忘记。 他说完拔腿便往外走,还没走出小院,迎面撞上正好去找的人。 景年顾不得自己还在跟宗廷闹别扭,一把抓住宗廷胳膊,急声问:“哥你去哪了,舅妈说你去找我了,我都没看见你。” 他仰着脸看着宗廷,眼底满是急切担忧。 宗廷心头一跳,想到刚才听见的谈话,依旧觉得心梗。 他现在心情十分复杂,本想慢慢转变景年对他的认知和看法,细水长流,温水煮青蛙。 可是方才那场告白,让宗廷意识到,景年的吸引力,不仅仅是针对他的,还有很多男男女女,都能察觉到景年的优秀,对他产生别样的感情。 在他还在使水磨工夫,想尽办法成为一个景年眼中的追求者时,那些人已经能光明正大的跟景年告白了。 这让宗廷感到十分挫败。 他可以用哥哥的身份阻止那些追求者,可这个身份正是他在跟景年感情交往中极力避免的,一旦他这么做了,他还有什么资格追求景年? “哥?你怎么了?”景年挥手在宗廷面前晃了晃,怎么突然发起呆了,神思不属的。 “年宝……” “嗯?”景年将掌心贴在宗廷额上,又碰了碰自己的,“不烧呀,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宗廷长出口气,露出无奈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是因为太过在意,所以失了胆气。 可是能怎么办呢?丢掉上亿的项目他能面不改色,钱没了能再挣,心上人却只有一个,吓跑了他到哪再找一个景年回来。 “年宝……”他又喊了一声。 “我在呀。”景年眨眨眼:“哥哥你怎么了?你不舒服要跟我说哦。” “没事。”宗廷搭上他肩膀,推着他一起往里走,随便找了个借口:“工作上有点儿麻烦。” 这个景年就帮不了什么忙了,他不懂的。 “或许你可以问问舅舅或者舅公。”虽然不懂,景年也积极给宗廷出主意。 他知道宗廷跟他不一样,他可乐意叫家长,不会做的题,解决不了的问题,缺零花钱,想吃好吃的,大大小小的事都要跟哥哥姐姐长辈们撒娇求助。 宗廷却跟他完全相反,能自己做的事绝不会求别人,不能自己解决的,也尽量想办法少麻烦其他人。 景年掩着嘴巴,叽叽咕咕:“不用不好意思,他们是你爸爸和爷爷呀,永远都会是你的后盾。”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进小院,看见坐在院中的宗夫人和方锦绣,景年又加了一句:“舅妈和姐姐也很厉害的,或许她们能给你提一些建议。” 找长辈们? 如果他和景年真的在一起了,肯定得过长辈那关,宗廷有信心解决这个难题。 只要能把景年追到手,在他看来,一切困难都不再是困难。 前提,追到景年。 但是。 如果让长辈们以及方锦绣知道他在打景年的主意…… 宗廷背后一凉,还建议……他大概会被收拾得很惨。 “哥,你看我摘的花。”景年永远有无穷的活力,兴高采烈拉着宗廷去看花。 “这是给你的。”景年在花束里,挑了几枝花朵饱满花苞鲜嫩的,送到宗廷手里。 宗廷握着花枝的手微微收紧,他采的那枝桃花,被他捏碎了花瓣,已经不好看了,被他丢掉了。 没想到回来,却收到了景年送来的花。 “哥,好看吗?”景年仰着脸,笑眼盈盈。 宗廷的目光温柔地落在景年脸上,声音也变得轻柔:“好看。” “花林比这个还好看!” 得了认同,景年一下子开心起来了:“超级漂亮哒,下次我们一起去吧!” 这让宗廷怎么拒绝?如何说得出拒绝的话? “好,一起去。” “说好了,这次不许变卦,不许临时跑去工作!” 景年兴奋得脸颊泛起粉意,晕至眼角,色调竟比宗廷怀里的桃花瓣还要鲜嫩好看。 宗廷轻轻叹气:“说好了,不变卦。” 景年笑嘻嘻,扯着自己耳朵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哥,说谎的是小狗!” 宗廷眉梢一挑,藏起笑意板着脸,做成生气模样:“谁是小狗?” “我!”景年一秒怂:“我是小狗……” 宗廷忍俊不禁,闷笑出声。 景年这才发现又上当了,跳起来敲宗廷肩膀:“你吓唬我,你又忽悠我!” 宗廷随意招架,任由景年锤了他几下,本身也没使劲,不痛不痒。 “舅妈,你看哥哥,又欺负我!”景年气不过,跑去找宗夫人告状。 宗夫人好笑道:“你欺负回去,多打几下,他不敢还手的。” 景年低下头,揪着自己手指头:“那还是算了吧……” “怎么,又舍不得了?”宗夫人问。 “才不是!”景年黑溜溜的眼珠子来回转,“我、我是手疼,我哥身上都是硬邦邦的肌肉,打得我手疼。” “小娇气包。”宗夫人嗔笑道。 景年瘪了瘪嘴,宗夫人斜睨他一眼:“怎么?不服气?傻崽,以后谈恋爱,可没有哪个女孩子像阿廷这样哄着你。” “我不是崽崽了。” 景年嘟囔了一句,又说:“我要是谈恋爱了,肯定是跟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的人。” “我喜欢他,我乐意哄着他,他要是喜欢我,怎么会不哄着我呢?” 我我他他,跟说绕口令似的,听得人思考了一会儿才反正过来。 方锦绣上下打量了景年一番,一副刮目相看的表情。 “舅妈,年宝不傻啊!” 听听这话,很有道理嘛。 景年得意地翘着下巴:“那是,我本来就不傻,我可聪明了。” 说完又找宗廷求认同:“哥,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宗廷轻声道:“喜欢你的人,不需要你哄。” 这就是觉得他说得对嘛! 景年喜气洋洋,嗨呀他也有成为情感专家的潜质呀! “我——” “方景年!”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和呼喊声,打断了景年的话。 他听出来是梁家惠的声音,想到今天下午那场告白,顿时有些尴尬。 只顾自己不好意思地景年并未发现,宗廷脸上的笑意和温柔,在这一刻冻结成了冷漠。 “是梁家的小姑娘吧?找你有事吗?”方锦绣问。 景年摇摇头:“不知道,我去看看。” 说着往大门处跑去,宗廷下意识跟了上去。 方锦绣傻眼:“阿廷去干嘛?” 宗夫人同样一头雾水:“不知道啊。” 景年走到门口,看见现在门外的梁家兄妹,稍稍松了口气。 梁家栋也在,还好还好。 “有什么事吗?”景年问。 梁家惠不太高兴地说:“没什么事就不能来找你啊?给你送东西的!” 她从梁家栋挑着的筐里,拿出来两个菠萝大小的坛子,像是酒坛。 “这是什么?”景年好奇地问。 “是果酒。”梁家惠指着两个坛子说:“好多口味,都是山庄自己酿的,我尝了一点儿苹果酒,度数不高,酸酸甜甜的,可好喝了,给你们都送点。” 景年看梁家栋挑着的筐里还有好些个这样的坛子,显然还要给凌图南她们送。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自己挑过来,而不是让服务生送,但人家一片好心,景年就道了谢,欣然接受了。 因为这一坛很小,梁家惠让景年多搬几坛,拿回去跟其他人一起喝。 景年抱了两坛在怀里,想先送回去再来拿,一扭头看见宗廷,顿时高兴起来:“哥快来帮忙!” 宗廷走到近前,景年立刻把自己手上的酒坛子放到他怀里,然后又抱了两个回去。 梁家兄妹送完东西就走了,景年送完客,回去宗夫人跟方锦绣,正在研究那几坛果酒。 她们开了两坛,嗅着酒香猜道:“这坛应该是青梅酒,我闻到梅子香气了。” “那这坛是苹果吧?有点儿苹果香,不是特别明显……” 景年跑过去凑热闹:“尝尝不就知道了。” “大白天喝什么酒啊!”方锦绣说。 宗夫人笑道:“年宝没喝过酒吧,这果酒冰镇一下,一会儿去泡温泉的时候,弄个托盘,飘着冰果酒,再备些果子零食……” 这也太快乐了! 景年一把抱住两个酒坛:“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这样喝酒!” 第186章 崽长大了,已经过了十八岁,是成年人了。 喝点儿度数不高的小酒,问题不大,作为长辈的宗夫人并没有过多限制他。 让景年感到遗憾的是,宗廷再次拒绝了他一起泡温泉的邀请。 宗廷给的理由是明天约好了一起去花林,手头的工作要提前处理好,不能再失约了。 好吧,看似很合理。 可是景年提出,花林其实不是非要明天去,工作如果不是很着急的话,先泡泡温泉,有空闲了再处理也可以。 但宗廷还是拒绝了。 景年叽叽咕咕:“你工作也太辛苦了,度假还好要加班……” 要不是宗廷自己就是老板,他都想说资本家剥削了。 景年目光在宗廷身上转悠了一圈,看得他浑身不对劲。 “怎么了?”宗廷不自在地动了一下,“我身上有什么问题吗?” “啊,没有……” 景年左右看看,舅妈和姐姐正在谈话没有注意他们,他靠近宗廷,宗廷配合地微微俯身低头。 “哥哥……” 景年捂着嘴巴,笑得眉眼弯弯:“你是不是工作太忙,没有运动,肌肉没了呀?” 宗廷:“?” 景年笑得更欢了:“要不然你怎么一直不答应跟我一起泡温泉,是不是觉得肌肉不好看了,不好意思?” 宗廷:“……” 宗廷被气笑了,好悬没冲动改口,让景年好好看看,什么叫肌肉。 那可不是他捏着拳头鼓了半天,才鼓起来的软软肉。 景年一点儿没感受到危机,嘴巴还在嘚吧嘚吧:“哥哥你放心吧,我不会嘲笑你的,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我可以不看哒!” 嘴上说的好听,眼睛里的笑都快溢出来了。 宗廷扯了扯嘴角,提着他衣领往一边走。 景年踉踉跄跄跟上,着急忙慌地问:“干、干嘛去呀哥哥……” 宗廷挑眉反问:“不是要看肌肉吗?给你好好看看。” 最后几个字,简直像从牙缝里咬出来的。 所以哪怕宗廷笑容满面,景年依旧觉得后背发凉,立刻往下一坠,抱着宗廷拽他领子的手,死活不走了。 “我不看了,我不看……” 景年从来都特别识时务,仰着小脸冲宗廷笑:“哥哥我知道你身材贼棒,肌肉超漂亮,不用看,不用看的……” “真不用?”宗廷皮笑肉不笑:“我觉得还是看看吧,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我看过了!很实的!”景年着急地说。 宗廷呛了一下:“你什么时候看见过的?” 小时候两人一起洗澡游泳什么的,都很常见,长大之后,他记得应该没有这种场景。 “就……就那次我去找你,你在游泳……”景年吭吭哧哧道。 宗廷想起来了,约莫去年年底,他在华国陪景年刚过完生日不久,有急事赶回米国。 不久之后,景年放寒假,跑去找他玩,也是想去申请的学校看看,就去了米国。 去的时候也没跟他说,直接就找到他家了。 那天恰好他有点儿休息时间,在家里的泳池游了几圈,景年有他家密码和钥匙,进去之后一路找到泳池。 回忆结束,宗廷好整以暇:“看见什么了?” 景年眼珠子乱转,脸颊隐隐泛红,结结巴巴:“没、没看见什么呀……” 其实他到的时候,宗廷正好从泳池里起来,已经披上了外套,他就看到……看到一点点胸肌和腹肌。 呜……是他梦想中的那种了,线条流畅并不过分夸张,能感知到其中蕴藏着的力量。 宗廷轻笑两声,没再追问,松开手算是放过他了。 景年再也不敢喊宗廷一起去泡温泉,红着耳朵,麻溜儿的跑了。 “跟年宝说什么呢?”聊完天的宗夫人总算有心思分点儿注意力给儿子,她问:“你怎么笑得这么……这么……” 她卡了一下,一时间没想出来合适的形容词。 宗廷收敛了脸上略显荡漾的笑容,刚才的对话,让他收获了一个意外之喜。 某些时候,他对景年并不是毫无吸引力。 幸而宗夫人只是随口问一句,宗廷没回答,她也没当回事。 宗夫人:“年宝怎么跑了?你是不是欺负他了?” “回去换衣服了吧。”宗廷随便找了个借口,“我也回去换身衣服。” 宗夫人听得一头雾水:“要吃晚饭了,你们换什么衣服?” 这两人怎么都怪里怪气的。 吃过晚饭,转悠了一圈消消食,便趁着夜色微凉,回来泡温泉。 这几天住在这里方便,她们每天晚上多多少少都要泡一会儿温泉。 不知道是不是温泉的效用,也可能是山里幽静环境好空气也清新,感觉晚上睡眠好一些了。 梁家惠下午一共送了八坛果酒过来,已经都冰镇好了,一人一坛还余一坛。 宗夫人和方锦绣开了两坛,晚上便直接取了那两坛苹果酒和青梅酒。 剩下四坛,小杨他们拿了两坛,在山庄里度假不用开车,用不着他们,可以喝点儿。 这酒坛子很小,但他们嫌弃果酒味甜度数低,只拿了两坛尝尝鲜。 还剩四坛,景年是个嘴馋的,什么都想尝尝味道,晚上去泡温泉之前,抱了两坛走,想尝尝不同口味的果酒。 方锦绣有些担心:“年宝,你喝过酒吗?不会醉吧?” 景年还真喝过,以前端午节,跟舅公一起喝过雄黄酒,那是雄黄粉泡的黄酒,不知道多少度,反正他喝完也没什么事。 “这个果酒度数肯定没有雄黄酒度数高,我不会醉的,姐姐你放心吧。”景年信誓旦旦道。 青梅酒她们尝了一点儿,度数确实不高,大概十几度的样子,酸酸甜甜的梅子香气,很好喝。 方锦绣还是不放心:“你少喝两口,万一觉得头晕,赶紧拉铃,知道吗?” 温泉室里面有接外头的感应铃,客人如果有需求,拉一下,就会有服务生进去。 “知道啦!”景年不以为然,梁家惠喝了没事,舅妈姐姐喝了也没事,他怎么会醉嘛。 于是各自抱了酒坛,去泡温泉享受了。 景年泡在温泉池子里,没一会儿热意便从包裹着他的温泉水中传递过来,烫呼呼的,又热又舒服。 他从果盘里抓了颗荔枝,剥开吃了,满嘴甜蜜的果汁,忍不住又吃了几颗,但吃多了有些腻。 景年便开了坛果酒,倒进酒杯里,酒液清澈,颜色带着点儿米白,十分漂亮。 他抽了抽鼻子,只闻到荔枝甜香,以为是刚才吃的荔枝留存的香气。 等果酒喝进嘴里,才发现巧了,他开的这坛,就是荔枝酒。 荔枝酒的味道当然比单吃荔枝要清淡,酒味也十分清冽,爽口宜人。 景年连喝两杯,又对另一坛果酒起了兴趣。 满嘴的荔枝味儿,也不知道这坛是什么味儿的。 开了封口,酸酸甜甜的果香混杂酒香弥散开来,景年眼睛一亮,这个味道不错。 他倒了一杯,尝了尝,感觉应该是杨梅酒,不是很确定。 荔枝酒偏甜,这个杨梅酒倒是带点儿酸,酸酸甜甜十分适口,喝了第一杯还想第二杯。 景年倒没有一直喝,他泡着温泉,吃吃果子零食喝喝果酒。 可是温泉里温度高易发汗口渴,吃多了零食也容易口干,不知不觉,那一坛杨梅酒就喝光了。 景年打了个哈欠,他一点儿都不晕,就是有点儿困了,想睡觉。 担心在温泉里睡着了会溜进池子里,景年忍着困劲儿,擦了擦身上的水渍便起身了。 然而从打第一个哈欠起,困意如潮水一波接一波,越来越汹涌。 到最后,景年觉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恨不得就地躺在温泉室里睡一觉算了。 不行,得回房间睡。 他拿着毛巾,一边懒洋洋擦头上的水,一边往外走,眼睑半阖,困得不想睁眼。 刚绕出温泉室,没提防门口有人,一头撞了上去。 瞌睡还没完全吓走,手臂被扶住,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景年瞬间躺平,一头扎进面前人的怀里。 “哥,你怎么在这儿?”景年闭着眼睛靠在宗廷怀里,喃喃问道。 “过来看看,能不能捡到只小醉猫。” 宗廷摸了摸景年打湿后更卷的头发,摸到一手的水,干脆接过毛巾,给他擦了擦。 “才没有醉。”景年哼哼唧唧:“我这是困……困了……” 宗廷但笑不语,鼻息间尽是景年身上的气息,夹杂着果香酒香,熏得人沉沉欲醉。 “你这是喝了多少?”他忍不住问。 景年抬手,拇指和食指捏了一个很小的距离:“一点点,就一点点……” 宗廷不信,醉成这幅模样,还一点点。 他们是都不知道,全部八坛酒里,恐怕就景年拿走的两坛度数最高。 别看荔枝酒它甜,可酒精就是糖分发酵来的,荔枝本来就甜,山庄后厨为了口感品质等等原因,选的都是好荔枝,加的水也不很多,所以荔枝酒度数并不低,喝着甜,后劲儿大。 被景年喝光的杨梅酒就更不得了了,别的果酒酿造的时候,加的是白水,它加的是白酒。 这样两坛酒,景年还混着喝,不醉才怪了。 好在果酒酒劲儿来的慢,不然可能真醉倒在温泉池里了。 跟醉鬼没道理可讲,宗廷扶着景年,温声道:“别在这睡儿,困我带你回卧室睡觉。” 景年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刚才全靠意志力撑着走出来,现在有宗廷在,还撑什么。 他眼睛也没睁,抬起手臂环上宗廷脖颈,脚下一蹬,跳了起来,两条腿挂在了宗廷腰侧,宗廷下意识兜住他的腿,防止他掉下去。 景年下巴往宗廷肩膀上一搭,懒洋洋的,理所当然:“我困,走不动了,哥抱我回去。” 第187章 就着这个姿势,宗廷把景年抱回了卧室。 等他把人放到床上,景年已经睡熟了。 细密微翘的睫毛安安静静搭在眼皮下,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平稳,睡意酣甜。 宗廷轻手轻脚地替他脱掉鞋子,看景年头发还湿着,担心他这么睡一觉会头疼,又拿了条干毛巾,坐在床头替他擦头发。 景年睡着了,当然不像醒着的时候那么配合,宗廷只能一手托着他脑袋,一手慢慢擦着。 他所有的耐心都用在了此刻,为了不吵醒景年,动作无比轻柔。 一直擦到景年头发上已经摸不到水渍,只是还有些潮,这就不是毛巾能擦干的了。 宗廷在自己腿上垫了条干毛巾,将景年脑袋放在他腿上,手指插在发间,轻轻拨弄,让水汽散得更快点儿。 可能是他动作太温柔了,景年不但没有被吵醒,头歪在宗廷腿上,睡得更香了。 宗廷手上做着重复的动作,一点儿没嫌不耐烦,不知不觉,盯着景年酣睡正香的脸看入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醒过神来,发现自己刚才竟然盯着景年发呆,不由好笑。 真是着了迷入了魔,看景年睡觉也能看这么久,还甘之如饴。 他的胸腔里充斥着一股涨涨的暖意,恍惚间,好像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场景,他和景年亲密无间,相依相偎。 宗廷晃了下神,那种感觉很奇怪,像是曾经经历过,可仔细回想,又想不起来任何相关的记忆。 这让他心里升起一股失落感,有些茫然失措,好像他曾经丢失过一段十分重要的记忆。 然而宗廷十分确定,自己从小到大的记忆都十分清楚,并没有失忆的情况。 “莫不是我们前生曾是旧相识?”宗廷喃喃道,说完又觉得可笑。 他以前从不信前世今生这些,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约莫是被景年身上的酒气给熏醉了,竟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但是这念头在脑海里甫一出现,就在他脑海里生了根。 宗廷想,如果是这样,倒也不错。 只是有些好奇,如果真有前世今生,他和景年的前世,是什么样的呢?两人又是怎样的关系呢? 指间的湿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宗廷松开手,轻托着景年脑袋,想给他放到枕头上去。 这回不知道怎么的,刚动了一下,景年突然哼唧了一声,喊了一声“哥哥”。 他眼也没睁,哼唧完了,翻了个身,改成侧趴在宗廷腿上,抱着宗廷一只手,压在下巴旁边,又沉沉睡去。 “年宝?”宗廷轻轻唤道。 景年没有反应,显然又睡熟了。 宗廷抽了一下手,没抽出来。 景年两手抱着,又压在他脸下面,如果宗廷硬要抽走,恐怕会弄醒他。 “坏东西。” 宗廷尚且自由的那只手,轻轻点了点景年朝上的面颊。 软软滑滑的,手指头摁下去,会出现一个小坑。 等他撤回,立刻又会恢复成原本圆润光洁的模样。 宗廷像发现了一个有趣的游戏,乐此不疲地在景年脸上戳戳点点。 他用的力道很轻,动作也很慢,跟挠痒痒似的。 睡梦中的景年,察觉到脸上的痒意,迷迷糊糊地动弹了一下,歪了一下脑袋,想把脸在“枕头”上蹭一蹭。 恰巧宗廷正在伸手,景年头一歪,原本应该落在他脸颊上的手指,顿时错位,指腹压在了另一处更柔软的所在。 温润柔软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触电一般,从指尖到手臂,一瞬间,宗廷半个身体都僵住了。 好半晌,宗廷才恢复过来,他怔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还睡得不省人事的景年,心中涌出无数复杂情绪,最终一一沉淀。 他搓了搓指腹,那柔软的触感,似乎还未曾完全消失,化作一丝丝痒意,攀至心底。 那丝痒意缠绕着他的心脏,催生出一股欲念。 宗廷眸色深沉,缓缓俯身,珍而重之,在景年额头,落下一个微不可查的轻吻。 然而恰在此时,宗廷还未完全直起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宗廷下意识回头,却见宗夫人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框,脸上惊诧愕然的表情难以掩藏。 原本是泡完温泉,担心景年喝醉了酒还泡在池子里没有出来,所以来看看,没想到竟然看到这样一幕。 宗廷为了给景年擦头发,是靠坐在床头的,宗夫人所站的位置,恰好能看见两人侧面。 宗廷的神情,让宗夫人没办法欺骗自己,这只是哥哥给弟弟的晚安吻。 不是这样的,哪怕宗廷亲吻的是额头,可他的模样神情,绝不是在亲吻自己的弟弟。 “你……”宗夫人伸出来的手指微微发颤。 “嘘。”宗廷食指竖在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宗夫人用力闭了闭眼,无声道:“出来。” 她站在门口没有动,摆明了架势,一定要宗廷出来才算完。 宗廷伸手在景年颈侧挠了挠,他觉着痒,立刻扭着脖子要躲,同时伸手抓痒。 宗廷趁势抽出被压了半天的那只手,拿出来的时候,手已经被压麻了。 他一边活动手指,一边用另一只手将毯子拉开,给景年盖好,这才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一出门,宗夫人立刻将景年房门关好,拽着宗廷往她房间走去。 进去之后,她反手锁上门,还没来得及转身,已经质问出声:“你刚才在做什么?” “如您所见,我在亲吻景年。”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像在说今晚吃什么一样。 不可否认,之前他担心过,如果被家人发现他对景年的企图,可能会反对会阻止。 但是那有怎么样呢,他又不会放弃。 事情尚未发生之前,他会考虑这种情况能造成的结果。 但既然已经发生了,便不再过多忧虑,而是积极面对。 宗夫人重重地喘了口气:“你……你……年宝是你弟弟啊!” “弟弟?”宗廷挑眉:“不管是户口本,还是血缘,都毫无关系的弟弟?” 宗夫人气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年宝在我们家长大,他跟我小儿子有什么区别?” 宗廷面不改色道:“您完全可以继续这么认为,如果我和年宝成为恋人,他就是您的儿子,甚至可以叫您一声‘妈妈’。” 宗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对着宗廷干瞪眼。 宗廷沉吟片刻:“说来年宝是我们家长大的,如果我跟他真的在一起了,这叫什么?童养媳?童养夫?” “你、你胡闹!” 宗夫人大怒:“宗廷我告诉你,你敢动年宝,我就让你爸爸打断你的腿!” 她一向不赞成对孩子使用暴力,但这一刻,她终于理解了公公和丈夫有时候的心情,孩子真的不打不行。 宗廷皱了皱眉:“妈妈,请您讲点道理,我不是怕爸爸打我,如果打我一顿能让你们接受这件事的话,随便你们动手。” “我跟年宝……”他想了想,说:“您的措辞有点问题,我只是喜欢他,想追求他而已。” “追求?”宗夫人冷笑,她自己的儿子,她还不清楚? 别看宗廷对什么都淡淡的,没什么特别的需求和欲望,同龄人喜欢在意的,他都无所谓。 那是因为没有触及他真正在意的,他想要的东西很少,但一旦动了心思,就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弄到手才行。 现在他盯上了年宝,就跟狼盯上了肉一样,让他松嘴,绝不可能。 “您似乎对我有很大意见。”宗廷并不愿意在这件事上跟母亲闹崩,否则会给他的追求之路带来很大阻碍,他尽力想让母亲接受这件事,哪怕不支持,最起码不要阻止他。 宗夫人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她坐到沙发上,示意宗廷坐在她面前。 等宗廷落座,宗夫人直视着他,认真道:“宗廷,我是你妈妈,我对你没有意见,我是对你……对你的行为有意见。” 宗廷正要说话,宗夫人抬手打断了他:“先听我说完。” 宗廷:“您说。” 宗夫人沉默片刻,开口:“宗廷,你让我跟你讲道理,那我们就来讲道理,你知道同性恋不被大众所接受,现在还被当作精神病吗?” “妈,我喜欢景年,只因为他是他,跟他是男孩儿女孩没关系,如果他是女孩,我一样会喜欢他。”宗廷说。 “可他是个男孩子。”宗夫人重复道:“他是男孩,你也是,你知道同性恋的路,有多难走吗?” 周围人异样的眼光,歧视、欺凌,这是作为少数者必然会经历的一些情况。 宗廷很诚恳地说:“我没走过,但略微了解一些,我可以保证,我一定会保护好年宝,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宗廷!” 宗夫人突然提高了音量:“我不要你的保证,我要你的保证做什么?有什么用?” 她抽了抽鼻子,宗廷这才发现,他妈妈的眼眶已经变红,眼里含里泪。 “那年宝呢?他也喜欢男性吗?”宗夫人追问。 宗廷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我会想办法确认。” 宗夫人用手帕擦了擦眼睛,尽量保持平静的语调:“宗廷,我作为妈妈,我代表我自己,我跟你说,你喜欢男孩,没关系,你去找同样喜欢男孩子的男性交往,我不介意,我也会劝你爸爸,你爷爷,但年宝不行。” “为什么?”宗廷不理解:“年宝不是没可能喜欢男性。” “对,有可能。” 宗夫人点头,宗廷还未来得及高兴,便听她说:“你可以喜欢男孩,年宝也可以喜欢男孩,但他绝对不能是因为你的引导,才确定性向。” “宗廷,你自己对他有多大的影响力,你心里没数吗?你怎么忍心,你不心虚吗?” 第188章 果酒清甜,后劲儿却大,景年一觉醒来,已经半上午了。 他想到跟宗廷一起去花林的约定,稍稍心虚了一瞬,但很快又振作起来。 没关系,下午去花林也很好嘛,傍晚的时候夕阳撒在铺满花瓣的小路上,叠了一地碎金,脚踩上去,柔软的花瓣往下塌陷,像踩碎了光一样。 昨天回来的路上,他发现了这个小秘密,一个人偷偷玩了好久。 怕朋友们笑话他幼稚,没好意思跟别人说。 但是跟哥哥就没关系啦,他可以跟哥哥分享所有快乐的事情,拉他一起踩阳光。 美滋滋安排好今天出行计划,景年揉了揉额角,换衣服起床。 好在虽然酒劲让他睡过了头,但酒是好酒,宿醉醒来后并没有头疼难受的感觉。 反而因为睡饱了,精神很不错。 心里惦记着这件事,他换好衣服出去,没见着宗廷,第一句话就是问:“哥哥呢?” 宗夫人表情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方锦绣给景年递来一杯温水,小心翼翼道:“那什么,年宝啊,今天早上阿廷接了个电话,说有紧急工作,就……” 景年正在喝水,顿时被呛住了,方锦绣连忙去给他拍背顺气:“别着急,慢点儿喝。” 景年哪儿还顾得上喝水,急忙问:“那哥哥今天要走了吗?” 早知道他就早点儿起来的,这样说不定哥哥走之前,他们还能去花林逛一逛。 方锦绣:“……额,他、他已经走了……” 景年表情一下子垮下来,眼里的失落藏都藏不住:“已经走了啊,可是我们都约好了……” 说到最后,他有些委屈,眼角往下,看着可怜巴巴的,让人瞧着心里不落忍。 宗夫人心里哽得难受,宗廷是她劝走的,硬要说,是她逼走的也行。 说她固执也好,不通情理也罢,可她亲眼看见的,在生活中遇见的,目前的社会大环境就是这样,就是对同性恋者不友好。 不友好还是比较客气的说法,几年前她在米国某州旅行,亲眼看见前一日还和善好客的小镇居民,将一对同性恋人追打得头破血流。 而他们的家人有的在一旁围观,有的甚至就在追打他们的人中间。 那对同性恋人做了什么呢?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爱上了彼此,却不小心被人发现,然后强行分开,遭受了许多折磨。 小镇容不下他们,于是他们选择背井离乡,相约一起逃往别的城市,去到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生活。 然而这场出逃却失败了,下场就是宗夫人看见的,两人被抓回来打得很惨。 向他们实施暴力的人中间,有曾经的亲朋、同学、邻居等等,那些人变得面目全非。 他们说同性恋者身上有病毒,说他们违背了上帝的教诲,应该受到惩罚。 这对恋人后来一个因为伤重被送进了医院抢救,另一个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送进医院的那个,是被救护车拉走的,抬上车的时候已经没有意识了。 另一个男孩被强行带走,他被人束缚住四肢摁在地上,身上是血渍混杂着灰尘,歇斯底里,狼狈不堪,好像真的是个精神病。 当天宗夫人就改变了旅行计划,收拾行李离开了原本打算多待几天的风景秀丽的小镇。 她人虽然走了,但这件事却给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其实她也见过其他同性恋者,有被家人接受过得还可以的,也有境遇糟糕的,但这样惨烈的一对,她也是第一次见。 以宗夫人自己的本心来说,就跟她和方锦绣讨论这个问题时候说的那样,她对于这个群体,缺乏足够的认知,但并不认为他们就是错的。 尤其是听方锦绣说,性向是天生的之后。 她不知道宗廷是怎么发现他自己对景年的感情,又是怎么接受自己的性向异于常人。 作为母亲,她不会因为儿子的性向对他做什么要求。 宗廷既然选了这条路,她会支持他保护他,因为她是他妈妈,他是她儿子。 可是年宝并不一定是同性恋啊! 他有可能会喜欢女孩子,找一个可爱的女孩儿谈恋爱,组建一个正常的温馨的家庭,以后再生一个或者几个小宝宝。 而不是因为宗廷,因为宗廷对他的感情,影响他自己的判断。 这完全是有可能的,他们都很清楚宗廷对景年的影响有多大,就连宗廷自己也没办法反驳这一点。 方锦绣跟她说过,有的人并不是非同性不可,如果没有一个诱发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自己另一种性取向。 这条路肉眼可见有多难走,她的一个孩子已经踏上了荆棘之途,她却不愿意另一个孩子也走上去,在他有可能能走另一条坦途的情况下。 所以宗夫人狠下心,逼着宗廷答应,绝对不能影响景年的选择。 她一闭眼,脑海里就是儿子悲伤的眼神。 她以母亲的身份,以景年长辈的身份,以宗廷对景年的珍惜和重视,逼他发誓,除非景年自己喜欢上男孩,否则宗廷不能对他有任何方式的诱导,其中自然包括了告白。 她逼着自己的儿子,成了一个永远见不得光,不能宣之于口的暗恋者。 “那哥哥什么时候回来。”一无所知的景年,还想着如何挽回。 他以为宗廷是真的有要紧的工作,或许工作做完了,还能再来呢。 方锦绣同样什么都不知道,下意识看向宗夫人:“阿廷他没说……” 宗夫人藏起所有情绪,冲景年笑着说:“年宝,哥哥工作忙,没办法陪你去看花,你约其他朋友一起去吧,不要等他了。” 景年抿了抿唇,固执道:“不,我要等,我们说好了,撒谎的是小狗,哥哥很少骗我的。” 大部分情况下,答应他的事,哥哥都会做到,这次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景年这么想着。 不过没关系,花期还有好长,他们可以多待几天,他一会儿就给哥哥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吃过早饭,景年就用度假山庄的电话,给宗廷的助理打了个电话过去。 实际上现在已经有移动电话了,不过因为太过笨重,而且蓄电量很低,通话时间短,信号也不太好,景年他们都没用。 就算有移动电话,在这山里也没信号。 宗廷因为工作需要倒是置办的有,他也嫌太笨重不好用,通常是助理拿着。 景年电话打过去,助理接的,只说是有紧急工作,老板在开会。 问什么时候忙完,助理也没办法给准话。 后来直到他们结束这次度假,宗廷也没再回来。 其实花林已经去过了,就算喜欢,跟其他人再去玩几次也一样。 但是可能因为跟宗廷约好了,最后却未能成行,景年有些耿耿于怀。 “明年我还要来,叫哥哥一起!”临走的时候,景年跟宗夫人嘟囔。 宗夫人但笑不语,方锦绣点点他额头,笑着说:“傻崽,明年这个时候,你在学校,回得来吗?” 她说:“要想再来玩儿,只能等你放假了,冬天来不错啊,冬天泡温泉很舒服的。” 温泉是舒服,可是景年惦记的是花林。 他沮丧地说:“那暑假过来,花还有吗?” “应该还有吧?”方锦绣想了想说:“就算现在的那些花没有了,夏天也会有别的花。” “这样啊……”景年好像得到了安慰,又好像有些失落。 当时他只是遗憾,那么美的桃花林,可能没办法跟哥哥一起看。 但景年没想到,之后的很多很多年,他都再也没来过这个度假山庄,更别说和宗廷一起去看花林了。 这一年高考,景年考出了全市第三的好成绩,算是给他在华国十年求学生涯,画上了一个圆满句号。 当初申请大学的时候,景年并没有想好要学什么,家人给了他最大的自由,反而让景年不知道该怎么选了。 好在他就读的学校,不是必须在开学之初就选定专业,完全可以入学后根据自己的兴趣再选专业。 倒是144给景年提了个建议,以后景年必然还会做其他穿越任务,这个新手任务算是简单的,环境也十分和平,正适合景年学习技能提升自己。 所以它建议景年学点儿实用的,比如农学、林牧渔业、畜牧业、医学、经济学金融学等等,有可能的话,最好找个厨师学校进修一下。 说实话,要不是144提醒,景年都忘了自己还要继续穿越做任务这回事了。 景年听得一愣一愣的,经济学这些他理解,学会怎么赚钱。 医学也理解,如果他懂一些医学知识,就算不做任务,生活中也能用得上。 但是农学、畜牧业这些又是什么? 还有厨师学校,他学厨做什么? 景年爱吃但他不会做,家里有厨师,想吃什么好吃的跟厨房说一声就行了。 就是因为他爱吃,觉得自己做的东西不好吃,更没做饭的兴趣了。 长辈也不让他动手,切菜担心他切到手,炒菜担心他溅到油,顶多就是舅妈做西点烤甜品的时候,给她打打下手。 这个顶多是不成功糟蹋食材,完全不像学做饭那么危险。 听了景年的疑问,144嘲讽道:“你傻啊,万一以后你穿到古代,会种地会养猪会做好吃的,比什么技能都实在!” 景年反驳:“我可以读书,考科举,士农工商,我当士呀!” 144冷哼一声:“想的美,要是你家穷得没钱读书呢?要是科举制还没开始呢?” 景年:“……!” 好像真的只能种地…… “那……那我还是从临床医学开始学起吧。” 至于其他的,那些可是华国人的天赋技能,干嘛要去国外学呀。 第189章 景年想得倒是挺好的,趁着这一世没有生活压力,可以学点儿以后可能用得上的技能,技多不压身嘛。 等他告诉长辈们他的专业倾向,方锦绣跟他一样不了解情况,只惊讶道:“年宝你想当医生呀?” 景年说:“也不一定以后就会当医生,就是想学学。” 宗夫人也是在米国读的大学,知道的就多了,她说:“那年宝还要在学校待很久了,而且会很辛苦。” 国内临床医学专业是五年制,景年已经做好比别的专业同学多读一年的准备了,然而宗夫人告诉他,不是这样的,在米国想学医,最起码得再读八年。 这个八年并不是说医学读八年,而是他们本科根本没有这个专业,必须得拿到本科毕业证之后,才能去考专门的医学院,然后再读四年。 那本科学什么呢?学什么都行,前提是你得修完生化课程,然后等本科毕业后,再去参加医学院等入学考试,这个考试也很难,竞争非常大。 而且这单单是指学习时长,并不是说学完课时就算了,还有许多许多的考试,理论的实操的,临床实习等等。 简单点来说,选择这个专业,意味着景年接下来的八年,会忙到飞起。 前提是他成绩够好,四年后顺利考入医学院。 景年:“……四四?四四你还在吗?你说话啊!” 144不在,144挂机了,系统也有统权,要休息的。 “还打算学医吗?”宗夫人问他。 景年咬咬牙:“学!” 四四说得有道理,他这一世能遇见哥哥姐姐舅舅舅妈他们,是他的幸运,总不至于每一次穿越任务,都有大佬给他抱大腿吧。 所以他要自己努力成长才行,不能光想着躺赢。 说回现在,正因为景年有学医的意向,大学专业也选择了生化方面,为未来考医学院做准备。 也被宗夫人说中了,他在米国的学习生涯,完全称得上辛苦。 繁杂深奥的理论知识,精细入微的实验操作,为了不至于学习四年然后没通过入学考试,景年在学习上花了几乎全部的精力。 原本还以为,到米国读书后,能经常跟宗廷见面。 结果跟他设想的完全相反,两人虽然在同一个州,离的比之前隔着大洋近多了,但并没有比以前多出相处时间。 他忙到飞起,宗廷忙到起飞,以前他在国内读书的时候,放了假还能过来找宗廷,天天赖在他办公室里。 或者宗廷回国出差、放假,他们能有一段比较长的独处时间。 现在好了,上学的时候他忙,放假了他还忙,实验室一待就是几天,吃住都在里面,宗廷有时间他都没时间。 好在移动通讯发展起来了,移动电话终于成功瘦身,两人虽然见面不多,但只要有时间,每天定然会通个电话。 不拘时间长短,哪怕只问一句“今天吃了什么”,闲聊两句,一天的疲惫便消散许多。 不知是不是因为长久没见面,景年感觉他和宗廷的关系发生了一点点变化,具体是什么变化,他也说不上来。 依旧是亲密熟稔的,但是这中间好像又多了几分陌生,有时候跟宗廷聊天,他会不自觉忘了宗廷是他哥哥,更像一个关系亲密无话不谈的朋友。 景年自己想过,感觉是因为宗廷对他不再像哥哥对弟弟,少了几分管束,多了平等和洽。 他觉得大概因为他长大了,都是大学生了,所以哥哥转变了对他的态度。 景年还蛮喜欢这种相处方式的,很舒服。 当然,不是说之前的相处不好,就是那会儿,其实他有时候有点儿怕宗廷,对于管束他的家长的那种害怕。 有次他同学吐槽,说他都二十多岁了,晚上躺床上看漫画被父母撞见,还是会心跳加速,下意识想藏起漫画书。 景年当时就想到了宗廷,他也二十多岁了,吃个冰激凌被宗廷知道,会心虚气短,害怕不敢面对他。 不过后来两人关系发生转变后,这种感觉就渐渐消失了。 宗廷还是会关心他身体,给他提一些建议,但姿态语气都温柔平和许多,不像是教导弟弟的哥哥,而是亲切可靠的朋友。 这样的宗廷让景年更喜欢更亲近,他一有时间就会给宗廷打电话,两人相处越发和谐融洽。 原本以为两人会继续这样相处下去,景年大四快毕业的时候,宗廷的工作重心开始向国内转移。 早些年宗恒选择开辟国内业务,一方面是因为宗老爷子坚持要回国,另一方面他作为一个华国人,在国家需要的时候,愿意出一份自己的力量。 但有一说一,他们对当时国内的市场,并不看好,最起码短期内,是达不到理想收益。 毕竟那会儿华国刚刚改革开放,前景如何,无人能知。 谁也想不到,宗氏在华国的分公司,会在短短十多年的时间里,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不夸张的说,在两年前,营收已经超过了米国经营了几十年的总公司。 其实华国经济市场的崛起,在几年前已经初现端倪,否则宗恒堂堂宗氏掌舵人,不会轻易让尚且年轻的儿子直接上位总公司。 哪怕宗廷天纵奇才,那是宗家几代人的基业,他不会拿来开玩笑。 只不过是宗恒发现了国内市场的重要性,当时又处于紧要时候,国内需要有个能主持大局的。 宗恒也有心锻炼儿子,那会儿宗廷已经跟在他身边学习过很久了,总公司的情况他很熟悉。 而且总公司的情况已经趋于稳定,于是宗恒让宗廷管理总公司,而他回国坐镇华国分公司。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 目前华国公司的发展势头压过总公司,并不是宗廷无能,相反,宗廷执掌宗氏总部期间,能力有目共睹,宗氏的发展势头相当不错,每年的营收报表相当漂亮,董事会的董事们,都对宗廷十分赞赏。 宗氏的华国公司,是赶上了好时候,搭上了改革开放的顺风车,直接让宗氏在华国扬帆起航,一飞冲天了。 而且看未来发展的情况,华国的经济正处于一个高速腾飞期,未来相当可期。 经过多番考虑,最终做出决策,将宗氏的发展重心朝国内转移。 宗廷毕竟是宗氏未来的接班人,宗氏要交到他手中,如果真的决意转移重心,宗廷不能不接触国内的业务。 于是宗廷被调往华国,宗恒回了总部。 景年:“……” 他不想每天跟舅舅打电话! 越洋电话太难打了,时差、信号,都是问题。 等景年考进医学院,忙到连吃饭睡觉都成了问题,更别说抽出时间给宗廷打越洋电话了。 偶尔有那么点儿时间,有时候因为时差,宗廷在休息,景年就放弃给他打电话。 即便电话打出去了,宗廷也忙,在开会,信号不好,他自己临时有任务,或者其他什么原因,说不到两句话电话就挂了。 整整四年,景年只在第二学年圣诞的时候,回过一次国,跟家人一起过了个短暂的节日。 其他时候,都只能是家里人来看他,相聚的时间也十分短暂。 哪怕是春节——米国人春节不放假,亲朋在过大年,景年在解剖室里,一边打电话一边偷偷掉眼泪。 他太想家了,又不敢哭出声让家人听见,他们会难过心疼的。 看见景年这么可怜的模样,144也有点儿后悔了,它劝景年说:“要不然你随便学学算了,干嘛逼自己这么紧,你又不用靠这个吃饭。” 在哪儿都有混日子的人,再好的学校也有学习成绩差的学生。 医学院难考,每一个考进来的学生都付出了极大了心力和代价,但这并不是结束,仅仅是开始。 很有一部分学生因为受不了巨大的学习压力,慢慢堕落,颓废躺平算是轻的,有些染上了不该染的东西,医学生涯可以说断送掉了。 这种情况屡见不鲜,每个学期都有,景年身边就有这样的例子。 144倒也不是让他学那些人,只是让他不要对自己要求太高,该吃吃该喝喝,放假了就出去玩,想做什么做什么。 他跟其他人不一样,他那些同学奔着当医生治病救人去的,景年甚至现在都没定下要不要去当医生。 他现在学习的主要目的,仅仅只是为了掌握技能。 景年毫不犹豫拒绝了:“不行,医学知识,哪有随便学学的。” 这是用在人身上的技能,学好了看病救人,学不好可能就成害人杀人了,哪能轻忽,哪敢轻忽。 况且,这么好的条件,他好多同学还在为生活发愁呢,他家里不缺钱也不缺人,所有生活中的杂事琐事都有人替他解决,他只要专心学习就好。 这样还放弃,那他还能做成什么呢? 景年别看脾气软,但性子却不软,自有其坚韧的一面。 学习辛苦,乡愁难解,咬咬牙,挺一挺就过去了。 一晃眼四年过去,医学院读完,拿到医学博士学位。 经过八年苦读,景年终于毕业了。 从十八岁到二十六岁,最青春的年岁他埋首在书本、实验室、医院。 陡然放松下来,竟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144算是看着景年怎么熬过这几年,对宿主大为改观,有这份毅力,以后做任务应该不会轻易放弃吧? 曾经景年忙到崩溃的时候,不止一次想过,等他毕业了,他要睡两天两夜,谁也不能吵醒他。 要吃好吃的,馋的时候菜谱都写了一本。 要出去好好玩玩,哥哥姐姐送他的跑车,现在还在车库里吃灰。 真正轻松了,他茫然四顾,突然起身:“回家,我要回家!” 第190章 景年回家之后,直接给自己放了个长假。 以他的学历和成绩,想进哪个医院都没问题,工作是不用发愁的,精神绷太久了,他只想好好歇歇。 家里人当然也没意见,甚至景年在家睡觉的时候,其他人走动都放轻了手脚,担心吵到他。 陆六六同学今年正好初三,快中考了,原本在家跟小霸王似的,谁都得让着他,考生了不起呀! 然而景年一回来,立刻退居一射之地。 但凡他有点儿想抖起来的想法,他爸就嘲讽说:“你小舅舅医学博士都读完了,也没见他像你这样鼻孔朝天走路,考个高中,看把你嘚瑟的。” 青春期好面子的小男生气得跳脚:“我什么时候鼻孔朝天啦?” 小孩子很不喜欢这样被比较的,有的小孩被这样“打压”之后,就会迁怒。 可是陆六六不一样,他太喜欢他小舅舅了,打小就跟小尾巴一样,黏在景年屁股后头。 现在常常被他爸妈拎出来当童年趣事讲的就有一样,陆钊小时候特别喜欢景年,所以哪哪都想跟他学。 景年是卷毛诶,陆六六小朋友就想跟他小舅舅一样,要同款卷毛。 别的小孩哭着跟爸妈要弟弟妹妹们,陆六六哭着要卷毛。 方锦绣跟陆远峰哭笑不得,试图给他讲道理,没用。 陆六六哭唧唧地说:“你们别想骗小孩,他是我舅舅,我是他外甥,我们一样样的头发,叫遗传!” 也不知道他在哪学的这么个新词,立刻就给用上了,还不能说他用得不对。 见父母都让他问得没话说了,小朋友哭得震天响:“舅舅的卷毛为什么没遗传给我,我真的是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吗?” 众人:“……” 陆远峰有点儿崩溃:“你是我儿子,又不是你舅舅的儿子!” “但是他是我舅舅啊!”陆六六继续哭,小朋友认死理的时候,谁也拿他没办法。 后来景年和方锦绣就一起给他卷头发,本来想用卷发棒,但他头发太短了,只能用筷子慢慢卷。 等成果出来,陆钊美滋滋照了一下镜子,又哭了。 “好丑……”小孩儿被自己丑哭了。 景年笑得差点儿把筷子给撅了,讲道理,他姐姐和姐夫都不丑,甚至称得上俊男美女,生下来的陆钊,从小就是个小帅崽。 只不过他确实不适合卷发,或者说不适合筷子卷出来的小细卷。 他理想中的卷毛是景年那样的,会比现在的头发更好看,结果照镜子一看,跟以前相比变丑了,小家伙一下子绷不住了。 后来他再没要过卷毛,不过他卷毛时候的照片,家里存了一大叠。 方锦绣特意照的,孩子的黑历史,她都精心保存着。 话说回来,陆钊小时候黏景年,景年出国读书的时候,这孩子哭得呀,眼泪鼻涕一大把。 方锦绣一边拍照一边笑:“年宝你看,六六像不像你小时候,阿廷要去学校了,你也是这样抱着他大腿哭的。” 景年:“……” 笑不出来了。 幸好那会儿姐姐没给他拍照,不然也太丢脸了。 陆六六的这些照片,姐姐说要给他以后对象看的! 后来景年在米国读书,跟宗廷离那么近都没办法经常见面,更别说远隔重洋的其他家人。 景年这次回来,还以为长久不见,小外甥会跟他生疏。 相处的时候,感觉陆六六也不像小时候那样黏人了,还有些怅然若失,孩子长大了啊! 结果方锦绣告诉景年,别看陆六六在他面前一副酷酷的模样,在同学朋友面前,吹牛的时候,张嘴就是“我小舅舅怎么怎么样”,陆钧都醋好几回了。 后来景年带着陆钊出去玩了几回,这孩子在他面前,慢慢就放开了,又变得活蹦乱跳起来。 不上班不上学这种事,只能说一时放假一时爽,一直放假一直爽。 景年在家放了两个多月的长假,每天都过得十分堕落且快乐。 早几天他还会因为长时间养成的作息习惯,一早起床。 可是起来了也没什么事,不用上课了,也没有实验,不用值夜班。 之前时间不够用,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时,现在起床后可以慢悠悠吃个早饭,不用在路上啃几口三明治或者面包就当充饥。 吃完丰盛的一餐,肚子饱了就容易犯困,况且他刚回来,时差还没完全倒过来呢。 既然如此,反正也没什么事,那就去睡个回笼觉吧。 一开始景年还有点儿心虚,之前学习时间太紧张了,导致他现在大白天去睡觉,有种虚度时光的愧疚感。 宗夫人安慰他说:“你这不叫睡懒觉,叫养精蓄锐,休养生息。” 景年:“……是这样吗?” 宗夫人:“是啊!” 方锦绣:“没错!” 宗廷:“放假想做什么做什么,想那么多干嘛。” 于是景年心安理得躺回去睡觉了。 之后的生活别提多快活了,早上能早起就起来吃早饭,吃完了回去睡觉,不能早起就干脆一觉睡到半上午,醒来还是有特意给他留的早餐,不会让他饿到中午。 肚子填饱了觉也睡饱了,好像又没事了,那可以玩呀! 出去逛街看景点买好吃的,或者干脆去找宗廷,蹭他的办公室他的空调茶点。 宗廷甚至还给他准备了游戏机,这个已经流行过几年了,陆六六都快玩够了。 可是景年之前那么忙,见都没见过,一上手就玩上瘾了,疯狂打了一个多月游戏,要么窝在家里,要么窝在宗廷办公室。 每天吃了玩儿,玩儿了睡,睡醒了继续吃喝玩乐。 于是家里长辈们的态度,从“哎呀我们年宝读书辛苦了是该好好休息休息”,逐渐变成“还是应该运动运动老打游戏眼睛怎么受得了”。 最后直接成了催促:“赶紧的没事出去走两步一天天的窝在家里要发霉了”。 景年:“你们态度变化好快哦!” 这还没完,就在景年抽着打游戏的空隙出去放风的时候,陆六六来给他通风报信了:“小舅小舅,我妈要给你找个女朋友!” 景年:“?” “什么东西?”景年震惊。 “女朋友!”陆六六大声哔哔:“我妈说你别看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不会跟女孩子相处,把女孩都处成了铁哥们儿,靠你自己是不行了,得给你想想办法。” 景年目瞪口呆,恍惚间想起来,这段时间他姐还有舅妈她们,都旁敲侧击地问过他感情方面的问题。 这不开玩笑嘛,他坐下吃饭都没时间,啃了不知道多少干面包,哪来的时间谈恋爱。 对此方锦绣反问:“你要是有时间,你谈吗?” 景年的回答跟之前无数次一样:“没有遇见让我动心的人啊。” 方锦绣又问:“那什么样的人会让你动心呢?” 景年自己也说不太清,但是他正在打游戏,如果不给一个合理的回答,他姐肯定还会继续问下去的。 景年就说:“会让我产生想跟他/她一起生活一辈子的想法的那种人吧。” 方锦绣:“……那你有过这种想法吗?” “有哇!”景年一边打游戏一边说。 方锦绣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他说:“姐姐你,我哥,舅舅舅妈,还有六六他们。” 方锦绣:“……” 算了,不问了,不受这个气了。 她确实没再问景年了,这孩子想法太理想化了,哪能见着个人就想着跟人家过完下半辈子呢,那不得先认识认识,熟悉熟悉熟悉。 景年倒好,熟悉着熟悉着,都成朋友了,朋友里成了好几对,他依旧单身。 还是得她想想办法,指望景年自己,怕是要继续打光棍了。 收到小外甥报信的景年,差点儿跑路。 他躲在宗廷办公室,赖着不走,占人家地盘,还咕咕叨叨:“哥你比我大好几岁呢,你都没对象,干嘛就催我呀!” 瞅瞅这个小没良心的,还想祸水东引。 宗廷只笑不说话,他妈知道他的秘密,曾经问过他很多次,有没有改变想法。 他知道他妈想听到什么回答,他不喜欢景年了,或者他喜欢上别的人。 可以他从来没让她如愿过,所以时至今日,他孑然一身,家里从不催促。 宗夫人到底心疼儿子,不忍心逼他,宗恒跟宗老爷子那边的压力,都是她帮着儿子分担的。 其实早几年,宗廷心里很有几分担忧,他害怕景年会突然开窍,喜欢上哪个女孩。 后来见他忙成那样,心疼之余,竟然还有几分安慰,好歹这样,景年就没空谈恋爱了。 有时候宗廷会想,如果景年一直不开窍,他们就一直这样,也挺好的。 他永远是景年最亲密的朋友,最可靠的兄长。 但是那份隐忧,一直压在心底,不敢深思,经不起细想。 躲归躲,闹归闹,到时间了还得回家。 回去之后发现陆六六正在挨训,景年连忙上前解救,这才知道他传递了假消息。 也不能说是假消息,就是有点儿夸张了。 方锦绣是操心景年的感情问题,但不至于逼着他现在就找对象。 她是觉得,景年在国外一待八年,回来之后,之前的朋友都各奔东西,出去玩都只能叫陆六六作伴。 景年以后又是想在国内生活的,交际圈子要打开呀! 就算他不管家里公司的事情,可身份摆在这里,有些关系好的朋友,家里的小孩以后必然会打交道的。 所以方锦绣就跟宗夫人商量着,筹备一个宴会,让景年露露脸,带出去给大家认认人,看看她们家金尊玉贵的小少爷,到底长什么模样。 也能借此机会,让景年开始融入圈子,如果能遇到志同道合的,多交几个朋友。 当然,要是遇见了喜欢的人,那就更好了。 第191章 方锦绣精心准备的宴会十分成功,景年也确实在宴会上结识了几个新朋友,有两个甚至成了至交好友。 但对象什么的,就完全没影了。 不光如此,一年年过去,陆六六大学都毕业了,女朋友换了好几个,景年跟宗廷,都是孤身一人。 方锦绣从一开始的淡然,到着急,再到慢慢接受。 其实她不是非要逼着景年处对象结婚,一开始她对景年的希冀,就是盼着景年能开心快乐成长,自由自在的生活。 景年长成了一个很优秀的大人,他心地善良却不软弱,有原则又宽于待人,喜欢他的人很多很多。 他人缘极好,朋友众多,却一直没有遇见那个他所说的,产生想要一起生活的想法的人。 关于这个问题,方锦绣跟他谈过很多回,她还担心过,景年是不是心理上有什么原因,排斥那种亲密的关系。 后来发现不是,他单纯的就是没办法动心,他有感情,就是没办法喜欢上别人,想谈恋爱会有亲密接触的那种喜欢。 然后她就释然了,随他去吧,不想谈恋爱就不谈好了,人的一生又不是只有谈恋爱这一件事。 方锦绣是不急了,宗夫人着急起来。 这些年眼睁睁看着儿子一个人,消化着不能与人言的感情,所有情绪无从发泄,想方设法地对景年好,潜移默化地改变两人关系。 宗夫人也曾后悔了,如果当初她没有插手,没有阻止宗廷对景年表达情感,是不是现在两个孩子已经在一起了? 或许前路艰难,可她的孩子,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苦无人说,苦果自咽。 她私下问宗廷,怨不怨她。 宗廷说:“不怨。” 他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带着些微笑:“妈,我很感谢你,你确实了解我,当初我发现我对年宝的心意后,动过很多不好的念头,从头到尾,我都没设想过如果他不喜欢我,我会放开他这条路。” 他没有想给景年选择的权利和机会,宗夫人说的对,他对景年有无与伦比的影响力,他有无数种办法,让景年“心甘情愿”地跟他在一起。 这对景年来说,又何其不公平。 很多年后,当他领悟到这一点儿,心脏剧痛。 他的爱,既不纯粹也不美好,充斥着掠夺和占有欲。 幸亏有他妈妈,强行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行动,才没有酿成更坏的结果。 当他选择用更平和的心态来靠近景年,又好像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景年,更活泼更生动,会生气会恶作剧,而不是一个乖巧听话,连负面情绪都很少的弟弟。 宗廷恍然发现,当初的他确实太过自我,自以为关心爱护,其实高高在上,愚蠢而不自知。 宗夫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是担心儿子会欺负景年,但她没想到,他真的有过这种想法。 她犹豫半晌,纠结道:“可是年宝现在也没喜欢的人,不然、不然你去试试?” 宗廷苦笑:“妈,您以为我这些年,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除了亲口说出来,旁敲侧击、明示暗示他都试过了,没用,景年根本不为所动。 “他叫我‘哥哥’的时间太长了,长到从内心完全认同了这个身份。”宗廷说这些的时候,满嘴苦涩,他自己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认识到这点的。 景年喜欢他,亲近他,崇拜他,可那是对兄长,而不是一个可以有更亲密关系的男人。 宗夫人也傻眼了:“那、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这样不好吗?年宝没有喜欢的人,他亲近的人里,只有我和他是单独一个人,我们可以彼此依靠,走完后半生。”宗廷神态淡然,在很多个难眠的夜晚,他渐渐消化了种种不甘,开始选择接受。 景年也确实跟他说过类似的话,被姐姐催着找对象的时候,跑到他那里哭诉,然后开玩笑说:“哥哥,要是我们都找不到对象,那就我们两个过好吧,这样舅妈和姐姐她们,也就不用担心我们以后会孤单了。” 景年是开玩笑,宗廷却当了真。 他曾经卑劣地祈求过,希望景年真的一辈子都遇不到喜欢的人,那他的话,就能成真了。 宗夫人鼻腔一酸,突然有种想哭的欲望。 她心里百味杂陈,既后悔又庆幸,既难过又茫然,她看不清两个孩子的前路,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其实不光宗廷记得景年的“玩笑话”,景年自己也记得。 说的时候未曾上心,只是抱怨之余,脱口而出。 没想到一语成谶。 一年又一年,舅公去世,舅舅退休,和舅妈开始环游世界,到处旅游。 陆六六大学毕业了,跟分分合合多次的初恋结了婚,生了一个有甜甜酒窝的小宝宝。 景年还是孑然一身,宗廷也是,家人都已经习惯。 陆六六遵循家族传统,在他崽小时候,哄着她签了长大要挣钱给舅爷爷花,给舅爷爷养老的保证书。 摁了小家伙的手掌印,只不过这次,签的是宗廷和景年这两个舅爷爷的名字。 其实哄小朋友签保证书,不过是个玩笑罢了,小孩子懂什么,重要的是大人的态度。 以前方锦绣看着景年哄陆六六签,是看她儿子的笑话。 现在陆钊哄他崽签保证书,是想告诉景年和宗廷,一个人生活也没什么,不结婚不生孩子,他的崽就是舅舅们的崽。 当然,景年和宗廷不至于真的指望小家伙给他养老。 倒是真应了他的那句玩笑话,他和宗廷,都没遇见想结婚的人,后来干脆搬到一起住,然后两人真的就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 他们先后送走了宗恒夫妻,宗夫人走的时候,拉着宗廷和景年的手,眼泪滚滚。 景年以为她只是舍不得他们,心里难过,跟着哭得不行。 宗廷却看懂了母亲眼里的愧疚,她一直在后悔,觉得如果没有当初她的阻拦,或许他就和景年在一起了。 “妈,我们真得挺好的。”宗廷另一只手覆在了景年的手上,微笑的眼睛含着泪:“妈,我们会一直这么好的,您放心吧。” 宗夫人将她两个孩子的手叠放在一起,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然后阖眼长逝。 后来景年又送走了姐姐。 方锦绣身体开始变差的时候,景年搬到她身边住,她临死前,景年就守在她床边。 她年纪已经很大了,因为病痛,四肢无力。 她艰难地抬起握着的手,送到景年面前,露出一个略带神秘的笑容:“年宝,姐姐给你变个戏法。” 摊开的手心里,是一颗彩虹硬糖。 景年一愣,而后泪如雨下。 很多很多年以前,他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崽崽,有一天早上,姐姐给他“变了个戏法”,他尝到了第一颗糖的滋味,那么甜,是他记忆中最甜的糖果。 长大之后,景年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渐渐发现一些蹊跷。 就如他有个系统一样,他姐姐或许也有个了不得的金手指,比他的系统厉害很多倍的那种。 但他从没有问过姐姐,也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方锦绣约莫知道他心里清楚,但她也没特意跟景年讲过,这成了姐弟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这个秘密,方锦绣藏了一辈子,枕边人没说,唯一的儿子没说,最疼爱的小孙女也没透露一个字。 她给景年“变”了最后一颗糖,带着她的秘密离开了人世。 可能年纪小一些就是会这样吧,随着年纪渐长,景年送走一个又一个的亲人。 每一次都痛彻心扉,却又无可奈何。 每一次亲人逝世,景年都会大病一场,他自己就是医生,明白这是哀痛过度所至,可是明白是明白,伤心和痛苦却难以缓解。 144曾劝他,都这把年纪了,人老了有什么意思啊,现在买个模拟人,因为存续时间短,很便宜的。 景年不答应,这是他的人生,生老病死,也该是他经历的,模拟人又算什么? 别说什么模拟人跟他本人一摸一样,假的就是假的,怎么会真的完全一样呢? 况且,宗廷还在,他走了,他哥怎么办? 他的亲人,同样是宗廷的亲人,他痛苦难过,宗廷经受着同样的悲痛。 只不过宗廷性格惯来内敛,流露出的那些伤心,恐怕不及他内心十之一二。 上面的长辈都过世了,就剩下他和宗廷两个人,他要是再走了,岂不是得留下哥哥一个? 以前景年觉得,死亡是最痛苦的,后来经历的多了,才明白过来,看着在乎的人一个个离世,留下自己一个人,才是最恐怖的。 他感到庆幸的是,宗廷比他大几岁,他小时候还喝过基因液,身体一向比常人要健康一些,应该不会走在宗廷前面,留他到最后。 景年果然活了很久,他到八十多岁的时候,身体还很不错,能吃能喝能动弹。 宗廷跟他竟然不遑多让,明明比他大好几岁,腿脚一点儿不比他慢。 景年还笑,说他们两个可以一起过一百岁生日,结果没过多久,他就在睡梦中,一睡不醒。 无病无灾,寿数到了而已。 陆钊带着小辈们过来,哭声震天。 宗廷坐在景年床边,握着他已经冰冷的手,眼睑微阖,不哭不笑,无悲无喜。 陆钊担心他大舅伤心过度,想过去劝两句,叫了两声没人应,下意识碰了他一下,宗廷一下子倒了下去。 一场丧事成了两场,陆钊想到两个舅舅深厚的感情,多年相伴,彼此依靠,于是做主将两人同时下葬,葬在了同一处,比邻而居。 第192章 白茫茫的空间里,漂浮着一个光球,光球周围,一道道数据流以极快的速度围绕着它流动。 光球发出清越动听的声音:“原来死亡是这样的感觉……” 一瞬间失去意识,然后轻飘飘地飞起来,浑身不着劲儿,紧接着就到了这里。 “欸,我的声音……”光球,也就是景年诧异不已,下意识想抬手摸摸自己的喉咙,只见光球就在原地蹦哒了两下,又停住了。 或许是因为脱离了年老体衰、思维迟钝的躯体,景年觉得,他不光声音变回少年时候的样子,就连思维也更活跃,心态好像也变年轻了。 之前一世的经历,好像隔了一层,记忆是清楚的,却像亲自参演了一场电影,骤然抽身,心绪难平。 “四四?”景·光球·年又原地转悠了一圈,试图找到他的系统。 “我在这!”围绕着景年的数据流,流动速度渐渐变慢。 光球是没有眼睛的,但是景年就是“看”到了,他呆呆道:“原来你长这样啊……” 144说:“别想了,这些数据就跟我的衣服一样,你是看不到我的。” 景年:“啊?” 144:“别啊了,你第一个任务完成了,可以结算积分了,你不激动吗?” 任务?积分? 景年并没有144想象的那般激动,他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已经彻底离开那个世界了。 “我走之后,哥他怎么样了?”景年忍不住问。 144:“只是一个小世界土著而已,你都已经走……行了行了,别难过了,我帮你看看好了。” 光球上下跳动了几下,显得颇为活跃:“谢谢四四。” 144:“不客气……欸?!!!” 景年僵住:“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 144奇怪道:“你之前那个任务世界,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景年是第一次穿越,不懂这些,只能等着144操作。 过了一会儿,144说:“确实找不到了,奇怪了,不应该啊……” 一个最初级的小世界而已,还是他宿主刚刚结束任务的世界,就算在循着结算界面去找,也能找到的,可是就是不见了。 景年失落地问:“还能找到吗?” 144原本想算了,看他难过的球身光芒都黯淡了,只好说:“我写个报告上去,看看一部能不能给调查一下。” 景年:“一部?” 144说做就做,正在往模版里套报告内容,闻言不在意道:“就是专门管理主神空间下属任务世界的部门,跟咱们三部,也就是任务部不搭边,你不用管。” 景年跳了跳,球身上光芒一闪一闪的:“不对呀,管理部门,怎么不搭边?” 任务部,一听就是干活的。 “你知道什么。”144强撑着骄傲:“一部管的是任务世界,又不是我们这些系统和宿主们,我们归我们三部的老大管。” 光球景年又跳了跳,他大概懂了,就是管事不管人嘛。 不过既然有一部和三部,那应该还有二部,说不定还有四部五部,二部又是做什么的? 景年很好奇,但是看144无心细讲,只好先收起自己的好奇,以后有机会,或许会知道吧。 “来来来,看你的任务结算。”144略有些激动地说:“你可还记得,你还欠我积分没还呢。” “记得记得,还有一百多嘛。”好几十年了,景年还能记得,不是因为他记性好,而是144三五不时地在他耳边念叨。 144连忙强调:“是一百七十四积分。” “知道啦,一百七十四,给我结算积分吧。”景年好笑道。 话音刚落,景年听到144机械的电子音:“是否结算积分。” 跟他刚认识144时候感觉很像,不带丝毫情感,冰冷理性。 景年愣了一下,轻声道:“是。” 一道数据流冲进他的身体里,很多曾经经历过的画面在景年脑海中一闪而过,最后在他面前定格的是一道光屏,光屏上显示着他上个任务的种种信息: 【任务世界:*******小世界 任务等级:E级 任务者(宿主):景年 系统:144 任务完成度:100% 评分:S 结算积分:750(超额完成奖励百分之五十)】 这个积分比他想象的要多很多,景年之前听144说过,说像他完成的这个任务是最低级的,E级任务最高奖励是500分,满分完成两个才能买一瓶初级基因液。 但其实能拿满分的人很少,因为E级任务实在太简单了。 就算是新手,也会很快完成任务,然后选择用模拟人替代自己继续人物生活。 这样难免会损失一些任务完成度,但如果前期任务做得非常非常好,一般能拿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结算积分。 而省下来的这些时间,都够他们再做好几个任务了,哪怕还是刷E级任务,也能多赚好几倍的积分。 “你赚了不少吧?”144的声音又恢复了灵动。 “你怎么知道?”景年问。 144这么问,显然看不到他面前的光屏。 144说:“我分成到账了,有一百点积分呢,不错啊景年,竟然是百分百的完成度。” 它的收益是宿主的五分之一,一算就知道了。 但这是不计算奖励分的,144也没想到。 景年想着,不知道这个光屏怎么消失,刚想了一下,光屏瞬间无了。 他呆了呆:“四四,我刚忘记跟你说了,我那个任务世界,名称是一连串*号。” 144说:“被屏蔽了吧,那个世界搞不好真有点儿问题,你等我在报告上写上。” 景年想把欠144的积分还给他,正想着怎么还,面前又拉开一道光屏,中间光秃秃的,左上角一排小图标,现在亮着的是一个包裹图标。 包裹旁边的金币图标后面,跟着一个数字“750”,应该就是他的积分了。 景年试着用意念戳了下金币,想着给144转积分,144瞬间有反应了:“你要还我积分?” “对啊。”景年说完,突然感觉有一个接受通道。 他转了两百五积分过去,144惊喜道:“这么多?” 光球景年跳了跳,他只要有动作,要么就是转一转。 “多余的就当利息吧。” 144声音都高了两度:“老板大气!以后需要积分,尽管找我!” 景年想笑,但光球身体只是闪了闪。 144一下子收获了三百多积分,贫瘠的小金库算是有了“大丰收”,一时间热情高涨:“你是想休息一下,还是开始新任务?” 景年愣了一下,说:“开始新任务吧……” 他一个球,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等等!”144懊恼道:“忘记问你了,要不要抽离情感,免费的。” “什么?抽离什么情感?”景年诧异道。 144说:“就是你上个任务世界,度过那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人和事,如果不抽离情感,多过几个世界之后,很容易产生心理疾病的。” “这是为了你们宿主的心理健康,所以主神空间提供了免费的情感抽离服务。”144解释道:“你放心,不会影响记忆的,只是将情感抽离,再想起来的时候,你的情绪就不会产生太大波动。” 景年听懂了,他毫不犹豫道:“我不需要,我要保留我的情感。” 他对家人朋友的爱,家人朋友对他的爱,那是他珍视的宝物,而不是妨碍他的,应该被清理掉的情绪垃圾。 144:“你确定?” 景年语气坚定:“我确定。” 144无奈:“那行吧。” 这种事宿主说了算,它一个系统,做不了主的。 既然景年舍不得,那就算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像他这样的,等再经历几个世界,要么会感到麻木,要么自己觉得负担不了,会选择抽离的。 “你想选择什么等级的任务?”144这次征求了景年的意见。 它提示道:“你还能再选两次E级任务,如果有信心,也可以直接选择更高一级。” 更高级当然奖励也更好,但是如果完不成,可是有惩罚任务的。 F级别作为倒数第二级别,难是不太难,如果景年想试试,它也赞同。 景年对积分没有太迫切的需求,甚至他都不太清楚,自己做任务的目的是什么。 所以他想了想,说:“还是E级吧,不着急。” “行。” 144答应了:“E级……让我看看有哪些任务……这个可以,简单,目标明确,耗时短,你一定行!” 它选了确定,一光球一系统,瞬间消失在这个空间里。 * 朴素整洁的床铺上,躺着个短手短脚的漂亮小娃娃,他闭着眼睛,整张脸红得像烧着了一样,额头冒着细汗,发出不舒服的虚弱呻吟。 看过任务背景的144自然知道,这孩子是因为突如其来的高烧离开人世的。 为了不让宿主一来就被烧成傻子,它连忙叫他:“景年,醒醒!” 小娃娃没醒,刚扫描过宿主身体的144却愣住了。 怎么回事,这个小孩儿竟然长得跟它宿主一摸一样! 不对,准确的说,跟方景年大约四五岁的时候,长得非常像,五官一模一样,就是瘦一点儿。 这是不应该的,因为宿主做任务,用的都是当事人的身体,连续撞到完全一样的长相,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事有蹊跷! 但144来不及多想,再拖下去,真要烧成傻子了。 它急促地喊了几声,甚至在景年脑海里放电铃音,终于把他喊醒了。 “景年,快,我给你开系统商城,里面有特效退烧药,只要五积分,你快买了吃下去。” 小崽崽因为高烧两眼湿润,喘出的气息都是烫的,他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脑袋,小奶音带着哭腔:“奶奶,有妖怪……” 第193章 景年一句话给144干懵了。 妖怪?!!! 谁是妖怪?哪来的妖怪? 它甚至扫描了一下周围,这个房间包括整个院子,活物除了院子里那几只鸡,就剩下它和景年。 所以……? 妖怪竟是它自己? 144震怒:“景年!你睁眼!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谁是妖怪!” 小崽崽被它吼得一个哆嗦,抽抽嗒嗒哭起来:“爷爷奶奶……你们在哪儿……呜呜我害怕,妖怪别吃我……” 144:…… 它一个系统,竟然有了心累的感觉。 排除景年是在装傻逗它玩的可能,现在这种情况,该不会他又失忆了吧? 144不愿相信:“景年,别玩了,系统空间开启时间是有时限的,你真想变成傻子啊!” “我、我不是傻子。”景年哭唧唧道。 144感到悲伤,完了,更像了。 真失忆了啊?! 它垂死挣扎:“景年,你睁大眼睛看看,你看看我,我是你的系统,不是妖怪啊!” 或许是感知到这个“妖怪”好像没有恶意,捂着小脸哭得直抽抽的崽崽,短暂停下哭声,手指头中间裂开条缝,露出两只水润润的大眼睛。 “没有哇!”景年小声说:“什么都没有。” 144:“……” 高烧烧的是景年的脑子,难道把它也烧迷糊了吗? 它连忙说:“你等下。” 144赶紧把系统商城拉开,这个总看得见吧。 确实看得见,景年惊讶得都忘记捂脸了,两只大眼睛瞪得溜圆,奶声奶气问:“这是什么?” 这么奶的声音,多久没听过了,144一时间,还有些怀念。 面对崽崽宿主,144多了几分耐心:“这是商城,就是买东西的地方,你快买退烧药,最上面一排白色的那个药片,吃了你就能好了。” 景年小手又移到嘴巴上,捂着嘴巴,瓮声瓮气:“我不想吃药。” 药可苦了,特别苦。 144:“……不吃药你会烧成傻子的!” “知道傻子是什么样吗?”144故意吓唬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会干,别人欺负你你都不懂。” 崽崽大眼睛里又包了泪:“我不要当傻子……” 他见过傻子的,奶奶带他到另一个村里参加婚礼,那个村有个大傻子,不会说话,脖子是歪的,好多小孩儿朝他丢石头丢泥巴。 景年没有跟别的孩子一起欺负傻子,他只觉得傻子很可怜,那些孩子不应该欺负人,但是他没敢阻止他们…… “那你快买药啊!”144说。 景年的眼泪憋不住了,抽泣道:“我、我没有钱……” “你不是有……”144的话停住了。 正如景年失去记忆后忘记了怎么开系统商城,他当然也不知道怎么找到他的积分并且拿来买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它都要怀疑,景年是不是故意装失忆,来骗它积分的。 再想想,不至于,五积分而已,景年之前多给它的都不止这么多。 “那我给你买。”144说着,花自己的积分买了一颗退烧药。 它都没好意思让景年还,五积分而已,算了算了,就当它请了。 买完之后,一颗白色药片掉到景年胸口前到被子上,他连忙拿到手里,惊讶地看了看手里的白药片。 真的可以买东西! 这个妖怪好厉害呀。 小朋友的接受能力,有时候反而比大人要强,他一点儿没有寻根究底,就接受了他认识了一个奇怪的妖怪,并且妖怪还从一个很神奇的商店里给他买了药这件事。 景年小手抓着药片,两眼亮晶晶的:“谢谢好妖怪!” 144:“我不是妖怪!” “那你是什么?”景年被吼得缩了缩肩膀,小声问。 不是妖怪是什么呢?他都看不见它,只有奶奶故事里的妖怪,有这样的本事。 144:“我是你的系统。” 景年继续问:“系统是什么?” 144:“系统是……算了,跟你说不清楚,你先把药吃了。” 这个药片是成人的量,景年大概吃四分之一就够了。 他在144的指导下,撑着病中酸软的身体爬起来,用床头放着的一个小狗木雕,把药片砸开。 景年房间里没有水,外面堂屋有一个塑料外壳的开水瓶,里面沉甸甸装了一瓶开水。 但是景年太小了,而且因为高烧,浑身乏力,根本拿不起来。 144也怕他烫着,于是找了点凉白开,将就着把药喝了。 药片直接吞下去是不苦的,景年已经做好了被苦一下的准备,结果竟然不苦,对144这个“好妖怪”好感大增。 系统出品的特效药,效果着实优秀,景年吞下去没多久,感觉头没那么晕了,身上出的汗也少一些了。 见他烧退了,脱离了变傻子的危险,144终于能静下来,跟他好好谈谈了。 “你知道你是谁吗?”144问。 景年觉得这个叫系统的妖怪有点儿傻,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谁呢? 但他是个讲礼貌的好孩子,哪怕心里觉得144傻,也没有说出来。 “我是景年呀!”他说。 144:“……” 得,白问。 它想了想,又问:“你姓什么?” 景年说:“我姓林,我叫林景年。” 144听得直叹气,看来真是失忆了。 这个世界的任务背景很简单,委托人就是面前的崽崽,林景年。 林景年是个生活在大山里的留守儿童,父母在他刚出生不久,先后去大城市打工了。 林景年生下来就是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很少见他的爸爸妈妈,一年都见不着一次面。 因为年纪太小,父母回来的时候都不认识了。 特别小的时候不知道事儿还好,稍微长大一点儿,孩子开始想念爸爸妈妈。 更不巧的是,林景年生日是在腊月底快要过年的时候,这个时候车票非常难买,而且过年的时候如果留下继续工作,能挣更多的钱。 为了省钱,也为了挣钱,景年的爸爸妈妈从来不回来过年,只在不年不节有空的时候,会回来待几天。 除了景年刚出生那一年,他从来没跟爸爸妈妈一起过过年,当然也没有爸爸妈妈陪他一起过过生日。 林景年生活的小山村,因为太穷困了,很多年轻人在外打工,村里还有许多留守儿童。 这些孩子也盼着跟爸爸妈妈相聚,但不是每个孩子都是好孩子,有的人就喜欢欺负人。 那些孩子不像景年,赶上过年的时候过生日,他们的爸爸妈妈心疼孩子的,请假会赶在孩子过生日的时候。 就景年没有。 他从来没跟爸爸妈妈一起过过生日。 坏孩子还专门用这个来嘲笑他刺激他,说他是没人要的野孩子,要不然他爸爸妈妈,怎么连生日都不陪他过一次。 因为这个,景年躲在被窝里哭过不知道多少回。 他盼着爸爸妈妈能回来给他过一次生日,日日盼夜夜盼,可他跟爸妈连面都难见。 而且景年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爸爸妈妈过年都不回家是因为要挣钱,所以哪怕非常非常想要跟爸爸妈妈一起过一个生日,也忍着没说,谁都没说。 显而易见,林景年的愿望,就是跟爸爸妈妈一起过一个生日。 这任务够简单吧? 讲道理,144觉得,这个任务比上一个任务还简单,就过一个生日而已,过完任务就算完成了,再上模拟人,都不影响任务完成度的。 理想很丰满,现实……现实…… 144看着一脸单纯无辜的宿主崽崽,欲哭无泪。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走之前死活不愿意抽离情感,这下好了,连记忆都没了。 也不知道是这个世界情况特殊,发生了意外导致景年失忆,还是他每个世界都会刷机重启,什么都不记得。 如果是前者还好,反正这个世界级别低任务简单,要是后者…… 主神在上! 它的宿主要是自带失忆buff,以后的任务还怎么做啊! 144很崩溃,但再崩溃,任务也得做。 失忆buff什么的,不过是它的猜测,万一景年是第一种呢? 对了,报告……得把它宿主意外失忆的事写上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年宝,你是不是想让你爸爸妈妈陪你一起过生日?”144再确认了一下。 景年惊讶得瞪圆眼睛:“你怎么知道?” 144破罐破摔:“我是妖怪啊,妖怪什么都知道。” “哇!”景年激动的小脸发红:“你好厉害呀系统妖怪!” 144干笑:“一般一般。” 横竖现在已经这样了,景年又提前接收了原身的记忆,不像上个世界,是先认识它然后再接收记忆。 导致的结果就是失忆的景年,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林景年。 以一个四五岁崽崽的智商和理解能力,144想解释清楚它的身份来历,那就太为难它自己和景年了。 好在景年以小朋友自己的逻辑,给了它一个身份,妖怪就妖怪吧,好歹景年觉得它是个好妖怪。 “你为什么喊我年宝呀?”景年给144拍完巴掌,又红着小脸问:“宝是宝贝的意思吗?”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上个世界跟着宗廷他们叫习惯了。 144问:“你家人叫你什么?” 景年揪着手指头,糯糯地说:“爷爷奶奶叫我年崽,有时候叫我年娃儿。” 还真不一样。 144又问:“那你喜欢我叫你年宝吗?” 景年突然沉默,过了一会儿,轻声道:“喜欢,你这么叫我,我……” 他摸了摸胸口,茫然道:“我觉得这里有点难受,又有点儿高兴,好像有人这么叫过我,但是我不记得了……” 第194章 景年踩着小板凳,两只手吃力地抓着实木锅盖往上抬,抬起来一点儿,艰难挪到一旁的灶台上。 144在他脑袋里絮絮叨叨:“你病刚好怎么到处跑,别跑了,我跟你说的话你记住了没?” 景年奶声道:“记住啦,不能告诉别人四四的存在,爷爷奶奶也不能说,爸爸妈妈也不能说,谁都不能说。” 在144的要求下,他终于放弃了“系统妖怪”这个称呼,开始叫它“四四”。 144:才不是喜欢这个称呼,只是听习惯了。 景年叫得也挺习惯,改口之后就没错过。 144对于失忆的景年十分不信任,恐吓道:“你说了也没人信你,别人都看不到我,到时候他们就会把你当妖怪抓起来。” 景年眨眨眼,虽然没说话,但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真的吗?我不信。 不信算了! 144只是不想节外生枝,系统是有保护机制的,除非碰到像上个世界方锦绣那种情况,否则它才不害怕普通人,谁都找不着它。 等等,好像有谁也差点儿发现过它,谁来着? 144运转流畅的核心,突然卡了一下,没等它想明白,这个问题突然从它运行中删除了。 “你在做什么?”144问景年。 刚才那个疑问,好像它从来没有想起过,也从来没有出现过。 “我盛饭呀!” 景年揉了揉小肚子,“我饿了。” 景年觉得四四妖怪有时候好傻的,这么明显的事情竟然看不出来。 他忙忙乎乎,搬开锅盖,又去拿碗和饭勺。 才四五岁的崽崽,还没灶台高,踩着小板凳爬上爬下,利索地不得了。 锅盖已经揭开了,里面装着小半锅米粥,是大米混着玉米粒一起煮的,都是景年家里自己种的粮食。 锅里的粥当然不是景年做的,是他爷爷奶奶下地干活之前做好了留在锅里的,过了半上午,已经凉透了。 好在现在天气热,吃点儿凉的不碍事。 可是景年高烧刚好,现在只能吃点儿冷粥,家里也没个大人的。 144有点儿心疼,忍不住道:“你就吃这个?你发烧了你爷爷奶奶都不管吗?” 虽然给出的世界背景里,林景年的爷爷奶奶很疼他,但是看现在这情况,哪像受宠的小孩儿了。 “他们不知道我生病了!”景年连忙解释,“我、我睡觉呢,爷爷奶奶要干活呀,种粮食给我吃,不然我们就要饿肚子了,我头好痛,就生病了……” 小孩子一着急,说话难免颠三倒四,144大概听懂了。 可能爷爷奶奶离开家的时候,景年还没起烧,或者烧得不严重二老没发现,就去地里干活了。 结果这孩子一个人在家,直接烧迷糊了。 想想景年穷困的家庭背景,144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毕竟任务世界是它选的。 景年家穷也是有原因的,本来这山沟沟里的家庭都不富裕,景年妈妈怀他的时候怀相不好,几次差点儿流产,家里人害怕,就送到县里医院去待产。 果然生的时候难产了,花了不少钱,家底儿一下子被掏空了。 然而麻绳偏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景年出生不久,他爷爷又生了场病。 这病其实是劳累多年,营养又跟不上,平时有些小病小痛,为了省钱也强忍着不去看,或者找附近的赤脚医生随便抓点儿草药吃一吃,拖到最后,身体一下子垮了。 景年爸爸还算孝顺,要带老爹去医院治病,一出去,不光看病花钱,吃住出行都要钱,那个病还治了挺长一段时间,然后就借了钱背了债。 其实欠的钱也不多,一家几百上千的,亲戚朋友加起来,还没到一万块钱,但对这个贫苦的家庭来说,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 一家都是土里刨食的老实人,一年到头地里的收益也不过几千块,老爷子这一病,差点儿把家里给拖垮了。 为了还钱,景年他爸就出门打工去了,没过多久,他妈养好身体,也走了。 这些年靠着景年爸妈在外面打工挣的钱寄回来,家里欠的债算是慢慢还完了,但是这么多年才缓过劲儿,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就理所应当了。 这些情况144都晓得,但是它挑任务的时候,单看见任务简单了。 就过个生日而已,也没有别的要求,做完任务就可以撤了。 现在这情况…… 唉,也没办法。 144看着景年拿了一个粗瓷碗,盛了半碗玉米粥,小心把碗放在灶台上,小脑袋左右转了转,没见着人,露出个不好意思地笑容:“四四,你饿吗?你要不要吃玉米稀饭。” 144这才知道,景年刚才到处看是在找它。 竟然还想着它饿不饿……144小小的感动了一瞬。 有一说一,它宿主还是个幼崽的时候,真的甜。 长大之后,不知道是不是被宗廷他们那些心黑的带坏了,甜中透着酸,贼刺激。 怀着感动,144拒绝了景年的好意:“谢谢,我不用吃东西。” “啊?”景年瞪圆了眼睛,他一惊讶,眼睛就会瞪得溜圆,像个有些呆的洋娃娃。 “那你可以吃东西吗?”景年问。 144:“不可以。” 景年一脸好奇:“为什么?” 来了来了又来了,十万个为什么。 这个崽小时候总有特别多的问题,上一个任务世界被他“十万个为什么”支配的,先是它然后是方锦绣,再然后是宗廷。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哪个幸运儿会来接它的班。 “因为我是妖怪。”144胡扯了个理由。 景年的大眼睛瞪得更圆了:“妖怪不能吃东西吗?妖怪要吃人吗?” 144:“……” 我要是能吃人,先把你给吃了! 它无奈道:“你再不吃饭,饭都凉了。” 景年咯咯咯笑起来:“四四,你好傻,我的饭本来就是凉的。” 144:“……” 不愿再笑。 144:“你到底还吃不吃?” 为什么,它这么优秀的一个系统,总是在带孩子。 “吃呀,我好饿的。”说着小肚子就咕噜咕噜叫起来。 景年从凳子上下来,端着粥碗走到堂屋,放到另一个高一些的方凳上,然后另外拖了个小板凳过来,拿着小木勺埋头吃起来。 他吃得特别认真,小手攥着木勺子,一勺一勺往嘴巴里喂,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一鼓一鼓,好像碗里的食物特别美味。 “好吃吗?”144忍不住问。 景年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抽出空来跟它说话:“好吃呀,好好吃哒,这是我奶奶给我摘的嫩玉米,好甜哒!” 现在这个时候,玉米刚刚长成,玉米粒还没长实,吃了不饱肚子,也不好保存,摘了不划算。 也就是林奶奶心疼孙儿,尽可能在现有的条件里,给他最好的。 所以摘了鲜甜的嫩玉米,专门给景年煮粥吃,这样米粥吃起来,就带着玉米的清甜了。 144却又点儿心酸,它宿主真的是吃过山珍海味的,现在几个嫩玉米,就高兴成这样。 景年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可怜,他吃得可开心了,吃完半碗,又去盛。 之所以只盛这么一点儿是怕洒了,并不是他只能吃这么多。 来回添了两次,景年才吃饱。 锅里还剩下一点儿粥米,再踩着小板凳,把锅盖盖回去。 然后他自己拿着用过的碗和勺子,在水桶里舀了一点儿水开始洗碗,一点儿油腥都没有的碗勺很好洗,在清水里过几遍就干净了。 144看着他放好碗和勺子,又从厨房角落的一个麻袋里舀了一点儿鸡饲料,拿出去喂鸡。 喂完了鸡,景年拿起扫帚开始扫地,那扫帚比他人还高。 那么小一个崽崽,扫完了屋里,又扫外面的院子。 144连声都不敢吱了,这崽也太勤快了吧! 等到地都扫完了,小家伙儿白嫩嫩的小脸蛋都变得灰扑扑的,额头上又冒出一层汗。 这次可不是因为生病,是干活累的。 144看他舀水洗脸,那毛巾也很旧了,不是专门的儿童毛巾,就是大人的长毛巾,折起来后景年拧不动,所以是一节一节往下拧。 好一会儿才拧干毛巾,把脸和脖子擦一擦,又是一个白白嫩嫩的漂亮崽了。 144看得直想叹气,这个世界的景年,懂事得让系统心疼。 洗完脸了,144想着这下该坐着歇歇了吧? 然后它就看见,景年把他的洗脸水,倒进刚才装洗碗水的桶里,加起来得有半桶,两只手拎着,踉踉跄跄往屋后面走。 “你这又是去做什么?”144忍不住问。 那个水桶也不小,景年两手提着,只能拿起来一点儿,近乎拖在地上走的。 他把桶放在地上,歇了口气,气喘吁吁道:“我、我浇菜呀。” 绕到屋后,果然是一片菜地,景年拖着桶,走到地垄上,拿起水瓢,动作熟稔地开始给菜地浇水。 144:“……” 这是什么满级人类幼崽。 小半桶水浇不了多少菜地,景年浇完了没急着往回跑,他走到黄瓜架旁边,仰头看着水灵灵的嫩黄瓜。 “四四,你想吃黄瓜吗?”景年问。 144:“……谢谢,我吃不了。” “好吧,那我自己吃了哦。”景年挑挑拣拣,摘了两根黄瓜,有一根他看中的在比较高的地方,他够不着。 144还以为他会放弃,然后就见他把水桶倒扣,踩着水桶站高了去摘那根黄瓜。 144:“……” 真的挺离谱的,这孩子能干到让它觉得自己毫无用处。 第195章 景年抱着一盆他自己从菜地里摘的新鲜蔬菜往回走,因为盆太大了,他端不动,只能抵在自己小肚子上借点儿力。 这样一来,前面的路他就看不清了,只能歪着脑袋,慢吞吞往会挪,动作古怪又可爱。 回去之后也没闲着,打了清水倒盆里,就开始洗菜。 144忍不住问:“年宝,中午你不会自己做饭吧?” 那么高的灶台,崽要踩着凳子才能够着,走两步都不方便,万一油溅出来,躲都没地儿躲。 “我奶奶不让我自己做饭。”景年小声咕哝,有些不满:“我会做饭的,奶奶做饭的时候,我能给她帮忙!” 144连忙说:“你奶奶是对的,你要听话!那你中午吃什么?” 景年说:“我爷爷奶奶,一会儿就回来了。” 果然没一会儿,景年刚把摘回来的菜洗干净,家里的大门被拉开,两个老人家扛着锄头提着桶,一前一后从外面走进来。 说是老人,其实也不过五十多岁的年纪,在城里这个岁数都还没到退休年龄。 但是因为贫困的生活以及过度操劳,看着比真实年纪要大十多岁的样子。 “奶奶!爷爷!” 门一开,景年立刻迎了上去,伸手就要接他们手上的工具。 林奶奶躲过景年的手,满脸疲惫,对着小孙孙,笑容一下子就绽开了:“脏,别碰,粥吃了没?” “吃了!”景年摸摸肚子,“奶奶我吃好饱。” 他没有说自己上午干了哪些活,在崽崽眼里,那些都是他该干的,不值得拿来表功。 林奶奶又跟孙儿说了几句话,便放下农具,去洗了脸和手,匆匆走进厨房开始准备午饭。 林爷爷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他洗干净了手脸,从竹篮里掏出一个叶包递给景年。 景年打开外层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树叶,里面是一小堆野果子。 “谢谢爷爷!”景年瞬间开心起来了,大眼睛弯成月牙,高兴的直蹦哒。 林奶奶从厨房里探出头:“洗洗再吃!” 乡下娃娃,没那么多讲究,但是景年出生的时候难产,生下来体弱,家里人就更注意一些,害怕他生病。 “知道啦!”景年应了一声,啪嗒啪嗒跑去洗果子。 中午饭也很简单,早上剩下的玉米稀饭,加点儿南瓜块进去,再热一热,又成了半锅。 然后林奶奶舀了点儿面粉,加水和成面浆,再加盐加葱花调味儿。 热锅烧油,锅底留一点儿油,一勺面浆沿锅边绕一圈,落下去就成了张面饼。 柴火灶火气足,不像电饼铛上热慢,一张饼片刻就好了,这样烙出来的面饼外皮酥脆,内里暄软,只加点儿葱花就足够香。 当然,做饭人就得对火候掌控得特别好,否则稍不注意饼就糊了。 林奶奶几岁就开始在灶头忙活,做了几十年的饭,普普通通的烙饼,或许调不出多好的味道,但火候绝对掌控得刚刚好。 汤盆装的面浆小半盆,烙出来十几张饼。 还有个单独的碗,里头的面浆,林奶奶打了两个鸡蛋进去,面浆的颜色就比汤盆里的明显黄一些。 这个碗里的面浆,林奶奶用来烙了几个小一点儿的饼。 饼烙好了,再做个小菜。 景年摘回来的黄瓜用刀一拍,切小块,自己种的大蒜剥两瓣,捣成蒜泥加进去,再加点儿醋、酱油和辣椒油。 除了酱油、醋和油是买的,其他包括辣椒都是自家种的。 景年不太能吃辣,偏又爱吃,林奶奶只加了一点点辣椒油提味儿。 南瓜玉米稀饭、烙饼,再加半盆凉拌黄瓜,就是一家三口的午饭了。 景年勤快地摆放好了碗筷,林家有个不大的四方桌,一米见方,这就是一家人平时吃饭的地方。 饭菜没油水,肚子就饿得快,吃的也多。 景年半上午才吃了三个半碗的玉米稀饭,这会儿又饿了,但那可是成人用的大海碗,半碗也抵得上饭店里用的那种餐碗一碗了。 林奶奶把特意给景年烙的鸡蛋面饼放他面前,她和林爷爷,都没人朝景年面前的饼伸手,两人吃的都是没加鸡蛋的面饼。 景年的饼不光加了鸡蛋,林奶奶烙饼的时候,还多放了油,饼皮起了油酥,一碰掉渣,特别香。 景年抓着张饼,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口咬很多,嘴巴都兜不住了,酥皮直往下掉,都掉进了碗里。 “四四,我奶奶做的饼,超好吃哒,你要吃吗?我给你留一张。”景年嘴巴塞得鼓鼓囊囊,还不忘在脑海里问自己刚认识的新朋友。 说实话,景年的吃相确实馋人,小孩子吃东西因为手小嘴小,有时候会显得有点儿狼狈,但景年吃得一点儿都不脏,看着特别香,特别有食欲。 可惜144是个系统,吃不了人类的食物,只能忍痛拒绝。 它有点儿犹豫,要不要提醒景年他吃的饼,跟他爷爷奶奶吃的不一样。 林奶奶加鸡蛋的时候,是背着景年的。 不过144显然小瞧了景年,景年吃完一块鸡蛋饼之后,就不动自己面前的饼了,伸手去爷爷奶奶吃的盘子里拿。 林奶奶连忙拦住他:“年崽,这是爷爷奶奶吃的,你吃那个。” 景年噘着嘴巴,像个任性的小孩儿:“我就要吃这个,你们吃那个。” 林奶奶忽悠孩子:“你那个饼小,爷爷奶奶不爱吃小的。” 景年个子矮,坐在桌边,比爷爷奶奶矮一大截。 他把下巴搭在桌边,小声咕哝:“那我也要吃大的。” 林奶奶说:“下次奶奶给你做大的,今天先把小的吃了。” “你们也吃。”景年终于暴露出自己的目的,把他面前那盘子鸡蛋饼往两位老人面前推:“你们吃,我就吃。” 他在脑海里跟144说:“四四,我这个饼,是加了鸡蛋的,爷爷奶奶的饼没有。” 感情你知道呀! 144恍然,难怪他坚持要爷爷奶奶吃他的。 不光144明白了,景年爷爷奶奶也明白了,奶奶感动得眼圈都红了。 爷爷嘴拙不会说话,拿了一张鸡蛋饼撕开,自己碗里放半边,奶奶碗里放半边,盘子又给景年推了回去。 “吃。”老爷子用行动表示,他和景年奶奶,一人吃半块就算吃了。 景年还想再分的,但爷爷奶奶态度十分坚决,他只能一个人把剩下的鸡蛋饼吃了。 吃完饭,景年又想帮奶奶洗碗,被奶奶拒绝了。 景年蹲在屋檐下,跟144说话:“我知道爷爷奶奶是心疼我,把好吃的都给我,可是我心里还是不开心。” 144想,那是因为你是个孝顺的孩子。 唉,看样子,这个世界指望景年做完任务就跑路,大概不可能了,他怎么放得下自己的亲人嘛。 于是144劝道:“那你以后多挣点儿钱,你爷爷奶奶就能想吃什么吃什么了。” 景年很好说话的,被安慰两句就振奋起来了:“四四你说的对,我长大了也去打工,去我爸爸待的工地搬砖,我爸爸搬砖,挣可多钱了。” 他家以前欠村里好多人家的钱,黑牛、狗蛋他们欺负他,他都不敢还手,因为他们会叫他还钱,他没有钱还给他们。 后来他爸爸妈妈挣了钱,把钱还给人家了,他好开心呀。 144:“?” 宝,这砖可不兴搬! 144痛心疾首:“你怎么能想着去搬砖呢?搬砖……” 它刚想说搬砖多没志气,可是不能在崽崽面前教他职业歧视,话到嘴边转了个弯:“搬砖能挣几个钱,你听我的,好好读书,大学读完出来,一准挣得比你爸搬砖多。” 就很郁闷,如果景年没有失忆,这一世哪怕图方便再学个医,怎么也不会差。 景年捧着脸,像是在发呆,其实在跟144聊天。 他说:“我知道大学生,我妈妈说,大学生很厉害,坐在办公室里吹空调就能挣钱,可是……” “可是什么?”144问。 景年说:“可是我们村里,从来没有过大学生。” 啊这……… 144来劲儿了:“听着,你,景年,你就是你们村未来的大学生!” 它宿主多聪明的崽啊,上个世界一路走的都是学霸路线,没道理这辈子连个大学都考不上了吧。 景年是失忆,又不是失智。 “对了,你怎么不去上学?”144问。 景年说:“七岁才能上学。” 七岁? 这是上小学吧? 144问了一下,才知道这山沟沟里没有学校,孩子要上学得去镇上,走山路要走一个多小时。 镇上的小学入学有年龄限制,只收七岁以上的。 幼儿园就不用想了,村里孩子没有上过幼儿园的。 144直想叹气,这教育条件,恐怕它得多搞点儿教辅资料,以后想法子给景年补习了。 “年宝,你以后好好读书,肯定能考上大学。”144给景年鼓劲儿。 “真的吗?”景年被144鼓动得心动起来。 144信誓旦旦:“我还能骗你不成,只要你听我的话,一准让你考上大学,到时候,你就是你们村第一个大学生,那叫一个风光……” 噪杂的说话声和吵闹声,打断了144的话。 林奶奶从厨房里出来:“咋的了?” 林爷爷说:“我去看看。” 老爷子说着往外走去,景年连忙跟上,他也很好奇。 拉开大门,门口的小路上熙熙攘攘全是人,还有人不断往他们这边跑。 林爷爷随便找了个人问:“这是干啥呢?” 被叫住的大婶一脸喜气:“三魁叔,你家隔壁,凤云婶儿家的黑妞儿回来了!” 见林爷爷一脸茫然,大婶继续道:“就是小时候在咱村里住过,长得特黑的那丫头,人家考上大学了,大学生呢!” 第196章 “四四,大学生欸!” 景年满眼的惊喜,“我们村有大学生了!” 144:“……” 太巧了嘛不是,它这张嘴恐怕开过光。 经过村里大婶的提醒,林爷爷也想起来了。 他们家隔壁——说是隔壁,农村不像城里隔道墙就是邻居,村里都是独门独户的小院子,邻居其实就是指住在附近的人家,离他们家大概还有十几米的距离。 邻居家姓耿,比林爷爷大个八九岁,但两家还能论点儿远亲,辈份上耿家老爷子比林爷爷大一辈,他得喊“叔”。 耿家老爷子过世的早,只留下一个七八岁的女儿,孤儿寡母的,日子过得怪艰难的。 他们邻里邻居的,还有点儿远亲关系,既是远亲又是近邻,自家老太太跟隔壁耿家老太太,也就是刚才大婶说的凤云婶子,关系又好,也算多有帮扶,两家一直都处得很好。 耿家那个小姑娘,也经常来自家玩儿,她比景年爸爸大几岁,论辈分却是景年爸爸的表姑,两人算是一块儿长大的。 耿家姑娘是个有造化的,二十多年前,她去乡里赶集,好心救了个差点儿被人贩子拐走的小孩儿,那小孩儿家里感激她,给她介绍了个工作。 是在工厂里做手工活,耿家姑娘只上过小学,不识几个字,但她人勤劳肯干,又愿意学习,后来在厂里越干越好,就留下来了。 再后来又去了别的城市,在城里嫁了人,结婚生子。 家里就一个老母亲,耿家姑娘也放心不下,后来也想接她妈去城里生活。 不过凤云婶子在城里生活不习惯,待了一段时间又回来了。 过了几年,夏天放暑假,接回来一个小姑娘,说是她外孙女。 刚来的时候还是白白嫩嫩的一个城里小姑娘,天天跟着村里孩子上山下河,跑得可欢实。 那孩子不经晒,没过几天,黢黑! 村里娃娃没几个白嫩的,但那个小姑娘,黑得显眼。 不知道哪个孩子起的头,喊小姑娘黑妞,后来名字都没人叫了,都叫她黑妞儿。 所以这么些年过去,那个小姑娘的名字村里人已经忘了,只记得是个挺黑的小姑娘。 这些往事景年都不知道,他年纪还小呢。 不过隔壁凤云婶子他是知道的,他喊太奶奶,老人家对他特别好,有点儿什么好吃的,一定会给他留一口。 村里别的小孩欺负他,他又不想回家让爷爷奶奶发现,就躲到太奶奶家里,老人家就给他做好吃的哄他。 在景年眼里,那就是他另一个奶奶。 可惜一年多前,老人家得了重病,林家通知了她女儿,她女儿把人接去城里治病,可惜病没看好,老人还是走了,景年还伤心了很久。 “爷爷,是太奶奶家的姐姐回来了吗?”景年拽了拽爷爷的衣摆,奶声问。 林爷爷说:“你可不能喊‘姐姐’。” 林奶奶从院子里走出来说:“年崽得喊‘表姑’或者‘表姨’吧。” 他们家跟耿家的亲戚论得比较远,这两种叫法都可以。 景年自己选了个喜欢的称呼,问:“姨姨是大学生吗?” “是啊。”林奶奶说:“约莫五六年前考上的,你太奶奶可高兴了,特意叫我们过去,做了一大桌子菜一起庆祝。” 耿家老太太一个人在村里,女儿嫁得远,有些不修口德的,会说些不好听的风言风语。 孙女考上了大学,耿老太太很想好好炫耀一番的,但是孩子没回来,她空口无凭的,再让人说嘴。 干脆谁都没说,就请了关系好的林家,来家里吃一顿算是庆祝了。 景年噘着嘴原地蹦哒:“我都没有吃到!” 林奶奶忍不住笑:“那会儿你还没出生。” 景年特别遗憾,他太奶奶做饭可好吃了,一大桌子菜啊!他一口都没吃到! 林奶奶奇怪道:“妙妙那孩子怎么回来了?” 她外婆已经过世了,这村里也没其他亲人,怎么突然回来了。 景年歪着头问:“姨姨叫妙妙吗?比黑妞好听。” 村里有个叫黑牛的,壮得跟牛一样,老欺负他,景年最讨厌他了。 林奶奶忙道:“妙妙不喜欢别人这么叫她,年崽你可别乱喊。” “昂,我知道啦!”景年也觉得“黑妞”不好听,如果他有名字,别人还这么喊他,他也会不高兴的。 说话间,门口的人越聚越多,又听见别的声音,好像是车子。 景年急得直蹦:“姨姨开车回来的吗?我要看!” 郭晓勇家里有电视机,有时候会让他去看,他在电视里看见过车子,跑得可快了。 他跟奶奶去镇上的时候,也见过车,没有电视里的好看。 现在他家门口人太多了,景年个子矮,看不到。 林爷爷把景年举起来放在肩膀上,他视线一下子拔高了,居高临下,看见村里人簇拥着一辆三轮车。 三轮车景年认识的,村里的路太窄,大车进不来,有几家条件好的,就买了摩托车或者三轮车。 三轮车更受欢迎一些,因为车斗能载货,村里大概有五六家买了三轮车。 “奶奶,姨姨有三轮车!”景年惊喜地喊道。 郭晓勇家也有三轮车,他偷偷骑过,跟他关系好的才可以坐在后面,景年送了一个竹哨给他,他才让景年坐了一回。 “听见了。”林奶奶笑眯眯道:“是电动三轮车,这车好啊,不用人踩,自己就能跑。” 要是以往,景年会说“以后让爸爸给你买”,在景年眼里,他在外打工的爸爸,可了不起了。 今天让144鼓动了一通,小家伙儿豪气顿生:“奶奶,我以后挣钱了,我给你买能自己跑的三轮车!” 林奶奶笑得见牙不见眼:“唉,我乖孙真孝顺,奶奶等你以后给买三轮车!” 林爷爷轻咳了一声,林奶奶给景年使了个眼色,景年立刻抱着爷爷的脑袋,笑嘻嘻道:“也给爷爷买!” “我不用。”林爷爷表情很淡然:“一把年纪了,要什么三轮车。” 尚且分不清楚大人真话假话的崽崽,一时间懵了,呆呆地看着奶奶。 那还给爷爷买不买呀?他不要呢。 林奶奶没好气道:“你爷爷不要,我要,年崽你以后好好读书,跟你妙妙姨一样当大学生,坐办公室。” “好哦。”景年乖乖道。 他之前还不太能感受到大学生有什么厉害的,现在看见邻居大学生姨姨开了辆三轮车回来,一下子明白了大学生代表什么。 代表三轮车! 林爷爷:“……” 他瞪着媳妇儿,你这老婆子,怎么能这么教孩子。 林奶奶白他一眼,把年崽抱下来,牵着他往回走说:“外头那么多人,妙妙一时半会顾不上咱,我们先回去。” 都来瞧稀罕,林家门口的小道都堵了,更别说余妙妙身边。 景年被奶奶牵着往回走,边走边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没有爷爷架着他,他什么都看不着,尽看着人腿了。 林家隔壁,正如林奶奶猜的那样,余妙妙陷入人海,整个人都是懵的。 这么多年没回来,其实她已经忘记外婆家在哪了,只有隐约的记忆。 不过进村之后,村口的大爷大娘问她身份,她报了外婆的名字,然后村里人就特别积极地给她带路。 原本还挺好的,余妙妙还开着直播呢,因为今天播的内容相当新鲜,直播间热度比她之前高多了。 当然,她一开始没拍村里人的脸,打算等混熟了,经过人家同意再说。 可是村里这大爷大娘,带路就带路吧,一边走一边问,可多问题了。 问着问着,有人来了一句:“我想起来了,你是凤云婶子家的黑妞是吧?嘿!还记得我不,牛蛋儿他妈,小时候你跟我儿子打架,把我儿子打哭了还记得不?” “黑妞?那小黑丫头,咋变这么白了?” “现在像个城里姑娘,小时候匪得很,我家根生也让她打过,胳膊上的牙印子一个星期才消下去。” 余妙妙:“……” 她火速关掉了直播间。 不久之前还高兴今天直播间观众比较多,现在巴不得一个人都没有,并且虔诚希望,观众老爷们听不懂她老家的方言。 可惜此地的方言跟普通话有点儿接近,最起码听是能听懂的,大部分语句都十分容易理解。 比如“黑妞”。 余妙妙根本不敢再看她的直播间,关了手机之后,踩着电动三轮车在村人的簇拥下往她外婆家走。 这三轮车也是她在县城里现买的,给卖家加了点儿钱,人家答应连人带车给她送到村里来。 三轮车放在皮卡后面,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多亏国家疯狂修路搞基建,不然都到不了村子附近。 不过因为村子在山沟里头,盘山公路修不到村里来,下公路之后又有一段蜿蜒曲折的小路,余妙妙买的电动三轮就派上用场了。 颠是颠了点儿,好歹不用她拖着行李箱自己走。 话说回来,原本给她带路的没有那么多人。 走在半道上,有人问她,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个问题……说来可就话长了。 但余妙妙不打算跟这些不太熟的村民们讲,于是含糊道:“大学毕业工作了一段时间,精神绷得太紧了,回老家放松放松。” 她回答的重点在于,精神绷得太紧。 听在别人耳朵里,重点在于“大学毕业”。 不知道谁吆喝了一声,说“凤云婶子家的大学生回来了”! 余妙妙差点儿把三轮车骑到人群中去。 然后村里人都跑来围观大学生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直接把人给包围了。 第197章 余妙妙,大学刚毕业一年的萌新社畜。 哦,现在已经不是了,她把老板炒鱿鱼了。 这么说也不准确,应该是在拒绝“自愿无偿”加班,被上司在大会上点名批评了半小时后,还没经受过几次社会毒打的萌新社畜,愤而辞职。 真的是脑子一热,然后就辞职了。 这件事本身听起来很魔幻,打死余妙妙她也想不到,上司竟然跟老师一样,嘴上说“大家加班(补习)这个事儿,全凭自愿啊,绝不强求”,然后她这种没有自愿加班的,就被拎到大会上公开处刑。 至于吗至于吗? 就想问,大会时间那么紧张,大家谈的都是重要的、要紧的工作,竟然特意留了半个小时用来阴阳怪气她。 说实话,辞职完了其实是有点儿后悔的,现在工作多难找啊,她那工作,好多同学羡慕呢。 她辞职消息一传出去,还有同学发消息给她说,加班多正常啊,现在哪个打工人不加班,让她加个班她还不乐意,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太矫情了。 后悔的情绪立马没了,余妙妙抱着手机跟那个不太熟的同学激情对线一番,对完了把他拉黑了,余妙妙又振作了起来。 不就是丢个工作嘛,再找一个呗。 不过现在大学生就业形势真的艰难,找了一段时间没找着合适的,余妙妙闲着没事,拍了几个视频上传到她之前的账号上,这个号还有几千粉丝呢。 就……也没什么播放量,凉得很彻底。 这个账号时余妙妙上大学的时候创的,没有什么固定风格,想到什么拍什么,三四年下来积攒了两千多粉丝。 大四忙实习,毕业了忙工作,这个账号就被她给忘掉了,有一年多没更新。 完了一更新,好家伙,一下子掉了十好几个粉儿。 后来找工作不顺利,被她拉黑的那个同学,在校友群里说些有的没的。 某天夜里,余妙妙深夜网抑云,突然想起幼时在乡下外婆家的快乐童年,觉得城市生活很枯燥乏味,人还是应该回归自然。 然后又脑子一热,在她那个up主账号主页面上,发了个公告,说她打算回乡下老家,到时候给大家直播回乡。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更别说还是白底黑字挂在她主页上整整一个晚上的公告。 哪怕醒来后余妙妙又后悔了,看到最新一期的视频评论区,竟然有好几个评论说很期待,余妙妙又把那点儿后悔咽回去了。 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了,她打包了行李,带着仅有的一点儿积蓄,收拾收拾回老家了。 好不容易送走热情的乡亲们,余妙妙才有时间看看家里的情况。 她已经十几年没回来过,关于外婆家,只有一个隐约的记忆。 外婆过世一年多,余妙妙本以为,回来后只能看见破败的房屋和院落,没想到房子竟然维护得挺好的。 院子里的杂草明显清理过,她打开门——钥匙是她特意回家拿的,屋里有一层薄灰,但不是特别多,完全不像一年多没有人住的样子。 余妙妙想起外婆去世之前念叨的话,顿时明白,应该是隔壁林家帮忙打扫的,外婆说她离家前,把钥匙留给了林家。 但是余妙妙没想到,她外婆都已经走了,林家竟然还在帮她家看房子。 这乡邻间的感情,真是淳朴厚实。 余妙妙正感叹着,门外又来了一个人,余妙妙还以为是又一波看热闹的村人,迎出去才知道,竟然是隔壁林家的。 按照辈分算,她应该喊大娘。 来的只有林奶奶一个人,原本景年要跟着来,走到门口摔一跤,哭唧唧地让他爷爷牵回去看腿了。 林奶奶当然不是来看热闹的,也没有多问余妙妙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这让她觉得很轻松。 林奶奶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说实话,哪怕屋子有林家帮着照看并没有太破败,但这么久没住人,还是得好好收拾收拾。 可是林奶奶看着那么大年纪了,余妙妙没好意思让人家帮忙。 林奶奶回到家,景年立刻跑过来,小脸上满是好奇:“奶奶,你见到姨姨了吗?” “见到了。”林奶奶蹲下身看了看孙儿的膝盖,磕得有点儿红,好在没破。 “太傻了。”144在景年脑海里吐槽:“你怎么做到平地摔,把自己摔个跟头的?” 它还说让景年去隔壁看看,能不能找机会借一下隔壁那个大学生的手机,给他爸爸妈妈打个电话,联络一下感情,让他们今年过年一定要回来,陪景年过生日。 虽然144已经做好了继续在这个世界再待一世的打算,但是任务还是尽早完成比较好,不然万一发生点儿什么猜不到的变数,这么简单的任务翻车,它和景年真的没希望了。 景年又气又羞,脸都红了:“才不是平地!有、有一个小坑!” 他急着想去隔壁,没注意到那个坑,然后就被绊了一下。 林奶奶看见崽崽脸颊红红的,还以为他不舒服,连忙问:“怎么,疼得厉害吗?” “不疼了。”景年摇摇头,“奶奶,姨姨好吗?”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的,林奶奶却听懂了,笑吟吟道:“好,是个好孩子。” 她从兜里掏出一把糖,递给景年:“这是妙妙给你的,她听你太奶奶提起过你,还说要你去她家玩儿呢。” 余妙妙心里对林家是十分感激的,原本打算收拾好了再上门拜访,林奶奶提前来了。 两人聊了几句,余妙妙东西还没收拾出来,就把背包里自己吃的糖抓了一把塞给林奶奶,让她带给景年。 景年高兴得接过来:“谢谢姨姨!” 林奶奶说:“等见面了,你要记得跟她说。” “嗯!我记住啦!”景年清脆地应了一声,低头琢磨起手上的糖果。 这些糖果都是他没有吃过的,包装纸跟他吃的也不一样。 林奶奶跟林爷爷说:“回头把家里的粮食、菜啥的,都给隔壁送点儿过去,凤云婶子家里家伙什不缺,这些可没有了。” 林爷爷点点头,林奶奶又说:“妙妙说,她要在家搞什么……什么直播,拍个……拍个电视啥的,可能会拍到咱们家,我已经同意了,让她随便拍。” 余妙妙是想着,她家离林家近,以后要是拍自家,林家可能也会入境,先给林奶奶说一声,如果人家不愿意,以后肯定得注意一点儿。 之前送其他看热闹的乡亲离开的时候,她也趁机多问了一嘴,都说随便拍,没有不同意的。 其实余妙妙说的是拍视频,林奶奶没听明白,余妙妙跟她说就是电视剧一样,比电视剧短。 回来她忘记了,就成了拍电视。 这可把景年跟林爷爷震住了,景年糖都顾不得吃,惊讶得眼睛瞪得溜圆:“哇!姨姨好厉害。” 他可喜欢看电视了,不过他们家没有电视,只能偶尔去郭晓勇家里看。 他爸爸说,过两年就买个电视机回来。 林爷爷也忍不住感叹:“那闺女还有这本事呐!” “可不是。”林奶奶说:“厉害着呢,我们年崽以后多跟姨姨学学,也考个大学,知道不?” 景年头点得飞快,头发都被甩起来了。 他之前以为大学生等于三轮车,现在知道了,大学生还等于电视! 自己拍电视,那不是想看就看?太快乐了吧! “奶奶,姨姨有带电视机回来吗?”景年继续问。 林奶奶迟疑道:“没有吧……” 她没看见,不过应该是没的。 景年失望地叹了口气,拍电视的竟然没有电视机。 另一边,余妙妙收拾了一会儿屋子,实在按捺不住好奇,打开手机里视频网站app,一瞬间,后台亮起的私信让她不敢动弹。 她没有敢点开私信,而且选择去最新发的视频评论区瞅一眼。 今天早上还风平浪静的评论区大变样,热评第一只有三个字:“黑妞儿!” 余妙妙眼前一黑。 热评第二:“up主痛失网名。” 余妙妙用颤抖的手关掉了手机。 我想静静。 她想静静的心情,很快被别的事情打破了。 林爷爷带着景年来给余妙妙送粮食蔬菜,其实余妙妙也想到了吃饭这个问题,但她不觉得自己能立刻搞定土灶,所以她在县城里买了一箱泡面以及许多半成品速食,以防自己被饿死。 景年牵着爷爷的手,背上背着个小竹篓,这是爷爷专门给他编的。 竹篓里装了一些小青菜,原本他看中了家里的一个大南瓜,非要爷爷给他装背篓里,然后送给姨姨。 爷爷拗不过他,答应了,把南瓜塞进竹篓,刚一松手,景年只觉得背后一沉,压着他肩膀往后坠。 景年刚喊了一声“爷爷”,便控制不住地往后倒,仰头摔了个屁墩儿。 这还没完,他摔倒都没能控制住自己,被那个大南瓜坠着,仰天倒翻了个跟头。 林爷爷:“……” “哈哈哈哈哈……” 144笑得景年脑瓜嗡嗡的,那笑声在他脑海里回荡,跟有回声似的。 被爷爷拉起来,他还一脸懵,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突然之间天旋地转,他就在地上打了个跟头。 林爷爷那么不苟言笑的人,差点儿没憋住笑。 所以一直到他们去了隔壁,景年脸上的红晕也还未褪去,嫩白的两颊透着粉,两眼水润润的,可怜又可爱。 看见余妙妙,他羞意未褪,好像这个姨姨也看见他出糗了一样,下意识往爷爷身后躲,露出半张小脸,怯怯地看着余妙妙。 余妙妙正跟林爷爷打招呼道谢呢,一低头,呼吸都停了一瞬。 这是什么人间小可爱! 第198章 景年一蹦一跳回到家,笑嘻嘻的小模样。 林奶奶问林爷爷:“这是咋了,这么开心。” 景年跑过来,挺着小胸脯,一脸骄傲得意:“奶奶,姨姨喜欢我呢,她夸我好看!” 景年咧嘴一笑,小米牙白生生的,唇红齿白,肤白发黑,确实是个极漂亮的崽崽。 林爷爷哭笑不得:“咋就记这一句了。” 林奶奶笑眯眯地说:“我们年崽本就生得好看。” 不是她自夸,她年轻时候,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漂亮姑娘。 儿子挑了她和老头子的长处长,打小就被夸长得俊,不过也像他爸,黑得很。 娶了个儿媳妇,也是个漂亮人儿,当年娶亲回来,村里老少都夸。 轮到景年,这孩子跟他爸一样,专挑父母长处长,生下来就白嫩好看,头发卷卷的像个外国洋娃娃——儿媳妇说这是遗传她家的,她爸就是自然卷。 相亲家的时候,林奶奶见过亲家公,确实是卷毛,那可没她孙儿卷得好看。 林爷爷说:“隔壁那妮儿还夸咱家年崽聪明。” 老爷子脸上的骄傲,比之景年不遑多让。 “真的呀?”林奶奶高兴道:“大学生夸我们年崽聪明,那我们年崽以后不也得考个大学?” 景年现在对大学满怀憧憬,小孩子嘛,对未来总是充满希望的,以为自己长大了就可以无所不能。 景年也一样,当即跟奶奶表态:“我也要像姨姨一样,当大学生!” “好、好!”林家二老除了高兴,说不出别的话了。 林爷爷说:“我看隔壁还没收拾出来个样儿,那闺女不知道晚上吃啥,要不晚上喊她来咱家吃饭?” “还用你说!”林奶奶说:“我面条都擀好了。” 她叹了口气:“妙妙是城里姑娘,也不知道吃不吃的惯咱家的饭。” 景年积极捧场:“奶奶做得饭最好吃啦!” “小甜嘴儿。”林奶奶让崽崽哄得眉开眼笑,“你太奶奶厨艺好,妙妙要是随她外婆,奶奶这点儿手艺可入不了她的眼。” 景年靠在林奶奶腿边,哼哼唧唧撒娇:“我不管,我最喜欢吃奶奶做的饭!” 说是这么说,晚上林奶奶还是准备了不少菜,相比早上和中午,可以称得上丰盛了。 主食自然是她自己做的手擀面,还做了个面臊子。 把家里存着的,肥瘦相间的腊肉取一小块儿,切丁,热锅快炒煸出油香。 再加上配菜,配菜是自家腌的咸菜切沫,菜地里摘回来的新鲜豇豆洗净切丁,还加了一点儿泡开的笋干切的丁,内容十分丰富。 因为腊肉和咸菜都是自带咸味儿,林奶奶就没有再加盐。 只加了一点点生抽,因为加了很多配菜还有一些水,而且面臊子要稍微重口一点才好拌面吃。 不知道余妙妙能不能吃辣,没敢加辣椒。 最后又加了小半勺糖提鲜。 景年围着奶奶转悠,被锅里蒸腾出来的香气馋得口水直流。 看见奶奶从糖罐里舀了半勺糖加进去,他慌忙叫起来:“奶奶奶奶,这是糖不是盐!” “奶奶知道。”林奶奶手上动作不停,笑着说:“加白糖是为了提鲜,年崽一会儿尝尝,这个菜有没有甜味儿。” 景年大眼睛睁得溜圆:“加了糖怎么会不甜呢?” 糖是甜的,用来泡水,水就甜了,加进菜里,菜也有甜味儿了才对。 林奶奶想了想说:“别的菜味道太重了吧。” 可是糖就是甜的啊! 景年想不明白。 144嘲笑道:“你把糖扔河里,你看河水甜不甜。” 景年没听出他的嘲笑,反而眼睛一亮:“四四你说得对,往河里扔一颗糖,我就有好多好多的甜水喝了!” 144:“……” 劝不住了,这傻崽非得自己吃一次亏才能明白。 景年像知道了一个大秘密,激动得快坐不住了,在屋里来回跑。 林奶奶担心他碰到哪儿,让他出去玩去。 景年按捺住兴奋,又跑回奶奶身边:“我不,我要给你帮忙!” 矮墩墩一个小人,能帮什么忙啊。 林奶奶笑了笑,没有撵他,夹了点儿肉臊子吹吹,喂他嘴里:“好不好吃?” 景年小脑袋狂点:“好吃!” 真的不甜,好香好香的。 他张着嘴巴,像只嗷嗷待哺的小雀儿:“奶奶我还要!” “一会儿吃饭再吃。”林奶奶说:“空口吃咸,待会儿奶奶给你拌面条吃。” 景年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问:“还要多久吃晚饭呀。” “快好了。”林奶奶把面臊子盛起来,吩咐景年:“年崽你去隔壁喊妙妙过来吃饭。” 担心余妙妙吃不惯这种臊子,她还炒了两个菜,一个韭菜鸡蛋,一个擂椒皮蛋。 山里不好买肉,家里又没有冰箱,所以平时吃新鲜肉的机会不多,更多的是吃腊肉腊肠。 对于林奶奶来说,这两个都是快手菜,备好了菜,三两下便弄好了。 景年领了任务,便往隔壁跑。 余妙妙已经开始准备晚饭了,她在县城不光买了方便面这些速食,还在直播间弹幕的提醒下,买了卡磁炉和小锅。 万一没电,也不至于吃不了饭。 好在家里还有电,之前她妈把外婆家的电费户号绑了她的银行卡,一直没有注销,现在是方便她了。 想得倒是挺好,回来小半天,这收拾一下那清理一会儿,余妙妙突然醒悟过来,她最应该收拾的是卧室。 然后就一直在收拾房间,不过中间不停的有人过来,有看热闹的,也有好心的村民,担心她没饭吃,给她送了粮食过来。 余妙妙感动不已,这就是乡邻啊! 要不是还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她都想现场开个直播给粉丝们看看,什么叫温暖人心。 村里人送来的东西,余妙妙能推的都推了,推不了的也尽量给了回礼。 她这次别的东西带的不多,吃的真的带了一堆,人家给吃的她也还点儿吃的,饼干糖果什么的,塞两包人家可高兴了。 余妙妙也高兴,这种单纯的快乐让她心里有种幸福感。 不过忙来忙去,好不容易卧室收拾好了,才发现肚子饿得咕咕叫。 她就去把卡磁炉找出来,又把锅拿去洗,准备煮个方便面对付一下得了。 锅还没洗碗,门口有个小可爱探头探脑。 余妙妙看见景年就想忍不住想笑,不是觉得他搞笑,是担心自己太严肃会吓到他。 这个崽崽实在太好看了,像山里跑出来的小精灵,小动物或者什么植物成精变成了人,浑身透着灵气,让人不自觉地想亲近。 “年崽,在门口做什么呀?快进来。”余妙妙朝景年招手。 “姨姨。”景年先叫了一声,揪着自己手指头,鼓足勇气道:“我奶奶喊你到我家吃饭!” 144已经发现了,年崽好像胆子有点儿小,不太爱跟陌生人接触。 这跟方景年就不一样了,那是个小黏糕,当初宗廷那张冷脸,他都敢一身灰的要抱抱。 景年像只小兔子,看着活蹦乱跳,稍微有点儿动静,一下子就缩成了一团兔子球。 这不应该啊,那不是同一个人嘛。 144把这点儿疑惑记下,准备慢慢观察。 余妙妙没想到林家会邀请她去吃饭,她准备拒绝的,说实话她不太擅长接受别人的好意,会让她有种诚惶诚恐的感觉。 但是崽崽这么满眼期待地看着她,好像她说一个“不”字,马上就会哭出来的样子,让余妙妙怎么都拒绝不了。 “那……那我关一下门。”余妙妙把锅放回去,拿上钥匙锁了屋子的门,大门就掩了一下。 夏天天黑的晚,这会儿虽然已经六七点钟,还是天光大亮。 余妙妙跟景年一前一后往林家走,她很想去牵一下崽崽,又怕吓到他。 看着他在自己前面认认真真带路,卷卷的头发软蓬蓬盖在耳朵上面,差点儿没忍住手痒去摸一把。 “姨姨……” 景年突然开口,吓了余妙妙一跳,她好玄就伸手了! “怎么了?”余妙妙偷偷舒了口气,问。 景年抿着一个羞怯的笑:“我奶奶做了好吃的哦。” 救命!!! 他对我笑! 他一定喜欢我!!! 这也太可爱了吧! 余妙妙以前也云养过人类幼崽,确实可爱的,但那是云养啊! 这样直面可爱暴击,余妙妙觉得自己心脏都快被可爱化了。 没得到余妙妙回应,景年有点儿沮丧,小脸上的笑容都没了。 余妙妙连忙补救:“真的吗?你奶奶做了什么好吃的?” 说到吃景年就很有话聊了,掰着手指头给余妙妙数起来:“真哒!有肉肉,有咸咸的菜,还有豇豆,姨姨这是我摘的哦!” 余妙妙脸上的姨母笑快固化了,夸起崽来语气十分夸张:“年崽你这么厉害呀!姨姨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棒的崽崽!” 真的,她第一次见(听)到(说)自己摘菜的宝宝,她之前住的那个小区邻居家里,这么大的孩子自己吃个饭,他妈在业主群里广而告之大夸特夸。 她是不知道景年今天做了多少家务,不然会跟144一样,生出同样的感想。 我是个废物。 景年什么时候被这样夸过,人都晕乎了,小脸晕粉,乐陶陶地大声说:“嗯,我摘好多菜!明天我再摘,送给姨姨吃。” 太暖了吧! 余妙妙也有点儿晕乎,被甜晕了,崽崽笑得太甜了,竟然还有酒窝! 她都没有听清楚景年说什么,就答应了。 一大一小,短短的一段路,感情剧烈升温。 走到林家门口,景年一下子加快了速度,连蹦带跳往里跑。 余妙妙跟在后面,听见崽崽奶萌的小嗓音喊道:“奶奶,我把姨姨带回来啦!哇,奶奶你炒了鸡蛋呀,好香好香!” 林奶奶:“去洗手,准备吃饭喽!” 余妙妙站在门口。 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 第199章 第二天一早,林爷爷和林奶奶吃完早饭,又下地去了。 现在正值六月农忙,地里的小麦要收割,山里没有机器,全靠人工,腰弯下去,半天直不起来,真的是辛苦活。 老人把景年一个人留在家里,不是不在意他,恰恰相反,是舍不得孩子跟他们一起下地,被烈日晒着,汗水浇灌土地,又被麦芒弄得浑身痒痛。 林奶奶走之前,叮嘱景年:“别老一个人在家里待着,出去找其他娃儿玩儿。” 这孩子留下家里就一个劲儿干活,多大点儿的小人儿,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二老怎么舍得圈他在家干活。 老两口也发现景年不爱跟村里的小孩儿玩,但他们并不知道有人欺负景年,只以为自家孩子胆小内向。 景年太过懂事,超乎年龄的能忍,为了不让爷爷奶奶为难,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提起过。 景年嘴上“嗯嗯啊啊”答应了,一点儿没有要去找其他孩子玩儿的打算。 虽然一直欺负他找他茬的孩子,就那么两三个,也有一些孩子挺好的,愿意跟他一起玩儿。 但是村里差不多大的孩子,大都混在一起玩儿,有些原本跟他关系好的小孩儿,被那几个老是欺负他的,带着也开始欺负他了。 景年就不乐意跟他们一起了,而且他现在有新朋友啦! 四四是他一个人的朋友,他问过它了,别人都看不见它的。 不过景年今天有别的事,他昨天跟隔壁妙妙姨姨说好了,要给她送菜。 所以爷爷奶奶刚走,景年吃完了早饭,去把他自己的碗洗了——他吃得慢,爷爷奶奶要趁早上还不太热的时候抓紧时间干活,没有等他。 洗完碗,景年去厨房拖了个竹筐出来,打算用这个竹筐给余妙妙装菜。 144看得无语,那筐有景年胸口高,他稍微蹲一下,能装两个他。 “你确定用这个筐装菜,你能拿到隔壁去?”144说。 这崽,人小心不小。 景年比划了一下,发现这个筐确实有点儿太大了,昨天他拿了个盆装菜,差点儿端不回来。 “那怎么办呀?”景年蹲在大筐旁边,拧着小眉头发愁。 144说:“你不是还有个小背篓吗?” 说到小背篓,景年就想到昨天竟然被个南瓜坠得摔了个屁墩,小脸红了红,哼唧道:“我的背篓太小啦。” 连个南瓜都装不动,怎么能给姨姨装很多很多菜呢。 “多了你也拿不动啊。”144说:“你一次少装一点儿,多拿几次不就行了。” 景年一下子站起来,因为起得太猛,还打了个趔趄。 “四四,你好聪明哦!”崽崽欢快的蹦哒起来,跑去拿他的小背篓。 背着小背篓,景年去屋后的菜园子摘菜。 他是个大方的崽,说要给姨姨送菜,选得都是最好的,西红柿专挑又大又红还圆溜的。 不过他的小背篓真的不大,就装了几个西红柿,就放不下别的了。 “我先给姨姨送去。”景年说着,背着小背篓往隔壁走,担心颠坏了西红柿,他走得可平稳了,都没敢蹦蹦跳跳。 绕过自家屋子,走上前面的小路,刚走了没几步,远远看见吆喝着朝这边跑过来的一群小孩儿,打头的小孩儿长得黑壮,跟头小野猪一样蛮实。 景年脚一缩,掉头就想往自家跑。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那群孩子已经看见了他,朝着他跑过来。 他们恰好在景年回家那个方向,现在跑回去,以景年小短腿的速度,十有八九会被他们堵在大门外面。 即便抢在他们前面进去了,也来不及锁上院门。 景年脑袋一嗡,来不及细想,拔腿往前跑。 他一跑,后面的小孩儿跟找到乐子似的,立刻追了上来。 144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躲着那些孩子,但是想想景年的性格和平时表现,144就对后面那群孩子没有好感。 “往隔壁跑。”144提醒道。 隔壁那个城里来的大学生应该在家,她好像很喜欢年崽,大概会护着他。 突然碰见不想见的人,一见面就追他,景年都给吓懵了,脑子一片空白。 144说让他往隔壁跑,正好离得不远,他倒腾着小短腿,一头冲进隔壁院子。 院子里,余妙妙正在直播,手机摄像头在小院里来回扫。 原本她没想今天开直播的,打算暂停一段时间,最起码让健忘的粉丝们,不要再老是跟她小时候的外号过不去。 想到这个,她就想把小时候给她起外号那个臭小子揪出来暴打一顿。 话说回来,打算是那么个打算,但是早起随便煮了点儿方便面吃吃,然后开始打扫卫生,没一会儿,余妙妙就觉得厌倦了。 讲道理,大早上的吃方便面,很影响心情的好不啦。 对比一下,她昨晚上那顿饭,就太舒服了,那么大的碗,她一个人干掉两大碗手擀面。 余妙妙不想承认是她饭量大增,最后归功于林奶奶做的农家饭太香了,以及看年崽吃饭太有食欲,所以才带动她干了两大碗饭。 所以打扫卫生的时候,她一直在想吃饭的事儿。 其实她还算有点儿厨艺天赋,她外婆做饭巨好吃,她大概遗传了外婆,随便做点儿什么,都有模有样。 但是在家有爸妈,在学校有食堂,况且寝室那个环境和条件,也不允许她在厨艺方面有什么发挥。 等工作出来租房了,每天上班已经身心俱疲,再加上一个人住,做多了吃不完,做少了折腾一回都觉得不划算,更没心思琢磨着自己做饭。 所以只偶尔做过几回吃食,还拍过一次美食视频,不过因为没什么特别的记忆点,反响平平,淹没在其他专业的美食up主海量视频里,一点儿小水花都没激起来,余妙妙也就歇了朝美食up主发展的想法。 但昨天在林家吃的那顿饭,又激起了她这个念头。 具体怎么做还没想好,就一边打扫卫生一边想。 收拾院子的时候,发现院子角落里她以为是野草的植物,其实是一丛野葱,长得还挺茂盛。 余妙妙一下子就来了兴趣,把手机拿出来好一通拍,拍完了觉得不过瘾,干脆开了直播,给粉丝们直播挖野葱。 至于黑历史什么的……粉丝可能会忘记,但互联网是有记忆的,余妙妙干脆躺平不挣扎了。 只要她表现得不在乎,就没人能让她破防! 开了直播,余妙妙直接忽略了层出不穷冒出来的打招呼弹幕,平时观众跟她打招呼,她一定会互动回去,可谁让这些家伙发的是“黑妞儿,早上好”这种话呢?回应是不可能回应的。 好在她最近的视频内容天马行空,跟以前看点儿完全不一样,但效果却出奇得好。 大约许多在职场挣扎的社畜,都有想回乡种田放牛的心,现在见到一个真正付出行动的,就蛮好奇。 按照余妙妙的想法,开始直播挖野葱,一边挖一边跟观众闲聊,竟然成功把话题带歪了。 挖了一会儿野葱,不知不觉余妙妙就说到昨天晚上在林家吃的晚饭,立刻一顿猛吹:“我这新邻居热情淳朴好客……吃的那个手擀面,劲道!那个臊子,入口咸香,拌上面条,谁吃谁迷糊!” “还有那个韭菜炒鸡蛋,我跟你们说,跟我在城里吃的一点儿都不一样,那个韭菜吧,叶子细一点儿,跟土鸡蛋一起炒,香惨喽!” “我呀,回头也要开一块菜地,我也自己种菜,这叫什么,自给自足是吧……” “来给大家看看我家院子哈,这么大嘿嘿嘿……具体怎么规划我还没想好,大家有什么好的提议,也可以跟我……” “砰”的一声推门声,打断了余妙妙的直播。 她吓了一跳,扭头一看,见是景年,松了口气:“年崽,怎么跑得这么急,小心摔了。” “姨姨!” 景年跟余妙妙还是不怎么熟,但仅有的相处时间里,余妙妙都对他表现得十分友善。 所以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景年立刻对余妙妙产生了亲近感,朝着她跑过来,抓着她衣摆往她身后躲。 余妙妙愣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她低头去看景年,景年却像找到鸡妈妈的小鸡仔一样,一个劲儿往她背后转悠。 不明白原因,但她看出了景年的害怕,就没有强行拉他出来。 正想好好安抚一下小朋友,大门外面又多了几个探头探脑,想进来又没敢往进跑的小孩儿。 余妙妙心头一动,年崽该不是在躲他们吧? “你们是谁?”余妙妙往前一站,把景年挡在自己背后。 小孩子们都听大人说了,这家来了个什么大学生,可了不得了。 有的昨天跟着来看过热闹,还有的甚至吃过余妙妙回礼的饼干糖果。 现在余妙妙一问,小孩儿们纷纷报了自己名字。 打头那个最高最壮也最黑的男孩儿,说完自己名字后,笑嘻嘻道:“大学生阿姨,我们找林景年玩儿,你让他出来呗!” “我不去……” 身后传来崽崽细弱的声音,小奶音打着颤,听着就让人心疼。 余妙妙皱了皱眉:“黑牛是吧……” 她说这个名字的时候,觉得怪别扭的。 她没有直接说景年不去,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刚搬回来,家里有事要年崽帮忙,你们自己去玩儿吧。” 黑牛站在没动:“他能帮啥忙,一推就倒,一碰就哭,娘儿们似的。” 余妙妙脸色一黑,听听这说得什么话,七八岁的孩子,张口闭口就是“娘儿们”。 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以前显然没少欺负景年。 第200章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余妙妙一时间忘记了她手机还开着直播,自然也不知道,直播间已经炸开了锅。 景年进来的时候,余妙妙正举手手机,景年突然冲进院子,也冲进了镜头里。 直播间的观众上一秒还在看余妙妙家荒芜的小院,下一秒镜头里就变成了个飞奔而来的崽崽。 其实景年在镜头里出现的时间极短,因为他个头矮,很快就跑到余妙妙背后去了。 但是就那么一个镜头,惊鸿一瞥,越发勾起了直播间观众的兴趣。 弹幕飞快从余妙妙的手机屏幕上划过。 [哪来的小可爱] [是我看错了吗?超萌超可爱的一个崽崽!] [前面的你没看错,是个小卷毛] 当然也有没看清楚的,毕竟景年出现在镜头里的时间太短了。 于是更多的观众被那些弹幕勾起了好奇心,后来直播间的弹幕大都变成了:[看看崽]。 然而余妙妙这时候没空关注直播间,她让追着景年跑来的这群熊孩子气得头晕。 不光她生气,黑牛那话,余妙妙能听明白话里的意思,直播间的观众一样能听懂。 弹幕顿时炸了,先是问号刷频,然后很多人开始发弹幕问怎么回事。 [这是霸凌吧?] [他的意思,就是他推过之前跑进来的那个小崽崽呗!还把人弄哭过。] [这个孩子绝对比刚才那个孩子年纪大,这大块头,欺负比自己小的孩子,不要脸!] [之前那个漂亮崽也太可怜了吧,长得那么好看,竟然一直被人欺负。] [这群小孩儿太讨厌了,主播把他们撵走吧] [光撵走有什么用,以后喵喵不在,他们还是会欺负那个漂亮崽。] 余妙妙的昵称叫“喵喵不吃鱼”,老粉丝有时候会叫她“喵喵”。 余妙妙火气大得很,她脾气上头,好好的工作说辞就辞,几个欺负人的坏孩子,没有动手是她作为大人最后的底线。 她毫不客气把这些小孩儿都撵走了,当着他们面关上了大门。 “年崽,别怕啊,姨姨把他们都赶走了。”门一关上,余妙妙转身安慰起吓坏了的崽崽。 景年跟一只小蜗牛一样,有壳护着,就有短暂的安全感。 他揪着小背篓的背带,抿着嘴巴朝余妙妙笑,细声细气地道谢:“谢谢姨姨。” 余妙妙被萌得心肝直颤,这么软萌可爱的崽,怎么有人忍心欺负他。 “不谢不谢。”余妙妙试探着伸手,摸了一下崽崽软蓬蓬的小卷毛。 景年仰着脑袋,呆呆地看着她动作,又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脑袋,他头上有什么吗? 余妙妙轻咳两声,转移话题:“年崽,他们……” 她刚想问问,那些孩子是怎么回事,眼角余光扫到弹幕刷得飞快的手机屏幕,顿时想起来,她还在直播! 余妙妙顿感不妙,抬高手机,不让摄像头照到景年,然后看了眼弹幕。 刷什么的都有,有问刚才突发事件原因经过的,有吐槽黑牛那几个孩子的,还有很多的“看看崽”。 毫无疑问,景年已经出镜了。 余妙妙表情尴尬,虽然她昨天已经问过林奶奶,他们家还有家里人能不能出镜这个问题,林奶奶给了肯定的答复。 但是景年毕竟年纪小,还是个未成年人…… 余妙妙将手机切到后台看了一下直播回放,好在景年出现的时间很短,露脸的时间大概只有一两秒的样子,这让余妙妙稍稍松了口气,打算一会儿还是再跟林爷爷和林奶奶说一下这件事。 她有心想,要不然把直播关了算了。 景年却拉了拉她衣摆,轻声问:“姨姨,你在拍电视吗?” 这个问题其实是144让他问的,昨天林奶奶回来说余妙妙拍电视,144还以为她是个导演什么的,到这深山里的小山村,是为了拍些场景。 但是刚才它扫描到余妙妙的手机,才发现她是在直播。 这个144熟啊! 它认识的系统里面,还有宿主接那种专门的直播任务,有热度要求的。 虽然不清楚余妙妙弄的是个什么直播,但也是条路子,总比指望景年种地来得靠谱吧。 现在崽崽年纪还小,又困在山里出不去,144就愁得很,这也太被动了。 所以当它发现余妙妙的直播间弹幕,似乎对景年很感兴趣,立刻有了点儿想法。 景年不知道144想了这么多,但四四是他的好朋友,它让他问,他就问了。 余妙妙蹲下来,捂着摄像头给景年看了看屏幕,解释道:“这不是电视哦,是直播……” 她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话,把直播的含义解释了一遍。 景年以前没接触过,听得似懂非懂,他大眼睛圆溜溜的,好奇地看着余妙妙的手机:“我也被拍进去了?” 这么小!比电视机还小,竟然也能把他装进去! 景年家里有手机的,不过是那种老年机,智能机林爷爷林奶奶也不会用。 林爸爸淘换了一个不知道多少手的老年机,留给父母,平时用来联系。 不是他抠门舍不得,他自己用得也是这种,便宜,二手手机店二三十块钱就能买一个。 林家二老把手机用成了固话,平时从来不带着,每周固定时间在家接儿子的电话。 老人心疼话费,电话打得也不多,一个星期能有一两次电话就不错了。 村子里年轻人大都出去打工了,留下的也没几个会花钱在手机这种奢侈品上,每个月还要交那么多话费,多浪费啊! 大部分用的都是在外的家人淘换下来的手机,即便有智能机,大都是机型比较落后的那种,村里人也舍不得开网,或者没这个意识,智能机没网,功能被砍掉一大半。 村子里在外打工的人可能有智能机,但景年年纪太小,跟那些人接触少,更别说去看人家手机了。 他倒是在电视里看过手机,但因为现实中没接触过,不太能理解智能机的其他功能。 余妙妙干脆关了直播间,给景年展示了一番她手机的各种功能,拍照摄像录音之类的,看得景年两样放光。 姨姨的这个手机太好了,真厉害呀! 其他乱七八糟的闹铃、计算器之类的功能,都给景年看了一遍,余妙妙又打开她直播的那个平台app,给景年看了一会儿直播,还有几个视频。 “年崽,姨姨拍的不是电视,就是这种视频,内容跟人家不一样,还有啊……” 她面带愧疚:“刚才姨姨直播,不小心把你的脸拍进去了……” 景年眨眨眼,看了她一会儿,等她继续说。 他不觉得把自己拍进去了会怎么样。 144提醒道:“你跟她说没关系,你奶奶同意了的。” 景年还是没搞懂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照着144的话重复了一遍,余妙妙惊喜地问:“真的?你奶奶真的说过?” “对呀!”这回不用144教,景年自己就会说:“昨天我奶奶回来,就说啦,爷爷也说可以哦。” “太好了!”余妙妙终于放下担心,林家长辈不介意就好。 她刚才突然关了直播间,都没跟观众说一声,心里还挺记挂的。 既然问题解决了,她又开了直播间,观众走了许多,但还有很多留下的。 余妙妙惊讶得发现,她竟然收到了一个打赏! 因为她粉丝不多,看她直播的观众也不多,看着热度能有几千上万,其实后台数据显示的观众数量,才一百多个人。 即便有送礼物的,也都是送免费的礼物,不能兑钱只能增加她直播间热度。 她直播那么多次,就收到过十来次打赏,金额都不大。 这次收到的打赏金额也不大,价值五十平台币的小蛋糕,平台币充值比例是一比十,也就是十块钱。 但是这次打赏的粉丝发的打赏弹幕是:[请崽崽吃小蛋糕]。 意思很明确,冲着年崽打赏的。 虽然余妙妙积蓄也不富裕,但她没脸贪崽崽的蛋糕钱啊! 她高兴地告诉了景年这个好消息:“年崽,有个姐姐请你吃小蛋糕哦!” 景年左右看看,小脸上满是茫然:“哪里有姐姐,哪里有小蛋糕?” 余妙妙好笑道:“别看了,在这里。” 她给景年看了一下打赏的特效,就是屏幕上飘过一个小蛋糕,占比不是很大,如果是大额打赏,特效超级华丽,会一下子占据大半屏幕。 “哇!”景年一点儿没嫌弃这个蛋糕能看不能吃,他眼巴巴地看着蛋糕从手机频幕上端飘过,咽着口水说:“这个蛋糕好漂亮哦!” 他只在电视里看过这么好看的,上面还有红红的水果,一看就好好吃。 因为要看蛋糕,景年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怼脸直拍,弹幕刷得更疯狂了。 一时间,冒出来好几个打赏,有小蛋糕也有更便宜的棒棒糖,还有免费的礼物小星星。 景年看得目不暇接,抓着余妙妙衣袖,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姨姨!好、好多好多!姨姨,姐姐在哪儿?” 余妙妙指了指旁边送礼物的粉丝昵称:“这里。” 欸?这是姐姐吗? 其实刚才余妙妙给他介绍直播的时候已经说过了,说旁边那些都是人,但景年不识字,隔着屏幕只看见一堆不认识的字,感受不到正在跟人面对面交流。 否则以他的胆子,面对那么多人,早就吓得躲起来了。 虽然不太明白一行字怎么成了姐姐,但是景年还是乖乖道谢:“谢谢姐姐请我吃蛋糕。” 卷毛小崽崽一只手扶着手机,脸都快怼上频幕,纤长浓密的睫毛像两排小刷子,刷得人心底发痒。 小奶音甜甜软软,道完谢,屏幕上弹幕空了一瞬,然后一下子刷出来七八个小蛋糕。 第201章 “给我们年崽的打赏?”林爷爷和林奶奶不太能理解余妙妙说得话。 余妙妙解释说:“就是给年崽送的小礼物。” 崽崽在她直播间出了会儿镜,挣了余妙妙直播这么久以来最多的一次打赏,她当然不好意思收这些钱,也不能把钱给年纪还小的景年,就跟他家长说了。 林爷爷说:“为啥要给年崽送礼物?” 林奶奶问:“闺女,那是你朋友不?” 她想着,是不是人家看在余妙妙的面子上,才给景年送东西,就跟他们走亲戚窜门,带着小孩儿,人家要给小孩儿抓把花生送几颗糖一样。 “是我朋友。”余妙妙说:“不过他们可不是因为我,都是喜欢年崽才送他小礼物的。” 林奶奶拉过景年,轻声训斥:“奶奶怎么教你的,怎么能随便收人家东西。” 余妙妙说是那么说,可要不是因为她,人家认识她家年崽是哪个? 景年抿着嘴巴,小脸上有些委屈。 他没有吃到小蛋糕呀! 以为那些哥哥姐姐们,送他的蛋糕就是一个好看的图片,他看看就算完了。 那他看都看过了,要怎么还回去嘛。 余妙妙本是一片好意,没想到害的崽崽被家长教育了,连忙跟林奶奶好一通解释。 那个打赏本来就是直接发出来的,根本没给景年拒绝的机会。 林奶奶听完,立刻问道:“那能退给人家不?” 这个嘛,一般情况下是不退的,除非遇到未成年大额打赏那种,没法说理。 而且即便退,网站的分成她也退不掉。 余妙妙又给林奶奶解释了一番,最后说:“所以人家送的礼物,其实到我手上的只有一半,现在也拿不到,还需要先等网站结算给我打钱。” 林奶奶听得似懂非懂,但她是那种很不愿意欠别人人情的人,宁愿自己吃亏,都不愿意占别人便宜。 所以余妙妙说那什么打赏被别人分走了一半,她莫名安心了一点儿。 而且也没看到钱和东西,压力一下子减小了不少。 虽然现在还拿不到钱,但余妙妙觉得还是应该把帐给人家算清楚。 年崽今天在她直播间出镜,她一共收到了十一个小蛋糕,七个棒棒糖,以及不算收益的免费礼物若干。 这些能换成钱的打赏,她全部算到景年身上,一共是六十二块钱,平台抽一半,还有三十二块钱。 她把这笔钱给林爷爷林奶奶以及景年算了一遍,景年手上就没拿过超过一块的钱,听说有这么多,长大了嘴巴。 原来那些漂亮的小蛋糕,值这么多钱啊! 林爷爷和林奶奶也吃了一惊,三十多块钱在余妙妙看来,可能就一顿外卖的价格,但对于依靠田地微弱的出息,年收入不过几千元的二老来说,三十多块钱,抵得上他们两三天的收益了。 “我们年崽就露个脸,人家就给他送礼给钱?”林爷爷满怀不解:“他们图啥呢?” 林爷爷刚才半天没说话,光听了,大概弄明白,人家给年崽送礼,送的不是真正的礼,但也是能兑钱的。 图啥? 余妙妙笑着说:“因为我们年崽长得好看啊!” 可爱软萌的崽崽,还有美颜暴击加成,别说她直播间那些观众了,她都想投喂崽。 林爷爷林奶奶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就因为这个?长得好看还能当饭吃不成?” 他们家崽长得好看,大家是有共识的,但小娃娃长的好看,顶多更讨人喜欢,还能怎样? 可不就是能当饭吃嘛。 余妙妙给他们举例子:“那些明星,我是说有的哈,有的明星,就是靠脸吃饭啊!” 是这个理儿啊! 二老都被余妙妙说服了,一时间心绪复杂 真是没想到,他们崽竟然能靠脸吃饭。 “还有个事儿。”余妙妙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大爷大娘,以后年崽还能在我直播间出镜吗?” 她是真的喜欢景年,以后她会经常直播,如果能跟崽崽多一些互动,那就太好了。 “这有什么不行的。”林奶奶没想那么多,她搞不太懂余妙妙说的直播,但目前看来,也没什么坏处。 那些观众啥的,不都是喜欢他们家年崽嘛。 林爷爷摸摸崽崽发顶:“年娃儿,你愿意不?” 景年头点得飞起:“愿意愿意!我愿意哒!” 姨姨有特别好玩儿的手机,那个什么直播间,还有漂亮的蛋糕,棒棒糖,小星星,都能动哒! 双方达成一致,皆大欢喜。 余妙妙高高兴兴回家去了,景年也蹦蹦跳跳,模样兴奋。 “这孩子。”林奶奶摇头笑道:“不爱跟其他娃儿耍,倒是喜欢跟着大人。” 林奶奶哪知道,景年的朋友压根儿不是个人。 他跑到屋子里,找144聊天去了。 “四四,你为什么让我跟奶奶说,我挣钱的钱要自己拿着呢?”景年好奇地问。 “这还用问?”144说:“你不想自己管钱吗?” 景年摇了摇头:“不想呀,我不会管钱。” “管钱有什么难的。”144诱惑地说:“等你能自己管钱了,就可以想买什么买什么,你不是喜欢吃糖吗?你自己去买糖啊。” 景年眨眨眼,歪了歪脑袋:“我没有地方买呀。” 村里没有商店,要想买东西得去镇上,他偶尔跟着爷爷奶奶,才能去一次。 144:“……” 这可真是叫有钱没处花。 难怪刚才它暗中撺掇,景年一点儿都没动心,就是不肯跟他奶奶张嘴。 没办法,144图穷匕见:“你不想见你爸爸妈妈吗?你是想让他们陪你过生日吗?山不来就你,你可以去就山啊,你攒点儿钱,我带你去找你爸妈。” 景年呆住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自己去吗?我一个人?” “还有我。”144说。 景年十分心动,他太想爸爸妈妈了。 但他实在是个很胆小的孩子,之前跟着爷爷奶奶去镇上,就觉得人好多,去把爸爸妈妈打工的地方…… 景年缩了缩脖子,小声说:“我不知道我爸爸妈妈在哪儿。” 144急着完成任务,也不是非要现在就让景年去,但得做好准备对吧。 它急急道:“有我啊,回头你给你爸妈打电话的时候,套一下话,我肯定能带你找到他们。” 景年哼哼唧唧,就是不答应。 144不耐烦了:“你是不是不敢啊!” 崽崽瘪了瘪嘴,眼圈一红,委屈巴巴:“我害怕……” 144:“……” 用错方法了,换成上个世界的景年,激将法一用一个准。 忘了这个世界的崽,是个胆小鬼。 144很想叹气,怎么办呢,又不能逼他。 “没事,你还小嘛,害怕是正常的。”不光不能逼,还得安抚。 144心想,慢慢来吧,说不定今年过年,景年爸妈自己回来了,任务直接完成。 另一边,余妙妙回到家之后,收拾了一会儿屋子,准备做饭。 她的厨房虽然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但是她不会用土灶,所以暂时用的还是卡磁炉。 这个炉子能让她发挥的厨艺不多,煮东西吃相对而言是最方便的。 今天不想吃泡面,她想起来今天景年给她送了菜,这可是崽崽给她送的爱心菜! 一个人跑到山里,余妙妙的分享欲无处发泄,干脆全都发泄在直播间了。 她干脆又开了直播,打算给粉丝们直播一下午饭。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粉丝不多,但每次直播,多多少少总有观众在看,没有冷场到让她一个人唱独角戏。 这次也是,直播一开,立刻飘过一个弹幕:[梅开三度]。 这是在说她一天之内,开了三次直播。 余妙妙当作没看见,把手机摄像头对准景年送来的蔬菜:“给大家看看啊,这是年崽特意送给我的蔬菜,亲手摘的哦。” 因为上午的直播,余妙妙的粉丝已经知道了,突然出镜的软萌崽叫年崽。 余妙妙这句话,有几个字说得特别慢,还咬了重音,好像生怕直播间观众不能体会到她想要炫耀的心思。 直播间仅有的几个观众,愣是用“?”给她刷了屏。 余妙妙视若无睹,把景年送来的菜一一展示了一遍。 不得不说,崽崽在菜园子里待了半天,精挑细选出来的蔬菜,外形确实优秀,长的就很完美很好吃的样子。 观众们更受刺激了,眼睁睁看着余妙妙一边做饭一边吹,等做好了,又一边吃一边吹。 [取关了取关了,除非看看崽] [我也想吃崽崽送的菜!] [前面的,你在想屁吃] [今天煮的这碗面看着太有食欲了] [确实,喵喵要考虑做美食主播吗?] 余妙妙吃饭间隙扫到这条弹幕,擦擦嘴说:“我考虑过啊,之前还剪过美食视频,反响一般。” 弹幕立刻有人回复:[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厨艺进步了?] 余妙妙:“……我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 [应该是找到更合适的风格了] 又有弹幕这么说。 合适的风格? 余妙妙下意识看了眼还没收起来的锅灶,卡磁炉吗?不至于吧。 不过她现在正好没工作,可以多尝试,于是道:“那我试试。” 她想了想,说:“正好,我厨房收拾好了,明天给大家直播做饭。” 土灶不会用……多学学应该可以的吧? 想法很美好,第二天,蹲在灶头前被烟熏得满脸黑灰咳个不停的余妙妙,看着弹幕上刷屏的“哈哈哈”陷入沉思。 万万没想到,美食博主的第一步,竟然被土灶给绊倒了。 “姨姨,你在家吗?”敲门声之后,是崽崽奶甜的小嗓音。 第202章 余妙妙扔下手上的柴火,拍拍手跑出去给景年开门,把手机留在了厨房。 直播间观众听见景年的声音,还没来得及高兴,镜头里只剩下余妙妙的背影。 观众们直接懵了,啊喂!怎么把他们丢下了?哪有这样的主播?! 余妙妙跑到门口,其实她大门没锁,村里都是这样,平常人在家里的时候,大门是不锁的。 不过景年没有直接进来,而是现在大门口喊余妙妙,实在是个很有礼貌的崽了。 不光如此,他还不是空着手来的,小背篓里面又装了很多菜。 他仰着头,巴巴看着余妙妙,小嘴微张,表情有点儿呆。 “怎么了年崽?” 余妙妙见他盯着自己,疑惑的摸了摸脸。 景年表情更奇怪了,忍着笑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姨姨,这里……” 嗯? 余妙妙察觉到不对,狂奔回卧室照了照镜子。 看见镜子里那张乌漆麻黑沾满黑灰的脸,余妙妙差点儿闭过气去。 她刚刚就是顶着这幅模样直播的? 难怪有段时间,弹幕都是“哈哈哈”,还有“黑妞”。 她还以为哪里又惹观众老爷们不开心了,所以捏着她痛处嘲讽几句。 原来如此! 她躲在卧室,高声喊让景年自己进来,用湿巾把脸擦干净了,才走出去。 出去之后,发现崽崽实在太乖了,进来之后就站在院子里,小手抓着背篓背带,安安静静等她出来。 余妙妙把刚才找出来的零食,饼干糖果一股脑地塞给景年,小兜兜都装不下了。 不要也不行,余妙妙脸一板,假装要生气:“你给姨姨送菜,姨姨都没有拒绝,姨姨给你的东西,怎么能不要呢?” 她捂着胸口,一副我很伤心的样子,景年一下子被震住了。 “不是呀!”景年着急地摆着手,他觉得不是这样的,他给姨姨送菜是他自己想送的,不是拿来跟姨姨换糖的。 “那就收着。”余妙妙拍板,不等景年反应,又说:“年崽来跟姨姨直播吧,哥哥姐姐们都很想再见见你。” 景年抿着嘴巴,矜持羞赧地点了点头,其实心里乐开了花。 “四四,他们很喜欢我哦!”能得到别人正面的情绪反馈,会让敏感的崽崽分外开心。 这种时候,144当然只有鼓励的:“是是是,没人会不喜欢你。” 或许是因为余妙妙的话,景年突然有了点儿包袱,就连笑容都矜持许多。 不过还是跟之前一样,他见不到直播间的观众,也不认识字,所以没过一会儿,就恢复了往常模样。 倒是余妙妙对着弹幕咬牙切齿了一番,她进来的时候,观众们发现她脸洗干净了,猜她已经发现了,铺天盖地的“哈哈哈”差点儿把她淹没。 余妙妙感觉自己都快幻听了,那些笑声就响在她耳边。 更离谱的是,还有很多弹幕说已经截图了,私信见。 余妙妙:“……” 这都什么粉丝啊! 她可清楚,要不是因为评论区不能发图片,她的黑脸截图,一定会在评论区泛滥。 “姨姨,你在干什么呀?”景年跟着余妙妙进来,看见厨房里一团糟,有些纳闷。 “我烧火呢。”余妙妙实话实说,抓着头发苦恼道:“我不会用这个灶,回头找你奶奶请教一下。” 景年大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小胸脯不自觉挺高:“不用找奶奶,我会呀!” “你?”余妙妙下意识上下打量了景年一番,难以相信。 崽崽还没灶台高呢,这么点大的孩子,烧火? 景年看出了余妙妙的不信任,撇了撇嘴巴,有些小郁闷:“我会的,我奶奶做饭,我都帮她烧火,奶奶还夸我烧得好呢!” 以前几次交往的经历,余妙妙知道,景年不是个信口开河,爱吹牛的孩子。 恰恰相反,他有点儿胆小,特别乖巧听话。 “那……”余妙妙想了想,说:“那我拜你为师行不行?” “年崽教教姨姨,怎么烧这个土灶好不好?” 景年激动得小脸泛起粉晕,嗨呀,他当老师啦! 刚才那点儿小郁闷,全都不翼而飞,他走到灶台前跃跃欲试:“姨姨我教你!” 摄像头一对准景年,弹幕立刻更加活跃了。 [吸崽吸崽] [这么软萌的崽,我一口吸十个!] [年崽上午好啊] [崽崽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 [前面的加我一个!我有粉红色麻袋!] [崽崽嘿嘿嘿可爱的崽崽嘿嘿嘿……] [前面的姐妹疯了,鉴定完毕。] 余妙妙没时间看弹幕,景年是看不懂,两人都蹲在灶头前面,一个教一个学。 余妙妙到底不敢让景年自己用火,于是点火什么的,都是景年说她做。 景年是真的会生火烧灶,而且小朋友跟大人不一样,一些大人做惯了觉得理所当然的步骤,他会很详细很详细的告诉余妙妙,生怕自己教得不好。 于是一个崽崽,一个新手,成功把灶烧起来了。 余妙妙得意地把手机拿过来,摄像头对着燃起的土灶,恨不得把手机伸进去好好拍拍。 弹幕十分嫌弃: [?谁要看一团火?] [笑死,美食up主,从烧灶学起] [烤到我了,挪远一点儿] [看看烧火童子] [烧火童子hhhhh前面的你礼貌吗] 余妙妙被弹幕逗得哈哈大笑,景年却只能看着一排排不认识的汉字发愣。 余妙妙笑完了,想跟景年一起讨论一下弹幕,却看见崽崽一脸茫然。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年崽,你想不想学识字啊?” 景年小身板一下子挺直了:“我想。” 他抿了抿唇,不太好意思地说:“我想像姨姨一样,考大学,变得好厉害好厉害。” 挣可多可多的钱,再也不借别人家的钱,让他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有钱花。 “当然行的,年崽你这么聪明,以后好好学习,肯定能考上大学。” 余妙妙给他鼓完劲儿,又说:“你教姨姨生火,那姨姨教你识字吧?” “好!” 景年一口答应下来,又觉得他的生活技巧跟识字并不等价,顿时心生忐忑,揪着自己手指头,眼巴巴道:“姨姨,我还会做饭,我给你做饭吃吧。” 这个余妙妙可没法答应了,说到做饭,她后知后觉想起来,她原本是打算做一个美食直播的…… 而且为了直播,她早上都没吃饭,不然做好的饭岂不是浪费了。 结果一下子拖到现在,都已经半上午了。 刚才没注意还不觉得,现在注意力一集中,立刻觉得饥饿难耐。 好不容易把火生起来,余妙妙有心大展身手好好做一顿,但她太饿了,于是原本的想法直接放弃。 她去翻了翻自己的囤粮,因为记得外婆这里没有冰箱,余妙妙没敢买那些需要冷藏的速冻食品,囤的最多的就是方便面…… 还有一些自热米饭、速食拌面之类的,都是她在县城里的超市买的。 这些甚至用不上锅。 所以她费劲儿吧啦生个火,图什么呢?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尴尬,余妙妙还是打算煮个面,就……就煮方便面吧,这个囤的最多。 光煮方便面也有点儿尴尬,她可是美食博主呢。 她用眼角余光瞥了眼弹幕,果然,很多问号飘在她屏幕上。 余妙妙假装没看见,问景年:“年崽,你吃饭了吗?” 景年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奶声道:“我吃啦,吃了好多,姨姨你有饭吃吗?我家还有饭!” “有、有!”余妙妙连忙说:“那姨姨煮面,你要不要吃?” 景年摇摇头:“我吃过了呀。” 144无语,前天玉米稀饭,昨天玉米稀饭,今天还是玉米稀饭,吃得最好的一顿就是请余妙妙来家里吃饭的那一顿,有肉有蛋。 难怪崽崽比上个世界瘦一些,再这么吃下去,它怀疑年崽都要吃成玉米了。 不过景年新认识的这个姨姨,貌似要做美食up主,虽然144对她能力有所怀疑,但吃食总该多一些吧? 以后忽悠年崽过来混吃混喝好了。 这点儿小打算,144没跟景年说。 别看崽年纪小,要面子的,说出来他肯定不会答应。 虽然景年说他吃过了,余妙妙想了想,还是多煮了一包。 她属于饭量普通的那种,吃方便面一包吃不太饱,两包吃不完。 方便面都用煮的了,当然要更隆重一点儿。 余妙妙就又准备了一些青菜,切了厚厚的午餐肉片,还拿了两个鸡蛋备用。 景年帮她烧火,他在家经常帮奶奶看火,别看他年纪小,用土灶的话,对火候掌控可比余妙妙好。 有一说一,余妙妙是真的有点儿厨艺在身上的。 她煎了两个鸡蛋,一盒午餐肉切厚片,两面稍微煎一下。 第一次用土灶,除了一开始有点儿不习惯差点儿把蛋煎糊了,接下来竟然很顺利。 最后煮面,下青菜,再把煎好的蛋和午餐肉在面上铺开。 这么一摆弄,普普通通的方便面也不普通了。 弹幕多了许多正面评价,余妙妙洋洋得意,把面碗放到景年面前:“怎么样,姨姨煮得面香不香。” 景年吸了吸鼻子,点着头直咽口水:“香,好香呀!” 方便面吃着怎么样暂且不提,闻着是真的香,景年刚才烧火的时候就闻着香气受不了了。 余妙妙把小碗的面推到景年面前,故作可怜:“年崽,姨姨不小心把面煮多了,一个人吃不完,你帮我吃一点儿好不好?” 小碗上的鸡蛋,是余妙妙后来煎的,一点儿都没糊的那个。 景年咽了咽口水,跟144说:“四四,姨姨说她煮多了呢,吃不完就浪费了。” 144:“……啊是是是,对对对,不能浪费粮食,你吃了吧。” 第203章 美食直播 景真的馋了,面香、鸡蛋香,还有午餐肉煎过那油脂和煎肉的香混在在一起,激发的就是人的食欲,嘴里口水不受控制的分泌。 不过爷爷『奶』『奶』将教育的很好,哪怕很想吃,景也没有失态,只是捂着嘴巴,偷偷咽口水。 余妙妙找了个好理由,144也劝,觉得吃点儿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144眼里,这能算什么,它担心的是崽营养不够发育不好。 然而景馋归馋,最愣是忍住了,乖兮兮地说:“我、我不吃,我吃过了,姨姨吃不完,留着下次吃。” 有肉有蛋,还有好香好香的面条,不能随吃姨姨的好东西。 [崽好乖啊] [有一说一,喵喵的厨艺还是有点儿东西] [看饿了,我去泡面吃] [我不行了!崽崽捂着嘴巴偷偷咽口水,太萌了] [来姐姐!姐姐泡面管够!] [今天喵喵超常发挥,这碗面我看着想吃,崽崽竟然忍住了] 余妙妙淡地忽略了瞧不起她厨艺的评论,看看景,确偷偷咽口水的崽崽超萌的! “可是我不爱吃剩饭。”余妙妙找理由很行的,“我最不喜欢吃剩饭,尤其是剩面条,吃不完的就倒掉了。” 景眼睛瞪圆:“那就浪费啦!” 这么香香的面条,怎么能倒掉呀。 “所以姨姨才请你帮忙呀。”余妙妙笑眯眯道:“崽可以帮姨姨吃掉多余的饭饭吗?” 说完她又做恍然大悟状:“哦我想起来了,崽吃过饭了,要是吃不下就算了。” 景急了:“吃得下吃得下!” 『摸』『摸』小肚子,急得要蹦起来:“姨姨我吃得下哒!” 小孩子消化快,景吃得又是稀饭,也没油水,更不顶饿。 一般了半上午,肚子就会饿了,如果里还有剩饭,会吃一点儿,没有就算了。 余妙妙也是看着时间不早了,琢磨着景早餐吃的应该消化得差不多了,才会多煮了一点儿面分给景。 她把碗推景面前:“你吃得下那就太好了,我们开动吧!” 说着也没景,自己先夹起鸡蛋咬了一口。 嗯,除了有点儿糊,其挺好。 景一看她经开吃了,也拿起筷子吃起来。 早就会自己吃饭了,筷子也用得很熟练,不过底人小手小,长筷子在手上很难玩转,小手努力摆弄筷子的模样,有稚拙的可爱。 没有先吃鸡蛋和午餐肉,而是先吃了一口青菜。 青菜放的是生菜,特别新鲜脆嫩,余妙妙直接切了底部,叶子一下子散开了,洗干净整颗丢进去煮。 开吃的时候,她青菜混着面,一口就能塞进嘴里。 景的嘴小,夹一根青菜,只能咬一截,然小兔子吃草一样,嘴巴一动一动,青菜就被慢慢吃进去,一会儿整片就被吃掉了。 余妙妙看吃青菜看愣了,真的特别像她小时候去同学,看同学喂小兔子吃草的样子。 而且她看弹幕,弹幕上也有人在刷“小兔子”。 [崽好像兔子吃草哦] [太可爱了叭]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青菜这么一点点消失,有玩消除游戏的爽感] [没错,看得停不下来!] 余妙妙恍然,对啊,她怎么也停下来看景吃饭了。 景吃完一片青菜,又夹了一片,继续重复刚才的过程。 随碗里的青菜一片片消失,景吃得十分专注,眼睛盯着碗和筷子,脸颊鼓鼓,表情认真严肃,好像在对待很重要的事情。 余妙妙忍不住:“崽,你很喜欢吃青菜吗?” 不然怎么只盯着青菜吃。 景轻轻哈了口,青菜在有味道的面汤里烫过,也有味儿了,吃得特别开心。 “我爱吃!”景点点头。 姨姨煮的菜菜好好吃啊。 余妙妙连忙说:“那我把我的菜给你。” “不要不要,姨姨自己吃,好吃哒!”景捂着的碗说。 余妙妙看碗里的面和鸡蛋、午餐肉还没动,担心给多了吃不完,就没有强求。 景吃完青菜,又开始吃面。 吃面跟吃青菜又不一样,筷子卷一个面条团,然嘴巴长得大大的,啊呜一口吞进去。 颊被一大口面条撑得鼓起来,一动一动,像小松鼠! 余妙妙忍俊不禁:“崽,你怎么这么吃面呀。” 景歪了歪脑袋,有些不明白她的话。 余妙妙说:“你吃面怎么跟吃青菜不一样。” 景咽下嘴里的食物,一边继续卷面条,一边说:“因为青菜卷不起来呀。” 余妙妙:“……” 有理有据。 [哈哈哈哈崽说得没『毛』病] [我崽真聪明,面条不好夹,这么吃最爽] [应该给一把叉子,孩子太小了] [崽崽筷子用得很熟练啊] [啊啊啊这攥着筷子的小圆手,我一口吃十个!] [崽吃饭真香啊,我看着有食欲了] [每日一,崽崽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 [手滑点进来的,我一个大男人,看一个几岁的小娃娃吃饭看了五分钟,我可能有『毛』病] 余妙妙看着弹幕忍不住开口:“我说这位大哥,我们这么多人呢,在看崽吃饭,想开点儿,没『毛』病!” 景一下子坐直了:“姨姨你在跟谁说话?” [笑死,自崽崽出现,主播连话懒得跟我们说了] [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我们,我们会自己关注的] [新来的,不懂就,主播纪这么小吗?平台允许?] 余妙妙没理弹幕上『插』科打诨,跟景又解释了一番,景想起来姨姨说手机里面有人。 凑近了一点儿,没看人呀。 弹幕倒是刷得更欢了,可惜景看不懂。 歪了歪脑袋,冲着弹幕挥了挥手:“哥哥姐姐好!” 因为余妙妙之前跟介绍的时候,只说有很多哥哥姐姐,就记住了。 [崽你好!] [崽跟我打招呼,一喜欢我] [崽崽,姐姐亲亲] [崽崽快吃饭吧,姐姐今天也吃泡面,全靠你吃播下饭了] 余妙妙也说:“先吃饭吧,一会儿再跟哥哥姐姐聊天。” “好!”景唇一抿,抿出一个笑,甜透人心。 喜欢这样看不的哥哥姐姐,就很让觉得安心。 接着景继续重复卷面,啊呜一口,嚼吧嚼吧,吞下,下一口这个过程。 余妙妙发现,崽吃饭很有点儿自己的小习惯。 吃青菜就一口把青菜吃光,然吃面条,也是一直面吃干净了,鸡蛋和午餐肉也没有动一口。 最一根面条吃光,盯着自己碗里的煎蛋和几大片午餐肉犹豫了一下,最夹了一片午餐肉。 这个大概没吃过,凑嘴边轻轻咬了一小口,尝了尝,顿时眼睛一亮。 然小口而快速地吃完了这块儿午餐肉,吃完之,没有像之前的习惯那样,继续逮着午餐肉吃,而是把那个煎蛋给吃了。 吃完之,才把午餐肉一片片吃掉了。 吃得认真而专注,碗里的食物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每一口食物吃下去,小脸上的表情是满足的快乐的,让看吃东西的人,也不由感染了这份快乐。 [救命,崽吃得也太香了] [刚回过神才发现,我竟然在咽口水] [离大谱,我一个曾经吃鸡蛋吃伤了再也不想吃鸡蛋的人,看崽崽吃蛋,竟然重新燃对鸡蛋的兴趣了] [崽崽,小油嘴姐姐亲一个!] [崽很适合做吃播欸,最起码勾起我的食欲了] [瞎说,我们崽明明是颜值主播!] [不是萌宠区主播吗?] [哈哈哈哈哈前面的你礼貌吗?] [,主播不是喵喵吗?] [喵喵?那是谁?] [崽崽直播间,请不要提无关人士嗷] 无关人士余妙妙:“……” 她的粉丝不对劲。 知道观众们是在玩梗,余妙妙没当回事儿,不过其中有一条她很认同:“崽,你很适合当吃播欸。” 她每次跟崽崽一起吃饭,特别有食欲,吃得特别多。 崽崽下饭! 正拿着小手帕擦嘴的景,一下子愣住了。 余妙妙:“怎么了?” 景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我好像听谁说过这句话……” “啊?有人跟你说过吗?”余妙妙有点儿好奇:“是谁啊?” 说这句话的人一跟景一起吃过饭,最起码见过吃饭,而且知道有吃播这回事,应该不是村里留守的这些人。 景小脸上满是『迷』茫:“我不记得了……” 刚才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有一个大人,还有一个崽崽,崽崽是,大人是谁看不清楚。 觉得那个人应该很熟悉,但死活想不起来自己见过这样一个人。 挂机偷偷打牌的144一个激灵冲了回来:“你想起来了?” 景疑『惑』:“想起来什么?” “你姐啊!方**”只说出来一个方字,面竟然给它消音了! 144:“……?” 怎么回事? 景没听见面的,呆呆道:“可是我没有姐姐呀。” 有姑姑,嫁得很远,姑姑生的也是男孩儿。 144觉得很奇怪,之前景失忆,它确记忆全部消失之就没有再试过了,提上个任务世界的人有什么用呢?经过去了。 可是不至于连名字给消音啊,这一点儿不科学。 144不甘心地又试了一次:“你**,**!” 好伙,这次连宗廷姓说不出来,“你哥呢”也给消音了一大半。 “四四,你在说什么呀?”景有点儿着急,144说不出来,只听见一个字就没音了。 第204章 美食直播 144还以为景年能想起点儿什么,结被屏蔽消音,景年捧着脑袋,想半天,什么都没想起来。 144憋得难受,到后台查看一交上去的报告,还没收到回复。 真的很奇怪。 144没忍住,把报告复制一份又发一遍。 景年想半天没想出来个究竟,捧着脑袋还让余妙妙误以为吃饱犯困,准备关直播让去睡觉。 然后她发,今天竟然又有打赏。 余妙妙扭头看看景年,崽崽才是财富密码啊! 今天的打赏全都是吃的,除之前出过的棒棒糖小蛋糕,这次还多大鸡腿,打赏的观众豪气宣布:“给崽崽加鸡腿!” 余妙妙把打赏记录都记来,这些跟景年一起直播时收到的打赏,她都记得很清楚,准备提出来后,到时候一起给林『奶』『奶』。 至于观众说的给崽崽加鸡腿,余妙妙当场宣布:安排! 余妙妙不是说着玩儿的,她是真打算去采购,来的时候不知道这边具体情况,只买一些生活必须品。 在房子也收拾好,就有许多要添置的东西,比如冰箱冰柜之类的,最起码可以冻点儿肉,不至于把午餐肉当肉菜吃。 余妙妙要买的东西多,出去路上也费时间,一大早就走。 景年一觉睡醒,吃完早饭,还在盘算今天给姨姨送点儿什么菜去,就听『奶』『奶』说:“年崽,隔壁妙妙今天进城去,让我跟你说一声。” 景年顿时垮小脸,面『露』失望之『色』,还想去找姨姨玩儿呢。 林『奶』『奶』奇道:“年崽跟妙妙倒是处得来,差着辈儿呢,怎么不跟村里那些娃娃一起玩儿?” 景年低着头不吭声,才不要跟那些坏蛋一起玩儿,躲着都来不及。 垂着脑袋,二老没看见脸上的表情,林爷爷说:“这有啥怪的,年娃爸爸小时候也爱跟英妮儿一起耍。” “那能一样?”林『奶』『奶』说:“们打小就是一块儿大的。” 景年仰着小脑袋,好奇地问:“『奶』『奶』,英妮儿是谁呀?” 林『奶』『奶』说:“你可不能这么喊,英妮儿是你姨姨的妈妈,年崽该喊……” 林爷爷提醒道:“喊姨婆!” “对,喊姨婆。”林『奶』『奶』说。 “哦。”景年乖乖点头:“我晓得啦。” 林『奶』『奶』『摸』『摸』孙儿发顶,这孩子一向乖巧,遇见辈该叫人叫人,从不含糊。 “『奶』『奶』,姨姨什么时候回来呀?”景年忍不住问。 一个人在家很无聊的,除干活,就只能跟144说话。 “那就不知道。”林『奶』『奶』说:“你也别在家待着,『奶』『奶』昨儿还看见黑牛们一群娃娃,在打稻场那边儿玩呢,你也找们去,把你姨姨给的糖啥的带一点儿,分给们吃,晓得不?” 景年抿着嘴巴不吭声,自己都舍不得吃,才不要给们。 “你这孩子。”林『奶』『奶』无奈:“一个人在家待着有啥意思。” 林爷爷劝道:“算,年崽不想去,就在家里待着吧。” 们要地干活,跟景年说不几句,往外走的时候,景年还听见『奶』『奶』的叹气声:“年崽是个男娃,老待在家里怎么成。” 林爷爷:“待家里咋,咱年崽在家可没闲着,干活呢!黑牛那几个娃我看也不是好的,书不好好读,动不动逃课,能有啥大出息。” “年崽那么小,要干啥活!”林『奶』『奶』说着说着,生起气来:“你个老头子,还指望着孙儿替你干活!” 林爷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的重点难道不是后半句吗? “你说得也是,跟啥人待一块儿学啥样儿,咱年崽跟妙妙一块儿也好,妙妙可是大学生!” 两人的声音渐消渐远,景年坐在屋檐,捧着小脸看着天。 天空蔚蓝,云朵像刚摘出来的棉花,雪白蓬松。 144说:“这么去也不是办法,你得跟你爷爷『奶』『奶』说,那些坏小子欺负你。” 上次景年被追得狗撵一样,跑到余妙妙家里避难,后来144问,就说黑牛那些人对做的。 要说打什么的,也不至于,不然心疼孩子的爷爷『奶』『奶』早就发。 们干什么呢?就是把景年当个乐子。 推一搡两,嘲讽几句。 如要玩儿游戏,比如说跳马,这个游戏是要有一个人弓着腰,其人撑着的背从身上跳过去,弓着腰的这个就是“马”。 一般马是大家轮流当,或者谁没跳过去,谁当马。 但是只要景年在,就只有一个人当“马”。 年纪小个头也不高,其人都能跳过去,但撑背的时候会有一个力,多来几次就撑不住,摔几回,还被当时正在跳马的人骂。 或者玩打仗游戏,得演汉『奸』、鬼子。 警察捉小偷,就是“小偷”。 总之就落不着个好,人家玩游戏收获快乐,景年收获一肚子闷气。 所以不爱跟那些孩子一起玩儿,但黑牛们尝到甜头,之前玩儿游戏那些不好的身份都没人愿意干,为这个没吵架,还打过。 在景年全包,其人只用开开心心玩游戏就好。 所以们看见景年就逮,说是喊一起玩儿,其实景年去就是受欺负。 要不见到们就跑呢,让那些人给整怕。 这些憋着不敢跟爷爷『奶』『奶』说,那些孩子一开始怎么『逼』景年答应那样玩儿呢?就说景年家里欠们家钱。 什么?钱还完?那人情没还呀! 景年就这么被拿捏住,而且别看年纪小,懂得可多。 家里借钱要是为当初爷爷生病,如爷爷知道,为这个被村里小孩儿欺负,该有多难过呀。 所以景年哪怕被欺负,被撵得到处跑,被『逼』得只能待在家里,也紧闭着嘴巴,什么都没说。 委屈吗?当然委屈。 谁都没说,第一次跟144讲这些的时候,说着说着就开始掉眼泪,抽抽噎噎,哭得144心疼又火大。 那些倒霉催的熊孩子,哪有这么欺负人的,难怪景年胆子小,这都是被人给吓的。 “没关系呀四四。”景年还安慰144:“我在太小啦,等我大,就不怕们。” 144对的乐观没有办法,这么小的崽,等大,还得多久? 而且吧,看景年的想法,是想着大就打得过黑牛们。 也不想想,大,那些孩子不也大。 而且就在的基础个头来看,怎么的那个领头的家伙,也比景年壮实。 144突然很怀念上个世界,上个世界多省心啊,年崽抱大腿的天赋直接拉满,那么多大佬护着,不知道多景年多上心,一点儿不用『操』心。 上个世界过得多充实啊,前半段学习,后半段娱乐,哪个系统能像这么滋润。 哪像这个世界,『操』心带孩子,看着任务简单,其实开局稀烂。 不过景年抱大腿功力不减当年,余妙妙也勉强算个大腿吧,144感觉,她应该能改变一些景年的生活。 余妙妙不在,景年在家躲一天没出门,把家里能干的活儿都干完。 傍晚,外面又是喧哗声响起,还有好多小孩子的笑声叫声。 景年忍不住好奇,扒在门缝上往外看。 原来是余妙妙回来,她还是骑着她的小三轮,三轮车的车厢里塞得满满当当的东西,堆得老高。 有两个不认识的男人,扛着两个大箱子跟在后面。 景年很想出去迎接姨姨,但看见簇拥在余妙妙三轮车后面的孩子里,就有黑牛那伙,于是只能扒着大门眼巴巴看着。 然而余妙妙的三轮车,在景年家门前停。 她招呼一声两个抗箱子的人:“师傅,我家就在前面,往前直走就行,你们先过去。” 两人扛着大箱子本就比她走得慢,于是脚步不停,往余妙妙家走去。 余妙妙把三轮车停到景年家门口,敲敲门。 黑牛说:“大学生阿姨,林景年家没人!” 们午过来敲过,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林景年肯定是躲起来。 话音刚落,紧闭的大门被拉开一条缝,从里面探出一个小脑袋,黑牛一张黑脸顿时更黑。 “姨姨……”景年轻轻喊一声,“我在家呀。” “知道你在家。”余妙妙从三轮车车厢里拖出一个透明的大袋子,里面装满花花绿绿,鹅蛋大的椭圆形物品。 当着众人的面,她把这个大袋子往景年怀里放。 这东西看起来多,其实抱着轻飘飘的。 景年抱个满怀,视线都遮住,努力仰着头问:“姨姨,这是什么呀?” “没见过吧!”余妙妙笑两声,“这叫奇趣蛋。” “什么蛋?”景年听过鸡蛋鸭蛋鹅蛋皮蛋,属实没听说过奇趣蛋。 “我知道我知道,这里面有玩具!”一个见过奇趣蛋蛋小孩儿嚷嚷起来,“可好玩!” 一提到玩具,周围的小孩子们都眼睛发亮,死死盯着景年怀里的一大包奇趣蛋。 余妙妙干脆从景年怀里拿一个出来,演示给看:“你看,这里撕开,是不是两半儿?” 景年小脑袋点得飞快,这个蛋好好玩儿。 “来,给你,你把这个封口撕开。”余妙妙把景年怀里的一大包先拿走,又把分成两半的奇趣蛋递给景年,示意自己弄开。 奇趣蛋嘛,就要自己开才有意思呀。 景年指头短,没劲儿,也没玩过这个,不清楚技巧,撕半天还没撕开。 黑牛急的想抢:“蠢死,我来!” 余妙妙一个冷眼,让愣在原地。 第205章 美食直播 别以为小孩子不懂事,有时候就是小孩子才更敏感。 之黑牛就隐约觉,村里近来的大红人,大学生余妙妙好像不喜欢他。 甚至他隐约猜到是因为景,这不但没让他反省,还让他更讨厌景了。 一男娃,长跟小姑娘似的,就道仗着一张好看的脸忽悠大人。 他没有跟任何人,包括他父母这件事,不然万一问他,余妙妙为什么讨厌他,他怎么答? 那他欺负景的事,不就曝光了? 黑牛其实清楚自在做什么,但他是故意的,欺负自讨厌的人,难道不应该吗? 然而小孩子其实也有慕强心理,家里大人都大学生厉害,余妙妙吃的穿的的,话做事,又处处跟他们村里人不一样,这让黑牛很迫切地想跟她处好关系。 可是余妙妙讨厌他。 这一刻,黑牛更加清晰地感到了这种情绪。 他一时有些无措,想讨好余妙妙,就改变对景的态度,可他又不喜欢景,就想欺负他,看他哭他就开心。 “哇!”此彼伏地惊叹声,打断了黑牛的走神。 景已经撕开了一半奇趣蛋的封口,里『露』出来并不是刚才那小孩儿的玩具,而是巧克力酱和饼干。 这是余妙妙在县城买的,一块钱一,她买的多老板还有送。 跟某款比较贵的奇趣蛋有一定差距,那款里是牛『奶』巧克力酱和两夹心巧克力球,玩具也好一点儿。 不即便如此,景撕开的奇趣蛋,也引了围观小孩儿们的惊呼声。 “巧克力!”山里虽然穷,但跟外界不是没接触,这款热门糖果,很有些小孩儿道,或者在外打工的亲人给他们带,或者电视里看到。 小孩子们眼巴巴看着,景也偷偷咽了口口水,他道巧克力的,是很好吃很好吃的糖果。 有一次他爸爸来给他带了几颗,是工头叔叔的喜糖,景吃了,觉好好吃,比普通的糖果好吃多了。 他忍着馋把手上的半奇趣蛋递还给余妙妙:“姨姨,我打开啦,给你。” 他还以为余妙妙给他是为了让他打开。 “给我做什么。”余妙妙笑着:“崽你吃。” “我……我吃?”景呆呆地指了指自。 余妙妙指着三轮车车厢里那一大包奇趣蛋:“这些都是给你买的,到时候你……” 她顿了顿,忽然想到自之把所有奇趣蛋一下子全给景的想法,并不周全。 不是担心崽崽没有节制一次吃太多,而是…… 她不声『色』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孩子,大部分孩子只是眼馋羡慕,也有几虎视眈眈,那叫黑牛的,恶狠狠地看着崽,跟吃了他似的。 余妙妙皱了皱眉,对上景,又换了一副笑脸:“这些奇趣蛋先放在姨姨这里,崽是有关系好的小伙伴,可以带到姨姨家里,给你们一人拿一。” 一群小孩子立刻眼神火热的看着景,眼里的羡慕藏都藏不住。 景还是呆呆地没反应来,他歪了歪头,下意识想,能把四四带去见姨姨吗?好像不可以,那他没有朋友带去姨姨家呀。 等等,不对,他不可以姨姨这么多东西! “姨姨,我不能……” 话还没完,余妙妙猜到他什么,抢在他:“崽快吃巧克力,化掉就不好吃了。” “姨姨吃!”景踮着脚,努力把奇趣蛋往余妙妙送。 “姨姨还有这么多呀。”余妙妙:“崽吃吧,姨姨想自开一。” 她坚持不张嘴,景这才里附带的小勺子,挖了一口夹杂着圆形小饼干的巧克力酱。 饼干蘸巧克力酱的搭配,绝对是经市场检验的,不管是大热的星球杯还是奇趣蛋里,都有这两者搭配,由此可见这两者配在一有多绝妙。 “哇,这好好吃!”景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忍不住又挖了一勺。 这巧克力,比爸爸给他带来的巧克力还好吃,里还有脆脆的饼干,太好吃了。 他真的吃什么都香,每一口巧克力和饼干进嘴,都会忍不住眯一下眼睛,小模样享受极了,光看他表情,就会觉他吃的一定是特别好吃的东西。 一群小孩儿围着他们,咽口水声音大的清晰可闻。 半奇趣蛋里只有一点巧克力酱和饼干球,景手上作没停,没一会儿就把壳子里挖干净了。 崽崽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却没有管余妙妙,哪怕余妙妙那一大包都是送给他的。 “还有一半,拆不拆?”余妙妙笑眯眯地问。 她就是喜欢看崽崽吃东西,特别有意思,难怪崽崽在她直播出镜,她关注也涨了,打赏也多了。 “拆!”景现在感受到了奇趣蛋的快乐,他刚才拆巧克力那一半,道了快速拆开的技巧。 圆圆短短的手指捏着封皮旁边留的拆口,力一撕,像是打开宝箱,周围小孩儿都伸长了脖子看来。 蛋壳里躺着一圆锥形的塑料玩具,景捏出来,问余妙妙:“姨姨,这是什么?” 余妙妙接来看了一会儿:“是小陀螺吧?” 她捏着上的塑料小棍,找了块平地,手指力一搓,小陀螺立刻在地上滴溜溜转来。 “哇!”景高兴原地直蹦哒:“转来了转来了!” 小陀螺转了一会儿,力尽就停了下来,余妙妙招呼景:“崽,你来试试。” 景学着余妙妙刚才的作,让小陀螺转了来。 他手指头短,也不道力技巧,小陀螺只转了一会儿就停下来了,但这依旧让没什么玩具的景开心小脸泛红。 一群小孩子头挤着头,巴巴地看着玩。 一些没有欺负景的孩子,忍不住开口跟景借陀螺玩儿。 景倒也不小气,只是没欺负他的孩子,管他借他就借了。 这些孩子借了他的玩具,一就对着景十分殷勤,余妙妙看他们玩其乐融融,笑『吟』『吟』道:“大家一玩儿,不许欺负人啊,头让崽带你们来我家拿奇趣蛋。” 景还想拒绝的话,余妙妙抬手压住他发顶,一本正经:“崽听话,姨姨还有事你帮忙呢。” 完也不等景拒绝,骑着三轮车就走了。 那一大包奇趣蛋,就像香饵一样吊在孩子们,景就是能让他们吃上香饵的钥匙。 理所当然的,一对景态度大变,崽崽一跃成为受村里受欢迎的小孩儿之一。 144对余妙妙简直刮目相看,上次景被黑牛追到她家,来她没问景到底怎么事。 144还以为她没把这当事,或者不想管闲事,所以岔去之就算了。 没想到在这等着。 村里不是所有孩子都是跟黑牛一伙的,总还有不跟他们一玩的,这些对景没有恶感的孩子,会自然而然的选择跟景交好,然通他拿到奇趣蛋。 黑牛那些人,如果想通强迫手段欺负景,那就会罪其他孩子。 或许他在孩子里,头够高,力气够大,但他并不能真的让所有小孩儿都听他的。 黑牛不想玩陀螺不想奇趣蛋吗?当然想。 不然他早就走了,而不是混在人群里,趁着别的小孩儿跟景借陀螺,他也跟着借。 144还担心景会心软或者害怕他,就给了,毕竟景是心软胆小的崽。 好在景这次硬气了,或者崽崽其实内里很坚韧,不然也不会受了那么久欺负都没忍着没,也没让爷爷『奶』『奶』发现。 那些跟着黑牛一欺负他的小孩儿,哪借他都不干。 黑牛被拒绝,捏着拳头就想打景,还想强抢,不这次景身边人多势众,刚有这苗头就被人推开了。 其他几,有那种墙头草,立刻就跟景道歉好话,想缓和关系。 景哼了两声,不想搭理他们。 144提醒道:“崽,这是分化他们的好机会。” “什么叫分化?”景总有很多问题,144已经习惯了。 它大致解释了一下意思,景若有所思:“就是让他们自闹矛盾,他们就不是朋友了,对吗?” 144:“差不多吧。” 在144的劝解下,景才答应那几跟他道歉的小孩儿借玩具,但是别人能玩两次,他们只能玩一次,而且排在所有人。 总比没玩好吧! 没想到好兄弟们竟然会背叛他,黑牛气眼圈都红了,有几跟他一样平时欺负景欺负狠的,道歉了景也不搭理他们。 这几恼羞成怒,凑在一块儿嘲讽道:“不就是一破陀螺,没见世。” 立刻有小孩儿他们:“不稀罕你们走啊!滚远点儿,别在这儿『逼』『逼』叨叨。” 这孩子比黑牛他们还大几岁,十岁出头算半大少了,不爱跟黑牛他们这些纪小的孩子混着玩儿。 但他们这龄的团体,在村里,混来大人都拿他们没办法,更别黑牛这些小打小闹的,当即被怼不敢吱声。 他们虽然喜欢陀螺,但不像纪小的孩子那么稀罕,他们更想的是奇趣蛋。 开蛋,能开出来零食,还有玩具,这可太有意思了。 这都不144提醒,景已经非常有眼『色』的开口了:“柱子哥,谢谢你,明天你跟我去姨姨家拿奇趣蛋吧。” 第206章 美食直播 景年中午就挨了顿训。 说训有点儿了,但林『奶』『奶』确育了他几句,然后带着他去余妙妙家道歉。 景年开的个奇趣蛋,还有他许诺给柱子的个,林『奶』『奶』表示可以花钱买下来,但万万不能白余妙妙的东西。 景年乖乖跟着,他很心虚的,『奶』『奶』过他不能随便别人东西,他没有听话。 不过余妙妙跟他们相处了一段时,早就『摸』清了这一家子人的『性』格,提前想好了策。 “大娘,不瞒您说,是有事找年崽帮忙。”余妙妙说。 林『奶』『奶』苦笑:“他一个小娃娃,能帮你啥忙,大娘知道,你就是想找个借口。” “真不是借口。”余妙妙忙道:“大娘你知道在直播吧?们搞这个直播,得人气高才有钱赚,年崽帮直播,人气涨了好多,往后指不定还有人找广告,就赚得更多了。” 她这话半真半假,景年在她直播出镜后,确给她增长了一些流量和人气,粉丝数也在涨,但涨的并不多,毕竟一共才出镜了两次,第一次时还很短。 广告什么的,更是想不敢想的事,哪个广告商会找她这种没几个粉丝的up主广告啊?钱多烧得慌吗? 且余妙妙并没有真的想一直拉景年跟她一起直播,她自己不确定她会直播多久,说不定什么时候钱花光了活不下去了,就又回城里工,继续当她的苦『逼』社畜。 这些余妙妙并没有跟他们说得太清楚,她很喜欢林家一家人,尤其是景年这个崽崽。 能力有限,给不了什么帮助,一点儿小零食什么的,投喂得心甘愿。 但林家二老是很不愿意欠别人的种人,害怕会占人便宜,宁愿自己吃亏,不想让别人吃亏。 她给年崽投喂点儿吃的,还害得崽崽被训,她心里很过意不去。 可往后相处,难不连点儿小零食不能给崽崽吃? 于是余妙妙就想了这个借口,且她也没说假话,景年在她直播里人气可高了,她很多铁粉喜欢崽崽,还有一些被年崽吸引来的新粉,天天嚷嚷着让她多带崽崽出镜。 林『奶』『奶』听余妙妙还有景年讲述,大致了解直播是个什么『操』作了,惊讶道:“么多人喜欢咱年崽?” “当然!”余妙妙『摸』『摸』崽崽发顶:“们年崽多讨人喜欢啊!” 景年抿着嘴努力忍笑,让自己不显得太得意。 “四四,姨姨说讨人喜欢!”他语气甜蜜蜜的,听的144忍不住说了几句好听话。 “你本来就讨人喜欢。”144说:“不过也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你又不是钱,能让所有人喜欢,不?” “嗯!”景年脆声应道。 可是被人喜欢,还是好开心呀! “你嗯啥嗯?”因为太高兴了,不小心出了声。 林『奶』『奶』好笑道:“别人夸你,你还嗯。” 景年羞得小脸泛红,他不是因为姨姨夸他“嗯”呀!可是又不能暴『露』四四的存在。 其林『奶』『奶』自己也很得意孙儿受欢迎这件事,所以她很高兴的答应了让景年多在余妙妙的直播出镜,且在余妙妙的劝说下,放弃了花钱买奇趣蛋的念。 余妙妙顺势提出邀请:“明天上午直播,大娘,让年崽中午在这吃饭吧。” 林『奶』『奶』不愿意:“帮你啥直播行,播完了让他回家吃饭。” 余妙妙作出为难状:“可是直播是做菜来着,做完了得吃给观众们看,一个人吃,人家得以为是演的,不好吃也说好吃。” 美食博主翻车是常态啦,可是不这么说,林『奶』『奶』不会答应的。 果然林『奶』『奶』被糊弄住了,震惊道:“还有人喜欢看人吃饭?” 看人做饭她晓得,她儿媳『妇』说,电视里有专门人做饭的。 但是还有人专门看人吃饭? “这还不算。”余妙妙说:“有一种直播,专门吃东西给观众看,叫吃播。” 景年晃了晃神,一个念一闪过,还没等他细想,已经彻底想不起来了。 林『奶』『奶』持续震惊:“还有做这个的?” 城里人可真有意思,自己吃饭不香吗?闲着去看别个吃饭。 她理解不了,但是又很信服余妙妙。 既然余妙妙说是为了她直播,她就不再非让景年晚上在家里吃。 不过林『奶』『奶』一回来,听说消息后就带着景年来余妙妙家了,还没吃晚饭,就先带着景年回家吃午饭。 顺带着邀请余妙妙来自家吃饭,老人家想着,她一个人在家,做饭不好做,自家多做一点儿,顺带了。 余妙妙原本不想去的,她一去,为了招待她,人家得多做菜,家里好东西往外拿。 但是再一想,往后她会经常邀请年崽来自家,以林家二老的『性』格,时久了肯定不好意思。 她干脆也随意一点儿,让二老不有么大负担。 于是她便答应了,晚上林『奶』『奶』整治了几个农家菜,用林『奶』『奶』烙的饼卷菜吃,香飞了。 这回因为有余妙妙在,林『奶』『奶』没再做两种饼,直接往面浆里了好多个鸡蛋,面浆变得黄澄澄的,烙饼之后,香气扑鼻。 景年特别喜欢卷土豆丝,饼皮软软的有韧劲,里面的土豆丝却脆脆的,口感分丰富。 他嘴巴小,吃卷饼很费劲儿,可依旧吃得不亦乐乎。 这么小一个小人儿,比盘子还大一圈的卷饼吃了两张,且还不是光吃饼,里菜包得鼓囊囊。 余妙妙吃的比他还多,一个人干了三个卷饼,一边吃心里罪恶感横生,是碳水啊碳水啊! 大晚上的这么吃,得长多少肉。 但是太香了,再吃半个吧…… 讲真,她以前饭量真没这么大,不知道为什么,回乡之后,饭量莫名其妙就变大了。 最后几乎是扶着肚子出门的,走之前还不忘提醒景年:“年崽明天记得来呀。” “记得哒!”景年高声应道。 景年不但记得,还很惦记。 晚上睡前还念叨着,明天去姨姨家玩儿——在他的认知里,余妙妙做的些事就跟玩儿一样,干活是像他爷爷『奶』『奶』,在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 不然景年现在越来越想当大学生了呢?大学生多好啊,真的不用下地干活就能赚到钱的。 第二天早上,景年一骨碌爬起来,没赖床,去吃过早饭,立刻往隔壁跑。 “四四,你说姨姨今天会直播什么呀?”虽然还是不很了解,但景年现在说“直播”已经说得很顺口了。 144说:“做吃的吧。” 美食博主,不做吃的做什么。 景年一边往余妙妙家跑一边说:“知道呀,是说,姨姨会做什么好吃的?” 说到好吃的,景年不由想起在余妙妙家吃的碗面,真的好好吃呀! 这次144就猜不出来了,余妙妙昨天买回来么多东西,它哪儿知道她做什么。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144说。 说话,景年已经到了余妙妙家。 敲门,进去,余妙妙刚起,还没吃早饭。 她昨天在县城的面包店买了一些面包,这东西保质期短,尽快消灭掉,所以余妙妙早餐干脆就吃面包了。 她装了一盘吐司,又拿了两瓶果酱,不同口味的。 涂好了果酱,顺手递给景年:“年崽,这个酱是新买的,你帮姨姨尝尝好不好吃,酸不酸,姨姨不爱吃酸。” 景年一句“吃过了”原地憋了回去,接过余妙妙递来的面包片,咬了一口。 “好吃吗?”余妙妙问。 景年小脑袋猛点,他没吃过吐司,不知道这个叫什么。 “姨姨,这个方方的饼,软软哒,这个酱是甜的,好甜好甜,有一点点酸,是好吃哒!”崽崽尽量详细地汇报他尝到味道。 余妙妙笑眯眯道:“这样啊,就放心了,谢谢年崽。” 景年『露』出腼腆的笑:“不客气。” 因为块吐司他已经吃过了,景年就自己吃掉了,虽然他已经吃过早饭,但小孩子的饭量是个『迷』。 且这么一块吐司,软蓬蓬的,没什么分量,一会儿就吃完了。 余妙妙又给他倒了杯牛『奶』,让他拿着慢慢喝,她自己做好准备,开手机开始直播。 因为提前通知了直播时,这会儿还有几个粉丝挂着直播在等她开播,其中一个新关注她的,是景年的粉丝,昵称叫“粉『色』麻袋”。 余妙妙记得她原本昵称不是这个,这个是后来改的,每天坚持不懈地在评论区留言,问崽崽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这是网站里的一个梗,意思是崽崽萌到让人想偷走,让他自己选个喜欢颜『色』的麻袋。 还邀请其他人组团偷崽崽,每天沉『迷』吸崽不可自拔。 余妙妙一开播,粉『色』麻袋就发了一条弹幕,问崽崽呢。 余妙妙把镜转到景年身上:“年崽,跟哥哥姐姐们个招呼。” 景年些看不的哥哥姐姐们印象很好,姨姨说了,他们喜欢他,还给他送些漂亮礼物。 虽然不能吃,但好看呀! 他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小身板挺得直直的,特别认真地挥了挥手:“哥哥姐姐们好。” 姿态倒是很严肃,然小嗓音『奶』唧唧的,听的人心软了。 他刚喝了牛『奶』,嘴巴上还有一圈『奶』胡子,自己看不,直播的观众看得一清二楚。 粉『色』麻袋发出一连串『乱』码,可能已经被萌翻了。 其他弹幕有回应的,还有更多的夸赞,组团偷崽的报名队伍,一瞬增长到了多人。 余妙妙忍着笑说:“家崽认家,你们偷不走。” 景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表一瞬惊恐:“为什么偷!” 第207章 弹幕被“哈哈哈”刷了屏,余妙妙也笑得不行。 景年小脸上满是茫然,还透着几分委屈,弹幕上的“哈哈哈”不但没停,反而更多了,偷小孩儿的报名队伍,猛翻一倍。 余妙妙忍着笑跟景年解释,观众们只是喜欢他,所以开玩笑,并不是真的要偷崽。 偷小孩儿违法的! 景年还有些将信将疑,不过看不到真人这点给了他一丝丝安全感,毕竟他不认字嘛,看不到弹幕上吸崽的人有多狂热。 余妙妙又安慰了几句,直播间的观众们笑过了,见崽崽受到了惊吓,又开始给他刷礼物。 免费的小星星刷多了也很漂亮的,景年看着看着就忘记害怕了。 他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屏幕,眼珠要比一般的小孩儿大一点儿,也更黑一点儿,卷翘的睫毛扑扇扑扇,挠得人心痒痒。 “姨姨,鸡腿!”景年指着刚刷出来的礼物特效嚷嚷起来。 余妙妙笑眯眯地问:“年崽喜欢吃鸡腿吗?” 景年用力点头:“喜欢,鸡腿可香可香。” 余妙妙给他擦了擦嘴巴上的奶胡子,景年这才知道自己嘴上粘了牛奶,都被哥哥姐姐们看到了! 要面子的崽崽偷偷红了脸。 “那我们今天就做炸鸡吃吧!”余妙妙说。 前天有观众打赏了鸡腿,说要给崽崽加鸡腿,当时她表态说安排,是真的打算安排。 昨天去县城大采购,她特意买了一些鸡腿鸡翅鸡排之类的,就是打算拿回家炸着吃。 炸鸡这种东西,吃多了可能会觉得有点儿油,但一段时间不吃,又想得慌。 正好答应了观众,要给崽崽加鸡腿,她就打算这次直播做炸鸡。 以前余妙妙没有自己做过炸鸡,一次又吃不了多少,自己炸费老大劲儿,炸少了不划算,炸多了吃不完。 而且买又很方便,想吃了随便找家炸鸡店买点儿就行了,想吃鸡腿买鸡腿,想吃鸡翅买鸡翅。 可是这山沟沟里头,别说炸鸡店了,小商店都没一个。 为了直播不露怯,余妙妙提前做过功课,昨天晚上刷了好几个教做炸鸡的视频。 大部分视频里,都提到鸡肉需要提前腌制一下。 昨天余妙妙本来打算照着教学视频把鸡肉先腌一下,但是想着腌鸡肉也是做炸鸡的一部分,鸡肉腌完了,她直播大概就剩下裹粉,炸制了。 哦不对,还有吃。 这样内容还是很少,所以她干脆什么都没做,准备今天从头开始直播。 虽然鸡肉没腌,但早上已经拿出来解冻了,腌料也备好了。 景年抱着来帮忙的心态,一听余妙妙说要开始了,立刻仰着小脑袋积极问:“姨姨,我做什么?我做什么呀?” 他迫切地想要承担一个任务。 崽崽能做什么? 危险的事情当然不能让他干,余妙妙想了想,说:“你先帮姨姨打下手吧,一会儿等我开始炸鸡腿了,你再帮我烧火。” 真·烧火童子。 听起来好像事情很多的样子,景年瞬间满意了,小脸喜气洋洋,甜滋滋的,看着就让人想跟他一起笑。 [呜呜呜我崽笑得太甜了!] [崽崽真的好爱笑,他一笑我心都化了] [爱笑爱吃,长得好看嘴巴甜,简直是梦中情崽!] [每日一问,崽崽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 余妙妙每次看见这个弹幕就想笑,不用想肯定是“粉色麻袋”发的。 但她怎么敢问景年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该吓到小朋友了。 自从余妙妙换了直播主题,以及景年出镜后,她每次直播,直播间的活跃度都还不错,以她的粉丝数量来说,热度算高的了。 尤其是景年的那几个铁粉,打赏频率也很高。 这不,崽崽笑一笑,屏幕上立刻飘过几个小额打赏,因为今天要做炸鸡,打赏的鸡腿尤其多,还没开始炸呢,已经有七八个鸡腿了。 “好多鸡腿呀!” 景年笑眯了眼睛,不好意思跟余妙妙说,偷偷跟144叨叨:“要是这么鸡腿能变成真的就好了。” 他家里养了几只鸡,但那是用来下蛋的,除非过年或者什么重要时刻,奶奶才会宰一只鸡烧来吃。 景年是家里最小的,长辈心疼他,但凡做了鸡肉,鸡腿必定有他一个。 即便如此,景年吃鸡腿的机会依旧不多,只记得鸡腿很好吃,其实什么味道都忘了。 144算了下鸡腿代表的打赏金额,默默安慰:“放心,会变成真的。” 余妙妙跟林奶奶说了,给景年的这些打赏会把前算给他,可不就是会变成鸡腿嘛。 景年却以为144在跟他开玩笑,手机里的鸡腿怎么会变成真的呢?哪怕四四是妖怪,也没办法做到吧。 不过景年心里还是怀了一丝期待,四四可是妖怪呢?妖怪的话,把假鸡腿变成真的,也不是不可能呀? “年崽,帮姨姨拿一下盐。”余妙妙打断了一人一统的无声交流,景年也顾不得想这个事了,连忙跑过去帮忙拿酱油。 他经常在厨房里给奶奶打下手,家里有的基本调料是认识的,虽然不识字,小鼻子嗅一嗅,还是分出了酱油和醋。 余妙妙趁机教他,指着标签上的盐字说:“这个字就是盐。” 景年根本不识字,余妙妙也没指望这一次就能教他认识,而且还是这么复杂的一个字。 她是想着,以后崽崽要是给她打下手,接触这些东西的机会还多着,让他先熟悉熟悉字形,能多学一点儿是一点儿嘛。 景年很认真地看了看盐袋子,在心里描画了几遍,还伸出圆圆短短的手指摸了摸。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家里的盐袋子上,好像也有这样的字,以前从来没注意过,但是经常能看到,余妙妙一教,他立刻想起来了。 因为还在直播,余妙妙只这么教了一句,又开始继续腌她的鸡翅。 她重复刚才的过程,每次让景年帮她拿什么配料,都会指着标签上的名称,教一遍名称的字。 有的景年家里有,一下子就能对照上,会不会写不一定,心里有个大致轮廓。 有的没有,就比较陌生,一转头就不记得字形了。 两人一边腌鸡腿一边教调料名,一来一往,硬是把厨房弄出了小课堂的氛围。 观众都看傻了,“?”和“哈哈哈”轮番刷屏了一阵,余妙妙正埋头干活,以及教景年,没空看弹幕——由此可见,她这个主播,做得真的挺业余的。 没有回应,观众们只能继续看下去,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竟然还挺有意思的。 主要是因为余妙妙之前乱七八糟做过很多类型的视频,所以她的粉丝构成很复杂,大部分都是杂食。 而被景年吸引来的新粉丝,大都是彻头彻尾的崽崽党,只要崽崽出镜,他们能吸崽,一切好说,崽崽干什么他们都觉得萌。 配料都备好了,余妙妙把提前拿出来解冻好,泡过血水的鸡腿和鸡翅摊在厨房纸上,擦擦水。 这个活儿没有危险,景年能帮上忙,余妙妙就让他一起干。 景年擦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歪着头问余妙妙:“姨姨,先给鸡腿洗澡再吃它,会更好吃吗?” [xswl,给鸡腿洗澡哈哈哈哈,崽崽太搞笑了] [是的呢,洗过澡之后,鸡腿就会心甘情愿进油锅被炸熟,所以更香呢] [原来我做的炸鸡不好吃,是因为我没给它们洗澡啊!] 余妙妙笑得差点儿把鸡腿掉地上,景年让她笑得有些心慌,连忙问144:“四四,我说错了吗?” 144同样忍着笑说:“没有,你问得很有道理。” 那姨姨为什么笑呀?景年想不明白。 余妙妙边笑边说:“理论上来讲,是这样的。” 鸡腿里的血水不泡出来,肉就会腥,表面的水不擦干净,会把腌料味道冲淡,裹粉的时候很容易沾太多粉,而且吃起来口感也不好。 她又问:“年崽为什么会觉得我在给鸡腿洗澡?吃青菜水果之前也要洗一洗的。” 景年理直气壮:“可是青菜洗完了,不用给它擦干呀!” 余妙妙搞懂他的逻辑了,洗完了要擦干的是洗澡,洗完了不擦干的……那就不算。 这逻辑真的,一点儿毛病都没有,余妙妙完全说不出反驳的话。 不过想到接下来要做的…… 余妙妙忍着笑说:“年崽,姨姨跟你讲哦,想让鸡腿变得更好吃,除了给它洗澡,还有一个步骤。” “什么呀?”景年立刻好奇地追问。 片刻后,他看着余妙妙手上不断在鸡腿上扎来扎去的针,眼睛瞪得溜圆,表情惊恐。 天啊,原来想让鸡腿变好吃,还得折磨它! 余妙妙愉快地扎完鸡腿——这样能让腌料更入味儿,然后把腌料一一放进去,按摩。 这一步也可以让景年帮忙,余妙妙给他拿了个一次性手套,大人用的,他那小手套进去,手套指头戳老长,看着格外滑稽。 景年却特别有干劲儿,他觉得这太有意思了,非常想知道洗了澡还按了摩的鸡腿,能有多好吃,会不会比他奶奶炖的鸡腿更好吃。 可惜鸡腿腌好之后,需要放置一段时间,余妙妙把保鲜袋封好的鸡腿放进冰箱冷藏。 然后就是一段空白时间,裹粉很快能弄好,面包糠是现成的。 于是余妙妙招呼景年:“年崽,今天可以领奇趣蛋哦,你去带你朋友过来。” “好!”景年一听奇趣蛋,立刻把鸡腿先放下了,哒哒哒跑出去找柱子哥。 柱子就在他家门口,等着景年兑现承诺呢。 他今天来找景年,没找着,还以为景年骗他的,又不敢去余妙妙家找他,正在生闷气。 一起来凑热闹的小伙伴,还嘻嘻哈哈,把他气了个够呛。 就在他准备离开,心里给景年记一笔的时候,景年出门正好看见他们。 在被带到余妙妙家里,面前放上一大袋奇趣蛋,让他随便选一个后,柱子心里对景年的不满烟消云散,看他比看自己亲弟弟还亲。 跟他一起来的孩子自然没有了,余妙妙虽然不缺这几个奇趣蛋,但她本来的目的是为了营造景年的特殊地位,让他不再受坏孩子欺负。 于是奇趣蛋只有景年和柱子一人一个,剩下的孩子羡慕得眼珠子都绿了 柱子拿到奇趣蛋,迫不及待就打开了,他选择先开玩具,周围的小孩儿立刻簇拥了过去。 景年对好吃的更感兴趣,先开了巧克力那半边。 但是他打开之后,没有急着往嘴里喂,而是去找余妙妙要水。 余妙妙一边给他拿杯子倒水,一边说:“渴了吧,姨姨忘记给你倒水了,下次早点儿跟我说。” “我不渴。”景年奶声道,他举起手上的奇趣蛋,“姨姨,我要给它洗澡,让它也变更好吃!” 第208章 余妙妙为了水时常,直播间一直开着没关,态度属于“我就这么挂着等鸡腿腌好你们想看就看不想看可以先退了”,然而大部分观众还是没退,尤其是崽崽党。 不过她把镜头调整了一下,对着她屋子的方向,这样柱子他们那些小孩儿过来的之后,就只能听见声音,不会拍到他们的脸。 然而开水瓶是在屋里,所以她给景年倒水,两人的对话录了个完整。 直播间疯了一样狂刷“哈哈哈”,明明观众不是很多,因为弹幕太密集竟然营造出一种人很多的气氛。 [哈哈哈哈哈给奇趣蛋洗澡这个笑话我可以笑一年] [严谨一点儿,是给巧克力酱和小饼干洗澡] [崽啊,这可不兴洗,不然你会哭的] [我笑得我妈冲进来打我] [我也要试试洗过的奇趣蛋是不是更好吃.滑稽.jpg] [小朋友的奇思妙想,真的出人意料] [太可爱了吧崽崽,姐姐家里有一车奇趣蛋,来我家管够] [前面诱拐崽崽的,你跟麻袋姐组个队吧,一个偷一个拐,偷拐组合] [哈哈哈哈偷拐组合什么鬼] [我要笑死在这个直播间了,笑死我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不光直播间观众笑得不行,余妙妙也笑得浑身发抖,把水杯里的水都给抖洒了。 好在担心烫到年崽,她特意兑了温水,洒在手上也不会太烫。 景年:“……” “四四,我又说错了吗?”他连忙呼唤小伙伴。 然而他并没有得到144的回应,只听见一阵阵像是电视机没信号那种刺啦刺啦的声音。 景年顿时有点儿担心:“四四,你没事吧?” 好一会儿,才听见144说:“没事,就是……” 景年:“就是什么?” 就是笑得差点儿掉线。 不过实话是不能说的,崽崽是要面子的崽,会恼羞成怒的。 “就是卡了一下。”144说。 余妙妙笑完了,把手上的水擦一擦,跟景年说:“年崽,这可不能洗呀,巧克力和饼干用水一泡,不就化掉了?” “化了不好吃了吗?”景年又问。 这也不好说…… 余妙妙斟酌着回:“大概率是没现在好吃。” 小朋友的问题无穷无尽,景年继续问:“所以会化掉的不能洗澡,不会化的要洗澡。” “对呀!”他恍然大悟,“我不会化,所以我要洗澡。” “可是给鸡腿洗澡,是为了让它变得更好吃,我……我为什么要洗澡?” 余妙妙:“……” 总归不是为了让你变得更好吃对吧。 余妙妙原本觉得,自己算是有几分机变的那种人,但是面对崽崽的十万个为什么,也会词穷。 好不容易跟景年说清楚,没人会吃他,洗澡当然也不是为了给他调味儿。 就挺离谱的,他们这明明是个正经的美食直播间,但是光看弹幕内容,像搞笑育儿节目,如果有这个分类的话。 这会儿鸡翅差不多也腌好了,余妙妙把腌好的鸡翅拿出来,接下来的步骤大家都知道,裹粉、面包糠,放进油锅里炸一炸。 这个油温也有点儿说道,但是本来柴火灶她就不熟练,景年也只能让火大一点儿或者小一点儿,什么多少多少度,别说他了,余妙妙自己也搞不清。 为了防止彻底翻车,余妙妙选择了一个笨办法,先炸两个试试手。 不过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她真的有几分天赋在厨艺这方面,前面炸了好几个,除了有两个炸得有点儿过——她担心没炸熟多炸了一会儿,其他的颜色都很漂亮。 裹粉之后胖了一圈的鸡腿,在油锅里上上下下,香味儿渐渐飘了出来,弥散在整个厨房里。 坐在灶台后面的景年,忍不住地咽口水。 怎么这么香啊?是他从来没闻到过的那种香味儿,太香太香了。 [哦哦,鸡腿炸好了,颜色看起来很漂亮] [所以这原来是个美食直播间?] [哈哈哈哈不然呢?] [笑死,假美食博主,真育儿博主] 在景年馋得受不了的时候,余妙妙终于炸完了,连忙过来撤了火,招呼景年:“年崽,走走我们去洗手,洗完手吃鸡腿啦。” 景年立刻跟在余妙妙身后,去洗干净小爪子。 然后又啪嗒啪嗒跑回来,站在桌子前面,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大盘子里的炸鸡腿。 [崽崽这个眼神,完美诠释里什么叫垂涎欲滴] [鸡腿炸好我没什么感觉,但是崽崽的表情,让我馋了] [你馋的是鸡腿吗?我都不稀得戳破你] “来来来,尝尝姨姨炸的鸡腿怎么样。” 余妙妙略有些得意的谦虚:“第一次炸,炸得不好,下次姨姨给你炸鸡翅吃。” 老实崽没听出来她谦虚的话里藏着的是炫耀,特别认真地安慰她:“姨姨炸的特别好,没有不好。” 余妙妙:“……是的,我炸得很好。” 嗐,大人的弯弯绕绕,不适合小孩子。 “来,吃吧,小心烫。”余妙妙给景年拿了一个鸡腿,夹到他碗里,这孩子讲礼貌,她没动,景年也不动。 鸡腿刚出锅还很烫,但腾腾热气带出来的炸鸡香气,又让人忍不住口水泛滥。 景年摸了一下,烫得缩回手,吹了吹气,直接低头把嘴凑到碗边去咬。 一口下去,是炸得酥脆的面包糠,咬破外壳,鸡肉的香气瞬间从那个小口争先恐后冒出来。 景年下意识眯了眯眼睛,撇过头躲开热气嚼了嚼嘴里香喷喷的外壳,又迫不及待咬下一口,一定要吃到肉才可以。 然而里头包裹着的鸡肉热度惊人,他咬了一下,被烫到了,吸着气躲开了。 余妙妙连忙道:“慢点儿吃,蕃茄酱要不要?” 当地都叫西红柿,景年不知道番茄酱就是西红柿酱,好奇地点了点头。 余妙妙给他挤了点儿番茄酱在小碟子里,让他蘸着吃。 夏天天热,鸡腿半天冷不下来,余妙妙看崽崽心急得狠,找了个小风扇给鸡腿吹风,景年下巴压在桌子上,眼巴巴看着。 [牛蛙牛蛙] [好吃的鸡腿,不光要给它洗澡按摩扎针,还要吹风扇是吧?]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高级料理吧] [我迟早笑死在这个直播间] 在小风扇的帮助下,鸡腿终于降到了可以入嘴的温度,余妙妙把风扇拿开:“可以吃了崽。” 景年像得到命令的小狗崽儿,立刻拿起鸡腿咬了下去。 这回不用怕烫,咬了一大口。 呜哇呜哇吧唧吧唧。 他完全沉浸在了吃鸡腿的快乐里,一口接一口,鸡腿上面的肉以极快速度减少消失。 余妙妙看一眼景年,吃一口鸡腿,再看一眼,再吃一口。 真的,她发现看崽崽吃东西,不但能增强食欲,同款食物好像变得更香了! 这个炸鸡真的香惨了。 [好家伙,看崽下饭,不愧是你] [有一说一,崽崽吃得确实比喵喵香啊] [没错,看得我也想吃炸鸡了] [小朋友吃得好认真,小嘴啃大鸡腿太可爱了,小朋友吃饭都这么可爱吗] [回前面,年崽是个例,千万别这么想,我家那个一顿饭吃俩小时,全家人追着他满屋子跑] [你家那个得饿两顿] [你家那个也是个例,不过大部分小孩儿吃饭不如年崽香也不如他好看是真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崽崽自己吃饭香,跟鸡腿没关系,单纯是他吃什么都香] [我觉得有可能,他吃泡面都能吃出佛跳墙的表情] [我忍不了了,已经打开了外卖软件] 余妙妙扫见弹幕,心里有点儿不服气。 年崽吃饭香是真的,她炸的鸡腿也不差好吧。 “年崽,鸡腿好吃吗?”余妙妙忍不住问。 景年小脑袋狂点,小嘴吃的油光光的,因为鸡腿太大,他嘴太小,吃得时候很容易蹭到脸上,小脸上又是油又是碎面包糠。 但是他实在好看,这么着也不显邋遢,还是可可爱爱。 余妙妙拿纸给他擦了擦脸,又问:“能跟姨姨形容一下,是怎么样好吃吗?” 景年歪了歪头:“外面脆脆的,好香好香,里面的肉肉超级超级好吃,嗯……好香好香。” [崽:好香好香] [哈哈哈哈贫乏的词汇量,你是在为难我年崽] [年崽:我真的会谢] 余妙妙也被逗得不行,教他说:“年崽,这叫外酥里嫩,对不对?” “对!”景年继续狂点头:“外酥里嫩,好香好香。” 奶奶说得对,大学生真的好厉害,竟然知道要给鸡腿洗澡按摩,炸鸡腿都比别人炸得好吃。 余妙妙:“……说得好,继续吃吧。” 景年就继续吃了,余妙妙炸了半盆鸡腿,足有二十多个,不是特别大的鸡腿,她自己干掉了八个,刷新了以往记录。 说实话,余妙妙自己都没想到,她能吃八个鸡腿,她以前顶多吃五六个。 景年吃得也不少,吃了她一半,看他舔着唇还想吃的样子,余妙妙却不敢再让他吃了,怕他撑坏了。 剩下的鸡腿,放久了外面的壳就不酥了,余妙妙干脆拿到隔壁,给林爷爷和林奶奶加餐。 二老自然不肯收,又是一番推拒,最后余妙妙费了一番口舌让他们收下了。 这些鸡腿拿回来,中午算是加了餐,都是结结实实的肉啊。 林奶奶心里过意不去,跟林爷爷商量:“咱们也请妙妙吃个饭,不能白吃人家的。” 林爷爷:“行,你看着准备。” 林奶奶便让景年去跑腿:“年崽,你去跟妙妙说,明天咱们请她吃饭,吃地锅鸡。” 林奶奶想法很简单,余妙妙请他们家吃鸡腿,她也请她吃鸡。 景年立刻跑到隔壁去传信,拉着余妙妙衣摆撒娇:“姨姨来嘛,我奶奶炖的鸡也好好吃哒!” 余妙妙哪受得住这个,晕晕乎乎就答应了。 “行,我明天……” 她忽然灵机一动:“年崽,你回去问问你奶奶,她做地锅鸡的时候,能不能直播。” 第209章 林奶奶毫不犹豫答应了余妙妙的请求,在她看来,那个什么直播,就跟上电视一个意思。 能上电视是大好事,怎么会拒绝呢?顶多有些不好意思罢了。 不过因为见不到其他人,就余妙妙自己拿个手机拍拍拍,那点儿紧张消散得很快。 做地锅鸡适合用小公鸡,肉嫩紧实口感好,于是景年家的下蛋老母鸡逃过一劫。 林奶奶挑了只公鸡,景年坐在屋檐下捧脸看着那只公鸡被爷爷揪着翅膀抓走。 144问:“那只鸡你不是每天都喂吗?” 竟然一点儿不伤心! “它都不会下蛋。”景年语气很嫌弃。 144:“……” 原来如此,不能下蛋的公鸡,只能贡献出自己的一身肉了。 林爷爷把鸡收拾好,鸡血鸡肝鸡胗之类的,都单独放在了一边。 因为余妙妙说要拍整个做饭过程,林奶奶就没有急着动手,打发景年跑腿去喊她,看看要怎么做。 景年立刻跑到隔壁去找余妙妙,余妙妙正在剪辑视频,直播毕竟很长,中间又有一些比较平淡的过程,很多人没办法看完整个直播。 这样一来,经过剪辑的视频,就是他们的首选了。 她要把昨天直播的内容,挑重要的,有趣的剪辑下来,然后编辑成视频,再上传到她账号上。 景年找来,听说林奶奶已经开始准备了,她连忙拿上手机,跟着景年去隔壁。 看出二老面对摄像头的局促,余妙妙便将摄像头转开,对着自己,招呼观众们:“兄弟姐妹们,咱们今天吃地锅鸡啊,我先带你们去看看鸡。” 鸡已经杀好了,杀鸡过程没什么好拍的,也没办法拍,否则可能会因为过于血腥被封直播间。 余妙妙干脆去拍了拍已经在盆里躺着的鸡肉,然后又让景年领着她去拍了拍家里的其他鸡。 “喏,这就是刚才那只鸡的兄弟姐妹,大家可以看看它们,缅怀一下刚才那只小公鸡平时的英姿。” [神特么缅怀英姿] [鸡:有本事你别吃我啊!] [这鸡太惨了,一定要多炖一会儿] 景年蹲在余妙妙身边,小小一团,歪着小脑袋问:“姨姨,英姿是什么意思?” “就是很帅的意思。”余妙妙说。 “可是它不帅呀!”景年站起来,跑过去抓鸡翅膀,吓得几只鸡到处乱飞。 余妙妙害怕公鸡叨他,连忙把他牵到一边:“年崽,你做什么呀?” 景年指着他刚才追的一只头冠硕大,威风凌凌的大公鸡说:“这只鸡才帅的,爷爷给我做毽子,拔的就是它的毛毛。” “刚才那只鸡。”他顿了顿,余妙妙知道他说的是躺在盆里,马上要下锅的那只。 “那只鸡不会下蛋,也不好看,我就跟奶奶说,如果要吃肉,就吃它吧。” 余妙妙:“……” [没有价值就会被吃掉,呜呜呜好惨啊!请一定要多放点儿辣椒我爱吃辣] [谁说没有价值,它的肉体就是它的价值啊] [不会下蛋,也不好看,这特么说的不就是我吗?] [谢谢,有被内涵到] [你们想多了,人家鸡还能吃肉,你们能干啥?] [我也能吃肉,大口炫,一炫一大碗] 景年见余妙妙不说话,连忙道:“姨姨你放心,它虽然长得不好看,但它不爱动还吃得多,肉肉肯定很多哒!” [呜呜呜别骂了别骂了] [我把你当心上崽,你往我心口插刀子,年崽,你没有心!] 余妙妙担心再说下去,直播间血流成河,赶紧把景年带走。 恰好林奶奶来问:“妙妙,你想吃点儿啥配菜?” 余妙妙:“配菜?” 林奶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咱平时炖鸡,都往里头加菜,分量能多点儿,也好吃。” 景年一听,立刻嚷嚷起来:“奶奶,我要吃豆腐!” 余妙妙有些惊讶:“地锅鸡里头还能加豆腐?” 她见过加香菇加土豆甚至别的菜的,第一次听说加豆腐。 林奶奶笑着说:“那会儿冬天,家里没啥青菜,恰好村里有人做豆腐,买了两块儿,干脆放进去一起炖了。” 说是地锅鸡,不如叫炖鸡,也没有什么固定菜谱,一般都是家里有什么就加什么,所以几乎每次做的味道都有一些差别。 上次是过年的时候,赶上冬天能吃的菜少,加的都是豆腐、菜干、笋干、干香菇之类的东西。 景年是个不挑嘴的崽,吃什么都香。 不过小孩子嘛,牙口不如大人利索,去年冬天他还没过四岁生日,别的干菜哪怕泡过又煮过,对他而言,还是不如嫩嫩的豆腐好吃,所以一直记到现在。 “好吃哒,好香好香!”景年特别积极地给余妙妙推荐。 [年崽:好香好香] [崽说好香,大概是真的香] [没错,好香好香大概是他对食物最高的赞誉吧] 余妙妙也很好奇地锅鸡里加豆腐是个什么吃法,可惜今天家里没豆腐,只能算了。 林奶奶说:“现在能吃的菜多,妙妙你想吃啥,自己去菜园子挑。” 景年跳起来举手:“姨姨我带你去!” 余妙妙对林家菜园子还真有几分好奇心,崽崽给她送过几回菜,真的好吃,特别有菜味儿。 这话听着可能有点可笑,但是是真的。 就比如那个西红柿,反季也能在超市里看见鲜红圆润特别好看的西红柿,但是买回家做菜,切开几乎没有汁水,里面的肉沙绵绵的,吃起来也没有西红柿味儿,非常淡,还得另外加西红柿酱。 景年送来的西红柿就不一样,她煮西红柿鸡蛋面,切西红柿的时候,汁水流了一砧板。 就放了一个西红柿,味道浓得不得了,特别酸爽开胃。 别的菜也一样,那个黄瓜直接吃,脆甜脆甜,她当水果空口就能干两根。 景年带着余妙妙跑到自家屋后,他家菜园子约莫有两分地,林家老两口都是勤快人,把菜园子收拾得特别漂亮。 正值盛夏,很多菜都正当季,青的黄瓜豆角白菜,红的番茄辣椒,黄色的大南瓜横卧在地上,竖起来恐怕比景年还高。 “姨姨,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摘。”景年挺着小胸脯说。 余妙妙也不客气,趁此机会跟直播间:“大家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我说了你真的给我吃吗?不骗我?] [辣椒辣椒,这红辣椒也太漂亮了] [这种辣椒很辣好吧,放进去年崽怎么吃,我看西红柿不错,来两个,左前边的那两个,我看中了] [地锅鸡里放西红柿,什么魔鬼吃法] [少见多怪,西红柿万能好吧] [来点儿青菜呗,我觉得煮黄瓜会好吃] [黄瓜不行吧?我看南瓜行] [南瓜不行,冬瓜行] [你们怎么不放点儿西瓜?] 越说越离谱,余妙妙干脆不看了,问景年:“要不要加西红柿?” 景年点点头:“要!” 他爱吃西红柿。 “黄瓜要不要?” “要!” “豆角要不要?” “要!” 余妙妙好笑道:“怎么什么都要。” 景年笑嘻嘻:“都好吃呀!” 说得也是。 “那就摘这些吧。”余妙妙说。 两人摘了半篮子菜回去,余妙妙尴尬地发现,她还不如景年能干。 年崽知道什么样的菜熟得正好,什么样的菜还得再长长,豇豆应该从哪儿掐,哪一种黄瓜最水嫩。 她……她听着就好。 面对弹幕的嘲讽,余妙妙回怼道:“说得好像你们知道一样。” [就这么对观众老爷?] [取关了取关了] 最后景年还非要抱一个大南瓜:“这个这个,煮汤喝甜甜哒!” 余妙妙只好又搬一个南瓜回去,以她的力气,只能搬一个小的,大的搬不动。 林奶奶听说他们想吃南瓜汤,立刻让林爷爷去掰几个嫩苞米回来,把玉米粒剥下来混着南瓜一起煮汤,只加清水,煮出来的汤水就足够清甜。 这会儿也快到午饭时间了,林奶奶去厨房做饭。 景年和余妙妙立刻跟上,一个给她打下手,一个举着手机拍拍拍。 林奶奶做饭的手法很粗犷,一看就是没经过系统学习,但却有种家常的亲切感。 景年照例去烧火,余妙妙这才明白崽崽为什么烧火这么熟练,感情经常在家里练习。 弹幕又在刷烧火童子,余妙妙却没心思看,林奶奶已经开始做菜了。 起锅烧油,油热下葱姜蒜爆香,香味儿一出来,立刻下鸡肉煸炒。 鸡肉在热锅里滚过一道,表皮色泽开始变得金黄,十分诱人。 然后林奶奶又下了两大勺她自己做的酱,余妙妙先前问过,是加了点儿辣椒做的黄豆酱,大概是咸辣带一点儿回甜的味道。 鸡肉在酱汁里滚过一圈,颜色渐深,也更加诱人。 这会儿香味儿已经很浓了,景年止不住地往锅里看,垂涎三尺的小表情十分逗人。 之后再把处理好的配菜依次下进去,有景年和余妙妙两个什么都想要的贪心鬼在,这次准备的配菜十分丰富。 有切滚刀块的土豆和黄瓜条,有豇豆,有不辣的青椒块儿,还有香菇,以及景年想要余妙妙起哄放的一个番茄。 随着食材一样一样放进去,加水焖煮,在锅里咕嘟咕嘟的鸡肉也越来越香。 这还没完,林奶奶提前和了面,是白面和玉米面混的二合面,里头还加了鸡蛋,面团微微泛黄。 林奶奶把面团揪成一个个小面饼,手上粘点儿水,往锅边一贴,转眼间大铁锅周边就贴了一圈饼子,整齐好看。 “好香好香。”景年踮着脚,扒在灶台旁边,眼都不眨地盯着锅里,巴巴问:“奶奶,什么时候可以吃呀!” 第210章 “开饭喽!”林奶奶一声吆喝,景年的笑声紧跟着响起。 “好哦!吃饭啦!”小男娃的嗓音奶里奶气,像一个牛奶糖球。 景年倒腾着小短腿来回跑,抱着一摞碗筷放到桌上,还想回去端别的,大家人手一份,已经将午餐全部取了过来。 中午除了那一大锅地锅鸡,林奶奶还拍了个凉拌黄瓜,炒了个青椒鸡蛋。 担心余妙妙吃不惯贴饼子,还蒸了米饭,这个两个菜可以下饭。 不过林奶奶的担心显然有点儿多余,余妙妙早就看上锅边黄澄澄的饼子了。 以往林家人吃饭,小方桌一人坐一边还余一边,今天正好,四人一人一边。 景年坐在余妙妙右手边,他右边是爷爷,对面是奶奶。 余妙妙用支架把手机架在她旁边,摄像头正对着饭桌,能照到她跟景年,爷爷奶奶只有一部分入境。 “家人们,开饭了啊,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千万别跟我客气。”余妙妙笑嘻嘻说。 [?] [???] [跟你客气?我吃得到?] [第一次见把场面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你敢把这桌菜摆我面前,你看我跟不跟你客气] 自从跟直播间观众热情互怼了几回,余妙妙渐渐放飞自我了,而弹幕里动不动发“取关”的,现在还是她的小粉丝,天天蹲直播,动不动送小礼物。 “年崽,跟哥哥姐姐打声招呼。”余妙妙现在可知道怎么拿捏观众,祭出崽崽就好了。 景年收回盯在地锅鸡上的垂涎目光,小爪子竖起在脸侧,左右晃了晃:“哥哥姐姐们好,来吃饭饭呀!我奶奶今天炖鸡,好香好香哒!” [嗯嗯,姐姐闻到了,好香好香] [谢谢崽崽,姐姐吃不到呜呜] [外卖软件,启动!] [崽,来姨姨这儿,姨姨请你吃大盘鸡,也好香好香!] 景年现在还不识字,余妙妙闲着的时候,已经开始教了,但刚刚开始学,只学了几个数字,还有最简单的字。 遇到跟景年有关的弹幕,余妙妙会有选择的讲给他听。 现在听见说请他吃大盘鸡,景年只腼腆地笑一笑,他觉得这个不认识的姨姨要请他吃的,就跟平时看见的那些小蛋糕大鸡腿一样,好看是好看,但是不能吃。 还是他奶奶炖的鸡实在,能吃到嘴的! 等余妙妙说完,林爷爷招呼大家开始吃饭。 林奶奶把两个鸡腿分别夹给景年和余妙妙,两个孩子一人一个。 景年想把鸡腿给爷爷奶奶,余妙妙也一样,两人刚刚抬起筷子,二老动作一致地捂着了碗。 林奶奶说:“我和娃儿爷爷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咬不动鸡腿肉,你们吃吧。” 余妙妙知道他们只是为了把鸡腿让给她和景年,这锅鸡肉炖了那么久,怎么会咬不动呢,昨天她送的炸鸡腿都还能吃,没道理炖的鸡腿咬不动了。 景年咬着筷子,看看爷爷,再看看奶奶,抿着嘴不说话了。 以前爷爷奶奶都是这么跟他说,把鸡腿给他吃。 但是这次他跟余妙妙想得一样,昨天才吃了炸鸡腿的,今天就咬不动鸡腿啦。 就跟奶奶给他烙的饼里面会额外加鸡蛋一样,爷爷奶奶只是为了把好东西留给他吃。 景年有点儿难过:“四四,我心里不舒服。” 144安慰他:“那是因为你还太小了,你要是个大学生,跟余妙妙一样,你就能买好多好多鸡腿,谁都能分到,你就不会难过了,是不是?” 景年觉得它说得很有道理,稍稍振作,又说:“我想把鸡腿给爷爷奶奶吃。” “得了吧,他们不会要的。”144劝道:“你还是自己吃了算了,那锅里还有不少肉,鸡翅膀肉还嫩一些。” 在144看来,鸡腿肉跟鸡胸肉,不都是肉嘛,还是一只鸡身上的,让来让去有什么意思。 “好吧。”景年被144开导完毕,伸着脖子去看锅里:“奶奶你们吃鸡翅膀,鸡翅膀肉肉嫩。” 为了让两个孩子安安心心吃鸡腿,林奶奶只好把鸡翅膀挑出来跟林爷爷分了。 老人家看来,鸡翅膀上没啥肉,是完全没办法跟鸡腿比的。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大家的食欲,每人碗里都有一块鸡肉,立刻埋头吃起来。 鸡肉在大铁锅里炖得够久,肉已经完全炖烂了,但是小公鸡肉特有的软韧,又不会让口感过于软烂。 在长久的炖煮中,吸饱了汤汁,那个汤汁混杂着大酱的香辣,蔬菜的清甜,西红柿微微的酸爽竟成了点睛之笔。 鸡肉一点儿也不腥,就是香,香得脑壳都晕了。 别说景年,余妙妙都忍不住抱着鸡腿大啃特啃。 景年更是吃得脸都埋进了碗里,小嘴不停动,一根鸡腿被他从头啃到尾,上面的肉整齐消失。 [这吃得也太香了] [每次看年崽吃饭,我都有种他碗里食物更香的感觉] [不瞒你说,我也一样] [看着也太好吃了,我口水泛滥] [嘿嘿,我提前点了一份地锅鸡外卖,本来吃着感觉一般般,但是看崽崽吃,又觉得好像还行?] [年崽,给姐姐吃一口吧,姐姐太馋了!] 余妙妙啃完一根鸡腿,看见弹幕,微微一笑:“年崽,鸡腿好吃吗?” “好吃呀!” 景年抬起头,两颊油乎乎的,都是啃鸡腿蹭上去的油,可见吃的有多专心。 有点儿小狼狈,让人忍不住想笑。 “怎么好吃?” “好香好香哒!” 啃完鸡腿,又吃别的肉,余妙妙发现,里面的配菜也超级好吃,肉吃多了,甚至觉得比肉还好吃。 那个黄瓜条,还有点点脆,吃起来又有肉味儿又清爽,她两口一个简直停不下来。 林奶奶见她只夹黄瓜,连忙给她夹了两块肉:“妙妙,别客气,吃肉,别光吃黄瓜。” 余妙妙真没客气,她说:“大娘,我吃了不少了,你看我碗边上骨头,我是觉得这个黄瓜特别好吃。” 好吃? 景年小耳朵立刻接收到信息:“我也要尝尝。” “好,好,小馋嘴儿。”林奶奶笑着给孙儿夹了根黄瓜条。 景年筷子用得很好了,只是手小不太能很好掌握,家里给他用的是大人用的长筷子。 他努力把碗里的黄瓜条夹起来,塞进嘴里,余妙妙两口一个,他得三口四口才行。 “好不好吃?”余妙妙问。 景年小脑袋狂点:“好好吃!” 不光黄瓜好吃,豆角好吃,土豆也好吃,一大锅就没有不好吃的。 肉菜吃够了,旁边的贴饼来一个。 加了玉米面的口感比白面饼要稍微粗糙一点,但更有韧劲儿,挨着铁锅的那面煎得有点儿焦脆,另一面还是软乎乎的,在炖鸡的过程中,贴在锅边的面饼慢慢下滑,一边浸在了汤汁里。 一块面饼,多种口感,怎么都吃不够。 林爷爷林奶奶因为常干体力活,别看年纪大了,吃得比两个小的多多了。 他们见景年和余妙妙都爱吃,便不朝贴饼伸手,打算一会儿吃点儿米饭算了。 不过景年和余妙妙也不是吃独食的孩子,两人觉得好吃,都没有吃很多,给爷爷奶奶留了一些。 这饼子并不大,景年人小肚子小,吃两块饼再吃些其他的,很快就饱了,小肚子鼓鼓,像个小皮球。 但余妙妙还能再吃一点儿,爷爷奶奶更不用说了。 林奶奶又把米饭盛出来,余妙妙盛了半碗饭,舀一点儿地锅鸡的汤汁,浇在饭里头,再挖两勺青椒炒蛋,拌在饭里。 这样卖相看起来不太好看,但…… 余妙妙挖了一勺拌饭塞进嘴里,景年眼巴巴看着:“姨姨,好吃吗?” 以他的美食嗅觉,刚才余妙妙开始拌饭的时候,就已经盯着不放了。 余妙妙话都不想说,点了点头,又猛挖一勺。 拌饭yyds ! 没有辜负她特意留的肚子,专门吃拌饭。 景年馋了,他也想吃这样的拌饭,可是他实在太撑了。 余妙妙看他摸着小肚子着急的模样,实在可乐,忍着笑说:“给你吃一口,只吃一口行不行?” 景年忙不迭地点头,当然是有一口是一口。 一口的话,应该还是吃得下的。 余妙妙挖了一勺拌饭喂他,景年嘴巴张得大大的,像等食的小雀儿,啊呜一口把余妙妙投喂的拌饭吞进嘴里。 呜呜哇哇。 “好吃吗?”余妙妙问。 景年嘴里有饭,说不了话,小脑袋点得头发都甩起来了。 太好吃了太好吃了! 好香好香。 吃完景年更难过了,他好想再吃拌饭,可是真的吃不下了,再吃肚皮要撑破了…… [喵喵太坏了,还不如不给年崽吃,只吃一口,不上不下吊着,看把孩子馋的] [崽崽表情要乐死我了] [给他吃!给他吃!他要什么都给他!] [吃不下了呀,看那小肚皮,鼓得跟小西瓜似的] [有一说一,年崽算是饭量大的娃了,我表姐家的小孩儿跟他同岁,大概能吃他一半] [那怎么还这么瘦] [瘦?仔细看了看崽崽脸上的嘟嘟肉,你们管这叫瘦?] [前面的没养过小孩儿吧,小孩子除非特别瘦的那种,不然脸上都有婴儿肥,年崽你看他下巴,都尖出来了,以他的饭量,不应该的] [家里条件不好,吃的没营养吧] [有肉有菜有主食有粗粮,这地锅鸡叫没营养?] [只看这一顿能看出什么,还是专门做来请喵喵吃的,肯定是家里的好饭菜啊] [有道理,之前崽崽还被坏小孩儿欺负] 一时间,弹幕上都是心疼景年的话。 突然,一颗烟花在屏幕里炸开。 景年眼尖看见,立刻喊余妙妙:“姨姨,姨姨快看!” 他没有见过烟花,不知道这是什么。 第211章 余妙妙做了这么长时间的up主和主播,也陆陆续续收到过一些打赏,不过因为她粉丝太少直播的总时长很短,最大额的打赏是价值五十块钱的生日派对。 一共收到过两次,加起来一百块钱,平台抽一半,相当于只收到五十块。 但是这个刚刚炸开的烟花——“粉色麻袋”送给景年的,一个一百块,不是平台币。 可能这就是天赋异禀吧。 余妙妙看看还一脸懵的崽崽,心里有种莫名的骄傲,果然,她崽就是讨人喜欢。 吃饱喝足,余妙妙回去剪视频。 景年消化一会儿后去睡了个午觉,下午去余妙妙家学习,今天姨姨说教他学写名字呢。 之后几天,景年跟余妙妙几乎整天待在一块儿。 早上他爷爷奶奶下地干活了,他就去隔壁找余妙妙。 有时候余妙妙在剪视频,会一边剪一边跟景年讲,大部分景年听不懂,但他依旧觉得很有意思。 有时候余妙妙给他布置点儿作业,让他练习新学会的字,或者数数,给他一罐糖,全部倒出来,再一边往里放一边数数。 全部数对就可以拿一颗奇趣蛋,字也练得好的话,可以带小伙伴来拿一个。 自从上次柱子真的拿到了奇趣蛋,景年在村里小孩儿中间的人缘,一下子变得特别好。 之前围绕着黑牛身边的那群小孩,直接反叛,一个个都来讨好景年了,还主动喊他一起玩儿,当然,他不再需要扮演坏角色的那种。 不过没用,别看景年年纪小,记仇呢。 他就不爱跟那些小孩儿一起玩儿,平时不是在家躲着他们,就是在余妙妙家,能通过他拿到奇趣蛋的,反而是柱子那一伙儿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孩子。 144还夸他,说这孩子看着憨傻,其实有心眼呢,知道笼络这些年纪大的。 才不是。 景年就是不想跟那些人和好。 不和好就不和好吧,知道内情的一人一统,余妙妙和144都没有对他的选择有什么说法。 景年就快快乐乐的过起小日子,余妙妙有时候直播做吃的,有时候不想做饭,会直播教景年学习。 本来以为这个没人看,没想到热度很不错,可见年崽有多吸粉,粉丝黏度也很高。 还有观众说带着自家小孩儿一起看直播,顺便教自家孩子学习。 不过也有一些不好的言论,说他们是演的,是余妙妙排了剧本,提前教过景年,然后在镜头前面再教一遍。 主要是景年学的太快了,余妙妙一开始只隐约有这种感觉,觉得教得很顺,年崽乖巧听话又聪明还勤奋,简直是老师最喜欢的那种学生。 可她以前也没教过别的小孩儿,没有可以对比的经验。 但是等开始直播了,弹幕里夸景年聪明的特别多,还有很多粉丝拿景年跟自家或者亲戚朋友家小孩儿做对比,都说景年聪明,学得快。 甚至有个小学老师,她看过之后,说景年的学习能力,大概是四五年级孩子那个水平,明显远超同龄人。 他还特别坐得住,让数数就数数,让练字练字,摄像头照着,偷懒都不偷的,就偶尔会发会儿呆(跟144聊天),然后就继续学习。 乖得离谱,真的像演的。 余妙妙也问过景年,以前有没有人教过他这些,确认是没有的。 所以只能证明,年崽是个小天才,最起码也是个聪明崽。 可不能耽误了。 后来余妙妙再去林家做客,特意跟林爷爷林奶奶说了景年的情况,让他们以后一定要送崽崽去上学,千万别耽误了。 二老听她这么说,别提多高兴了,都表示砸锅卖铁也会供景年上学。 其实也不用砸锅卖铁,家里的债已经还完了,二老这些年省吃俭用,就是在存钱,以后孩子读书,要是读的多,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别的不说,高中如果去县城上,吃穿住行哪样不要钱。 虽说景年离上高中还远得很,但二老都是吃过苦受过穷,知道没钱是什么滋味儿的人。 低头弯腰跟别人借钱,借来的不光是钱,还有人情债。 他们舍不得孙儿再吃这个苦头,所以就想趁着现在还能动弹,多干点儿活攒点儿钱,等以后年崽长大了,给他上学使。 而且二老还想着孩子能上大学呢,现在余妙妙这么一说,他们更有信心了。 读大学更花钱,不攒钱怎么能行呢,他们宁愿日子过得紧巴一点儿,也要把钱攒着。 余妙妙听林奶奶面带笑容说着她和林爷爷的打算,说要再多开些地,要养两头猪,过年有人来收猪,说山里养的猪不吃饲料,肉香,一头大肥猪能多赚几百块钱呢。 山里想挣钱太不容易了,种两亩土豆,耗大半年功夫,辛辛苦苦收获。 没有车子,用扁担挑着筐子到镇上去卖,刨除种子肥料这些,能挣个几百块钱就不错了。 这还没算人力成本,在他们眼中,人力是不能算成本的。 至于景年爸爸妈妈,二老没提,余妙妙也没问。 她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想说她愿意资助景年上学,但又知道二老不会答应。 连收她几个鸡腿都一心想着还的人,怎么会愿意接受她这样的帮助。 好在最近直播间收益不错,记在景年名下的打赏,陆陆续续加起来也有五六百块钱了。 这是已经刨除了分给平台那一半剩下的,因为她账号上一个月只能提一次钱,这个月已经提不了了,余妙妙打算下个月提了钱再给他们。 她现在觉得在山里呆着挺舒服的,可能因为早睡早起,出去闲逛爬山也算运动了,感觉身体比之前好一些了。 手里的几万块钱积蓄几乎没怎么动,就两次大采购花了一些,然后在山里根本花不了钱,快递都送不过来,要去镇上拿。 直播事业也做得风生水起,粉丝已经翻了一倍。 尤其是之前鸡腿那个视频,她剪辑好之后放上去,没想到意外上了个热门首页,虽然时间很短,但引流很多。 以前她的视频最多的点击量才十万,就那么一个,这个视频点击量甚至过七十万了,还有很多点赞的,完播率也相当高。 光这一个视频,收益就有一千多块钱,余妙妙打算分一半给景年。 这么算下来,如果慢慢积攒,也算景年能给家里挣钱了,林家二老的压力会稍微小一点儿。 考虑到这些,之后余妙妙直播都尽量多带景年出镜,这样给他们分钱的时候,更好跟二老讲。 这让直播间里的崽崽粉大呼快乐,每天沉迷吸崽不可自拔。 景年开始学习认字之后,也喜欢读弹幕,不过他认识的字还太少,弹幕飘得又快,基本上没办法读完一句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有的观众为了逗他,故意发一些单字或者词,哄他喊“哥哥”“姐姐”之类的。 每当景年用奶唧唧的小嗓音喊一声,发弹幕的观众就像被点名了一样,高兴得不得了,然后就夸他,或者给他打赏。 景年对这些看不见的哥哥姐姐们印象大好,都好好哄哦,他喊一声,就给他发亮闪闪的小星星,还有鸡腿小蛋糕什么的,还有好漂亮的他不认识的东西。 他和直播间的这些观众,相处得越发融洽,偶尔余妙妙直播的时候临时有事儿,比如上个洗手间或者倒个开水,甚至可以把直播间给景年托管,让他跟观众聊天。 而直播间里崽崽粉的群体,日益壮大,不光有“哥哥姐姐粉”,还有“叔叔姨姨粉”,甚至还有哥哥姐姐给家人看了之后,吸引来的“奶奶婆婆粉”。 老人家还让自家孩子给余妙妙后台私信幼儿食谱,让她学来做给崽崽吃。 当然,有好的也有坏的。 一开始余妙妙根本不出名,景年出镜也少的时候还好,恶意的评论非常少,就算有也基本上针对她的。 年崽那会儿不识字,她删掉就好了。 后来火了个视频,涨了些粉,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一些人,进直播间发一些奇奇怪怪甚至充满恶意的话。 有的说她和景年的直播都有剧本,说景年是哪个哪个公司准备捧的童星,不然山里小孩儿怎么可能长得这么精致好看。 说他马上要拍什么电视剧里主角的童年时代,说得有模有样有鼻子有眼,余妙妙差点儿都信了。 还有说景年虚荣,说他小小年纪就搞这些直播,骗人家给他打赏。 余妙妙就很无语,景年到现在还以为那些偶尔飘出来的星星蛋糕什么的,是假的——确实是假的,他以为就是个动画,完全不知道这些其实是钱,更别说管人家要打赏了。 还有说景年长得丑,不如哪个哪个小孩长得好看,直播间里这样全靠美颜之类的。 真的离谱,她要开也是给自己开啊,给崽崽开什么美颜。 这些言论很多都没轮到余妙妙动手删,就已经被直播间里的崽崽粉们怼得不敢回嘴了。 尤其是说年崽长得丑的,直播间里的路人粉都忍不住开口了:“长成这样还叫丑?看看眼睛去吧。” 不过大体而言,直播间氛围还是很和谐的。 这天林奶奶一大早带着景年敲隔壁门,说今天镇上开大集,问她去不去。 余妙妙还没赶过集呢,还以为现在已经没有这种集市了,没想到还有,那当然要凑凑热闹。 她高高兴兴开了直播间,说今天跟年崽还有他奶奶一起去赶集。 景年熟稔地探头过来,跟直播间的观众们打了个招呼,大家肉眼可见,崽崽脸上的笑开了花,小米牙都露出来了。 第212章 景年今天可开心了,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二次跟奶奶去赶集。 第一次的时候他还很小,记忆都模糊了,只隐约记得,是爷爷挑着担子,他坐在筐里,迷迷糊糊就到了集市上。 赶集要起早,他那会儿还好小,早上犯困,坐在竹筐里摇摇晃晃,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其他的其实也不记得了,只记得有很多很多的人,然后奶奶带他去喝了一碗粉丝汤,里面有炖得很烂的肉肉,粉丝也很好吃,他吃了好多。 后来再开集,有两个别的村小孩儿在集市上被拐走了,一下子丢两个小孩儿,这俩小孩儿还是兄弟俩,也是爷爷奶奶带着来赶集的。 结果两个孙儿都丢了,听说回去之后,老人家就投了河。 这事在十里八乡传得沸沸扬扬,好长时间集市里小孩儿都变少了,林奶奶也是心有余悸,不敢再带景年去赶集。 不过现在事情过去有两年了,恐惧渐渐淡化,景年又特别想去,自从知道她要去赶集,磨了一晚上,撒娇卖痴,就差没在地上打滚哭闹了。 144笑他,姿势都摆好了,觉得刚洗完澡换了干净衣服,硬是没躺下去。 总而言之,林奶奶还是没经住崽崽缠磨,答应今天带他一起去。 所以景年高兴坏了,早上起来就活蹦乱跳到处跑,匆匆吃完早饭,然后拉着奶奶过来找余妙妙。 林奶奶背了个背篓,还挎着菜篮子,里面装着她准备拿去卖的一些农产品,腌菜、菜干、干香菇、魔芋干之类的。 如果是冬天,还会把家里积攒的鸡蛋也拿去卖。 不过现在天气热,鸡蛋放不住,每天给崽吃几个,请余妙妙吃饭再来几个,基本上存不下来。 景年也背上了他的小背篓,他想帮奶奶分担一些,但是最后小背篓里只装了两个煮鸡蛋,林奶奶早上煮了,给他和余妙妙路上肚子饿了吃的。 看着空荡荡的小背篓,景年不乐意了,非让奶奶放点儿东西进来。 最后林奶奶挑了点儿轻飘飘的干蘑菇堆在里头,看着好歹分量多起来了。 原本去赶集要走一个多小时山路,不过今天余妙妙也要去,肯定要开她的小三轮,于是林奶奶和景年就有车坐了。 余妙妙跟林奶奶说:“大娘,你要不再多带点儿,咱们有车,放得下。” 林奶奶摆摆手说:“不用不用,这些能卖完,就谢天谢地了。” 余妙妙刚才看了,东西也不算多,而且好多她都吃过,很好吃,怎么会卖不完呢? 她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问。 余妙妙拿上车钥匙,就算开三轮车去也要一段时间,就没有开直播,只录了一段视频,回头剪辑进去。 景年和奶奶坐在三轮车后面,余妙妙还特意给他们准备了两个小板凳。 景年坐在小板凳上,小身板挺得直直的,抿着唇强装镇定,实际上大眼睛的兴奋藏都藏不住。 他好喜欢坐车呀,坐车太好玩啦! 山里路不太好,三轮车减震也不行,简直开成了蹦蹦车,但景年一点儿都不介意,甚至还觉得很开心。 路上林奶奶给两个没见识的崽讲了一些集市上的事,她言语朴实,没有太多修饰性的词汇,但依旧让景年和余妙妙听得津津有味。 林奶奶指路,三轮车开了约莫半个多小时,就到了集市,这可比走路快多了。 说是在镇上的集市,其实应该算在镇外面的村子和镇子中间的那块儿,还没走近,远远就能听见人声喧嚣。 景年趴在车厢边上,伸长了脖子往前看,从小就被关在村子里的小朋友太好奇外面的世界了。 林奶奶怕他摔下去,小心抓着他后背的衣服。 集市外围,三轮车可以开进去,景年看见了有卖扫把的,卖簸箕箩筐的,这些他家里都不缺,爷爷就会做,所以景年一点儿不感兴趣,伸着小脑袋左顾右盼。 但余妙妙却很感兴趣,她家里以前有这些的,但是她外婆也是个很俭省的老人,家里那些东西都用了很久,有些太破了。 而且太久没用,好多都已经用不了了,县城超市卖的拖把扫帚什么的,在农村老家并不如这种手工扎的大扫帚好用。 她准备停下车买两把,林奶奶连忙拉住她:“年崽爷爷就会做这个,不值钱,你要是想要,回去让他给你扎。” 景年也帮腔道:“姨姨,我爷爷会扎扫把,会编筐筐,你看我的小背篓,就是我爷爷给我编哒!” 他奶声奶气:“我让我爷爷给你也做一个。” 余妙妙犹豫了一下,她想自己买的,但是林家二老那种性格,不跟他们见外他们才会觉得开心。 于是余妙妙接受了林奶奶的好意:“那就先谢谢大爷大娘了。” 林奶奶果然很开心,笑眯眯道:“客气啥,都是自家人。” 集市外围还能过车,再往里走就不行了,里头人太多,三轮车进去举步维艰。 好在这乡村集市虽然看着乱哄哄的,该有的秩序还是有的,旁边专门给人看车的,三轮车自行车摩托车板车都有。 一小时五毛钱,余妙妙觉得太便宜了,林奶奶觉得这太贵了。 “前两年才三毛。”林奶奶说:“两小时算五毛,这涨得也太快了。” 余妙妙:“……” 现在这物价,两年才长两毛钱,已经算良心了吧。 等到了集市里,她才明白为什么林奶奶觉得看车费五毛很贵。 在余妙妙的意识里,五毛钱几乎已经不能算钱了,城里一块钱硬币掉地上,很多人都懒得捡。 之前她采购,也是去的县城,物价是比大城市低,但没太低。 到了这乡里的大集,算是长见识了。 五毛钱能买一根油条,不是某些快餐店卖的那种不到筷子长的小油条,是有景年胳膊粗,长长胖胖的大油条。 五毛钱能买一个成年男人拳头大的馒头或者包子,能买一大海碗豆腐脑儿,咸的甜的都有。 但是她说便宜,景年跟林奶奶都没办法理解。 她连忙打开直播间,相信这种时候,直播间的观众们才会跟她产生共鸣。 果然,等她对着摄像头把小摊上的物价又问了一遍,弹幕刷疯了。 每次遇到不能理解的事情,都是“?”先行。 然后就是刷屏了的“神仙物价”,好多观众都表示这个物价也太快乐了。 余妙妙也觉得很快乐,什么都想买,但是很多又用不上,吃的她也吃不了那么多,只能遗憾作罢。 景年一心惦记着以前喝过的粉丝汤,小声跟奶奶商量,能不能再吃一次。 孩子这点儿小愿望,林奶奶当然不会不满足。 余妙妙也很好奇,对着摄像头说:“家人们,咱们现跟年崽奶奶一起去摆摊,等中午了,再去找找看,崽崽惦记了这么久的粉丝汤到底什么味儿。” 虽然她们来得不算晚,但还有比她们来得更早的,最好位置的摊位已经被人占了,林奶奶找到一个人流量还行的位置,也不挑了,在地上铺一块从家里带来的拆开的麻袋皮当垫布,然后把篮子里的干货每样拿一些出来摆在上面。 余妙妙一路走来,已经知道为什么林奶奶说这些东西不好卖了,因为就跟刚进来那边卖扫帚的一样,集市里卖这些东西的人太多了。 毕竟这些东西,很多人家都会做,品质上也没有太大差别,供大于求,自然也就不好卖了。 林奶奶把要卖的东西铺开,几人在摊子后面等了一会儿,没有客人上门。 “妙妙,你自个儿去逛逛吧,我这摊子没啥好守的。”林奶奶说。 直播间的观众也在催余妙妙到处逛逛,别老待在这一块儿,没什么好看的。 于是她跟林奶奶告别,又邀请景年:“年崽,跟姨姨去别处玩,去不去?” 景年蹲在奶奶身边,抱着两只小手,奶乎乎一团。 他摇了摇头,奶声道:“姨姨,我不去,我陪奶奶卖东西。” 林奶奶不忍心拘着孩子,忍俊不禁道:“你个小人儿,也会卖东西?” 被小看了,景年挺起小胸脯:“我会数数哒,还会算数,我能帮奶奶算账!” “这么厉害?”林奶奶是知道孙儿在跟余妙妙学习,可这也没学多久,真能算? 真能。 多了算不了,二十以内的加减法完全难不倒聪明的年崽。 不过啊,奶奶卖东西,收的钱有零有整,这就很为难崽崽了,他没学过小数点呀! 话说回来,见景年坚持要留下来,余妙妙只好一个人去逛集市。 这边余妙妙走后,景年跟奶奶又等了一会儿,终于等来了客人,算是开张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太阳越来越大,他们的摊子都是露天的,没有遮阴的地方。 林奶奶心疼孙儿被大太阳晒着,让他去树荫下,景年不肯,奶奶也晒着呢。 余妙妙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景年戴着个大草帽,把他小脸儿都盖住了。 小家伙儿被挡住了视线,努力仰着头,摆着小手给奶奶扇风。 余妙妙连忙送过去两把大蒲扇,这是她逛了一大圈的战利品之一。 “年崽,我找到卖粉丝的摊子了,好几家呢,走,姨姨请你吃粉丝汤。”余妙妙笑着说。 林奶奶忙道:“不行不行,得我们请,来的时候坐你车呢。” 余妙妙微微叹气,行吧。 她在前面带路,景年蹦蹦跳跳跟在后面,满怀期待。 到了第一家粉丝摊子跟前,几张折叠桌旁坐满了人,也是露天的灶台,锅里热腾腾冒着气儿。 “年崽,这家怎么样?好多人吃啊。”余妙妙兴致勃勃地说。 景年退后几步,惶恐地捂住鼻子:“我不要吃这个!” 第213章 “你这口味儿还真是一点儿没变。”144嘀咕了一句。 “什么?”景年捂着鼻子,缩到奶奶身后,奇怪地看着那些埋头狂吃,吃得大汗淋漓的客人。 余妙妙说:“年崽,你不喜欢吃羊肉吗?” 这家是卖羊肉粉丝汤的,可以加羊肉还有羊杂羊血之类的,生意蛮好的,很多人吃。 “羊肉?”景年呆了呆,他没有吃过呀。 对了,以前妈妈回来,好像说过,城里有什么新新人,卖烤羊肉串,可好吃了。 林奶奶说:“年娃儿没吃过羊肉,可能闻不惯这个味儿。” 这倒是有可能,有的人天生受不了羊肉的膻味儿。 余妙妙说:“那年崽以前吃的肯定不是这家,咱们换别家,我刚还看见几家卖粉丝汤的。” 她又带着这俩去了别的粉丝摊子,有一家专卖酸辣粉,景年吃不了太辣的,现在还稍微能吃一点儿,小时候肯定吃不了,林奶奶不可能给他买这个。 还有一家卖砂锅粉的,但他家的砂锅粉卖得比别家贵,比如那家酸辣粉,才一块五一碗——林奶奶说前两年卖一块,一块二就算贵的。 那家砂锅粉要两块五,就是多个砂锅,贵这么多。 原本一块钱,余妙妙根本没看在眼里,但是听林奶奶这么一说,她也觉得砂锅粉很不划算了。 最后在一个有些老旧的摊位前面停下脚步,这家用的是个泥灶,摆了个大铁锅,老远能闻见一股鲜味儿。 有点儿像鸡汤,但又不像鸡汤那么浓郁。 摊主是两个跟林奶奶差不多岁数的老人家,应该是夫妻俩,一个煮粉一个收钱找零收拾碗筷。 余妙妙问:“这家?” 林奶奶点点头:“看着眼熟。” 约莫就是了。 三人上前去问,这家卖的有两种粉,三鲜粉和酸辣粉,三鲜粉里有几种菇类,还有木耳丝,鸡蛋丝。 林奶奶一看就确定了:“就是这家。” 景年吃的自然不可能是酸辣粉,她还记得年崽喜欢吃三鲜粉里面的木耳丝,捂着嘴巴偷偷跟她说,那个黑黑的会叫。 可把林奶奶乐坏了,木耳丝吃起来脆脆的,小米牙咬着咯吱咯吱,崽崽就说木耳丝在他嘴里说话。 这家也涨价了,不过相比而言涨得不算多,前年三鲜粉一块钱一碗,现在涨到了一块三,加粉五毛。 酸辣粉里面有油酥花生米油酥黄豆,酸豆角,还有零星的肉沫、辣椒油,可能因为这些,贵两毛,一块五一碗。 林奶奶知道余妙妙是个重口的,问过她意见后,给她要了个酸辣粉,给自己和景年一人点了一碗三鲜粉。 这里用的都是大海碗,一碗可不少,景年肯定能吃饱,余妙妙也差不多,但是对于干惯了体力活的林奶奶来说,这样一碗粉是填不饱肚子的。 余妙妙看见隔壁摊有卖煎包的,景年拳头大一个,肉馅的,三毛钱一个,两块五一包,一包十个。 她去买了一包,提着一包热腾腾的煎包,收回摊主找零的两块五,弹幕刷过一遍又一遍的羡慕。 这物价真的绝了,三个人还没吃到十块钱,份量还这么足。 果然还是回乡下好,最起码物价低,没有那么大的经济压力。 当然,他们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真要让他们去乡下,多半儿是不愿意的。 不过看着余妙妙这么花钱,逛了一上午还没花出去一百块,真的很难不羡慕。 余妙妙把煎包放到中间,让景年跟林奶奶一起吃。 林奶奶又想拒绝,余妙妙就说:“大娘您还请我吃酸辣粉了,你这样我可不好意思吃粉了。” 林奶奶这才不好意思地接受了她的好意。 景年是个嘴馋的崽崽,眼大肚小,看见有煎包,又想吃粉又想吃煎包。 但他这一碗粉吃完,煎包肯定是吃不动了。 林奶奶看他眼珠子直转,猜到他心思,好笑地拍拍崽崽发顶:“小馋嘴儿。” 景年仰着头,冲奶奶笑,他就是想吃嘛。 吃吃吃! 林奶奶把他碗里的粉夹了一些到自己碗里,又把鸡蛋丝木耳丝夹给景年。 [年崽奶奶跟我奶奶好像,都是把好吃的给我] [加一,想我外婆了] [想就去见呗,最起码打个电话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别让等待成为遗憾。] 这个弹幕一出现,直播间的观众真的一下子少了好几个,剩下的没有电话要打的,就继续看直播。 [这个煎包看起来不错,看崽崽吃的,都流汁儿了] [那当然啊,刚才喵喵去买的时候不是看见了,旁边大娘现包的,手法真快] [这也太脏了,路边露天吃饭,不知道碗里飘了多少灰] [……求求了,杠精回工地上去吧,看个吃播还要杠,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工地抬杠离不开你们] [别搭理它们,越理它们越来劲儿] [对对,看崽,崽崽多好看啊!这小油嘴儿,姐姐亲一个] [?让您看崽不是让您刷流氓,我还没亲呢,您先排队好吗] 弹幕上顿时闹哄哄的,很多人都在玩梗起哄,说他们是崽崽老粉儿,有优先权。 这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弹幕,一开始大家没注意,连发几条后,终于引起直播间观众们的注意力。 [他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子,你们不能亲他,这是猥亵] [?] [??] [???] [啊这……] [不至于不至于] 开个玩笑被扣了个大帽子,有人就不乐意了,发弹幕怼道: [我好怕啊您报警抓我吧] [现在只是警告,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我会的。] 又补了一条: [我家有一整个律师团队,不会让你失望。] 弹幕安静了一瞬。 [……]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天啊,吓死我了,这么多律师啊,我好害怕啊!] 眼看要吵起来,幸好余妙妙在干完一碗粉丝后,终于抬眼看了眼弹幕。 “这是怎么了?”她惊讶地问。 立刻有手快的把事情经过发出来,也算不偏不倚。 余妙妙看完,有些好笑也有些无语。 她想了想,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们年崽可害羞了,不能随便亲亲。” 被提到名字的景年茫然抬头:“姨姨?” 余妙妙摸摸他小卷毛,又给他擦干净脸上的油渍,笑眯眯道:“没事,你吃,够不够?” 景年忙不迭地点头,揉了揉已经有些凸起来的小肚子,笑容羞赧:“我吃好多。” 他碗里还剩一点点粉丝,煎包还有一个,跟余妙妙说了两句,又继续埋头苦吃。 余妙妙对着摄像头说:“顶多摸摸小卷毛,别的不可以哦。” 她语气比较好,观众们就没那么排斥,而且崽崽粉大部分其实都比较好说话,刚才是突然被扣了个大帽子,有性子急的就生气了。 现在余妙妙出来调解,气氛立刻又活跃起来。 [呜呜呜我也想摸小卷毛,一看就很好摸] [谁不想呢?!] [哼,亲不到崽崽,我要把他摸秃!] [?你是魔鬼吗?] [“我与甲方不共戴天”已被禁言] 显然,被禁言的就是扬言要“摸秃崽崽”的那个观众。 这人顿时懵了,弹幕上却一片“哈哈哈”。 [麻袋姐威武!] [让你居心不良,崽崽秃了,多影响麻袋姐吸崽啊!] [麻袋姐:崽崽的颜值,我来守护!] 余妙妙也看得乐不可支,“麻袋姐”就是年崽的铁粉“粉色麻袋”,记在景年名下的打赏,几乎有一半都是这位富婆姐姐送来的,余妙妙给她上了个房管,所以能禁言。 这时候,又冒出来一个弹幕: [怎样才能禁言] 同样是连刷了好几遍,一看昵称,新号随机的乱码。 有点儿眼熟。 [这不是“律师哥”嘛!] 因为号称家里有律师团,这位昵称是乱码的直播间观众,火速提取新代号“律师哥”。 如果说“麻袋姐”的调侃中带着善意,那这个“律师哥”就更偏向嘲讽了。 “律师哥”没有搭理那些调戏他的弹幕,又问了一遍,怎么才能禁言。 余妙妙看出来这是个不怎么逛直播间的新人,虽然有点儿过于严肃,但也是一片好心,可能是个年纪比较大,不太能接受网民随便开玩笑风格的老干部。 年崽的粉丝里还有八十多岁老奶奶呢,再来个四五十岁老干部,不奇怪的。 于是她解释道:“这是房管的权限。” 然而“律师哥”没有罢休,继续问:“怎么才能成为房管。” 这回不用余妙妙说话了,弹幕上都是: [打钱!] [您不是家里有律师团吗?给崽崽随便打赏一点儿就行了吧] [确定打赏就能给房管吗?确切金额是多少?] 可不能诱导消费! 余妙妙赶紧喊停,生怕这位大哥被激着真的给年崽打赏了。 “不确定不确定!”她连忙道:“麻袋姐是年崽老粉儿,时间也比较充裕,有时间管理直播间,跟她商量过后才上的房管,不是打赏就给房管哈。” 本来以为到这儿就算了,然而“律师哥”不依不饶继续问:“老粉标准是什么?” 余妙妙:“……” 这个……其实年崽在她直播间出镜,一共也没多长时间,还不到半个月。 她斟酌道:“这个要多方面考量,比如在线时长、互动什么的。” 老干部应该没时间做这些吧,每天挂着直播间,哪有这个闲工夫。 说完她还挺担心“律师哥”继续追问的,结果等了一会儿,没动静。 其他观众也在看热闹,立刻有人发: [下线了!] [绝了,提钱没把他吓走,提时间人跑了,难道真的是有钱没空闲的大佬吗?] 第214章 这是一间宽敞漂亮的卧室,看装修风格,属于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儿,但是书桌书架上一摞摞厚厚的专业医学类书籍。 明明是大白天,厚实的窗帘拉得死死的,顶上开着吊灯,又将卧室里照得清清楚楚。 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孩儿,抱着一块平板,盘膝坐在地上。 他很瘦,这个年纪的男孩儿,还没到真正开始抽条的时候,他却有些过于细瘦,下巴尖尖,唇色泛白,漂亮的眼睛里透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清。 像一尊白瓷娃娃。 冷、白,少了点儿鲜活的人气儿。 “咄咄咄。” 轻缓的敲门声响起。 盘膝坐在地上的男孩儿关掉平板,语调平静:“什么事?” 门外传来一个温和的中年女声:“少爷,先生和夫人回来了,叫你下楼一起吃午饭。” 不知道是门板隔音太好,还是女人声音太低,到最后几个字,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男孩儿没有回话,女人也没催促,在门外静立片刻,确定不会得到回复后,留下一句:“他们在楼下等你。” 便离开了。 脚步声渐远,男孩儿依旧没有起身,他重新打开平板,手指在视频软件上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看见景年的视频是意外,现代人没有隐私,手机好像自带监听功能,比如他从来没有在手机上搜索过“厌食症”相关,偶然打开视频软件,首页上推送的却有许多此类视频,以及美食、吃播。 男孩儿对此毫无兴趣,他想要的话,什么都能吃到,完全没必要看别人吃。 但是那个视频的封面是正在啃鸡腿的景年。 他也想不清楚,为什么无意中扫到,就挪不开眼。 那个视频他刷了很多遍,因为生病,他对食物有种心理上以及生理上的厌恶感,尤其是鸡腿这种油腻腻的东西。 但是这一次,诡异的,看着视频里的小男孩儿大口咬着鸡肉,小脸蹭得脏兮兮,竟然也不觉得恶心。 那天晚上的鸡丝粥他多喝了两口,没有吐出来。 “嗡嗡……嗡嗡……”手机在书桌上发出震动声。 男孩儿起身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是“妈妈”。 他接通电话,没有发出声音。 听筒里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阿廷,妈妈做了鸡丝粥,你下来尝尝好不好?” 宗廷沉默片刻,突然开口:“我想吃粉丝汤。” 听筒里一下子没声了,过了几秒钟,电话里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几个分贝:“妈妈这就给你……不是,让阿姨给你做,等妈妈学会了……” “嗯。”宗廷轻轻应了一声,电话里宗夫人依旧在絮絮叨叨:“你想吃什么样的粉丝汤?哪种粉?要加什么配料?” 电话里还能听见宗夫人询问保姆家里粉丝种类全不全的声音,不全的话,要赶紧去买。 “三鲜粉,红薯粉,加木耳丝、鸡蛋丝……” 他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还对食物有这种详细的要求,宗夫人喜不自禁,忙不迭地让阿姨赶紧做起来。 这些材料都很常见,家里都有,等宗廷下楼的时候,刚做好的粉丝汤已经端上桌了。 一个小砂锅放在桌子中间,宗夫人一边招呼宗廷坐下,一边给他盛粉丝汤。 小碗里,粉丝只夹了一筷子,一些配菜,还有汤水。 份量并不多,换景年来吃,这样的小碗,他最起码能干三碗。 但宗廷食量小,强行吃、吃多了都会吐。 “阿廷,你尝尝怎么样?”宗夫人期待地看着儿子。 家里负责做饭的保姆阿姨也站在一边,殷切道:“不知道小少爷要吃这个,不然下次可以提前熬点儿菌菇汤或者骨头汤做底,会更鲜。” 宗廷看着装着粉丝汤的精致小碗,脑海里浮现的是一个粗瓷大碗,真的很大的一个碗,那个孩子低头嗦粉的时候,整张脸都能埋进去。 他的嘴那么小,却贪心得很,每次都要吃一大口,把脸颊撑得鼓鼓的。 吃得开心了,不光会弯着眼睛笑,桌子下的两只小脚,还会悬在半空一晃一晃,快乐得要起飞的样子。 是想起来就让人心情舒畅的画面,宗廷也不由放松了精神,眼底冷淡稍稍散去。 他拿起筷子,餐厅里的其他人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宗夫人关切地念叨:“小心烫。” 宗先生拿着手机,似乎在看手机,但眼角余光却一直在儿子身上。 保姆阿姨更是光明正大地看着他,似乎等他现场对这碗粉丝汤做出评价和反馈。 宗廷视若无睹,在他将餐食偷偷喂给狗,晕倒送医院后,很长时间他都是这样进食的。 第一口粉丝进嘴,身体立刻给出排斥的反应,一股恶心感涌上来。 但是碗里的食物,跟刚才那孩子吃的太像了,好像他也被景年的好食欲感染,勉强压住那股恶心,将粉丝嚼碎咽了下去。 坐在他身旁的宗夫人长出一口气,激动的模样好像宗廷做出了什么了不起的动作。 宗廷慢吞吞地吃完了一碗粉丝汤,宗夫人试探着问:“要不要再吃一点儿?” 宗廷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宗夫人立刻伸手去拿汤匙,却没快过宗先生,她丈夫抢在她前面,给儿子碗里添了大半碗粉丝汤。 宗夫人:“……” 宗廷平静道谢:“谢谢爸爸。” 宗先生点点头:“多吃点儿。” 第二碗粉丝汤,宗廷只吃了小半碗就吃不下了,再吃下去还要吐。 他没有勉强自己,将碗往前推了推:“我吃不下了。” “那就不吃了。”宗夫人立刻道。 今天孩子已经吃了不少了,她也担心宗廷突然吃太多会受不了,厌食症有时候还伴随着暴食,当然,吃完了会吐的,这样对肠胃刺激更大。 宗廷擦了擦嘴,轻声道:“我上楼了。” 他的胃又开始翻腾,催促着他将刚吃进去的食物吐出来,但是要忍住不能吐,习惯后就更没办法正常进食了。 “阿廷!”宗夫人突然叫住他。 宗廷停下脚步,宗夫人迟疑片刻,小声道:“别忘了吃药。” “好的妈妈。”宗廷平静地回道。 他继续往楼上走,刚走到走廊上,一阵恶心突然上涌,宗廷跪倒在地,捂着嘴巴,面色苍白,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此时,楼下隐约传来父母的交谈声。 宗先生:“别难过了,阿廷的状况越来越好,今天中午吃了那么多,以后会更好的,应该高兴不是。” “多?这叫多?还没巴掌大的碗,他这么大的男孩子,加起来才算吃一碗,你管这叫多?”宗夫人的声调明显变急,压抑着愤怒。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宗先生在外也是说一不二的人,面对急切的妻子却只能低头:“我是说,相比以前,阿廷的病情在好转。” 没想到这句话不但没有安慰住宗夫人,反而让她彻底爆发了:“病情!病情!” “我儿子生下来的时候,什么病都没有,他健健康康,喝奶都比别的小孩儿喝得多。” 她红着眼眶,瞪着丈夫:“是你,宗恒,是你把我儿子害成这样!” 话一出口,宗夫人自己也意识到这话有点儿伤人,猛地闭上了嘴。 家里的保姆阿姨早在夫妻俩吵起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撤下了。 空旷的餐厅里,夫妻俩沉默相对。 好半晌,宗夫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出声。 宗先生叹了口气,拍了拍妻子肩膀,嗓音低沉:“抱歉,是我的错。” 宗夫人摇了摇头:“我也有错,如果当初我多注意一点儿……” 说到这里,她想起那段不好的经历,痛苦地闭上眼:“是我这个当妈妈的失职,让孩子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折磨。” “不怪你,是我把她带回来的。”宗恒安慰道:“而且那段时间妈她在医院,你两头跑,已经够辛苦了。” 宗恒也没想到,照顾他长大的保姆阿姨,竟然会私下虐待他儿子。 她做得足够隐蔽,不打不骂,只是打着营养均衡的旗号,逼着宗廷吃他不想吃的食物。 一开始是言语压迫,后来变成了强塞强灌,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宗廷已经得了厌食症,不肯跟他们交流,拒绝进食。 宗恒和妻子明白,这是因为那个保姆刚开始逼迫宗廷的时候,他曾经向父母求助,说那人逼他吃不想吃的东西。 但是他们只以为是小孩子挑食,宗恒又过于信任那个女人,才导致了后来的结果。 夫妻俩后悔莫及,但已经晚了。 后来他们花了很长时间带孩子去看病,因为年纪太小,很多药用不了也不能用。 心理方面,宗廷年纪虽小却过于聪慧,被伤害后心防尤其重,换了许多个心理医生也没什么作用。 夫妻两人只能尽量放下手头事务,耐心陪伴,细心开解,才渐渐让宗廷变成现在这样。 宗夫人趴在丈夫怀里,低声啜泣:“阿廷会好的,对吗?” “会的,他已经在好转了,不是吗?” “嗯,阿廷一定会好的。” 走廊上,宗廷保持着跪坐的姿势,脑袋倚靠在栏杆上,一动不动,眼神透着茫然。 他一直以为,父母可能没那么在乎他,所以才任由他被人欺负。 就像某些蠢货说的一样,他得了精神病,宗家可以养着一个得了病的废物,但绝不会让一个精神病当宗家的继承人。 原来,也可能是因为他们没那么聪明,被坏人给蒙蔽了吗? 他突然想起景年,直播虽然只看了今天一次,但他看过关于他的所有视频。 评论区里说,景年是留守儿童,父母都不在身边。 还说他被坏孩子欺负,惨兮兮的。 但他总是在笑,眼睛弯成月牙,咧开一嘴小米牙,朝谁都笑得超甜。 总不能是自己连那个小呆瓜都不如。 所以是因为小笨蛋比较容易没有烦恼吗? 第215章 刚放下筷子的景年,突然觉得鼻子一痒,连忙两只手捂住脸扭过头。 “阿嚏!” “咋了,呛到了?”林奶奶连忙给崽崽拍拍背。 “没有……”景年掏出小手帕擦擦脸,揉着鼻子说:“痒哦。” 只打了一个喷嚏,看样子没什么问题,林奶奶稍稍放下心。 余妙妙玩笑道:“年崽,突然打喷嚏,是因为有人在想你哦。” “真的吗?”景年瞬间来了精神,眼巴巴看着余妙妙:“真的是有人在想我吗?” “对呀。”余妙妙笑眯眯道:“一个喷嚏是有人在想你,两个喷嚏是有人在骂你,三个喷嚏……” “是什么?”景年满眼好奇。 “三个喷嚏是你感冒了。”余妙妙露出一脸坏笑:“感冒了要喝药哦。” 景年下意识捂住嘴巴,小脑袋摇得飞快,瓮声瓮气道:“不要,我没有感冒,不喝苦苦。” 打小喝的药都是苦的,所以药在景年眼里,就是苦苦。 还没关的直播间顿时一片“哈哈哈”,观众们被崽崽的姿态萌得心肝直颤。 [放开那个崽!让我来!] [封建迷信要不得,看我们年崽吓的] [我们这边的说法是一个喷嚏是骂,两个才是想,所以如果打了个喷嚏,要赶紧再打一个] [这个有意思,喵喵快跟崽崽说,骗他再打一个喷嚏,刚才我们都没看到] [?] [年崽:你们礼貌吗?] [笑死你们这些变态,竟然想骗崽崽打喷嚏给你们看] [你不想吗?] [想……] 余妙妙看见弹幕也要笑死了,这届观众真的有点儿变态属性在身上,整天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喝药不喝药。”余妙妙逗完崽又去哄:“我们年崽只打了一个喷嚏,不是感冒,不用喝苦药。” 景年放下手,露出一个有点儿得意又有点儿害羞的笑,小声跟余妙妙说:“姨姨,是我爸爸妈妈在想我哦。” 余妙妙脸上的笑差点儿没绷住。 看着崽崽的笑脸,余妙妙揉了揉眼睛,点头道:“对,肯定是他们在想你,姨姨要是好长时间没看见年崽,我也想你。” 弹幕也不开玩笑了,纷纷说起安慰的话。 想想也挺心酸的,这么乖萌的崽崽,当父母的哪个舍得丢下孩子,一走就是一年,一年到头见不着一面,还不是为了挣钱。 这就是生活的苦吧。 好在景年是个乐观崽,他跟余妙妙分享完被爸爸妈妈挂念的快乐,又笑嘻嘻地问:“姨姨,要是打很多很多喷嚏呢?” 这下把余妙妙问住了,她小时候同学之间这样开玩笑的时候,三个就到头了。 很多很多个?重感冒? 余妙妙灵机一动,斜了下眼睛,试图抄弹幕答案。 果然有—— “那就是得鼻炎了。”余妙妙一本正经地说。 “鼻炎”景年歪了歪脑袋:“那是什么盐,也咸吗?” “噗……”余妙妙没憋住,喷笑出声。 直播间的观众也都在“哈哈哈”,看崽崽直播就是这样,时不时就会被一些童言童语逗得哈哈大笑。 “鼻炎……鼻炎不咸。”余妙妙清了清嗓子,止住笑说:“鼻炎就是鼻子生病了,得了炎症,特别特别难受,喝很苦的药也治不好。” 景年又吓得捂鼻子:“不要鼻炎,不好。” “对,鼻炎不好。”余妙妙说:“年崽知道鼻炎是怎么得的吗?” 景年摇摇头,乖乖道:“不知道。” 余妙妙说:“有的人得鼻炎,是因为感冒的时候,不愿意喝药,或者药喝了一半,觉得自己好了,然后一点儿小的症状,比如流鼻水啊就不在意,拖的时间长了,就得鼻炎了。” 说到最后,她加重语气:“所以年崽以后要怎么办?” 景年战战兢兢地说:“不、不感冒。” 余妙妙:“……那要是不小心感冒了呢?” 景年瘪了瘪嘴,委屈巴巴:“喝苦苦。” “乖崽。”余妙妙摸摸崽崽小卷毛,夸奖道。 景年可是个经不起夸的,一夸就翘尾巴,仰着小下巴得意道:“姨姨,我喝苦苦,都不哭哦。” 之前黑牛生病了,他妈妈让他喝药,他不喝,被他妈打得一边跑一边哭。 景年连忙喊爷爷给他架梯子,他爬上围墙,坐在围墙上看黑牛挨打,好开心的。 “这么厉害呀!”余妙妙语气夸张,一听就是哄孩子。 偏偏景年就是个孩子,被哄得眉开眼笑,恨不得当场给余妙妙表演一个。 余妙妙乐不可支,一边逗景年一边关注着直播间,忽然看见屏幕上闪过一条弹幕“小葵花姨姨课堂开课啦”! 差点儿笑喷。 林奶奶坐在一旁,笑着看孙儿和余妙妙聊天,看余妙妙怎么教育孩子,心想不愧是大学生,懂得多,连教孩子都比他们教得好。 中午吃完饭,景年有点儿犯困,靠在奶奶身边,小脑袋一点一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余妙妙就说找个阴凉的地方,抱着景年让他睡一会儿。 林奶奶也心疼孙儿,不想他大太阳底下死熬着,不好意思地答应了:“麻烦你了,妙妙。” “这有什么麻烦的,我也有点儿困,找个地儿跟年崽一起休息会儿。”余妙妙说。 林奶奶以为她是找个阴凉地儿,让他们去休息,她继续去看摊。 余妙妙知道劝林奶奶一起,她也不会答应,便没有多说。 上午为了直播,余妙妙已经把整个集市囫囵转了一圈,知道这一片儿在镇外,除了几个大树荫,也没别的遮阴地儿了。 但那几个大树荫下作为上好的摆摊地点,已经挤满了人,闹闹咋咋,肯定不适合午睡的。 余妙妙骑着小三轮,把景年带到镇上。 这个镇子也不大,有住宿的地方,但称不上宾馆,就那种小旅馆吧。 余妙妙扭头看了一眼,崽崽已经困得在车厢里睡着了,趴在车厢边上,歪着小脑袋,睡得酣甜。 她干脆就近找了一家街道旁边道奶茶店,主要是没什么人,还开着空调,很适合午睡的样子。 镇上停车也没那么多规矩,她把三轮车找了个路边不碍事的地方停着,抱着年崽进了奶茶店。 可能是因为这种偏僻的小镇租金没那么高,这个奶茶店还挺大的,单就面积,比得上大城市里比较小的那种奶茶店好几个。 里面还有那种长形软皮椅子的卡座,余妙妙把景年先放在那儿,然后去点单。 到人家奶茶店午睡,不要点儿什么,好像不太好。 不过这家店面积虽然很大,菜单却不是很丰富,只有最常见的一些品种。 当然,价格是很便宜的。 最便宜的才两块钱一杯,余妙妙问了一嘴,就是一杯普通的原味小杯奶茶,除了奶茶什么小料都没有,要小料的话就贵一点儿,两块二两块五这样。 然后这个普通奶茶,还分几种口味,原味、香芋、草莓等等,还挺全乎。 余妙妙好奇,点了一杯香芋奶茶,看这里摆着的水果还挺新鲜,又要了一杯西瓜冰。 奶茶不是很好喝,有点儿像超市里卖的那种一块钱一包的速冲奶茶,但比那个还要甜腻一些,喝完之后嘴里会反酸。 好在是小杯,余妙妙也渴了,秉持不浪费的原则大口喝完,又尝了尝西瓜冰。 西瓜冰味道就相当不错了,西瓜是余妙妙看着店员现切的,很新鲜,好像是本地西瓜,不是沙瓤,但甜度很够,脆甜脆甜。 余妙妙带着景年在奶茶店待了将近一个小时,大夏天里,空调房可比外面舒服多了,崽崽睡得特别香。 余妙妙担心他感冒,把自己的防晒外套搭在他身上。 中间来过几波客人,都是年轻人或者牵着小孩儿的大人,哪怕在余妙妙看来这个奶茶店的商品价格堪称低廉,但对于本地人来说,依旧属于奢侈品。 随便一杯最便宜的奶茶,都比一顿饭还贵呢。 约莫快两点的时候,景年醒了。 睡眼惺忪,打着小哈欠,迷茫地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好一会儿意识才有点儿清醒,害怕地喊了一声“奶奶”。 余妙妙坐在他旁边玩儿手机,听见带着哭腔的小奶音,连忙把崽崽抱起来拍一拍:“年崽不怕,姨姨在呢。” “姨姨……”景年呆呆地喊了一声。 看见熟悉的人,他终于不再害怕了,扭头找爷爷奶奶。 余妙妙把已经不冰了的西瓜冰喂他吃了两口,温声道:“年崽忘了吗?奶奶还在摆摊,这是奶茶店,姨姨带年崽来睡午觉啊。” 景年眨眨眼,终于有了点儿模糊记忆。 那会儿他困得要睡着了,只知道上了姨姨的三轮车,后面都记不清了。 “奶茶店是什么?”景年好奇地问。 余妙妙:“奶茶店就是卖奶茶的店。” 说完不等景年问,又继续补充:“奶茶就是一种奶跟茶煮出来的饮品,也就是喝的东西。” 崽崽舔了舔嘴唇,看着桌上的西瓜冰:“这是奶茶吗?” 甜甜的,好好喝哦。 “这不是……这也是吧,等等,应该不算奶茶。” 余妙妙一时间给自己说糊涂了,只好继续打补丁:“这是西瓜冰,也是一种喝的,但不算奶茶,奶茶店其实也卖别的喝的东西……”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来水果桶和冰激凌,连忙道:“吃的也卖。” “啊?”景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显然被她这一通补充给弄懵了。 余妙妙挠了挠头,想着要不然给崽崽买杯奶茶尝尝,都进奶茶店了还不知道奶茶是什么味儿。 不过这家店的奶茶确实不怎么好喝,余妙妙灵机一动:“崽,明天咱们直播做奶茶吧。” 第216章 做奶茶? 景年不知道奶茶是什么味道,不过他是个很会捧场的崽,拍着小手小声欢呼:“好哦,做奶茶啦!” 作为一名美食博主,一些稀奇古怪的器材暂时还不那么齐全,但囤食材是职业素养,自己做奶茶也不需要太专业的设备。 余妙妙盘算了了一下家里的材料,基本上是齐全的,就是没有茶叶。 不过没关系,一会儿买一点儿就好了。 计划好了,余妙妙准备带景年离开。 景年小手撑着椅面,从凳子上出溜下去,乖乖牵着余妙妙的手,准备跟她一起离开。 余妙妙想到之前在奶茶店撒泼打滚,抱着奶茶店门把手不肯走,逼着外婆给他买冰激凌的小孩,再对比一下年崽…… “崽,你想不想吃冰激凌?”余妙妙问。 景年歪歪脑袋:“冰激凌是什么?” “是好吃的。” “你的最爱啊!” 两声回复同时响起,景年呆了呆,才区分开来。 前一句是余妙妙说的,后一句是144说的。 “我没有吃过冰激凌。”景年回复道。 这句话回谁都可以,余妙妙更心疼他了,可怜见的,乖崽连冰激凌都没吃过。 144没有继续说话,要怎么说呢,说你上一个任务世界是个冰激凌狂魔,到八十岁还在偷吃冰激凌? 一旦说出来,势必要解释很多事情,要是能解释的通也就罢了,动不动给他消音,就离谱。 累了,不说了。 144打一枪就走,景年也没在意。 余妙妙打定主意让崽崽尝尝冰激凌什么味儿,就去给他买了个甜筒,双炫,原味加巧克力。 之前她见过景年吃冰镇水果,没有问题,说明他肠胃可以吃冰。 “年崽,快尝尝,这就是冰激凌。”余妙妙把甜筒递给他。 景年握着形状奇奇怪怪的甜筒,试探着抿了一口冰激凌尖尖。 清凉沁甜的冰激凌一入嘴,景年一下子呆住了。 这是怎样奇妙的口感,也太好吃了吧! “姨姨姨姨!冰激凌好好吃呀!”景年激动地喊起来。 余妙妙看见崽崽吃得开心,比自己吃到好吃的还高兴,可能这就是直播间里那些崽崽粉们的心态吧。 景年一口接一口,一口气吃掉大半个冰激凌,开心得要原地起飞。 “冰激凌太好吃啦!”景年再次夸赞,对于冰激凌的赞赏简直溢于言表。 余妙妙笑眯眯道:“好吃就好。” 回头她批发一点儿雪糕存冰箱里好了,或者想法子自己做,今天是不行了,天气太热,三轮车带回去,都化成水了。 她看景年的冰激凌还剩一小半儿,却不吃了,奇怪道:“年崽你怎么不吃了?是太冰了吗?” 景年目光垂涎地看着手里的冰激凌,不好意思地说:“我想给奶奶吃。” 这么好吃的冰激凌,奶奶也没吃过吧,他想让奶奶也尝尝。 余妙妙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摸了摸崽崽软蓬蓬的小卷毛,笑着说:“这个你吃吧,一会儿要化了,姨姨再给奶奶买一个。” “不要!”景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奶奶要不开心的。” 奶奶说不能随便要别人东西,他吃了姨姨的冰激凌,已经很不乖了,不能再给奶奶要一个。 余妙妙说不出话来,每当她觉得年崽已经很乖的时候,这个孩子总能更懂事一点,乖得戳人心。 她没再坚持要给林奶奶买冰激凌,牵着景年,回去找他奶奶。 景年坐在三轮车后车厢,一手扶着车厢,一手紧紧握着还剩下一半的冰激凌,眼睛死死盯着冰激凌。 然后剩下的那半个冰激凌,在他眼皮子底下,化成了水…… 景年:qaq “奶奶,冰激凌化了。”一见到奶奶,景年就扑过去,委屈巴巴的,眼圈都红了。 “啥灵?”林奶奶听得一头雾水。 余妙妙连忙给她解释,林奶奶顾不得批评孙儿又收人家东西,先安慰了一通委屈的崽崽。 孩子孝顺呢,一口好吃的都想着她这个老婆子,现在批评孩子,崽得多难过。 “奶奶尝尝,啥叫冰激凌。”林奶奶笑眯眯摸摸崽崽的发顶,接过已经化成糖水的甜筒,倒进嘴里尝了尝。 景年一脸期待:“奶奶,好喝吗?” 他手舞足蹈地比划:“之前没化的时候好好吃哒!” “现在也好吃。”林奶奶抿了两口冰激凌水,又把剩下的脆筒给景年。 “奶奶年纪大了,吃不了凉的东西,乖崽,你自己吃吧。” 景年眨眨眼,偷偷问小伙伴:“四四,奶奶说的是真的吗?” 144说:“是有这个可能,老人年纪大了肠胃弱,吃不了凉的。” “可是奶奶之前还吃了凉粉。”景年小声嘀咕,就在前几天。 不过那个凉粉就是普通的凉,不像冰激凌,是冻过的。 不能确定,景年就自己把外面的脆筒吃了,也好吃的,不过他最爱的还是冰激凌。 吃完冰激凌,景年和余妙妙陪着林奶奶摆了会儿摊,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有些住的远的村人已经陆陆续续收摊准备回家了。 不然等天黑了走夜路,可不太安全。 林奶奶今天生意比较一般,带来的东西堪堪卖掉一半,要是她一个人来的,怎么也得再卖一会儿,能多赚点儿是一点儿。 但今天景年和余妙妙都跟着,林奶奶不忍心让孩子们晒着太阳陪她摆摊,早早收了摊子回家了。 余妙妙在奶茶店尝了西瓜冰,觉得口味很好,想带几个西瓜回去,冰镇了吃或者调制饮品都很好的。 林奶奶听说她要买西瓜,连忙拦住,说回去路过的有个村子种西瓜,这里瓜贩子好多都是那村里出来的。 去地头拉,自己选,还便宜。 余妙妙不会选,林奶奶会啊,帮余妙妙选了几个瓜。 晚上回去,余妙妙切开一个,脆甜!好吃得很。 投桃报李,第二天直播的时候,余妙妙除了奶茶,还打算做点儿西瓜冰。 到时候给林家送点儿,也让林奶奶尝尝她挑的西瓜。 第二天一早,景年照例吃过早饭之后,就往隔壁跑。 余妙妙正在吃早饭,顺手给崽崽塞了一个小猪流沙包,把手机打开让他直播。 景年已经很熟练了,对着摄像头挥挥小爪子,奶声奶气打招呼:“哥哥姐姐们好,我是年崽!” 余妙妙有心锻炼他听说读写的能力,让景年自己回答弹幕上的问题。 观众们也大都很配合,发弹幕尽量发那种字少且简单的短句,好让崽崽分辨。 “吃什么……吃粥!”景年找到一个认识的问题,这个每天都有人问,他就很熟悉了。 “我奶奶煮的粥,可好吃啦!” “这个?这个是姨姨给哒!” 他把小猪包戳到摄像头前面,笑得阳光灿烂:“看,是小猪哦!” 给观众们显摆完,弹幕还在夸小猪包可爱,当然,崽崽更可爱。 然后可爱的崽就一口咬掉了可爱的小猪脑袋。 [小猪:脑阔疼] [哈哈哈哈虽然但是这个应该是脖子疼,脑袋已经在年崽嘴里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小猪包不会疼] [没可能,你这是物种歧视吗?凭什么我小猪包就不会疼??] [要吵架吗?带我一个!正好早上赶车想睡觉。] [**、***、*被禁言] [和谐看崽,文明观崽,否则要被麻袋姐关小黑屋的] [麻袋姐666] [说起这个,律师哥后来有出现过吗?] [没啊,直接原地消失,就差注销账号跑路了] [干嘛这么想人家,可能……可能是他忘记账号密码了?] [忘记账号密码可还行?] [反正我是觉得那位不一般。] [不一般的拽?] 因为之前宗廷在直播间的发言,直播间观众对他的态度两极分化。 一部分觉得他在装逼,就是个纯纯装逼犯,什么律师团,可能就是隔壁邻居有个当律师的。 一部分人却对他很期待,指望能见证一位神豪的诞生。 可惜这位号称家里有律师团的大佬,当场跑路后再也没出现过,他的拥趸们大受打击,很大一部分已经倒投到另一方了。 观众们一讨论起律师哥,长句就多了,还有吵架的,刷得飞快,景年根本看不过来。 他也不认识“律师”这两个字,但是看它们频道出现,显然是话题的焦点。 景年倔劲上来,跑去问余妙妙,这两个字什么意思,他要学。 余妙妙一边给崽崽答疑解惑,一边洗碗,等都收拾好了,这才开始直播正片。 她把煮奶茶的材料都摆出来,主要不是为了好看,显得她专业,而是担心自己忘记哪个步骤原地翻车。 好在余妙妙是真的有点儿厨艺在身上,第一次做就似模似样,炒糖炒茶煮奶都十分顺利。 光煮一点奶茶可不够,余妙妙还买了木薯粉自制珍珠。 景年帮她搓丸子,觉得这是个游戏,玩得可开心了。 最后奶茶煮好了,过滤掉渣子,加珍珠,一杯基础版珍珠奶茶就算完成了。 “崽,快来尝尝!”余妙妙很激动,她第一次做欸,这个香味和颜色都很棒的! “好!”景年脆声应道,小试吃员上岗啦! 他拿着勺子,喝了一大口带珍珠的奶茶。 “好不好喝?”余妙妙期待地问。 景年脸颊一鼓一鼓,嚼珍珠嚼得不亦乐乎,快乐地说:“姨姨,奶茶好好吃呀!” 余妙妙:“……” [哈哈哈哈最起码珍珠很成功] [奶茶好吃,学到了学到了] [用户23985718送出一个超级火箭] [卧槽!哪个大佬来了?] [什么大佬啊?律师哥!律师哥!这是崽崽的专属粉啊!] 第217章 之前给景年最大额的打赏来自“粉色麻袋”,价值一百的大烟花。 这个超级火箭就不得了了,一千块一个,能抵十个大烟花。 余妙妙只在别的直播间见过超级火箭,呆了一下,连忙喊年崽看:“崽崽快看,大火箭!” 景年探头过来,正好看见火箭在屏幕中间炸开的特效,霸气又炫酷。 “哇——”崽崽两眼亮晶晶,嘴巴张得大大的,满脸惊叹地看着屏幕。 “姨姨,这个好好看呀!”太漂亮啦。 好看吗?钱换的!一千块钱炸这一下子呢。 不过崽崽关于金钱没有太多意识,余妙妙便没有多说。 这种大额打赏,照例主播要感谢大哥的。 余妙妙先自己感谢:“谢谢律……” 刚开口发现不妙,律师哥是直播间观众给起的诨名,带着调侃和嘲讽的意味,她跟着喊,不合适。 余妙妙及时掉转口风:“谢谢23985718大哥打赏的大火箭。” 虽然念人家随机的用户名也很奇怪,但比直接喊律师哥要好一点吧。 说完又叫了景年来:“年崽,你也来谢谢23985718哥哥。” 崽崽乖乖凑到摄像头前面,两只小短手抱成圆,奶声道:“谢谢2……” 2什么8来着? 景年眼神迷茫了一瞬,吭吭哧哧偷懒:“谢谢2哥哥的大火箭。” [笑死,2哥哥] [2哥哥?贾宝玉吗?] [啊这……这是怎么联系起来的?] [就是红楼里面,balabala ……] …… [不许叫哥哥] 又一个大火箭炸出来,一行蓝色字体的弹幕突然冒出来,在一众乱七八糟的讨论中极为显眼。 这是平台给氪金大佬的特权,能改变弹幕字体颜色,比较显眼,能更容易让主播看见。 确实显眼,最起码景年一眼看见了。 他歪着小脑袋:“不……哥哥?” 中间的字不认识。 “姨姨?”年崽求助地看向余妙妙。 余妙妙也看见了,不许叫哥哥?是觉得年龄不合适吗?看来真是个年纪比较大的崽崽粉。 她跟景年说:“那叫叔叔吧。” “好哦。”崽崽乖乖应了一声,立刻改口:“谢谢2叔叔。” 这次连含糊一下都懒得含糊,直接就“2叔叔”了。 独自抱着平板的宗廷:“……” 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来回滑动了几下,最后把打出来的字都删了。 宗廷抿着唇,心情不是很好,盯着平板生闷气。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崽崽喊“哥哥”是很好听的,但他就是听不得,打心眼里觉得不能当他哥哥。 可是竟然叫他“叔叔”。 好吧,这不怪崽崽,他本来就不聪明,那个笨主播还胡乱教他。 更郁闷的是,宗廷一时间想不出来更好的称呼,所以十分郁闷——总不能让他叫“姐姐” 吧? 他自己生了会儿闷气,然后去先把昵称改了。 叔叔就叔叔吧,那也不能是“2叔叔”。 “姨姨,2叔叔不见啦!”景年一晃眼,那一长串数字不见了。 余妙妙连忙看过来,忍俊不禁道:“崽,不是不见了,是改名了。” “廷?”余妙妙想,这大概是名字吧。 其他观众也一样的想法,原来“律师哥”叫这个名啊! 不过就一个字,也看不出什么。 有些观众纷纷改口喊“廷哥”,有的人还是习惯喊“律师哥”,还有喊“大佬”的,乱七八糟,倒也热闹。 “廷”字景年也还没学到,考虑到这位现在是年崽的榜一大佬,余妙妙当场教崽学这个字,以后道谢,就该喊“廷叔叔”了。 景年学会之后,乖乖在直播间喊了几声,许多崽崽粉纷纷表示羡慕。 [有钱真好,年崽自己名字都还没写利索吧,先学会写大佬名字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因为“廷”字一个单字,笔画少一些?] [我也想让崽崽学我昵称!] [笑死,你这种昵称,是专门用来为难崽崽吗?] [我已经唱起来了] [求别笑了,我今年改名次数已经用光了,因为这个昵称,崽崽念弹幕从来没搭理过我……] 余妙妙凝神一看,嗯?这个观众名字叫:“魑魅魍魉怎么就这”? 这个应该是想用西游记里那句歌词,可惜平台规定昵称最多八个字,后面几个字显示不出来了。 但光就前面大半句…… 余妙妙看了眼一脸懵懂的崽崽,算了,还是不难为崽了。 今天的直播算是圆满成功,最起码余妙妙觉得她奶茶做得还行。 景年抱着一大碗奶茶,一边喝一边跟观众聊天,他把这些友善的哥哥姐姐当成跟144一样,看不见的新朋友。 当然,144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四四可是他一个人的小妖怪呀。 被众人关注的榜一大哥“廷”,改昵称之后却销声匿迹了,只能看到他一直挂在直播间,但后来不管谁叫他,都没应过声。 直播结束,余妙妙把奶茶盛了一大壶出来,让他带出去给爷爷奶奶尝尝,剩下的放在冰箱里,晚点儿她想喝了还能再喝点儿。 林奶奶喝了余妙妙的奶茶,投桃报李,第二天喊她来自家吃凉粉。 凉粉是林奶奶自己做的,多好的直播题材啊! 余妙妙立刻举着手机拍拍拍,昨天还在做奶茶,今天就变成了手工凉粉。 这种跳跃大对比性也比较强的直播内容,让一着观众觉得很有意思。 做好的凉粉刮成细条,浇上林奶奶调制的拌料——用直播间观众的话来说,这个拌料拌拖鞋都香! 当然不可能真的用来拌拖鞋啦,就是夸张的形容一下拌料有多棒! 细条条的凉粉浇上这个拌料,用筷子拌一拌,白嫩嫩的凉粉表面,顿时裹上一层拌料。 凉粉特别滑嫩,所以筷子用不好的,很容易夹不起来或者夹断。 比如景年,他手太小了,夹个凉粉特别费劲儿。 直播间的观众们就看见,崽崽小手握着长筷子,全神贯注盯着面前的凉粉,好不容易夹起来两根,连忙把嘴伸过去,试图用筷子往嘴里撬。 然而刚刚沾到嘴唇,滑溜溜的凉粉一下子从筷子中间溜了下去,滑进碗里。 景年:“……” 再接再厉! 不服输的崽崽继续跟筷子对抗,他抿着小嘴,板着一张小包子脸,神色严肃,好像在做什么十分重要的事。 [哈哈哈哈哈哈崽崽他吃不到嘴!] [崽崽已经这么可怜了你还笑,你的良心不痛吗?] [不痛啊!我看崽崽跟凉粉抗争,能看一整天嘻嘻] [给孩子一把勺子吧,太可怜了,喵喵都快吃完一碗了] 余妙妙:“……” 这话说的,她半碗还没吃完好吧! 她去给景年拿了一把勺子,勺子吃凉粉其实也不方便,林奶奶做的凉粉很长,勺子舀起来会再滑下去。 景年心里憋着一股劲儿,试了几次,发现是凉粉太长的原因,小手握着勺子,哆哆几下,碗里的凉粉让他捣成了小段。 虽然变得不怎么好看了,但是方便吃呀! 第一口凉粉进嘴,爽滑的口感让崽崽露出快乐地笑容。 凉粉的拌料里有林奶奶自己做的油泼辣子,香得不行,也辣得够劲儿,余妙妙吃得直吸气也舍不得停嘴。 景年吃不了太辣,林奶奶只给他加了一丢丢辣椒油提味儿。 所以景年这份,入口酸酸辣辣特别开胃,一点点白糖中和了酸,会让醋味儿变得更加柔和。 林奶奶还加了熟芝麻和花生碎,一口嫩滑的凉粉里,偶尔会嚼到酥香的花生碎,口感十分丰富。 大夏天吃凉粉,那叫一个畅快! 余妙妙猛干四碗,吃完撑得不想起来。 景年也吃了两大碗,虽说凉粉好消化不撑肚子,但是那可是两大海碗呀! 吃完了跟余妙妙一个动作,摸着撑得鼓鼓的肚子瘫在椅子上不想动。 林奶奶笑眯眯看着,孩子喜欢吃,她心里高兴呢。 老人动作麻利地把桌椅碗筷都收拾了,余妙妙怪不好意思的,喊景年一起,把湃在井水里的西瓜拿出来切了,当饭后水果。 西瓜是上次去赶集余妙妙买的,买了好些个,放在屋内阴凉处,想吃了就往冰箱里冻一个。 她还给景年家里送了两个,林家没冰箱,但是有一口压水井。 瓜果蔬菜湃在井水里,拿出来吃冰凉凉的,又不像冰箱里拿出来的那么冻牙。 景年原本已经吃饱了,但是看着翠绿滴水的西瓜在刀刃下干脆裂开,露出红润润的瓜瓤。 西瓜的甜香随着切口四溢的汁水一起流淌出来,光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景年咽着口水,眼巴巴看着散发着清甜气息的大西瓜。 姨姨说,这叫饭后水果。 姨姨懂得真多呀! “我来端我来端!” 余妙妙切好了西瓜,景年举着手蹦蹦跳跳,积极要贡献一点力量。 “好,年崽端。”余妙妙笑眯眯地说。 景年端着盘子,小心翼翼往外走:“爷爷奶奶,吃西瓜啦!” “刚吃完饭又吃瓜,小馋嘴,吃得下嘛!” “吃得下吃得下!姨姨说,西瓜都是水,不占肚子哒!” 林奶奶忍俊不禁,拍着孙儿的背笑起来。 屋外蝉鸣阵阵,屋内一大家子围坐着吃西瓜。 景年吃得两颊都是红通通的西瓜汁,小嘴儿也像打了口红。 余妙妙笑着逗他:“年崽,西瓜好吃还是凉粉好吃?” “都好吃!” “那冰激凌呢?” “冰激凌最好吃!”景年毫不犹豫,对冰激凌爱的深沉。 余妙妙笑道:“那下次咱们做冰激凌吧!” “好哦!” 景年一声欢呼,大眼睛亮得像小星星。 夏天是西瓜味儿的,也是冰激凌味儿的,夏天太好啦! 第218章 “哥哥姐姐们好!给你们看我的新衣服。”景年抿着唇,在摄像头面前转了一圈,笑容羞怯可爱。 转眼数月过去,如今已入了秋,夏装挡不住渐寒的秋风,换季也要换衣服了。 景年正是长得快的时候,去年的秋装今年许多都穿不了了。 弹幕也老是吵吵嚷嚷,说这么好看的崽崽,就该好好打扮。 余妙妙被勾起了心思,有心想玩玩娃娃换装游戏,给景年买了好几套新衣服,今天刚拿到快递,立刻喊景年来试衣服。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崽崽换装秀这种有趣的事,当然要叫上观众老爷们一起看啦! 景年现在穿的是一件灰蓝色套头毛衣,米色背带裤,胸口上有只小猫,小猫肚子是一个大口袋。 有段时间没剪的小卷毛软蓬蓬搭在额头上,有种很精致的可爱。 [血条已清空,我年崽太可爱了呜呜呜] [我看到一套超帅气的小风衣,求求给个地址,我给崽寄过去] [我室友快不行了,闭眼前只想看看年崽穿一次小裙子] [啊这……这就是亲室友吧] 景年臭美了一会儿,很想知道哥哥姐姐们的反馈,又跑回来,扒着手机看弹幕。 他学习进度很快,现在已经认识很多字了,会自己看故事书连环画,弹幕大部分时候能自己读。 “不行了是什么意思?闭眼?是要睡觉吗?”崽崽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就很奇怪,睡觉为什么要看……看他穿小裙子呀! 景年脸颊红红:“我是男孩子,不可以穿小裙子的。” [崽,男孩子才应该穿小裙子!] [对对对,帅气的男生都穿小裙子] [崽看我,我是男的,我小时候就穿过小裙子,男孩子小时候都要穿小裙子的。] 一时间冒出来许多哥哥姐姐,以身作证,表明男孩子就应该穿小裙子,城里都是这样穿的。 到后面越说越离谱,连“男孩子不穿裙子长大以后长不高”这种话都编出来了。 景年聪明是聪明,但年纪太小见识少,又十分单纯,尤其是这些起哄凑热闹的人里,很多都是他比较熟悉的老粉儿。 景年对信任的人最不设防,三两下就被忽悠得晕了头,开始动摇认知。 “姨姨,男孩子真的要穿小裙子吗?”那奶奶怎么不给他准备呢? 余妙妙:“……” 拜托! 干点人事吧,太欺负崽啦! [不要听他们的。] 一行蓝色弹幕跳出来,景年立刻趴过去,对着摄像头笑得超甜:“廷叔叔!” 电脑屏幕前,宗廷端着一张正太脸,毫不客气地应了崽崽的称呼,顺手发了个回应过去。 几个月过去,景年已经跟直播间一些老粉混熟了,其中就包括榜一大哥“廷”。 景年是后来才知道,直播间的哥哥姐姐们送他的漂亮小礼物,竟然真的能换小钱钱。 余妙妙把从平台提出来的钱送到林家的时候,别说景年这个小崽崽了,林爷爷和林奶奶都惊呆了。 余妙妙哭笑不得,她不是早就说过嘛,崽崽在她直播间出镜,是有钱赚的。 是说过! 可是林奶奶没想到,能有这么多钱! 第一个月光打赏就有三千多,其中两千多都是来自榜一大哥。 还有余妙妙给的视频分成,加起来足有五千多块。 林奶奶怎么也不敢收,这也太多了,这么多钱,就是让崽跟人家聊聊天,坐那吃吃饭,然后就给她崽这么多钱? 在辛苦劳作,靠汗水挣钱的林奶奶眼中,这钱挣得跟大风刮来似的,太容易了。 心不安呐,不能要! 不要怎么办,余妙妙总不能自己把钱揣兜里去吧,这是给崽崽的打赏,还有分成,她可没脸收。 好说歹说,又解释了许久,终于让林奶奶接受了“年崽已经能靠脸吃饭”这件事。 但林奶奶还是坚持不肯要这么多,即便是给崽崽的打赏,那也是余妙妙提供的渠道。 还有那个啥视频,她崽可弄不出来。 最后在林奶奶的坚持下,所有收益都分余妙妙一半——她还想分更多,余妙妙不干。 这样一来,虽然钱少一点,她更安心。 不过即便如此,几个月了下来,景年通过直播以及视频,也挣了有万把块钱。 这些钱林奶奶都给他存着了,打算以后给他上学使。 话说回来,意识到小礼物是真的小钱钱,景年……景年也没什么变化。 他又没拿到钱,也不知道一万是多少,可能是很多很多吧? 但是从小没有自己花过钱,也没有零花钱的崽崽对此缺乏概念。 不过小家伙年纪虽小,却自有他的逻辑想法。 直播间的哥哥姐姐叔叔姨姨们愿意给他花钱,一定是因为喜欢他。 比如他要是有钱的话,他就愿意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给姨姨,还有四四花,因为他喜欢他们。 我喜欢喜欢我的人。 崽崽这么跟144说。 他就像一只被人伤害过的小刺猬,只有别人先表达善意,才会缩起自己还未完全长成的软刺,露出软白的肚皮。 像“廷”“粉色麻袋”这些人,景年可熟悉了。 不过很多崽崽粉,比如“粉色麻袋”,时常会因为崽崽过于萌而失去理智显得十分疯狂,就很吓人。 相比而言,话语简短、言简意赅,有时候还会批评景年,但重要时候又非常可靠的“廷叔叔”,在景年眼里地位很是独特了。 “你好久好久……” 景年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一个巴掌都伸出来了,又加了一根手指:“这么久都不见了!” 宗廷唇角微翘,小家伙,还算有良心,知道惦记他。 心里挺高兴,发出来的回复却冷冷淡淡,就一个字:“忙”。 [啊……律师哥好像有点冷淡] [怎么会有人能对着崽崽软甜甜的小奶音撒娇这么冷啊] [人家真的忙吧,你们以为大佬会像你们一样那么闲,天天住在直播间?] [住直播间咋了,又没住你直播间] [欸欸,别吵架啊] 观众们一吵起来,弹幕发得飞快,而且今时不同往日,相比几个月之前,余妙妙的粉丝翻了几倍,现在都有一万多关注了。 直播间人气也高了很多,所以平时还好,一旦有点儿什么争论,那个弹幕刷得,景年一个刚认识没几个字的崽崽,根本看不过来。 他不由把脸凑近了一点儿,试图看清楚飞快刷走的弹幕。 [不要离这么近。] 蓝色的字体不如其他颜色火热温暖,但绝对足够吸引景年注意力。 他乖乖离远了一点儿,瘪了瘪嘴,委屈嘟囔:“我看不清。” 宗廷: [没关系,不用看清,不重要。] [?] [??] [谁不重要?] [我知道,我不说呜呜呜] [37°的手指,怎么能打出这么冰冷的文字] [大佬,你没有心!] [有的,大佬的心,给年崽了。冷漠.jpg] 宗廷没搭理乱哭的弹幕,或许是因为幼时的经历,宗廷对一般人有一种超乎年龄的冷漠。 但景年不一样,怎么不一样,宗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总之就是不一样的存在。 他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之前的语气,似乎是有些过于冷淡,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宗廷长这么大,还没跟人道过歉。 他随手刷了几个大烟花,就当哄小孩儿了,这傻崽就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景年果然很喜欢,捧着脸看着屏幕里炸开的大烟花傻笑。 直播平台为了搞气氛,这些打赏的礼物特效都弄得很漂亮,尤其是大额打赏。 那个价值一千的超级火箭,按理说比大烟花炫酷,但是景年也就前几次看的时候稀奇了一下。 后来有观众逗他,喜欢超级火箭还是大烟花,崽崽老老实实说,喜欢大烟花,大烟花漂亮。 嗐,小朋友的喜好,大人怎么能猜得准嘛。 “谢谢廷叔叔。”欣赏完大烟花,景年乖巧道谢。 宗廷压着唇角,笑得矜持。 刚听不习惯,现在嘛……当叔叔也不错,他这么聪明,还不能给傻崽当叔叔吗? 其他观众都已经把话题岔过去了,景年却还死心眼的记着之前的事,又调转头问:“廷叔叔,我不能穿小裙子吗?” [不能。] 宗廷很严肃地回复:[不要听他们的,他们在骗你。] 景年担心地问:[不穿裙子,会不会长不高?] 宗廷:“……” 真的好傻,这种话都信。 [不会。]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穿裙子才会长不高。] 反正大家都在忽悠崽,多他一个不多。 景年傻眼了,怎么这样呀! 余妙妙在一旁看热闹看得要笑死了,等崽崽皱着一张小包子脸来跟她求助,她憋着笑说:“我是女孩子啊,不懂你们男孩子的事。” 就很聪明,两不得罪。 景年觉得姨姨说得很有道理,男生的事,女生不懂哒! 唉,那到底要不要穿小裙子呢? 观众一看他被搞懵了,立刻开始添油加醋的拉票,大部分都忽悠他让他穿小裙子,小部分跟余妙妙一起看热闹,还有最小的一部分觉得不应该这样恶作剧,坚定的跟榜一大哥站在一头。 呃,其实也不能完全这样算,宗廷也在编谎话骗崽来着。 其他观众拉票是起哄凑热闹,宗廷这个表面大佬实际正太,就有点较真了,不太高兴地追问: [你信谁?] 信谁? 景年揪着自己手指头,想得都要哭了,这也太难了吧! 姨姨靠不住,他偷偷求助144:“四四,到底谁说的是真的呀?” 144:“……” 唉这可怜的傻崽,要怎么跟你说,没一个是真的呢,都在骗你呀! 第219章 说实话,144第一次看见“廷”这个昵称的时候,吓了一跳。 巧了嘛不是,它也认识一个名字有“廷”的大佬呢,只是不在这个世界罢了。 不过之前的种种蹊跷,让144难以放心,它原本想探究一番,看看这个“廷”,跟宗廷到底有没有关系。 后来…… 后来听余妙妙说,这是个年过四十的大叔,144瞬间放心了。 不至于不至于,景年不开窍,它可不傻,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上个世界宗廷对景年的心思,大概也就景年自己不知道。 四十岁……嗐,总不能上个世界当够了哥哥,这个世界来当爹吧。 144放心了,应该是巧合吧,“廷”又不是个很生僻的字。 不过说实话,“廷”这个冷淡又亲近的劲儿,还真有点像上一个世界宗廷跟年崽刚认识的时候。 景年最终还是没有穿小裙子,倒不是识破了骗局,纯粹是因为他没有小裙子。 让奶奶给他买小裙子要花钱,买来现在也穿不了,好冷了已经。 所以他完全可以等一等呀,等等看,村里穿了裙子的小孩和没穿裙子的小孩,身高变化有什么差别。 他觉得自己这个主意蛮好的,特别得意地讲给余妙妙听。 余妙妙忍着笑竖起大拇指:“年崽真聪明!” 崽崽抿着唇,想藏住被夸奖后得意地小表情,可惜表情管理有点失败。 [我笑死了,年崽真的好像下了一个超大的蛋然后挺胸抬头咯咯哒到处炫耀的小公鸡] [噗……这是什么奇妙的比喻] [下蛋的……公鸡?] [小公鸡,不是公鸡。] [?有区别吗?] [区别大了好吧,加个“小”字更形象可爱] [我特么服了] [有一说一,这个比喻还挺形象] [……] [你们不觉得吗?] [一旦接受这个设定……哈哈哈哈哈哈还真是!] 余妙妙:“……噗噗噗。” 求求了别再逗我笑了,再笑下去年崽要把她当成傻子了。 幸好那一长串弹幕飘得够快,景年只看见零星几个字,还没读完就已经被新弹幕刷走了。 宗廷:“……” 他不想认同那些奇奇怪怪的网友,但是……但是……噗…… 景年哪知道这些很坏的大人们又在看他笑话,反正大人都怪怪的,经常会莫名其妙的笑,又莫名其妙的不开心,莫名其妙的生气。 他拉拉余妙妙的衣摆,提醒她不要忘了今天的正事。 余妙妙小小愧疚了一下,她这个主播有点失职,还好有个尽职尽责的年崽。 “家人们,今天我们不是来看崽崽新衣服的哈,毕竟我是个美食区主播嘛!”余妙妙笑眯眯地说。 [你不是育儿区主播吗?] [你不是沙雕区主播吗?] [你不是好物(童装)推荐区主播吗?] [你不是颜值(指年崽)区主播吗?] 越说越离谱,余妙妙实在憋不住了,嚷嚷起来:“括号什么意思啊喂!” 她很丑吗?她不配当颜值主播吗? 当然不丑啦,余妙妙在现实中,素颜也称得上是美人,不是那种网红脸,很青春的那种长相。 说实话,她刚开始拍视频的时候,这张脸帮她吸了很多粉。 不过她不是朝颜值区发展的,后来的视频稀奇古怪,纯看脸的粉丝跑了不少,剩下的……也不好界定是什么粉丝。 [喵喵别哭,你不丑,可谁让我们年崽是个颜霸呢?] [论颜值,我们年崽谁都不怕!] [所以喵喵,你什么时候带崽去闯一闯颜值区?] 余妙妙:“……” 就很心累。 “再次重申,我们这是正经的美食直播间哈。”她语调干巴巴地说。 [还有不正经的美食直播?] [在哪儿?不正经的在哪儿?我不是想看不正经哈,就是想替审核分担点儿工作。] [前面的麻烦口水擦擦,滴我身上了。] 景年巴巴地看了半天,积攒了一连串问题:“姨姨,什么叫颜值?什么叫颜霸?” 这两个都跟他有关,他想知道。 余妙妙用小朋友能听懂的话解释了一遍,景年听得小胸脯又挺起来了。 他听懂啦!大家夸他好看! 嘻嘻! “姨姨也好看!”崽崽仰着小下巴,两眼亮晶晶的,小表情别提多真诚了。 余妙妙被哄得晕头转向,呼噜着崽崽小卷毛,笑得合不拢嘴:“年崽真有眼光,想吃啥跟姨姨说,姨姨让你吃个够!” 景年眼睛一亮:“冰激凌!” 之前姨姨直播,给他做过一次,太好吃啦! 那次做了好多,好多种口味的。 不过余妙妙没给他吃太多,剩下的冻在冰箱里,隔两天才给景年吃一回,那段时间景年过得太快乐了。 可惜后来冰激凌吃完了,天气也渐渐转凉,余妙妙担心他贪嘴吃坏肚子,不肯再做了。 掰着指头数一数,他已经有……有手指头和脚趾头加起来那么多天没吃过冰激凌啦! 可把景年馋坏了。 “姨姨,吃冰激凌吧!”景年围着余妙妙直转悠,期待的眼神能把人心给看化喽。 “我好想好想吃冰激凌呀!” [给他!给他呀!怎么忍心不满足崽崽的愿望!] [崽,哥哥家里就是卖冰激凌的,来哥哥家,冰激凌管够] [我家里还开超市呢,我说什么了吗?我说了,崽来姐姐家,想吃什么直接去超市自己拿!] 弹幕顿时卷了起来,这个家里开超市那个家里开饭店,要不然干脆说自家贼有钱,崽崽想吃什么都给买。 一个个都拿捏了景年小吃货属性,一心想用好吃的把崽拐走。 宗廷板着张小脸,心中愤愤。 这些大人真不要脸,就知道骗小孩儿,还逮着一个又傻又好看的骗! 他动了动手指,随便砸了几个大烟花,非常高冷的留言:“拿去买冰激凌。” 给你钱买吃的了,不要傻乎乎被那些不怀好意的人骗走啊! 然而。 景年不认识冰激凌。 他还没学到这几个字。 “去买?”景年歪了歪头,廷叔叔让他买什么呀! 余妙妙看得直想笑,但还是狠心拒绝了崽崽:“不行哦,现在天气太冷了,不可以吃冰激凌,要等到明年夏天。” 明年夏天? 景年摊开小手,看了看自己短短圆圆的十个手指头,把手送到余妙妙面前:“姨姨,明年夏天,是要数多少个手指的天?” 小朋友说话,奇奇怪怪可可爱爱。 余妙妙经常跟景年相处,倒是听懂了,她捏了捏崽崽小胖手,笑眯眯说:“很多很多只手。” 啊…… 景年小脸一下子垮下来了,眼角往下,可怜兮兮的,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我不怕冷……”景年小声嘟囔。 余妙妙淡定地回:“你不怕,你的小肚肚怕。” 她摸了摸景年背带裤下面的小肚子,一脸严肃:“这么冷的天要是吃了冰激凌,小肚子会痛,然后年崽就要吃苦苦的药了。” 景年呆呆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肚子,又摸了摸,嘴角一撇,难过地问:“姨姨,我的肚子,和嘴巴是不是关系不好呀?” 余妙妙:“……?” 这个真没听懂。 景年瘪着嘴巴,委委屈屈:“嘴巴吃了好吃的,肚子就痛,它是不高兴嘴巴吃好吃的吗?” 余妙妙:“!!!” 啊这…… 景年还没说完:“还要嘴巴吃苦苦的药……” 小崽崽愁眉苦脸的:“怎么能让它们关系好一点呢?那样我吃冰激凌,肚子就不会痛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到我妈进来打我。] [然后跟你一起笑?] [别说,年崽还挺有想法] [我要被崽崽萌吐了] [前面的,忍住!] [破案了!我说我怎么一吃点爱吃的肚子就疼,感情是嘴巴没和肚子处好关系。] [笑死,怎么处好关系?好吃的分它一半?] 正好景年也在说这个问题:“肚子是因为没有吃到好吃的,才生嘴巴的气吗?” 就像姨姨给他做各种好吃的,然后黑牛就嫉妒他,生他的气。 但是又不敢欺负他了,每次遇见就偷偷瞪他,景年有靠山,才不怕他! 余妙妙忍俊不禁:“可是嘴巴吃的东西,也到肚子里去了啊!你看你吃完饭,肚子不就鼓起来了?” [肚子:啊对对对,你吃饭,我装屎。] [噗……又恶心又好笑] [鼓起来的是胃吧,装的也是饭啊] [为什么要讨论这个问题……] [问得好,话说我正在吃饭,要了命了] 景年也被余妙妙的回答搞懵了,他愣了愣,突然一拍手:“姨姨我知道了!因为肚子没有尝到味道!” 余妙妙:“?怎么说?” 景年像发现了一个秘密,得意洋洋:“好吃的好吃,是因为它好吃!” 余妙妙:“……” [好家伙,您搁这儿搁这儿呢] [学说话从学说废话开始] [有没有一种可能,年崽的意思是,好吃的东西之所以好吃,是因为味道好?] [我愿称你为“崽语十级”] 景年没功夫看弹幕,他正在跟余妙妙分享他的新发现:“让肚子也尝尝好吃的,它就不会不高兴啦!” 余妙妙惊呆了:“肚、肚子怎么尝?” 她被崽崽搞晕了,迷惑不解:“肚子又没有嘴……不是,它不是跟嘴生气嘛……” 啊啊啊她在说什么?! “有哒!” 景年费劲儿的扒拉自己背带裤扣子,想把衣服解开。 余妙妙连忙摁住他的手:“崽你做什么?” 景年隔着衣服,摸着肚脐眼儿的位置,笑得俏皮得意:“姨姨,我的肚子有嘴哦,可以从这里吃呢!” 第220章 余妙妙好说歹说,才打消了景年用肚脐眼儿吃冰激凌的奇思妙想。 这真的不是肚子的嘴啊喂! 景年一脸遗憾地摸着小肚子,差一点儿就能吃到冰激凌了呢。 余妙妙大大松了口气,摸了把额头的汗。 吓得她,她还真怕崽崽给自己塞一肚脐眼儿的食物,那可不得了。 至于弹幕,不用看,已经笑疯了。 她怀疑今年如果平台搞那个年终总结,她收到最多的弹幕一定是“哈哈哈哈”。 天可怜见,她真的不是搞笑区主播啊! “走吧走吧,咱们今天正经事儿还没干呢。”余妙妙赶紧催促道,生怕小脑袋转个不停的崽崽,再冒出什么奇思妙想。 [我不爱看正经的,有不正经的吗?] [啊这……前面的内容不正经吗] 余妙妙视而不见,最不正经的就是直播间这些观众了。 她去把林爷爷给她编的背篓背上,景年也背好了小背篓。 余妙妙摇了摇景年小手:“我们今天去干嘛呀?” “挖魔芋!”景年举着小铲子,大声说:“做好吃哒!” 余妙妙笑眯眯地补充:“昨天年崽奶奶跟我说,这个时节魔芋成熟了,正好吃呢,咱们今天去挖点儿魔芋回来,然后用魔芋做好吃的。” [好啊好啊,我超爱吃魔芋,麻辣烫烧烤火锅必点魔芋] [魔芋是挖出来的?] [竟然是长在地里的植物吗?] [不然呢?] [我一直以为是合成的……] [我也……] [我倒是知道魔芋是种植物,但我一直以为是长在地上的魔芋杆做的……] 余妙妙忍着笑,装得很懂的样子。 其实不久之前,她也不知道魔芋是长在地里的一种植物,是林奶奶先拿样品给她看了,她又赶紧找了些资料才了解到的。 景年不认识“魔芋”两个字,扒着手机看弹幕,问题又来了:“姨姨,什么是合成的?” 余妙妙想了想,说:“咱们吃的午餐肉还记得吗?就是方方的那个。” 她边说还边比划了一下。 景年忙不迭地点头:“记得,肉肉香,好吃!” “那个就是合成肉。”余妙妙说。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余妙妙牵着景年,往村头小树林走,林奶奶说那边有成熟的魔芋。 还没走出村子,遇见一群挤在一块儿玩耍的小孩儿。 他们找了一块比较平整的空地,正头挨着头肩并着肩,一起玩儿陀螺。 余妙妙买回来的那批奇趣蛋里,开出来最多的就是这个,很小的一个小陀螺,区别只有颜色不同。 跟景年“关系好”的小孩儿,都从余妙妙那拿到过奇趣蛋,几乎人手一个小陀螺。 于是这些小孩儿最近热衷于斗陀螺,相互制定了规则,把别人的陀螺撞飞或者撞停就算赢。 景年自己已经攒齐所有颜色陀螺,但他不爱跟那些小孩儿一起玩儿,平时自娱自乐。 托余妙妙和奇趣蛋的福,现在景年可是村里小孩中间的大红人,老远看见景年,一群玩陀螺的小孩儿,呼啦啦都跑了过来。 “年崽,妙妙姐,你们去哪儿?” 景年端着矜持的表情:“我们去挖魔芋。” 这些孩子立刻嚷嚷起来:“我们跟你们一起去!” “我知道哪有魔芋,我最会挖魔芋了” “我家有魔芋,我去给你们拿来。” 啊这就不必了! 余妙妙连忙阻止,这群小孩儿热切地想一起去挖魔芋。 余妙妙心里其实有点虚,她也没挖过魔芋,年崽说他会,可他那么小,要是搞错了呢? 一会儿万一翻车了,那就尴尬了,观众们肯定不会放过她,下次出场她就成翻车区主播了。 余妙妙在美食区混得还挺舒服的,暂时不想挪地儿,干脆把这些小孩儿都带上了。 这么多人,总有一两个靠得住的吧。 景年抿着嘴没吭声,他知道,好多人都说他跟着姨姨一起混吃混喝。 上次他跟奶奶去河边洗衣服,听见村里的婶子说他嘴甜会讨喜,晓得哄城里来的大学生高兴,在人家家里吃好喝好,把自个儿都吃胖了。 还说自家孩子没出息,不会讨好人,要让她家小孩儿跟景年学学。 景年忍不住捏了捏自己软fufu的脸颊,直播间好多哥哥姐姐都说想捏他脸。 真的胖了吗?景年有些忧愁地想,会不会不好看呀?那些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可喜欢他脸了,都夸他好看。 话说回来,景年虽然晓得有些孩子打什么主意,可姨姨不是他一个人的,他……他也不能说什么的。 “四四……” “怎么了?”144敏锐地察觉到小孩儿语气里的低落。 这一次任务世界,因为景年意外失忆的情况,别的系统邀请它去打麻将都没敢去。 就怕它一不留神,宿主再出什么问题,真的操足了老父亲的心。 “四四……”景年又叫了他一声,情绪更加低落:“我好坏……” 144:“……你哪坏?展开说说。” 它真的很好奇,景年觉得他哪坏,难不成偷偷干什么坏事了? 景年难过地说:“我不想让姨姨喜欢别的小孩儿,我小心眼……” 144:“……这不是很正常吗?” 景年有点儿懵:“很正常吗?” “独占欲嘛,哪个人没有似的。” 144不屑道:“还以为你干啥惊天地泣鬼神的大坏事了,就这?” 语气里的鄙夷不屑简直要溢出来,景年涨红了脸,这竟然不坏? “那……那我也不能撵他们走呀!”景年闷闷不乐道:“姨姨不是我一个人的姨姨。” “这倒是。”144说:“关系还没到那个份儿上。” “什么关系?”景年其实很缺乏安全感,他喜欢被人喜欢,那会让他有种受到重视的感觉。 独占欲不是没有,只是藏得很深,不敢冒头,大部分时候假装自己不在乎,因为在乎也没用。 说到跟独占欲有关的关系,144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爱情。 不过崽崽还这么小,爱什么情。 “比如父母之于孩子,妻子之于丈夫,或者反过来,他们的感情都是独一无二的,可以是带着占有欲的。”144说。 景年很费劲儿的思考了一会儿144的话,才理解了一点儿。 就是说,他只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所以他们对他,都是独一无二的? 如果别的小孩要抢他爸爸妈妈,他就可以生气撵他们,因为那是他的爸爸妈妈。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144赞赏道:“有悟性。” 景年又高兴起来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四四,都是他的! “那丈夫和妻子呢?”景年又问:“这是什么意思?” 村里都是“谁谁媳妇儿”“谁谁男人”,这么书面化的词,景年还真没听过。 144说:“……你爸就是你妈丈夫,反过来,你妈是你爸妻子,你爷爷奶奶也是夫妻,懂了吗?” 景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有点儿小兴奋。 这比他跟爸爸妈妈还好哦!爷爷奶奶一直一直在一起,爸爸妈妈也是呢! “四四,那我的丈夫在哪呀?” 景年期待地问:“我怎么没见着他?” 144:“……你的老婆。” 傻崽!没有志气! 景年从善如流:“哦哦,我老婆在哪里呀?” 144无语:“别想了,国家规定,你22岁才能结婚,现在不可能有老婆的。” 这样啊! 22岁……那也太久了吧! 他五岁,觉得六岁就很大很大了。 但是……但是还是很值得期待的。 “那我到哪儿找他呢?”景年不依不饶:“我老婆在哪儿?是我长到22岁,国家发给我吗?” 144:“???” 它震惊反问:“为什么会觉得,国家会给你发老婆?” 景年振振有词:“之前……呃,就是我们还不认识的时候,有一次我奶奶跟三奶奶说话,说国家什么规定,然后三奶奶说国家会发,后来我奶奶领回来一些种地的东西,说是国家发的,国家真好!” 144:“……” 因为都是国家规定,所以国家会发? 景年还在问:“一定要等到我22岁,才给我发老婆吗?” 他拧着小眉头,还很愁:“要是他不喜欢我怎么办?或者我不喜欢他怎么办?能换吗?” 144:“……” 救命!要怎么跟不到五岁的幼崽宿主解释,老婆跟农具不是一回事,国家不可能发的啊! 它这个系统,当的也太难了吧! “四四?”景年很着急,他好想知道以后跟他一起生活的人是什么样的。 “放心吧,国家发的老婆,一定是你喜欢的。”144选择破罐子破摔,原地躺平。 解释什么啊解释,不解释了,横竖离崽崽长到22岁,还远着呢。 等他长大了,自然知道,国家不可能给他发对象。 “真的吗?” 景年有些不敢相信,怎么就一定是他喜欢的?他都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 躺平之后,整个统都轻松了。 144淡定地回:“当然,国家无所不能。” 景年煞有介事地点头,是这样的,国家最最厉害啦!一定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老婆,给他发一个最好的! “崽,想什么呢?笑成这样?”余妙妙捏捏他小脸,笑着问。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摄像头照到景年身上,弹幕都在说崽崽不知道想什么美事,笑得眼睛都弯了。 余妙妙低头一看,还真是! 她心里好奇,就直接问了。 景年心神还沉浸在跟144的对话中,闻言下意识回道:“在想我老婆。” 余妙妙:“……???!!!” 第221章 余妙妙震惊:“崽,你哪来的老婆?” 景年一呆,完蛋了,怎么把跟四四讲的话说出来了?! 旁边的小孩轰得笑开了:“林景年想婆娘喽!” “羞羞脸!” 景年被他们的起哄羞红了脸,干嘛呀干嘛呀,有本事到时候国家发老婆,你们别要呀! 担心孩子太小让人灌输了不好的念头,余妙妙不敢轻忽,又追问了一遍。 景年支支吾吾:“就、就是老婆呀……” 国家给他发哒,很好很好的那种。 余妙妙忍着心急,换了个问法:“谁跟你提老婆的?谁说你有老婆的?你老婆是谁啊?” 难不成年崽有个娃娃亲什么的? 景年眨巴眨巴眼睛,着急地问144:“四四,怎么办呀,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 144十分淡定:“你就说,你有一个朋友……” “那别人知道你了怎么办?” 景年很担心,四四可是小妖怪啊! “不会。”144笃定道:“他们不会发现我,你就这么说就行了。” 谁能猜到崽崽带着个系统呢?只要有个借口,那些爱脑补的大人,会自动补足所有缺口。 “好、好吧……” 景年怀着担忧,照着144的指示,磕磕巴巴说:“我、我有一个朋友,它跟我说,说等我长大,长到22岁,国家会分给我一个老婆……” 在景年以“我有一个朋友”开头的时候,余妙妙下意识把视线投向了直播间。 众所周知,林景年小朋友的朋友,只有她,以及直播间这些观众。 旁边这些小孩儿都不能算的,崽崽平时根本不跟他们一起玩儿。 不是她,自然是直播间其他观众了,指不定就是哪次她不在,有人给崽崽灌输奇奇怪怪的想法了。 不只是她,直播间观众们都开始互相揭发检举,是哪个不着调的竟然跟这么小的崽崽讲老婆这种事。 然后他们就听见了景年接下来的话。 余妙妙沉默了。 直播间也安静了一瞬。 然后弹幕像井喷一样,突然喷涌而出。 [谁跟崽崽说的这个,出来!这是大人的秘密,怎么能告诉小朋友!] [我老婆呢?怎么没见到,是不是走丢了……] [崽崽说的是真的!我昨天20岁生日,街道办通知我去领老婆,是我高中时候校草,特别帅!] [你弄错了吧?不是22吗?] [没错,我们女孩子都是20岁发老婆。] [男老婆?] [什么时代了,老婆还分男女,老古板。] [就是,我哥领回家的男老婆可辣了,羡慕死我了,我好想快点20,也领个老婆回家。] [姐妹,展开说说] [?这是不付费能看的吗?] [家人们,我24了,还没领到国家发的老婆,是不是不正常?] [反思一下自己,大约是你不正常。] [是不是档案上有污点?我同学考试作弊,被取消分配资格了,太惨了。] [太惨了 1] [可是我没做过弊,红灯都没闯过……]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是要被分配给别人的老婆?] [……真的吗?] 宗廷直挺挺坐在书桌前,表情严肃。 原本年崽说起的时候,他以为这傻崽又被谁给忽悠了。 可是直播间观众的反应,让宗廷产生了怀疑。 一个个的,都说得有模有样,还举例子,还出现多种情况。 这么多人,又不认识,也没有商量过,一起圆一个谎,图什么?就图好玩儿? 不至于。 大人们不至于这么闲吧! 难道这真的是个大人都知道然后一起瞒着小朋友的秘密? 不是没可能,很多大人都自以为是,瞧不起小孩儿,动不动就:“你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 小孩子只是年纪小见识少,又不是傻! 不过确实有些小崽崽比较傻,比如…… 宗廷盯着笔记本屏幕上那个表情怯怯的卷毛小崽。 不过大约就是因为他傻,那些大人才对他没有防备吧。 宗廷皱着眉头想,这件事还是要再确认一下,如果是真的,他不想要什么国家分配的老婆。 他要找自己喜欢的,要个聪明点儿的。 抬眼,屏幕上是卷毛小崽崽傻笑的脸。 宗廷看了一会儿,又想,傻一点儿也没关系,他聪明,可以保护小傻子。 直播间还在疯狂玩梗,一群人像找着乐子一样,编故事编得可起劲儿了。 一些哭诉自己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分配到老婆的单身狗,最后干脆在直播间现场相亲。 有些后来的观众,直接被打懵了,这都啥啊! 说好的崽崽直播,美食直播间呢?怎么变成非诚勿扰了? 余妙妙:“……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放弃啦,随便吧,我播我的你们相你们的好了。 于是余妙妙直播间出现一幕奇景,主播余妙妙带着一群孩子在林子边缘挖魔芋,成熟的魔芋杆子比景年还高,红红的,开着花,还挺好看。 余妙妙一边挖一边给直播间观众科普,俨然一个很正经的美食主播。 然而她直播间弹幕,画风却格外与众不同。 [这个魔芋的花很特别啊,蛮好看的] [男,24,五官端正智商正常,会用智能手机,下雨天会自己躲雨,找一个可爱的老婆。] [喵喵一会儿准备用魔芋做什么?魔芋爽吗?] [因跟同学打架丧失分配老婆机会,寻找当年跟我打架的同学,要么赔我个老婆,要么你当我老婆。] [?] [魔芋爽可!我超喜欢吃魔芋爽!另,前面的兄弟真是诡计多端。] [错了,前面的前面。] 余妙妙:“……” 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往好处想,好歹给她增加流量和热度了不是。 景年蹲在一根魔芋杆子旁边,长长的魔芋杆子衬得他小小一团。 崽崽握着他的专用小铲子,伸长脖子看手机,疑惑歪头:“……计多……?姨姨,计多什么?” 余妙妙:“……” 景年:“这个24岁的哥、叔叔在找老婆欸!” 他掰着指头算了一会儿:“可是24比22大呀,为什么没有老婆?” 余妙妙:“……” 夭寿了,到底是哪个混蛋跟崽崽灌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好在景年很好哄,余妙妙随便讲了几种魔芋的吃法,就把干饭崽引得口水直流,注意力全在吃上,完全把老婆抛在了脑后。 [年崽大概就属于,掌握了他的胃,就掌握了他的心那种崽吧] [所以要分配个厨艺好的老婆?] [有钱的也行,有钱自然有好吃的] [你们别再提老婆了,再提喵喵要崩溃了] [为什么会崩溃?因为她年过20也没有老婆吗?(狗头保命)] 余妙妙:“……”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她把“狗头保命”禁言了…… 今天这个直播,流量很高,热气氛的小礼物也不少,按理说属于很成功的直播。 但……属实糟心。 倒是她担心的直播翻车完全没有发生,魔芋挖得很顺利,一个老大一块,景年的小背篓装一个,他走路都踉跄。 其他小孩抱的拖的,每人都拽了好几个,余妙妙背篓里也装满了。 她打头,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童子军,一起回了家。 余妙妙不好意思让小孩子们帮她做白工,把家里囤的零食拿出来,一人一包干脆面。 小孩子们高高兴兴跑走了,余妙妙赶紧又多拿了几包,还有袋装的奶酪棒、小面包,一股脑塞给景年:“不可以一次吃光哦,拿回家慢慢吃知道吗?” 景年得意地跟小伙伴分享快乐:“姨姨她偏心!她偏心我呢!” 144:“看到啦!” 余妙妙领着景年清理了一下,然后开始处理魔芋。 挖的时候贪心得很,恨不得把能看到的魔芋都挖回家,等开始处理了,就很头疼。 挖出来的魔芋要做成能吃的那种成品,还需要很多工序。 第一步,削皮。 余妙妙不敢让景年碰刀子,就拿了个大盆,让他负责看管她削好的魔芋。 景年严阵以待,端坐在小板凳上,认真严肃地盯着余妙妙手上的魔芋,就等它被拔干净皮,到盆里来。 至于直播间,就随便开着。 处理魔芋的过程漫长又无聊,等不下去的观众就先走了,剩下的还在直播间相亲,余妙妙不想看。 魔芋皮很厚,余妙妙拿了把水果刀削皮,有点怕削到手,拿魔芋的手还戴了只手套。 一只手摁着,一只手削,不吝惜果肉的情况下,削得很快。 削好一个,景年赶紧接过来放进盆里,圆滚滚嫩生生,看着比刚挖出来漂亮多了。 余妙妙继续削,景年继续接,没一会儿余妙妙就觉得累了,这也太多了吧! 再削一个休息一会儿,余妙妙想。 然而还没等她这个削完,就听见景年哼哼唧唧地喊她。 景年两只小手互相抓挠,瘪着嘴,可怜兮兮:“姨姨,我痒……难受……” 不说还好,一说余妙妙也觉得自己拿刀的那只手开始发痒。 她顾不得自己,先安抚景年:“怎么了我看看!” 崽崽把两只小胖爪子伸出去,白白嫩嫩的小爪子,已经让景年自己挠红了。 小孩子下手没轻重,他大约痒得很了,又不敢跟她说,有几个地方都快抓破了,看着十分可怜。 余妙妙懵了一瞬,脑海中灵光一闪,赶紧去看直播间,肯定有观众知道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弹幕早就没有相亲的了,都在喊她,说魔芋不能直接用手碰,说崽崽在抓自己的手。 宗廷甚至还砸了几个大烟花,试图用音效提醒她,可惜手机离得远余妙妙没注意…… 第222章 景年哭丧着小脸,两只小胖爪子泡在醋里,酸味儿冲得他别着脸不想说话。 余妙妙满脸内疚难过,都怪她,准备工作不做好。 明明之前已经有在了解魔芋了,怎么光去找制作方法和食谱,这种应该注意的细节反而疏漏了。 泡醋是万能的网友提供的方法,先用清水冲洗然后又用醋泡。 说是魔芋是碱性的,所以不能用肥皂水之类的,会加重病情。 余妙妙还在网上搜了一下,是有这种说法,崽痒得直抓手,她只好先实施了,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崽,还痒不痒?”余妙妙心疼地问。 景年小声说:“一点点……” 看见余妙妙满脸难过,小家伙儿连忙安慰她:“姨姨我快好啦!” 他甩甩小胖手:“不痒了哦!” 余妙妙又给他打了清水洗手,洗干净的小手水灵灵白嫩嫩,就是上面的红色抓痕迹格外刺眼。 余妙妙心里难过极了,怎么就这么大意呢?她宁愿受这罪的是自己。 “年崽,下次哪不舒服,一定要及时跟姨姨或者别的大人讲,不要自己忍着,知道吗?”余妙妙叮嘱道。 孩子太乖太懂事了也不好,像这种情况,别的小孩儿一开始痒,恐怕就嚷嚷起来了。 景年就选择先忍着,忍到受不了了才开口。 144趁此机会说:“你姨姨说得对,你还小,是个小崽崽,遇到困难就该找大人。” 余妙妙还以为景年只忍了一些小病小痛,它可是知道,这傻崽之前发烧也忍着,人都忍没了。 景年很乖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 144想叹气,如果系统有气的话。 算了,反正它一直跟着年崽,会好好看着他,不让他犯傻的。 快中午的时候,林爷爷和林奶奶回来了。 余妙妙把景年送回去,满脸愧疚地跟林奶奶说:“都怪我,没照顾好年崽,把他手弄成这样。” 林奶奶忙道:“这怎么能怪你,你城里来的娃娃,哪晓得魔芋啥样!怪我,我该提前跟你说清楚。” 两人都觉得责任在自己,好一番掰扯,最后互相谅解(?)。 景年被林奶奶带回家去,正好下午地里的活儿不忙,林奶奶可以去她家里帮帮忙,指导她做魔芋。 这回余妙妙可不敢托大了,做魔芋看起来还蛮繁琐的,有个懂行的林奶奶指导,她安心许多。 中午吃过午饭,景年跟着奶奶去到隔壁。 余妙妙已经把魔芋都削好了,好几大盆。 林奶奶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 魔芋很经吃,两三个魔芋就能做出来一大锅,农村那种大铁锅。 这东西又不能当饭吃,村里人都是挖几颗做一回,能吃很久,吃不完的晒成魔芋干。 要不然林边儿能留那么多魔芋么,不缺这个,吃不完的。 弄这么多,要吃到什么时候。 余妙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也没想挖这么多,那群孩子太热情了,一人拽两个回来,就一大堆了。 “没事。”余妙妙说:“等做好了,要是成果还行,就给粉丝们当奖品抽了好了。” “抽奖是什么呀?” 景年奶声问。 余妙妙笑着回:“你摸奇趣蛋,里面有不一样的玩具,你一开始不知道是什么,就是抽奖。” “不过我们这个抽奖呢,抽的是观众,从他们中间随机抽一些人出来,送他们我们自己做的魔芋,这也是抽奖。” 景年大眼睛一弯,笑开了:“我喜欢抽奖!” 余妙妙一说他就领会到了,抽奖是很随机的,就是看运气嘛,很有意思的。 关于抽奖这件事,景年和林奶奶都没有意见,但两人也有一点自己的看法。 林奶奶觉得魔芋不是什么好东西,拿不出手。 但是余妙妙跟她说大家不在乎这些,恰恰相反,他们亲眼看着做好的东西,吃着更放心呢。 林奶奶不是很理解,但是她对余妙妙足够信服,就没说什么了。 景年是觉得,直播间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虽然有时候有点儿奇怪,但大部分时候都很好的,对他也很好。 不要抽奖了,直接都送给他们好了。 余妙妙哭笑不得:“崽,你知道我们有多少粉丝吗?” 她大小也是个……好吧,还是小主播,但是粉丝已经有几万了。 几万个粉丝,哪怕只送当天直播间的,那也有上千人,哪送得了那么多。 景年干脆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就是觉得,直播间的哥哥姐姐连老婆都分不到,运气不是很好的样子,可能抽奖也抽不到呢。 余妙妙也没办法跟他讲几万个是多少,崽崽还没学到那儿去。 “这样吧,我们能做多少做多少。”余妙妙说:“反正全部送出去。” 景年歪头看了看一盆又一盆的魔芋,觉得这些肯定是够的,就点了点头。 要是不够的话,可能真的就是运气不好吧。 魔芋想吃到嘴,光削皮是不够的,还有很复杂的过程。 余妙妙把直播间开了,手机架在一边,先回答了几个关心崽崽情况的问题。 景年听见提起他,啪嗒啪嗒跑过去,把两只小手举到摄像头前面,好开心的样子:“我好啦,我们做好吃的哦!” [亲亲小胖爪,姐姐捏捏] [我崽受苦了,下次可别这么抓自己] [笑死,年崽一提到好吃的,眼睛都在发光] [干饭崽人设永不崩] 宗廷脸色微肃,盯着那双软白的小手看了好一会儿,敏锐地捕捉到掌侧的红痕,那是景年因为太痒自己抓的。 他手边放着一只药膏,是特意找家庭医生要的。 爸妈差点儿以为是他过敏了,担心半天。 宗廷有点儿郁闷,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隔这么远,药膏根本不可能及时送到年崽手上。 可他还是下意识去找了医生,要来了药膏。 显然,他眼中的土方子其实很管用,崽崽手上除了他自己抓的,已经见不到过敏的痕迹了。 宗廷随手将药膏扔进抽屉里,略有些烦躁地关了电脑。 不知道为什么烦,就是不开心。 景年并不知道远方有人在因为他烦忧,小家伙儿正忙前忙后,给奶奶和姨姨打下手呢。 这回余妙妙是不敢让他碰魔芋了,她跟林奶奶动手,景年帮忙拿东西就好。 她还找了手套出来,被林奶奶拒绝了,说用不着这东西。 漂过的魔芋切小块儿,加一定比例的水和碱,捣碎磨成浆—— 之前林奶奶她们都是手动,余妙妙掏了个豆浆机…… 不过魔芋份量实在太多了,豆浆机那个桶,装不了多少。 于是林奶奶用盆子装,用棍子捣,再磨,余妙妙用豆浆机慢慢打。 磨成魔芋浆之后倒进干净的盆子里,加了碱水的魔芋浆会慢慢凝固。 这个过程需要几个小时,不过她们的魔芋实在够多,可以一边做一边等。 后来余妙妙家里的盆都用完了,景年特别积极地举手:“我家有!” 他连忙跑回去,吭哧吭哧把自家的盆搬过来。 那头林奶奶和余妙妙还没处理完,这头最开始做的魔芋都快成型了。 景年蹲在盆子旁边,看着一盆米白的浆糊,慢慢变成黄褐色的一整块儿。 他偷偷看了眼奶奶跟姨姨,都在忙。 小家伙悄摸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戳了戳。 弹弹的,有点儿像姨姨给他吃的果冻,但是没那个软也没那个滑。 这个有点儿粗糙,还有点儿硬。 [快看啦,崽他在偷摸!] [年崽:伸出试探的手指。] [好摸吗?我也想试试!] [有什么好摸不好摸的,魔芋不都一样吗?] [只吃过魔芋丝的在这] [hh我只吃过魔芋爽] [不知道喵喵要用魔芋做什么?] 可惜今天是来不及揭晓答案了,魔芋凝固好了之后,还要煮很久,煮完了还得用清水泡几个小时,不然吃起来会有很重的碱味儿。 忙碌了一下午,最后以泡在水盆里的一块块魔芋块儿为结尾收工。 余妙妙直起身,伸了个懒腰:“大娘,年崽,明天来我家吃饭吧,咱们吃魔芋,尝尝劳动果实。” 景年是有的吃就好,而且他姨姨做饭很好吃哒,有好多好多他没吃过的东西,当即欢呼起来:“好!我要吃魔芋!” 林奶奶又推辞了几句,最终还是让余妙妙给劝动了。 她想想觉得也是,吃魔芋而已,不是啥贵重玩意儿。 第二天,景年满怀期待地跑到余妙妙家,他想知道今天姨姨会把魔芋做成什么好吃的。 直播间的观众们也想知道,等了一天了,眼里都是魔芋魔芋,从挖到做,最后竟然还没吃到嘴,直接把大家期待值拉到最高。 [是要做魔芋爽吗?这个不能当饭吃吧?] [或许是魔芋丝?煮火锅可以的,爽滑Q弹,好吃!] [凉拌魔芋也很好吃,加点辣椒油,超绝!] [烧烤!烤魔芋yyds!] [原来魔芋还有这么多种吃法吗?突然心动。] [信我,烤魔芋真的香,我吃烧烤必点魔芋。] [不知道喵喵要做什么。] “姨姨,咱们吃什么呀?”景年问出了粉丝们想问的问题。 余妙妙招手让景年跟她一起进厨房,指着盆里已经处理好的鸭子,笑眯眯道:“吃这个。” 景年眨眨眼:“鸡?” 他看见翅膀了。 余妙妙:“……” 她拨弄了一下盆里的鸭肉,让鸭子嘴巴露出来:“这是鸭子。” “可是我们不是吃魔芋吗?”景年疑惑道。 “是吃魔芋啊。” 余妙妙把一早去村里买的鸭子提起来,又指了指一旁已经切成薄片泡在清水里的魔芋片:“咱们今天吃魔芋烧鸭。” 第223章 余妙妙笑眯眯地说:“崽,我跟你说,魔芋烧鸭可好吃了。” 她读大学的时候学校外面有家川菜馆子就有这道菜,麻辣鲜香,爽口开胃,下米饭一绝,她跟室友点一个这个菜,能吃一盆米饭。 说到用魔芋做菜,余妙妙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 不用她说,景年已经开始咽口水了,这个听起来就好好吃哦! 余妙妙看见景年咽口水,回忆起魔芋烧鸭的美味,不由也口水泛滥,说起来她也好久没吃过了。 魔芋烧鸭之前余妙妙只吃过没做过,因为有这个打算,她提前找了很多菜谱,还有相关视频,自觉已经成竹在胸。 现在这个时间开始烧菜有点儿太早了,而且想做魔芋烧鸭,需要很多配料。 鸭肉做不好会腥,魔芋本身没有味道,全靠吸收别的材料的汤汁鲜美,再搭配它本身独有的口感,成就别样美味。 大部分配料余妙妙家里都有,比如豆瓣酱香料以及各种调料。 但做魔芋烧鸭还要有泡椒和泡姜,最好是四川那边的才地道。 这一时半会儿的,想找地道的四川泡菜不太可能。 然而即便是其他泡菜,余妙妙家里也没有,她不会做这个,平时吃的也不太多,一时间没想起来。 现在临时腌肯定来不及,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年崽,你家里有泡菜吗?”余妙妙问。 景年立刻回:“有哇!” 余妙妙也不跟他客气,直接说:“那我们拿点儿过来做菜吧!” 景年眨眨眼,问:“要烧鸭鸭吗?” “对呀。”余妙妙说:“加点儿泡菜很好吃的。” “可是我奶奶做的泡菜,没有小珍奶奶做的好吃。”景年说。 余妙妙吃了一惊,景年这个小吃货,吃什么都香,对他奶奶的厨艺也十分捧场。 林奶奶做的家常饭菜也确实很不错,不说多出彩,就是吃着特别舒服。 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他奶奶什么东西,做得不如别人。 余妙妙想了想,问:“小珍是那个扎两个麻花辫的小姑娘吗?” 景年点点头:“是她呀,她爸爸跟我爸爸,在一个地方打工哦。” 村里人出去打工,担心被人骗,或者被人欺负,一个地方的人都会抱团,大部分都是聚在一起。 余妙妙想起来了,她在村里几个月,也不是白待的。 那个小珍她有印象,很内向的一个小姑娘,比年崽大两三岁,家里只有一个老奶奶。 说起来她比景年还要可怜一点儿,都是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景年妈妈在县里医院生的他,小珍妈妈在村里生的,大出血,人没保住。 余妙妙听林奶奶无意间提起往事的时候,透露的口风,她跟小珍奶奶钱阿婆关系不错。 当初钱阿婆儿媳妇生孩子,林奶奶去帮忙,结果亲眼看见小珍妈妈大出血。 一盆盆的血水端出去,村里的接生婆束手无策,送医院也来不及了,一屋子人眼睁睁看着挣扎着生下孩子的女人死在了产床上,身下的床单都被鲜血浸透了。 或许是因为目睹了这件惨事,后来景年妈妈怀相不好,想去医院待产,哪怕是借钱,林奶奶也答应了。 话说回来,两家一个没了人,一个背了债,也说不上哪个更惨。 “小珍奶奶做的泡菜很好吃吗?”余妙妙不由问道。 “好吃哒!” 景年用力点头,用点头的幅度来表达有多好吃:“我奶奶说,我们村里,小珍奶奶腌的小菜最好吃啦!” “我也吃过哦。”景年说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显然回想起了那酸爽诱人的滋味儿。 余妙妙看得好笑:“你不是不能吃辣吗?” 景年捏着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很小很小的缝隙:“只有一点点辣,好香好香哒!” 年崽说好香好香,那一定是真的好吃,余妙妙毫不怀疑。 “我们能去小珍家买一点儿泡菜吗?”余妙妙问。 “不用买!”景年摆摆手:“姨姨你等等我!” 说完不等余妙妙反应过来,已经拔腿往自家跑。 余妙妙连忙跟上,景年跑回自己家,拿了几个他奶奶做的皮蛋放进小背篓里。 “年崽,你在干嘛?”余妙妙追上来问。 景年被起小背篓,去牵余妙妙的手:“去换泡菜呀,我奶奶做的皮蛋好吃哒,小珍奶奶喜欢吃,拿去换泡菜!” 余妙妙:“……” 年崽也太聪明了吧! 在跟村里人的人际交往潜规则方面,余妙妙是比不上景年的,既然他说这样可以,跟着他就好了。 景年带着余妙妙去了小珍家,家里只有小珍一个人,小姑娘连忙去菜园子找她奶奶回来。 小珍奶奶听景年说完来意,不好意思地说:“一点子泡菜,说一声我让小珍给你送过去就行。” 余妙妙跟小珍奶奶不太熟,客套了几句,景年把小背篓里的皮蛋放下来,装了满满一背篓的泡菜回去。 最后小背篓装不下,还另外装了一兜。 除了余妙妙要的泡椒和泡姜,其他各种泡菜小珍奶奶都给她装了一些,说让她拿回去尝尝味道。 余妙妙提着泡菜,景年背着,两人回去之后,余妙妙把这些泡菜都拿出来。 太多了吃不完的,除了今天要用的,剩下的要用保鲜袋装好,放进冰箱里,不然要坏的。 收拾泡菜的时候,余妙妙发现除了她认识的豇豆、萝卜这些,还有她不认识的。 “年崽,这是什么?”余妙妙指着一个浅褐色的跟生姜有点儿像但表皮更光滑的东西问。 景年看了看,说:“是洋姜呀!” “洋姜?” “好吃哒!”景年戳了戳袋子里的泡洋姜,“脆脆的,可好吃啦!” 余妙妙来了兴趣:“这个怎么吃?” 怎么吃? 景年眨眨眼,试探着:“用嘴吃?” 余妙妙:“……” 好的我懂了。 她洗了几个洋姜,这东西很小,约莫两个指节那么长,有的更小一些。 “年崽,你吃不吃?”余妙妙问景年。 景年忙不迭地点头,余妙妙分他两个,自己又咬了一个。 泡洋姜一入嘴,余妙妙就知道为什么景年说好吃了。 这玩意儿虽然跟生姜名字很像,长得也有点儿相似,吃起来却大相径庭。 入口就是脆,嫩生生的。 因为腌制过,是咸酸口,但又不会过咸或者过酸,带着微微的回甘,特别酸爽开胃。 这个是真的好吃,吃完一个还想吃第二个,没一会儿余妙妙就把洗好的几个洋姜给吃完了,还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崽,这个真的好吃欸!”余妙妙感叹道。 景年也啃完了两个小洋姜,酸得直咽口水,彻底打开了胃口:“姨姨,我们什么时候吃鸭鸭呀?” 余妙妙被他小奶音的“鸭鸭呀”弄得一愣,而后忍俊不禁,这也太可爱了吧! “现在就做!”余妙妙说着打开直播间。 直播间观众早就等着了,一见她开播,就焦急地问起来,怎么这么晚才开播,都等好一会儿了。 其实余妙妙本来打算在去换泡菜的时候就开播,但是考虑到小珍跟她奶奶不一定愿意入镜,就放弃了。 回来之后……回来之后忘记了,洋姜真好吃嘿嘿。 当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可以选择当没看见。 “家人们,现在我们来做魔芋烧鸭,大家看看哈,这是我们准备的材料。” 她冲景年招招手:“来给大家介绍一下。” 景年早就跟直播间混熟了,也不怯场,先跟这些大朋友们打了个招呼,然后一一开始介绍。 “这是鸭鸭,今天吃它。” [鸭鸭:我真的会谢!] [鸭鸭做错了什么?] [鸭鸭这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它?] 景年看了看弹幕,抓抓头发:“因为好吃呀!” 奇怪,这种问题,当然是因为好吃才吃它呀。 [……] [他是不是在鄙视我们?] 余妙妙要笑死了,这群人天天怼她,风水轮流转,老是在崽崽手上吃瘪。 玩笑归玩笑,该吃还是要吃的。 景年介绍要各种食材,余妙妙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做菜。 先做了一个凉拌魔芋丝,这是个凉菜,下午要是想追剧啥的,戴个一次性手套或者拿个小叉子,还能小零食吃。 做起来也很方便,把魔芋切丝焯熟,加自己调的蘸料拌一拌就好了,非常简单。 做好之后,余妙妙先尝了尝,嗯,味道不错,这个拌料是她试验了多种配方之后,定下来的最合口味的一种。 “崽,尝尝。”余妙妙夹了一根给眼巴巴看着的崽崽。 景年仰着头张着嘴,像嗷嗷待食的小雀儿。 小家伙嘴小,哪怕是一根魔芋丝,也撑得嘴巴满满的,脸颊鼓起来。 “好吃吗?”余妙妙问。 “嗯嗯唔唔……”景年腮帮子一鼓一鼓,吃得不亦乐乎。 魔芋丝特别Q弹爽滑,外面的拌料香香辣辣,余妙妙还在里面加了熟芝麻,香味加倍! 考虑到景年不是很能吃辣,特意调整过辣度。 景年辣得直吸气,还张着嘴要吃。 [好了,不用问什么味道,好不好吃了,看崽崽表情就知道了] [实话实说,我馋了。] [好的凉拌魔芋一百分,不用再讨论了,我就想看魔芋烧鸭,鸭呢?] [喵喵这个凉拌魔芋的卖相,真不错啊,有美食主播那味儿了。] 余妙妙:“……?” 我本来就是美食主播好吧?! 景年:“姨姨,美食主播是什么味儿呀?好吃吗?” 他知道,姨姨就是美食主播,因为她跟直播间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们吵过好多次啦! 可是美食主播竟然还能吃吗?景年很好奇是什么味道的。 第224章 余妙妙费了很大口舌,才让景年明白,“美食主播那味儿”跟“美食主播有味道可以吃”是两回事。 崽,这可不兴吃啊! 不吃就不吃嘛。 景年很淡定,他也没有想吃姨姨,他是小崽崽,又不是小妖怪呀! “姨姨,我想吃鸭鸭!”景年说。 想吃鸭子好哇! 余妙妙立刻把鸭子拎过来,咔咔咔剁成小块儿,“这就烧鸭子吃!” 景年马上到灶门边上的小板凳上坐着,姨姨做好吃的他烧火,两人很长时间都是这样搭配的,导致余妙妙至今烧火水平一般。 做魔芋烧鸭,魔芋要先焯水,多焯两遍,沥干水分备用。 这个步骤刚才余妙妙做凉拌魔芋的时候,已经做过了,她把准备的所有魔芋都焯过水了,一会儿直接用就行了。 鸭子肉不容易熟烂,这个菜必须鸭肉软烂入味儿才好吃,花的就是时间。 先把鸭子洗净,下锅焯水,加葱姜蒜以及料酒,去除腥味儿。 撇除浮沫,这些都是常见步骤,处理肉菜的时候时常用到,余妙妙做得很熟练。 鸭肉初步处理好了,盛出备用,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起锅烧油,下葱姜蒜花椒泡姜泡椒等配料爆香,下豆瓣酱炒出红油,然后下鸭肉煸炒。 没一会儿,鸭肉已经在锅里爆出香味儿。 被灶台挡住视线的景年,频频起身抬头,一脸垂涎地往锅里看,好香哇! 大灶做饭油烟很大,摄像头也因此不甚清楚,但光看崽崽的表情,已经够直播间观众脑补了。 [等我有钱了,一定要买个能闻到味道的手机] [年崽的表情太真实了,跟我妈做饭我望嘴时候一模一样] [没错,这时候我妈会给我先吃一口……] 余妙妙也看见了崽崽馋唧唧的小表情,哭笑不得地说:“崽,现在还不能吃啊!” “我不吃。”景年咽着口水,“我就是看看好没好呀!” 年崽嘴馋的小模样实在太可爱了,让人不忍心拒绝他。 余妙妙顺手夹了一筷子凉拌魔芋喂给他,嘴里有了好吃的,景年一下子笑开了,蹲回去继续烧火。 余妙妙好笑地摇摇头,继续手上的活儿。 锅里的鸭肉已经微微变黄,混着豆瓣酱的红油,颜色十分诱人。 这还没有完,余妙妙又丢了两颗冰糖进去,据说这样能让酸味儿和辣味儿变得柔和一点儿。 冰糖融化之后,鸭肉上了糖色,颜色更漂亮了,香味儿也更浓郁了。 余妙妙不断翻炒着鸭肉,这会儿香味已经很过分了,景年嘴巴里嚼着魔芋丝,还忍不住往锅里看。 “年崽,酱油!”余妙妙喊。 灶里头的火够用,景年站起来够到酱油瓶子递给余妙妙,余妙妙又往锅里倒了适量的酱油和料酒。 因为豆瓣酱、酱油里面都有咸味儿,不用加很多盐。 但余妙妙准备了一整只鸭子,还有许多魔芋,一会儿还要加水慢慢焖烧,还是要加一点儿盐,可以等最后再加。 “姨姨,鸭鸭好香好香!”景年扒在灶台边上,垂涎地看着锅里咕嘟咕嘟的鸭子。 “等做好了更香。”余妙妙笑眯眯说。 其实她也馋啊!这个香味真的绝了,泡椒的酸辣,豆瓣酱那个香,还有鸭肉的香跟各种配料混在一起,不止崽崽一个人口水泛滥好不好。 最后把准备好的魔芋倒进去,翻炒均匀,加适量的水,锅盖一盖—— “崽,小火。” 烧火童子立刻尽职尽责地跑回去,把灶里面的火压一压。 折腾到现在,景年爷爷奶奶也回来了,因为早就说好了来余妙妙家吃饭,他们回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过来了,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两人也不是空着手来的,带了一些自家菜园子里的菜,一颗大冬瓜,一些红薯。 余妙妙笑着接过来放进她的储藏室里,她没有种菜,林家送的都吃不完。 这会儿魔芋烧鸭也焖得差不多了,转大火收汁,尝了尝味儿,又加了点盐。 不过说是请吃魔芋,余妙妙还是做了别的菜。 一锅烧鸭子算是荤菜,还清炒了一个菠菜,一个凉拌的魔芋丝,一个蛋饺白菜粉丝做的三鲜汤。 蛋饺是某次余妙妙看见用汤勺做蛋饺的视频,好奇跟着学的。 她直播做过这个,翻车几次后就做得很好了,景年可爱吃这个,每次能吃很多。 粉丝是林奶奶送的,自家红薯粉做的粉丝,特别爽滑,用来做酸辣粉也很好吃。 不夸张的说,今天一桌子菜,都是景年爱吃的。 所以崽崽坐到饭桌边后,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开心得两只jiojio直晃悠。 “这么多菜……”林奶奶不好意思地说。 余妙妙连忙道:“所以大家要加油吃啊,吃不完可就浪费了。” 林奶奶:“这也太多了。” 光魔芋烧鸭就一大盆,真的是一盆,这可是一整只鸭子,还加了很多魔芋,份量足足的。 应广大观众的要求,今天他们一定要看着年崽吃魔芋烧鸭,所以余妙妙把手机用支架架在饭桌边上。 [你们不行让我来,我能炫!只要炫不死,就往死里炫!] [鸭鸭这么可爱,喵喵把它做得真香啊!口水.jpg] [我想做喵喵家的垃圾桶] [前面的姐妹,你矜持点儿] [只有我想吃魔芋吗?那个魔芋烧鸭里面的魔芋,看着也太好吃了吧,上面挂着的汁儿,太馋人了!] [我比较好奇,年崽会先吃蛋饺,还是先吃鸭鸭] [蛋饺吧?上次喵喵做这个,他一个人干了八个,把喵喵都吓住了。] [我也压一手蛋饺,输了去做五张卷子] [这可不一定,没看见他今天那小馋样儿,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哈哈哈哈干嘛这么说我们年崽,崽崽不要面子吗?我们年崽很矜持的好吧] [你就说你压什么吧!] [……压鸭鸭] [搁这儿卖萌呢] 弹幕画风一变,纷纷开始下注,一开始蛋饺还跟鸭鸭不分伯仲。 后来人越来越多,可能因为今天直播的主题是魔芋烧鸭,而且比较起来,蛋饺看着太寡淡了,鸭鸭一下子一骑绝尘,把蛋饺甩在了老后面。 这时一个大烟花炸开,飘出两个金色的字:“蛋饺”。 [666这就是榜一大哥吗?不打赏不会说话。] [一个字五十块,不愧是家里有律师团的人] [律师哥中午好,您吃了吗?吃的啥啊?] [笑死,你关心人家吃什么干嘛] [这不是想开拓一下眼界] 这个问题勾起了其他观众的兴趣,也都谈论起来,像“廷”这种有钱人,每天吃什么。 吃什么? 宗廷看了眼面前的饭菜,牛肉羹、木耳炒肉、山药烧排骨、猪肚鸡。 除了一道画风跟其他菜格格不入的魔芋烧鸭。 这是他上午点的菜,因为厌食症,他的胃不太好,家里饮食十分清淡。 其实他爸很能吃辣,他妈被带着也能吃一些,宗廷记得小时候,家里的厨师做得一手好川菜,他没生病的时候,也是能吃辣的。 不过家里的饭菜已经很久都是这样了,早先他不吃饭,爸爸妈妈也是这样陪着他吃。 今天宗廷点了一个重口味的菜——最近几个月宗廷时不时会点菜,阿姨已经习惯了,宗夫人巴不得他愿意要吃的,只要他想吃。 不过今天这个菜有些重口,阿姨问过宗夫人才做的,即便如此,那些酸的辣的配料,也尽量少放了。 桌子上的魔芋烧鸭一汤碗,位置不好的肉都提前剔出去了,整道菜看着十分精致。 宗廷却失了食欲,这个看起来就没有年崽的好吃。 至于为什么要压“蛋饺”,年崽痴迷蛋饺的时候,宗廷跟着他一起吃了一周的蛋饺。 他不喜欢崽崽喜新厌旧,那会儿不是那么喜欢吗? 饭桌上抱个平板点点点,宗先生和宗夫人就像没看见一样,一点儿不管。 玩会儿平板怎么了,他们只在乎孩子能不能好好吃饭。 宗廷没有刻意隐藏,所以两人哪怕不调查,关心孩子的父母也发现他最近在看美食直播。 他们乐得宗廷对这个有兴趣,最近吃饭都吃得多了,要不是宗廷不乐意他们打扰年崽,他们还想好好谢谢主播呢。 “阿廷,这道菜有些辣,你少吃一点儿。” 宗夫人在儿子手边放了一杯清水,“要不然涮一下再吃。” 宗廷摇了摇头,那有什么好吃的。 他没急着动筷子,面前的这份魔芋烧鸭没办法吸引他的食欲,他想,或许等年崽吃起来了,他就又想吃了。 以前很多次都是这样,一样的食物,他也不想吃,但是看见景年吃得很香,又会想要试试。 虽然试过之后并不觉得有多好吃,还是认为年崽手上的更香,但多多少少,他吃进去了一些东西,最起码比以前吃得多多了。 屏幕里,所有人已经落座,余妙妙家的饭桌跟林家一样,四方小方桌,一人坐一边正好。 “开饭吧!”余妙妙说着,伸了筷子,她知道她不动筷,林爷爷和林奶奶是不会动筷子的。 果然,她一动,其他人也跟着动了。 景年直起身,筷子直直朝着魔芋烧鸭的盆里伸过去。 鸭鸭党大喜,就说嘛,鸭鸭这么香,一定会获得胜利! 弹幕甚至已经开始庆祝了,很多人开始点那些蛋饺党,让他们兑现赌注。 有个说“输了去偷校长种的葡萄”的家伙,疯狂被cue。 这人都不敢冒头了,然而屏幕里,景年夹了一个鸭翅膀,筷子一转,给了林奶奶:“奶奶,你爱吃的翅翅!” 第225章 这一场赌,谁都没赢。 景年给其他人夹了一圈的肉,往魔芋烧鸭的菜盆里伸了三次筷子。 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小孩子奇怪的计算方法,最后不好意思再夹肉了,矜持地给自己夹了一筷子炒菠菜。 [……] 刚还闹哄哄打赌的观众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谁都看得出年崽想吃肉,嘴里咬着菠菜,眼睛还不住往装肉的盆里瞥。 可他还是把鸭腿鸭翅这些夹给了其他人,自己啃了两根菠菜。 [崽崽偷偷瞄肉的小表情,萌死了!] [给他吃!] [唉,不知道该说啥,虽然输了,但一点儿不觉得冤枉] 爷爷奶奶还有余妙妙,也感动坏了,纷纷给崽崽夹了大块的肉。 景年菠菜还没吃完,碗里堆满了肉肉,高兴得眼睛弯成月牙,甜蜜蜜地跟爷爷奶奶和姨姨道谢。 “我还以为你不爱吃肉了。”144嘲讽道,它也没想到景年会先吃菠菜。 “因为我夹了三次肉了呀!”家里有好菜的时候,不能总朝那一道菜伸筷子的。 景年嘴里塞了一块鸭肉,吃得喷香,不耽误他脑子里跟144聊天,“这个肉肉好好吃哦,好香好香,斯哈……” 可那三次也不是夹给你自己吃的啊! 144想这么说,但是想想,这个崽很多时候都自有一套逻辑,有的时候跟他辩,会被绕晕。 144:“……喝口水吧。” 被辣到还要吃,可能这就是吃货的执着吧。 景年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然而水是热的,喝完之后更辣了。 小家伙坐在那儿,一边吃一边“斯哈斯哈”吐舌头。 余妙妙不好意思地说:“我已经少放辣椒了,没想到还是这么辣。” 景年连忙表态:“姨姨,好吃哒!” 这话大家都认同,余妙妙自己吃着也觉得相当不错,鸭肉被烧得软嫩多汁,一点儿都不柴。 魔芋吸足了汤汁,口感又那么爽滑,跟吃肉一样,还不腻。 林奶奶忍不住道:“年崽,你涮涮再吃。” 景年摇着头又往嘴里塞了一块鸭肉,才不要,涮了就没这么好吃啦! 大人们好笑又无奈,真是个贪嘴的崽崽。 余妙妙去屋里拿了几瓶牛奶出来,这个解辣效果比喝热水好多了。 景年吨吨吨喝着牛奶,大口大口吃着好吃的,一口鸭肉一口蛋饺,间或鼓着腮帮子努力嚼魔芋,偶尔吃两根菠菜意思一下,快乐到飞起。 他吃东西的时候,注意力大都集中在食物上,小表情特别认真,每一口都吃得特别香。 [我馋了,我也好想吃魔芋烧鸭鸭] [卖萌?] [……打错字了,魔芋烧鸭呀!] [年崽真的好会吃,每次看他吃东西,都好香好香。] [真的太会吃了,特别有食欲的那种,沉浸式吃饭,我的嘴会不自觉地跟着动,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艹,你一说我才发现我也在动嘴!] [我口水泛滥!] [我在吃薯片,可是薯片不香了QAQ] [难怪喵喵饭量见涨,谁跟年崽一起吃饭饭量不涨啊] [笑死,说女主播饭量见长,还是铁粉。] [喵喵:你礼貌吗?] [咋了,饭量大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不是假吃,吃你家大米了?] [行了行了别吵架,崽崽吃得不香吗?你们竟然还有心思吵架?] [嘿嘿嘿,幸亏我机灵,喵喵开始做的时候我就点了魔芋烧鸭外卖,现在外卖已经到了。] [……呵,我也点!] 景年可不知道自己算是间接带动魔芋烧鸭销量了,他全神贯注地干饭,吃得小肚子都凸起来了,也舍不得放下筷子。 太好吃啦,所有菜都是他爱吃哒! 魔芋好吃,蛋饺好吃,鸭鸭更好吃! 菠菜……菠菜一般般好吃吧。 景年还在努力干饭,被他的吃相勾起食欲的宗廷,也开始吃饭了。 他吃得还是不算多,但相比之前,已经不知道好哪去了。 那道特意点的魔芋烧鸭,他没吃几口,总觉得吃在嘴里,不是那个味儿,跟景年吃得是不一样的。 倒是便宜了宗先生,他一个重口味爱好者,天天陪着儿子吃素,今天算是开了个荤,米饭都多吃一碗。 “你们不用陪着我吃这些。”宗廷放下筷子后,突然出声。 宗夫人忙道:“吃清淡点好,健康!你看看你爸,吃那么辣,迟早高血压糖尿病。” 宗先生:“……?” 行吧,老婆说的,不敢还嘴。 宗廷瞥到他爸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心情忽然变好,有点儿想笑。 但他忍下来了,静默片刻,突然开口:“吃得开心更重要。” 人一辈子能活多久呢?说不定明天就被天外陨石砸死了。 这种概率虽然小,但宗廷的意思是,概率再小也有可能发生。 所以指不定明天人就没了,为什么要苛待自己呢? 不是说要放纵,而是不必对自己那么严苛。 生活很难,它跟你提的要求,身边的人对你的要求,已经让人产生很大的束缚感。 如果连一口吃的,一点儿小欲望都没办法满足,那活着也太辛苦了。 宗廷又想到景年,最近他总是很容易想到他。 那个小家伙很爱笑,笑起来两只眼睛弯成月牙,唇红齿白,有时候会笑出酒窝,小小的,可爱到要化了——这是直播间观众的评价。 是因为不想太多,所以没烦恼吗? 如果让景年知道他这个疑惑,一定会大声反驳。 才不是,怎么能这样呢?明明是他心态好! 他也有很多烦恼的,最最大的烦恼,就是爸爸妈妈什么时候能回家,给他过一次生日。 他太想自己爸爸妈妈了。 好在入秋之后,离冬天就近了,到了冬天,就要过年了,过年的时候,他爸爸妈妈就回来了。 那次魔芋烧鸭的直播非常成功,剩下的那些魔芋,余妙妙在直播间当着众人的面,做成自制的魔芋爽小零食,封装进去。 很多,但是数量依旧不够给所有粉丝分,于是就当粉丝福利,给观众们抽奖送了出去。 那次之后余妙妙找到了新的直播思路,有时候她在家煮火锅自制螺蛳粉,熏得景年不肯进门。 有时候,她出去拍村里人做的吃食。 比如小珍奶奶腌的泡菜,确实好吃的,经过小珍奶奶同意后,专门拍了她做泡菜的视频,很多粉丝都表示想买这些泡菜。 看起来很简单,但是厨艺这种事,有时候真的很玄乎,有些人随手一摆弄,就好吃得不得了。 有的人装备俱全菜谱在手,还能把厨房给点了。 再有,看起来小珍奶奶做泡菜很简单,但很多人还是会嫌麻烦。 而且泡菜又不是饭,一两个人能吃多少?自己做做少了不划算,做多了吃不完,还不如买点儿成品,想吃的时候直接拿出来。 后来余妙妙又拍了林奶奶做的皮蛋,李婶子晒的红薯干,小强妈妈做的小米锅巴等等。 都是村里有口皆碑的好手艺,余妙妙自己一一尝试过,看着不起眼,味道是真好。 直播的时候,很多观众也表示出了购买意向。 余妙妙灵机一动,干脆开了个淘宝店。 她的货品不多,都是村里这些人自己做的吃食,还有一些山货,晒干的蘑菇木耳这些。 她跟人家商量好了价钱,如果店里有人下单,再去买一些回来发出去。 因为快递不到村里,所有商品都标明了一周内发货,她囤几个单子一起去镇上发快递。 要是一周下来几个单子也没有,没关系,就当去镇上采购了,踩着小三轮带着年崽去溜达一圈,也不算白跑。 她没特意搞宣传买广告,也不是想在这上面转什么钱,单纯帮老乡们销一下货,挣几个小钱,她自己是不赚的,就加了个运费。 到了冬天的时候,余妙妙的小淘宝店已经走上正轨了。 那几家由她帮着卖货的,多多少少赚了点儿,少的几十多的几百。 看着钱不多,但这是意外之财啊! 那些东西,村里人都不看在眼里的,大集的时候辛辛苦苦挑过去也不好卖。 大家对余妙妙感激极了,能在她这上货的见天儿说她好话。 没在她淘宝店上货的,动不动有人来问她:“大学生啊,我家什么什么做的特别好,你看能卖不?” 余妙妙忙得焦头烂额,直播都停了两天,一直到粉丝私信问起,才想起来景年有两天没来找过她了。 还以为是这段时间太忙冷落了崽崽,余妙妙连忙拿了一个镇上带回来的奶油小蛋糕到隔壁,准备用好吃的贿赂崽崽。 不出意外,景年看到蛋糕,眼里有惊喜:“姨姨,这是生日蛋糕吗?” “不是哦。”余妙妙说:“生日蛋糕是要生日的时候吃,这个是姨姨送你的……呃,反正就是随便吃吃的蛋糕。” 景年抿着唇笑得开心:“蛋糕怎么能随便吃呢?” 他小心翼翼抱着小蛋糕,珍惜地问:“姨姨,我能先不吃吗?” “为什么?”余妙妙问。 虽然冬天蛋糕会比较耐放,但放久了就不好吃了吧。 景年笑了笑,捂着嘴巴,像在说一个秘密:“姨姨,我跟你说哦,我爸爸妈妈要回来啦!” “嗯?”余妙妙大吃一惊:“真的吗?什么时候?” 她之前听村里人说过,说景年爸爸妈妈很少回来,就算过年,也是赶在年尾最后几天。 这才刚到十二月中旬,元旦还没到,阴历才十一月,离过年远着呢。 景年脸上的笑就没停过,特别高兴地跟余妙妙说:“不知道哇,我听见爷爷跟我爸爸打电话说的,问他怎么突然要回来。” 他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小小的一团,时不时看向门外。 余妙妙突然明白了,这几天崽崽没去找她,是在家等他爸爸妈妈回家。 第226章 景年爸爸妈妈要回来这事儿,不光他自己高兴,144也激动得很。 虽然不知道年崽爸妈为什么这个时候回来,但是现在离景年生日已经很近了。 如果他们回来留下过年,那这个世界的任务就顺顺利利完成了,积分到手! 后面再有什么事,也不影响任务判定。 就算他们只是回来待几天,不在家过年,也比连面都见不着的好。 能见面的话,让崽崽撒撒娇,说不定他爸爸妈妈就心软了,留下陪他过生日了。 毕竟谁能受得了年崽撒娇呢?它都不行的。 因为爸爸妈妈要回来这事,景年好几天都没出门,他要待着家里,想第一个见到爸爸妈妈。 一直到余妙妙来说,等景年爸妈回来了,想请他们吃顿饭,林奶奶才知道年崽偷听了她和老爷子跟儿子讲的电话。 其实也不算偷听,两人年纪大了,听力不是特别好,家里那个老年机,也不怎么会用。 景年爸爸走的时候,给调得最大音量,接个电话跟扩音一样。 景年进去找奶奶,结果正好听见他们在接电话,耳聪目明的小崽崽就这么知道了爸爸妈妈要回来的消息。 之前老两口不跟景年说,也是怕儿子儿媳那边有什么变故,改变行程,到时候空欢喜一场,年崽该伤心了。 现在既然他已经知道了,自然也不用再瞒着了。 林奶奶笑道:“急什么,说要一周呢,现在等着,你爸爸也回不来。” 一周是七天,景年知道的! 他掰着手指头算,已经过去三天了,还要四天爸爸妈妈才会回来。 四天呀,好长啊! 他在家等得实在心焦,又知道了爸爸妈妈回来的具体时间,高兴得不知道怎么是好。 他迫切得想释放自己无比快乐的情绪,最好的朋友144已经知道了,姨姨也知道了,还有谁不知道呢? 崽崽在直播间笑得阳光灿烂,酒窝深深,醉死个人。 “我爸爸妈妈要回来啦!” 他对着摄像头,说了一遍又一遍:“我爸爸妈妈会给我过生日哦!” 直到余妙妙忍不住了,哭笑不得道:“崽,你说了十二遍,大家都知道了。” “没有哇!” 景年指着不断刷新的提示新用户进入的系统弹幕,奶声道:“还有好多人刚来呀!” 哦哦,给新来的人说的,这没毛病。 余妙妙有点苦恼,直播间的观众来来去去一直有新人,要一直说下去吗? 然后就听景年说:“姨姨,你不是说,有好多好多……几万个那么多吗?” 余妙妙:“……” 大可不必说几万遍啊崽! 其实她现在已经有十多万的粉丝了,涨粉速度算是很快的。 不过余妙妙觉得这时候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好在景年是个听劝的崽,余妙妙忽悠他说那几万个粉丝已经都进直播间了,后面进来的是不认识的,景年才作罢。 “我……我再说一遍……”景年竖起一根手指,可怜巴巴:“一次。” 余妙妙无奈摆手:“去吧去吧。” “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他对着摄像头,又重复了一遍。 之前姨姨还给他买了一个小蛋糕呢,可好吃啦,超级超级好吃! 他原本想留着等爸爸妈妈回来一起吃的,可是姨姨说放不了那么久,他就跟爷爷奶奶还有姨姨一起吃掉了。 奶奶说,等爸爸回来,他过生日的时候,也给他买一个当生日蛋糕。 说起这些,崽崽大眼睛亮晶晶的,清澈透底,像落满了星星,让每一个看见他的人,都心头发软。 [年崽好像很开心欸] [因为很少见到爸爸妈妈吧,突然有点儿心酸] [同心酸,他笑得这么开心,我却想哭] [他爸妈怎么舍得啊?我要是有这么个崽崽,上幼儿园我都得扒窗户上盯着] [你这话说的,要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背井离乡,让孩子当留守儿童] “对呀,我都好久好久没见到爸爸妈妈了!”景年附和着弹幕上的话。 他看得慢,往往还在思考怎么回答,弹幕已经刷出去好多了。 “幼儿园我知道!” 景年又找到一个认识的词:“小朋友上的学校,我在电视上看见过!” “为什么要扒在窗户上看呀!留守儿童是什么?” 弹幕停了一瞬,不知道是哪个尖刻的,回了一句: [就是像你这样被父母扔在乡下不管,一年到头见不到爸妈的可怜小孩儿] 不是所有人,都心怀善念。 余妙妙稍微火一点儿,粉丝变多后,黑粉从来没少过。 别的主播会加公会,有专门的运营帮忙管理直播间,余妙妙不想被公会限制,拒绝了好几个找上门来的。 然后她黑粉更多了。 她是个成年人,平时看到一些难听话都会难过,更别说景年。 可是防不胜防,今天余妙妙一不注意,就有人冒头。 直播间的人反应已经很迅速了,“麻袋姐”删弹幕拉黑踢出直播间一气呵成。 宗廷随手乱砸了几个礼物,屏幕上都是炸开的特效。 其他观众也刷礼物的刷礼物,刷弹幕的刷弹幕,力图转移崽崽的注意力。 他们也希望崽崽眼睛不要那么尖,没注意到那条弹幕。 可是景年看到了。 他呆呆地看着屏幕,愣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感知到来自陌生人的恶意。 小家伙撅着嘴巴,气鼓鼓的:“才不是,我爸爸妈妈没有扔下我不管,他们要挣钱哒!” 他不知道那个人已经被整天问他喜欢什么颜色麻袋的奇怪姐姐踢出直播间了,还在跟那个家伙隔空对线。 “我爸爸妈妈要回来了。”景年仰着小下巴,很得意的样子:“还有四天哦!” 他伸出四根短胖的手指比了四,“我爸爸妈妈好喜欢我哒!” 余妙妙趁机道:“年崽说得对,你爸爸妈妈就是为了给你更好的生活,才去那么远的地方打工挣钱,没有不爱你,他们都很爱你。” 她隐约知道之前林家欠了不少外债,景年爸爸妈妈外出打工,可能就是为了还债。 但当着直播间这么多观众的面,当然不能说这些。 景年抿出个笑,点点头:“姨姨,我知道哒。” 奶奶说了,他是妈妈很辛苦生下的宝宝,小珍的妈妈就是为了生她死掉的,他的妈妈也差一点儿没了。 妈妈一定很爱很爱他,所以才会不管自己会不会死,也要生下他。 奶奶还说,爸爸在家的时候,最喜欢抱着他玩,把他放在脖子上,带他到处玩儿。 他才不是被爸爸妈妈扔下的! 大部分人都是好的,而且直播间观众很多都是崽崽粉,心疼他心疼得不得了。 这时候纷纷说起安慰的话,夸他的,哄他的,还有刷小礼物的。 宗廷又刷了几个大烟花,其实他很想刷更贵的礼物,或许这样,年崽家里就不会那么缺钱了。 他可以一直跟他爸妈在一起,每天都笑得像个小傻子。 不过年崽喜欢这个。 他想让他高兴一点儿。 宗廷刷了几个大烟花,问: [你要过生日了吗?什么时候?] 他的弹幕是金色的,十分显眼,景年一下子看见了。 他对“廷叔叔”印象很好,立刻回了他的问题:“是呀,我还有……” 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没算清楚,放弃了,直接跟宗廷说了他什么时候过生日。 宗廷把这个日期记下来,又问:[有什么生日愿望?] 他想,不管年崽想要什么,他都可以帮他实现。 [我去,大佬发话了,崽崽快许愿!] [这可是真能实现愿望的圣诞老人] [圣诞老人?] [比喻!比喻!不然呢,实现生日愿望的是啥?] [一般是我爸……] [还有我妈] 景年眨眨眼,对“廷叔叔”印象愈发好了,他真温柔呀,对他特别特别好。 “不用啦!”小奶音透着欢快,没有被刚才那个弹幕影响的样子。 “我的愿望,我爸爸妈妈要帮我实现啦!” 他想跟爸爸妈妈一起过生日,这次应该可以的吧。 宗廷盯着屏幕里笑得超甜的崽崽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戳了戳他的小酒窝。 可惜指尖碰到的,是光滑坚硬的屏幕,没有预想中的柔软。 笨蛋。 真的不聪明。 父母答应你了又怎样?不要说出来,再提一个愿望不好吗? 他可不是随便许诺的那种人,想让他松口很难的好嘛。 竟然拒绝了他。 屏幕里,景年还在笑。 他是真的开心,仅仅因为要跟父母见面了。 因为记挂着爸爸妈妈要回来的时间,接下来几天,每一天景年都是数着日子过的。 还有一天的时候,他在家里都坐不住了。 恰好这天上午余妙妙去镇上采购,顺便把淘宝店的几个订单寄出去。 景年一个人在家在无聊死了,跟144聊了会儿天,把余妙妙给他布置的作业都写完了。 把家里打扫了一遍,又一遍,又一遍…… 144忍不了了,说:“要不你出去溜达一会儿?” 也行! 景年立刻扔下扫帚:“那我们去村口玩儿吧!” 144:“……” 平时你不是嫌村口人多不乐意去吗? 嗐,小崽崽的心思,多好猜,惦记他爸爸妈妈呢。 今天怎么等都等不到的,可景年还是想去村口,哪怕望一望。 怪心酸的。 144说:“嗯,我也想去村口放放风,一起吧。” 景年立刻关上门,乐颠颠地朝村口跑去。 村口果然很多人,尤其是小孩子,村里小孩儿不上幼儿园,七八岁以下的小孩整天在村里跑着玩儿。 景年现在人缘好了,一看见他,村口玩耍的一群小孩儿,立刻招呼他过去一起玩儿。 第227章 景年平时不爱跟他们一起玩,更何况他眼尖地发现,黑牛也在里面。 虽然已经很久没被黑牛欺负了,但景年依旧对他没有好感,跟黑牛关系也很差,平时遇见了,招呼都不会打的那种。 这次他也不想跟他们一起,但他看见了小珍。 小珍和另外一个瘦小的女孩一起,被挤在一群男孩儿中间,表情怯怯。 景年走了过去:“你们在干嘛呀?” 他有点儿害怕,在他逃离之后,这些人又找了其他小孩儿来欺负,代替他曾经的位置。 “在玩儿啊!” “抓土匪,你来不来?让你当官兵!” “凭啥?”黑牛不满道:“新来的都得当土匪,咱们说好的!” 一个男孩大咧咧道:“那下把该我当官兵,我让给景年,我当土匪。” 要是以前,他们是不敢这么直挺挺地把黑牛的话撅回去。 但是自从余妙妙用奇趣蛋给他们搞分化,黑牛被村里更大一截的那批小孩儿收拾了几回后,他在同龄人中间威望大减。 景年就不一样了,跟他关系好的小孩儿,能有奇趣蛋,时不时余妙妙那做什么好吃的了,也会给村里小孩儿分一些。 很多时候她都让景年来分,一来二去,小孩子也都懂了,跟景年关系好有好处。 这孩子是个反应快的,他刚说完,立刻有其他小孩儿表示愿意把自己的机会让给景年。 黑牛气得拳头紧攥,想大吼一声:“你们怎么不讲规矩!” 可是他就是最不讲规矩的那个,以前仗着自己身高体壮,从来都是不讲规矩讲拳头。 景年原本不想玩儿,但他看黑牛黑着脸很不愿意他加入的样子,突然就想玩儿了。 “那我也来吧!”景年说,他指了指小珍和另外那个女孩,问:“她俩是干什么的?” “她们?他们是人质!”一个小男孩说。 景年:“……” “你们愿意当人质吗?”景年问小珍和另外那个矮瘦的小姑娘。 矮瘦的小姑娘缩着身子没敢吭声,小珍看了看景年,小声说:“我们要捡柴火……” 这大山里的村子不像城里用着煤气天然气,大家烧饭用的还是柴火。 天越来越冷了,不管是烧柴做饭还是洗澡,都要有热水,柴火多少都不嫌多。 家里有壮劳力的特意花几天去砍柴,小珍这样家里人手不足的,小孩子每天一有空就到处捡柴火,积少成多。 人家两个小姑娘捡柴捡得好好的,一群泼小子把人拦下来当人质。 景年鼓了鼓脸颊:“那你们去捡柴吧!” “不行!”黑牛说:“她们走了谁当人质?你吗?” 对于男孩儿们来说,当人质比当土匪还没劲,太没参与感了。 景年瞪他:“人家要捡柴!让她们当人质,你们把柴给人家捡了!” 也不是不行! 男孩儿们出来也是带着任务的,不过他们好多贪玩,随便捡点儿柴火就聚在一起玩耍了。 他们不把这点儿柴火当回事,反正也没多人,往两个小姑娘篮子里一扔—— 每个人的不多,加起来就不少了,一下子把两人背篓装满了。 现在行了吧? 怎么不行! 小珍和另外那个矮矮瘦瘦叫小丽的女孩子,都高兴起来了。 反正当人质也不用动,谁打赢了跟着谁就行,标准工具人,她们乐得轻松。 景年跟着他们玩了一会儿,他不经常玩这种游戏,即便玩也是被抓被撵的那个。 换他抓人了,一点儿经验都没有,玩了三轮,只抓住过一回,还是人家看他不行给放水了。 景年停下来喘了口气,望了望村口,一口小奶音,语气深沉:“今天星期天。” 其他人:“……?” 不上学的小孩儿是不关注今天星期几的,这群孩子懵懵懂懂看着景年。 星期天?星期天怎么了? 玩得正上头的小孩子们没人对这个问题好奇,继续玩他们的。 景年:“……” 嗨呀怎么不问呀! 你们问了我才好说,我爸爸妈妈明天就回来呀! 144:“……噗。” “四四你放屁了吗?”崽崽表情惊恐。 不要哇,四四在他脑袋里,它要是放屁了,他的头会不会变臭臭的? 144:“……我那是在笑。” 它等着景年问它为什么笑,然后听见崽崽问:“四四,为什么你笑起来像放屁呀?” 为什么笑起来像放屁…… 笑起来像放屁…… 像放屁…… 144原地自闭。 景年叫了它几声,没得到回应,还以为它不好意思了,小小的愧疚了一会儿。 他不该当着四四的面这么问它的,小妖怪也要面子的呀! 某些时候,景年有种坚韧的品质,比如这会儿。 他觉得是他暗示的不够清楚,于是在一轮游戏结束的间隙,又提了两遍时间。 终于有小孩儿憋不住了,问:“星期天怎么了?你明天要去上学吗?” 景年:“……” 虽然……虽然跟他想得不太一样,到好歹问了对吧。 景年立刻抓住机会说:“我明天不上学,不过我爸爸妈妈明天要回来啦?” “真的吗?” “可是现在还没到过年呀?” “我爸爸妈妈呢?他们也会回来吗?” “你爸爸会给你带玩具吗?” 景年如愿得到了众人的关注,抿着矜持的笑,一一回道: “当然是真的呀!我爸爸给我奶奶打电话说哒!” “没有过年也可以回来的!” 他想说爸爸妈妈是回来给他过生日的,但是又担心还没到他生日,爸爸妈妈就走了。 到时候别人该笑话他了,景年就忍着没说。 “你爸爸妈妈我也不知道,我爸爸没说呀!” “我爸爸妈妈回来我就很开心了,没有玩具也没关系哒!” 景年脸上带着笑,他很愿意跟每一个人讲他爸爸妈妈要回来了这件事。 他越高兴,越有人看不顺眼。 黑牛憋着一股气憋了半天,这会儿见大家游戏都不玩了,全围着景年,气得脑瓜嗡嗡的。 父母的叮嘱全忘在了脑后,口不择言道:“撒谎,你妈早死了,你爸也跑丢了,鬼回来看你啊!” 景年懵了,其他小孩也傻了,呆呆地看着他们。 自闭中的144:“……?” “崽你别……” 它话还没说完,景年已经冲了出去,小炮弹一样,一头撞在了黑牛身上。 他比黑牛矮一个头,正常情况下只够的着黑牛肩膀。 他的手指白白软软,打不疼任何人。 气急了的崽崽,选择用自己最坚硬的脑袋去攻击伤害他的人。 黑牛猝不及防,肚子一痛,被撞得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然而景年也没讨着好,愤怒之下,他一点儿没收力,把黑牛撞倒之后,自己也摔了。 摔了之后,立刻又爬起来,不管不顾地要去打黑牛。 刚才能一击成功,完全因为出其不意,黑牛怎么都没想到软弱可欺的小家伙会跟他动手。 这会儿一个屁墩儿摔下去,也把黑牛摔清醒了。 景年再爬起来打他,黑牛抬手就把他推了个趔趄。 “你还敢动手?”黑牛眼里,景年始终是那个被欺负了都不敢吭声,委屈巴巴掉眼泪的小哭包。 这样一个小哭包竟然敢反抗了?! 144急得不行,一声声劝:“别冲动,年崽你听我的,回头有的是办法收拾他,别自己动手!” 哎哟喂,主神大人在上,它的宿主崽哪是会打架的人! 跟那个黑牛拼体力,不是找虐嘛! 黑牛也丝毫没有让着景年,他起身后,几步冲到景年面前,揪着他衣领就要打。 好在其他小孩儿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冲过来帮忙,七手八脚地拦着黑牛,才没让景年被打成猪头。 黑牛就是一时情绪上头,被拉开后看见景年身上摔的灰,一个激灵想起来他妈警告他的话,顿时背上出了一层汗。 完了,回家肯定少不了一顿揍了。 想到亲妈的铁拳,黑牛顿时没了继续动手的想法。 偏偏景年却不依不饶,被人拉着还挣扎着要扑过来打黑牛。 144急得核心都快炸了:“崽你别激动啊,你打不过他的,上去不是送菜嘛!” “他说我妈妈……我妈妈死了……”景年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坏,我要打他呜呜呜……” 144:“……” “可是你妈妈没死啊!”144努力劝说:“等明天你妈妈回来了,你把她领去黑牛家,我保证,他一顿揍少不了。” “真的吗?”景年哽咽着问。 也不知道是在问,他妈妈真的没死,还是黑牛真的会挨打。 这两者144都可以给他肯定的答复,原因很简单。 前者,景年的任务还在,如果他妈妈已经去世了,那这个任务就没办法完成了,它的任务系统会刷新,这个任务就算意外结束了。 会有惩罚,不过也没办法了。 刚才144还特意看过了,任务完好,就等着宿主去完成了。 后者就更简单了,一个小孩子说长辈死了,完了人家找到家里去了,家长怎么不得打一顿以示尊重。 在144的努力劝说下,景年终于放弃了去跟黑牛干一架的念头。 而且黑牛也已经走了。 景年板着小脸往回走,眼眶红红的,心里还是委屈,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还没走回自己家,后面有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144说:“是小珍,她好像找你。” 景年是个不随便发脾气的好孩子,心里很难过,还是停下来等小珍:“有什么事吗?” 小珍咽了咽口水,犹豫了一下,突然开口:“年崽,你别难过,黑牛是瞎说的,你妈妈没有死。” 景年心里舒服了一点儿,刚想说几句赞同的话,就听见小珍继续说:“你妈妈是跟别的男人跑了,才不是死了。” 第228章 景年坐在自家屋檐下,捧着脸,呆呆地看着天。 “四四,小珍说的,是真的吗?” 144沉默了,它可以很肯定地跟景年保证说你妈妈没死,但是却不能保证小珍说的是假话。 那个小姑娘性子比景年还要怯懦,她没有理由编谎话来骗景年,以她的见识,也编不出来这种谎话。 而且,因为景年奶奶跟小珍奶奶关系好,她爸爸跟景年爸爸关系也不错,两人就在同一个工地打工,往年他们都是一起回来的。 景年大约是想到了这些,心里也有些不安,回来之后一直闷闷不乐。 144也相当郁闷,这都什么事儿啊!说好的最简单的低级任务呢? 万一小珍说的是真的,它要到哪儿去找景年他妈,回来陪他过生日? 任务要求说的可是父母一起! 没离婚的时候都没陪孩子一起过过生日,都不在一起了,这可能性岂不是更小了。 不能就这么算了! 144想,如果年崽爸妈真的已经离婚了,它一定要申诉! 这个任务不能只按照E级算,得加积分! 不过这都是后话,是补救措施,当务之急,得稳住已经快哭了的崽崽。 144说:“崽,你别想太多了,可能她就是随口一说,明天等你爸妈回来,就知道真假了。” 景年揉了揉眼睛,哽咽道:“我不想当没有妈妈的小孩儿。” “不会的。”144只能徒劳地说着这样的话。 景年揪着自己手指头,委屈巴巴:“我现在就想知道。” 现在怎么知道呢?它顶多只能保证景年妈妈还活着。 中午林爷爷林奶奶回来,发现景年身上有灰,担心地问了几句。 景年是个爱干净的崽崽,平时衣服干干净净的,一点儿脏污都很显眼。 其实他回来时候已经努力处理过了,但是他今天穿的是件浅色,在地上滚了两圈后,怎么都拍不干净了。 而且现在穿的衣服厚了,景年自己换不了,只能这样了。 景年糊弄了过去,没跟爷爷奶奶说实话,只说不小心摔了一跤。 要怎么说呢?说黑牛说他妈妈死掉了,所以他跟他打了一架? 爷爷奶奶会难过的。 还有小珍的话。 景年一直在想,她说的是真的吗? 小珍奶奶跟他奶奶关系那么好,他知不知道他妈妈的事呢? 景年的小脑瓜想了很多,不能跟爷爷奶奶说,只能跟144说。 可是144也没有好办法,只能说些不咸不淡的安慰话。 好在明天就是景年爸爸妈妈回来的日子,到时候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因为这件事,景年一直不太开心,余妙妙从镇上回来,给他带了一个新的小蛋糕,都没让景年开心起来。 “怎么了呀崽?”余妙妙很纳闷,昨天不还开心得不得了嘛。 因为爸爸妈妈要回来了,好几天都笑容满面,直播间观众都被他感染了,说最近看年崽,自己心情都变好了。 景年垂着脑袋,闷声道:“没有怎么……” 他不想跟姨姨说这件事。 林奶奶说:“摔了一跤,自己生闷气呢。” 林奶奶回来之后,已经把景年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了,余妙妙没看到。 摔了一跤? 余妙妙眼神闪了闪,等林奶奶走开了凑到景年身边小声问:“崽,真的是摔了吗?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跟她说,让她替你报仇!”144激动地喊。 今天看见黑牛欺负崽崽,它也超气的好吧!恨不得自己能变出实体,把熊孩子揍一顿。 当时那么多小孩儿在,也不知道黑牛怎么封的口,竟然没让大人知道他和景年差点打起来。 “可是……我打人了……”景年迟疑道。 动手打人的不是好孩子,他不想让姨姨觉得他不乖。 144:“……” 你管你那个头锤叫“打人”? 不是它瞧不起年崽,但凡当时其他小孩儿动作慢一点儿,现在他就是被打的那个了。 “没事,我保证,你姨姨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144说。 景年心里确实憋得难受,还很委屈,又不能跟爷爷奶奶说,难过坏了。 现在144说可以跟姨姨说,他就吭吭哧哧把上午发生的事给余妙妙讲了一遍。 一开始讲的时候还好,越说越委屈,眼泪一下子就滚出来了。 “他说我妈妈死了,我爸爸丢了,他坏!”景年抽噎道。 余妙妙:“……” 啊艹气死了! 她气得咬牙切齿,熊孩子真是能让人血压升高的物种啊! 余妙妙温声安慰:“崽,别哭,他瞎说的——” 景年一个激灵,惊恐地看着她,生怕她下一句就是“你妈才没死,她跟人跑了”。 “明天你爸爸妈妈就回来了。”余妙妙说。 她打定主意,回头要跟景年爸爸妈妈好好谈谈,尤其是他以前被别的孩子欺负的事。 还有那个黑牛,这件事她出面不合适,但景年家长带着就很合适。 孩子太熊,家长得负大半责任,先找家长,家长要是能管住熊孩子那很好,要是不管,就别怪她替他们管了,谁让熊孩子欺负她崽的。 景年张了张嘴,有点儿想把小珍说的话告诉她,可是到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口。 当天晚上,景年一夜都没睡好,一开始是睡不着,等睡着了,又一个梦接着一个梦。 起先梦见他一个人蹲在村口,他爸妈要回来了,他在这里接他们。 梦里来来往往很多人,现实中他们村都没这么多人,可是梦里熙熙攘攘,人多得要命。 景年好着急,这么多人,他都看不到他爸爸妈妈了。 他爬到树上——其实他不会爬树,但梦里就行了。 他扒在树上看呀看,从早看到晚,也没看到他爸爸妈妈。 景年很害怕,他想下去,突然就不会爬树了,卡在了树枝上下不来。 他哭着喊爸爸妈妈救他,没人来。 他浑身酸胀,手臂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抱不住树枝,要从树上滑下去了。 “啊——” 睡梦中惊醒地崽崽,一仰身坐起来。 “怎么了?”正偷摸趁着宿主睡觉,跑去跟别的系统打麻将的144吓得一下子跑回来了。 景年揉了揉眼睛,把做的梦大致跟144复述了一遍,心有余悸地说:“我……我掉下去了……” 梦里那种失重感太真实了,景年瞬间吓醒了。 “没事没事,梦都是反的。” 144安慰道:“你们村哪有那么多人来,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等,我看得远,不用你爬树。” 一人一统都自动忽略了景年根本爬不上去这个问题,聊了几句,景年心情缓和了一点儿。 “快睡吧。”144说:“很晚了,你明天不是还要去接你爸爸妈妈吗?别到时候起不来。” “才不会起不来……”景年小声嘟囔着躺了下去。 大概因为刚才的梦确实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梦中不觉得,醒来后仔细一想,违和感很重,那个梦就越发像个假的,压迫感也没了。 也或许因为小孩子身体素质不行容易犯困,景年躺下没多久就又睡着了。 然而这次睡着依旧没能睡踏实,他又做梦了。 这次做梦的场景景年更熟悉,是在他家里。 他爸爸妈妈站在门口,要进来的样子。 景年特别开心,他现在屋檐下跟他们招手,让他们进来。 两人都对着景年笑,然后朝他伸手。 景年连忙跑过去,梦里他腿很重,跑不动,急得想哭。 好在爸爸妈妈没有催他,他费劲地跑过去,想牵他们的手。 手伸出去,两人一下子消失了。 他家门口原本只有一条小路,但梦里却出现了一个分叉口。 景年爸爸妈妈出现在分叉口的两端,离得不近不远,脸上是一样的微笑,继续朝他伸手,叫他过去。 景年呆住了,他该牵谁呀?爸爸妈妈都不在一个地方,他够不着。 景年快急哭了,他想跟爸爸妈妈说你们站近点儿我够不着。 可他在梦里,成了个小哑巴,嘴巴张开又合上,也说不出话来。 他憋得难受,又急又害怕,歪歪斜斜朝着爸妈跑过去。 还没等他跑近,两人身影又远了,景年绷不住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跑着去找他们…… 早上景年被叫起来,表情呆愣愣的,林奶奶以为他没睡好还没回过神,给他穿好衣服,用热毛巾洗了把脸。 144却看出不对劲,担心地问:“崽,你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景年摸了摸胸口,眼泪差点儿下来。 “我不记得了……”他说:“可是就是很难过……” 第一个梦他记得很清楚,第二个梦却一点儿都不记得,只余下梦中的情绪延续到梦醒后,鼻子发酸心口发堵。 “只是梦而已,不记得就不记得了。” 144安慰道:“你看今天你爸妈就回来了啊!” 说到这个,景年振作起来,今天他爸爸妈妈就回来啦! 不光景年高兴,很久没见到儿子儿媳的二老也高兴。 今天林爷爷都没下地,一早起来在家里忙活。 房间前几天就好好打扫了几遍,被褥趁着太阳好的时候拿出来晒过,蓬松柔软。 林奶奶备了很多菜,家里好东西都拿出来了,一边切腊肠一边笑眯眯地跟景年说话:“你爸爸最爱吃腊肠,每次走的时候,都得给他蒸两根带着。” 景年眨眨眼:“我也爱吃。” 林奶奶忍俊不禁:“你个小馋嘴儿,有不爱吃的吗?” 奶奶笑了,景年也跟着笑:“我要去接爸爸妈妈!” “现在还早。”林奶奶说。 从城里回来,火车只到市里,然后坐客车到县城。 一路转车,到村里怎么也得半上午了。 景年不愿意:“我先去看看……” 他跑到村口等着,144履行承诺帮他看,一看看到中午快吃午饭了,他爸妈也没回来。 景年心急如焚:“四四,我爸爸妈妈怎么还没回来呀?” “别着急,再等——你看那个是不是?!” 第229章 道路尽头走过来一个人,个子蛮高,有点儿瘦,背着个大挎包,风尘仆仆。 144问:“那是你爸爸吗?” 景年站起来,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挠了挠头:“有点儿像……又有点儿不像……” 144:“……你爸爸你认不出来?” “我好久没见他了嘛!”景年委屈道,上次跟爸爸妈妈见面,他还是三岁的小孩子呢! 现在他都是四岁的大孩子了。 144:“……” 这父子俩可真是。 “我觉得不是。”景年突然小声说。 144问:“为什么?” 景年抿了抿唇:“他只有一个人,我爸爸妈妈要一起回来的。” 144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它刚扫描了一下,觉得这应该就是景年他爸了。 果然,等人走近了,景年还在犹豫认人,男人看见景年,直直地走了过来。 “年崽。”他朝着景年伸手。 景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男人动作僵了僵。 景年仰起头,仔细看了看,嘴角一撇,抱了上去:“爸爸!” 这是他爸爸,他爸爸回来了! 林平也笑开了,他笑容很淡,笑起来的时候会有细细的笑纹。 他跟景年长得不是很像,景年的眉眼五官应该是像他妈妈,但脸型却像足了他爸。 “来,儿子,爸爸抱抱!” 林平把景年抱起来,一下子举过了头顶,放在自己肩膀上让他坐着。 突然变这么高,景年高兴得咧嘴直乐,抱着他爸爸的脑袋,眉开眼笑。 “四四,我爸爸回来啦!” 144:“嗯嗯,看到了。” “我爸爸好厉害,我这么高!” 144:“嗯嗯,看到了。” “四四……” 144:“嗯嗯,看到了。” “看到了?在哪儿?”景年立刻追问。 144:“……?什么在哪儿?” 景年说:“我妈妈呀,我爸爸回来了,我妈妈在哪儿?” 景年坐在爸爸肩膀上,不住往后看,是妈妈走太慢落在后面了吗? 爸爸如约回来他很高兴,但是怎么就爸爸一个人呢。 林平不知道崽崽在想什么,他扛着儿子,大步往回走。 路上遇见村里人,看见林平回来,纷纷跟他打招呼。 景年乐颠颠的,不等人家开口,一定要先来一句:“大娘/婶婶/叔叔/伯伯,我爸爸回来啦!” 小奶音脆甜,里面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林平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笑着笑着,他想到什么,笑容一下子淡了,逐渐消失不见。 这会儿正好是中午下工回家吃饭的时候,林平扛着景年一路走来,遇见了不知道多少村里人。 景年还看见了昨天一起玩过的小孩儿们,他得意地冲他们招手喊道:“我爸爸回来啦,我爸爸真的回来啦!” 林爷爷林奶奶听到消息,老远跑出来迎接。 看见许久未见的儿子,二老热泪盈眶,激动难言。 林爷爷把他背上的挎包接过来,林奶奶要接景年:“年崽,你爸赶路累了,快下来,别累着他。” “我不累。” 林平躲过她的手,扛着儿子不放:“年崽轻得很,要多吃饭,多吃饭才能长力气,晓得不?” 他在工地扛水泥,那多重,自家儿子哪有扛不动的。 景年却听进了奶奶的话,挣扎着要下来:“我自己走,爸爸我要自己走!” 林平只好把他放下来,下来之后,景年立刻去牵爸爸的手。 崽崽的手那么小,软软白白。 爸爸的手那么大,晒得黑黑的,还有大大小小细碎的伤口。 大手把小手包裹在掌心里,动作轻柔,生怕捏疼了那只小手。 “平啊,年崽他妈咋没跟你一起回来?”往回走的路上,林奶奶担心地问。 以往都是夫妻俩一起回来的,怎么这次就一个人。 林奶奶想到她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心里头很担忧。 这个问题,景年和144也想知道,一人一统竖起耳朵。 他们迎出来不远,这时候已经走到自家门口了。 林平推开大门,平静道:“她有事没干完,要等干玩活。” 林奶奶一巴掌拍他臂膀上:“我说你是不是傻,你媳妇儿事儿没做完,你不晓得帮帮她,你咋能把她丢那,你一个人回来了!” 林平挨了一下,不痛不痒。 “我帮不了。”林平低着头,又重复了一遍:“我干不了。” “干不了就干不了,你等等她不行?”说起来林奶奶还是气。 景年却安心了,高高兴兴给144报喜:“四四,我妈妈没有死,也没很别人跑!” “我还有爸爸妈妈的!我不是没人要的小孩儿!” “四四,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 144附和了几句,成功让崽崽的快乐开始沸腾。 144却愁死了,它怎么看都觉得景年他爸有问题,他跟景年妈妈的感情绝对出现问题了。 这要怎么跟崽崽说嘛! 烦死了。 回家之后,林平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要吃午饭了。 为了儿子回来,林奶奶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家里的腊肉腊肠都拿出来了。 昨天还托余妙妙给买了些新鲜的五花肉回来,给林平烧着吃,他干体力活的人,肚子里缺的就是油水。 林奶奶还邀请了余妙妙一起来,余妙妙想着今天景年爸爸妈妈刚回来,人家一家子团聚,她去凑什么热闹。 于是往后推了推,横竖住得近,想一起吃顿饭再容易不过。 景年这么久没见爸爸,想得很,林平走哪儿他都黏着。 林平也乐得儿子黏他,吃饭的时候恨不得抱着景年喂饭。 林奶奶哭笑不得,连忙拦住:“年崽自己会吃,你莫管他,吃你的。” “爸爸,我会自己吃饭哒!” 景年想,他不光会自己吃饭,还有好多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喜欢看他吃饭呢,姨姨说是因为他吃得好香。 林平把他放在自己旁边的板凳上,自己大口大口刨饭。 他确实饿了,为了省钱,回家坐的是绿皮车,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坐票。 车上卖的吃食贵,林平舍不得买,就吃自己带上车的馒头,馒头就水,水也是自己带的,喝完了可以在火车上免费接。 亏得现在天气冷了,馒头放得住不会坏。 下了火车还要继续转车去县里,再从县里找车回乡,一路颠簸,累是累,饿也是真饿。 林平上来就干了两大碗饭,那种大海碗,比景年脸还大,哐哧哐哧两碗饭没了。 又盛了第三碗,景年都看呆了,傻傻看着他爸。 林平夹了快肉喂给景年,笑道:“咋了,不吃饭盯着我干啥?” “爸爸,你吃得好快呀!” 景年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他才吃了一点点呢,爸爸吃了这么多。 这个好像就是直播间哥哥姐姐们说的,说的什么米饭消失术! 他爸爸真的好厉害哦! 林平揉揉崽崽卷毛,眼神柔软:“多吃点儿,多吃饭长高。” “我吃好多哒!”崽崽有些骄傲地说。 直播间的哥哥姐姐,都夸他吃得好吃得香,说他是个乖崽崽。 景年再能吃,吃个一大碗也就完了,他还吃了好多菜,再多就吃不动了。 林平一个人吃了三碗饭,扫了半桌子菜,看得林爷爷和林奶奶一阵心酸。 “平啊,多吃点儿,在家好好给你补补。”林奶奶念叨着:“明天妈给你杀只鸡,咱们炖鸡吃,那个大棒骨能煮个汤,妙妙说骨头汤好,补充那个啥……” “不用,妈你别折腾了。” 林平放下碗说:“我在城里啥都能买到,亏不着嘴,那鸡你别杀,留着下蛋。” 城里是啥都买到,可林平那么俭省,怎么舍得给自己买好吃的。 “爸爸,是不下蛋的鸡!”景年嚷嚷道:“吃不下蛋蛋的鸡!” 林平忍不住笑了笑,想到什么,又收敛了笑意:“妈,真不用。” 吃完饭,林爷爷和林奶奶收拾桌子,景年给他们帮忙。 林奶奶提前烧了热水,让林平去洗澡。 林平洗完澡出来,景年抱着条干毛巾,巴巴地跑过去:“爸爸,我给你擦头发!” 林平笑得眼睛眯起来:“欸,我儿子真孝顺!” 父慈子孝,一片和谐。 林奶奶从厨房出来,惊道:“年崽,你咋拿洗脚的给你爸擦头?!” 林平:“……” 景年拿着毛巾,委屈巴巴:“上面的我够不到……” 挂毛巾那个钉子,上下两排,洗头洗脸的在上面,洗脚的在下面。 有一说一,就算下面那个高度,景年能拿下来,也是费了劲的。 林奶奶忍不住笑:“这咋整?” 林平呼噜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不在意道:“没事,我儿子,还能嫌他咋地。” “是不是,儿子?” 他顺手呼噜了一把崽崽头毛,软蓬蓬的,手感极佳。 景年眨眨眼:“爸爸,你手上有水……” 林平:“?” 景年撇嘴:“你蹭我头发上去了……” 林平:“……” 嘿!这小子! 吃完午饭林奶奶催林平去睡觉,床铺已经收拾好了,林奶奶忍不住又进去铺床。 已经铺开的被褥展开再铺一遍,一边铺一边念叨:“这被面还是你跟年崽妈结婚时候置办的,也没用过几回,还是新新的……” “这次回来的早,在家多待一段时间,陪年崽过个生日,娃娃想好久了……” “对了,年崽妈啥时候能回来?你这次啥时候走?能待到年后吧?” 林平收拾行李的动作顿了顿,他低下头,闷声道:“妈,我过两天就走。” “啥?咋这么着急,都快过年了,你这怎么……” 林奶奶急了,被子也不铺了,往床上一扔,抓着林平追问:“回来的急,走得也急,你是工地搬砖的,又不是游击队的!” 林平依旧低着头,没看他妈:“我要带年崽一起走。” 第230章 “啥?”林奶奶大惊失色:“你要带年崽去哪儿?” 林平说:“去城里。” 林奶奶两只手纠缠在一起,表情更纠结:“你带年崽去城里干啥?” 林平沉默了一会儿,说:“去城里念书,城里的娃娃,一两岁就上啥早教班,一节课几百块钱,三岁上幼儿园,老师带着,教这教那,等到小学,娃娃们啥都懂,还会说那个啥,外国人的话。” 他抬起头,表情平静,眼眶却隐隐发红:“妈,年崽五岁了,学校长啥样都没见过。” 林奶奶也沉默了,过了片刻,长叹口气:“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嘛,妈在攒钱,再过两年,就送年崽去镇上读书。我跟你说过,隔壁妙妙是大学生,她说了,咱年崽可聪明,往后准能考个大学。” 林平一听,心里头的想法更坚定了。 “不能让年崽留在这里上学。”他皱眉道:“咱那镇上的小学,一共也没几个老师,多少年也出不了一个大学生。” 他儿子那么聪明,更应该上好学校,考大学,当大学生。 他妈说的那个妙妙,人家是大学生没错,可人家就是大城市里长大的孩子,能考上大学跟他们这边的学校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可是……可是你跟年崽妈都要打工,谁照看年崽?”林奶奶担心地问。 她实在舍不得孙儿,儿子儿媳很早就出去打工了,年崽就是她一手带大的,现在儿子说要把孩子带走,那么远的地方,到时候恐怕一年到头都见不着一次,想想都舍不得。 林平早就找好了说辞:“白天送学校,有老师管着,晚上我跟他妈下工了去接他。” “那中午吃饭咋办?”林奶奶操不完的心。 “在学校吃。”林平说:“人家学校的饭有肉有菜有鸡蛋,还给发牛奶,娃娃吃了长得壮长得高。” “这么好?”林奶奶惊讶道。 她知道这些肯定是要收钱的,倒不是心疼钱,就是觉得这城里条件真好。 “那还能有假?”林平说:“我有工友,家里老婆小孩儿都带来,老婆在工地上给咱做饭,孩子就在附近的小学借读。” 虽然都说那学校不行,但比起他们镇上的小学,又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而且她说了,能给年崽安排更好的学校,比如二小,他打听过了,也去看过了,都说那是最好的小学之一,学校也气派得很,镇小学的教学楼,还没人家食堂大。 林奶奶搓着手,再说不出反对的话。 老人家辛苦奔忙,到头来还不是为了孩子。 儿子说要给孩子更好的教育条件,她再舍不得也得舍得。 “那……那啥时候走啊?”林奶奶着急地问:“非得这么快就去?学校没开学吧?这都快过年了,哦哦年崽还要过生日,要不然等年过完了再去?” 撞见儿子不赞同的眼神,林奶奶呐呐改口:“好歹让年崽在家过个生日……” 林平轻轻叹了口气:“妈,人家学校不会等着,年崽的户口啥的,都得花时间去弄,年崽他妈留在城里头,就是……就是为了这个……” “行吧……”林奶奶也叹了口气,“我和你爸,给年崽攒了点儿上学的钱,我拿给你。” “妈,不用——” “用!”林奶奶用力道:“这是我跟你爸,给年崽的。” 林平在家里待的时间,出乎景年预料的短。 他原本盼望着,爸爸要是能待到过年就好了,妈妈也一起回来过年。 可是听爷爷奶奶说,爸爸很快就会走。 景年不知道很快是多快,他默默祈祷,是在他生日之后吧,他好想让爸爸妈妈陪他一起过个生日呀。 可是才过了两三天,爸爸就要走了,妈妈也没回来。 崽崽一个人躲起来哭鼻子:“四四,我爸爸要走了……” 144没吭声,它不但知道景年爸爸要走了,还知道他打算带年崽一起走,林家二老都在帮景年收拾行李了。 晚上景年睡觉的时候,林奶奶会进来,在他床边坐一会儿,有一次还抹眼泪了,大约是舍不得他。 这些144都没跟景年说,跟他说了,心软的崽崽该难过了。 至于林平为什么要带年崽去城里,它偷听到一点儿,好像是要带年崽去城里念书。 这是好事,而且去了城里,跟他爸爸妈妈一起生活,景年的任务就很好完成了,说不定这次生日就能达成。 果不其然,林平要走的前一天,景年还在因为舍不得爸爸,要哭鼻子。 就被告知,他要跟着爸爸一起走。 景年:“!” 林平抱着崽崽,捏捏他哭红的鼻头:“这下就不用舍不得爸爸了。” 景年“哇”得一声,哭得更伤心了:“呜呜呜我要奶奶,我要爷爷!” 林平:“……” 二老一下子被景年哭崩了,林爷爷红了眼眶,林奶奶也不停抹着泪,一大家子老老少少都在哭,看着怪可怜的。 伤心归伤心,为了孩子好,哪怕舍不得孩子离开,林奶奶还得去哄去劝,让景年跟着他爸爸走。 “呜呜呜要一起!”景年拽着爷爷奶奶的手不放,他可以跟爸爸走,但爷爷奶奶怎么办啊? 然而哭得再伤心,分别还是避免不了。 第二天一早,林奶奶给景年换了一身新衣服,又拿了个漂亮的小背包。 她一边把背包往景年背上挎,一边殷殷叮嘱:“包里头有饼,有鸡蛋,还有水,饿了渴了自己拿着吃。” “还有这儿。”林奶奶牵着景年的手,带他摸了摸背包带夹层:“这里头奶奶放了钱,妙妙教你认过钱,对不对?” 姨姨是教过他的,景年瘪着嘴巴点了点头,忍着不哭。 “乖。”林奶奶鼻子发酸,也在忍耐。 “这钱啊,你收好,万一你爸不在身边儿,你想吃想喝,就拿这个钱买,知道不?” “嗯。”景年终于没忍住,眼泪滚了下来,小手团成一团,捂着眼睛呜呜呜:“奶、奶奶,一起……” 林奶奶眼眶发红,要是能陪着孩子,哪个舍得分开。 可是走不成啊,地里的庄稼不管了?他们老两口,除了种地,也不会干别的事,到了城里住没地儿住,吃口饭还得花钱买,不得拖累死孩子。 “你乖,奶奶回头去城里看你。”林奶奶抹着眼泪说。 景年哽咽着问:“什么时候来?” 林奶奶说:“你好好读书,考一百分,奶奶就来。” “好、好……”崽崽哭得直抽抽,“我好、好聪明的,姨姨说、说我、我能考一百。” “对,我们年崽聪明,好好读书,以后考大学,在城里坐办公室。”林奶奶念叨着,这是她对孩子最大的期盼,希望他长大了能风吹不着雨淋不到,不用再种地搬砖,做卖力气的苦力活。 出门的时候,景年把床头爷爷给他做的木雕小狗,放进了小背包里。 今天余妙妙也来给他们送行了,她早两天从林奶奶那里得知崽崽要跟他爸爸一起离开的消息。 舍不得是肯定的,但是她也明白乡村和城里的教育水平差距有多大,年崽那么聪明的小孩儿,留在乡下,确实耽误了。 今天她骑三轮车送景年跟他爸爸去镇上搭客车,这样能省点儿事,不然只能走过去了。 景年坐在车斗里,眼睁睁看着爷爷奶奶的身影越来越远,一开始还能看见奶奶在招手,后来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 等他擦干眼泪,爷爷奶奶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儿。 小家伙儿眼泪流得更凶了,呜呜哇哇,泣不成声,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林平给崽崽擦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干净,衣袖都给他哭湿了。 他急得直叹气,却无可奈何。 这么小的孩子,软乎乎一团,不能打不能骂,哭起来只让人心疼。 景年哭了一路,林平哄了一路,等到了镇上,崽崽眼睛都哭肿了。 余妙妙看得无奈,给崽崽擦了擦脸,又把她包里的擦脸霜抹开,给崽崽擦了擦脸。 哭这么久,又吹了风,脸该皴了。 这么漂亮的小脸蛋儿,可得好好保护。 然而景年好不容易哭累了停下来,余妙妙又要走了。 一天分别两次,对一个哭包小崽崽来说,太难了! 余妙妙连忙开始哄,又哄又劝,还许诺了一大堆条件,终于把崽崽哄住了。 林平抱着景年上了大巴车,小家伙儿哭的那个样子,引得车里其他乘客频频注目,都快把他当成人贩子了。 坐在爸爸怀里,景年止不住地抽噎:“四四,我想回家。” 真不错,刚上车还没出镇子,就想回去了。 144保持沉默,刚才崽哭一路,它都没敢吭声,因为哄不住。 有一说一,这个世界的年崽跟上个世界相比,十足的小哭包。 上个世界的景年虽然也能哭,但哭的时候不多,也好哄。 这个世界的年崽胆子小性子软,受欺负了不高兴了,委屈巴巴掉眼泪,像今天这样哭起来没完,水做的小人儿一样,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唉,你别哭了,他们也是为你好。”144干巴巴地安慰。 好听话景年爸爸还有余妙妙他们,都说遍了,144实在不知道还要怎么说。 景年眨眨眼,一大滴晶莹的眼泪,又滚落下来。 他抽了抽鼻子,有些想不明白。 大家都说是为他好,爷爷奶奶,爸爸姨姨,都说是为他好,可是他这么这么难过,一直一直想哭。 如果他要做一件事,会让奶奶难过,爸爸难过,他一定不会再让他们做了。 为什么呀?为什么为他好,会让他觉得很难过呢? 第231章 景年趴在车窗旁边,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景色,嘴巴微张,看呆了的样子。 他以前从来没有坐过火车,汽车也没有,最多坐坐余妙妙的小三轮,已经觉得很快乐了。 刚才在大巴上,光顾着哭了,就很伤心,哭累了直接在他爸怀里睡着了,醒来都已经下车了。 下车之后又匆匆往火车站赶,林平知道手机上可以买票,但他不太会用,而且他手机内存很小,只能下载一些常用的软件,火车票得去车站人工柜台买。 人太多了,比跟奶奶去镇上赶集的时候人还多,陌生的地方,人潮汹涌,景年抱着爸爸脖子,动都不敢动。 林平暂时也顾不上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行李,还得挤过人群,去买票。 “四四,我想回家……”崽崽怂唧唧地说。 144想尽办法安慰他:“你不想见你妈妈了吗?都走到这儿了,你见完你妈妈再回去呗。” 景年很想见妈妈,可是…… 他小声说:“我害怕……” 人好多呀,爷爷奶奶也不在,他都不敢跟爸爸说话。 “我陪着你呢。”144安慰他,“等到地儿了,还能给你爷爷奶奶,还有你姨姨打电话。” 这么说着,景年才安心一点儿,趴在爸爸怀里,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他买票检票。 他们来得巧,恰好有一班火车还剩半个小时就要发车了,林平为了赶时间,买了这趟车。 半个小时的话,时间比较紧,买完票就得赶紧去检票。 林平又扛着行李和孩子,匆匆去找检票口。 检票、排队、上车,检票的时候,检票员看了眼景年,没让他下来检身高,大约觉得看起来就没必要吧。 等林平找到自己的铺位,把景年放下来,不由松了口气。 他自己坐车回来,买的是硬座,但毕竟十几个小时的车程,他一个大人坐着没问题,让孩子受这个罪他舍不得。 而且硬座的座位位置不大,他抱着孩子,想让娃娃躺着休息一会儿都不行。 所以林平狠了狠心,买了张卧铺,白天两人都能坐,晚上能让年崽睡会儿,崽崽个儿矮,还能留一截座位给他坐着。 景年第一次坐火车,好奇的不得了,上车之前看见那么老长的看不到头尾的车厢,已经看呆了。 爸爸说,这是车,可是怎么会有这么长的车呢? 好多好多的人进去,长长的大火车都能装得下,他们进去之后,还有睡觉的地方。 伤心的情绪渐渐淡化,景年现在满心都是大火车。 他知道的,车子要有司机才能开,那火车呢? 他问爸爸,爸爸说:“当然有司机,火车司机在车头开火车。” 景年仰着小脑袋,有点儿底气不足地说:“爸爸,火车要很多钱吗?” 林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以为他问的是车票,不想在孩子面前露怯的爸爸,装作轻描淡写地模样,不在意道:“没多少钱,这个卧铺票贵一点儿,爸爸干几天活就攒出来了。” 景年眼睛一亮:“那我长大了,也要买一个大火车,我要开火车!” 林平:“……?” 开火车没问题,年崽以后要是能当个火车司机那可太好了,有编制的公务员呢。 但是买火车…… 144笑喷了:“傻崽,火车是国家的,你买火车做什么?谁会卖你呀?” 景年呆呆地:“可是我爸爸说……” “你爸爸说的那是火车票,跟火车有什么关系?”144笑道。 “火车票是什么?”景年想了想,很机智地想到刚才爸爸给钱买的纸片,一拍脑门:“是那个花花的纸吗?” 144给景年解释了一番火车票是做什么的,景年听得一会儿点头,一会儿瞪眼。 刚刚想好措辞怎么跟崽崽解释的新手爸爸:“……” 小孩子真是难懂。 景年对火车的兴趣,让他短暂忘记了分别的伤痛,左瞧瞧又看看,好奇得不得了。 同一个车厢的其他乘客,看他长得好看,软萌可爱,把随身带着的零食分给他吃。 景年小声道谢,没敢要别人的东西,奶奶说了,不能随便收人家礼物。 “你家娃娃,教得真好。”同车厢的乘客对着林平夸赞道。 林平脸上的笑容藏不住骄傲:“我在外头打工,哪有空管他,娃儿跟着他爷爷奶奶,都是老人教的。” 同车厢乘客把景年看了又看,忍不住赞叹:“你娃儿长得真俊,是男娃女娃儿?” 景年一头小卷毛半长不长,小脸蛋又漂亮得过分,皮肤白嫩,软软糯糯,还没到变声期的小奶音,也给分辨性别增加了难度。 “我是男孩子!”林平还没来得及回答,景年已经急急回道,摆着小手,一本正经:“年崽不是小姑娘。” 这下车厢里的人都笑起来了,景年被笑得莫名其妙,抓了抓自己小卷毛,向小伙伴求助:“四四,他们在笑什么?” 144淡定回道:“你知道的,大人就是很奇怪,经常莫名其妙发笑,跟你没关系。” 这叫善意的谎言,如果告诉年崽大人们在笑话他,好面子的崽肯定会原地自闭的。 景年很轻易地相信了144的话,因为之前他遇到过很多次这样的情况,说着说着,大人们突然笑了起来,哪有什么好笑的事情嘛。 正说笑着,有乘务员推着小车过来卖零食泡面矿泉水,景年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装了满满好吃东西的小推车上。 乘务员看见车厢里有个小孩子,脚步慢了点儿,一般带孩子的,孩子看见这些吃的喝的,很多都会闹着要。 家长要是拧不过,就掏钱买了。 然而景年不哭不闹的,他坐在卧铺上,两条小短腿并拢,两只小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眼巴巴看着小推车里面的饮料零食,却吭都没吭一声。 刚才夸景年长得好看的乘客忍不住道:“乖乖,你想吃啥?大娘给你买!” 景年咽了咽口水,摇头:“谢谢大娘,我不吃。” 他把自己的小背包拉到怀里,摸了摸,掏出一个鸡蛋给林平:“爸爸,看!奶奶给我的鸡蛋,给你吃。” 林平看着孩子小手里的鸡蛋,有些心酸。 火车上卖的东西贵,他有点儿舍不得,但是……但是往后可能都没机会了。 他把景年抱起来,让他看小推车上的东西:“想吃啥,爸给你买!” 景年抓着背包,奶声道:“奶奶给我装了饼。” “想吃吗?”林平问:“年崽,跟爸爸说,想吃吗?” 景年轻轻点了点头,想的,他在姨姨那里吃过泡面,可好吃了。 林平把崽崽举到小推车旁边:“想吃啥自己拿。” 景年犹豫了一会儿,拿了一桶泡面,这个能泡一大碗呢,可以跟爸爸一起吃。 “只要这个?”林平问。 其他乘客说:“小孩子都喜欢吃方便面,这东西没营养。” 景年眨眨眼,营养又是什么? 林平看了看推车里的东西,又拿了一瓶营养快线,一包奶糖,两个真空包装的鸡腿。 “年崽,尝尝这个。”林平把营养快线拧开递给儿子。 这个牛奶他看工友给他儿子买过,说是果味儿的奶,好喝得很,既然叫“营养快线”,一定很营养。 景年抱着奶瓶子,试着喝了一口,香香甜甜的,好好喝呀! “好不好喝?”林平问。 景年小脑袋点得飞起:“好香好香!” 他抱着奶瓶子举到林平面前:“爸爸也喝。” 林平心里暖洋洋的,柔声道:“爸爸不喝,年崽自己喝。” 景年摇头,把奶瓶子往林平面前更凑近了一点儿:“爸爸喝!” “诶哟,娃儿孝顺呢,你就喝一口呗。”上铺的乘客有些酸的说。 他家那小子,但凡遇见喜欢吃的,其他人就甭想碰一下,人家这娃娃,怎么就这么乖,这么招人稀罕呢。 林平这才低头,扶着饮料瓶抿了一口。 “爸爸,好喝哦。”景年见爸爸喝了,高兴地说。 “嗯,好喝。”林平觉得,那一口奶从嘴里甜到了心里,“喜欢的话,喝完了爸爸再给你买。” 景年把奶瓶子举起来:“爸爸你看,这么多,我喝很慢很慢的。” 慢慢喝,就能喝很久。 奶奶说了,爸爸挣钱很辛苦的,这个甜甜的好贵呀,要六块钱呢。 林平喉咙哽了哽,他抱着怀里软绵绵的孩子,有一瞬间,想下车掉头,带他回去。 这是他的儿子啊! “爸爸?”景年摸摸爸爸眼角,奶声问:“爸爸你不舒服吗?爸爸你怎么了呀?” “没怎么。”林平搂了搂儿子,心说,他的孩子跟他不一样,他以后会生活在大城市里,像城里孩子一样长大。 火车刚坐上去的时候新鲜,时间久了,人就乏了。 尤其是景年他们这种一坐大半天的,就那么巴掌大个地儿,感觉浑身都绷着施展不开。 林平一个人,带着孩子又带着行李,中间火车停靠的时候,也不敢随便下去溜达。 景年还好,他人小,在卧铺上还算活动得开。 同车厢的人来来往往,也都喜欢逗他,还给他讲故事,倒不算无聊。 颠簸了十多个小时,终于到了。 他们到目的地海市的时候,是凌晨五点多钟。 景年睡得跟小猪一样,林平没舍得吵醒他,把行李袋全缠在肩膀上,外套裹着孩子,抱着他出了火车站。 这个时节,五点多钟天还是黑的,林平犹豫了一下,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个宾馆,开了个钟点房。 为了省钱,他开的是个单人间,只有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 把睡得酣熟的崽崽放在床上,小家伙儿从头到尾都没醒。 林平靠在床边眯了一会儿,却不敢睡熟,钟点房只有三个钟头,超时要加钱的,他得掐着点儿把年崽叫醒,带他退房离开。 八点半的时候,林平看时间差不多了,正要叫景年起床,几乎没什么动静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便宜二手智能机的音质很差,铃声也十分刺耳,担心吵到年崽,林平连忙把电话接起来,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是谁的来电。 他捂着手机,闪进卫生间:“喂?” “你们到哪儿了?” 电流声让听筒里传来的女声有点儿失真,但依旧难以掩盖优越的声线,那是个很好听的声音。 林平下意识往门外看了一眼,嘴唇紧抿:“咋了?” “不是说好今天过来吗?” 电话那头的人说:“坐这么久的车,年崽肯定不舒服,绿皮车十几个小时,硬座就那么点儿位置,孩子腿脚都伸不直,你也是狠得下心,让年崽那么小的娃娃,陪你一起受罪。” 林平张了张嘴,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电话那头的人还在絮絮叨叨:“我说给你们买票,让你们坐飞机过来,快得很,两三个小时就到了,你非不要,不知道倔个啥?!不然坐高铁也行,那里头环境可好了,不像绿皮车,臭烘烘的,臭脚丫子味儿和泡面味儿混一起,你也不怕把年崽熏晕过去。” 林平闷头听着,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他也确实没办法反驳,不管是高铁还是飞机,他都没坐过,就连绿皮车的卧铺,这也是第一次坐。 “说话啊,你们到哪儿了?”他半天没吭声,打电话的人急了。 林平嘴张开,要说的话却哽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电话里催促的声音更急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很长时间,也可能很短。 林平终于出声了:“我们在路上了……” 他两眼直直地盯着卫生间斑驳破旧的木门,好像能透过这扇门,看见卧室里酣睡正香的崽崽。 “路上?走哪儿了?什么时候能到?” 林平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只说:“晚上到。” “那我去车站接你们?” “不用!”林平声音猛地提高了一截,说完想起还在屋里睡觉的年崽,眼前的木门隔音效果约等于没有。 他连忙轻手轻脚,将卫生间的门拉开一条缝,小心看了看。 还好,孩子没被他吵醒。 “我说不用。”他又重复了一遍,“我送年崽到你那儿去。” “算了吧,从火车站过来,公交车都要转两站,还得走半个小时,你又舍不得钱打车。” 林平唇线紧绷,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他确实舍不得钱,在城里打工几年,一次出租车都没坐过。 “不用来接,晚上到了联系。”说完这句,林平直接挂了电话。 电话挂了,林平呆立在狭窄的卫生间里,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场景。 他和徐娟刚结婚时的恩爱,斗志昂扬的想挣钱让爹娘妻儿,过上好日子。 年崽出生时小小的一团,还没他两个巴掌大。 外出打工,一走大半年,走的时候年崽还在吃奶,回来的时候已经会说话会走路,见到他害怕,抱着他奶奶的腿哇哇哭。 他和老婆教孩子说话,教他喊爸爸妈妈,一教就会,他拉着谁都喊爸爸喊妈妈。 又走,孩子追着他和老婆跑,一边跑一边哭,哭得嗓子都哑了。 再离开,就背着孩子,趁他睡着,一大早偷偷的走。 脸上有点儿凉,林平抹了把脸,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他已经泪流满面。 “没出息。”他暗骂了一声。 他是个没出息的男人,挣不到钱,父母一把年纪了还在辛苦操劳,也没办法给老婆孩子好日子过。 “呜呜爸爸……”门外突然传来崽崽的哭声,林平连忙用袖子擦了擦脸,打开门冲出去。 “年崽咋了?”他跑到床边,景年躺在床上,手背挡着眼睛,哭得一抽一抽的。 景年看见爸爸,张开手臂,哽咽道:“爸爸抱。” 林平连忙把他进怀里,用被子包着,轻轻拍着他的背:“咋了崽,做噩梦了?” 景年摇摇头,抽噎着说:“你、你去哪了?” 他睡醒了,懵懵懂懂睁开眼,发现是在个陌生的地方,就很害怕。 爷爷奶奶不在,爸爸也不见了,他好害怕。 “爸爸去上厕所了。” 林平把景年的外套裤子拿来帮他穿,林奶奶担心天冷了,孩子在外面受冻,里里外外给他穿了好几层。 光裤子就三条,一条秋裤一条自己织的毛线裤还有一条外穿的厚棉裤。 “要不要嘘嘘?”林平问。 景年点点头,林平就抱着他进卫生间。 他找的这个旅馆价格便宜,设施自然也一般,卫生间是蹲便,墙上是洗不干净的污渍。 但景年进来,就觉得很稀奇,在乡下用得可是旱厕,昨天第一次用这个蹲便,他就跟林平说,要挣钱,给爷爷奶奶也用这种。 老人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应该用坐便。 林平当时就想到这个,他们接装修活儿的时候,看见过给人家屋里装坐便的,可从来没用过。 工友们还讨论,说城里人就是会享受啊,拉个屎都要坐着拉,那拉得出来吗? 这会儿已经快到退房时间了,林平带着景年收拾好,就下楼退房了。 “饿不饿?”林平问。 景年点点头,有些委屈:“爸爸,饼饼没有了。” 奶奶给他带的饼,带了好多,爸爸说想吃,就给他吃光了。 现在怎么办呀?他们都没有家,也没有粮食。 “爸爸带你去吃好吃的。” 火车站附近小吃很多,但许多店味道都不行,还贵得很,好像觉得旅客只来一次,所以只打算挣那一次钱似的,宰一刀是一刀。 林平听人说过,带着景年去了离得比较近的一家老字号。 他没吃过,但听人说过,他平时不太爱说话,听的多说的少,零零散散的信息,有用的没用的,都记在心里头了。 这家店店面小,但人很多,林平眼疾手快抢到一个位子,拼桌的那种,他跟景年坐一边,对面还坐了两个客人。 “年崽吃什么?”林平指着菜单,想给景年介绍。 “爸爸我认识!”景年伸着小胖爪子指指点点:“面……牛肉面……粉……嗯,炸不认识面……生前……” 对面正在嗦粉的客人,一下子呛住了,咳得面红耳赤,喝了两口水才缓过来。 “小家伙,那是生煎,不是生前。”说到这个又想笑,赶紧再喝两口水。 景年小脸蛋一下子红透了,啊……这就是哥哥姐姐们说的认字认半边儿吧,好丢脸呀。 好在老板正好经过,笑着说:“我家这生煎,吃了生钱,没毛病!小家伙儿,伯伯请你吃生煎!” 说着他拿了两份生煎送过来,林平推拒不过,不好意思地接受了。 然后又给崽崽买了一碗这家店招牌小馄饨,看他对同桌客人的牛肉粉好奇,又买了一碗牛肉面给他——粉太滑了,担心孩子没嚼烂就咽了下去。 摆了满满一桌,景年着急地嚷嚷起来:“爸爸,太多啦,吃不完了。” “吃得完,你吃不了的爸爸吃。”林平说。 景年这才作罢,他爸爸好能吃的,能吃好多好多饭。 这家店果然名不虚传,馄饨皮薄如纸,一抿就化,内陷儿鲜美多汁,爽滑q弹。 景年吃上就停不下来了,呼呼呼吹气,吹凉一个就往嘴里送,美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对面的客人原本都快吃完了,看他吃得实在香,没忍住又叫了碗小馄饨。 “爸爸,你也吃,好好吃哒!”景年吃了一半,忍着馋把剩下的给爸爸吃。 林平心中熨帖,用小碗给崽夹了点儿牛肉面:“尝尝这个。” 景年吃了,牛肉面也好好吃呀! 又吃生煎,生煎也好吃,上面蓬松柔软,下面的壳焦焦脆脆的,里头的馅儿还会爆汁! “好吃吗?” “太好吃啦!”景年这个吃一口那个吃一口,吃得红光满面,小嘴儿上都是油,肉眼可见的快乐。 老板都被他逗乐了:“这小囡吃饭真香啊,我看着都馋了。” 林平在这里待了几年,知道当地话“小囡”是指小女孩儿。 不过他没解释,年崽听不懂,他多说两句,知道自己又被当成小姑娘,该着急了,让他好好吃完早饭吧。 饱餐一顿,景年吃得小肚子鼓鼓,都不想动了,赖着要爸爸抱。 林平对自家崽,是无有不应的,抱着吃饱饱的软崽走了一段儿。 昨晚下火车的时候景年在睡觉,这会儿吃饱饭了,才有心思好好看看周围的环境。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最远只去过镇上,连县城都没去过的崽崽,直接看傻了。 他的嘴就没停过,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所见所闻,都是好奇。 林平耐着性子给他解释,有些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这个城市的几年,几乎所有的时间辗转各个工地,每天干完活身心皆疲,往工棚里一躺,一天就过去了。 “崽,你有想要的东西吗?”林平温柔地问。 景年歪了歪脑袋:“想要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大家一起。” 他最想最想的,就是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林平眸光暗淡,勉强扯了扯嘴角:“爷爷奶奶不在。” “那妈妈呢?”景年跟爸爸相处了一段时间,这几天又天天一起,长久不见面的生疏渐渐消失,越发亲密自然。 “爸爸,妈妈在哪儿?我们去找她。”景年奶声道。 奶奶说,他过来,以后就跟爸爸妈妈一起生活了。 景年想让爸爸妈妈陪他一起过生日的,不过既然要一起生活,那到时候,爸爸妈妈肯定会一直陪着他呀。 “你妈妈……”林平顿了顿,说:“你妈妈现在有事,忙,晚上爸爸带你去见他。” “好。”景年是个乖崽,哪怕很想妈妈,但爸爸说妈妈忙,他就不闹了。 林平别过脸,吸了下鼻子,扭头回来,已经恢复正常。 “年崽,爸爸带你去玩儿吧。” “好呀!”景年清清脆脆地应了一声。 林平问:“想去哪儿玩?” 景年抱着爸爸的脖子:“跟爸爸一起玩儿!” 林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乡下没有专门给孩子玩耍的设施,年崽觉得在哪儿玩都一样,只要是跟他在一起。 一个大男人,险些泪崩。 他带着景年去了游乐园,他听工友说过,孩子闹着要去什么游乐园、动物园、海洋馆。 今天是来不及了,好歹带景年去游乐园玩玩儿。 游乐园门票不便宜,里面还有单独的收费项目,但今天林平已经不想着省钱了。 景年在游乐园玩疯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好玩的东西,到处都飘着崽崽清脆软甜的笑声。 林平还给他买了彩色的棉花糖,带他去吃了肯德基,都是他工友儿子总念叨着想要的。 到了傍晚,景年玩累了,趴在爸爸怀里打着哈欠,慢吞吞问:“爸爸,妈妈忙完了吗?” 林平:“……忙完了。” 景年眼皮子已经粘在一起了,声音越来越小:“好可惜呀,妈妈都没有跟我们一起玩儿……” 林平亲了亲他发顶,叫了辆出租车:“儿子,爸爸送你到妈妈那去。” 第232章 景年在出租车上睡着了。 林平抱着他,一路上看着崽崽酣睡的模样,眼也不眨地盯了将近一个小时。 最后出租车停在一个别墅区大门外,林平掏钱付车费,打车费一百五十多,他给了司机一百六,等着找钱。 司机默默收回递出去的收款二维码,翻找了一下自己的车载储物箱,没找到零钱。 “没有零钱了,我微信转你吧。”司机见他等着找零,只好掏出手机说。 林平连忙拿出自己的手机,不太熟练地点开微信,好一会儿才在司机的指点下打开收款码,收了司机转过来的找零。 “砰砰。”车窗被轻轻敲响。 林平和司机同时扭头,看见车窗外裹着羊绒披肩的女人。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漂亮到她出现在黑夜里,也足够亮眼,让人一眼能瞧见她漂亮的脸蛋儿。 司机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虽然现在网络中电视上,经常能看到颜值远超常人的明星,但现实中,见到的大多还是普通人。 即便有长得好看的,也只是一般好看,这个女人真的是好看到亮眼的程度。 林平瞳孔缩了缩,看着车窗外的女人,有一种陌生感。 这真的是跟他一起生活了好几年的女人的女人吗?太陌生了。 上次见面,她已经脱掉了廉价破旧的衣服,学会了精心收拾打扮,现在更是好像磨去了珍珠表层裹着的沙土,开始散发出莹莹光芒。 女人从车窗外看见躺在林平怀里的景年,着急俯身,又敲了敲玻璃,朝着景年指了指。 林平肩膀瑟缩了一下,下意识想把景年挡住,动作到一半,又僵硬地停住。 司机却已经降下车窗,对着车外的女人露出笑容。 女人朝司机点了点头,忙不迭地从车窗伸出手,想摸一摸崽崽。 林平抬手挡住她,迎上她诧异地眼神,僵了一瞬,结结巴巴道:“你、你手冷,年崽睡着了……” 女人连忙搓了搓自己的手,朝身后一指:“我坐车过来的,你把年崽抱下来,送他到我车上去。” 林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停着一辆小轿车,车牌他不认识,反正不管是什么牌子,都不是他能买得起的。 车旁边站了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时不时往这边看几眼。 他摸索了一下,找到门把手,抱着景年下车。 司机听了个全场,趴在车窗上问:“兄弟,还坐车不?要不要等你一会儿。” 林平立刻摆手拒绝:“不用!” 司机便帮他把行李拿下来,然后开车走了。 “我来抱。”女人伸手要接过景年。 林平侧身躲过:“别弄醒了。” 两人沉默着,走到女人的小轿车边,她拉开车门,林平顿在原地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把孩子放进去。 两人又相对着沉默了一会儿,女人从手包里掏出一个信封:“这些钱你先拿着……” 林平脸上露出屈辱的表情,声音猛地高了两度:“我不要!” 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被放大,林平也没想到自己的声音这么大,下意识车里看了看。 年崽睡着了真的跟小猪仔一样,怎么吵都不会醒,被卖了都不知道。 林平喘了口粗气,压低声音道:“徐娟,年崽也是我儿子。” 徐娟平静地回道:“我没说不是。” 她垂下头,看着躺在车里睡得正酣的崽崽,眼神柔软。 “你是年崽的爸爸,我是他妈妈,总归,都是为了孩子好。” 这话算是戳到了林平胸口,要不是为了孩子,他怎么会舍得。 “我带年崽进去了,外头风大。”徐娟说:“我让司机送你,这边不好打车,离公交站也远。” “不用了。”林平再次拒绝。 他不愿意接受徐娟任何物质方面的资助,会让他觉得难堪。 “年崽胆子小,醒了没见着人会哭,你多看顾着点儿。”林平不放心地叮嘱。 徐娟说:“我知道了。” “我走了。”林平拎起行李转身。 “再看一眼年崽吧!”徐娟突然叫住他。 林平停住脚步,却没回头:“不用了,你照顾好他。” 不能回头,不敢回头。 怕一回头眼泪会掉下来,怕回头之后就再也舍不得了。 徐娟站在原地,看着男人渐渐走远的背影。 “夫人,该回去了。”跟来的保姆阿姨轻声提醒:“先生还在家等着呢。” 徐娟揉了揉眼睛,坐进车里,轻轻拉上车门。 保姆坐到副驾上,司机开车,她往后看了几眼,笑着说:“夫人,景年少爷生得真好,一看就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先生一定会喜欢他。” 徐娟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个笑容:“年崽很乖的。” 这个别墅区是海市有数的高档别墅区之一,占地面积广阔,从大门口开车回去,也花了十几分钟才到家门口。 司机在门外停车,徐娟抱着景年下车,保姆阿姨看了眼后车座,把景年拉下的小背包拿上。 推开门,屋内灯火通明,在门口的帮佣阿姨过来想接过徐娟怀里的孩子,被她拒绝了。 她抱着景年先去了客厅,客厅里坐着大大小小四个男人。 坐在主位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因为保养的好,看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 他身边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膝盖上放着笔记本,正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还有两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儿,双生子,长得非常像,一人抱着一台游戏机大呼小叫。 “回来了?”主座的男人眼角余光瞥见徐娟,招了招手,嗓音温和:“我看看孩子。” 徐娟把景年抱过去,低声道:“叫景年,小名年崽,再有一个月就满五岁……” 男人低头仔细看了一会儿,露出点儿笑:“这孩子生得好看,像你。” 像妈妈好,他虽然答应了小妻子接纳这个孩子,横竖家里不缺这点儿钱,但如果这孩子长得太像爸爸,也太过碍眼。 “锦荣,你也看看。” 说来也巧,他老婆的两任丈夫,竟然都姓林。 更巧的是,他的儿子叫林锦荣,林锦程,林锦辉。 这个小家伙儿叫林景年,虽然字不一样,听着却没什么差别。 他身旁的年轻男人,将目光从笔记本屏幕上收回,扭头看了眼。 景年在妈妈怀里,睡得正香,小嘴微微张开,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像一个最最好看的洋娃娃。 林锦荣手上的动作也停住了,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支票本,随手写了一张,撕下来放进景年怀里。 “见面礼。”他平静地说。 对于父亲再娶,还是个只比他大几岁的小妈,林锦荣并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他母亲走的早,父亲已经单身超过十年,再婚前,也征求过他的意见。 他不觉得父亲再娶一个老婆,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就算两人再生一个孩子,又怎么样呢?他家里不缺儿子,他还有一对双胞胎弟弟,再多一个小不点儿又能怎样? 他自己已经二十多岁,大学毕业,开始参与公司的管理运营。 母亲留下的遗产股份,属于他的那份已经到他手里。 如果这么大的年龄差距还守不住手里的东西,只能说明他太过无能,没什么好怨的。 然而接触下来,他发现父亲新娶的小妻子,跟他预想得很不一样。 那真的是个除了一张脸,过于老实低调的女人,不争不抢,甚至有些逆来顺受。 如果这是演的,只能说她演技高超。 但她不但没想着跟他父亲再生一个孩子巩固地位,还想着把自己跟之前丈夫生的孩子接到身边,就大大出乎林锦荣的预料了。 不过这对于林锦荣来说是个好消息,家里不缺这点儿钱,多养个孩子而已。 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和一个有血缘关系但不是同一个母亲的弟弟,当然是前者利好。 轻飘飘的支票躺在景年怀里,他睡得人事不知,徐娟连忙道谢:“谢谢大少爷。” 林巍峰微微皱眉:“不用这么叫他,直接叫锦荣就好。” 徐娟笑容尴尬,她怎么敢的。 林锦荣摆摆手,合上笔记本上楼了。 “锦程锦辉,你们也来看看弟弟。”林巍峰招呼道。 双胞胎抱着游戏机,充耳不闻,两人被强制叫下楼来一起等着,已经很不爽了,根本不想看那个女人带来的小崽子。 林巍峰眉头一皱,就要发火。 徐娟连忙道:“先生,我先把年崽放到楼上去。” “去吧。”林巍峰没忍住,又补了一句:“别叫我先生。” 徐娟冲他笑了笑,抱着景年赶紧上楼。 她嫁的这家,先生是个脾气温和的,大少爷虽然不爱理人,但也不找她事儿。 两个小少爷,脾气却坏得很,总爱恶作剧。 徐娟把景年抱到楼上给他准备好的房间,把崽崽放到小床上,景年手脚一摊,睡得特别香。 他今天玩了儿一天,累坏了,倒换了几个地儿都没醒。 徐娟记着林平的话,喊来一个保姆阿姨帮她守着景年,然后下楼去找林巍峰。 “先生,我今晚能陪年崽一起睡吗?他胆子小,醒来见不到人要哭了。” 林巍峰一听就不乐意了:“他以前不是自己睡?” 徐娟呐呐道:“今天刚来,还不熟……” “叫个阿姨守着。”林巍峰直接做了决定:“一个不够就两个,男孩子哪能那么娇气,多大了还要妈妈陪睡。” 这下徐娟被堵得没话说了,她也不敢再反驳林巍峰,只要答应了,叫了平时最熟悉的一个阿姨去帮她守着年崽。 “走吧,回房。”林巍峰说着,走在前面,徐娟小媳妇儿一样赶紧跟上。 楼梯口,双胞胎兄弟对视一眼,默契地露出一个坏笑。 第233章 留下陪着景年的阿姨姓黄,在林家干了两三年,不算特别资深的那种。 林家四层的别墅,还有花园、草坪、书房、酒窖、泳池以及其他功能房,这么大的房子想保证一定的卫生,住的舒服,光住家的帮佣阿姨就得好几个。 家里人口虽然不多,但口味不一,恨不能四个人四个口味,厨师两个,还有几个帮厨。 另外加上园丁、司机这些,十多个人每天为林家四口服务。 这还算少的,有些邻居家里更夸张。 话说回来,人一多心思就杂。 徐娟嫁进来之后,有些在林家干得比较久的帮佣,觉得自己算个老人,为了表明立场,站队站得很明显。 不至于明面上给徐娟难堪,是那种让人说不出来又使不上劲儿的憋屈。 徐娟是老实又不是傻,人家怎么对她,她心里头是清楚的。 她把自己在林家的地位放得很低,那些帮佣瞧不上她,她就少跟他们打交道,横竖她有手有脚,又不是非要人伺候才能活。 偶尔吃点儿小亏,她也不放在心上,她前半辈子吃得苦头够多了,多到这些小波折,在她眼里都不算个事儿。 这幅态度倒是让林巍峰十分喜欢,觉得她虽然出身低,但性格够沉稳,耐得住事儿,不是那种咋咋唬唬的。 他这个年纪了,大儿子都快能接班,又丧妻多年,想凭着喜好娶一个长得漂亮的小妻子,谁也不能说什么。 要商业联姻也轮不到他,他家老大年纪正合适,再不济还有两个小的,过几年也差不多了。 虽说他娶徐娟,是标准的看脸,被美色迷了眼,但如果小妻子性子好一点儿,别给他找事,他也乐得轻松。 当然,主人就是主人,他手下办事的人都没急着站队表态,一群拿钱干活的,把自己太当回事,倒是抖起来了,搞拉帮结派那一套。 开了几个换了几个,敲打一番后,家里剩下的帮佣对徐娟态度好多了。 不过徐娟并没有因为这个就飘起来,觉得林巍峰很看重她怎么样。 她的想法很简单,现在的丈夫就是图她漂亮好看,她呢,图他的钱,图他能让她过上好日子。 互有所图,互不亏欠。 她是长得好看,打小就知道,可是在大山里,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而且她自己也图好看,觉得自己长得漂亮,不能嫁个丑男人,所以才嫁了林平,林平是当初来她家提亲的人选里头,长得最俊的。 还是那句话,好看不能当饭吃啊! 她跟林平一起,吃够了没钱的苦,吃得够够的了。 所以现在的生活,她真的很满意,林巍峰喜不喜欢她,她不在乎。 有钱人才想什么情情爱爱,她穷,她只想钱,让她过好日子就行。 而且林巍峰对她很大方,给钱给首饰什么的,毫不手软。 那些钱她拿着都手软! 她也不乱花,都攒着。 她想的很清楚,林巍峰图她脸,可她总有变老变丑的一天,哪天他厌倦了,看上更漂亮的小姑娘了,她手里攒下的这些钱也够用了,下半辈子能过得舒舒服服。 不亏的,怎么想都不亏。 就是对不起她年崽,这么小,爸爸妈妈就离婚了。 所以徐娟试着跟林巍峰提,想把年崽接到自己身边。 她以前混在工地,给工人做饭打工,在小餐馆给人端盘子洗完,哪有现在的眼界见识。 到了林家,真的学到好多,那个叫什么,教育资源! 教育资源对小孩子太重要了,她年崽可怜,啥都没有,乡下那学校她又不是没读过,年崽爸爸也读过,现在他们什么样,不用多说。 再看见林家几个孩子,大少爷就算了,那是林巍峰精心培养的继承人。 剩下两个双胞胎看着调皮捣蛋不成器,懂得可多可多,她听都没听过,见都没见过的,这么小的孩子都懂。 所以徐娟打定主意,要让自己的儿子也受到好的教育。 她好不容易说动了林巍峰,又以“为年崽好”为理由,说动了林平,让他答应把年崽送到她身边来。 可是她在林家,毕竟没多少话语权。 黄阿姨在林家干的时间不长,别的帮佣站队的时候,她还没那个资格。 而且她性格比较老实,也不好意思干这种事,倒是阴错阳差的,跟徐娟混了个不错的关系。 平常徐娟有点儿什么事,乐意找她,闲着的时候两人也会聊几句。 硬要说,两人勉强还能算得上是朋友。 所以,林巍峰不许她陪着景年,徐娟害怕她硬要留下,会让林巍峰对景年印象变差,忍着担心,摆脱黄阿姨帮她多看顾一点儿。 黄阿姨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她抱了床铺盖,打算今晚就睡景年床边儿了。 景年那间儿童房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徐娟不懂怎么弄好,但她晓得找懂行的人,林巍峰也舍得花钱。 所以那间屋子里用的都是好东西,床边的地毯柔软厚实,不比佣人房间的单人床差。 黄阿姨抱了一床自己的被褥过来,轻手轻脚在床边铺好。 她照顾过重病的婆婆,晚上睡觉很警醒,保准孩子一醒,她也能跟着醒。 然而黄阿姨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敲门声。 她连忙爬起来开门,打开门,是……她也分不清是哪个,总之是家里的小少爷之一。 这俩双胞胎很多时候爱穿一样的衣服,做一样的穿着打扮,甚至故意扮成对方,恶作剧其他人。 “少爷。”黄阿姨含糊地喊了一声。 门口的少年瞥她一眼,说:“锦辉在厨房砸了几个盘子,你去收拾一下。” 说完就走了。 黄阿姨立刻知道了,这是二少爷林锦程,相比而言,他比三少爷林锦辉要好相处一点儿,但这也是比出来的。 双胞胎里面,林锦辉是十足的性格恶劣、坏、爱捉弄人,林锦程大部分时候不会主动恶作剧,都是配合他弟弟。 黄阿姨站在门口,万分纠结。 她接了徐娟的委托帮她找看孩子,按理说不用再干别的了,把景年照看好就行,主管也不会再分配别的活给她。 可偏偏是家里的少爷让她去做事,那是主人家,她拿钱干活,还能不干吗? 徐娟都得罪不起这两个小魔头,她一个帮佣阿姨,更得罪不起。 黄阿姨也想到了,会不会是双胞胎又想恶作剧,不过景年这么小一个娃娃,也没得罪他们,睡着了进来的,话都没说一句,不至于吧? 她不愿多想,扭头看了一眼,崽崽在儿童床上睡得正香。 黄阿姨把枕头玩偶在床边围了一圈,防止景年滚下来,然后关上门,匆匆下楼。 到了厨房,果然看见林锦辉坐在流理台上,挖着炒饭吃,地上摔碎了几个盘子和碗,还有撒得到处都是的米饭、牛奶。 “怎么这么慢。”林锦辉不满地说。 黄阿姨连忙道歉,去拿了工具开始收拾残局。 林锦辉盯着她打扫,拿着一瓶荔枝汽水,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黄阿姨脑海里闪过什么,一时间没想起来。 她甩甩头,想不起来就算了,还是赶快把这里收拾好上楼去。 与此同时,酣睡中的景年,收到了来自小伙伴的提醒。 “别睡了快起来!”144着急地喊道。 景年懵懵懂懂应了一声:“四四?” “别睡了,你房门外有个大坏蛋,要欺负你了,赶紧起来!”144急急道。 大坏蛋? 景年还没清醒,哼哼唧唧道:“才不怕,我爸爸超厉害,他保护我!” 144更急了:“你爸爸现在不在啊!你睁开眼看看!” 黄阿姨走的时候,是留了一盏小夜灯的。 景年睁开眼,就着小夜灯的光,看见了房顶的斑斓星空。 这是专门设计的,房顶就是一片星空投影。 “哇!好多星星呀!”景年被美到了。 144无语,都什么时候了,还看星星。 它想赶紧再提醒几句,门把手转动,轻轻打开了。 寂静的夜里,门锁打开的声音虽然轻微,却极为明显。 景年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问:“四四,这是什么呀?” 144:“……” 刚提醒你你不听…… “坏人,要吓你,你小心一点儿。” 刚才景年睡着了,144可没睡着,它是系统啊,普通人分不清双胞胎,它还能分不清吗? 林锦程一张嘴,它就知道不对劲了,什么林锦程,站在门外的分明是林锦辉。 他故意让黄阿姨误会他的身份,又把人支走,怎么看都不对劲,144作为一个有经验的系统,一下子警惕起来了。 果不其然,它监测到林锦辉偷偷跑到年崽门口,脸上还带着一个恶鬼面具,就猜到他要干什么了。 真够不要脸的,吓唬一个还不到五岁的小崽崽。 144赶紧提醒,然而景年睡蒙了,已经晚了。 景年一听说是坏人,吓得直往被窝里缩,害怕得问:“我爸爸呢?” 144:“……不在。” 毛毯吸收了所有脚步声,但景年能感觉到,有人在靠近。 他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害怕得抱紧自己,快要哭出来了,可是除了他没有人在,就强忍着。 然而被子并不能阻挡一心要干坏事的人,景年感觉自己头顶的被子被扯了一下,吓得差点儿叫出来。 “四四救命!”他终于忍不住泪崩了:“我爸爸呢,你把我爸爸叫来呀!” 这时候到哪给他找爸爸?! 144急促道:“听我的,别睁眼,一会儿被子被扯掉了,你就两只手乱打,打到不亏,听见了没?” 最好把混小子面具给他干掉,让他再吓唬人。 第234章 景年是个很听话的乖崽,144说的他都听见了,可是…… “呜呜四四,我怕……” 崽崽缩在被窝里,两只小手攥着被子,蒙着脑袋哭。 林锦辉已经走到床边了,小夜灯昏黄的灯光洒在他脸上的恶鬼面具上,更添一层恐怖。 面具为了恐怖效果,眼睛那个位置没有留洞而是用红色半透明硬塑料封口,再加上灯光不好,林锦辉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崽崽缩进了被窝里。 他拿开黄阿姨围在床边的玩偶和枕头,用力捏了一下手上的尖叫鸡,让尖叫鸡发出刺耳的声音,与此同时,猛地把脸往前一送。 预想之中的哭声确实响起来了,但远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大,闷在被子里,呜呜咽咽,奶声奶气,听着怪可怜的。 林锦辉一下子更兴奋了,家里人都跟木头一样,他怎么摆弄都没反应了,这个新来的小崽子倒是新鲜有趣,哭起来也十分好听,并不刺耳。 他随手将面具摘下来,扔到景年床上,借着小夜灯的光,看见面前的被子拱起一个包,一颤一颤的。 细弱的哭声从被包里传出来,林锦辉露出一抹坏笑,用力拽了一下被子,哭声瞬间变得更大了。 “出来。”林锦辉故意压着嗓子,声音便显得阴沉沉的,“不出来,我把你从窗户上丢下去。” “这是三楼,从这里丢下去,你还裹着被子,多半摔不死,不过怕是会摔成小残废,到时候让你妈给你买最贵的轮椅。”他一边说着,一边作势去抱被子,吓得景年在被子里抖得更厉害了。 “呜呜四四……”景年差点儿哭晕过去。 其实林锦辉说的话,很多他都听不懂,他不知道三楼有多高,但是摔跤很疼。 而且他不想当残废,他们村里就有一个残疾人,是在外面打工,摔断了两条腿,截肢了,只能在地上爬。 乡下条件不好,他家里也穷,裤子在地上磨烂了,露出残肢,十分可怖,景年看过一回怕了很久。 他哭着跟小伙伴求助,现在在他身边的,只有144了。 可是144真的是很没用的“小妖怪”,什么都做不了。 上个世界它在最危急的时刻,电了一下人贩子给景年争取了求救的机会,但是这次哪怕它愿意再被关小黑屋也没用了。 情况不一样,它又电不死人,敢电林锦辉,指不定他会怎么报复景年。 “要不然你出去吧。”144无奈道。 任务背景里没有林锦辉的相关介绍,但是万一是那种丧心病狂没有底线的富二代,真的把年崽从窗户丢下去了,它可没法子拉住他。 说实话,就林锦辉干得这些事,真不像个好人,144一点儿不敢赌。 它有点儿后悔,林平趁着景年睡着的时候把他送到他妈妈这,它应该叫醒他的。 谁知道他妈妈看着阔了,新家里有这么个神经病。 小伙伴宣告靠不住,景年终于忍不住哭出声:“爸爸……呜呜呜爸爸……我要爸爸……” 林锦辉乐了:“你叫爸爸有什么用,你爸连你妈都守不住,把你送到我家当我爸的儿子,老婆孩子都成别人的了,真够没出息的。” 被子一下子被掀开了,钻出来一只卷发乱蓬蓬的泪包崽崽,他瞪着一双含泪的大眼睛,一边喘气一边气冲冲道:“不许你说我爸爸,坏蛋!” 嘿! 小奶猫还敢亮爪子?! 林锦辉盯着景年看了一会儿,小崽子长得倒是挺好看的,像他妈,但比他妈好看。 小家伙儿气得脸颊鼓鼓,两腮的婴儿肥,一看就很好捏。 林锦辉顺手就掐了上去,两只手捏着他脸侧软肉,往两边扯了扯:“小肥仔,说谁坏蛋呢?嗯?信不信现在就把你扔楼下去。” 景年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个大坏蛋!欺负小孩儿的那种。 怂劲一下子就上来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滚,想往后缩,重新退回被子里去,脸却被掐住了,还很疼。 景年哭得更惨了,144也看的心疼,暗骂林锦辉不是个东西。 “崽,你说点儿好听的,撒撒娇。”144急忙道。 他觉得林锦辉好像不是太丧心病狂,一直在放狠话,没什么特别恐怖的行动。 不过还是得防着他发疯,想劝年崽撒撒娇救命。 “不要!”景年讨厌死这个坏家伙了,不想说好听的话,也不想跟他撒娇。 144还想再劝,就听林锦辉说:“你长这样,真的是男孩子?不信,我要自己看看。” 说着送开了掐景年脸的两只手,一只手挪到他肩膀上摁住他,另一只手就去扒拉景年裤子。 “坏!”景年两只手乱拍,姨姨跟他说过,除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谁都不能随便脱他裤子,脱他裤子的都是坏蛋,要告诉家长。 可是他爸爸不在…… 景年拼命挣扎,一边手脚乱扑腾一边哭。 然而他这点儿劲儿,怎么能跟日常运动的林锦辉相比,两人差这么多岁数呢。 景年就像只翻不了身的小乌龟,被林锦辉一只手摁在床上,扒着裤子。 好在走的时候林奶奶担心他冷,给他穿了三条裤子,为了保暖,三条裤子穿得都很紧。 紧的裤子就不好脱,徐娟抱他进来的时候,担心弄醒他,只给他解了外套。 林锦辉费劲儿吧啦扒下一条丑兮兮的棉裤,里面是一条更丑的毛线裤,当场懵逼。 “你这穿得都是什么啊?”他扯了一下景年的毛线裤,一脸不可思议。 景年的毛线裤是林奶奶拆了景年爸爸的一件毛衣织的,那毛衣本来就穿过很多年,好多线都磨断了。 再拆开把能用的线用来织毛裤,线还是旧旧的,也不太好看。 “爸爸……呜呜呜……奶奶……救命!年崽害怕……” 景年根本没听他说什么,趴在床上哭,已经从奶奶喊到了“姨姨”,哭着求他们救救他。 “哭,哭大声点儿。”林锦辉漫不经心地说:“再哭我一会儿放狗,把你舌头吃了。” 哭声戛然而至,景年被吓得打了个嗝。 林锦辉被逗笑了,果然,新来的小崽子就是好玩儿。 “你到底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林锦辉一边问,一边继续扒景年裤子。 景年捂着嘴巴,生怕舌头没了,含含糊糊道:“年崽是男生……” “我不信。”林锦辉说:“哪有这么爱哭的男生,你是眼泪做的吗?” “对了,你也姓林是吧?有意思,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他一边说,还一边哼唱起来,但这都不影响他的动作。 眼瞅着景年毛裤也要被拽下来了,卧室门突然被推开。 黄阿姨看着里头的场景,整个人都傻了。 她顾不得其他,连忙跑过来,不敢去拽林锦辉,拉着景年想往自己怀里抱。 “二、三少爷,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您有啥不高兴的,您冲我来,小孩子哭着招人烦。”黄阿姨勉强笑着说。 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就说刚才觉得哪里奇怪,现在终于想明白了,刚才坐厨房喝荔枝汽水儿的,分明是二少爷林锦程,林锦辉就不爱吃荔枝,荔枝味儿的东西一点儿不沾。 这兄弟俩又使坏呢!怎么就盯上小娃了,这么小的孩子,看这哭得,忒惨了。 景年聪明得很,知道新来的这个阿姨在帮他说话,连忙往黄阿姨身边爬。 黄阿姨一把将他捞进怀里挡着,冲林锦辉笑得一脸讨好。 “切,没意思。”林锦辉脸上的笑一下子没了,这些大人最无趣,哪有小崽子那么好玩儿。 人来了,就没玩头了,不然黄阿姨肯定会去找他那个小妈,到时候又要惊动他爸,少不了一顿教训。 他倒是不怕,就是烦得很。 林锦辉站起身,满脸不高兴地往外走。 门外隐约传来对话声: “你怎么不多拖一会儿,我还没玩儿够。” “装鬼吓唬个人,你磨磨蹭蹭了多久,一个小崽子,有什么好玩儿的。” “好玩啊,特别好玩儿,不信明天带出来给你试试……” 景年:呜呜呜我想回家! 看见他走了,黄阿姨松了口气,景年直接卸了力气,瘫在了床上,呜呜咽咽哭着。 黄阿姨看他哭得可怜,眼皮都肿了,漂亮的大眼睛泡在泪水里,可怜兮兮的。 脸上还留着几个指印,一看就是让人欺负惨了。 其实刚才林锦辉没有使太大力气,但景年皮薄肉嫩肤白,家里人碰他都轻轻的,林锦辉使了点儿劲儿,一下子就留了印子。 这就是他作恶的证据! “年崽是吧?”黄阿姨想把景年抱进怀里哄哄他。 景年往一边躲了躲,缩进被子里。 刚才迫不得已才选择依赖黄阿姨,但实际上黄阿姨也是个陌生人,景年也害怕她。 黄阿姨没有强迫他出来,温和地说:“你别怕,是你妈妈让我照顾你的。” 景年的哭声停了一瞬,哭到发懵的脑子费力转了一会儿。 妈妈?他妈妈? 对哦,爸爸说,晚上就可以见到妈妈了。 可是爸爸不知道去哪儿了,妈妈是在这里吗? 他抽噎着问:“我、我妈妈在哪儿?” 妈妈怎么不来看他呀,他好怕。 黄阿姨噎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怎么说呢?说你妈妈陪她现任老公去了?不合适的。 黄阿姨组织了一下语言:“你妈妈她不太舒服,就先去睡觉了,明天年崽就能看到她了。” 景年眨眨眼,一滴眼泪被挤了出来:“这是哪儿,我要妈妈,我想回家。” 黄阿姨说:“这是你妈妈家呀,就是你的家。” 景年撇嘴,不是,不是他家,他家不会有坏人的! “那刚、刚才的坏、坏人,是谁?”景年刚停下哭,抽抽止不住。 · 第235章 景年一晚上没怎么睡。 黄阿姨不知道怎么跟他介绍林锦辉的身份,这是徐娟的家事,她只是个干活的帮佣阿姨,多说多错。 于是含糊了过去,让他明天去问他妈妈。 为什么明天才能问? 他现在就想见到妈妈! 可是见不到。 黄阿姨也不让他出去乱跑。 景年胆子小,刚又被吓唬了一通,这个陌生地方,没人领着,他不敢乱跑,外面还有坏人,他也不敢出去。 不过黄阿姨没跟他说清楚,144却跟他说了。 144担心明天见着徐娟,突然知道妈妈跟爸爸已经离婚了,还给他找了个后爸。 那个欺负他的坏人,竟然就是新哥哥,景年一下子接受不了闹起来。 它更担心,徐娟会为了不惹事,忍下去,并且让景年也忍着。 “崽,我跟你说……” 144把这个家里的情况,给景年介绍了一遍,以及他妈妈为什么会在这里。 景年缩在被窝里,闭着眼睛流泪。 144看得心里头不落忍,怎么就这么可怜呢。 唉,真是倒霉催的,两个世界了,没一个世界有个完整的家庭。 这样下去该不会影响崽崽身心健康吧?下个世界一定要给他挑个健全的家庭。 “崽,你别难过,你妈妈是爱你的。”144干巴巴地安慰道。 徐娟肯定是在乎景年的,否则也不会想办法把她带到自己身边,她二婚,在家里也没什么地位,如果不是在意,难道把孩子弄过来碍她现在丈夫的眼吗? 景年小拳头抹了抹眼泪,啜泣一声:“我、我知道……” 他带着哭腔,跟144说:“四四,原来小珍姐姐,说得是真的……” “啊?” “我妈妈没有死,她跟别的男人跑掉了。”那个男人不是他爸爸。 144:“……崽,你妈妈这叫离婚再嫁了。” 景年不是很能理解,村里很少有离婚的,如果有的话,都是因为女人实在受不了穷,或者家里男人的暴力,直接跑掉。 村里人结婚,很多连结婚证都没领,办过酒席就等于结婚了。 乡下就是这样,你领了结婚证,人家不一定相信你们结婚了,一定要办酒了才算数。 酒办了,哪怕证没领,村里人也都把他们当夫妻看。 搁法律上,这个叫事实婚姻,国家也是认可的。 等到过不下去了,直接走人。 村里几个没妈的小孩儿,人家就会说他们,妈妈跟别的男人跑了,离婚这种,就不是大家会挂在口头上的词。 144很认真地给崽崽解释了一番,孩子还小,但不能因为他小,就事事糊弄,这样会影响他对人和事的理解判断。 景年很认真地听着,他也想知道爸爸妈妈之间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在一起了。 听完了,大概明白了。 原来不是所有的爸爸妈妈,都会永远在一起。 如果他们觉得彼此不合适,不想一起生活了,就会分开,这就叫离婚。 离婚了,他们就不再是彼此的家人。 有的会另外结婚,再找一个家人,比如他妈妈。 有的会一个人,比如他爸爸。 “那他们……他们还是我爸爸妈妈吗?”景年抽噎着问。 “当然!”144说:“不管他们跟谁在一起,都是你的爸爸妈妈,这是永远不会变的。” 关系不会变,会变的只有人心。 如果哪天,景年爸爸妈妈再有了别的小孩儿,如果他们更在乎后来的孩子,它……它就教给崽崽,怎样收敛自己的感情,千万不要让不在乎的人伤害到他。 这些信息对一心盼着跟爸爸妈妈团聚的崽崽,冲击太大了。 他一晚上没怎么睡,一直在想这件事,但因为小孩子精力不济,到后来还是撑不住睡着了。 睡着了又惊醒,醒来悄悄哭一会儿,悄无声息地抹着眼泪,然后又在困乏中睡过去。 144看得心疼死了,原本还打算教崽崽卖萌讨好新爸爸和新哥哥,现在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不了就回乡下去吧,他是爷爷奶奶的心头宝,余妙妙直播间的团宠崽,干什么要留在这里受这个气。 大人们自以为的对孩子好,恐怕崽崽根本不愿意接受。 徐娟一直惦记着儿子,第二天一早,起床后心不在焉的,一心想去见见崽崽。 林巍峰不动声色地拉着她说了会儿话,让她没机会开口,硬拖到吃早饭的时候。 餐厅里,林锦荣已经到了,低声打着电话,双胞胎还没下来。 林巍峰一边让保姆阿姨去喊他们下来吃饭,一边跟频频往楼上望的小妻子说:“不是留了两个阿姨在身边吗?别操心了。” 徐娟等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站起身说:“我还是去看看。” 林巍峰刚要说别的话,黄阿姨领着景年下楼来了。 景年还穿着他自己的那身衣服,刚才黄阿姨拿了一身新衣服给他,他坚持不要换,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 景年也不要她牵,他自己扒着楼梯栏杆,慢吞吞往下走。 “年崽!”徐娟略有些激动地跑过去,一把将儿子抱起来。 景年下意识要躲,小手伸了一半,才认出来这个漂亮的阿姨,其实是他妈妈。 “妈妈……”崽崽呆呆地看着徐娟。 “嗯,是妈妈,年崽想不想妈妈?”徐娟抱着崽崽,想亲亲他小脸蛋,一低头,看见崽崽脸上几个指头印。 景年肤白肉嫩,昨晚指印只是发红,今天直接变成青色了,在崽崽白嫩的小脸蛋上格外显眼。 昨晚还没有的,徐娟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看向黄阿姨。 黄阿姨眼神躲闪,支支吾吾道:“昨天晚上,少爷喊我下楼收拾厨房,我回来就、就这样了……” 她没有明确说景年脸上被谁掐的,也没说是哪个少爷,懂得都懂。 景年倒不觉得脸上有多疼,但他昨晚被吓坏了,而且刚刚得知父母已经离婚这个消息,对崽崽冲击太大了。 现在看见妈妈,心里的委屈害怕,一下子都翻涌上来。 他抱着妈妈的脖子哇哇哭:“妈妈你、你去哪了,呜呜坏人……年崽害怕……” 徐娟让他哭红了眼眶,崽崽眼泪掉进她脖子里,像烫在了心口。 她是个不尽责的妈妈,以前顾不上孩子,现在好不容易条件好了,把崽崽要过来,又让他受人欺负。 144还在想她会怎么做,徐娟已经抱着景年,猛地冲到了林巍峰面前,直接给他跪下了。 林巍峰吓了一跳,慌忙伸手要拉她起来,脸色也十分不好看:“你这是做什么?” 徐娟坠在地上不肯起,抱着崽崽跟林巍峰哭求:“先生,我把年崽送回去,送到他爸爸那里去,我不跟他爸爸见面,以后能让我见见年崽就行,您让人跟着我,我只见年崽,行不行?” 她跟林巍峰结婚之前,签了不知道多少文件,徐娟连里头的字都认不全,她不在乎,本来就没那么大的野心。 但是带文件来给她签的林巍峰助理,特意提过,不希望她再跟前夫有接触。 徐娟知道,这是林巍峰的意思,她答应了。 她跟林平,或许是有感情的,可那点儿微薄的感情,早已经在贫穷疲乏的生活中渐渐磨灭,只剩下麻木到极点的疲累。 不见就不见吧,她觉得林平大约也不是很想见到她。 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年崽是她唯一争取的。 但她争取这件事,是为了让崽崽能跟着她过好日子,这才来第一天,就让人欺负成这样,她真的害怕,害怕护不住崽崽,让他被人欺负死了。 如果这样,倒不如让崽崽跟着他爸,就算林平再婚,也有爷爷奶奶护着。 她可以把她攒的钱给林家二老,林平如果再婚再生孩子,可能会偏心,但徐娟知道二老有多疼年崽。 只要能让她时不时见一见崽崽就好,她在外打工几年,不想孩子吗?可是想又怎么办呢,家里穷成那样,光靠种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债。 景年也被妈妈的举动吓到了,抱着她脖子,小手给徐娟擦着眼泪,自己倒是哭得稀里哗啦:“妈妈,不哭,呜呜呜我、我们回家……” 林巍峰脸色铁青。 他也看到了小家伙儿脸上的指印。 昨晚徐娟抱着年崽来给他看过,白白净净的漂亮小孩儿,在他家睡一夜起来,脸上多几个指印。 这么大的指印,总不能是这孩子自己掐的。 都不用想,这个家里能干出这种事的,还能有别人吗? 林巍峰忍了忍,先把徐娟拉起来,又看向黄阿姨。 哪怕已经猜到了,总归要听人讲清楚才好。 黄阿姨让林巍峰盯得浑身发抖,战战兢兢把昨晚发生的事讲了一遍,这次都不敢像对徐娟一样含含糊糊了,事无巨细一点儿没敢漏,连昨晚林锦程喝了几瓶荔枝汽水儿都说了一遍。 “爸,我去吧。”林锦荣放下手机说。 林巍峰摆摆手,林锦荣起身往楼上走。 “别哭了,让孩子看笑话。”林巍峰安慰着徐娟,语气温和,波澜不惊。 他拉着徐娟起身,让她坐在餐桌旁,递过去一张帕子:“擦擦眼泪,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徐娟让他这一连串出乎预料的行为搞懵了,就这样算了? 她没指望让林巍峰帮她崽出气,双胞胎恶作剧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家里佣人们敢怒不敢言,林巍峰连个眼神都不带给的。 但是她说的话呢?她要送崽崽回去,还想以后能见面…… “先生……” 林巍峰抬手制止了她下面的话,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吃饭。” 徐娟一脸迷茫,下意识按照他说的做,给自己和崽崽擦眼泪。 阿姨送来两块热毛巾,她拿了一块先给年崽擦脸。 刚擦到一半,楼上传来一声惨叫。 第236章 景年缩在妈妈怀里,吓得打了个嗝。 “妈妈……”崽崽抽抽噎噎,有些害怕地往楼上看了一眼,又迅速把脸埋进妈妈怀里。 “没事,不怕不怕,妈妈在呢。”徐娟摸了摸孩子发顶,自己也忍不住往楼上瞅了一眼。 她听着这声音怎么有点儿像双胞胎呢?反正是不像大人的声音。 但是双胞胎无法无天的,哪个能让他们叫唤成这样? 很快徐娟就知道了。 林锦荣一手一个,拽着两个弟弟的后脖领子,把他们拎下楼。 屋里开着暖气,年轻小伙子活力旺,双胞胎穿着短袖睡衣,胳膊上是被抽出来的红印子。 徐娟惊呆了,家里的佣人们也忍不住频频往这边看,两个小少爷挨揍,这种好事可是几年都不见得能碰到一回,上次还是两人联手恶作剧,搞砸了家里一个大项目。 像把夫人带来的拖油瓶脸掐青了一块儿这种小事,别说家里佣人,徐娟都觉得自家崽要吃下这个闷亏了。 她是真没想到,林锦荣刚才说“他去”,是上楼打弟弟去了,她还以为父子俩在说工作上的事。 林巍峰目光扫过,母子俩挨在一起的脸上,表情一摸一样,惊讶懵逼中透着茫然,挺可乐的。 林锦荣将两个弟弟揪到餐厅,往前一推。 双胞胎往前踉跄两步站稳,都没吭声。 挨了大哥一顿抽,两人连为什么都不敢问,他们俩干得坏事多了去了,指不定就是哪件把老大惹毛了,揍他们一顿出出气。 他们两个从小没妈,父亲那时候又忙得很,很多时候都是林锦荣管他们,小学时候家长会都是大哥替他们开的。 林锦荣管教他们,从不手软,林巍峰知道了,只会站在大儿子那边,说不定还会再把他们收拾一顿。 两人不是没想过反抗,但是年龄差这么多,林锦荣打小练的散打,打两个弟弟跟虐菜一样。 两人使阴招阴过林锦荣,成功倒是成功了,回头林锦荣把家里保镖全喊上,一群人揍他们两个。 都是专业练过的,知道怎么让人疼又打不坏,当哥一点儿不手软,保镖们平时没少受气,大少爷发话,也不会给双胞胎手下留情,心黑手黑的,彻底把双胞胎收拾老实了。 最起码在他面前是这样的,明白了大哥惹不起,不要惹大哥。 这不,裹着被子睡懒觉呢,林锦荣敲开门,顺手抄了一根不知道谁的皮带,抽得双胞胎连滚带爬。 “过来吃饭。”林巍峰招呼大儿子。 林锦荣整理了衣袖,回到餐桌边,没事人一样坐下吃早饭。 因为自家两个小子闹出来的事儿,林巍峰也不好意思刻意隔开母子两人,对于景年坐在妈妈怀里选择视而不见。 “看看年崽想吃什么,你照看着点儿。”他语调平静地说。 徐娟有点儿无措,原本是想把年崽送走的,免得孩子留在这里被欺负。 但是林巍峰和林锦荣的态度都好得过分,她嫁进来,只见过双胞胎恶作剧使坏干坏事,没见过他们受惩罚,连句批评都没有。 今天竟然因为掐了她年崽的脸,就被打成这样! 就算是徐娟,也不得不承认,光靠双胞胎身上露出来的伤痕,已经比景年脸上的掐痕重不知道多少倍了。 林锦荣是真打,不是做做样子开玩笑的。 但是林巍峰他们这幅姿态,反而让徐娟说不出送年崽走的话了。 人家为了她崽,亲儿子亲弟弟都揍了,这个态度真的让她没话可说。 徐娟纠结着,犹豫着,听见儿子咕噜噜直叫的小肚子,顿时把其他烦恼都扔到脑后。 不管了,先吃饭吧,孩子饿着肚子呢,小孩子要吃好喝好才能长高高。 “年崽,你想吃什么?”她轻声问着景年。 景年看见了昨天他和爸爸吃过的小馄炖,眼馋地咽了咽口水,小心指了指:“妈妈,那个……” 不用徐娟开口,旁边的阿姨立刻盛了一碗小馄炖送到她面前。 徐娟舀了一勺小馄饨,吹了吹要喂景年。 林锦荣放下刀叉,问:“他会自己吃饭吗?” 徐娟呆了一下,刚要解释年崽会自己吃饭,只是今天有点儿害怕,林锦荣已经抬手制止了她:“让他自己说。” 林巍峰也开口道:“男孩子,大方一点儿。” 徐娟能感受到两人并不是抱有恶意故意要为难景年,恰恰相反,他们是在以长辈的身份教导年崽。 她低头看了眼景年,轻声哄道:“年崽,自己跟叔叔和哥哥说,会不会自己吃饭。” 原本按照年龄,景年应该管林巍峰叫伯伯,但徐娟担心他不高兴,使了个小心眼,让景年叫叔叔。 景年坐在妈妈怀里,偷偷看了看餐桌上的另外两个男人。 他对他们印象都不坏,林锦荣刚把欺负他的人打了一顿,景年对他甚至颇有几分好感。 至于林巍峰,虽然144说,这就是他妈妈跟他爸爸离婚后结婚的人。 但是崽崽本来就不太能理解婚姻的含义,在他看来跟特别要好的伙伴差不多,像他跟四四,就是特别特别要好,每天都在一起。 他还问过四四,他们是不是结婚了,四四好久才回他,让他不要乱想,他们不可能的。 所以景年觉得,他爸爸妈妈以前很要好,所以在一起结婚了,后来,就像四四说的那样,因为一些事,他们的感情就不好了,不想一起生活了,所以就离婚了。 虽然景年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以前那么要好,突然就不好了呢? 但是四四说这很正常,人的感情很容易变的,这叫人心易变,不能强求。 反正就是他爸爸妈妈不跟对方好了嘛,可他还是他们的崽崽啊,爸爸喜欢他,妈妈也喜欢他的。 至于妈妈新找的伙伴,说实话心里还是有点儿排斥的,毕竟他取代了爸爸的位置。 可是四四说,妈妈是先跟他爸爸离婚,然后找了这个叔叔。 是妈妈自己找的啊,就……就也没办法怪到人家身上,对吧。 所以景年只有一点点小小小小的不喜欢,但他是个乖崽呀,乖崽就是,比一般的小孩要敏感懂事一点。 哪怕他不那么喜欢这个叔叔,可是他又知道叔叔不是坏人——不然妈妈不会跟他结婚,也没有做坏事,所以他不能对叔叔不礼貌。 林爷爷和林奶奶虽然经济上不富裕,但把崽崽教育得很好, 景年坐直了小身子,声音奶奶的,但口齿清晰:“叔叔、大叔叔,年崽会自己吃饭哒。” 现场安静了一瞬,双胞胎噗嗤噗嗤的笑声从背后传来。 两人被罚站,林巍峰摆明了是要吃完饭再教育他们,兄弟俩只能在一旁安静待着。 没想到就听见了这么一出,当即没忍住笑出声来。 徐娟连忙指了指林锦荣,跟景年介绍:“崽,这是哥哥,大哥哥,不可以乱叫。” 景年眨眨眼,这么大的哥哥吗? 不过妈妈说得一定是对的,妈妈让他叫哥哥,他就乖乖喊了一声“大哥哥”。 林锦荣:“……嗯,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徐娟觉得林锦荣好像笑了一下,但是仔细看,又像是看错了。 说了可以自己吃饭,景年让妈妈把他放下来。 但他个儿矮,坐在凳子上,一下子只剩下半个脑袋在桌面以上了。 保姆阿姨迅速送来了宝宝椅,准备得可真够齐全。 景年第一次坐这种椅子,还蛮新奇,妈妈又在身边,胆子也大了点儿,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四处瞧着。 “快吃,小心烫。”徐娟把装了馄饨的小碗放到他面前,温声叮嘱。 林锦荣推过去一杯热牛奶:“喝完。” 景年看看妈妈,小声道谢:“谢谢大哥哥。” 林锦荣微微颔首:“乖。” 双胞胎互相龇牙咧嘴,一副牙酸的表情。 笑死人了,竟然能从他们家大魔王嘴里,听到“乖”这个词,还不止一次。 他们两个可是大魔王亲弟弟欸! 长到这么大,听都没听过这种。 当然,他们可不是羡慕,是觉得肉麻。 景年是个很听话的崽,大哥哥说让他喝牛奶,他就捧着杯子咕噜咕噜,一口气干了半杯。 “好喝!”给出积极的反馈后,小家伙儿挂着一圈奶胡子,开始干饭。 他昨天晚饭吃得早,折腾了一晚上,早就饿了。 香喷喷的小馄饨放在面前,怎么忍得住嘛。 小勺子舀一个,馄饨皮薄如纸,能看见嫩粉色的内馅。 昨天爸爸带他吃的是肉馅的,但林家的小馄饨是虾仁的,吃起来更鲜更弹,当然味道也是相当好的。 景年吃饭的时候,心情总是好的,一口鲜香的小馄饨进了嘴巴,脸上顿时露出快乐幸福的笑容,让人看了不由想跟着一起笑。 “妈妈,好吃哒!”景年举着勺子,很想让妈妈也尝尝好吃的小馄饨。 “好吃就多吃点儿。”徐娟笑眯眯的,当妈妈的最喜欢看的,恐怕就是自家崽大口干饭。 “嗯!”景年摸摸小肚子,一脸骄傲:“妈妈我吃好多好多!” 面前伸过来一双筷子,夹着一个奶黄包放到景年面前的碟子上,林巍峰的声音平稳得一如既往:“小孩子喜欢甜食,尝尝这个。” “谢谢叔叔!”这回道谢的声音,比刚才大了一点儿。 景年忍不住仔细瞧了瞧,惊奇地跟徐娟说:“妈妈,猪猪头!” 黄色的鼻子和耳朵诶! 他放下勺子,戳了一个奶黄包吃起来,暄软香甜,还有可爱的外表加成,景年一样很喜欢,三两口把猪猪头干掉了。 还没等他重新拿起勺子,面前的小碟子里又多了一个煎蛋。 林锦荣:“小孩子多吃鸡蛋。” “谢谢大哥哥。” 啊呜啊呜大口吃掉。 “尝尝这个……” “谢谢……” 第237章 林家的早餐足够丰盛,为了满足难伺候的双胞胎,厨房恨不得早餐做个百十来样。 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不会做那么多的,不过一顿早餐中西合璧,整个五六七八种是常事。 林巍峰因为年轻时工作太拼饮食不规律,现在胃不是很好,早上偏向吃粥、面一类的软食。 林锦荣正是拼事业的年纪,是林家新一代工作狂,平时吃饭偏好简单快捷的西式简餐。 双胞胎那就很难缠了,今天想吃这个明天想吃那个,他们在家的时候,厨房做饭的人为难死了。 所以干脆多做一点儿,吃不完的家里其他佣人可以吃,双胞胎没吃到顺口的东西,要找事可就太让人头疼了。 景年啊呜啊呜大口干饭,一样来一点儿,也没能全部品尝完。 后来林巍峰和林锦荣还想投喂,景年慌忙抱着自己的小碗躲开:“吃不下啦!” 他还有大半碗小馄饨,半杯牛奶,半张蔬菜饼没有吃呐。 年崽是爱惜粮食的好孩子,贪嘴归贪嘴,他自己碗里的食物要吃干净呀。 拒绝了叔叔和大哥哥的好心投喂,景年开始消灭他吃了一半的食物。 就见他那么小的嘴巴,啊呜一口,干净利落地把食物塞进去,圆乎乎的小脸被撑得更圆了,两颊鼓鼓,一动一动的。 嘴巴嚼啊嚼,眼睛还盯着碗里的食物,像是在决定下一口怎么吃,心里已经开始酝酿了,小表情十足认真。 过一会儿,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了,立刻接上下一口。 景年刚才剩下的食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消失,最后光盘。 崽崽的光盘,是真的光盘,小馄饨连汤都喝光了,蔬菜饼掉下来的蔬菜丝也捻起来吃干净。 看他吃饭,莫名有种解压感。 甚至他的好食欲,也带动了其他人,在座的几人人均比平常多吃半碗。 而不在坐的两人,从满不在乎,到逐渐焦躁。 本来嘛,林巍峰让两人站着,看着其他人吃饭,摆明了是要惩罚他们,饿他们一顿。 不吃就不吃呗,兄弟俩打小就没缺过吃的,平时这会儿他们还在床上睡着,一样没吃。 大不了等一会儿挨完罚,再去弄点儿吃的呗,多大点儿事啊。 可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平平常常一顿早餐,景年愣是吃出了珍馐的架势。 他吃得太香了,香到每一个看见他吃东西的人,都开始不由自主地想象他碗里的食物是什么味道的,有多美味。 其他人就很舒服了,看见崽崽吃什么吃得香,自己也试试,早餐吃得更香了,好事一件。 可是这就跟双胞胎没什么关系了,他们两个在罚站啊。 而且平常这个时间虽然他们在睡懒觉,但是睡着了就不知道饿了,醒了那肚子该饿还是得饿。 尤其是食物就摆在他们面前,还有人吃得喷香。 “老王今天做的馄饨,是不是比之前好吃了?”林锦辉揉着咕噜噜直叫的肚子问。 “我哪知道。”林锦程一脸烦躁,“你搞事儿能不能有点儿谱啊,干嘛惹到老大头上,害我也挨一顿。” 林锦辉郁闷道:“我最近做的什么事,你不都知道吗?谁知道老大发什么疯。” “你小点儿声!”林锦程吓了一跳,恨不得捂住林锦辉嘴巴:“你是皮带没挨够是吧?那下次老大要打我,你给我顶上。” “我不干。”林锦辉嗤笑了一声:“大惊小怪的。” 嘴上这么说,声音却小了八度。 “那小崽子怎么吃这么香。”林锦辉忿忿道:“肯定是家里穷得没见过好的。” “我饿了。”林锦程面无表情:“他再继续吃下去,我要生气了。” 听起来很莫名其妙,但是作为双生子的林锦辉很能理解他。 他们在这饿着,那个拖油瓶小崽子,凭什么吃得开心成那样。 景年哪知道,有些神经病,他吃个饭也会生气。 开开心心干完饭,肚子饱了,景年心情也好了。 他衣服穿太厚,里外好几层,屋里有暖气,吃得他出了一身汗。 徐娟手伸到他背上摸了摸,最里面的衣服有点儿发潮,便跟林巍峰说了一声,带着崽崽上楼洗澡换衣服。 恰好林巍峰要教育两个儿子,便挥挥手,让她去了。 景年牵着妈妈的手,对这个地方没有之前那么排斥了,一蹦一跳往楼上去。 经过双胞胎身边的时候,下意识往妈妈腿边靠,避着他们走。 徐娟看得心里一疼,林巍峰和林锦荣脸上的表情,却冷了几分。 “跟上。”林巍峰扔下一句话,起身往书房走。 双胞胎乖乖跟过去,林锦荣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书房里,林巍峰坐在书桌后面,双胞胎垂头耷脑站在一起。 “知道错了吗?”林巍峰问。 两人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爸我们知道错了。” 惹毛了亲哥,顶多挨一顿揍,把亲爹惹毛了,直接收了所有电子设备,往那种管理特严的短期军训夏令营一扔,一待就是一个月啊! 度日如年,苦到去过一次后,双胞胎在林巍峰面前怂得跟孙子似的。 “错哪了?”林巍峰问。 兄弟俩一下子傻眼了,他们也不知道是哪件事把老爹惹毛了。 林锦辉试探道:“要不然您提个醒儿?” 这种情况就不敢随便张嘴,万一暴露了不该暴露的,那就真的完蛋了。 林巍峰让这俩儿子气笑了,那孩子脸上那么大几个指头印,是没看见还是不在乎?应该是后者了。 林锦荣觉得再这么下去,俩小子要倒大霉。 好歹早上已经抽过一顿,出气了,他好心给两个弟弟提了个醒:“昨晚爸跟你们说什么了?” 昨晚?说什么? 两人赶紧回忆昨天晚上老爹说过的话,然而想了半天,没想出来有什么特别的。 就正常的吃完饭,交流。 唯一特别的,就是被老爹要求,在楼下一起等着小后娘接她家那个拖油瓶过来。 等等?难道是因为…… 双胞胎对视一眼,都想到了昨晚的事。 林锦程脸色难看:“爸,小后妈跟您告状了?” 他觉得林锦辉吓唬一下小崽子,那就不算个事儿啊,还没吓到呢那小崽子躲被窝里。 就这么小一件事,老大把他们抽一顿,老爹还要罚他们,肯定是小后妈添油加醋告他们状了。 林锦辉直接叫唤起来:“爸,您这是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啊!” 林巍峰额角青筋一跳一跳,林锦荣怕他爹被气出个好歹,连忙道:“爸,您别生气,不然你也抽他们一顿出出气。” 双胞胎:“……?” “徐女士什么都没跟爸爸说。” 林锦荣恨铁不成钢的,真是两个不开窍的木头疙瘩。 他更加详细的提醒:“昨晚爸让你们下楼的时候,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 你们徐阿姨要带弟弟回来,一起下来,跟弟弟见个面。 弟弟。 林锦程有点儿懂了:“爸爸,真要把他当我们家小孩儿啊?” 林巍峰扯了扯嘴角,不然呢? 这些双胞胎都明白了,他们两个把那个小家伙儿当个玩具,根本没上心,但如果那是他们小弟弟呢? 林巍峰说:“你们两个到处恶作剧,我懒得管你们,我相信你们是知道分寸的。” 为此,他给家里佣人开的工资,都比正常同阶工资高两三成。 如果那些人介意双胞胎的恶作剧,完全可以辞职,拿钱还是忍气,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你们也真够有出息的。”林巍峰气道:“跟大人恶作剧就算了,年崽多大?你们多大?怎么有那个脸?你们怎么不去幼儿园门口堵着人家幼儿园砸场子?” 那些小崽子又不是小后妈带来的。 兄弟俩听明白了,但完全没听进去。 这么容易就多个弟弟?哪有那种好事,他们妈早死了,给他们找个弟弟,问过他们意见了吗? 不过双胞胎特别识时务,一看老爹发火了,立刻道歉认错,态度特别诚恳。 这是他们的傍身技能,用得太多了,林巍峰都看不出来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用怀疑地眼神看着双胞胎,警告道:“别找事。” “不会不会,爸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对,爸,您看着吧,我们肯定能跟弟弟好好相处。” 双胞胎争先恐后地表决心。 林巍峰半信半疑,不过想来就算他们还有什么想法,也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 又教训了双胞胎几句,就让他们滚蛋了,看着他们心烦。 兄弟俩一出书房,立刻活泛起来了。 林锦辉感叹着快乐没有了,他还打算今天晚上换一种方法去吓唬景年,这次一定能吓得那个小崽子眼泪狂飙。 “老头子真是被女人迷昏了头,还让我们把那个拖油瓶当弟弟。”他不满地说。 “就吓唬一下,竟然把咱俩抽了一顿,谁是他亲生的啊?” 林锦程埋头吃完一碗小馄饨,又叫了一碗,慢吞吞道:“我们挨抽,是因为让爸爸丢了脸。” 前脚爸爸说这是我们家小孩儿,后脚他们两个就欺负过去了,就显得很不把爸爸的话当回事。 林锦辉也明白了,就说嘛,刚认识的小孩儿,还是他们小后妈跟别的男人生的,他说他爸怎么有这么广阔的胸怀来着。 “那就这么算了?”林锦辉不太甘心地问。 “算个屁。”林锦程冷笑一声,“当小爷这顿打白挨的?一定要让那个小崽子吃吃苦头,把咱俩这顿打补回来。” 林锦辉眼睛一亮:“你想怎么办?” 他们两个,大部分时候恶作剧饿都是他牵头他出主意,但一旦老二提了建议,保准又阴又坏,超级好玩儿。 第238章 景年洗了个超快乐的泡泡浴,怎么会有小朋友会不喜欢泡泡呢?年崽超喜欢的。 妈妈还给他准备了小鸭子、可以游泳的小乌龟玩具,飘在水面上,摇摇晃晃,吸引了景年大部分的注意力。 徐娟给景年洗着头发,崽崽顶着一头泡沫,热汽熏蒸得两颊晕粉,白生生藕节一样的胳膊在水里扑腾着。 崽崽玩儿得太开心了,都不想从浴缸里起来了。 “好啦,喜欢的话,妈妈天天给年崽洗泡泡澡。”徐娟笑眯眯地说。 这真的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她的孩子能住在宽敞舒适的大房子里,吃着丰盛的食物,就连洗澡,都有高级的卫浴设施。 而不是每天用土灶在锅里烧着热水,冬天柴火紧缺的时候,一周半月的不洗澡也是常事。 他们家里林奶奶爱干净,不洗也给崽崽擦擦,有的人家,一个冬天都不给孩子洗澡。 “好!”景年先是清脆地应了一声,意犹未尽地用小手拨弄了一下浴缸里的泡泡。 “刚洗干净!”徐娟亲昵地斥了一句,语气柔和得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崽崽仰着头冲她笑。 徐娟抓过年崽的手,重新用清水洗干净。 “要当爱干净讲卫生的好宝宝哦。”徐娟跟崽崽贴贴脸,温声道。 景年用力点头,甩了妈妈一脸水珠子,母子俩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小淘气。”徐娟点点他小鼻子,笑着说。 “妈妈我不是故意哒。”景年给妈妈擦脸,小奶音软乎乎地:“妈妈,我知道要讲卫生。” 他举起两只小爪子晃了晃:“不讲卫生,有细菌,会肚子疼,生病,要喝苦苦。” “年崽,谁教的你这些?”徐娟有些惊讶,这些可不是林家爷爷奶奶能教给他的,老人家没这个意识,他们讲究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景年奶声道:“是姨姨呀!” 姨姨? 这个称呼,让徐娟有些诧异,据她所知,景年身边并没有这样一个人,而且好像之前崽崽也提过“姨姨”。 其实余妙妙搬回老家那么久,林奶奶早就打电话跟林平说过了。 不过那会儿他们夫妻俩已经离婚,林平自然不会特意跑来找徐娟跟她说这些事,徐娟对余妙妙的存在并不了解。 突然冒出来的“姨姨”,徐娟下意识想歪了:“是你爸爸带你认识的吗?” 她想,是不是林平处新的对象了。 当然,她不是有什么意见,单纯就是话说到这了,有些好奇,就顺嘴问了。 景年歪头想了想:“不是呀!” 他说:“姨姨,是邻居哦。” 邻居?哪的邻居? 还没等她问出口,崽崽已经吧哒吧哒把怎么认识余妙妙的,以及平时一些相处的经历,东一句西一句地告诉了妈妈。 不过小孩子严重重要的事情,跟大人是不一样的,他的重点在姨姨有多厉害,对他有多好,关于直播的反而没说得太清楚。 徐娟这才知道,原来这大半年,竟然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她嫁给林巍峰之后,不用每天忙着打几份工挣钱了,时间一下子多出来许多。 她又不爱出门交际,做头发做指甲喝下午茶之类的,也不喜欢,每天花在网络上的时间反而多了,这个门槛低,也没人会嘲笑她看不起她。 直播她晓得的,也爱看,觉得有些人真是有才华,换成是她,摄像头前面话都说不利索。 所以年崽那个姨姨,就是那种美食主播吧,专门搞乡村题材的。 她看过这种,因为亲身经历,有得觉得很假,有得觉得有意思,时不时会看看。 难怪这次她把年崽接来,发现他比以往圆乎一些,脸颊上有肉了,不像以前,干干巴巴的。 这么说来,她还得好好谢谢年崽这个姨姨,最起码她对自家崽是真的好。 “妈妈,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呀?”年崽一开始的时候,说得可高兴了,但到最后,反而情绪低落起来。 他想爷爷奶奶了,还想姨姨。 “年崽不想跟妈妈一起生活吗?”徐娟心头一跳,温柔地问。 她崽觉得,这里不是他家。 其实她也不敢跟孩子说一句,这是妈妈的家。 “想。”景年坐在妈妈怀里,妈妈在给他擦头发,好舒服好舒服。 “可是爷爷奶奶见不着我,要想我了。”就像他想爷爷奶奶一样。 徐娟沉默片刻,只能先糊弄道:“妈妈也想年崽呀,妈妈太久没跟年崽一起生活了,年崽先陪陪妈妈好不好?” 或许孩子习惯了,就会好一些吧,毕竟年纪还小。 “好吧。”景年是个好崽崽,舍不得妈妈难过伤心,就答应了。 “那爸爸呢?”景年又问:“爸爸也想我哒。” 爷爷奶奶离好远,爸爸应该离得不远吧,不然怎么把他送到妈妈这里来呢。 “爸爸……爸爸要工作,要挣钱呀。”徐娟也不敢说送崽崽去见他爸爸,她想接崽到身边来的时候,说好了的,林巍峰不愿意她跟前夫一直有牵扯。 崽崽难过地垂下头,他知道的,他爸爸在工地搬砖,很辛苦的。 到这一刻,他终于认识到人与人的不同。 妈妈结婚的那个叔叔,就不用很辛苦的搬砖,还有大房子住。 可是他爸爸就要搬砖,所有人都说爸爸挣钱很难。 徐娟想让年崽高兴一点儿,也是不想让他一直惦记着他爸爸,连忙哄他:“年崽想不想出去玩?妈妈带你去……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之前她跟林平接受消息的渠道是一样的,林平听工友家小孩儿闹着要去游乐场玩,徐娟也记得。 “好!”小家伙有点儿高兴了:“妈妈,爸爸带我去过哦,好好玩哒!” 昨天因为时间不太够,景年根本没玩尽兴,他以前从没去过游乐场,那么多好玩的,怎么玩得够嘛。 “你爸爸?什么时候?”徐娟忍不住问。 “嗯……我睡着之前。”年崽歪着头,“就是昨天呀!爸爸还给我买了甜甜,彩色哒!” 他小手比划着:“软绵绵,好大好大的糖糖。” “棉花糖?” “嗯嗯,棉花糖!妈妈有钱钱吗?我还想要一个!”景年软着嗓子撒娇:“妈妈给年崽买一个好不好?” 徐娟哪经得住这个,毫不犹豫答应了:“好,买,要什么妈妈都给你买。” 以前给不了孩子的,以后都能给他了。 至于昨天…… 所以昨天早上她打电话的时候,林平恐怕已经带着年崽下火车了,他故意报晚了时间,带着年崽出去玩了一圈。 徐娟没有细想这件事,无非是想跟孩子多相处一天,她就是心里有点儿难过。 她知道,林平也舍不得年崽,可是没办法呀。 她跟林平,是和平分开,她要离婚,林平没有为难她,还愿意把两人手里的积蓄分一一半给她。 徐娟没要,但她知道,林平是个好男人,只不过这个好男人,没办法给她还有儿子好日子过。 “走吧,我们换新衣服喽!”徐娟给年崽吹干头发,抱到房间里,衣柜里满满一柜子给景年准备的衣服。 她挑了一身嫩黄色的小卫衣,夹层的,保暖轻巧又好看。 裤子也一样,足够保暖的裤子,穿一条就够了。 景年没有排斥妈妈给他换衣服,这是妈妈呀! “要不要帽子?”徐娟又问。 崽崽的视线在一排可爱的小帽子上扫过,点了点头。 他没有戴过这种帽子,只戴过爷爷的大草帽,好大好大,脸都会遮住的。 徐娟挑了顶可爱的帽子压在崽崽头上,戴上了又觉得有些不满意,她崽一头小卷毛多好看啊。 不过崽崽喜欢,也就罢了。 她牵着打扮一新的崽崽往外走,心里不是没点儿想炫耀的想法,她崽这么好看,这一收拾打扮,跟电视里头的小明星似的,得带出去多让人夸夸。 然而还没走出大门,就被双胞胎堵住了,母子俩笑容都僵住了。 景年抱着妈妈腿往她后面躲,徐娟看出双胞胎是冲他们来的,只能壮着胆子问:“二少爷三少爷,有事吗?” “徐姨,徐姐姐,您这称呼可就太见外了。”林锦辉嬉皮笑脸地说:“让老头子听见,不得再抽我们一顿。” 徐娟不敢说话了,她以前就这么叫双胞胎,两人都不带搭理她的,现在突然这么说,还提挨打的事…… “这是去哪儿呢?”林锦辉依旧笑吟吟的,不知情的人,该以为这是个脾气多好的少年了。 徐娟低声道:“带年崽去游乐场玩。” “游乐场啊!这地儿我们熟啊!”林锦辉一拍手:“不然我们带年崽去吧,老爹刚还在念叨,让我们多让着弟弟,跟弟弟好好相处。” 徐娟哪敢答应,她就是疯了,也不会把年崽交到双胞胎手里。 林锦辉看出她的抗拒,自然知道她在防着他们,哪怕他们本来就不怀好意,可是被人防备着,依旧让他心里头不舒服。 过得太顺遂没怎么受过气大少爷,当场脸上的笑就有些挂不住了。 林锦程紧接上:“徐姨是不相信我们是吧,亏得我们被爸爸和大哥教训了一顿,还想改过自新,好好跟弟弟相处,原来徐姨根本不愿意。” 他冷笑一声,吓唬徐娟:“既然这样,那就算了,不过爸爸要是问起来,徐姨可别说是我们不愿意,分明就是你防着我们。” 好的坏的都让他说完了,徐娟哪说得过,被架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就算是那个意思,也不能说啊。 林锦辉又添油加醋说了几句拱火的话,林锦程叹了口气说:“算了,谁让老爹发话了,这样,我们陪你们一起去,行了吧?这小区就有个游乐场,不比外面的差,人还少,带年崽去那儿玩呗。” 第239章 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也没办法拒绝,徐娟只能答应双胞胎跟她和年宝一起去游乐场玩儿。 她打定主意,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崽,绝不让双胞胎再有机会欺负年崽。 然而出乎徐娟预料,双胞胎什么坏事也没做。 他们好像真的是因为林巍峰的教训,开始改过自新,想要跟年崽处好关系。 林锦程甚至给年崽买了个大气球,小区里的游乐场虽然规模不及外面的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设施基本上都有。 景年不要林锦程的气球,哪怕那个气球又大又漂亮,景年经过的时候,看了好多回。 送出去的东西被拒绝,林锦程依然是笑着的,他在崽崽面前蹲下身,很温和地跟他解释,吓唬他的是另外一个哥哥,不是他。 景年抿着嘴巴不吭声,他听见了,昨天晚上,面前这个人也在,他们是一伙的,都是坏人,不是哥哥。 徐娟提心吊胆地带着孩子玩了半天,景年倒是蛮开心的。 小孩子心思简单,妈妈在身边陪着他,才不害怕坏人,又有好玩的,妈妈还给他买了个大大的棉花糖,顿时什么烦恼都没有啦。 年崽可太喜欢棉花糖了,几乎已经成了除冰激凌外,最喜欢的零食。 这个游乐场因为是小区配套设施,仅供给别墅区内住户,限定了来客,而这个别墅区里的小孩儿,很多不稀罕这种游乐场,所以显得很冷清。 景年却很开心,这孩子恐怕有点儿隐形社恐,胆子小,不喜欢很多人。 昨天爸爸带他去游乐场的时候,他全程紧紧抓着爸爸的手,跟他贴得很近,生怕走丢了。 今天就很舒服了,人少设施多,想怎么玩怎么玩,也不用排队,小家伙儿乐疯了。 “妈妈,明天还能来吗?”回去的时候,景年恋恋不舍地问。 徐娟拨弄着他汗湿的额发,温柔道:“当然,你想来,妈妈天天陪你来玩儿。” “不要不要。”景年连忙摆手。 好贵的,昨天他看见爸爸掏了好多钱,买两张硬纸,旁边的叔叔说那是门票,有门票才能进去玩儿。 徐娟不知道崽崽已经会认钱了,是在心疼钱,还以为他不想玩太多,就由着他了。 中午林巍峰和林锦荣都不在家吃饭,公司离得远,回来一趟不划算。 晚饭时候,一家人齐聚一桌,林锦辉特意跟父亲和大哥表功,说他和哥哥今天陪着弟弟在游乐场玩了一整天。 这可真有点儿让人感到意外。 林巍峰看向徐娟,徐娟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这么说的话,也没错。 “我还给年崽买了气球。”林锦程说着,一副郁闷表情:“爸,弟弟不喜欢我,气球都不要,我看他喜欢才买的。” “该!”林巍峰吐出一个字。 “爸!我这不是在改正了嘛!”林锦程表情委屈:“吓唬年崽的是阿辉,又不是我。” 他扯着自己的脸说:“我是因为这张脸,被迁怒了,年崽肯定是弄不清楚我和阿辉,觉得欺负他的人是我。” 景年抿着嘴巴没有吭声,他才不会弄错,他分得清哒。 但是才不要告诉坏人,他不喜欢他们。 晚上徐娟壮着胆子坚持了一下,说要陪年崽睡。 林巍峰看了看崽崽脸上还青着的手指印,没有吭声,默认了。 徐娟欢天喜地地带着崽崽去洗了泡泡浴,洗出一只白嫩嫩香喷喷的小猪仔,裹着毛巾丢到床上。 虽然是儿童床,但一点儿不小,景年在柔软的床铺里滚了几圈,一头滚进妈妈怀里。 “妈妈,妈妈……”小奶音一叠声地叫着。 徐娟揉揉软萌萌的崽崽:“干嘛呀?” 年崽捂着嘴巴笑,趴在妈妈肩膀上,头贴着她:“想叫妈妈呀。” 没有什么事,就是想叫妈妈几声。 真好呀,他喊妈妈,妈妈就会答应他。 徐娟鼻子一酸,别过头揉了下眼睛,拿出一本童话书:“崽,要听妈妈讲故事吗?” 她也是到了城里,才知道城里的小娃娃,晚上睡觉前,是父母讲着童话故事哄睡的。 没想到景年摇了摇头,抱着妈妈蹦哒了两下:“妈妈唱歌!” 徐娟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地问:“年崽,你还记得?” 她以前哄孩子的睡觉的时候,给他哼过几句,也不能算山歌,因为她不知道完整的曲调。 只会一小段,是很小的时候,听她妈哄弟弟时候哼的。 那是徐娟贫瘠的童年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亮点。 她偷偷记,打猪草的时候,上山砍柴的时候,如果是一个人,就偷偷地哼唱。 这让她觉得快乐。 后来长大了,生活的重担压在肩上,她好像都忘了那一小段短短的旋律。 只是在后来年崽出生后,给年幼的孩子哼过几回,却从未在其他人面前哼过,没想到年崽竟然还记得。 “妈妈我记得哒!” 怎么会忘记呢?每次想妈妈的时候,就会一直想一直想。 徐娟心头涌出一股暖流,她犹豫着说:“要不然还是听故事吧,妈妈唱得不好……” 太久没哼,嗓子都被关闭了的感觉。 “不嘛,妈妈唱一下,一下下好不好?”他扭股糖一样在妈妈怀里扭来扭去,想听妈妈再给他哼一次催眠曲。 或许是因为觉得对孩子有太多亏欠,徐娟从来没办法拒绝年崽的要求。 她红着脸说:“那好吧,妈妈给你哼一段儿。” 明明房间里没有人,她却捂着嘴巴,压低声音说:“我们小声一点儿。” 崽崽立刻也捂着嘴巴,小小声:“好。” “来,躺好。”妈妈把崽塞进被子里,裹好,自己在他床头坐下。 景年立刻蛄蛹着,把脑袋戳进妈妈怀里,让妈妈给他顺顺头毛,美滋滋摆好了姿势。 徐娟一只手在崽崽身上轻拍着,另一只手给崽摸摸,摸摸头发摸摸小脸摸摸耳朵,动作很轻很轻,崽崽惬意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揽着她的崽,徐娟哼起了家乡的小调,很短的几句,来来回回,悠扬曲折,婉转动听。 门外,林巍峰敲门的手顿住了。 隔着木门,只能隐约听见里面传来的小调,是没听过的方言,并不粗鄙,意外的好听。 徐娟在城里待了几年,练会了一口很不错的普通话,她从来没在林巍峰说过方言。 妻子有一管好嗓子,林巍峰是知道的,但是他从来没听她唱过歌,连讲话都轻声细语,不敢大声,好像生怕惊着了谁。 他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林锦荣从楼下上来,突然看见他爸站在走廊里,愣了一下。 再一看,这不是他那个小弟弟的房间嘛。 父子俩对视一眼,一时间都没开口。 过了一会儿,林锦荣犹豫着说:“我去给您抱床被子来?” 没想到他爸跟小后妈感情这么深了,一晚上分开都舍不得。 林巍峰:“……闲着没事,多加会儿班。” 他最终也没去打扰母子俩,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景年晚上睡得特别特别好,他是在妈妈怀里睡着的,第二天早上醒来,睁开眼就能看见妈妈。 吃了特别好吃的早饭,今天不去游乐园,在家里玩儿。 家里有很多玩具,景年都没见过,积木拼图小火车,想玩什么玩什么。 玩了一会儿,双胞胎走过来。 林锦辉问:“年崽,想不想去游乐场?” 景年摇摇头,继续玩积木。 林锦辉没有放弃,又问:“想不想去海洋馆?你还没去过海洋馆吧,特别好玩,小孩子都喜欢去。” 景年继续摇头,不为所动地玩着他的积木。 林锦辉有点儿烦躁,这小崽子,真是吃硬不吃软,一吓就哭,跟他来软的,竟然不吃这套。 “年崽,想不想玩捉迷藏?” 林锦程出声了:“你看我们家这么大,最适合捉迷藏,要不要一起玩儿?可以叫上妈妈、还有其他人一起,人多好玩儿。” 徐娟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捉迷藏,要分开,这种游戏一听就不安全,很容易出事。 景年有点儿心动,他想玩儿捉迷藏,但是不想跟这两个坏人玩儿。 所以他最后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让双胞胎无功而返。 “这小崽子也太不好骗了,你的方法行不行啊?”林锦辉烦躁地问。 他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去过,结果这小崽子竟然不领情。 依他的想法,小崽子胆子那么小,他妈也是个胆小的,好好吓一吓,让他们老实点儿就得了。 偏老二要搞什么怀柔,就离谱。 “不然呢?”林锦程冷笑,“放你继续去跟他恶作剧,皮带挨打得不够?” 林锦辉没话说了,郁闷道:“等那小崽子落到我手里,我非得……非得让他哭个够才行。” 狠话是放出去了,行动是不敢的,谁让景年背后站着林巍峰和林锦荣呢。 这么过了几天,景年在林家过得十分开心,除了想念爷爷奶奶爸爸还有姨姨,其他都很好。 这天徐娟有事得出去,是去办景年学籍的事,非去不可。 她想着要不带景年一起,林巍峰却不赞同,哪有孩子跟妈妈寸步不离的。 而且徐娟这防备的姿态,好像他家多危险似的。 没办法,徐娟只好把景年留在家里。 上一回黄阿姨算是失职了,但她了解后知道,黄阿姨也是迫于无奈,后面也努力保护年崽了。 而且这几天相处下来,景年跟黄阿姨也比较熟了,就让她再帮忙看着年崽。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太放心,除了黄阿姨,又找了个阿姨一起看着崽崽。 两个大人看一个小孩儿,年崽还是个乖崽,不喜欢闹事,很听话的。 徐娟想,这回就算双胞胎要找借口支开人,也要保证年崽身边始终留着一个人。 第240章 其实不光徐娟担心,黄阿姨和另外一个被找来的吴阿姨也很害怕,两个人看一个孩子,要是再看不好,真是不知道怎么跟徐娟交代。 不过说实话,两人也确实搞不定双胞胎,如果他们铁了心要搞事的话。 于是两个阿姨头碰头一合计,想出来个办法。 到时候先生夫人一出门,她们就把年崽带出去,不用到别处去,就在小区里面逛一逛。 这个别墅区大得很,不用担心没有给小孩子玩儿的,小区里面环境也非常好,有专门的接驳车,随招随停,完全可以在小区里面消磨半天。 这么大的小区,双胞胎就算想找她们都得一会儿。 两人一商量,觉得这个方法很不错,回头先生夫人问起来,也可以说是带小少爷熟悉一下小区环境,反正又没出去。 说干就干,徐娟前脚出门,后脚两个阿姨就收拾了一些景年的玩具、水杯、零食、纸巾之类的东西,拎着一大包就出门了。 林锦辉站在三楼游戏室的窗口边上,看着景年牵着阿姨的手走出去。 崽崽今天穿了一件连帽卫衣,帽子上坠着两个长长的兔子耳朵,随着崽崽走动,一晃一晃。 林锦辉早上趁他不注意拽了一把,兔耳朵软乎乎的,不过没有小崽子的脸蛋儿好捏。 当时小家伙儿呆了一下,扭头看见是他,真的像一只被拽了耳朵的傻兔子,一下子窜到他妈妈背后躲起来了。 “走了,防着我们呢。”看着两大一小走远,林锦辉冷笑道。 “急什么。”林锦程正盘腿坐在地上打游戏,两眼紧盯着屏幕,闻言眼也没抬。 他手上动作不停,漫不经心道:“让她们防着呗,看她们自己吓自己,不也挺有意思的。” 他们两个又不是没别的事了,一天到晚盯着个小崽子,无不无聊啊! 他本来就没打算把那个小东西怎么样,顶多吓唬一下,偏那些大人,防贼一样防着他们,那就好好吓唬一下他们喽。 林锦辉想到她们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的样子,也觉得有趣,笑了几声,跑到林锦程身边坐下:“来来来,玩游戏,那两个蠢蛋肯定以为我们会去找她们。” 兄弟俩很快就投入游戏中,玩得很嗨。 另一边,黄阿姨和吴阿姨确实如双胞胎料想的那样,以为他们会找来搞事,带着崽崽火速跑到离家比较远的地方,才稍稍安心。 景年坐在儿童车里,咬着一根奶酪棒,安安静静看着周围的环境。 妈妈说,跟着两个阿姨,不要乱跑,不要单独一个人。 景年很听话,他连话都不怎么说,坐在小推车里,怀里抱着一个玩具小汽车,嘴里咬着一根奶酪棒。 两个阿姨以为他小,一边走一边聊天,时不时哄他几句。 她们以为崽崽不懂,其实年崽可聪明了,阿姨说的他能听明白一大半,听不懂的也能记下来。 吴阿姨说他妈妈命好,长得好看的人运气好,傍上了大富豪,下半辈子不用愁了。 黄阿姨说也不能光看好处,当人后妈哪有容易的,还是三个儿子,老大年纪那么大了,剩下两个小的跟冤家似的。 吴阿姨压低了声音说:“要不然把自己孩子带来呢,就那几个,老了靠得住谁?” 黄阿姨不赞同的摇头:“那还不如跟先生再生一个,她年纪轻,先生年纪也不大,生个小的,指不定更受宠。” 两人便又讨论起来,是再生一个更好,还是把他接到妈妈身边更好,以及妈妈留下他的好处坏处。 景年咬着奶酪棒,吃完了阿姨又塞给他一根,好像一个只会吃的傻崽。 一个人带孩子的时候,会很无聊,但如果有个人陪着聊天,时间就过得非常快了。 两个阿姨出来的时候没要家里的车送,担心司机会扛不住压力跟双胞胎讲她们的去处,甚至直接把她们拉回去。 不过两人也就刚出门的时候走得比较快,后来就跟散步一样,崽崽还坐着小推车,不用她们抱着,倒也不累。 但是绕了一大圈之后,两人也想歇歇,就招了一辆小区里的高尔夫车,上车兜兜风。 车里除了景年和两个阿姨,还有司机,两个阿姨不敢再讨论家里的事了,她们干保姆的,互相聊一聊问题不大,把家里的事拿到外面说可是大忌。 于是两人逗起景年来,引他说话。 景年不想说话,他想继续听阿姨们聊天。 144说,不想说话就不用搭理她们。 景年犹豫了一下,因为刚才听到的一些话,他决定不要讲礼貌了,听144的,闭口不言,装自闭。 他低头玩着小汽车,两个阿姨又不能逼他讲话,只能讪讪坐在一边。 景年玩小汽车只是不想跟阿姨说话,他出来只带了这一辆小汽车,又不能放在地上玩儿,已经觉得没意思了,他想看看外面的风景,别墅区规划得很漂亮的。 高尔夫车为了观光效果,原本车身四周都没有遮挡,不过现在天气冷了,就换成了玻璃的。 景年坐中间的话,他个子矮,就被阿姨挡住视线了。 要阿姨把他换到旁边坐着,景年站在车里,扒在车窗上往外面看,一张俊俏的小脸被他挤得扁扁的。 这里路也很宽,除了慢悠悠走着的接驳车,还有住户们进出的私家车。 景年都不认识,好多车都好漂亮,有各种颜色的,红的黄的灰的粉的,最多的就是黑色的。 以小朋友的审美,年崽最不喜欢的就是黑车,黑车从旁边过,他都不带看一眼的,尽盯着人家颜色绚丽的车看。 有的车里面的人看他好看,还会冲他招手,崽崽就抿着唇腼腆地笑,也跟人家招手。 转悠了不知道多少圈,还没到中午,黄阿姨突然接到电话,是年崽妈妈回来了,问她们在哪儿,怎么不在家。 黄阿姨忙说带年崽在小区里转一转,徐娟立刻猜到了她们的用心,没有多说什么,让她们早点儿回来。 黄阿姨便跟司机说,让他送他们回家。 景年一听要回家,也振奋了精神,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跟妈妈说。 接驳车往林家方向走,路上又遇见几辆车,年崽很喜欢小汽车的,忍不住去看。 其中一辆黑车里,宗夫人瞥见接驳车里漂亮可爱的小崽崽,不由多看了几眼,跟丈夫笑道:“你看那孩子,不知道谁家的,长得真好看。” 眼睛大大的,头发卷卷的,像一只大号娃娃,让人想搂在怀里好好亲热亲热。 宗恒看了一眼,点头:“是不错。” 宗夫人问:“你觉得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宗恒思索片刻,说:“女孩儿吧。” 扎着小揪揪呢。 景年头发有点儿长了,徐娟还没来得及带他去剪,而且这个崽不喜欢剪头发,144说他还是这毛病,景年没听懂。 后面还好,前面有时候会扎眼睛,徐娟担心对他眼睛不好,就把前面的头发给他揪了起来,扎了个朝天的小揪揪,因为是卷毛,小揪揪也是卷卷地耷拉下来。 宗恒以此,简单判别了年崽是女孩子。 宗夫人看了看身边连眼神都没斜一下,根本没搭理他们两个的儿子,忍不住逗他道:“阿廷,你看看那个小姑娘漂不漂亮,回头妈妈去打听一下谁家的,给你定个娃娃亲好不好?” 也就是儿子现在病情好多了,她才敢这么调侃他。 不过这就真是个玩笑了,宗夫人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给儿子把婚事定下来了。 宗廷也清楚,所以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他妈有时候真的很幼稚,比小孩子幼稚多了。 宗夫人碰了壁,一点儿想要的反馈都没得到,心有不甘:“阿廷,你看一眼,多好看的崽崽,妈妈就没看过这么好看的小姑娘,都快走过了,还是小卷毛呢……” 宗廷突然扭头,往宗夫人那边看过去,动作大到几乎直接站了起来。 可惜两辆车已经错过太久了,只能看到一点儿尾巴,宗廷扑过去,只看见半张从玻璃窗后挪开的脸。 宗夫人连忙扶住他:“怎么了?” “停车!”宗廷大声道。 司机下意识看向宗恒,宗恒点了点头,司机踩下刹车。 宗夫人被儿子激烈地反应惊到了,忙不迭的问:“阿廷,你怎么了?你认识刚才那个孩子?” 宗廷闭了闭眼,刚才看得太不清楚,他觉得像年崽,但又不确定。 大约从十天前开始,年崽在直播间出现得越来越少,余妙妙说是因为他爸爸要回来了,他要等他爸爸。 直播间观众都表示理解,虽然想崽崽,但人家父子团聚的,一年也就短短的时间。 还有人想让年崽爸爸也露个脸,余妙妙问过林平,他不好意思,就算了。 那会儿直播间观众们心态都还好,虽然崽崽出现的时间少了,但又不是不出现了,时不时还是能吸到新鲜的崽。 宗廷干脆开了一个备用平板,挂着直播间,年崽出现的时候再看一会儿。 然而没过多久,余妙妙突然宣布了一个消息,说年崽要跟着爸爸去城里,以后就跟着他爸妈一起生活了,约等于退出直播间,归期不定。 观众一下子都炸了,要知道,余妙妙的粉丝里,可是有为数不少的崽崽粉,纯崽崽粉只为吸崽的那种。 现在跟他们说,崽不来了,以后都见不着了,他们能干? 可是不干也不行,人家孩子父母要带孩子一起生活,天经地义,谁也管不着。 还有粉丝提议余妙妙跟着一起,继续住他们隔壁,反正她本来就是城里回来的。 这个提议就很离谱了,余妙妙没有搭理,认真解释清楚后,继续她的直播。 为此,很大一部分粉丝不买账,直接脱粉了,余妙妙短时间内掉了很多粉。 掉粉嘛,哪个主播遇见这种事不郁闷。 余妙妙心态还算好,她清楚这些粉丝是因为年崽来的,现在年崽不在,他们走了也是正常,强求不得。 她继续开直播,每天悠悠闲闲,挣得钱够用还能有大半存下来,完全一副享受生活的姿态。 但还有很大一批崽崽粉,依旧留在直播间里,有的会每天刷弹幕问崽崽什么时候能回来,放假能不能回来。 有的不说话,也不取关,就默默等着。 还有一些,取关了,要去吸别的崽,转了一圈回来,发现年崽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绝品崽崽,于是只能哭唧唧回来继续守着。 宗廷属于第二类,他很少发言,年崽离开直播间后更是像个僵尸号。 但他总是会想,那么呆的崽,在外面会被欺负吗? 爱哭又胆小,被欺负了都不敢吱声的吧,想想就很惨。 每次想到这些,宗廷就犹豫,要不要找找他,以他家里的势力,想找的话肯定能找到的,就是不太礼貌。 没想到还没等他行动,先遇见了。 第241章 虽然只看见一眼,宗廷基本上能确认,就是余妙妙说的,跟爸爸妈妈去城里生活的年崽。 问题是,年崽爸爸不是在城里打工吗?听说是在工地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宗廷思考着这些问题,一时间没有头绪。 宗夫人担心他,又追问了几遍,宗廷突然抬头:“妈,你刚才说……” “什么?”宗夫人一愣,“我说什么?” 宗廷看着她:“就你刚才说的话。” “我刚才说的?”宗夫人想了想,说:“妈妈没看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是个小卷毛?” 宗廷:“不是,上一句。” 上一句? 宗夫人迟疑道:“你看看那个小姑娘漂不漂亮,妈妈去打听一下,给你定个娃娃亲……” 越到后面,语速越慢,宗夫人眼睛渐渐睁大,表情十分不可思议,像看见一头大象钻进了水管里。 “阿廷,你……你……”她下巴都要惊掉了,一个玩笑话而已,儿子已经到了想要老婆的年纪吗?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年纪未免也太小了吧! “你去吧。” 宗廷的表情还是十分冷静,脸都没红一下,宗夫人怀疑他是不是不了解娃娃亲的概念。 她求助地看向丈夫,这可怎么办啊?难道真要去找人家小姑娘定个娃娃亲吗? 宗恒还算冷静,儿子自幼聪慧,不是乱来的那种小孩儿。 他抬手下压示意妻子冷静,然后问儿子:“阿廷,你认识那个小姑娘?你喜欢她吗?” 宗廷看着他爸,沉默片刻,没有说话。 宗恒微微皱眉,他感觉宗廷的眼神有点儿奇怪,像……像看傻子。 宗廷开口了:“他是男孩儿。” 什么? 宗恒一愣,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 宗廷抬了抬下巴:“我就是知道。” 他爸有点傻,这都能认错。 宗恒:“……你找他做什么?” 宗廷顿了顿,说:“我想认识他。” 他看过他的直播,给他送过烟花。 知道他爱笑爱吃,胆小爱哭。 他原本只是静静看着,无意打扰他的生活,但是既然遇见了,那就……那就认识一下吧。 没有想过认识之后要怎样,不过他没有朋友,年崽也没有朋友,或许他们,能成为朋友吧。 这是宗廷第一次明确表示,想要跟某个人进行交往。 宗夫人激动得难以自抑,拍着丈夫手臂拼命暗示。 宗恒让她拍得身子都歪了,无奈道:“知道了,放心吧。” 儿子难得开一回口,怎么也得满足他。 至于怎么找到那孩子,再简单不过。 坐在小区接驳车里,不是别墅区的住户,就是住户的亲戚。 他看旁边两个,不像孩子的家长,倒像是保姆阿姨,应该是谁家的小孩儿出来玩儿了。 宗恒发了话,宗廷就放心了。 虽然他爸有时候会犯傻,但大部分时候,还是很靠谱的。 景年并不知道,他已经跟他的榜一“叔叔”擦肩而过。 他跟着两个阿姨在外面溜达了一圈,回到家看见妈妈,立刻扑了过去。 “年崽今天玩儿得开心吗?”徐娟把儿子抱起来问。 景年点了点头,摇了摇手上的小汽车:“好多车车。” 林巍峰笑道:“是跟别的小朋友一起玩儿了?” 他以为景年说的是好多玩具小汽车。 景年看了眼林巍峰,摇了摇头,没有吱声。 阿姨说,叔叔是妈妈的金饭碗,可是他长得也不像碗呀。 吴阿姨连忙解释了今天的行程,大人们这才知道,崽崽说得是小汽车。 林巍峰笑着说:“年崽喜欢车?等你十八岁,叔叔送你一辆,你自己去挑喜欢的。” 其他人纷纷侧目,林巍峰这句话,可以抓的重点太多了。 等景年十八岁送他车,不就约等于接受他的存在,愿意养他到成年? 虽然说景年已经被接了进来,但这才待了多久,不到一个星期,指不定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就被送走了,毕竟不是亲生的。 说实话,他这个身份,就算是养子,恐怕都比他合适。 但林巍峰当众说了这话,最起码崽崽是可以在林家待到成年。 现在真就成家里小少爷了。 家里佣人低着头,耳朵竖得高高的,心里想什么,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徐娟想得倒没有那么多,她的心思其实比较简单,当初林巍峰答应她接年崽到她身边来,她就觉得这事儿不会再有变化了。 答应了的事怎么会反悔呢?那么大一个大老板。 殊不知林巍峰能答应接她崽过来,也能一句话把人送走。 她的关注点在林巍峰许诺的车上,当即美滋滋的想着,她崽长大了,自己开着车,多风光。 她到现在也分不清车子的种类,只知道最便宜的车也得几万块钱,那是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会开车也是很了不得的技能。 林巍峰是大老板,出手大方,肯定会给她崽买辆好车,说不定得几十万。 徐娟欢天喜地的握着崽崽手腕晃了晃,笑眯眯道:“快跟叔叔道谢。” 景年奶声道:“谢谢叔叔。” 他眨巴着大眼睛,十八岁呀,他还不到五岁,那要好几个五岁呢,好久好久呀! 其实他也可以自己买的,他长大了,挣钱了,给爸爸买,给妈妈买,也给爷爷奶奶还有姨姨买,一人一个! 嗯……给叔叔也买一个吧,叔叔说要给他买呢。 双胞胎趴在楼上的栏杆上,望着下面其乐融融的场景,林锦辉酸溜溜地说:“啧啧,听听,老头子都没跟我们说过这种话。” 林锦程拧着手上一个高阶魔方,漫不经心道:“老大十八岁的时候,老头子送了辆车,虽然老头子没说,等我我们两个十八岁,还能不给不成,你急什么?” “我不急,我不高兴行不行?”林锦辉把他手上的魔方抢过来,胡乱拧了几下又丢回去。 林锦程皱了皱眉,魔方在手里转了两圈,又重新开始拧。 “没劲。”林锦辉扔下句话,走了。 林锦程继续低着头拧魔方,越拧速度越慢,魔方还是一团乱,色块儿混杂在一起,让他很不舒服。 这时候徐娟正好抱着年崽上楼,看见站在走廊上的林锦程,愣了一下,尴尬地打了声招呼。 林锦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脸假笑,随手把魔方塞进景年怀里:“送你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 母子俩面面相觑,搞不懂他在做什么。 景年抱着魔方,好奇地看着:“妈妈,这是什么?” 好多种颜色,他喜欢。 “是魔方吧……”徐娟迟疑着说,“给妈妈看看。” 她拿过魔方,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好像没什么问题,才还给景年。 不得不说,双胞胎混到家里除了林巍峰和林锦荣谁都怕的地步,也是一种本事。 好在大家很快解放了,双胞胎假期结束,要去学校了。 他们念的是那种寄宿学校,一周回来一次的那种,这一走,最起码五天不用提心吊胆。 景年在家里也一下子变得自由了,之前妈妈只要在家,一定要把他随身带着,生怕一眼看不着他就出事了。 现在最大的威胁没有了,屋子里到处都是人,除了双胞胎,没人会伤害一个人畜无害的软萌崽崽。 徐娟放松了,景年自己也觉得舒服了。 他喜欢妈妈,可是被盯得太紧,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现在好了,妈妈只叮嘱他别一个人跑出去,还有一些地方不能去,其他随便他玩儿。 徐娟也多出时间来,发展自己的新爱好。 她的想法很朴实,趁着现在有时间,能多学一点儿是一点儿,本事学在身上,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于是天天跟着园丁学养花种草,她也是到了城里,才知道花花草草也能卖钱,还有好多人养。 徐娟觉着,都是跟土地打交道,她当了二十几年的农民,学这个上手快,叫……叫专业对口。 原本想学厨艺的,她崽是个贪嘴的,就想给年崽做点儿好吃的。 但她就没这个天赋,之前在饭店做工,人家看她手脚麻利,让她去后厨帮着打下手。 洗菜切墩之类的她行,上灶就不行了,不知道咋回事,就是做得不好吃。 于是这天林巍峰找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妻子一手泥巴,正听着园丁的讲解埋头奋力挖坑。 叫她一声,一抬头,好家伙,脸上都是泥。 林巍峰哭笑不得:“怎么弄起这个了。” 徐娟没想到会让林巍峰撞见自己这番模样,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急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家里阿姨跟她说,这种活儿不体面,别人家夫人都是插花,哪有种花的,一身的泥巴,不好看。 她去试过了,可是插花她学不明白,不懂什么留白,也不懂什么配色。 于是又回去学养花了,她平时都是等林巍峰走了才来,然后在他下班之前,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什么事都没有。 谁知道今天就撞上了,徐娟一下子傻了。 林巍峰看出妻子被他吓到了,柔和了神色,假装无事发生,招手道:“跟我来,有点儿事跟你说。” 徐娟满脸忐忑地跟上去,林巍峰拿纸巾给她擦了擦脸,说:“明天有个朋友要来家里拜访,他的妻儿会同行,你带着年崽一起招待一下。” 徐娟原本还在担心刚才的事,这下子担心不上了,又换了别的:“我吗?我……我不行吧,还有年崽也太小了,他哪会招待客人,还是请大少爷来吧。” 林巍峰笑了:“不合适,他们家小孩儿,跟年崽差不多大。” 可能要大几岁,但绝不超过十岁,让锦荣来算怎么回事。 第242章 徐娟忧心忡忡地往回走,心里一直想着林巍峰跟她说的那件事。 不管是让她帮忙招待女眷,还是让景年陪客人家的小孩儿玩耍,她都觉得很为难。 徐娟清楚,她自己文化水平不高,懂得也不多。 而跟林巍峰来往的朋友,经济条件都很好,娶的太太,漂亮又有文化,很多都是名门大小姐,爱好也高雅,什么插花、歌剧、绘画,她都不懂,也没办法跟人家聊。 到时候万一哪里做得不好,失了仪态,她自己丢脸没关系,她不是很在乎。 早前为了挣钱,街角擦过鞋,睡过地下通道,苦头吃得够多了,丢点脸算什么。 可是到时候她不光是代表她自己,还是以林巍峰妻子的身份,她丢脸,林巍峰脸上能好看吗? 倒不是舍不得他丢脸,徐娟把人家当自己老板了,工资待遇特别好的那种,让老板难堪老板不满意,多影响她绩效啊! 还有她年崽,林巍峰说可人家小孩儿跟她年崽差不多大,可是年崽胆子小怕生,要是个骄纵的小少爷,欺负她崽可怎么办? 徐娟愁死了,但是再愁也得面对。 她自己先不说,年崽得好好教教。 徐娟立刻去找景年,崽崽在玩具房玩拼图,他最近特别喜欢玩儿这个,拼成了一个小的,高兴坏了,又开始拼一个大的。 不过拼图数量一多,难度就会大大升高,他拼到现在,也就勉强拼出来几个小块儿。 徐娟找过去,年崽坐在地上,左右手各拿了一块拼图,纠结着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妈妈!”看见妈妈,他立刻丢了拼图,爬起来朝着徐娟跑过去,一头扎进妈妈怀里。 “年崽在玩什么?”徐娟牵着他坐下,温和地问。 “拼图!”崽崽抓了抓小卷毛,有些苦恼:“我不知道放哪里,妈妈帮我一起拼。” “可以呀。”徐娟说:“不过妈妈有件事要跟你说,我们说完了再拼拼图好不好?” “好!”景年一口答应了,“妈妈,什么事呀?是我要去上学了吗?” 之前徐娟就跟他说过,不久之后要送他去上学,年崽这个年纪,只能去幼儿园了。 前几天徐娟出门,就是去看学校了,原本不用她出面,林巍峰的助理就能安排好学校。 但是徐娟想亲自看一看,接触一下学校的老师,所以必须自己去。 几个备选的学校都去过,徐娟没有选里头条件最好的那个。 那个幼儿园好是好,可是太好了,里面的学生非富即贵,一个班还不到十个小朋友,好几个老师,老师比家里的保姆阿姨还细心,小孩子大吵大闹不听话,抢其他同学玩具,还有脾气不好打人的。 老师特别耐心地劝着哄着,声音都不会大一点儿,更别说教训了。 就一个劲儿跟小朋友说这样不对,不可以怎么怎么样,车轱辘话来回说,说多了小孩儿觉得烦,一个玩具砸过去,直接砸老师脸上。 徐娟当时就放弃了这所学校,她看得出来,老师确实很努力想教好小孩子,也通过一些游戏什么的,做过引导。 可是没用,学生家里条件太好了,一个班里总有几个小孩儿是被家长宠坏的。 哪怕只有一个,小孩子太霸道,老师又不能凶不能惩罚,只能勉强限制住这样的孩子。 脾气好的小孩儿遇见这样的同学,还得受欺负。 徐娟看着一个乖软的小姑娘被抢走玩具,委屈地憋着嘴哭,就好像看见她年崽被欺负的模样。 舍不得,学校条件是好,硬件软件都是顶级的,可是徐娟舍不得也不敢送自家崽过来读书。 她没念过幼儿园,但上过学,她学校的老师,有时候会过于严厉,甚至会打学生,但是学生做错了事,他们是能教育他们。 徐娟绝对是个心疼孩子的妈妈,但如果年崽在学校做错了事,只要老师不动手打人,她觉得老师惩罚一下,批评教育,或者让孩子罚站罚抄什么的,都能接受。 后来徐娟跑了好几家学校,一家一家的,在教室外面看这家怎么教育孩子。 最后选了一家口碑很好的公立幼儿园,这家硬件设施称不上太好,有些建筑还比较老旧。 但徐娟在教室外面看了好一会儿,孩子们脸上都带着笑,小朋友们闹矛盾了,老师会认真对待,教给他们对错,不是哄哄就算了。 对于徐娟选了这样一所学校,随行的林巍峰助理还有点儿诧异,他以为这位太太会选条件最好学费最贵的几个学校。 这家公立幼儿园,相比起那些动辄几万几十万的私立学校,学费称得上廉价了。 徐娟觉得,她不指望自己的孩子能跟大少爷林锦荣那样,当什么精英。 她就盼着年崽跟这城里大部分普通小孩子一样,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考上一个大学,找个好工作,坐办公室,风吹不着雨打不到,公司还给交什么五险一金。 这个五险一金,是徐娟听说之后,最羡慕城里人的东西之一——她以为每个城里人都有这个,她这种打工的不算城里人。 当城里人真好,看病国家给出一部分钱,老了国家每个月还给发钱,他们农村种地的,最怕的就是老了之后,没人给养老,因为老了就没办法干活了,不干活哪有钱,不得活活饿死。 所以她特别希望她年崽能当个城里人,她攒攒钱,到时候给孩子在城里买个房。 城里房价是贵,但林先生对她大方,她手里的钱不乱花都攒着,回头把那些珠宝首饰啥的都卖了,给她崽买个房子应该是可以的。 徐娟真的是什么都替年崽想到了,她知道的东西不多,见识也不广,但在尽自己所能,给年崽最好的。 敲定学校之后,徐娟特意回来跟年崽说过。 孩子以前没上过学,她担心崽崽会不适应,毕竟之前去幼儿园参观的时候,看见好些小娃娃,一离开父母,哭得啊,伤心欲绝。 没想到崽崽不但很淡定地接受了,甚至还很期待。 他早就想上学了,上学才能好好学习,才能考大学,他要当大学生的! 现在妈妈又拉着他说事情,景年立刻想到了上次的谈话,一脸高兴:“妈妈我要去上学了吗?” 徐娟:“……” 这倒不是,定好的入学日期,是在三天后。 “不是,妈妈要跟你说的是另外一件事。”徐娟说。 景年两只手撑着下巴,捧着自己小脸蛋儿,开花一样,糯糯问:“什么呀?” 徐娟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明天家里要来客人,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朋友,到时候年崽陪他玩一会儿好不好。” 景年眨巴眨巴大眼睛,有些害怕地问:“跟一二一样吗?” “一二”指得是双胞胎,他不肯叫他们哥哥,喊“坏人”被林巍峰听见了不好,双胞胎现在表面上表现得可好了。 叫名字也不合适,崽崽就给他们取了个“一二”的代号,非常有小朋友的风格。 他觉得那两个人长得很像,一个是一,另一个是二,反正知道是指谁就行了。 徐娟卡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也不知道明天要来的那家小孩儿什么性格。 也不敢光跟崽崽说好听话安慰他,否则明天要是个不好相处的小孩儿,欺负年崽怎么办?连个准备都没有。 “妈妈也不知道。”最后徐娟只能跟孩子说实话:“妈妈没有见过那个小朋友,但他爸爸是叔叔的朋友,他们来家里做客,我们是主人,要招待客人,对不对?” 景年点点头,是的,这个他知道,家里来客人了,要把好东西都拿出来给客人吃,奶奶是这样做的。 那……那他把他的小零食给那个小朋友好了,还有他的玩具,也可以给他玩儿。 只要那个小朋友,不欺负他,他就好好招待他。 徐娟还是担心,又叮嘱了一遍:“要是那个小朋友不好,欺负你,你就躲着,跑来找妈妈,不要单独跟他相处,知道吗?” 景年继续点头,这话他听着很耳熟了,每次妈妈出门都会这么叮嘱他,让他离“一二”远一点儿。 不过徐娟这么一说,景年就有点儿怕了。 可是妈妈交代他的事情,他想办好,崽崽忍着害怕,装出一副我很行的模样,拍着小胸脯保证:“妈妈你别担心,我可会招待客人了。” 每次姨姨来他们家做客,都好高兴的。 唉,好想姨姨啊,还有爷爷奶奶。 妈妈说以后会带他去见爷爷奶奶,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时候。 第二天一早,景年被妈妈拉起来洗洗干净,带他去换衣服。 景年自己选了一条背带裤,棕色的,屁股上有个毛茸茸的圆球尾巴,手感特别好,他一直摸一直摸,妈妈就给他换了这件衣服。 上面是件白色小毛衣,也是软软的手感,穿好一身,配上甜甜的笑,崽崽给人一种暖融融的感觉,一看就很好rua 。 为了招待客人,林巍峰今天没去上班,吃过早饭后,就在家里等着。 约莫九点多钟,保姆阿姨去开门,引进来几个客人。 景年靠在妈妈腿边,小手攥着妈妈衣角,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在来客中寻找他需要招待的小朋友。 找到了! 一共才三个人,景年一眼就看见了走在父母中间的男孩儿。 是个小哥哥呢!比他高一个脑袋。 崽崽眨了眨眼,幼小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胸口,不疼的,就是……就是感觉很奇怪,像是有点儿难过,又有点儿开心。 第243章 144震惊到核心程序都快混乱了。 宗廷?! 宗廷为什么又出现了?!!! 这符合小世界运行规则吗?又不是平行世界。 它突然想到自己跟景年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递上去的报告,里面写了种种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景年的突然失忆,比如它没办法讲出宗廷的名字。 那份报告至今没有得到回应,144并没有太着急,因为它知道,它的系统等级和景年的宿主等级都很低,优先级也不高,递上去的报告不一定会很快被看到。 反正下个任务开始之前,肯定会有回复的,所以它就没有上心。 直到它在这个世界,再次看见宗廷。 这不正常,144想。 它再次试图给景年讲上个世界的事情,但是提到宗廷的名字,再次被动消音,这次干脆连姓都没办法说出来了。 “四四,你说什么?”景年一副恍惚模样。 144沉默片刻,开口问:“你一直盯着他看,你认识他吗?” 与此同时,已经寒喧完的大人们,也将注意力转移到两个孩子身上。 林巍峰招手让景年到前面来,介绍说:“年崽,这是宗廷,他比你大几岁,要叫哥哥。” 宗夫人饶有兴致地看着景年,笑眯眯道:“年崽,一直盯着哥哥看,是喜欢他吗?” 果然是个小男孩儿啊,近看更可爱了呢,跟她儿子是完全不同的幼崽类型。 景年眨眨眼,怯怯开口,既是回答144,也是回答宗夫人。 他说:“这个哥哥,我好像见过……” 不认识的,可是就是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想他们曾经在哪里见过。 “哈哈哈……”宗夫人忍俊不禁,捂着嘴直接笑出了声。 宗廷被她笑得直皱眉,其实第一次在直播平台上看见景年,他也隐约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他很确定自己记忆力没有与景年相关的回忆,最后定性为景年长相太精致,可能有见过的网红小孩儿某些地方跟他长得相似,他才会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是现在面对面,景年说了同样的话,而在现实中第一次见到崽崽的宗廷,立刻推翻了自己之前的结论。 不是的,没有网红小孩儿跟他相似,年崽就是年崽,独一无二。 他心里升起一股隐秘的欢喜,欢喜于年崽跟他有同样的感受,这种奇妙的默契感,心照不宣,无法言表。 他看着景年,亲近、喜爱,心口暖洋洋的,身体里翻腾着所有正面的情绪。 “想到什么,笑这么开心。”宗恒问出了其他人都想问的话。 徐娟一脸紧张,不知道她崽是不是说错话了,景年也抿着嘴巴,不敢再吭声。 要不是没有从这个姨姨身上察觉到任何恶意,这会儿崽崽早就躲进妈妈怀里了。 宗夫人冲丈夫挤挤眼,笑道:“你们觉不觉得,年崽这句话有点儿耳熟?” 宗恒:“嗯?” 宗夫人提示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 真是有意思,她儿子见了一面,一心要跟人家崽崽当朋友。 这个小崽崽呢?也是第一次见面,就说这样的话,莫不是真有什么宿世的缘分? 可惜是个男娃娃了,不然搞不好,还真能定个娃娃亲,小孩子们青梅竹马的,她还能多个小闺女。 年崽眼睛瞪圆,下意识看向宗廷,不是哥哥,是妹妹吗? 妹妹好高呀! 他的表情太明显了,脸上像写着字,宗廷立刻冷脸:“我是男的。” 说完发现崽崽一脸茫然,看看他妈,又看看他,像个被忽悠瘸了的小傻子。 宗廷叹了口气,解释道:“我妈说的是《红楼梦》里面的话,跟我们没关系。” 他知道崽崽的学习进程,常用字都没认全,现在还在看带拼音的故事书连环画,指望他了解红楼梦,太难为崽了。 哦哦,原来是这样呀! 年崽朝着这个小哥哥露出甜甜的笑,哥哥真好呀! 在场的除了景年不懂,徐娟也不懂,她面露羞愧的低下了头。 人家小孩子都知道的,她不知道。 林巍峰看在眼里,拍拍她手臂,低声道:“回头有时间,我给你讲讲,挺有意思的故事,拍了电视剧,你没事可以看看。” 书里宝玉黛玉共读西厢,他给小妻子灯下讲红楼,倒也算应景。 之后大人们坐下聊天,其实之前林巍峰跟宗恒就认识,同一个圈子的人,不熟,但也知道彼此,宴会上有过数面之缘,算是点头之交。 这次儿子难得提一回要求,宗恒只能想法子,拐弯抹角跟林氏搭了个合作项目,都是各自领域的佼佼者,能结交的话,对彼此都是有好处的,林巍峰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个场面,双方坐下来亲切交谈,气氛融洽。 林巍峰和宗恒自不必多说,都是商场上的老狐狸,有的是话聊,绝不会让气氛冷场。 徐娟和宗夫人两人,虽说从性格到经历,都天差地别,但都不算不好相处的人。 徐娟质朴平实,宗夫人善良有教养。 两人聊天没有太多固定话题,宗夫人提及徐娟听不懂的,她就安静听着,宗夫人会温和细致地跟她解释,态度平和,让徐娟很舒服。 徐娟无意间提起自己养花的趣事,宗夫人也没有丝毫鄙夷,根本不像家里保姆阿姨说的那样,会觉得这种行为不体面,反而对她赞赏有佳,语调幽默地调侃,说自己是花草杀手,养什么死什么,想家里花团锦簇,只能远离花花草草们了。 徐娟被她逗得忍不住笑,越聊越畅快,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跟人交往的快乐。 不过大人们聊的话题,对于小朋友们来说,就很没有意思了。 两个小孩儿被保姆阿姨带到景年的玩具房,原本阿姨想在一边陪着,两个小孩儿都不太乐意。 要是之前,景年会很愿意,但他现在可喜欢这个小哥哥了,哥哥说不要阿姨陪,他紧跟哥哥脚步,表示不用阿姨陪着,他可以招待好哥哥哒! 宗廷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哪来的自信啊这傻崽。 阿姨一出门,景年就哒哒哒跑到角落里,翻出自己的一个带锁小箱子,整个儿抱到宗廷面前。 钥匙在毛绒熊肚子里,景年小手伸进去掏出来,一打开,满满一盒子好吃的,还有他最喜欢的几个小汽车玩具。 “哥哥,给你吃糖果,这个超级超级好吃!” 景年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只剩下三颗糖了,这是大哥哥送给他的,特别好吃,他舍不得吃完,每天只吃一颗,才省下这三颗。 宗廷眉头一皱:“不许叫我哥哥。” 年崽小嗓音奶唧唧的,叫“哥哥”的时候,又奶又甜,是好听的。 可是宗廷听着,心里却不舒服,莫名有种排斥感。 不是排斥年崽,是觉得不能让年崽叫哥哥,他绝不能再当年崽的哥哥。 这个念头闪过,宗廷心头一跳。 再……? 他当过年崽的哥哥吗? 想要仔细回想,一晃神,刚才那点儿疑惑,又消失了,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好心送出去的糖果没有被接受,还被哥哥拒绝了“哥哥”,景年抱着他的宝贝小箱子,有点儿委屈:“不叫哥哥,那叫什么呀?” 是叔叔要他叫的,哥哥是不喜欢他吗? 宗廷想了想,一时间也没想到好的称呼。 最后他把问题又扔了回去:“随便。” “啊?”景年一脸茫然:“要叫这个吗?” 宗廷:“什么?” 叫什么? 景年看着他,试探着喊:“随便哥哥?” 宗廷:“……” 他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按住崽崽小卷毛揉了揉,气呼呼地:“你是不是傻?” 景年赶紧摇头:“年崽不傻,姨姨说我聪明,妈妈也说我聪明哒!” 这还不傻? 宗廷轻轻叹了口气,算了,他跟小傻蛋计较什么? 这次不敢再让他随便了,宗廷想了想,说:“叫叔叔。” 反正在直播间也没少叫,在现实里叫一叫,统一称呼,应该的吧。 景年歪了歪脑袋:“叔叔?可是你爸爸,也是叔叔。” 叔叔的爸爸,不叫叔叔呀! 宗廷一脸淡定:“我们各论各的。” 年崽是个听话的崽,哥哥……不是,叔叔说要这么叫,他就叫了。 “叔叔叔叔”的喊,声音特别响亮,一点儿没觉得哪里不对。 他再次把自己喜欢的好吃的分享给他亲爱的“叔叔”,这次宗廷没有拒绝。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小零食了,没有想吃的欲望,买了也不迟,加上他的胃有点儿问题,后来家里就不备儿童零食了。 景年不一样,这个干饭崽,对美食的热爱程度,整个家里的所有人都知道。 去厨房逛一圈,能抱一盘子不重样的小点心出来。 就连园丁看见他,都会给他塞一块鲜花饼,让他带回去吃。 不能保存的都被他吃掉了——喜欢舍不得吃的小点心在箱子里坏掉后收到的教训,剩下这些可以储存的,年崽会优先吃掉不那么喜欢的,剩下的就都是特别喜欢的。 愿意把他特别喜欢吃的东西分享给宗廷,真的是很喜欢他了。 宗廷担心再次拒绝会让崽崽伤心,就收下了年崽送的小零食。 果然,小家伙儿立刻笑逐言开,两颊的酒窝若隐若现,两眼亮晶晶的,像落满了小星星。 宗廷分享了年崽的零食,忍不住想给他补上,可惜他过来的时候没想到这茬,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只能从别的地方补偿崽崽了,宗廷开始陪他玩。 景年这两天痴迷拼图,连忙邀请宗廷跟他一起玩儿。 第244章 “哇——” 景年跪坐在宗廷身边,看着面前已经拼好的拼图,小奶音拖长惊叹出声,嘴巴圆圆,眼睛圆圆,脸也圆圆,像一只软萌的甜汤圆。 宗廷抿了抿唇,觉得牙齿有点儿痒,很想咬他一口,尝尝是不是能流出甜甜的馅儿来。 “哥哥你好厉害呀!” 景年扒拉着拼图来回看,他拼了好几天,才零零碎碎拼出来几块儿,哥哥很快就拼好了。 “不许叫哥哥。”宗廷又提醒一遍。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么傻,记性还差,老是记不住。 “哦哦知道啦,叔叔!” 他不是故意哒,就是觉得哥哥很顺口,张嘴就叫了。 而且也不像叔叔嘛,比大哥哥小好多好多,一样是小朋友。 景年眼睛还黏在拼图上面,上面的图案他看不懂,但是很漂亮,非常漂亮。 他不知道,哥哥会知道呀,这个小哥哥超级棒的。 景年扭头问宗廷:“哥哥,这是什么呀?” 宗廷已经没脾气了,小家伙,改口改得快,改了跟没改一样。 景年没听到回复,眨巴眨巴眼睛才反应过来,冲着宗廷笑,软乎乎地叫他:“叔叔……” “是星空。” 嘴比脑子快,看见崽崽笑,他就忍不住回答了。 算了,就这样吧,要对笨小孩儿宽容一点儿。 宗廷安慰着自己,指着拼图上的图案给年崽讲解:“这是太阳系的八大行星,太阳知道吗?离它最近的这个,叫水星,它表面温度特别高……” 宗廷一点一点跟景年讲解关于行星的种种信息,一个认真科普,一个当听故事。 景年虽然聪明,但也只是个还在看拼音故事书的小崽崽,这些他都不懂,脑海里也没有相关的概念,就是觉得“哇”好厉害呀! 不过宗廷对他态度足够好,也足够的有耐心,哪怕心里无数次吐槽过“傻崽”,嘴上从没说过嫌弃的话。 宗廷说:“这是金星。” 景年看着黄灿灿的球体图案,睁着大眼睛问:“是金子做的星星吗?” 那要多少金子啊! 他知道,金子可值钱了,奶奶跟他讲过,旧时代地主家的小姐,有金耳环,特别特别值钱,要花很多钱买。 他太奶奶有个铜的,跟金子一样是黄黄的,但是不怎么值钱。 他妈妈有个金手链,细细的很漂亮,是林叔叔送的。 但是妈妈不常戴,妈妈也说金子值钱,说要留着,等他长大了,卖钱给他买房子。 他才不要呢,以后要给妈妈买更粗更漂亮的金手链。 宗廷:“……” 太阳离得太远啦! 水星好热好热,那么热,是开水吧,不好玩儿,还是金星好。 景年对金星十分感兴趣:“哥哥,这个星星用的是谁的金子?是谁把它挂到天上去的?” 宗廷:“……” 正经的科普就此打断,宗廷真的是在年崽身上用光了自己所有耐心。 他说:“没有用谁的金子,不是金子做的,它本来就在天上。” “啊……这样啊……” 崽崽遗憾地叹了口气,原来不是金子做的啊。 然后宗廷就听见崽崽嘀咕了一句:“那是铜做的吧,不值钱的。” 宗廷没忍住:“也不是铜做的。” “那是什么做的?”景年连忙问。 宗廷很想再详细跟崽崽讲讲星球的构成,之前他科普都尽量挑一些比较好理解的常识类,考虑到年崽的知识水平嘛。 他忍了又忍,没有给年崽讲那些。 景年没得到回复,以为哥哥也不懂,体贴的没有追问,又换了个问题:“哥哥,它们好好看,我怎么没有在天上看见它们。” 这个问题比较好回答,宗廷说:“不是全都可以用肉眼看见,金星比较容易看到。” “为什么看不到?”景年很好奇,小手在拼图上比了比:“它们这么大,我能看到哒。” 拼图很大,上面的星球图案也不小,最小的也有景年拳头那么大。 宗廷忍俊不禁:“它们可比这个大多了。” “啊?那有多大?有……” 景年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的小足球问:“有我的球大吗?” 宗廷:“……比你家房子大。” 景年眼睛一下子瞪圆了:“那么大?!!” “可是我没有看到!”他又相信宗廷的话,又觉得难以理解:“为什么我看不到。” 哥哥说这是星星,在天上,他看见过星星,好多好多,亮闪闪的很漂亮,可是它们那么小,哪有比房子还大的星星。 “因为离得远。”宗廷说:“你想看的话,以后我带你看,我家里有天文望远镜,比较适合看星星。” “好哇!”景年一口答应了:“我要看星星,哥哥带我看星星!” 可能因为软萌的小奶音太甜了吧,宗廷忘了提醒他不可以叫哥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多时候两人说的内容天差地别,风牛马不相及,但又奇怪的和谐,一点儿不冷场,聊得热火朝天。 等到保姆阿姨来叫他们出去吃饭的时候,景年已经拉着宗廷的衣摆,满眼的崇拜亲近。 中午宗家三口在林家用餐,上午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儿,都相谈甚欢。 大人们看见两个孩子相处得这么好,都十分高兴,两个小孩儿都没朋友,家长发愁,这下好了,终于有个小玩伴了。 景年现在可太喜欢宗廷了,哥哥懂得多对他也好好,陪他玩拼图还给他讲故事,他好喜欢哥哥的。 这个崽虽然胆小怕生,但是一旦跟人熟悉了亲近了,就成了小粘包。 饭前主动带宗廷去洗手,把他的小毛巾借给哥哥用。 上了饭桌,还愿意把他的宝宝椅也分享给宗廷,被宗廷礼貌拒绝了。 因为要招待客人,今天的饭菜尤其丰盛,对于干饭崽来说,这可太快乐了,好多好多好吃的呀! 不过他还没忘记自己招待客人的重任,他待客的习惯,是跟奶奶学的。 奶奶待客,就是一个劲儿让客人吃好的,好的都给客人吃。 于是…… 咬一口鸡翅,哇好好吃,立刻招呼宗廷:“哥哥吃鸡翅!” 他努力伸着小胳膊,用公筷给宗廷夹了个鸡翅。 妈妈教过他了,说给别人夹菜,不可以用自己的筷子,但是给妈妈可以。 给爷爷奶奶也可以,景年想。 城里的规矩跟他家里不一样,妈妈说这样是礼貌卫生。 宗夫人下意识想说话,宗廷不吃的东西太多了,只能看他有什么愿意吃的。 红烧鸡翅浓油赤酱,这种重口味且比较油腻的菜色,宗廷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出乎宗夫人预料,宗廷接过年崽夹的菜,轻声道谢,然后慢慢吃起来。 他就坐在景年身边,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吃得虽然慢,但因为仪态足够好看,看着十分正常。 太正常了,正常到不像一个患有厌食症的孩子。 哪怕宗廷已经好转很多,但他的病并没有完全康复,原本中午他们都不打算留下吃饭的,但主人家殷切相邀,又相处的十分愉快,才留了下来。 景年什么都不知道,他在宗廷身边,大口干饭。 吃到什么好吃的,都不忘给宗廷夹一点儿,然后就自己埋头苦吃。 他吃相不难看的,但是小朋友嘛,嘴巴小食物大,难免会吃到脸上,一会儿小脸蛋儿上就沾了酱汁,崽崽却全然不知,还在啊呜啊呜大口干饭。 宗廷眼角余光一直有注意景年,景年的宝宝椅高度会比正常椅子高一些,宗廷稍稍扭头就能看清楚。 他吃得太香了,怎么能这么香呢?真的有这么好吃吗? 离得近,甚至能听见他的咀嚼音,全都在展示着,食物到底有多美味。 果然,比隔着屏幕看要更舒服。 不知不觉,宗廷吃光了碗里的食物,添进去又被吃光。 后面他感觉自己吃的差不多了,才拒绝了景年继续给他夹菜。 听说他已经吃饱了,崽崽小嘴微张,看看自己面前的骨头,再看看宗廷,小声说:“哥哥你吃这么少呀,会长不高的……” 宗廷:“……放心,比你高。” 景年眨眨眼,听见144语气怪怪地说:“他在嘲讽你矮,快怼回去。” 不要! 哥哥比他大,本来就该比他高呀。 在亲近的人面前,崽崽心宽得很。 他努力劝说:“哥哥你要不要再吃一口,这个……这个好好吃哒!” 宗夫人忙道:“年崽,哥哥吃饱了再吃会不舒服的。” 景年觉得宗廷吃的少,那是他自己吃得多,宗廷今天的饭量,已经让宗夫人十分惊喜了。 她也看出来是年崽带动了儿子的食欲,这孩子吃饭真香,就没见过比他吃饭更香的崽,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多吃了些菜。 她恨不得把景年带回自己家去,这么漂亮乖巧软萌可爱的崽崽,还能带动儿子吃饭,是什么天降吉祥物啊! 听见宗夫人这么说,景年立刻不劝了。 是的,吃太多会不舒服,有一次他在姨姨家吃好吃的,吃了好多好多,然后肚子好难受,还有点儿疼。 姨姨还教训他了,过了一会儿拿山楂片给他。 想起来这个,景年立刻问:“哥哥你要吃山楂片吗?” 厨房里的伯伯送他山楂片,酸酸甜甜可好吃了。 “你吃吗?”宗廷问。 景年立刻说:“我吃呀!”山楂片好吃哒! 宗廷这才点头,景年立刻跑去给他拿山楂。 吃完饭,又歇息一会儿,宗廷一家要告辞离开了。 景年原本还打算下午继续跟哥哥一起玩儿,他还有好几个拼图呢。 一听说他要走,拉着他衣袖满脸不舍:“哥哥,在这儿玩嘛……” 宗廷抿着唇看着他,没有说话。 景年为了留下他,赶紧改口:“叔叔叔叔,留下嘛……” 正在跟林巍峰寒暄的宗恒,诧异地看过来,是在叫他吗? 第245章 回家的车上,宗恒一脸无语。 “你做什么让人家小孩儿喊你叔叔?” 他都不愿意回想当时的场景,好在林巍峰和徐娟没有误会,觉得他儿子欺负人家小朋友。 宗廷淡定无比:“不可以吗?” “你说呢?当然不行。” 额角抽痛,宗恒抬手压了压眉心,“他管你叫叔叔,管我叫什么?” 宗廷说:“我跟他说好了,我们各论各的。” 宗恒:“……” 宗夫人:“……噗。” “你还笑!”宗恒没好气道:“你听听他说的什么话?” 宗夫人笑了一会儿,轻咳两声压下笑意,一本正经道:“阿廷,你不是想跟年崽结娃娃亲吗?成了叔叔,可就岔了辈儿,没办法结亲了。” 宗恒:“……” 他眼里全是问号,年崽不是男孩子吗? 宗夫人冲他挤挤眼,小孩子嘛,逗一逗才有趣。 看人家年崽,多活泼可爱,她家阿廷太沉闷了,希望跟软萌的年崽多相处相处,能开心一点儿。 宗廷沉默片刻,突然开口:“我不想他叫我哥哥。” “为什么?”宗夫人不解:“年崽叫哥哥多可爱呀,小奶音那么甜。” 宗廷语调闷闷的:“就是不想。” 是好听的,所以很多时候,年崽叫错了,他就装作没注意,不去纠正他。 可是心里总是不太舒服,不愿意当他的哥哥。 宗夫人不明所以,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不愿意就不愿意吧。 “那也不能哄他叫你叔叔啊。” 宗夫人好声好气道:“你爸爸跟年崽爸爸是朋友,你这么弄,以后多尴尬。” 宗恒如今不过三十出头,从年龄上讲,跟林巍峰不能算一辈儿的,硬要算的话,他跟林锦荣平辈论交差不多。 不过宗廷爷爷走得突然,宗恒临危受命,年纪轻轻接了家里的担子,能力够强手腕够狠,坐稳了位子,家里的事业也发展得风生水起,自然而然成了林巍峰一辈的人。 但年龄毕竟摆在那儿,宗恒跟林巍峰交谈的时候,拉近关系称呼得亲切点儿,还得喊一句“林大哥”。 结果一转头,自家儿子哄人家儿子喊“叔叔”,这乱得哟。 “行吧。” 宗廷也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会让爸爸为难,就松了口:“我不让他叫了。” 宗夫人摸摸儿子脑袋,忍不住问:“你不喜欢年崽叫哥哥,叫阿廷不可以吗?” 宗廷微微皱眉:“我比他大。” “又没大多少。”宗夫人笑眯眯道:“你不想听听吗?” 她撑着脸,憧憬道:“可惜了,还真有点儿想听见年崽叫我妈妈,那小嗓子,嫩生生的,叫得人心都软了。” 她儿子的声音倒不是不好听,宗廷的音色像他爸爸,现在年幼,嗓音清亮,但能明显听出是男孩子的声音。 等变了声,声线会低沉一些。 景年就不一样了,奶唧唧的声线,多次被误解为小姑娘,除了那张漂亮的雌性莫辨的小脸,他的音色也听不太出来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软软甜甜,浸了蜜一样。 宗恒头大无比,儿子哄人家小孩儿喊“叔叔”,老婆想给别人家孩子当妈,这都什么事啊! 回家之后,宗廷立刻找了他妈的生活助理,让她去买零食和玩具。 宗夫人的生活助理有两个,宗廷找的这个二十多岁,姓胡,是个挺年轻活泼的姑娘。 胡助理听见宗廷的要求,以为他自己要,有些惊讶也有些为难。 她作为宗夫人的生活助理,没少出入宗家,很清楚宗廷的情况,这位小少爷连饭都不乐意吃,更别说主动提出要吃零食了。 而且她觉得宗廷就跟小说还有漫画里那种天才儿童一样,真得很明显能察觉到他的智商远超同龄的孩子。 宗廷眼里的玩具,跟她理解的小孩子玩具,可能不是一回事。 顾虑到宗廷的病情,她不敢随便给他买吃的,万一这金贵的小少爷出了什么事,她这份高薪工作还保得住吗? 宗廷眼尾一扫,看出她的为难,加了一句:“不是给我自己的。” 哦哦……嗯? 夫人要生二胎了吗? 胡助理脑洞大开,旋即想明白自己想太多了,哪有现在备零食的。 而且宗廷也说了:“有朋友要来家里做客。” 年崽答应他了,来他家里看星星的。 胡助理一听,简直想替老板笑两声,不容易啊,小少爷越来越像个正常小孩儿了。 这下好了,老板肯定会高兴。 她那个老板,特别大方,一高兴就喜欢给身边的人发红包,说是让大家都高兴高兴,沾沾喜气。 所以胡助理他们都盼着宗夫人能开心,小少爷是他们老板的心头肉,宗廷好了,老板就开心,老板一开心,他们就有红包了。 胡助理表情喜气洋洋的,彷佛已经看见红包在向她招手了。 她掏出笔记本,积极询问:“需要哪些品种的零食?口味口感有要求或者偏好吗?有没有不喜欢的或者忌口的?” 宗廷稍一回忆,把崽崽藏在宝贝箱子里的零食全抱了一遍,他记性够好,连一扫而过的巧克力牌子也记得。 偏好这个不太清楚,就光看着他吃了,有甜有咸,没看出特别的偏好。 不喜欢的更不知道了,好像什么都爱吃,吃什么都香。 哦对了,直播间里发现的,年崽不吃羊肉。 宗廷把这些告诉胡助理,胡助理一一记下来,又小心询问:“是只买这些吗?还是再补充一些其他品种?” 宗廷不吃零食,他找胡助理就是因为听妈妈提过一句,说小胡挺爱吃零食的,也会买。 于是宗廷给了她一些自由发挥的余地:“你看着买吧。” “好嘞!”这活儿她擅长,而且乐在其中。 当天胡助理就往宗家送了一箱又一箱的零食过来,宗廷打开看了看,没有想吃的欲望,哪怕是上午在林家吃过的。 一模一样的小饼干,年崽放进他手里的,闻着香香甜甜,看起来就很好吃。 这个看着就很一般,要不是包装一样,几乎要怀疑是不是胡助理买错了。 除了在景年那里见过的小零食,还有很多宗廷没见过的。 胡助理小心翼翼地说:“我打听过了,都是小孩子喜欢吃的零食。” 她特意在家族群里,号召亲戚朋友长辈们,帮她做了个调查,把家里小孩儿问了个遍。 宗廷点点头,最起码数量和种类拿得出手,到时候看年崽喜欢吃什么,让他自己选吧。 玩具也准备了很多,光景年喜欢的拼图,就有一大箱。 他的望远镜也准备好了,宗廷又去查看天气,晴朗的夜晚比较好观星。 年崽傻兮兮的,不太聪明,要找一个好天气才行。 还没等他定好哪天邀请景年来家里,他爸就告诉他一个好消息。 明天林巍峰会携家人前来拜访,算是对他们今天的回访,有来有往嘛。 理所当然,景年会跟着一起来。 宗廷又高兴又郁闷,明天晚上天气并不算好,不太好观星。 不过能再见到年崽,又让宗廷很开心。 他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跟年崽相处,明明一点儿也不聪明,软得像个面团,手是软的脸是软的,不小心碰到,会担心把他捏坏了。 其实不光宗廷在为很快就能见到崽崽而开心,另一边,景年听说明天要去见宗廷,也高兴得直蹦哒。 原本林巍峰说要带他出去,他不乐意的。 去别人家呀,害怕。 但是一听说是今天那个哥哥家,景年一下子不害怕了,他对宗廷的好感来得突然,但相处后发现,哥哥真得好好,他好喜欢哥哥呀! “我要去!”崽崽围着妈妈蹦蹦跳跳,“我……我给哥哥带好吃哒!” “好、好,带你去。”徐娟笑着说。 原本她也很排斥参与所谓贵妇的社交圈,但宗夫人不一样,徐娟觉得她人太好了,跟她交流非常愉快,所以也很乐于去她家做客,或许两人还真的能成为朋友。 第二天,景年高高兴兴跟着妈妈还有林叔叔去哥哥家做客。 他背着小背包,包里是他特意装的小零食,专门给哥哥带哒! 到了宗家,跟昨天一样,宗廷一家也是在客厅等着。 然后大人们聊天,宗廷牵着景年去玩儿。 昨天是在自己家,熟悉的地方,景年比较放得开。 今天到了别人家,后知后觉胆怯起来,离开妈妈后,牵着宗廷的手,小尾巴一样,紧紧粘着他。 感受到身侧贴过来的小身子,软软绵绵,好像还带着奶气,宗廷抿了抿唇,有点儿小开心。 果然,这个崽很喜欢他。 那就对他再好一点儿吧,宗廷想,这么容易骗的小傻崽,欺负他都不忍心了。 “哥……叔叔。”景年想跟宗廷说说话。 听见这个称呼,宗廷停下来:“以后不用叫我叔叔了。” 啊? 又换啦! 崽崽苦恼地看着他,哥哥不可以,叔叔也不要,那要叫什么嘛! 宗廷别开眼:“可以叫阿廷……偶尔可以叫哥哥,不能经常叫,必须记住,我可不是你哥哥,知道吗?” 景年愣愣地点头,又可以叫哥哥了哦。 至于宗廷后面说的那些,全然没听进去,偶尔是几次?经常又是几次?反正没有规定的嘛。 至于宗廷说他不是他哥哥,这他当然知道啦,因为宗廷比他大才叫哥哥的。 “阿廷……”景年试着叫了一声。 宗廷:“……嗯。” “阿廷阿廷!”得到回应,年崽雀跃起来,“阿廷我们去玩吧,我给你带了好吃哒!” “知道了,别叫了。” 妈妈说得没错,果然很好听。 宗廷板着小脸一本正经,谁要吃他的东西啊,他准备了那么多吃的。 第246章 景年看着面前整箱的零食,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这些都、都给我吗?” 他小手指着自己,眼睛也瞪得圆溜溜的,又惊又喜。 宗廷随手拆了一个肉松饼给他,嘴硬道:“想的美,这些都是我的。” “哦。”年崽乖乖应了一声,也不生气,接过肉松饼咬了一口,一脸羡慕:“哇,阿廷哥哥你好多好吃哒,这个饼饼也好好吃哦。” 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 宗廷表情淡定,语气不带一点儿炫耀的陈述:“我还有几箱不一样的,吃不完就丢了。” “不可以!”年崽急急叫起来:“哥哥,不可以浪费粮食!” 种粮食很辛苦的,景年是农民的孩子,知道一餐一饭,都来之不易,所以他虽然贪食,大部分时候,如果吃不下了,就不会强行要吃的。 “可是我吃不下。”宗廷说:“太多了我吃完。” “给你爸爸妈妈吃呀!”景年理所当然道,大人很能吃的,他们那个大个子,当然要吃更多的东西。 “他们不喜欢吃零食。”宗廷说:“而且他们一起吃也吃不完。” 是哦。 景年想,昨天在他家里吃饭,宗叔叔和宗阿姨,好像是吃好少,尤其是宗阿姨,只吃了一点点,还没他吃得多咧。 崽崽好替宗廷发愁,愁得小眉头都皱起来了:“送给别人呢?” 宗廷:“不熟,不送。” 年崽重重叹了口气,先把手里的肉松饼吃了压压惊。 肉松饼有点儿干,景年舔舔嘴唇,宗廷立刻递过去一瓶奶,是小朋友爱喝的那种,瓶身胖嘟嘟的,吸管宗廷都给插好了。 “谢谢阿廷!”景年接过来,咕嘟咕嘟几口,甜滋滋的奶汁让他快乐的弯起眼睛。 不过一想到这些好吃的,要是吃不完,就会被扔掉,年崽更心痛了。 宗廷拿着纸巾,很自然地给他擦了擦脸上沾的肉松,好似不经意间提起:“你要是喜欢,就来我家,多帮我吃一些不就好了。” 他比年崽大,照顾他是应该的,而且年崽傻傻的,吃东西都会吃到脸上去,没人照顾可怎么办啊。 “可以吗?”景年惊喜不已:“我可以经常来找阿廷玩儿吗?” “当然。”宗廷嘴角微微翘起,好心情关不住了。 面前人影一晃,一个软绵绵的奶团子扑进他怀里。 “阿廷,你真好!”景年激动得忍不住抱了宗廷一下,小奶音甜得腻人:“阿廷,我好喜欢你呀!” 阿廷也太好了吧,陪他玩,给他讲故事,还送他这————么多好吃的。 宗廷身体僵硬着,过了足有好几秒才慢慢放松。 他嘟囔着:“动手动脚的,小心把牛奶撒我衣服上。” 话说得不好听,胳膊却把崽崽抱得紧紧的,年崽想看看有没有把牛奶撒出去都没办法。 “哥哥……阿廷……”景年只能弱弱地喊着。 宗廷抱够了,才慢吞吞松开手,嘴里还不忘教训:“以后不许随便抱别人,知道吗?你是大孩子了,要矜持。” 景年眨眨眼:“好哦,阿廷你不喜欢,我不抱你啦!” 因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姨姨他们,都好喜欢抱他,他抱他们,他们也很开心,爸爸会把他举起来,妈妈会亲亲他,姨姨会摸他头发,夸他好甜。 他以为哥哥也会喜欢,原来他不喜欢呀。 那就不要抱他好了,年崽可是特别善解人意的崽崽。 宗廷面色微变:“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了?” 景年愣愣地看着他:“你说不许随便抱……” 宗廷微微拧着眉,有点儿生气的模样:“我是别人吗?” 景年赶紧摇头:“不是,阿廷是好朋友!” 特别特别好的朋友,除了四四,他只有阿廷一个朋友。 宗廷这才缓和了神色,再次强调:“我是说别人,记住了吗?” 景年赶紧点头,抿了抿嘴巴,底气不足地问:“阿廷喜欢吗?” 宗廷:“喜欢什么?” “我抱你呀!”景年小声说:“姨姨说,有的人不喜欢别人碰他,会不舒服,阿廷也是吗?” 因为景年是个“十万个为什么”,余妙妙有时候也很话痨,两人在一块儿说不完的话,除了那些不合适的,余妙妙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会讲。 偏偏年崽又是个记性好的,有时候余妙妙都不记得自己讲过什么话,景年却还记得。 宗廷是。 他确实不喜欢别人碰他,但这个别人,不包括景年。 再不说实话,以后年崽恐怕都不会靠近他了,牵手、抱抱,这些都没有了。 宗廷别过脸,声音有些低,语气却很坚定:“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但你不一样,你也不是别人。” 景年听见这话,一下子笑开了,两只大眼睛弯成月牙,亲亲密密地贴过来,去牵宗廷的手:“我们是最最好的朋友!” 宗廷脸上也带了笑,张开手臂:“要抱吗?” “要!”景年一头扑过去,抱着宗廷,眉开眼笑。 年崽原本就是个小粘包,他跟宗廷不一样,他喜欢跟信任的人亲近,肢体上的接触,会让他有安全感。 不过小崽崽表达亲热的方式,也就那样,他抱着宗廷,小狗崽儿一样,毛茸茸的脑袋在宗廷脖颈边上磨蹭,蹭得宗廷没绷住,也笑了出来。 “痒。”宗廷笑着说。 “哪里痒呀!”崽崽伸出两只小爪子,准备使坏:“年崽帮你挠痒痒。” 宗夫人端着水果盘进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两个崽抱在一起,滚坐在地毯上,小的那个笑得小米牙都露出来了,大的那个张开手臂,一只手护着在他身上乱滚乱摸的小家伙,另一只手去捉两只乱动小爪子。 宗夫人愣住了,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儿子,开怀大笑,眉眼舒展,像一个真正无忧无虑,没有烦恼的孩子。 她不忍心打扰他们,躲在门边静静看着,不知不觉鼻尖发酸,红了眼眶。 最后还是宗廷先发现了他妈妈,扶着景年坐起来,喊了一声“妈妈”,景年也连忙喊了一声“姨姨”。 宗夫人走过来,把果盘放在旁边的矮桌上,笑眯眯招呼他们:“家里暖气太干了,快过来吃水果,润润嗓子。” 果盘里除了比较常见的苹果、梨、橘子之类的,还有草莓、柚子、菠萝、车厘子这些景年见得少也不常吃的。 年崽这个小馋崽,一看见满盘子的水果就移不开眼了,甜津津的果香气一个劲儿往鼻腔里飘,可太馋人了。 “去洗手。”宗廷先起身,又去拉景年。 两个小家伙儿手牵手去洗手,洗完手回来吃水果。 红彤彤的大草莓,比景年手还大,两只手抓着往嘴巴里喂,啊呜一口,咬掉一个尖尖。 宗夫人可太喜欢看年崽吃东西了,大口大口,香得不得了,看得人跟着口水泛滥,食欲大增。 新鲜的大草莓酸甜可口,水分特别充足,浓浓的果香,大部分是甜,只有一点恰到好处的微酸。 这可太好吃啦! 崽崽自己吃着,还积极推荐给宗廷:“阿廷,好吃哒!给你!” 他给宗廷也找了个又大又红的,吃货的直觉让他觉得,这样的果子最好吃。 宗廷不由接过来,咬了一口,果然酸甜爽口,让人口舌生津。 宗廷觉得很奇怪,明明是一样的食物,为什么经了年崽手的,就格外香甜呢?他是会什么魔法不成。 景年在宗廷家里玩得很愉快,他害怕跟陌生人接触,但是在宗家,根本不用接触陌生人。 宗廷总是陪着他,他们吃好吃的,玩玩具,阿廷陪他拼拼图,给他讲故事,没有听过的,有趣的故事。 他的新朋友特别特别厉害,他不懂的,宗廷都可以教他。 所以当天离开的时候,景年拉着宗廷的手依依不舍,恨不得把他一起带回家。 宗夫人笑眯眯地说:“要不年崽留下吧,在我们家睡,阿廷的床大得很,要不要分给年崽一半?” 宗廷想了一下,竟然觉得可以接受景年睡他的床,于是矜持地点了点头。 景年有一点点心动,新得了一个喜欢的不得了的朋友,恨不得时时黏在一起。 但毕竟还是对宗家不太熟,最终景年摇了摇头,轻声拒绝了宗夫人的邀请。 宗廷微微低头,垂下的睫毛挡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下一秒,他的手又被拉住了,年崽挨挨蹭蹭走到他旁边,哼唧着撒娇:“阿廷,明天来我家玩儿好不好?” 宗廷原本不想答应的,让他留下都不肯。 可是崽崽在跟他撒娇欸,拉着他的手,拖长的小奶音像加了蜜糖。 水润润的大眼睛看着他,眼尾下压,可怜兮兮,好像不答应他,就是罪大恶极。 宗廷没扛住,点了头。 “好哦!” 景年欢呼一声,扑过去抱了宗廷一下。 想到明天还能跟小伙伴一起玩儿,离别的难过都没了,牵着妈妈的手,欢欢喜喜回家。 看着景年连蹦带跳往回走的背影,宗廷抿了抿唇,突然有些后悔刚才答应得太痛快了。 之后两天,要么是在宗家,要么是在林家,两个孩子几乎形影不离。 景年早上一醒,要么吃过早饭去找宗廷,要么在家等宗廷来找他。 两家本来有意相交,见两个孩子玩得来,乐得见他们交好。 宗恒夫妻的想法自不用讲,儿子能有个朋友,再好不过,能让他多笑一笑闹一闹,夫妻俩心情都能跟着变好。 徐娟是差不多的想法,高兴于自家崽多了个朋友,还是个性格极好对她崽也特别照顾的朋友,哪个家长不喜欢孩子交这样的朋友。 更奇妙的是,两个孩子每天都黏在一起,竟然连点儿口角都没有。 于是,到了景年要去上幼儿园的时候,便跑去问妈妈,能不能带着他的小伙伴一起去上学。 第247章 被妈妈告知不能带着小伙伴一起去上学之后,景年只能遗憾告知宗廷这个消息。 “阿廷,我明天去上学啦,不能去你家找你玩了。” 崽崽抱着宗廷送他的新的小汽车,跪坐在地上,旁边宗廷正扭着一个高阶魔方,是他在景年玩具堆里找着的,明显超出他能力了,宗廷干脆拿来扭回去。 景年说话的时候,他刚好把魔方复原,手上动作一顿,惊讶抬眼:“上学?” “对呀,是大班哦。” 妈妈跟他讲啦,说幼儿园有小班、中班、大班,他不到五岁,老师觉得他可以上中班。 但是景年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林叔叔夸他聪明,说不用在幼儿园耽误时间,所以他要去上大班呢。 是幼儿园里最大的班级,就是很厉害的意思,景年是这么理解的。 宗廷上过幼儿园,没念多久就不肯去了,他自幼聪慧,很小的时候,学习能力和情绪管理,都比同龄人高一大截。 他不喜欢做那些幼稚的游戏,也不喜欢爱哭爱闹、尿裤子流鼻涕的同学,坚持不去学校。 他爸妈也早就发现他智商偏高,能理解他不愿意上幼儿园,原本送他去,是指望他能跟同龄人多交流。 然而宗廷别说交朋友了,连话都不跟同学说一句,不高兴去学校,老师也不愿意搭理。 学校给家里反馈之后,宗恒和宗夫人发现他太排斥去幼儿园,便放弃了。 于是就在家待着,请了几个家庭教师教他。 宗廷现在已经七岁了,如果没有之前那件事,他现在也该上小学了。 但宗恒夫妻一直挂心他的病,哪敢随便把他往学校送。 横竖他们这种条件,绝不会缺孩子的教育资源。 别看宗廷这几天天天陪着景年无所事事的瞎玩,实际上他每天的学习时间绝对在三小时以上。 这个三小时,是那种高强度高专注力的学习,宗廷吸收得又特别快。 不考虑内容深度,光论学习进度,正常小学生一周都学不完这么多。 宗廷自己没上幼儿园,就觉得景年也不需要。 “别去,没意思。”宗廷说:“老师教不了你什么,就会带着你玩儿,哄小孩儿一样。” 景年眨眨眼:“我就是小孩儿呀!” 而且老师诶,能当老师,怎么会教不了他呢,老师都是很厉害的人! 宗廷:“……会有人往你身上甩鼻涕,把沾满泥巴的手往你身上拍。” 他知道景年也很爱干净,不然也不会允许崽崽天天跟他贴贴,特意说出来恶心他,试图打消他去读幼儿园的念头。 这些可不是骗景年的,他上幼儿园的时候,虽然没有遭遇过这些,但他看见了。 景年听见这话,确实缩了缩,怎么这么脏呀,有点儿恶心。 他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浅色的羊羔绒小外套,这是妈妈说的,叫羊羔绒,有软乎乎的毛毛,穿着可舒服了。 就是不受脏,浅色的,太容易弄脏了,景年自己都很注意到。 崽崽很爱惜自己的东西,不管是衣服还是玩具。 “我……我离他们远一点儿。”景年吭吭巴巴地说。 他还是想去上学的,在老家的时候,就想去上学。 爷爷奶奶总说,他们给年崽攒学费,让他以后好好念书,考大学,当大学生。 后来又见着余妙妙这个村里唯一的大学生,更激发了景年对学习的兴趣,所以他对学校,有很深的滤镜。 哪怕明知道那是个陌生环境,妈妈一提,他依旧兴高采烈的表示,自己要去上学。 宗廷皱着眉:“幼儿园有什么好,你想学什么,我都能教你。” “对啊!”宗廷一拍手,“你别去幼儿园了,以后每天来我家,你想学什么我都能教你,或者你跟我一起学,我的家教老师绝对比幼儿园老师厉害。” “阿廷,你不去学校吗?”景年疑惑地问。 怎么会不上学呢?他老家村里的小孩儿不上学,是家里穷,读不起,学校不要教学费,书本费还是要的。 七八岁的孩子,在乡下算半个劳力了,家务活儿都做得。 到了十二三岁读初中的时候,下地能顶半个大人,要是去上学,中学得住宿。 住宿费、伙食费,这些都是钱。 吃得能自己带,交粮食到学校,但对于农民们来说,粮食就是钱。 供养一个孩子读书,即便能一路顺风顺水读到高中,其中的花费,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所以村里人觉得,孩子略识几个字,不做个睁眼瞎就行了,反正读到高中,最后要不出去打工,要不回来种地。 打工……初中生小学生,一样能打工,一样是卖苦力,早出去几年,还能早赚钱。 林爷爷和林奶奶算得上有远见的,又或者太疼爱景年,所以怀抱希望,攒钱给他,又经常跟他讲,让他考大学,以后别走父母村人的老路,卖苦力赚钱。 因此在景年看来,不上学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穷。 宗廷家里明显不穷,怎么也不去上学呢? 哦,他说有家庭教师,但景年不是很能理解,在他心里,学校跟知识是划等号的。 上学,读书,学习,考大学,才是他能理解的正常过程。 “你不考大学吗,以后?”景年好奇地问。 宗廷不愿意在景年面前提起自己的病,随便找了个理由:“学校老师教的太慢了,我在家学习。” “大学会考的。”他说:“等我想考的时候,就去考了。” “哇……”景年张大嘴巴,发出惊叹声:“那你什么时候考,告诉我好不好?” 宗廷:“干嘛?” “我想看看大学是怎么考的。”景年捧着脸,满眼憧憬:“我以后,也要考大学,当大学生。” 宗廷抓住机会诱惑他:“你要是跟我一起学,保准能更快考大学。” 景年被他忽悠得头晕,但是他从小的理念就是要上学,爷爷奶奶让他读书上学,姨姨也说去学校好好学习,妈妈特意给他找了很好很好的学校。 所以,景年在这方面,难得坚定:“我要去学校。” 宗廷:“……” 他有点儿不高兴,扔下魔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年崽:“学校有什么好的,你听我的不就行了。” 景年仰着小脑袋,他看出来宗廷生气了,一扭一扭往他身边挪动,蹭到宗廷跟前儿,抓着他衣摆,声音很小,却很坚定:“要去。” “那你去吧。”宗廷气鼓鼓地走了。 他觉得景年有问题,都跟他说了,幼儿园没什么好上的,同学都是笨蛋,比景年还笨,笨会传染,跟他们待久了,傻崽只会变得更傻。 原本要去上学,景年很高兴的,结果跟小伙伴闹了不愉快,晚上就有些怏怏的。 徐娟见了,担心地问了几句,景年想到下午宗廷说的那些话,忧愁地问:“妈妈,幼儿园真的很好吗?” 徐娟以为他是害怕,到陌生环境会不适应,连忙安慰道:“当然很好,妈妈去看过了,老师都很温柔,小朋友也都活泼可爱,我们年崽呀,去了学校,不光要学知识,还要多交几个新朋友。” 景年又重拾了对学校的信心,因为妈妈不会骗他呀。 他打定主意,明天去了学校,要好好感受,然后等放学回来了,就去找阿廷,告诉他学校不是那样哒。 晚间徐娟同林巍峰闲话笑道:“年崽跟阿廷感情真好,还想着明天一起带阿廷去幼儿园呢。” 林巍峰听见这话也笑了,真是小孩子想法。 徐娟偷眼打量他神色,见他心情还好,斟酌着词句:“去新学校,人生地不熟的,年崽胆子小,还是害怕吧。” 林巍峰想到这段时间的相处经历,不由点头。 跟自家三个儿子相比,年崽确实软得跟小绵羊似的。 “那也不可能带着宗廷一起去。”林巍峰说。 徐娟附和道:“是呢,年龄不合适,阿廷比年崽大几岁来着?该上小学了吧。”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来:“现在不就是上学的时候,阿廷怎么没去学校?” 双胞胎那两个小魔头都去学校了,这会儿也没什么假期,怎么宗廷还在家里待着。 林巍峰想到一些传闻,微微皱眉道:“宗廷比一般孩子聪明,宗家可能是请了家庭教师。” 聪明是真的,家庭教师也是真的,只不过后来发生了变故,宗恒夫妻俩无心他的学习。 徐娟似懂非懂,她以为所有孩子都是要按部就班上学,就算请什么家庭教师,也只是补习。 听这话音,宗廷是连学校都不去? 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徐娟不好多问,况且她心里还惦记着别的事。 就着景年上学的话题,徐娟又跟林巍峰聊了几句。 林巍峰多机敏的人,徐娟这点儿道行,在他跟前压根不够看。 他故意不问,由着徐娟笨拙的试探,最后实在憋不住,才支支吾吾说出口:“能让年崽他……他爸爸看看孩子吗?” 说完,生怕林巍峰误会,语无伦次的解释:“就是看看,他看,我……当初我接年崽过来,跟他说好了,一定会让孩子读好学校,有出息……” 林巍峰没有说话,表情也平静无波,徐娟猜不出他心里想得什么,只能尽量把自己心里想的都说出来。 “我不会跟他接触,如果您不放心,可以……可以让别人联系他,只要告诉他年崽在哪个学校。” 徐娟紧张地说:“我们说好了,他不会出现在年崽面前,就是远远的看看孩子……” 不管是林平还是徐娟,他们做下现在的决定,都是为了年崽的未来考虑,是想给孩子更好的条件。 徐娟知道,林平舍不得,也肯定放心不下。 她就是想让林平看看,她没有骗他,她是年崽亲妈,怎么会害他呢,她一定会让崽崽过上好日子。 第248章 林巍峰安静听妻子说完,她眼中的焦急、担忧、恐惧,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实际上跟徐娟想的不一样,林巍峰并不是很介意妻子跟前夫还有联系。 这个有联系,是指保有对方联系方式,必要的情况下进行正常的交流沟通。 比如像徐娟说的,孩子要上学了,跟前夫说一声。 林巍峰并不觉得有什么,年崽不是他的儿子,这是事实,妻子在嫁给他之前有过一段婚姻,这也是事实,不是他强行断绝两人所有联系就不存在的。 事实上,他宁愿林平是个泼皮无赖,耍浑要钱,败光徐娟对他的所有好感,连曾经的过往都不愿想起。 可恰恰相反,年崽的爸爸虽然穷,但他是个好人。 林巍峰不知道妻子跟前夫还有没有感情,但他知道,她念着他的好。 “别紧张。”林巍峰温声安抚道:“不是什么大事,想看看孩子,你跟他说就好了。” 徐娟一愣,她着实没想到,林巍峰竟然会这么轻易的松口了。 当初签那些合同的时候,不是说…… 她突然想起来,签合同的时候林巍峰并没有出面,那些话只是他助理口头上说的,合同上也没有。 她顿时觉得自己误会了林巍峰,十分不好意思。 “那……那我……”徐娟吭吭巴巴,面对林巍峰,她总是会心虚,底气不足。 林巍峰摸摸她头发,微笑着说:“去吧,我信你。” 徐娟脸一下子红了,猛地站起身:“那……那我现在给他打电话……” 说完拿起手机,逃似的离开了。 她躲在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冷静了一下,拿起手机拨了林平的号码。 第一次竟然没打通,提示正在通话中。 徐娟立刻猜到了,一定是在跟林家二老通话,他们这个手机,需要接打的电话并不多,大部分都是用来跟家人联系。 如果有活儿,包工头会直接去工棚找他们说一声,或者找个工人带个话,并不需要一个个通知工人。 想到以前的公公婆婆,徐娟一阵心虚。 林家一家子都是好人,林爷爷林奶奶也不是那种搓磨儿媳的人,林爷爷不爱说话,基本跟儿媳妇没什么接触。 整个家里,徐娟接触最多的不是丈夫林平,而是婆婆林老太太。 凭良心讲,婆婆对她十分不错,不至于说把她当亲女儿,但绝对没有搓磨打骂。 家里的活,都是分着干的,没有说她年轻,她是娶进来的媳妇儿,就把重活脏活全扔给她。 徐娟怀年崽的时候,怀相不好,害怕会难产,她见过难产死掉的女人,还不止一个。 于是壮着胆子提要求,要去医院生孩子。 这在村里可是独一份儿! 婆婆也答应了,为此几乎掏空了家底儿,好在这一手防着了,虽然难产,她和孩子的命都保住了。 但她难产,产后虚弱,没办法照顾同样虚弱的孩子。 林平是个男人,年崽是头一个孩子,他连怎么抱孩子都不知道。 年崽出生后,一直是他奶奶在照顾。 后来又出了许多事,家里背了债,为了还钱,徐娟跟着林平外出打工,年崽自然而然留给了二老照顾。 可以说,景年是爷爷奶奶一手带大的,是他们的心头肉,命根子,一点儿不夸张。 她跟林平离婚,把崽崽要来,就是挖了二老的心头肉,碰了他们的命根子。 可是没办法,她也是为了孩子好,林平不也接受了吗? 之前徐娟一直这么安慰自己的,但是一想到公公婆婆,她还是会心虚。 她旁敲侧击跟年崽打听过,知道公公婆婆并不了解真实情况,年崽是林平找借口从老家带出来的,林家二老不知道他们已经离婚了。 徐娟缓了缓心情,又播了个电话过去,这回顺利接通了。 她没有提刚才那个没打通的电话,林平的手机在通话中不会有未接提示。 “年崽明天要去上学了。”没有称呼,张口的第一句话便直奔主题。 林平沉默片刻,嗓音低哑:“知道了。” 徐娟说:“我把地址报给你,他上下学的时候,你可以看看他。” “好。”这回林平答应的很快,好像他早就在等待着,期待着。 徐娟报了景年的学校,以及上下学时间,并没有询问林平打算什么时候去。 林平又回了一声“好”。 听筒里没了声音,两人都沉默着。 片刻后,又同时出声,只吐了一个字音,都停住了。 又是难言的沉默,曾经相濡以沫的夫妻,走入了如今动不动冷场的境地。 林平先开了口,说的却是:“你先说。” 徐娟没有推辞,问了一句:“还有什么事吗?” 林平:“……没有。” 他原本还想问一句,年崽有没有哭闹,有没有想他,想爷爷奶奶。 但是刚才一打岔,他突然冷静下来。 没必要问的,这些话问出来,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孩子想他们,他没办法带他走带他回家,只能听着孩子哭闹难过的消息伤心。 如果不想…… 不想也好吧,那家条件那么好,年崽留在妈妈身边,会过上最优越的生活,他永远也给不了的那种生活。 “那我挂了。”徐娟说。 林平又说了一个“好”。 电话断了,手机屏幕渐渐暗了下去。 林平僵立在原地,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久久没有动弹。 徐娟猜得没错,在接她的电话之前,他确实在跟父母通电话。 以前二老心疼电话费,而且知道儿子打工工作忙,没多少休息时间,不想耽误仅有的那点儿空闲。 所以年崽在的时候,他们基本上一周就通一次电话,报报平安,随便说两句近况也就挂了。 但是年崽被林平带走之后,二老一下子像被抽走了主心骨,魂都散了一半。 三天两头的电话打过去,也顾不得省钱了,不为别的,就为听听孙儿的声音。 他们听余妙妙说,那个什么智能手机,能视频,就是打电话能看见人脸。 一向节省的二老,甚至想掏钱买个这样的智能手机,好看看崽崽,看看他们带大的孙儿。 舍不得啊,见不着孩子,老两口脸上的笑都没了。 可是刚走那两天还好,火车上噪杂,崽崽的声音也听得出疲累,但依旧充满活力,亲亲热热的喊着“爷爷奶奶”。 然而没多久,再打电话过去,就听不着孩子声音了。 问林平,他说年崽送去学校了。 孩子要上学,这是正经事,林爷爷林奶奶虽然遗憾,但也不敢耽误孩子学业。 于是就等着,上学接不着电话,放学总能接了吧? 晚上再打过去,还是接不着,林平总有理由。 打的早了,说还没放学,打的晚了,说年崽睡了。 不早不晚掐着点儿,去同学家玩儿了,反正就是接不着电话。 一开始二老很相信的,亲儿子,骗他们做什么呢? 而且城里情况他们不了解,林平编的一些理由,他们找不出漏洞。 然而时间久了,渐渐瞒不住了。 有再多的事,再多的意外,总不至于一次电话都接不着吧? 老两口是单纯,又不是傻,逼着儿子说实话。 林平哪敢跟他们说实话,离婚这种事,在村里已经很少见了。 如果说他和徐娟离婚,父母虽然难以接受,但已经成既定事实的事,顶多说他两句。 可是把孩子给了他妈妈这事,他知道父母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刚才,父母电话再次逼问,他又一次糊弄了过去。 但是林平知道,这已经是底线了,再不给个合适的理由,二老真的会像电话里说的那样,跑到城里来找他。 黑夜里,林平僵立了许久,很多事,好像已经到了一个必须了结的节点。 第二天。 妈妈拍着被子叫他起床的时候,景年一头把脸埋进小熊肚子里,哼唧着还想在赖会儿床。 冬天的被窝实在太暖和啦! 每天早上起床都是一场艰难的抗战,大部分时候,年崽都是战败者,要被困在被窝结界里好一会儿。 平常崽崽想赖床,哼唧两声撒撒娇,来叫他起床的徐娟便会不忍心,任由他再睡一会儿。 但是今天可不行了,徐娟又拍了拍被子,温声哄道:“年崽,今天要去学校哦,不能再睡了,要迟到了。” 被窝里的团子蠕动了一下,突然坐了起来:“妈妈!” 卷卷的头毛在被窝里磨蹭了一晚上,胡乱翘着,未睡醒的小奶音也软绵绵的直戳人心。 “妈妈,我要上学!”这回声音清醒一点儿了,圆溜溜的大眼睛也睁开了。 “那快起床吧。”徐娟拿来衣服给他穿。 幼儿园有园服,是一套绿色的羽绒服,里面有配套的浅绿色毛衣,室内有暖气,进去之后把外套脱掉就可以了。 整套衣服还算有点儿设计感,而景年仗着一张精致的小脸,妥妥的,穿碎花棉袄都好看。 一身新园服上身,徐娟领着他在镜子前面转悠了一圈,小家伙儿臭美的抿着笑:“妈妈,好不好看?” “好看,我们年崽是最靓的崽。”这话她听家里哪个提过一嘴,就记下了。 得到妈妈的夸奖,景年脸上的笑立刻憋不住了,眼睛弯成月牙,笑嘻嘻地往楼下跑。 他跟家里人已经混熟了,下楼到餐厅,看见坐在餐桌旁的林巍峰和林锦荣,壮着胆子跑过去。 “年崽,怎么了?”林锦荣问,林巍峰也投来视线。 “叔叔,大哥哥,我要上学了哦。”崽崽仰着小下巴,藏不住的高兴。 小家伙儿。 这欢喜劲儿,可真够讨人喜欢的。 第249章 早上徐娟送景年去上学,路上景年趴在车窗上,一个劲儿往外看。 “年崽,你在看什么?”徐娟忍不住问。 “哥哥家在哪儿?”景年扭头问妈妈。 “阿廷吗?他家不在这个方向。”徐娟提醒道:“今天要上学,不能去找阿廷玩。” 景年垂下脑袋,昨天阿廷好像生气了。 可是他要去上学呀,奶奶说,上学是顶顶重要大事,不能耽误的。 “妈妈,我放学了,能去找阿廷玩吗?”景年忍不住问。 “当然可以。”徐娟说。 幼儿园下午放学很早,也没有作业,想去找小朋友一起玩儿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景年稍稍松了口气,等他放学了去找阿廷,阿廷就不会生气了吧。 景年是学期中转来的,今天并不是开学日。 不过林巍峰的助理,早就带着徐娟给年崽办好了学籍,徐娟也跟景年的老师见过面。 他们到了学校,很多送孩子上学的家长,牵着自家的崽送到老师手里。 景年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小朋友,还都是跟他差不多大的,全村的小孩儿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他有些害怕地抓紧了妈妈的手。 徐娟捏了捏崽崽的小手,温声安慰:“乖,不怕,老师都很好的。” 而且今天崽崽上学第一天,她是可以留在学校观察室里看一会儿,教室里有监控,如果发现孩子极度不适应,徐娟可以安慰一会儿。 不过这个就没必要告诉孩子了,否则他们就会一直惦记着家长。 徐娟带着景年,找到崽崽的老师。 两个女老师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一个弯着腰跟小朋友讲话,另一个举着个班牌,是硬卡纸做的星星,上面用彩笔写着“小星星班”,下面有一行字“大(5)班”。 这些字景年都学过,他认识的。 徐娟牵着崽崽走到老师面前,对举牌子的女老师说:“陈老师,这是我儿子,林景年。” 陈老师二十多岁,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酒窝,亲和力十足。 她立刻在景年面前半蹲下,直视着他眼睛,笑眯眯地说:“你就是景年小朋友呀,你好呀!” 徐娟晃了晃景年的手:“年崽,跟老师打招呼。” 景年没有从老师身上感受到恶意,相反,她笑盈盈的眼睛很漂亮。 崽崽嘴角一翘,也抿出一个羞怯的笑容,轻声说:“老师好。” 陈老师心里顿时有了数,这个孩子跟他妈妈说的一样,确实比较内向胆小。 但也是个乖崽,软软糯糯,奶团子一只。 还有,这孩子长得过分好看了,眉眼五官,无不精致,又乖又萌的幼崽,谁会不喜欢呢? 陈老师顺着徐娟的叫法,改了称呼:“年崽,跟老师去教室好不好呀?老师带你去认识新朋友。” 她朝着景年伸出手,没有直接去牵他,等着小家伙儿来牵她。 景年下意识看向妈妈,妈妈对他露出鼓励的笑容。 景年犹豫了一下,小手放到老师手上。 他刚才看见了,别的小朋友都是老师牵着走的。 陈老师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她牵着景年小手,温柔的说:“年崽,跟妈妈再见呀。” “妈妈……”景年有些害怕地攥紧了妈妈的手。 在宗家的时候,他跟着宗廷跑去玩儿,是已经跟宗廷有点儿熟了。 而且知道妈妈就在楼下客厅里,随时可以去找她。 但是这里,是完全陌生的环境,老师也不认识…… 徐娟尽量让自己不要露出不舍的表情,这是老师提前交代她的,有些孩子会看父母的反应。 比如说有的小孩儿摔跤了,原本不怎么疼,不会哭的,可是父母表现得很夸张,开始哄啊叫的,孩子就会觉得自己疼了,我应该哭一哭。 后果不用多说,真的哄去吧。 老师听徐娟说,她家崽比较胆小,分开的时候可能会哭。 老师就劝她,越是这样,家长越要表现得平静一点儿,不要把“分别很难过”这种情绪传递给孩子。 “年崽,你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哦,放学妈妈就来接你了。”徐娟摸摸崽崽发顶,好像周围那些已经送孩子上过很多次学的家长那样叮嘱。 景年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点着小脑袋保证:“妈妈,我听话,我肯定好好学习。” 抱着好好学习的念头,景年对学校的排斥就没那么多了。 而且144也在暗暗鼓励他,有小伙伴儿陪着,崽崽胆气足了一点儿。 他牵着老师的手,跟其他小朋友一样,挥手跟妈妈告别:“妈妈再见。” 徐娟没有急着进学校,像其他送孩子的家长一样,挥手送别她的孩子,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一步一回头的离开她的视线。 “妈妈,你一定要来接我啊!”快走远了,景年突然扭头,大声跟妈妈说。 徐娟鼻子一酸,差点儿跑过去。 她忍了下来,同样大声回道:“放学妈妈就来了,一定来接你。” 得到妈妈的回复,崽崽才扭过头,跟着老师往学校走。 现在妈妈已经不在身边了,陈老师牵着景年,一边往教室走,一边温声给他介绍路过的校园环境。 这个幼儿园虽然在徐娟对比的几所学校里,设施不是最好的,但实际上硬件设施已经相当不错了,只不过横向对比的那几所学校,都是学费高昂的私立学校,硬件这方面有的是钱。 操场、球场、娱乐设施等等,都是景年见都没见过的。 小崽崽脑子里一堆问号,这不是学校吗?学校怎么这么多好玩的呀! 幼儿园的教学楼也很漂亮,墙体是马克龙色系,有图案可爱的墙画,景年从每一面墙前面走过,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真好呀他的学校,太漂亮了,恨不得眼睛变成照相机,把这些都拍下来。 “四四,你说阿廷要是知道学校这么好,他是不是就愿意跟我一起上学了?”景年兴奋地跟144说。 144沉默,它越来越觉得,宗廷的身份或许有问题,但是它解决不了,也说不出来。 所以它很不愿意景年跟宗廷接触,这让它有种无力把控的难受感,却又拦不住景年。 景年没得到回复,悄悄叹了口气。 嗨呀怎么办呀,他的两个朋友,好像合不来呢。 四四很不喜欢阿廷,也不愿意他跟阿廷玩儿,可是他问它原因,它也不说。 明明阿廷很好很好的,四四怎么就不喜欢他呢? 不过144不喜欢,景年也不能强迫他,只能自己偷偷郁闷一下。 都是他的好朋友,哪一个他都舍不得的。 在老师的一路介绍下,找到了小星星班的教室。 教室里已经有了两个老师,一个男老师一个女老师,还有十多个小朋友,都穿着跟景年一样的园服。 景年牵着陈老师的手走进教室,里面那个男老师过来,看了看景年,笑着说:“这就是我们班新加入的小星星吗?”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画着笑脸的小星星贴纸,递给景年:“送你的小星星。” 景年连忙接过来,求助地看向陈老师。 虽然也不是很熟悉,但好歹同行了一路,相比而言是景年最熟悉的人了。 陈老师介绍说:“这是李老师,咱们班的活动课,都是李老师带大家一起学习哦。” 景年乖乖叫了一声“李老师”,陈老师牵着他走到教室后面一排储物柜前面,储物柜分上下两排,上面的是长柜子,下面是矮柜和大抽屉。 陈老师找到一个空的储物柜,跟景年说:“这是你的柜子,东西都可以放在这里面。” 景年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教室里有暖气,很暖和,陈老师帮他把外套脱下来,给他挂进上面的柜子里,告诉他上面可以挂衣服,小朋友够不着,可以找老师帮忙。 下面的柜子是也是给他用的,景年带的小书包,水壶,都可以放在里面。 在老师的指导下,郑重地将身上的东西放进柜子里,好像完成了一个什么重要的仪式。 陈老师在景年的柜子上贴了彩色贴纸,写上他的名字。 “来,我们把小星星贴上。”陈老师问:“年崽想贴在哪儿?” 景年看见其他小朋友,要么贴在胸口,要么贴在手臂上。 他想贴在胸口! 跟陈老师说了,老师就把那个带着笑脸的小星星,贴在了他的胸口。 景年摸摸胸口的小星星,心里十分欢喜。 他觉得他的学校好好哦,老师很好,小星星也很好。 很快班里同学陆续到齐了,到了上课时间。 教室里的桌子分成左右两排,一排约莫十来个小朋友,一个班也就二十多个孩子。 陈老师给其他同学介绍了一下景年,景年鼓足勇气,抬头挺胸地站着,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其他同学。 四四跟他说,不要害怕,只要他不害怕,害怕的就是别人。 景年觉得它说的没有道理,但是……但是没办法,又不能逃跑。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结果跟景年想得很不一样,那些小朋友们,眼眸清澈,好奇地看着他,拍着小巴掌,热烈地欢迎他加入小星星班。 “谁愿意跟景年小朋友坐一起呀?”陈老师问。 “我!” “我愿意!” “我也愿意!” “我妈妈给我带了巧克力,我分给景年年吃!” “我有跳跳糖,你们都没有,景年年挨着我坐!” “我有飞机!大飞机,我给景年年玩儿!” 小奶音在教室里此起彼伏,竟然竞争起来了。 景年小脸一下子红了,他不叫景年年呀。 不过……不过他的同学们,好像都很喜欢他呢。 第250章 “妈妈!”景年一看见等在校门口的妈妈,眼睛一亮,伸着脖子喊了一声。 不过他没有跑过去,他还在队列中间呢,两只手牵着前面同学的衣服,后面的同学也牵着他的衣服,这样排成了两队。 几个老师一个打头,两个居中,还有一个在最后,要把这两串串崽崽,牵到校门口,一个个摘下来,交到他们家长手里。 徐娟也激动地朝她崽挥了挥手,假装自己是刚从家里过来接他的,而不是在观察室从孩子上学坐到孩子放学,看着崽崽从一开始的羞怯,在其他小朋友的热情下,慢慢放开,小脸上绽放笑容。 景年太受欢迎了,小孩子的喜好很直白,可能因为一个很奇怪的点就对他抱有好感。 他是新同学,他头发卷卷的像洋娃娃,他长得很好看,他说话好听,他笑起来很可爱,这些都会成为其他小朋友喜欢他的点。 小家伙儿转眼间就有了一堆新朋友,争着抢着要跟他坐一起,要给他送好吃的好玩的。 景年受宠若惊,他遇见的同龄人就那么些个,黑牛狗蛋那几个坏孩子,把好好的一个孩子给逼成了社恐,看见熊孩子比看见鬼还害怕。 好在还有几个正常孩子,没彻底扭曲年崽对小朋友的认知。 宗廷算是家里人介绍认识的朋友,而且他特别喜欢宗廷,宗廷在他心里意义非常不一样。 这些同学的表现,就完全出乎景年预料了,他们太热情啦! 这个挤在景年隔壁坐着,那个就非要跟他牵牵手。 小朋友们从家里带的好吃的小零食,一个劲儿往景年怀里口袋里塞。 直白热烈的喜欢,甚至让景年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他也好喜欢自己的同学们,妈妈给他带了糖果,在小书包里,他拿出来,分给其他小朋友。 老师带着他们学习、做游戏,需要互动的活动,很多人抢着要跟景年搭档。 那些害怕、胆怯的情绪,被赶到了角落里,崽崽光安抚几个因为他争吵起来的小伙伴都来不及,哪还有时间想别的。 他这一天过得可太充实了,笑过闹过,学了新知识,也做了游戏,还认识了很好很好的老师和同学。 学校真好呀!他喜欢上学! 看着摄像头里笑容灿烂的崽崽,徐娟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那种看见孩子成长了的欣慰,又有一丝丝失落,原本还以为年崽会哭会要妈妈,结果她崽适应得比她想象的还好。 不过这是好事,孩子就像小鹰,总有一天要离开妈妈自己展翅。 为了孩子未来能飞得更高,就算不舍得,她也得狠心放手,让他自己去飞,甚至在必要的时候,推他一把。 前面的同学都被家长接走了,轮到景年,陈老师牵着他的手,早上把他从妈妈那里接过来,现在原样送回妈妈手里。 “妈妈!”景年扑过去,一把抱住妈妈。 在学校里太多事情了,忘记了难过,现在见到妈妈,后知后觉想起来,他们都有好久好久没见面啦。 徐娟也抱了抱她崽,摸摸他头发:“年崽,我们要回家了,跟老师同学再见。” 景年扭头跟老师还有同学们拜拜,后面还没被接走的小朋友们,也奶声奶气地回应他: “景年年拜拜。” “明天见哦。” “景年年我明天给你带饼干,我妈妈做的哦。” “景年年明天你早点儿来,我们坐一起好不好呀?” 崽崽翘着唇,一一回应同学们的话,家长们大部分不着急,饶有兴致地看幼崽们进行人际交往。 虽然已经在监控里看见过了,但是亲眼看见自家崽这么受欢迎,徐娟心里还是回忍不住高兴。 景年跟老师同学说完再见,牵着妈妈的手往外走,车门口人太多太堵了,不可以停车,他们要走到街尾去。 挤出人群,徐娟还听见身后有家长隐约的议论声。 “哪个班的娃,长得也太俊了。” “小星星班吧,我看见他们陈老师了。” “人缘真好啊那孩子。” “那不就是啥团宠崽崽?” “谁说小孩子不懂事,小娃娃才是最颜控的,我女儿小时候,丑的人一抱她就哭,好看的一抱就笑。” “哈哈哈难怪你女儿不要你抱。” “瞎说啥呢你……” 徐娟微微低头,牵着她手的崽崽一蹦一跳,浑身上下透出股子欢快劲儿。 “妈妈,我们快点儿回家。”年崽蹦哒了几下,发现妈妈走得很慢,着急地晃了晃她的手。 徐娟加快了步伐:“这么着急做什么?” “阿廷阿廷!去找阿廷!”崽崽捂着胸口,笑得像有小秘密。 “好。”徐娟无奈,怎么就这么喜欢阿廷,今天不是认识了那么多新朋友嘛。 因为徐娟今天早上来了之后就没离开,中午饭都是幼儿园食堂送的餐,他们的车便没有停在学校外面的临时停车点。 徐娟带着景年朝车子走过去,穿过马路,人影交错,徐娟眼角余光扫见了行道树后露出一张脸的男人。 她悚然一惊,下意识遮挡了一下年崽的视线。 而后又反应过来,这样她也把崽崽挡住了。 徐娟犹豫片刻,换了个方向,一直跟年崽说话,牵制住他注意力。 树后的男人,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欢声笑语的母子两人。 孩子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脸蛋白净,婴儿肥软嫩,笑容明亮,从头到脚都打理的很干净,一看就是那种条件很好的人家的孩子。 他问过了,都说这是好学校,顶顶好的学校,他努力一辈子,都不见得能把孩子送进来的那种好学校。 年崽和妈妈已经快走到了汽车旁边,小家伙儿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妈妈一下子笑起来。 崽崽不好意思了,红着小脸,松开妈妈的手,冲到车子旁边,拉开车门,自己钻了进去,又从窗户上探出小脑袋,冲妈妈招手。 “妈妈快点儿!”景年趴在车窗上喊。 144心有不忍,终究没忍住,试探道:“年崽,你想不想你爸爸?” 这场景,它一个系统看了,都觉得怪不落忍的。 景年一愣,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小小声地说:“想。” 144很想告诉他,你爸爸就在外面,但是怎么说呢? 跟着年崽在林家待久了,它也看出来,徐娟不容易,在林家难过呢。 年崽爸爸能知道崽崽在哪个学校,什么时候放学,肯定是有人通知他。 这个人不做他想,自然是徐娟。 林平不出现在年崽面前,肯定有他的原因,144不清楚,却也不敢乱打岔。 可是看着父子俩明明离得这么近,却脸面都碰不着,它一个系统看着都难受。 “年崽,怎么了?”徐娟也上车了,发现孩子突然不笑了,坐在车上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连忙询问情况。 “没、没有……”景年胡乱找了个借口:“妈妈我渴了。” 徐娟连忙给他拿水壶,景年咬着水壶吸管,偷偷跟144交流:“四四,我好想我爸爸呀,最想爷爷奶奶。” 144不敢吭声了,它有点儿后悔问那个问题,无济于事,还弄得崽崽不开心。 景年没得到回复也不着急,他悄咪咪跟小伙伴说:“四四,我很快就能见到我爸爸了哦。” 144一呆,下意识问:“为什么?谁跟你说的?” “我爸爸呀!”景年说:“我爸爸说,一定会陪我过生日的。” 他把水壶抱在怀里,腾出两只小胖爪子出来掰手指。 徐娟见了问:“年崽你在算什么?” “在算我什么时候过生日呀妈妈。”崽崽两只手都用上了,不够用。 主要是他不懂…… 今天几号来着?他什么时候过生日来着?还有几天来着? 144傻了,忙问:“你爸爸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它怎么不知道,这个世界它可没出去跟别的系统打麻将。 “就是……就是在我家里……” 景年想不起来具体是哪天了,语无伦次给144描述了一番,它终于想起来了。 那是林平刚回村里的时候,144惦记着要做任务,就忽悠景年去跟他爸爸说,今年生日要爸爸妈妈一起陪他过。 这确实是景年的愿望,144一提他就去了。 那会儿林平正对年崽满怀愧疚,补偿心理作祟,孩子提什么要求他都说“好好好”“行行行”。 偏偏景年又是个懂事的崽,提的要求都是很简单的那种,林平都给他达成了。 只剩下这个愿望。 林平知道,他要食言了。 景年却以为,是因为他生日时间还没到。 爸爸怎么会骗他呢?到他生日的那天,爸爸一定会出现哒! 144彻底沉默了,它不知道该怎么跟景年说。 要告诉他,爸爸不是无所不能的吗?爸爸是会说谎骗他的吗? 它不忍心。 这已经不是任务能不能完成的问题了,其实144已经在另想办法。 发现林平和徐娟离婚且徐娟已经再婚后,144就知道,原本觉得很简单的任务,难度上升了不止一个等级。 但它在仔细思索后发现,或许有一个漏洞可以利用。 任务要求是“爸爸妈妈陪年崽一起过生日”,而不是“爸爸妈妈一起陪年崽过生日”。 这两者的区别在于,前面的可以拆成“爸爸陪年崽一起过生日”和“妈妈陪年崽一起过生日”。 也就是说,景年只要跟他爸一起过一个生日,再跟他妈一起过一个,最好是同一个生日,搞不好可以完成任务。 144也不确定,这么做能不能算完成,但也没办法了,试一试总不会吃亏的。 第251章 汽车发动了,从停车位上驶出来,路过人潮汹涌的街道,车子走得很慢。 天气太冷,车里开了空调,司机想将车窗升上去,免得温度升不上来,却被徐娟制止了。 “车窗关着太闷了,开着透透气。”徐娟这么说。 家里的车贴了防窥膜,车窗关上后,外面看里面,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司机往后看了一眼,心里很纳闷。 要透气的话,开前车窗好了,这样又不会闷,后面也不会被冷风直吹。 况且,夫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开后窗就罢了,还开了小少爷那边的车窗,而且还不是开一条缝,整个玻璃都降了下来。 平日那般心疼孩子,怎么今天这么粗心。 不过他只是一个打工的,而且也不是特别大不了的事,司机也只是疑惑了一番,便专心开车,不再注意后面的母子。 景年窝在后车座上,小嘴吧哒吧哒说个不停,他有太多话要跟妈妈讲啦! 老师同学,他的教室他的桌子,班里的公用小玩具,操场上的滑滑梯,都是非常值得分享的存在。 今天在学校太开心了,而且他有听话,好好学习。 那些学习成果,都要跟妈妈汇报呢。 徐娟笑眯眯听着,哪怕这些她都在监控里看过了,也听得十分认真。 时不时应和一句:“真的呀?这么好吗?” 配上或羡慕或开心的表情,立刻能收获一只笑眼弯弯开心到起飞的崽崽。 “真的呀!”小奶音高了两度,表情特别认真:“妈妈,我好喜欢学校呀!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上学!” 一连用了三个特别,可见是真心喜欢了。 徐娟听了也很开心,她似乎不经意撇了下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又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她没有做错,值得的。 值得的,他的选择没错。 躲在行道树后的林平,看着汽车里儿子灿烂的笑脸,也这么想着。 他想,妻子说的没错,年崽跟在她身边,才会有好的生活,有光明的未来。 行道树遮挡住了男人并不粗壮的身形,车里的孩童沉浸在快乐中,并不知道相隔不远,就是他心心念念的爸爸。 车开得再慢,路也只有那么长,驶出校门口人流量最大的一段路后,司机开始提速。 徐娟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不过她这边视线不好,什么都没看见。 她不知道林平走了没有,想来是没有的。 换成是她,恐怕也不会走。 舍不得啊! 就跟她每次要出去打工时候一样,走的前一天,坐在孩子床头,一眼不错的看着,能看一整夜,总觉得看一眼少一眼,少看一眼都是吃亏。 徐娟低头,一无所知的崽崽,正兴高采烈的滔滔不绝。 白嫩的小脸蛋上泛着健康好看的粉晕,脸上带笑,眼底有光。 徐娟笑着摸了摸崽崽发顶,就让她自私一点儿吧,好歹孩子是在她身边的,不用经历离别之苦,相思之痛。 大人的烦忧,景年一点儿都不知道,他小嘴不停说了一路,亏得徐娟有耐心,不觉得他烦。 车子开进别墅区,徐娟原本想先带他回家,景年却惦记着小伙伴,闹着要去找宗廷。 幼儿园放学早,这会儿还不到五点,徐娟就让司机把车往宗家开,先送年崽去见见宗廷。 到了宗家,宗夫人一见到他们,高兴得不行,立刻迎他们进来。 “姨姨,我来找阿廷玩儿!”景年高高兴兴地说。 因为宗夫人对他特别好,而且还是他小伙伴的妈妈,所以年崽现在也不害怕宗夫人了,把她当作很亲近的长辈。 “好、好……”宗夫人忙道:“阿廷在楼上他书房里,姨姨送你……” 她说到一半顿了顿,改了口:“你自己去找阿廷,好不好?” “好呀。”景年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来过宗家好多次了,经常活动的空间就是宗廷的书房,自然不陌生。 宗夫人又说:“厨房热着水果粥,甜甜的,年崽不是喜欢这个吗?一会儿带阿廷一起下来吃好不好?” 景年一听水果粥,眼睛一亮。 他在宗家吃过这个,粥米甜甜的,是水果的甜香,特别好吃,他吃了好几碗。 景年中午在幼儿园吃的午饭,很丰盛,味道也不错,他吃的饱饱的。 不过小朋友活动量大,饿的就快,景年更是个优秀干饭崽。 听见水果粥,立刻馋了,小肚子好像也叫着说“我饿啦饿啦”。 崽崽偷偷舔了舔嘴唇,不好意思说他现在就想吃。 “妈妈,姨姨,我去找阿廷啦!”崽崽小书包也没放下,背着就往楼上跑。 他先去找阿廷玩儿一会,然后就拉他下楼喝粥。 “这孩子……”徐娟摇了摇头,又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年崽一直惦记着阿廷,早上上学的时候还说要来跟阿廷打个招呼,放学了就催着我带他过来。” 宗夫人脸上笑容扩大几分,忙拉着徐娟坐下,热切道:“我们阿廷也惦记着年崽呢,年崽这孩子讨人喜欢,我啊,恨不得他是我们家孩子,天天来才好呢。” 她这话说得全心全意,一点儿不掺假。 景年讨人喜欢是真的,可是她没想到,这孩子还能帮她儿子“治病”呐! 之前宗廷看直播,宗夫人和宗恒都知道,宗廷不让,他们也不敢打听,只知道是吃播,对孩子是正面影响,都愿意吃饭了。 夫妻两个心里都感激得很,要不是宗廷拦着,肯定要给主播表示一下感谢。 后来直播看得少了,不过宗廷病情在好转,医生给的反馈也都非常正面,他们还以为孩子病快好了。 尤其是年崽出现后,这孩子吃饭可太香了,别说宗廷,就是他们跟景年坐一块儿,看他吃东西都忍不住多吃两口。 宗廷的饭量看着也越来越正常,有时候吃的比她还多,宗夫人高兴坏了,夫妻俩都以为,孩子病好了。 两孩子玩儿得也好,特别合得来,天天形影不离的。 不夸张的说,宗夫人都在考虑认干亲了,还跟宗恒提过这件事。 还没成呢,年崽上学去了。 宗夫人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人家小娃娃去上学,多正常啊! 谁想到家里这个冤家,看着没什么事儿,竟然生起了闷气。 今天一天,早中两顿饭,真是没吃两口。 偏偏他又有那个病,不敢劝也没法劝,逼他吃,吃不了几口就要吐。 宗夫人和丈夫这才意识到,孩子的病,其实一直没好,或者说没好全。 夫妻俩是又心疼又发愁,怎么办呢?总不能不让人家孩子去上学吧,哪有这样的,对年崽太不公平了。 宗夫人拉着徐娟的手,心里那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楼上,景年背着小书包,啪嗒啪嗒跑到宗廷书房门口。 门关着,景年敲了敲门。 里头没有应声,景年抬手又敲了敲:“阿廷阿廷,我是年崽,阿廷在吗?在吗在吗?” 屋里,宗廷冷着张小脸坐在书桌前,他早就从脚步声听出来门外是谁了。 现在知道来找他了?昨天拒绝他的时候,不是很硬气吗? 才不要理他,最起码不能这么快理他,否则那个没良心的小坏蛋,更不把他当回事了。 想是这么想,宗廷笔直地坐在那里,面前的书却很久没翻过一页。 景年坚持不懈敲了一会儿门,因为宗夫人告诉他宗廷在这,他以为宗廷是没听见。 但是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应。 景年停下手,疑惑地抓了抓头发,真的没人吗? 他想了想,跑到宗廷卧室门口,这次动作放轻了一点儿,轻轻敲了敲,对着卧室门小声问:“阿廷,你在睡觉吗?” 他想着,阿廷是不是看书累了,去睡觉了呀。 听见脚步声离开,下意识跑出来的宗廷:“……” 是了,是他的错,为什么要跟傻子计较,平白生气。 还是没得到回应,景年以为宗廷真的睡了,垂头丧气地往回走,没走两步,撞见站在书房门口的宗廷,吓了一跳:“阿廷!” “你怎么在这?” 不等宗廷回答,他小嘴吧啦吧啦,先自己说了起来:“我刚才来找你,敲了好久门,你有听见吗?” 宗廷睁眼说瞎话:“没有,我看书很认真。” 这借口找的相当随意,但景年是个好说话的崽,一听说宗廷是在看书,想着他学习认真,没听见也是有可能的。 甚至心生不安,揪着自己衣摆,小奶音都弱了三分:“我是不是吵到你了呀……” “……没有,我看完了。” 到底不忍心为难他,可是心里还是有点儿气,宗廷忍着没过去牵他,语气冷冷地问:“你来做什么?” 哼,放学了知道想起他了? 又想让他陪玩,他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谁都愿意陪的人。 这次倒要看看,傻崽想怎么哄他,他可不是景年,随便给颗糖就能哄好。 “我有东西要给你!” “我不……什么?” 宗廷一愣,不是找他玩儿吗? 景年还以为他在问是什么东西,立刻捂着自己胸口,神神秘秘:“是我的星星哦,我只有一个,送给你。” 说着他开始解自己羽绒服,刚才跑得太快了,徐娟还没来得及给他脱外套。 宗廷:“……?” 什么?心心?年崽要把心送给他吗? 宗廷一下子慌了,年崽傻,他可不傻,心是能送的吗? 年崽确实只有一颗心,谁不是只有一颗心啊! 他看过那么多医学类的书籍,自然知道,人没了心脏,就不能活了。 宗廷再聪明,也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景年这一招,把他给打蒙了,他一着急,扑过去捂住年崽的手:“不许送!” 第252章 宗廷看着年崽胸口上的那个小星星贴纸,长久无语:“你说的是这个?” “嗯呐!”景年一无所知,指着他的小星星得意炫耀:“好不好看?老师给我哒!是会笑的小星星哦,送给阿廷。” 宗廷:“……” 他怎么看,都觉得星星贴纸上那个笑脸傻呆呆的,像在嘲笑他。 景年把胸口的小星星贴纸,小心翼翼撕下来,捏着星星的一个角,问宗廷:“阿廷想贴哪里呀?” 宗廷不想贴,但是……但是年崽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他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原本还想拿乔,让年崽哄哄他。 可是一牵手,崽崽就像小粘糕一样贴了过来,贴贴抱抱,宗廷一下子没脾气了。 而且,年崽愿意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他——虽然他不明白这么一张贴纸有什么好的,但有这个心,年崽还是在乎他的吧。 “随便,不要贴我胸口。”宗廷别别扭扭地说。 他才不想跟景年一样,贴在胸口,看着太傻了。 景年想起来自己有些同学,是贴在手臂上的,于是摸了摸宗廷上臂,问:“贴这里好不好呀?” 行吧,总比贴胸口强。 宗廷点了点头,接受了景年的提议。 景年立刻捏着小星星贴纸,往宗廷手臂上贴。 然而这个贴纸之前贴在景年的毛衣上,撕下来之后,粘性就没那么强了。 景年刚给宗廷贴上去,他动了一下胳膊,小星星就掉了下来,飘飘乎乎落在了地上。 “掉了……”景年连忙把贴纸捡起来,又贴了一次。 这次“小星星”比上次还不给面子,景年刚贴上去,手一松开,就掉下来了。 景年把贴纸捡起来,又试了几次,徒劳无功,小星星贴纸,就是贴不上去了。 崽崽捏着小星星,表情有一点点委屈难过:“贴不上了……” 宗廷皱眉,他见不得年崽这副模样。 “可以贴上。”宗廷说:“后面涂点儿胶水就可以了。” “可以吗?”景年下意识问。 “可以。”宗廷牵起年崽的手,另一只手把他丢在地毯上的书包捡起来,往书房里走,那里有胶水,也有双面胶。 至于胶水粘衣服上怎么办,这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 两个小家伙儿,一个坐在桌子前面,认真加工贴纸,另一个站在他身边,伸着脖子,看得眼也不眨。 不是什么很难的活儿,宗廷很快弄好了,捏着边角没有粘胶的地方,递给景年:“再试试?” 景年立刻接过来,小心翼翼往宗廷胳膊上贴。 贴上去之后也不敢立即松手,掌心压着贴纸,摁了一会儿,才慢慢松开。 松手的时候,甚至连呼吸都暂时停止了,生怕出气声大了,把贴纸给吹掉了。 好在这次很成功,宗廷刚才没有做白用功,小星星稳稳当当地贴在了宗廷胳膊上,笑脸对着景年,眉眼弯弯。 景年也开心的笑起来:“哥哥,贴上了!” 他天天“哥哥”“阿廷”混着叫,宗廷倒也习惯了,见崽崽笑开了,心情也跟着变好。 “开心了?”宗廷摸摸崽崽软乎乎的脸蛋儿,这孩子有酒窝的,小小的两个,不明显,笑容特别大才看得出来。 “嗯!”年崽用力点头,扑过去抱住宗廷:“阿廷你好厉害呀!” 宗廷压着嘴角翘起的弧度,矜持道:“上个胶而已,不算什么。” “就是厉害嘛!” 景年看着宗廷手臂上的小星星,欢欢喜喜:“真好看!” 宗廷搞不懂,这么一个蠢兮兮的贴纸有什么好看的。 但是他从他爸身上学到一个道理,不要跟你在意的人争辩一些无所谓的小事,争赢了又没有好处,既然很在意那个人,让让他/她又怎么了? 爸爸在乎妈妈,所以妈妈说什么,他都说“嗯嗯嗯”“是是是”“老婆你说得有道理”。 他……他应该是在乎年崽的,所以,也让让他好了。 宗廷学着他爸爸的样子,生疏地回应:“还、还行……” 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好看。 景年是个善解人意的崽,而且跟宗廷相处时间长了,对他了解就多了。 宗廷嘴里的“还行”,他听在耳朵里,自觉翻译成了“很好”。 景年顿时咧开嘴,笑得更开心了,大眼睛弯成月牙,浑身都洋溢着快乐。 “阿廷阿廷,你真好呀!” 宗廷不是很理解,这就好了?也太容易满足了。 看着崽崽的笑靥,宗廷像是被感染了,嘴角上翘,忍不住也笑起来。 爸爸说的果然没错,有什么好争的,让让他,年崽就会很开心,年崽开心,他自己也会开心。 这叫双赢,聪明男人的选择。 宗廷自觉变成熟了,离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更进一步,心中颇有几分自得。 景年见宗廷“喜欢”他的小星星,抓住机会,开始推销起他的幼儿园。 小嘴嘚吧嘚吧,把他那幼儿园,吹得天花乱坠。 这宗廷就不爱听了,不过好歹还记得要让着年崽,忍着没给他怼回去。 要是景年说说就算了,宗廷闭着眼睛听,过耳不过心,就当哄孩子玩儿了。 偏年崽见宗廷没吱声,还以为他听得认真,听进去了,当即拉着宗廷的手,激动地说:“阿廷,你跟我一起去上学吧,上学可好啦,你也来我们小星星班呀,老师也给你发小星星!” 宗廷:“……” 忍了又忍,没忍住:“我不去。” “啊——?为什么呀?”景年很不解,恨不得给宗廷比划一番。 很久以前,景年还不明白学校的概念的时候,因为爷爷奶奶的期许,就对学校有一番向往。 今天去了幼儿园,简直满足了他对学校所有的幻想,不,是超出他想象的好。 所以景年就像发现了宝物一样,迫不及待想把他觉得很好很好的东西,分享给喜欢的人。 “因为我不想。”宗廷愿意让着年崽,却不是完全无下限。 年崽傻傻地看着他:“为什么?哥哥为什么不想?” 宗廷没办法给他解释为什么不想,有时候年崽像“十万个为什么”,他会寻根究底,一个一个“为什么”的问下去,耐心出奇的好。 他想了想,换了个说法:“我过七岁了,就算去上学,也该上小学,不跟你一个学校。” 崽崽瞪圆了眼睛:“小学也跟我的幼儿园一样好吗?” 没见识的崽,觉得他的幼儿园,是最最好的学校。 “或许吧。”宗廷说:“我又没上过。” “是哦。” 景年虽然喜欢问“为什么”,但那仅仅是他想得到答案,并不是胡搅蛮缠。 宗廷说完,他觉得能接受这个理由。 比如他自己吧,现在让他回去上小班上中班,他肯定不愿意,他已经是快五岁的大孩子啦! 不过景年还是没放弃跟宗廷一起上学的念头,他知道,幼儿园上完就是小学了。 于是崽崽拉着宗廷,殷殷切切地叮嘱:“哥哥,你等等我哦,我……我大班了,我不上幼儿园了,就跟你一起上小学。” 这话就很中听,反正宗廷是挺爱听的。 他心里高兴,逗景年道:“怎么等你?要等多久?” 景年掰着手指头算:“我上完大班,就上小学呀,我们可以一起上学,坐一起!” 今天好几个同学抢着要跟他坐一起呢,但是如果阿廷在的话,他一定选择阿廷。 “我不知道大班要上多久……”景年手指头白掰了,“我……我回去问我妈妈,她肯定知道哒!” 宗廷忍着笑,傻崽,他就不升学吗? “那你回去问吧。”宗廷故作严肃地吓唬他:“要快点儿知道吗?太久我就不等你了。” “不要!” 景年着急地抱住他,原地蹦哒,小奶音软绵绵的:“等我嘛等我嘛,阿廷阿廷,你最好了,等等我嘛……” 宗廷:“……” 等一等也不是不行。 得到肯定的答复,景年高兴坏了,好话说个不停,把宗廷甜得晕头转向。 这般折腾了一番,崽崽肚子咕噜噜叫起来,年崽捂着唱得正欢的小肚子,想起宗夫人说的水果粥,顿时馋虫大动。 没等他提议下楼吃东西,听见腹鸣声的宗廷已经站起来,拆了一小包饼干给他:“先吃。” 年崽叼着宗廷喂过来的小饼干,含含糊糊问:“去哪儿?” “不是饿了吗?”宗廷牵着他下楼:“给你找吃的。” 宗廷分的很清楚,小零食是用来哄嘴巴的,肚子饿了还是得吃饭,不能把零食当饭吃。 这是给他看病的医生说的,宗廷记住了。 他今天没怎么吃饭,厨房大概率会热着粥之类的东西,可以弄一点儿给年崽吃,填填小猪仔的肚子。 下了楼,宗夫人一听说他们找吃的,喜不自胜,立刻让厨房把热着的水果粥端上来。 徐娟还有些不好意思,这都要吃晚饭了,怎么在人家家里吃上了。 宗夫人生怕年崽走了,自己崽又不吃了,连哄带劝把人留下了。 孩子吃两口还行,徐娟自己是不好意思上桌的,宗夫人陪着她聊天,两个孩子排排坐一起喝粥。 景年馋了半天了,终于得偿所愿,大口大口,吃得喷香。 宗廷坐在他旁边,腿被轻轻碰了两下,低头,看见两只悬在空中晃悠的小脚,不由一乐。 景年吃东西,尤其是吃他喜欢吃的食物的时候,真的浑身上下都在表达快乐。 美美饱餐一顿,景年干掉两大碗水果粥,是大碗,不是那种拳头大的小碗。 就连宗廷也被带着,触发食欲,吃了满满一碗,让偷偷观察的宗夫人大感慰藉。 眼瞅着到晚饭时间了,徐娟实在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带着景年告辞离开。 母子俩一走,宗夫人迫不及待地跟儿子提起在她脑海里转悠了半天的想法。 “阿廷,你说妈妈收年崽当干儿子怎么样?” 第253章 怎么样?那可太不怎么样了。 宗廷一口回绝:“不行。” “啊?”宗夫人一呆,原本以为自家崽会欢天喜地答应,这怎么……怎么拒绝得这么干脆。 宗夫人忍不住问:“你不是很喜欢年崽吗?咱们认个干亲,以后年崽住在咱们家也不是不行。” 宗廷的表情绝对称不上好看,他板着张小脸:“我不要年崽当我弟弟。” 他打心底排斥这个想法,是妈妈提出来就会让他心口憋闷,难以接受的那种程度。 宗夫人深感不解:“年崽给你当弟弟不好吗?” 那么软萌可爱,甜唧唧的小家伙儿,谁见了不喜欢。 况且自家儿子,这么自闭冷漠的性格,都被年崽吃得死死的,怎么会不愿意要年崽当弟弟呢?明明是可以更亲近的关系。 “不好。”宗廷小脸板得死死的,态度坚决。 摆出的架势就是你要是认了年崽当儿子,那就没我这个儿子了! 宗夫人:“……” 她儿子,还真是小小年纪,就很难懂。 但是宗廷反应这么强烈,宗夫人也不能罔顾他的意愿,强行去认干亲。 归根结底,她有这个念头,固然有年崽软萌可爱讨人喜欢的原因,更多的当然还是为了宗廷。 宗廷喜欢年崽,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年崽对宗廷能带来正面影响,这也是有眼睛都看得出来的。 以大人的想法来看,宗夫人给年崽当干妈,对年崽是有好处的。 他的身份,在林家的处境,只能说懂得都懂。 所以认个干亲,对宗廷和景年来说,是双赢,宗夫人才觉得这个想法很好,试着跟儿子提了提。 “不愿意算了。”宗夫人无奈叹气:“以后年崽上学,你呀,就在家守着,等他什么时候有空了,来找你玩儿一会儿。” 越说心里越堵得慌,宗夫人忍不住念叨:“年崽多讨人喜欢,他去了学校,一准好朋友一大群,你还老板着脸教训他,回头就把你扔下,跟别的小朋友好了。” 这话可太戳心窝子了,宗廷当即撑不住面上的淡定,大声反驳:“不会,年崽说他最喜欢我。” 而且,他……他也没有总是教训年崽,不都已经让着他了吗? 宗夫人笑了:“最?那就是还会喜欢别人喽,阿廷啊,妈妈教你个道理,人的感情呢,是最持久却也最善变的。” 小朋友的喜欢能有多持久?今儿个喜欢这个,明儿又有了别的小伙伴儿,偏她儿子还是这么个古怪性子,凭良心说,真没年崽讨人喜欢。 她想着认个干亲,不就是想着多一层关系,不是好朋友,也是好兄弟。 宗廷垂着头没有吭声,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眼圈泛红,表情倔强:“我跟他一起去上学。” 今天景年还邀请他了,好几遍。 宗夫人:“……?” “儿子,年崽上的是幼儿园。”宗夫人忍不住道。 “我知道。”宗廷撇了撇嘴,就当哄孩子玩儿了。 宗夫人一阵恍惚,她八岁的儿子,终于要复学,复幼儿园的学吗? “这不合适吧……”宗夫人很发愁,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为了不让儿子回去读幼儿园,宗夫人又努力了一把:“不然妈妈还是跟年崽妈妈说说,咱们认个亲,你就是年崽哥哥了呀?他有再多小伙伴,你都是不一样的。” 宗廷可听不得这种话,什么“哥哥”不“哥哥”的,才不要当年崽哥哥。 不过他妈的提议也是条思路,宗廷突然想到刚碰见年崽时候,他妈的戏言。 “妈!”宗廷突然开口:“你去找徐阿姨……” 宗夫人松了口气,还以为宗廷松口了,然后就听见他说:“你去找徐阿姨,给我结娃娃亲吧。” 宗夫人:“……?!!!” “儿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难以置信地反问。 找到了解决办法,宗廷表情又回复了淡定:“不是你说的吗?如果我觉得年崽好看,你就去给我结个娃娃亲。” 要建立另一种关系,他又不想当年崽哥哥,那他们可以结婚啊! 像他爸爸妈妈一样,他以后一定会挣很多钱,比他爸爸挣得还多,年崽那么喜欢吃东西,他可以给他买很多好吃的。 还有小汽车,年崽喜欢小汽车,他以后可以给他买真的。 宗廷说:“我觉得年崽很好看,妈妈你快去吧。” 宗夫人:“……” 真的,就是那种,很多话堵在喉咙口,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状态。 老天爷,她就是开个玩笑逗一逗自家儿子啊! 把亲妈说得哑口无言后,宗廷还没有罢休。 他没有正常上学,却又格外聪慧,家里的书任由他看。 造成的结果就是,有用的没用的知识,宗廷记了一堆。 比如一般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肯定不懂婚姻法,宗廷也不懂,但他知道男的要二十二岁才能结婚。 他和景年,差得可太远了。 攒了一脑袋稀奇古怪知识的小孩儿,又从自己脑子里扒拉出来一点儿用得上的知识。 “妈妈,让年崽给我当童养媳。” 还在琢磨怎么跟儿子解释“娃娃亲”只是个玩笑话的宗夫人:“?” “你说什么?”宗夫人可太震惊了。 宗廷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觉得他妈没有理解,还解释了一通:“我和年崽太小了,结不了婚的,书上说,童养媳要住在丈夫家里,那年崽就住在我们家了。” 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很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宗廷忍不住催促:“妈妈你快去,最好今天就能让年崽来我们家。” 宗夫人再也绷不住了,她儿子到底在哪本书里,看了一脑袋封建残余。 “来,阿廷,我跟你好好说说……” 好不容易让儿子明白,童养媳这种想法不可取,是不对的。 为了解释其不正确性,宗夫人忘了跟宗廷讲其中的不合理性,比如男孩子是不能成为童养媳的,那叫童养夫…… 啊呸,不是,两个男孩子是不可以结娃娃亲的。 晚上,宗廷躺在床上,还在想妈妈说的话。 就很遗憾,不能让年崽当他的童养媳。 不知不觉,宗廷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已经成了个大人,像他爸爸一样。 然后他看见一个少年,一个长得很好看,好看到他第一眼看过去,心脏就砰砰直跳,喜欢得不得了的人。 宗廷一瞬间就明白了,那是年崽,长大后的年崽。 或许是因为他老是觉得年崽傻,梦里的少年,竟然真的呆呆的,甚至比现在的年崽还要呆,像个刚刚出生的小婴儿,双眸纯澈,天真无辜。 少年景年攥着一束花,傻乎乎地咬了一口花蕊,咬完了,笑着说甜,粘着一脸花瓣,过来牵的手,仰着小脸喊他名字:“阿廷……” 早上醒来,宗廷摸着胸口,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 他坐在自己床上回忆了好一会儿那个梦境,这个梦真的给他一种,像是真实发生过的感觉。 而且梦境内容,也非常符合现实。 还是个小孩子的宗廷,立刻觉得,他大概做的是个预知梦,关于未来的那种。 他这么聪明,能做预知梦,多正常啊! 宗廷自然而然就接受了自己突然觉醒的超能力。 不过年崽怎么越长大越傻了,该不会出了什么事,撞到头了吧? 宗廷烦恼不已,他是偶尔会吐槽年崽傻傻的,但其实年崽已经很聪明了,尤其是跟别的那些蠢小孩儿比。 而且撞到头多疼啊,年崽那个娇气包,肯定会哭得特别惨,他要哄好久才能哄好。 唉,还是他多看顾一些好了,指望年崽自己照顾自己,把自己照顾成了个傻子,果然没他不行。 想清楚其中利害,宗廷迅速起床洗漱,然后下楼吃早饭。 早餐有一道羊奶糕,一点儿腥气和膻味儿都没有,只有奶香,软弹可口。 宗廷吃了一口,就知道这会是年崽喜欢的东西,饭还没吃完,就跟阿姨说:“装一盒这个。” 宗夫人忍不住问:“装起来做什么?你喜欢,让厨房热着,这个冷了就没这么好吃了。” 宗廷补充了一句:“用保温饭盒装。” 说完了才回复他妈:“给年崽送去。” 宗夫人:“年崽上学去了,你呀,等着吧。” 宗廷淡定吃饭:“今天周六。” 宗夫人一愣,周六吗? 宗廷抬头,眼神往他爸身上斜了一眼:“不然呢?” 要不是周六,这会儿他爹肯定已经去公司了。 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是有代价的,宗恒也就是周六周日,工作稍微少一点儿,能陪陪老婆孩子,但加班还是超级多。 宗夫人这才想起来,是了,今天周六。 她这段时间清闲,没什么事,日子都过忘了。 既然是周六,那没什么好说的了,别的学校可能会补课,幼儿园肯定是放假的。 吃完早饭,宗廷提着装了满满一盒奶糕的保温饭盒,宗夫人送他去林家。 去了才知道,景年还没起呢。 上学要起早,赶上放假,徐娟不忍心叫他,就由着崽崽多睡会儿了。 “我去叫年崽起来。”徐娟说。 “我去。”宗廷把奶糕放下,保姆阿姨送到厨房热着,他上楼去找景年。 宗夫人忙道:“你别吵年崽睡觉啊。” “不吵他。”宗廷说:“我看看。” 接触久了,徐娟知道宗廷性格,笑眯眯看着他上楼。 醒了也没关系嘛,这会儿也该起床了。 不过宗廷确实没吵景年,他轻手轻脚走进崽崽卧室,大床上,崽崽睡得脸颊微红,小猪仔儿一样撅着屁股,睡得酣甜。 第254章 宗廷觉得有趣,不自觉露出微笑,趴在床边看了一会儿。 年崽睡得实在太香了,半张脸埋在蓬松柔软的大枕头里,压得嘴巴微微张开。 他眼睛很大,闭着的时候,只能看见眼缝狭长,浓密卷翘的睫毛安静的覆盖下来,像两把小扇子,随着崽崽的呼吸,微微翕动。 宗廷没忍住手痒,伸出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崽崽的睫毛。 睡梦中的景年被打扰到,皱了皱小眉头,哼唧一声,脸一转,一头扎进被子里,彻底团成了一个球。 宗廷还以为把年崽吵醒了,吓得动作都僵住了,等崽崽在被子里裹好,才松了口气。 不过这样睡觉,不太通气。 宗廷等了一会儿,确定年崽又睡熟了,轻轻戳了一下睡姿奇怪的猪猪仔。 撅着屁股睡的小猪仔,一戳就倒,裹着被子滚了半圈,变成了仰躺的睡姿。 宗廷轻手轻脚地把被子从他脸上扯下来,担心吵醒他,每一个动作都又轻又慢。 给年崽调整好睡姿,宗廷这才停下。 不过景年在床上一通滚,滚到了靠内侧的那边,宗廷干脆跑到另一边,趴在床边看年崽睡觉。 看人睡觉有意思吗?当然没意思。 可那是年崽欸! 宗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反正就是挪不开眼,睡得胡乱支棱的小卷毛值得看,眼睛、睫毛、鼻子、嘴巴都值得看。 看得久了,好像被年崽的睡意传染,宗廷也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景年的床很大,不过宗廷是个讲究崽,进进人家卧室也就算了,以前进过的,年崽也不介意。 但是没经过人家允许,就上人家的床,换位思考,宗廷觉得不可。 不过景年的房间铺了厚厚的长毛地毯,坐在上面很舒服,他趴在年崽床边,这个姿势也不难受。 就这么趴在床边,看着床上酣睡的小猪仔,不知不觉,宗廷也睡着了。 睡了不知道多久,宗廷突然被开门声和紧随而来的脚步声惊醒。 其实这声音一点儿也不大,以林家的条件,不可能装劣质的门。 开门的时候,只有很小的推门声。 但是宗廷本就睡得不熟,又是个耳聪目明,极为警醒的小孩儿,比之大床上睡得酣甜的崽崽,不知道警醒到哪去了。 宗廷保持趴睡的姿势,身子慢慢往下缩。 他在床里侧,年崽在床上睡成了个球,还有几个大玩偶,成功挡住了宗廷,从门外进来的人,不绕过来,是不会注意到他的。 曾经的一些经历,让宗廷的警惕心极强。 很多小孩儿好像都有一项特殊技能,通过脚步声分辨来人,尤其是父母。 宗廷不光能分辨出他爸妈,年崽、年崽妈妈,还有一些熟悉的人,他都听得出来。 进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一个停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一个正放轻了脚步往里走。 两人推门时压抑的窃笑,让宗廷没办法把他们当成心怀好意的人。 发现宗廷已经醒来后,144放弃立刻叫醒年崽的想法,这会儿突然叫醒他,懵懵懂懂,只会把崽崽吓一跳,起不到任何作用。 有一说一,144是对宗廷有所防备,但却有莫名信任他,相信有他在,一定会保护年崽。 因为幼时的经历,宗廷缺乏对长辈的信任感,遇到困难危险,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反击,就算自己受伤,也要让欺负他的人掉一块肉。 况且,他们在三楼,就算大喊大叫,楼下的人听见声音再上来,不知道要多久。 所以还是得靠自己,最起码要争取时间。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很快转了一遍,宗廷不过是个小孩儿,想隐藏身形,比身高体壮的大人容易多了。 他缩下去之后,手在脚边摸索着。 刚才过来,看见地上扔了几个玩具汽车,十有八九是年崽带到自己卧室来玩,然后睡着了掉下去的。 宗廷记得,其中有一个小汽车玩具,是铁制的,做得十分精巧,很有几分份量。 他很快摸到了玩具车,换了两个才找到那个沉甸甸的小车子。 宗廷弯着腰背,手攥着小汽车,屏住了呼吸。 先进来的人已经走进了,宗廷能感觉到,他站在了年崽床边。 手指收紧,小汽车的棱角硌得宗廷手心生疼,但他却丝毫不敢放松,手臂绷紧,随时准备把手里的“武器”砸出去。 不过那人停在年崽床边,就没动了。 宗廷听见他压着嗓子带出的气音:“快来看,他睡得好像小猪仔。” 站在门口的人也走进来了,宗廷眉头紧锁,大感不妙。 一个人他还能拼一拼,两个人都进来,他砸哪个?别的小汽车都是塑料的,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扔出去也没有杀伤力。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宗廷空着的手又摸了个一个稍微大一点儿的小汽车攥手里。 “还真像,软软嫩嫩,适合做烤乳猪啊!”后面进来的人,同样用气音感叹道。 是两个很年轻的声音,不像成人,但也不像小孩儿。 了解过林家家庭构成的宗廷,一瞬间猜到了这两人的身份,林家的老二老三,那对双胞胎! 他还记得爸爸妈妈提起过这对双胞胎,说风评不佳。 这个评价相当含蓄,在他总往林家跑来找景年玩之后,妈妈特意提醒过他,说林家的双生子酷爱恶作剧,让他离他们远一点儿。 倒不是宗家怕了林家,单纯是担心宗廷撞上他们会吃亏,那一对恶少,可不讲究什么不欺负弱小。 到时候就算他们给自家儿子找回了场子,宗廷还是受了委屈,不划算。 双胞胎不光长得像,声音也很相似,宗廷分不清楚他们谁是谁。 也没必要分清,反正都不是好东西。 宗廷听见他们压低声音讨论: “先叫醒他还是先放?” “先放吧,直接扔他被子里,一准给这小东西吓尿。” “一会儿等他窜出来,给他拍几张尿裤子的照片。” “林老二,黑还是你黑!” 两人越说声音越大,其中一人俯身来掀景年的被子,显然已经不担心吵醒他了。 宗廷不知道他们要放什么,但显然不是好东西。 趁着那人弯腰,一手掀景年被子,一手拿着东西没有防备的时候,宗廷猛地站了起来,手里的小汽车朝着那人脸上,用力扔了过去。 两人亲眼看见崽崽在床上睡得正酣,哪里想得到他屋里还藏了个人,一时不察,根本没反应过来。 铁制的小汽车正中鼻子,鼻血一瞬间涌了出来,不知道是林老二还是林老三,看见自己滴落的鲜血,脑子一懵,手里的东西直接扔了出去,捂着半张脸,惨叫出声。 “老三!”林锦程扑了过去,查看弟弟的情况。 好的,破案了,被砸的是林锦辉。 双胞胎什么时候碰到过这种情况,就算林巍峰和林锦荣抽他们的时候,抽的也是背和屁股。 林锦辉被近距离砸中鼻子,其他部位也没有幸免,面部剧痛,痛得他一时间分辨不清楚,到底哪里痛得最厉害。 鼻子一酸,就容易流眼泪,泪眼朦胧的,面前的景儿都看不清了。 林锦辉还以为自己伤了眼睛要瞎了,这回真怕了,抓着他哥的手嚎:“哥,哥你看看我眼睛,看看我眼睛啊!” 那一嗓子叫的,直接把景年给叫醒了。 他一睁眼,一边是他亲爱的好朋友,一边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双胞胎。 林锦辉那脸上血呼拉碴的,放电视里指不定都得打马赛克,就不是小朋友能看的画面。 好在他背过了身,只露了个侧脸。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面对这种场景,景年下意识想掀开被子滚到宗廷身边去。 可他一低头,看见自己床上,一条蛇。 景年:“!!!” “妈妈!”崽崽也一嗓子嚎了出来,小奶音直接喊破了音。 一边喊,一边连滚带爬地往宗廷身上扑。 宗廷也看见了他床上那条蛇,见它离年崽太近,且还在游动,手上另一个玩具小汽车,没用来砸林锦程,重重砸在了蛇头上。 塑料的玩具车不重,宗廷生怕没砸死,猛砸了好几下,另一只手还不忘扒拉着景年,拉他到自己身边来。 “呜呜呜阿廷……” 景年滚到床底下,抱着宗廷哇哇大哭。 这都什么啊,他就是睡个觉,一睁眼,床上是蛇,床边是林锦辉那个一脸血的魔鬼。 “别怕。”宗廷又摸了个小汽车在手里,跟景年一起缩在床头的角落里,戒备地看着双胞胎。 这两人堵住了靠门口的出路,不然宗廷就带着年崽跑了。 不过虽然徐娟和宗夫人在一楼离的远,楼上却是有保洁阿姨活动的。 刚才林锦辉一嗓子嚎出去,已经有阿姨听见了。 她们也是被双胞胎吓怕了,第一反应就是通知主人家。 徐娟和宗夫人吓了一跳,着急忙慌就往楼上跑。 等发现出事的地点是年崽卧室,两个妈妈都是眼前一黑,差点儿左脚绊右脚摔下去。 两人互相搀扶着跑到门口,又被林锦辉那一脸血吓了一跳,下意识去找自家崽。 景年一看见妈妈,呜呜呜哭得更惨了:“妈妈我好怕……” 徐娟眼泪差点儿出来了,就想到她崽身边去,刚跑两步,被林锦程用力推了一把。 宗夫人眼疾手快扶了一下,才没让她摔倒。 林锦程已经维持不住自己平时那副平静淡定,高高在上的表情了,他和林锦辉的双胞胎,再怎么闹,那是他双生的亲弟弟,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他赤红着眼睛,恶狠狠地威胁道:“把锦辉弄成这样,你们母子俩等着,我爸不会放过你们的!” 第255章 这天是周六,学校不上课,同理,很多打工人也不用上班。 林巍峰虽然不是打工人,但他是老板,不过今天恰好有个例会,与会人员很多都是国外分公司的高层。 这样一来,会议放到下午就很不合适了,人家那边正好半夜。 所以早上八点开始的会议,家离公司又有一段距离,为了赶一个不必要到场的会议起个大早,就很没必要。 因此需要参加这个例会的林巍峰和林锦荣,都是在家开了电脑,一个书房,两台电脑,彼此不影响,有什么需要讨论的,闭了麦父子俩还能说两句。 宗夫人带宗廷过来的时候,徐娟也特意跟她说过,说先生和大少爷在开视频会议,不然就算不待客,也会露个面,这是基本礼貌。 宗夫人立刻表示理解,带孩子来玩一玩而已,没有什么重要的社交意义,大可不必那么严肃。 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林家客厅。 医生已经过来给林锦辉处理伤处,因为双胞胎的恶劣性格,家里时常有人受伤。 以往医生过来,都是给他们的受害人治疗,这倒是第一次,给林锦辉治伤。 林巍峰坐在一旁,林锦荣腿上还放着笔电,一边听弟弟哭诉,一边处理手头上的事情。 但他双眉紧锁,不知道是因为工作上的事为难,还是因为弟弟的话生气。 林锦程确实比林锦辉有脑子一点儿,当时那种混乱的场景下,他能对景年和他妈妈放出狠话,自然是心有底气。 他和林锦辉毕竟是林巍峰的亲儿子,平时再怎么严厉管教,甚至自己上手惩罚,可那是他自己动的手。 林巍峰自己动手,都没打过他们脸! 景年算什么?一个拖油瓶! 他妈妈又算什么?说不好听一点儿,就是他爸花钱买回来的花瓶。 虽然林锦程看见了,不是景年动的手,可跟他有关系吧? 那个动手的男孩儿,躲在他的卧室里,后来还护着他,不就是一伙的嘛! 林锦程不清楚那个男孩的身份,第一反应就是找“罪魁祸首”。 原本他和林锦辉,还想用一用怀柔手段,先把景年那个小崽子哄听话了,然后再好好玩一玩,打碎他的幻想,一定很有意思。 但那个小崽子,死活不上当。 兄弟俩去学校上课,憋了一肚子坏水无处释放,早就想好了回来要怎么戏弄景年,先逗逗乐子。 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和一个四五岁的幼童,两人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们自己会差点儿被反杀。 不过无论过程怎么样,结果摆在这里,林锦辉受了伤,林锦程觉得,他爸怎么的,也得给个说法吧? 他弟弟可是差一点儿就瞎了! 至于他们的恶作剧,林锦程更是有话说,他可不是没脑子的人,早就留了后手。 林锦程在父兄面前哭诉的时候,景年正抱着宗廷的胳膊,憋着眼泪。 “你怕什么,他是我打的,不关你事。”宗廷给崽崽擦着眼泪,十分淡定。 他有足够的底气,这件事他和年崽都没错,就算说到父母那里,他们也只会支持他。 想到林锦程的话,他皱了皱眉:“你是怕被赶出去吗?不要怕,可以来我家,在我家,没人会欺负你。” 说实话,景年很心动,他抽抽噎噎地问:“那我妈妈怎么办?” 其实景年并不害怕自己被撵出去,他可以回家呀!去找他爸爸,或者回去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也是很好的。 虽然很舍不得新朋友们,但说实话,就双胞胎干的这些事,让他继续住在林家,他恐怕觉都睡不着了。 这俩不干人事的家伙,第一回 挑他睡觉的时候,这次又是。 可是他回家,妈妈去哪儿呢? 144说,离婚,就是两个人不跟彼此好了,以后都分开了。 他爸爸的家,就不是妈妈的家了,妈妈的家,也不是爸爸的家,所以他跟着妈妈,才不能见爸爸。 宗廷想说,让年崽妈妈也去他家。 不过想想也知道不太可能,他爸妈是不会介意,景年妈妈恐怕不会同意。 宗廷眼珠子转了转,大人们正在讨论说刚才的发生的事,还没轮到他和年崽开口。 林锦程声音很大,宗廷听出来了,他的首要攻击目标在年崽和他妈妈身上。 已经弄清楚宗廷身份的林锦程,知道这回想一棒子把两个人都打死是不可能的,宗家的独子,可不是他能手拿把捏的小孩儿,以前双胞胎就碰过这种壁,长记性了。 徐娟已经懵了,手足无措,憋着红眼眶不知道该怎么辩驳。 她和宗夫人过去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了,然后就被林锦程闹到了林巍峰面前,听到的只有林锦程一个人的话,和林锦辉气急败坏的咒骂。 但是她看见了,她的孩子和阿廷都被吓得缩在角落里,床上还有一条蛇。 为什么双胞胎会在年崽的房间里,那条蛇又是怎么进去的?总不能是阿廷带进去的吧! 徐娟胸口剧烈起伏着,她胸腔里充斥着无尽的愤怒,又无从释放。 甚至她心中已经有了预感,这件事,她不但无法给自家孩子出头,可能还会让崽崽受委屈。 这种想法给徐娟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她第一次,第一次开始考虑,她是不是做错了。 她不该为了优渥的生活,嫁进林家,也不该把年崽接来,让他受这种委屈。 宗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她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说话。 但她坐在这里,她坐在徐娟身边,本身就是一种表态。 徐娟看见的她也看见了,徐娟能想到的她也想得到,这让她怒火中烧。 要不是孩子没事,她绝不是现在这副还算冷静的态度。 “妈妈。” 衣摆突然被拉了一下,宗夫人扭头。 两个小家伙儿都躲在妈妈身后,一个大眼睛含着泪,可怜巴巴,另一个冷着张小脸。 宗廷对着他妈,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妈妈,我怕蛇。” 宗夫人一愣,怕吗?不怕吧? 她儿子胆子大得很,动物园海洋馆都去过,不管是狮子老虎这种猛兽,还是蟒蛇巨蜥这一类比较吓人的动物,宗廷都不怕。 然而宗廷又重复了一遍:“妈妈,我怕蛇,我有病。” 宗夫人:“?” 阿廷不是最讨厌别人说他有病吗? 宗廷给年崽抹了把泪,声音很低,但足够家长听见。 他说:“别哭,记住,蛇是你砸的,人是我砸的。” 景年抬起泪眼,眼底皆是懵懂:“不是……” 是阿廷保护他,阿廷打了坏人,还砸了蛇。 “是!”宗廷态度很坚定:“听我的。” 景年打了个哭嗝,听见宗夫人说:“年崽乖,听哥哥的话。” 她已经明白了,阿廷是想帮帮年崽和他妈妈。 这件事如果掰开了算,有的说道。 她带着儿子来做客,怎么就让她孩子差点儿“被蛇咬了”? 虽然大家不敢当他们面说,但私底下不晓得多少人说她家阿廷有病,精神病。 很多人一听见这种说法,联想到的就是疯子、傻子。 她和丈夫不可能逮着一个人就解释,她儿子只是吃不下饭,人家当着他们的面,什么都没说啊! 但她没想到,为了帮年崽,阿廷竟然愿意承认他有精神病。 一个有病的孩子,被吓到了,发病了,所以反击。 有问题吗?没有问题,甚至她可以以此为借口诘问林家,为什么要把蛇放进屋里,将她儿子吓得发病了。 在这种情况下,景年挺身而出砸死了蛇,保护了宗廷。 那对于林家来说,他是有功劳的。 双胞胎闯了祸,他做了补救,否则真让宗廷被蛇咬了,或者发生更严重的后果,那林巍峰面对宗家,更得给个说法。 宗夫人一阵心痛,阿廷能想到这个法子,一定听说过那些难听的话。 “阿廷……” 妈妈痛惜的眼神,让宗廷领会到她想说什么。 宗廷平静地说:“妈,你别多想,我不在乎,那些人甚至不敢当着我的面说。” “年崽。” 林巍峰的出声打断了他们的交流,他冲景年招了招手:“过来。” 景年下意识往妈妈身边缩了缩,徐娟急的站了起来:“先生……” 林巍峰说:“总要听听年崽的说法。” 他倒也不是偏听偏信的那种人,自家儿子什么德行,林巍峰清楚得很。 但有一说一,林锦辉那一脸血,确实让他心情差极了。 景年瑟缩往前一步,揪着衣角的手突然被握住。 “我也在,我也要说。”宗廷牵着景年走了过去。 有宗廷陪着,景年就没那么怕了,他紧紧贴在宗廷身边,像一只被暴雨打湿了羽毛,缩在树枝下瑟瑟发抖的雏鸟。 宗廷可不怕林巍峰,担心景年说错话,他抢在他前面说:“这两个家伙放蛇咬我,我最怕的就是蛇,我要告诉我爸,他们想害死我!” 以宗廷的智商,不会陈述过程说得这么有头无尾。 但他是个小孩啊,还是个受到惊吓的小孩儿。 小孩子怎么胡搅蛮缠无理取闹的,宗廷不会,但他见过,他会学。 夸大其词、盖帽子、告家长,他一样都不漏。 林巍峰表情一僵,这种情况下,应该由家里的女性家属安抚一下小孩儿。 虽说想来宗恒不会信这种话,但两家公司正在合作的蜜月期,搞出这种事,到底不太体面,也影响两家的合作关系。 再有,他是有三个儿子,还有个不是亲生的年崽,加起来四个了。 宗恒可就宗廷一个独子,得了精神病都不愿意放弃。 如果因为这件事,让宗恒心里有了疙瘩,可不是林巍峰愿意看见的。 第256章 虽然之前宗廷表现得像个小大人一样,但再怎么说,也是个小孩子。 当他摆出一副小孩子不讲道理的姿态时,林巍峰便拿他没办法了,因为他理亏,谁让他儿子干了缺德事。 这会儿要是徐娟或者景年出面,徐娟跟宗夫人说说好话,年崽再去哄哄宗廷,事情也好办。 偏偏这会母子俩,一个红着眼眶憋着气,忍着愤怒的模样。 另一个眼泪汪汪的,说句话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林巍峰顿感头疼,好在不是所有儿子都是冤种,还有个大儿子靠得住。 林锦荣艰难地打圆场,跟宗夫人说了几句好话,指望她能管管宗廷,不要因为这点儿事影响两家合作关系。 他们这个年龄十分尴尬,按照常理,林锦荣跟宗恒应该平辈论交,但现在跟他爸平辈论交了。 但他们又没差几岁,让林锦荣把宗家夫妻俩当长辈,他实在叫不出口。 所以平时都是直接称呼宗先生,宗夫人。 这时候,带着敬语跟人家说好话,对林锦荣而言,是真的低了头。 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让他爸来低这个头吧! 宗夫人表情很冷,她一开始的态度,就表明了不愿意善罢甘休,否则就宗廷一个小孩子,闹腾得再厉害,谁怕他啊? “我和宗恒,就阿廷一个孩子。”宗夫人张口第一句话,就让林巍峰和林锦荣知道,这件事很难善了。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又忍了下去,面色不愉道:“阿廷受不得刺激,如果林家不欢迎我们上门,提早说了,我们就不来招这个厌烦。” 林巍峰猜她原本想说的是,她儿子有病,只是这种话说出来,会伤到宗廷,这才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当然不是!” 林锦荣连忙解释,两家正在合作的蜜月期,宗家和林家的合作项目,正是林锦荣主持的,耗费他许多心血,因为工作之外的原因发生变故,是他最不愿意看见的,他巴不得两家家眷多来往,关系密切一些。 宗夫人也明白,她这么说,不过是给儿子在林家出事,讨个说法。 “爸,大哥,你们别听他瞎说,那条蛇根本就是假的,是一条玩具蛇!” 林锦程自以为留了张底牌,原本准备等景年哭着说害怕的时候拿出来讲,被一条玩具蛇吓哭,哪有脸委屈? 可现在不说不行了,这宗家什么底细啊!他大哥都低头了。 林锦程心里有点儿慌,他和弟弟到处惹事,并不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一点儿没脑子。 小时候有次惹上不该惹的人,闯了祸,吃足了教训。 那次让林锦程涨了记性,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家不是世界第一,有的祸闯了,即便他爸能摆平,家里也要脱一层皮。 但他没想到,景年身边那个小崽子,竟然能让他父兄这么重视。 “闭嘴!”林巍峰抬手一指:“滚一边站着。” 那是条假蛇,他早就知道了。 一条蛇在家里,这么久了,还能放任不管不成?早就有人捉了,来告诉林巍峰具体情况。 那是一条做得极其逼真的玩具蛇,扔出去会自行扭动,就算凑近了看,不上手的话,不了解的人,一时半会也看不出那是条假蛇。 林锦程以为,他用一条假蛇吓唬景年,被发现了也没关系,玩具而已,跟“弟弟开个玩笑”嘛。 如果被吓到的是景年,可能真的就那么算了。 但是“被吓到”的是宗廷,宗廷有病,管你真蛇假蛇,宗廷被吓到了就是结果。 现在狡辩说是玩具蛇,毫无意义。 他这副姿态,倒是让宗夫人面色稍稍缓和,如果这时候林巍峰再护着他两个儿子,两家恐怕真要生出嫌隙了。 林巍峰表态了,宗夫人也适时露出软化态度:“说起来,还要谢谢年崽。” 她招手把景年拉到自己身边,摸摸崽崽卷毛,温声道:“多亏年崽,看见哥哥害怕,知道保护哥哥,冲上去打蛇。” 景年抿着嘴巴,羞愧地低下头。 不是的,他一点儿都不勇敢,只知道哇哇哭,是阿廷保护了他。 144生怕崽崽道德感太高说漏了嘴,在他脑海里紧急提示:“千万别说实话,说实话没有好处,这叫善意的谎言!” “而且你说了,宗廷和他妈妈,不就成说假话的人了?”为了不让年崽说实话,144费劲了口舌。 林巍峰笑眯眯地问:“年崽,你不怕蛇吗?” 景年还是低着头,吭吭哧哧,语无伦次地说:“我……我爷爷抓蛇,以前……就是我小的时候,是青色的……” 爷爷是抓过蛇,也确实是青色的蛇,景年看了一眼,被吓的滋哇乱叫。 然后奶奶把爷爷骂了一顿,说他不该把蛇带回家,吓着年崽了,爷爷就又把蛇放回了山里。 景年就见过那一次,有一说一,双胞胎放的那条蛇,长得比爷爷抓的青蛇可怕多了。 众人这才想起来,年崽其实是个山里长大的孩子,不怕的话,也就情有可原吧。 至于林锦辉脸上的伤,众人都没再提,包括林巍峰这个当爹的。 医生看过了,最严重的地方是鼻子,鼻骨有一点儿骨折,然后嘴唇被砸破了。 林锦辉最害怕的眼睛,其实并没有受伤,就是眼皮子刮了一下,有一条小口子,还没嘴唇上的伤严重。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宗廷砸的,就连林锦程也不好意思往景年身上推。 他又不傻,就景年那个兔子胆儿,被吓到之后躲在被子里哭,指望他反击,说出去也得有人信啊! 先撩者贱,他不去吓人家,宗廷也不会砸他。 虽说林锦辉和林锦程都说,是宗廷先动的手,他们才放的蛇,可大人们不信啊! 包括林巍峰和林锦荣,都不相信。 好好的,人家砸你干嘛? 要是在外面,或许还有这个可能,但是那是年崽卧室。 两个人拎着“蛇”进去,简直把不怀好意写在了脸上。 总而言之,在宗廷一通胡闹,宗夫人背后助攻下,这件事结果完全朝着双胞胎预想的相反方向发展。 林锦辉脸上的伤白挨了,这还没完,林巍峰表示,会给宗家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 宗廷不是很感兴趣,他当着众人的面,拉着年崽不放:“跟我回家,以后住在我家,没人欺负你。” 徐娟再也忍不住了,抹着泪说:“先生,我知道少爷们瞧不上我们母子,他怎么对我没关系,可是怎么能这么欺负年崽?!” 林巍峰斜了他两个冤种儿子一眼,跟泪眼婆娑的妻子说:“放心,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他们不敢再欺负年崽。” 之前他想着,年崽还小,或许能跟几个哥哥好好培养一下感情,就没有多加干涉。 这两个小畜生,都是演的。 林巍峰是一家之主,说话在林家还是很算数的,他说不许双胞胎欺负年崽,一定能辖制住他们。 如果是之前,徐娟肯定欢天喜地。 但是现在,她想法变了。 只要双胞胎还在,她就永远也没办法安心。 徐娟低着头,下定决心:“先生,我们……我们分开吧……” 她甚至不敢跟林巍峰提“离婚”,两人的关系,在她心目中,从来都不是平等的父亲。 “您送的那些东西,我、我都不要了……” 说出这话的时候,徐娟很心痛,她攒了那么多钱,珠宝首饰啥的,都是给她崽以后在城里买房的。 可是钱再多,孩子要是被欺负死了,她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至于把年崽送走,越是相处,越是舍不得。 以前每次回去,就待那么几天,离开孩子的时候,都跟割肉一般。 现在年崽在她身边待了一段时间,天天形影不离的,这大约是年崽出生后,除了他刚出生还是个小婴儿时期,徐娟跟年崽相处的最长的一段时间。 年崽刚到她身边的时候,她还能狠狠心把孩子送回爷爷奶奶身边。 现在,让孩子回乡下她都舍不得了。 她要自己带孩子。 刚才徐娟就在想离开之后的事,她手里有一点儿积蓄是她自己的,到时候租个房子,她多打几份工。 以前只晓得端盘子下工地,现在知道了,还能当保洁、钟点工,挣得也不少呢,比端盘子好。 或许没办法给年崽读那么好的学校,但是城里的学校,终归比老家镇上的好。 反正她对孩子也没有太大的期望,更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长大。 这些念头,在徐娟没办法为受了委屈的孩子出头的时候,在心里转过无数遍。 终于说了出来,她竟然松了口气。 “先生,我今天就可以带着年崽搬出去,您什么时候方便,我们把证换了……” 他们没有办婚礼,但是正正经经领过结婚证的,现在要把结婚证换成离婚证。 现场一片安静。 林锦辉捂着鼻子,都忘记哼唧了。 啥啊?这个乡下女人,把他爸踹了?!!! 林锦荣嘴张开又闭上,看了眼他爸,啧,脸色铁青。 他低下头,觉得自己不应该坐在这里。 宗夫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原本就挺喜欢徐娟,觉得她性格温顺善良好相处。 今天算是见到了她的另一面,为母则刚,为了孩子,男人啊钱啊,说扔下就扔下,让人钦佩。 了解情况的大人们都没敢吱声,看不懂气氛的小孩子可不在乎。 宗廷大声拱火:“搬去我家!我家房子很大,年崽,你跟我住,好不好?” “好!”景年牵着宗廷的手,立刻靠了过去。 要是能带上妈妈一起,去阿廷家住很好哒。 第257章 徐娟从没进过林巍峰书房,即便有需要给他送茶水点心的时候,也是弄好了让家里阿姨送过去。 其实林巍峰没有说过不许她进他书房,也从来没有这种暗示。 但自从徐娟知道那是他工作的地点,连从门口经过的时候,步伐都要快一些。 她还特意跟景年说过,让他千万不要去林巍峰和林锦荣的书房。 所以被林巍峰带到书房,徐娟不但没有一点儿好奇心,反而怕得很,从进来就低着头,眼睛死死盯着自己鞋尖,不敢往别处看。 林巍峰看见她这副模样,心里一阵憋闷,又无处发泄。 妻子是他自己选的,他看中她的外貌,喜欢她柔顺的性格。 他这个年纪了,也不想再娶一个胆大心大的女人回家,不管是作为继承人的大儿子,还是双胞胎幼子,他不愿意新妻子对他们指手画脚。 徐娟做得很好,别说指手画脚了,她对林锦荣抱有极大的尊敬,对双胞胎也是避让的态度,一点儿都不仗着自己继母的身份搞事。 这让林巍峰一直很满意,直到今天。 他是怎么都没想到,他眼里胆小无比的妻子,能跟他提出要离婚。 其实换个思路想想,倒也没错。 徐娟胆小,就是因为太胆小了,被他儿子吓跑了。 “先、先生……” 进来半天了,没听见林巍峰开口,徐娟战战兢兢喊了一声。 要不是年崽已经跟着宗廷去了宗家,她是肯定不会跟着林巍峰进书房。 怎么放得下心?现在在林家,孩子离开她视线,她就心慌气短。 林巍峰:“你……” 他刚说了一个字,徐娟立刻耳朵竖起,心也提了起来。 “你先坐下。” 林巍峰揉了揉额角说。 “我、我还是站着吧……“徐娟不敢坐。 林巍峰语气严厉了几分:“坐。” 徐娟立刻坐下了,然而这并没有让林巍峰感到开心,他头更疼了。 以前觉得妻子胆小听话是好事,最起码不会给他惹出乱子,可这种听话,却不是他想要的。 徐娟很害怕,但有些话,她必须得说。 “先生,离、离婚这件事……” …… 景年牵着宗廷的手离开时,一步三回头。 宗夫人牵着他另一只手,摸摸崽崽卷毛,温柔安抚:“年崽不怕,不会有事的。” 景年抿着嘴巴,还是很担心的样子:“他会不会打我妈妈?” 宗廷立刻追问:“他以前打过你吗?” 他还以为,林巍峰有暴力前科,打人恶习。 毕竟双胞胎给他留下的印象太差了,儿子无恶不作,当爸爸大约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没有。”景年虽然很讨厌双胞胎,但是不爱说谎。 他老老实实回复:“叔叔没有打过我,大哥哥也没有。” 有一说一,这两人对他还挺好的,他去上学,大哥哥送了他一套文具,特别酷,他同学们都好羡慕,景年也很喜欢。 虽然是妈妈让他跟着宗阿姨和阿廷走,可是……可是就是会担心,妈妈一个人呢。 宗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有双胞胎在,以她看来,徐娟的日子还算好过的。 现在嘛,她提了离婚,不管因为什么,都只能算他们夫妻的私事,她再掺和就不合适了。 所以在林巍峰表态说,双胞胎恶作剧吓到宗廷这件事,会给宗家一个说法,宗夫人就识趣地提出告辞。 但是林巍峰要跟徐娟谈话,徐娟死活不放心把年崽单独一个人放在外面,她看不着的地方。 有保姆阿姨看着也不成,就是不行。 之前有保姆看着,双胞胎还不是把她崽欺负得哇哇直哭。 但是她跟林巍峰的谈话,可不适合小崽崽听。 恰好宗廷也不放心,就提议要带年崽一起走,回他家去。 他连年崽妈妈都不放心,觉得大人都很没用,根本没办法保护好自己的小孩。 空着的那只手,捏成了小拳头。 他要快点儿长大,才能保护好年崽。 景年在宗家一住就是好几天。 去宗家的第一天,景年以为,他只是在阿廷家里待一会儿,等妈妈跟林叔叔说完话了,就会来接他。 他们可能要去别的地方,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带他去找爸爸。 待在宗廷家里的崽崽,后知后觉想起来,要是他跟妈妈走了,以后还能来找阿廷玩儿吗? 他们可能会回老家去,好远好远的,要坐长长的火车,坐很久很久。 离这么远,怎么来找阿廷玩儿呀? 景年一下子变得沮丧了,宗廷给他拿的小零食和小玩具都没办法让他高兴起来。 “不喜欢这些吗?”宗廷说:“你喜欢什么,我给你买,不要不开心。” 他只想让年崽笑一笑,他笑起来好看。 年崽不开心,他心里也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很难高兴。 “阿廷!” 景年一把抱住小伙伴,委屈得眼泪要掉下来了:“我以后是不是见不着你了?!” 这时候他就想,要是阿廷跟四四一样多好啊,能随身带着,他去哪儿都跟着。 宗廷大吃一惊:“怎么了?” 为什么就见不着了? “我要走了呀。” 崽崽吸了吸鼻子,想到以后都见不到宗廷了,顿时抱得更紧,小脸贴在宗廷脖子上,眼泪都漫出来了。 宗廷明白了他的意思,松了口气:“你住我家不可以吗?” 这样比在林家更方便,他们天天都能见面。 景年撇了撇嘴:“不行的,妈妈不会答应。” 宗廷微微皱眉:“是觉得不方便吗?那我让我爸给你们再买一个房子,买……” 他扭头问宗夫人:“妈妈,我们隔壁的房子,能买下来吗?” 宗夫人:“……刘先生大约不会愿意卖。” 人家住得好好的,干什么要卖房子。 景年眨眨眼,他觉得妈妈也不会要。 妈妈跟奶奶一样,都教育他,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房子好贵好贵的,还是这么大的房子,他买不起,妈妈也买不起。 宗廷扭过脸,跟自己生闷气。 妈妈说邻居不愿意卖,如果给他足够的钱,他大概就愿意了吧? 宗廷算过他的积蓄,就是历年的压岁钱,还有爸爸妈妈给的一些零花钱。 很少,加起来也就几百万,根本买不起家里住的别墅,更别说拿钱砸邻居,让他卖房子。 所以还是他太穷了,他要是像他爸爸一样有钱,甚至比他爸爸还有钱,那就可以想买什么买什么,也可以给年崽买大房子。 “我去找你。”宗廷安慰着崽崽,也是在安慰自己:“不管你去哪儿,我都去找你,不要怕。” 他虽然买不起房子,但是买得起车子啊,剩下的钱也够请司机。 景年的愁绪一扫而空:“真的吗?” 他最舍不得的就是阿廷,如果阿廷能去找他,那就没有舍不得了。 宗廷:“真的。” 景年一下子开心起来,就是这么好哄。 抛却最大的烦恼,心大的崽,注意力立刻被面前的好吃的好玩的吸引了。 他只是个崽崽呀,大事由妈妈决定,他吃吃小零食,玩一玩小玩具,然后等妈妈来接他就好了。 然而景年都玩儿到困了,妈妈也没来接他。 后来打了个电话过来,说麻烦宗夫人,让年崽先在她家住一晚。 宗夫人连连表示:“不麻烦不麻烦。” 景年趴在宗夫人腿上,抱着话筒:“妈妈你早点来接我哦。” 因为对妈妈很信任,所以没有来接他他也很淡定。 今天不来接他,明天也会来呀!他是妈妈最爱的崽,不会不要他哒。 晚上要睡觉了,宗夫人询问两个崽想怎么睡。 家里有足够的空房间,年崽想要一个人睡的话,可以立刻给他收拾出一间卧室,一直给他留着都可以。 宗廷突然开口:“跟我睡。” 他一把抓住崽崽的手,积极争取:“你去过我房间,我的床很大是不是?可以分你一半。” 宗夫人诧异地看了自家崽一眼,她提出单独给年崽准备一个房间,就是因为她儿子性格太独了。 哪怕跟年崽好得不行,宗夫人还是担心,他会不会拒绝跟年崽分享他的卧室。 到时候拒绝得太强硬,难免会伤了年崽的心,所以宗夫人干脆自己先提出来,给年崽准备一间卧室。 只是没想到,阿廷竟然态度这么积极。 “好!”景年态度同样很积极,一口就答应了,甚至很高兴地抱着宗廷,跟他贴贴。 他本来就是个很粘人的崽,连续两次睡觉的时候被吓,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宗廷愿意跟他一起睡,那很好呀,都不用害怕了,也不用担心睡觉会做噩梦。 阿廷好厉害哒!特别特别厉害,能打坏人。 两个小家伙儿自己愿意,宗夫人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她找了一套宗廷的睡衣,景年穿着有点儿太大了,但也勉勉强强能穿。 宗廷早就不用别人帮着洗澡了,他独立的太早,很多事都能自己做。 景年就不行了,他太小,浴盆里打个滑都能淹到。 宗廷自告奋勇要给崽崽洗澡,被宗夫人制止了。 太开玩笑了,阿廷再怎么懂事,也还是个孩子。 万一年崽烫着摔着,要怎么跟他妈妈交代? 最后是宗夫人帮他洗的,两个崽洗白白,并排躺在床上。 “快睡啊,已经很晚了。”宗夫人俯身,给两个崽一人一个晚安吻。 年崽摸摸被亲过的额头,身上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 他好喜欢阿廷家呀! 喜欢阿廷,也喜欢宗阿姨。 宗夫人出去了,灯关了,屋里陷入一片黑暗。 景年闭上眼睛,又忍不住睁开,往宗廷身边蹭了蹭。 “怕吗?”宗廷的声音,在夜里也足够让人安心。 “有点儿,一点点……”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握住年崽的小胖爪子。 “手借你牵。” “谢谢阿廷……” 第258章 景年在宗家,睡了个好觉。 证据就是早上宗夫人轻轻敲门,都没有惊醒他。 宗夫人进来,看见自家崽已经醒了,躺在床上,眼里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视线往旁别斜了斜,一只崽崽头歪在宗廷肩膀上,睡得正香。 “醒了?要起床吗?”宗夫人压低声音,用气音问。 她儿子很多地方都不像小孩儿,比如睡觉,晚上说睡就睡了,不要大人催。 早上也不赖床,有时候她还没起,宗廷早读都读完了。 非常离谱,宗夫人时常觉得,如果孟婆汤能兑水,阿廷喝的一定是兑水的那种。 今天早上,已经过了宗廷平常起床的时间,还没见他起来,宗夫人觉得奇怪,才来敲门。 然后发现,宗廷醒是醒了,躺在床上发呆呢。 面对妈妈的询问,宗廷空着的右手伸出被子,摆了摆,又指了指他旁边,小猪仔一样圆嘟嘟的崽崽。 宗夫人以为他的意思是,不能吵醒年崽,然而宗廷轻轻把被子掀开一角,宗夫人低头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光看被子外面,年崽睡姿还挺正常的,就是脑袋朝着宗廷歪过去,说压在宗廷肩膀上也不是,还是睡在枕头上的,顶多算额头抵在宗廷颈侧,下巴贴在他肩上。 被子一掀开,可就不是那个光景了。 被窝里的崽,睡成了一只胖虾米。 脑袋挨着宗廷,一只小胖脚架在宗廷身上,一只脚撇开,屁股撅老远。 一只手牵着宗廷的手,另一只手压在自己腿下面。 真个姿势就……就很奇怪,很难以描述。 宗夫人:“噗……” 笑出来之后,连忙捂住嘴,生怕吵醒了睡得正香的崽崽。 难怪阿廷不起来,年崽这个睡姿,阿廷想不吵醒他起床,实在有点儿困难。 宗廷也觉得很好笑,他以前见过年崽睡觉,只不过没有一起睡过,单看被子外面,很乖巧的。 谁能想到,乖巧听话的崽,能睡出纵横大床,唯我独尊的架势。 看样子宗廷一时半会是没办法起床了,宗夫人又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宗廷躺着不动,倒也不无聊。 旁边的小猪仔很好玩儿,脸蛋儿软乎乎的,轻轻戳两下也不会醒。 睫毛卷卷翘翘,让宗廷很想拨弄一下。 不过这个就比较容易弄醒崽崽了,宗廷忍了忍,忍下自己手贱的欲望。 放过了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宗廷又把魔爪伸向了崽崽的小卷毛。 年崽头发已经很长了,妈妈经常会给他扎小揪揪,扎在前面头顶,最后软趴趴的倒下来。 宗廷很多次想扯一扯他的小揪揪,没好意思动手,太不符合他“成熟稳重”小男子汉的人设了。 现在年崽睡着了,机会来了。 可是睡前年崽已经把小揪揪拆掉了,即便他不知道,宗廷也没得扯。 这可难不倒宗廷,他一只手,慢悠悠地,在年崽头顶给他揪小揪揪。 正好年崽这个睡姿,把脑袋送到了宗廷面前,又睡得那么沉,可不就方便他干坏事了。 不过宗廷手上没有能把小揪揪绑起来的皮筋,只能玩儿一会儿。 最起码等到年崽睡够了醒过来,晃了晃睡懵的脑袋,并没有差距到自己的头发跟往常有什么不同。 宗廷的目光在崽崽乱轰轰的头发上一扫而过,心虚的别开眼。 “哥哥……阿廷……” 刚睡醒的崽像是在牛奶里泡了一晚,小奶音更软更黏,甜得宗廷忍不住砸了砸嘴,有种大早上吞了颗奶糖的感觉。 “做什么?” 问话听起来不客气,语气可软了。 景年跪坐在床铺上,刚睡醒有点儿呆呆的,看了看宗廷,不动了。 像个小傻子! 宗廷摸摸他脸颊,问:“饿不饿,起来吃早饭。” “早饭”两个字戳到了干饭崽的雷达系统,睡眼懵懂的大眼睛,一瞬间清醒了许多。 “抱!”年崽伸出两只小短手,仰头看着宗廷。 宗廷:“……你是小宝宝吗?” “抱嘛!”崽崽不依不饶:“阿廷抱抱!” “又撒娇,下次自己下去,知道了吗?” 宗廷嘴上说着教育的话,手上动作可麻利了,连拖带抱把崽崽弄到床边,还把踢到一边的拖鞋拿过来给他穿上。 小孩子玩起来出汗厉害,景年的衣服洗了,宗夫人早早准备了一套宗廷的衣服给他。 两个崽差着个儿,宗夫人尽量找那种比较紧身的衣服给他,年崽穿着,依旧大一号。 好在大得不是很多,袖子裤腿卷一卷,还能穿。 景年穿着宗廷的衣服,甩了甩袖子,有点儿稀奇。 宗廷冷眼看着:“厨房早上做了蒸饺、烧卖、还有水果粥和鱼片粥。” 景年立刻不玩儿了,拉着宗廷就要往下楼:“阿廷我们快一点儿,一会儿饭饭冷啦!” 在美食诱惑下,年崽倒腾着小短腿,跑得可快了。 宗家的早餐一点儿没让景年失望,甚至比宗廷说得还丰盛。 景年高兴坏了,小老鼠掉进了大米缸,美美饱餐一顿。 吃饱喝足,宗恒去工作,宗夫人有自己的事情,宗廷的家庭教师也来了。 四下环顾,只有年崽一个人无所事事。 景年:“……” 他小小声地问:“我做什么呀?” 阿廷要学习,一个人玩都不好玩儿。 宗廷犹豫了一下,说:“我让老师先回去,今天不上课了。” “不要!” 景年一口回绝了:“不可以不上学!” 在崽崽的认知里,宗廷不去学校,就是在家里上学,那他不上课,不就等于逃学嘛。 不可以的,逃学是不对的。 他歪着头想了想:“阿廷,我能跟你一起上学吗?” 宗廷倒是很乐意,不过他学的,年崽大概听不懂。 “你要是觉得没意思,就自己去玩儿。”宗廷不放心地叮嘱。 景年眨眨眼,觉得自己被小瞧了。 他可爱学习了,怎么会不上课跑去玩儿呢。 等课程开始上了,景年陷入迷茫。 这跟他老师讲的,不一样欸…… 其实宗廷的学习进度,早就把小学课程学完了,不过他又不着急赶着去上大学刷什么神童人设。 恰恰相反,宗恒和宗夫人更愿意他按部就班上学,跟同龄人多交交朋友。 所以现在宗廷的家庭教师,虽然也会教他基础课程,更多的教一些课外的知识。 不拘什么类别,他感兴趣的医学、商科,或者其他什么。 反正宗家有钱,宗廷想学什么就可以学什么,还能请最好的老师。 今天来给他上课的老师,讲的是化生方面的,考虑到学生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老师的用语简洁生动,除了必须的专业词汇,尽量不用太深奥的词语。 即便如此,这些知识对于还在幼儿园当尖子生的年崽来说,还是太难了。 上课的时候,宗廷不放心地看了景年好几次,看见崽崽撑着下巴,两眼呆滞,像盯着老师在发呆。 宗廷:“……” 傻崽,还不如自己去玩儿。 一节课上罢,课间休息。 宗廷劝道:“放动画片给你看好不好?” 景年固执摇头:“我要上课呀!” 宗廷一脸无奈:“你听得懂吗?” 景年眨巴眨巴大眼睛,老老实实地回答:“听不懂。” “那还待着?不无聊吗?” “不无聊。”景年说:“老师讲的故事很有意思呀!” 故事? 宗廷一愣,旁边正在翻书的家庭教师也看了过来。 “老师讲什么故事了?”宗廷说:“你讲给听听。” 年崽一脸不认同:“阿廷你上课,不好好听讲。” 宗廷:“……” 看在阿廷是他好伙伴的份上,景年还是给他讲了起来。 “就是有个小朋友叫细胞,然后……大坏蛋病毒……吧啦吧啦……” 宗廷露出惊讶的表情,虽然很多错漏,但是靠着自己编的小故事,年崽竟然自己把一个知识点顺下来了。 家教老师也一脸不可思议,难道神童扎堆的吗?他学生宗廷已经够聪明了,这个更小的小家伙儿,脑瓜也很灵。 这样看来,年崽也不是完全听不懂,多多少少能学一点儿。 宗廷便不再催他去玩儿,两人当同桌,上了两节课。 上完课,老师走了,宗夫人送了点心水果过来,给孩子们补充能量。 看着年崽大口大口吃,宗廷也被他带动,多吃了几口。 宗夫人欣慰不已,以前她儿子一日三餐都不见得能吃下去,这还加餐了。 她越看年崽越顺眼,喜欢得不得了。 唉,不知道她儿子犯什么倔,死活不愿意认干亲。 否则徐娟跟林巍峰离了婚,以后一个单亲妈妈带孩子多艰难,她是年崽干妈,三五不时的接崽崽来家里住两天,多好。 想到宗廷拒绝认干亲,又想到他那个不靠谱的提议。 宗夫人的思维忍不住发散了一下,要是年崽是个女崽,童养媳是不能想的,说不定还真能定个娃娃亲呢! 可惜了。 孩子们吃完水果,宗夫人准备收盘子。 景年突然拉住她:“姨姨,我妈妈打电话了吗?” “没有呀。”宗夫人摸摸崽崽头发:“年崽想妈妈啦?” “嗯。”崽崽撅起嘴巴:“她怎么还不来接我呀……” 宗夫人安慰道:“可能妈妈有事情没办完吧。” 林巍峰那种身份地位,离婚不是件简单的事儿,不过料想他跟徐娟结婚之前,肯定是签了协议的。 不过说麻烦很麻烦,说简单也简单,林家公司有律师团,杂事琐项很快能处理好。 到时候留给他们两个的,就是换个离婚证的事儿。 宗夫人估摸着,快的话,今天就该把证换了,到时候徐娟就该来接年崽。 她昨晚跟丈夫商量好了,她名下有套小公寓,离年崽幼儿园挺进的,可以先借给他们母子俩住。 “妈妈办完事,就来接年崽了。”宗夫人说。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未落,家里的佣人来通知说,徐娟来了。 第259章 景年以为妈妈是来接他的,欢欢喜喜跑出去。 阿廷家里是很好啦,可是妈妈不在呀,他是妈妈的崽,要跟妈妈一起哒。 徐娟看见她崽,也十分激动,抱着崽崽亲了一下,仔细打量。 小家伙儿在宗家有吃有喝有玩,脸颊红润,气色好极了。 宗夫人请她进来坐坐,徐娟心里对宗夫人万分感激,连忙说了几句客气话。 等她们在客厅坐定,徐娟打发年崽去一边:“先去跟阿廷玩儿,妈妈一会儿找你。” 景年抱着妈妈的手,嘴巴撅得能挂油壶,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妈妈什么都好,就是总把他当不懂事的小朋友,他都要五岁啦!这么大的大孩子,可以帮妈妈一起分担烦恼的。 “乖。”徐娟摸了摸崽崽头发,今天崽崽也扎了小揪揪,头绳还是带小草莓的,可可爱爱。 景年到底是个乖崽崽,虽然有点儿不高兴,但是妈妈的话,还是要听的。 两个小家伙儿手牵手离开客厅,宗廷想到年崽马上要跟他妈妈走了,就高兴不起来,脸上也带出几分烦色。 “阿廷阿廷,你不开心吗?”景年握紧了小伙伴的手,小朋友有时候对情绪感知,很敏锐的。 宗廷抿了抿唇,年崽看见他妈妈那么开心…… “记得我给你的电话吗?”宗廷要求:“再背一遍。” 景年乖乖把宗廷让他背的电话号码通通背了一遍,好多个呢,不光有宗廷自己的,还有他爸爸妈妈的,还有家里的座机电话,就差没把他爸办公室电话也让年崽背一个了。 确认年崽把所有号码都记下来了,宗廷才稍稍放心,叮嘱道:“要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嗯!”景年用力点头,重复了一遍宗廷千叮咛万嘱咐的话:“不管跟妈妈到了哪里,都要给阿廷打电话,告诉阿廷我在哪儿。” “没错。”宗廷满意点头:“你乖,以后我给你买好吃的,买小汽车。” 以前觉得年崽玩小汽车很幼稚,自从小汽车立下大功,宗廷改变了看法。 玩小汽车这个爱好,可太好了,以后多给年崽买几个,买大的,重的,砸人很疼的。 景年可是个很有骨气的崽:“我……我以后好好读书,我挣好多好多钱,我自己买。” 看宗廷不说话了,景年连忙补充:“也给阿廷买,给阿廷买……买你喜欢哒!” 宗廷压了压翘起的嘴角,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说:“等你挣钱,要到什么时候,先用我的钱。” 好嘛…… 年崽羞愧地垂下脑袋,他确实没有钱,好穷的。 不过他很快又振奋起来,积极向宗廷请教:“阿廷阿廷,你是怎么挣钱的呀?教教我嘛,我……我挣钱了分给你!” 瞧瞧,都学会预支分成了。 他想着,阿廷也是小孩子,比他大不了几岁。 阿廷能用的挣钱法子,说不定他也能学会呢。 宗廷:“……” 他的钱不是自己挣的,都是别人给的,过年亲戚还有他爸妈朋友送的红包,平时爸爸妈妈长辈给的零花钱。 “阿廷?” “我的办法不适合你。”宗廷别过脸,心生羞愧。 不行,不能等到长大了,现在就得想办法自己挣钱。 他可不想下一次年崽问他,钱是怎么挣来的,他还是没办法回答,真相说不出口。 景年鼓了鼓脸颊,阿廷怎么跟妈妈一样呀,把他当小孩子,好多话不肯跟他讲。 妈妈是大人,他不跟大人一般见识,可是阿廷是好朋友。 “哼,不说就不说。”崽崽生气地背过身,“我有办法挣钱,我以后挣钱了,也不告诉你。” 等他回家了,就去问姨姨,姨姨可聪明了,是大学生呢。 “什么办法?”宗廷忙问。 他一个小崽崽,能有什么办法,宗廷很担心。 “不告诉你!” 勾起了宗廷的好奇心,年崽得意叉腰,“你不跟我说,我也不跟你说。” 宗廷:“……” 得,又绕回来了。 说是不可能说的,才不要让傻崽知道,他竟然只能靠花别人给的钱养崽。 宗廷把这件事记在心里,打定主意找机会要问出来,年崽打算怎么挣钱。 他可不是想学啊!是怕小家伙傻乎乎的,让人给骗了欺负了。 “年崽!” 妈妈们很快谈完了话,过来找孩子们。 “妈妈!”景年立刻跑过去,拉着妈妈的手,仰头问:“妈妈你跟姨姨说好了吗?我们要走了吗?” 徐娟表情有一瞬间尴尬,她蹲下身,跟景年说:“年崽,妈妈还有一点事,你在阿廷家里再待一会儿好吗?” 景年眨眨眼,小声问:“是很小一会儿,还是很大一会儿?” 徐娟皱着眉头,有点儿为难的样子。 她也不确定多久能处理好,这件事不取决于她,主动权并不在她手上。 景年小小叹了口气,小大人儿一样,摸了摸妈妈的头发,安慰道:“算了,你们大人总是有很多事的,妈妈你去忙吧,我一个人也可以。” 徐娟眼眶一热,吸了吸鼻子,抱住她崽:“妈妈会尽快来接你,你要听宗阿姨的话,好吗?” 崽崽挺着小胸脯:“我可听话啦,妈妈不信你问姨姨。” “是,我们年崽最乖了。”宗夫人笑眯眯地说。 她可太稀罕景年了,这样软乎乎甜唧唧,还爱跟妈妈撒娇的崽崽,简直是梦中情崽。 她自己儿子是个寡言沉默,性格特别独立的孩子,宗夫人几乎没有体验过被儿子撒娇的感受。 没想到把别人崽接回来,倒是好好感受了一番。 徐娟摸了摸崽崽的头发:“要跟阿廷好好相处,妈妈很快就来接你。” 景年立刻忘了刚才还在跟宗廷使小脾气,拉着宗廷的手举起来,给妈妈看:“我跟阿廷最最好啦!” 宗廷:“……嗯。” 两个妈妈都笑了起来,宗夫人跟徐娟说:“放心吧,年崽就在我家待着,你放宽心。” 要不是宗廷不乐意,她都想当场把干亲认了,她干儿子想在家里待多久就待多久。 徐娟走了,景年留了下来。 这天是周末,年崽待在宗家学一学玩一玩,想干什么宗廷都陪着他,过得很是安逸。 但是第二天就是周一,幼儿园大班学生,该去上学了。 景年现在还分不太清周几这个,而且他第一次上学,对周末放假其他时候要上课这件事并不敏感。 那天上完课,晚上还收拾了书包,准备第二天去上学的。 后来听妈妈说放假了,搞得小家伙儿一脸懵,还以为上学就是这样,上完一天课就放假了。 他问妈妈放几天,妈妈跟他说放两天。 当时是说了,然后景年玩了两天,忘记了。 他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呢? 晚上宗廷做功课,家庭教师留的一点儿作业,景年坐在他旁边的地毯上玩儿小汽车。 年崽倒是乖巧,没有打扰宗廷,但是宗廷不够专心,写了一会儿,忍不住去看他腿边自娱自乐非常开心的崽崽。 看着看着,忍不住说:“你们学校没有作业吗?” “没有哇!” 年崽手里还拿着一个小汽车,开开心心的:“老师说,让我们带一副自己的画就好啦!” 他那天上了绘画课,本来没有带彩笔还很害怕,老师给他拿了一套备用的彩笔,只简单讲了怎么用,不要吃彩笔之类的,然后就让他们随便画。 画出来的画也是以鼓励为主,所以景年觉得画画很简单,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 因为家里没有彩笔,原本妈妈打算周六给他买。 等到周六……周六…… 景年一下子坐直了,抱着宗廷的腿问:“阿廷阿廷,今天星期几啦!” 宗廷:“周日。” 崽崽掰着指头算了算,周日就是星期日,星期日就是星期七,七……七在六后面…… 周六已经过去了! 而且妈妈也没有给他买彩笔…… 景年垂下小脑袋,只能等明天妈妈来接他的时候,再跟妈妈说要买彩笔。 可是不知道,妈妈明天会不会来接他。 宗廷看他还没反应过来,又问:“你们老师说,画什么时候要?” 景年眨巴眨巴大眼睛:“上学的时候。” 宗廷:“……你知道什么时候上学吗?” “知道哇!”崽崽高高兴兴地说:“妈妈跟我说啦,星期一!” “阿廷阿廷,你有彩笔吗?”景年问。 宗廷:“有,你要吗?我去给你拿。” “不要不要。”年崽心很大的摆了摆手:“要是妈妈明天没有来接我,你再借给我吧,我明天画画。” 宗廷怜悯地看着傻崽:“明天就是星期一。” 景年:“!!!” 他圆溜溜的大眼睛瞪得更圆了:“明天不是星期八吗?” 宗廷差点儿笑出来:“哪来的星期八?” “可是……可是今天是星期七呀!”崽崽慌乱又委屈:“七后面,怎么能是一呢,不是八吗?星期八呢?星期九呢?它们去哪儿了?” 宗廷再也忍不住了,笑得趴在桌子上:“可能跑丢了吧。” 怎么这么傻呀,还星期八星期九…… 原本就很慌的崽崽,看见小伙伴竟然还笑话他,一下子绷不住了。 “呜呜哇——星期八去哪儿啦,要、要它回来呜呜呜……” 把年崽给笑哭了,宗廷连忙从凳子上下来,去抱趴在地上哇哇掉眼泪的崽。 “好了别哭了,我给你拿彩笔,现在画?不然我给你画,行不行?不要哭了。” 宗夫人听见哭声,敲门进来,看见这副场景,连忙过来把崽崽抱起来。 “阿廷,年崽怎么哭了?” 景年趴在宗夫人怀里,委屈巴巴:“姨姨,星期八不见了,你把它找回来嘛……” 第260章 晚间宗恒回来,宗夫人跟他说起这件事,想到委屈巴巴掉眼泪的崽崽,依旧忍不住笑。 “这孩子可真逗,哎呀你是没看见,难过的哟,怪让人心疼的。” 宗恒也忍俊不禁,他儿子宗廷跟个小大人一样,时不时怼他一回,一点儿不给他这个当爹的留面子,生怕气不死他,活脱脱一个大孝子。 “你不是说想让认年崽当干儿子吗?”宗恒说:“可以跟年崽妈妈提一提。” 宗夫人叹气:“我倒是想啊,你儿子不干。” 认了干亲,阿廷就多了个弟弟,得尊重他的意见不是。 宗恒奇怪:“阿廷为什么不愿意?” 不是特别喜欢年崽吗?两个小家伙儿,天天形影不离的。 “那谁知道。”宗夫人说:“我问他,他也不说,就是不愿意。” “不愿意算了。” 宗恒跟宗夫人一个想法,这事不能勉强孩子。 宗夫人还是有些不甘心:“你说阿廷怎么想的,等娟儿和林巍峰离了婚,年崽不就跟他妈妈走了?想天天见,可难咯。” 她这句话的重心在后半段,宗恒的关注点却在前半段。 “恐怕离不了。”宗恒说。 “什么?”宗夫人大吃一惊:“离不了了?为什么?” 宗恒说:“林巍峰不愿意。” 宗夫人沉默了,他们都知道,这件事的决定权,并不在徐娟手里,林巍峰才是能说话算话的人。 可是不离婚…… “就这么算了?”宗夫人不高兴地说:“你这两天瞎跑什么呢?我们阿廷可是让那两个混小子差点儿吓得发病了。” 宗恒无语地看了妻子一眼,发什么病啊,他儿子不是厌食症吗?那不是经常发病不吃东西。 母子俩编个理由,在他面前就没必要讲了吧。 宗夫人斜他一眼,没好气道:“看什么看,我们阿廷受了惊吓,回来吃不下饭,不就是吓得发病了?” 宗恒扭过脸,昨晚上不是你欢天喜地的跟我说,说阿廷吃了好多东西,下午还吃了几块小点心。 “快说啊,林巍峰不会就这么算了吧?什么交代都没给我们?”宗夫人追问道。 宗恒拍拍妻子的手:“别着急,这不说着嘛,林巍峰大约会把林锦程和林锦辉,送到别处去。” “别处?”宗夫人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该不是要送出国吧?” 林巍峰不愿意离婚,徐娟为了年崽,不会轻易妥协。 如果答应了,把双胞胎送走,隔离开他们,倒是一个办法。 送出国的话,够远,一年到头恐怕就回来几天,说不定过年都不回来。 但是弊处就是天高皇帝远,双胞胎放身边他都没教好,送去国外,回头还不知道混成什么样子。 两人迟早有回来的一天,到时候万一记恨徐娟和年崽,两人就危险了。 “不是。”宗恒说:“是送到他们外祖家去。” “外祖?” 宗家跟林家以前没有什么交情,林巍峰前妻过世的早,又差着年岁,宗夫人自然没见过前任林夫人。 “是聊城齐家。”宗恒说:“你应该知道他们家,我记得爸有个老朋友,就是齐家三房的那位先生?” 这么一说,宗夫人立刻有印象了:“你是说齐伯伯家啊!” 宗恒说的“爸”,是她父亲,那位齐伯伯,确实是她爸好友,她小时候见过很多次,约莫十来岁的时候,那位伯伯工作调动,去了别的城市,才见得少了。 不过她父亲跟那位齐家的伯伯,一直都有联系,两人还是关系很不错的朋友。 “这可太巧了。” 宗夫人感叹道:“所以林巍峰是齐伯伯大哥的女婿?” “没错,就是这样。” 宗夫人点头赞叹:“这样说的话,把双胞胎送过去,倒是不错的选择……” 她父亲年轻时候当过几年兵,跟那位齐先生,说是朋友,其实是战友。 齐家可以说是军人世家,从老一辈起就在部队里扎了根,往后的子孙,也大都当兵入伍进了部队。 宗夫人记得,齐伯伯家的大儿子比她大七八岁,她十来岁的时候,齐家哥哥去了戍边部队。 她隐约记得,爸爸提起过,齐伯伯有两个兄长,小的那个已经牺牲了,孩子跟着齐家大房一起生活,齐家老大治家极严。 后来怎么样不知道了,但是那一家子家风极正,教育起孩子来……说实话真的下得去狠手。 可预料的,双胞胎被送到外祖家,肯定会吃苦头。 宗夫人忍不住问:“林巍峰怎么舍得了?” 林巍峰前妻早逝,她听说过一点儿,说那位夫人是病逝,双胞胎还在襁褓中查出来的,治不好的那种,拖了几年,人还是没了。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林巍峰才对幼年丧母的两个幼子多有纵容,结果养出来这么两个混世魔王。 林锦程和林锦辉爱恶作剧爱搞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林巍峰要是狠得下心,早就把孩子送去齐家管教了。 宗恒嘲讽道:“大概是明白,他这两个儿子再不管教,闯下更大的祸头,指日可待。” 宗夫人:“?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少打哑谜。” 宗恒解释道:“双胞胎闯的大祸,不止这一次。” 那些小恶作剧,林巍峰根本没看在眼里,就当花钱给孩子找乐子了。 但是总有些事,是他花钱难摆平的,或者说,要付出的代价,伤筋动骨,怎么也要疼上许久。 “鼎鑫张家知道吧?他们做……” “知道。”宗夫人打断他:“前不久还跟张太喝过茶。” 宗恒便继续往下说了:“大概八年前,就是咱们结婚的前一年,张家跟林氏有个大合作,张家有意将家里的二小姐嫁给林巍峰。” 那会儿林巍峰前妻去世已经一年多了,虽然有三个孩子,但也不是养不起。 林家发展势头正猛,林巍峰三十多岁,有手段有能力,正值年富力强的时候,外形也十分拿得出手。 张家小姐年轻,比他小十多岁,但了解过之后,也是愿意的。 “还有这事儿?”宗夫人惊讶:“张家不是跟林家关系很差吗?” 她跟张太认识,自然知道张家人特别不待见林家。 原来两家竟然有过合作,还差点儿结过亲?这是亲没结成,结成仇了? “之前还行。” 事情经过非常清楚明了,宗恒选择长话短说:“当时张家只是起了这个意,事情还没定下来,不过两家多有走动,不知道怎么的,就让林家双胞胎知道了这件事。” 林锦程和林锦辉那会儿六七岁,跟宗廷差不多年纪,也称得上一句聪明伶俐,但脾气着实不好。 两个小混蛋不想要新妈妈,就开始搞事。 起初是搞了个恶作剧,想让张家小姐出个大丑。 结果被林锦荣发现了,拆了他们的场子,两人没搞成,还被大哥和爸爸训斥了一通。 双胞胎心里更是记了仇,一心想报复,但张家小姐毕竟是个成年人,还是听说了他们名声心有防备的那种。 两人在张家小姐那里没办法下手,换了个人出气。 张小姐的侄子,张太的小儿子,张家的小少爷,那会儿也就三四岁,比年崽还小一点儿。 不知道他们怎么弄的,那孩子在泳池里泡了好一会儿,救上来的时候差点儿没气儿了。 后来虽然抢救过来了,但因为溺水时间太久,出现脑损伤。 倒也不是说傻了,但是原本特别活泼机灵的孩子,变得迟钝胆怯,比一般人反应要慢一点儿。 宗夫人听得火气直冒:“什么玩意儿?!林巍峰就这么教孩子的?” 那是两个孩子吗?活脱脱两个小恶魔! 就奇了怪了,林锦荣不是长得挺好的,怎么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能变异成这样?! 宗恒拍了拍气得坐起来的妻子:“好了好了,别气了,都过去了。” 宗夫人更气了,这是能过得去的吗?好好一个孩子,人生都让他们给毁了。 她听了都这么生气,难怪张太每次提到林家,都不顾形象骂得特别难听。 “不行。” 宗夫人说:“这件事我要跟徐娟说清楚。” 那两个双胞胎,简直跟行走的炸弹一样,太危险了。 宗恒头疼,这事儿一说,徐娟肯定会更坚持离婚,林家还有的乱。 “你想说就说吧。”宗恒说:“其实当年出事后,林巍峰就把双胞胎送到齐家去了。” 两家的合作直接完蛋,林巍峰为了儿子做的孽,损失基本上都是林家承担,可以说是大出血。 双胞胎在齐家待了一个月,哭天抢地要回来,回来之后确实安分了一段时间…… 所以这次差点儿把宗廷“吓得发病”,林巍峰麻溜地把儿子打包送去改造。 宗夫人越听越气:“那这回要是送过去一个月,再接回来呢?” 宗恒:“……” 这个他也不敢替林巍峰打包票。 他觉着,林巍峰就不会教育孩子,林锦荣能长成现在这样,是他妈教得好。 瞅瞅,妈生病顾不上两个小的,双胞胎就让林巍峰给养废了。 宗夫人一直惦记着这事儿,第二天早上,徐娟来接年崽,送他去幼儿园。 她立刻把徐娟拉到一边,跟她说等送完年崽,来跟她聊聊。 两个崽崽站在一处,景年热情邀请:“阿廷你来看看,我学校很好哒!” 宗廷不乐意,他不想送崽崽上学。 “阿廷阿廷,一起嘛!” 年崽抱着小伙伴撒娇,小奶音软唧唧的。 宗廷铁石心肠,不为所动:“不去。” 才不要看着年崽离开,他一会儿就到楼上去,不会送他。 崽崽垂下小脑袋,额头在宗廷肩膀上蹭了蹭:“阿廷,为什么不去嘛……” “我要上课。” 好吧,这个理由很强大,总不能他去上学,就不让宗廷上课了吧。 “那好吧。” 景年干脆利落地松开手,站直了:“阿廷拜拜哦!” 第261章 宗廷坐在书桌前,目光落在面前摊开的书本上,背挺得直直的。 好像很认真在看书学习,但五分钟过去了,面前的书本却一页都没翻过去。 汽车发动的声音隐约传来,宗廷蓦地起身,快步走到窗前。 他侧着身子,窗帘遮挡住身形,探头往下看: 林家的车正缓缓往外驶去,半开的车窗里,年崽正挥着小手,跟他妈告别。 宗夫人站在车旁,弯腰说着什么话,太远了,听不清楚。 然后车子就开走了。 宗廷抿着唇,小脸绷得紧紧的,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回到书桌旁坐下。 片刻后,宗夫人端着一杯热牛奶敲门进来。 她将牛奶放在宗廷书桌上,看了眼好像在认真看书的儿子,笑眯眯地夸赞:“不愧是我儿子,真爱学习。” 宗廷:“……?” 他仰起头,眼里透着迷茫,整句话他都不理解。 他妈一点儿都不爱学习,外公说以前把家庭教师给气哭了。 宗夫人就当没看见儿子的小表情:“你慢慢看,好好学习。” 说完出去了。 宗廷觉得莫名其妙,他犹豫了一下,起身往外走,想问问妈妈,刚才跟年崽说什么了。 刚走出书房,看见他妈跟他爸在走廊不远处说话。 宗恒今天上午要出差,所以没有去公司。 “阿廷呢?”宗恒对儿子还是很上心的,这马上要走了,最起码得半个多月,这么些天见不着儿子,走之前想再亲近亲近。 “学习呢。” 宗夫人说:“我们儿子太爱学习了,我夸他,他还高兴。” “是吗?” 宗恒可太知道自家崽是个什么样冷清的性子,有这种积极的情绪反馈,少见。 他忍不住说:“我也去夸他两句。” 转过身看见站在书房门口的宗廷,宗恒立刻走过来,不带重样的夸了儿子一遍。 宗廷:“……” 他看了眼爸爸,又看一眼妈妈,突然不想问她刚才说什么了,扭头回了自己书房。 宗恒:“……?” 他诧异地跟妻子说:“这是高兴?” …… 景年在幼儿园,又度过了快乐的一天。 他的画虽然是晚上临时补的,但也用心画了,还是得到了老师的夸奖。 老师说他的色彩特别漂亮,奖励他一个花花贴纸,很小的一个,可以贴在手背上。 崽崽高兴坏了,恨不得现在就回家,跟妈妈姨姨,还有阿廷炫耀一下他的小花花。 他今天的同桌也得了个奖励,是跟他不一样的花花,同桌立刻贴在了手上,举着手满教室的跑,给老师还有其他小朋友看他的小花花。 景年从他身上受到启发,花花贴在手背上,给别人看就得一直举手。 聪明的年崽立刻跟老师讲:“老师,我想贴在脸上!” 这样所有人都能看见他的小花花啦!是他画画得的奖励哦。 老师就帮他把贴纸贴在了额头上,本就精致漂亮的崽崽,贴了个额头贴,更像画里的小孩儿走出来了,可爱得让人心颤。 老师们也喜欢的不得了,要不是不合适,很想拍几张照留着吸崽。 其他小朋友们更是一拥而上,这个要摸摸景年的小花花,那个要跟他牵手,就是要跟崽崽贴贴。 而且景年开了个好头,别的小孩儿也不要贴在手上了,都要往脸上贴。 有两个贴的早的,看见其他小朋友都贴在额头上了,好好看的,急的眼泪都快涌出来了。 好在这种贴纸不像贴在衣服上的那种,撕下来还是有粘性的,再贴到额头上去就行了。 有玩有学,一天过去,到了下午放学,小星星班牵出来的一群小朋友,个个额头上都贴着不同花型的小花,一下子从一群孩子中显了出来。 景年在中间尤其突出,小仙童一样,吸引了不知道多少家长和小朋友的注意力。 但景年的注意力却在外头,他牵着前面小朋友的衣服,努力踮脚仰头,想看看妈妈在哪里。 妈妈没找着,却看见了…… “阿廷!” 激动的崽崽,差点儿松开同学的衣服跑出队伍。 宗廷站在妈妈身边,冷着小脸,看见年崽身子倾斜,想往他这边跑,却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要去迎他的模样。 家长们一个个接走自家的崽,老师再三跟景年确认,他认识来接他的人。 景年小脑袋点得小揪揪都要甩飞了,大声跟老师说:“是姨姨和阿廷,老师,我昨晚跟阿廷一起睡哦。” 老师看了眼宗廷,心里有点儿奇怪,幼儿园放学肯定比小学早的,这孩子怎么这么早下课了。 这还没完,最后宗夫人拿着手机,当着老师的面给景年妈妈打了个视频电话,才顺利接走景年。 景年跑过去牵宗廷的手,后面还没跟家长离开的小朋友们,热情地跟景年道别。 景年也挥着小手,跟同学道别,一看就知道在学校特别受欢迎。 宗廷攥紧了牵着的小手,想到他妈说的那些话,一阵郁卒。 他妈说年崽在学校肯定很受欢迎,这半句已经说准了。 后半句……不会的,年崽才不会有了别的小朋友,就不跟他好了。 景年:“姨姨,我妈妈怎么没来接我?” 宗夫人:“你妈妈临时有事来不了,姨姨和哥哥来接你不好吗?” “好!”崽崽答应得很清脆,晃着宗廷的手问:“阿廷,你怎么来接我啦?” 宗廷没吭声,在想怎么回答。 宗夫人毫不客气地揭儿子的短:“阿廷一听说我要来接年崽,立刻就跟来了,年崽开不开心?” “开心!” 景年是真的满脸都写着开心,笑容灿烂极了,小太阳一样,散发着温暖的光。 “阿廷,你看我的小花花,好不好看?!” 他热切地跟小伙伴分享自己的快乐:“老师奖励给我的哦,是我们画的那副画,老师说,我们的画很漂亮哦!” 景年可不是偷懒的崽,老师说要自己画,哪怕很着急,也没让宗廷帮忙。 不过彩笔是宗廷的,还帮他递笔了,景年就觉得,阿廷也该有一份功劳。 原本以为顶多在宗家待个两三天,没想到小一周过去,景年都快再放周末,徐娟还是没来接他。 中间徐娟来过几次,要不是她出现了,行动自由,宗夫人差点儿怀疑,是不是林巍峰把人软禁了。 徐娟每次都特别不好意思,哪有这样的,把孩子丢在别人家,一丢就是这么久。 宗夫人就安慰她,表示她巴不得年崽住在自己家。 这一周宗廷吃饭一天比一天正常,看着脸上也长了点儿肉,她这个当妈的,不知道多高兴。 而且年崽活泼可爱,家里有这么个崽,宗夫人感觉自己每天笑容都变多了。 两个孩子一块儿玩儿,徐娟来了,就是宗夫人跟她聊天。 两人是越聊越投机,徐娟的苦闷难过,无人能说,宗夫人又见证了一些事情的经过,没什么好隐瞒的。 她给徐娟出了不少主意,也把自己之前的打算跟她说了,表示你要是想离婚,保准不会让你跟年崽走投无路流落街头,房子我都替你们准备好了。 徐娟感动坏了,有的有钱人,光有钱了。 像宗夫人这样的有钱人,心真好! 其实林巍峰不答应离婚,又说可以把双胞胎送走,徐娟原本都动摇了,她本来就不是很强势的那种性格,林巍峰那手段,连消带打,她想着要不然就这样算了。 林家除了双胞胎不好,其他都不错,两人被送走,就没这个烦恼了。 结果听宗夫人讲了双胞胎之前的事,吓得徐娟回去之后咬死了要离婚,她以为双胞胎就是恶作剧,这分明是拿孩子的命开玩笑。 一个要离,一个不肯离,这件事就这么拖下来了。 徐娟实在不好意思了,林巍峰不让她离开,她又不放心孩子一个人住外面。 之前还想过要不然让年崽先去他爸爸那,就不麻烦宗家了。 但她是个讲规矩的老实人,答应过不跟年崽爸爸有过多接触,这婚还没离成,她先说话不算话,不太好。 宗夫人跟她打听过,现在两人的矛盾点在于,徐娟怕极了双胞胎,死活不愿意让年崽再跟他们有接触的可能。 而双胞胎毕竟是林巍峰的亲儿子,再气人,气到要把他们送出去吃苦头,可最终他们还是要回来的。 林巍峰能保证这次不会像上次一样,才过一个月就把两个儿子接回来,但是不可能从此不让他们回家了。 徐娟接受不了这个。 “芸姐,你说说,那两个那么记仇,回来了,不得欺负死我年崽。”徐娟说起来就觉得委屈,她崽做错了什么?见了双胞胎都是绕路走的。 宗夫人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问:“林总就没提个什么说法?” 徐娟:“他说,不管这次什么时候接老二老三回来,以后就让他们住读,放寒暑假才回家,到时候让人带年崽出去旅游。” 林巍峰觉得,他这个提议已经很尽心了。 这次肯定要让孩子在齐家学好了再回来,可妻子不放心,他才让两个儿子平时去住读。 这一年到头都在外面读书,放假总该可以回家吧?放假的时候让年崽出去玩玩儿,也长见识,不挺好的。 “那你是怎么想的?”宗夫人问。 徐娟委屈地说:“我年崽那么小,我说放假出去玩儿也行,我陪着,他不答应。” 宗夫人:“……” 徐娟是被林巍峰那句“长见识”给打动了,林巍峰说,世界各地,想去哪儿去哪,送年崽出国旅游也行,长大了送他去名校的夏令营冬令营。 但是孩子一个人,哪怕林巍峰说会安排人作陪,她还是不放心。 宗夫人叹了口气:“你……” 刚开口,被一阵铃声打断,徐娟不好意思地说:“芸姐,我接个电话。” 第262章 徐娟手机上的联系人很少。 家人基本上不可能联系她,当年她嫁给林平,娘家狠要了一笔彩礼,给她弟弟娶媳妇。 等她嫁过去,却一点儿陪嫁都没有,就身上一身打补丁的破衣服,连床被褥都没给。 徐娟被寒了心,而且娘家离得远,结婚几年,一次都没回过娘家,基本上是断了联系。 现在离了婚,婆家也没联系了。 朋友……真正称得上朋友的,只有宗夫人一个,就在她面前坐着。 所以电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徐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响了。 她一边掏手机,一边想,会是谁给她打电话? 难道是林巍峰? 等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名称,徐娟动作一顿。 不是现任,是前任。 “我……我接个电话……”徐娟起身,不太好意思地说。 宗夫人抬手示意她自便,徐娟忙拿着电话走到角落里。 她接通了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里的男人,嗓音沙哑地说:“我想接年崽回家。” 徐娟急道:“林平,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说好了年崽跟她,她也通知他去看过年崽学校了,为什么突然反悔? 难道…… 徐娟一阵心虚,难道是知道双胞胎的事,知道她在跟林巍峰提离婚? 可是林平怎么晓得的,两边的交际圈完全不重叠。 林平的理由简洁明了:“我妈病了。” 徐娟沉默了,片刻后:“妈……阿姨她现在怎么样?” “在医院。”林平的嗓音里透着疲惫,显然目前面对的这些事,让他身心俱疲。 之前因为发现蹊跷,父母一天到晚打电话催他,一定要年崽接电话,甚至说要到城里来找他。 二老大半辈子,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 贸贸然的跑出来,林平真担心他们会走丢了。 被逼到没法子,那天去偷偷看过孩子放学,确认年崽过得很好,以后也会过得很好,林平晚上回去,跟父母打电话说了实话。 他离婚了,妻子嫁给了一个有钱人。 他给不了孩子优越的生活,有前途的未来,所以把孩子也给了前妻。 这些事是林平每每想起来,都深觉屈辱难过,难以释怀的经历。 但他必须跟父母再重复一遍,甚至为了让他们也接受,他要很详细地描述,他的前妻这次嫁的男人多有能力多有钱,他们能给年崽怎样优越的生活,孩子读的学校有多好。 林平不是个话多的人,恰恰相反,很多时候,他都讷于口舌。 这恐怕是他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滔滔不绝,电话那头的父母,渐渐没了回声。 林平说得口干舌燥,终于停了下来。 他轻轻喘了口气,哑声道:“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年崽接不到电话,是因为他跟老婆离了婚,孩子跟了妈妈。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电话线里传递。 过了好一会儿,林平才听见他爸苍老的声音:“咱年崽,以后就是城里娃了?” 林平说是。 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接着,是老人似是自言自语的絮叨:“挺好,好啊,娃儿在城里头上学,以后一准能考上大学,有出息……” 林奶奶抹着眼泪,忍不住问:“不能看看孩子吗?咱跟你一样,不到孩子面前儿,偷偷看一眼也不成?” 可以的。 徐娟告诉了他年崽的学校,他们甚至可以瞒着徐娟,偷偷的去看孩子。 想看的话,只要孩子上学,每天都能去看。 可是这哪是一眼的事儿,看了第一眼,就想着第二眼,看了第二眼,就想每天都能见着。 往后呢?想不想再跟孩子说句话,听他喊一句“爷爷奶奶”? 不成的,徐娟现在的男人愿意养着他的儿子,难道会希望孩子还有爷爷奶奶,还有另一个爸爸? 他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去打扰徐娟,也不敢提要看孩子的事,就是担心那家的男主人,会觉得他碍眼,会对他年崽不好。 那次电话之后,林家二老再也没有打电话催着要跟孙儿通电话了,甚至他们连给林平的电话都少了。 林平每天闷头干活挣钱,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能干什么。 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挣钱。 直到他接到余妙妙的电话,说他妈病倒了,现在在县城的医院。 林老太太是早上准备下地干活的时候,突然倒下的。 刚走到家门口,正跟老伴儿说话呢,人身子一歪,就倒下去了。 林老爷子慌了神,想把她先抱到屋里去,然后去找村里的赤脚医生。 恰好余妙妙从自家院子里出来,看见这一幕,立刻开着她的小三轮,把老太太送到镇上的医院。 他们不让余妙妙跟林平说,余妙妙也不好擅作主张。 在镇上挂了盐水,又住了两天院。 医生查不出啥大病,但林奶奶肉眼可见的精神低迷,提不起劲儿,身上也没力气,浑浑噩噩,人也日渐消瘦,吃不下饭,看着状态就不好。 然后又转到县医院,又住几天院,钱花出去了,人还是不好。 林奶奶心疼钱,不愿意继续住院,要出院。 可她那会儿连走路都勉强,余妙妙哪敢让她出院。 老人家固执起来,谁都劝不动。 余妙妙没办法,只好联系了林平。 她想着,老人身体重要,要怪她就怪吧,如果林奶奶就这么出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没办法原谅自己。 林平接到电话,连夜买车票赶回来,看见被抽走了精气神的父母,他一瞬间明白了。 这是心病。 父母一辈子为他操劳,他结婚生子,又开始带孙儿,省吃俭用给儿孙攒钱。 现在年崽让他送走了,老人家知道是为了孩子好,理智上强迫自己接受,但感情上受到的伤害和刺激,实在难以弥补。 两人强撑了一段时间,林奶奶是撑不住了,所以一下子倒了下去,倒下去之后那股劲儿就没了。 林老爷子也不遑多让,也就是现在老伴儿病着,需要他,否则他也撑不下去了。 林平看着陡然间苍老了许多的父母,心如刀割,恨到捶自己的头。 他不怨恨妻子离婚改嫁,也不怨她要走孩子,只怨自己没出息。 但父母已经成这样了,不能放着不管,林平犹豫良久,还是给徐娟打了这个电话。 徐娟得知林奶奶病倒的消息,关心之余,还有丝丝心虚。 她知道年崽对于二老来说有多重要,但还是把孩子要了过来。 固然是为了孩子的未来打算,可要说一点儿私心都没有那是假的。 “我想带年崽回来。”林平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带孩子去看他爷爷奶奶。” “应该的,应该的……”徐娟连声道。 公公婆婆对她是真没话说,现在他们病了,她压着不让孩子去看他们,像什么话。 不过……她现在也是麻烦缠身。 徐娟不敢跟林平说双胞胎的事,担心他会因此把年崽要回去。 “你……你先跟……跟年崽爷爷奶奶说一声,年崽会去看他们。”徐娟许诺说。 她明白,二老是心病,先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病就能好一大半。 林平听见这个回复,也松了口气。 徐娟又说:“我这边还有点儿事儿,等处理好了,就送年崽回去。” 她也不说让林平来接的话,这次要是谈不拢,她跟林巍峰掰了,自然是她送年崽回老家去看望爷爷奶奶。 挂了电话,徐娟转身回去。 宗夫人见她面有难色,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需要帮忙吗?” 徐娟犹豫了一下,想到宗夫人对她的无私帮助,干脆说了实话:“年崽爷爷奶奶生病了,我得带孩子去看看他们。” “严重吗?要不要接到这里来看看?”宗夫人说。 徐娟隐约心动,虽说都觉得老人是心病,但二老确实年纪大了,这些年又一直操劳,身上病痛肯定少不了。 她亲爹妈对她不好,公公婆婆对她却不差,跟林平离婚有很多原因,但绝对跟公公婆婆无关。 “我再问问吧。”徐娟终究犹豫了。 说实话,她不是很想回老家去,她在那个封闭的环境里生活了二十来年,有些思想,已经在她身上留下很深的印记。 在村里,离婚是很件很不好的事。 离了婚,男人会被嘲笑没出息,连媳妇儿都看不住。 女人会被指指点点,说一些非常过分的话。 …… “妈妈,今天我还在阿廷家吗?”景年抓着妈妈的问。 徐娟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摸了摸崽崽的头发:“妈妈很快来接你。” 景年撇了撇嘴,这话妈妈都说好几回啦!他现在还在阿廷家。 “这次是真的。”徐娟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景年歪歪头,没当回事,反正他在阿廷家也很好,不想去林叔叔家,叔叔家不好。 他是不急,144急死了。 “你要过生日了你晓得伐?”144天天问。 已经很近了,还有不到一周时间。 第一次问的时候,景年很惊喜,欸我要过生日了吗?太好啦可以见爸爸啦! 第二次第三次,一次次的,反正生日就是不来,年崽就麻木了:“晓得啦晓得啦!” 144:“……” 啊就很气,这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吗?明明是景年的任务,他自己一点儿不上心,把它自己急个半死。 唉,算了,谁让它宿主是个崽呢,它作为一个优秀的系统,只能多操操心了。 想想远在不知道哪里的景年爸爸,还有自己事儿都没摆弄明白的景年妈妈,144绝望地想,任务大概只能等到年崽长大了,能到处跑有自主权了,恐怕才能完成。 然而一人一统都没想到,景年生日前一天,徐娟突然过来接景年,笑容神秘:“年崽,走,妈妈带你去过生日。” 第263章 宗夫人奇怪道:“年崽生日不是明天吗?” 阿廷还要在家里给年崽庆生,早早跟厨房说要准备冰激凌蛋糕。 这个天气吃冰激凌蛋糕是有点儿冷,但谁让年崽他就好这一口,有时候晚上做梦还在喊“冰激凌”。 而且家里开着暖气,过生日嘛,一年就这一回,也就由着他了。 这怎么的,要带孩子去哪呢? 宗廷紧紧抓着年崽的手不放,他都准备好给年崽过生日了,为什么突然要带他走。 徐娟拉着宗夫人到一边,小声说:“芸姐,年崽爸爸,还有爷爷奶奶都来了,我带年崽去见见他们,明天一起给年崽过生日。” “好啊!”宗夫人没见过景年爸爸那边的亲人,但听年崽提起过。 小家伙儿经常念叨爷爷奶奶,吃着好吃的,会想着这个爷爷爱吃,那个奶奶喜欢,别看小家伙儿人小,记性可不差。 “你……你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宗夫人含蓄地问道。 其实她想问道是林巍峰的意见,徐娟带着年崽去跟他爸爸还有爷爷奶奶团聚,跟一家子似的,林巍峰能不介意? 她担心徐娟是一时冲动,瞒着林巍峰的,两人正在谈离婚的事,要是把林巍峰激怒了,使点儿什么手段,落个不好的结果,是大家都不想看见的。 徐娟脸上显出点儿得意:“他不同意,我跟他讲道理,我们已经商量好了。” 宗夫人:“你们商量好什么了?” 徐娟说:“往后我们年崽,逢年过节,寒假暑假,想回家了,都可以回家去,去见他爷爷奶奶和他爸。” 凭良心说,徐娟没有离了婚就不让孩子接触爸爸和他那边亲戚的想法。 年崽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宗夫人都知道他多念着老人,徐娟不可能不知道。 她一次又一次的跟年崽说谎,不是不心虚,不是不难过,但她也没办法,做了这个选择,只能蒙头走下去。 好在事情出现了转机,双胞胎的针对,现在竟然说不上是福还是祸了。 “他答应了,以后年崽可以跟他爸爸那边联系。”徐娟语气轻松地说。 林巍峰答应徐娟把她跟前夫生的孩子接到身边来,又不愿意年崽跟他爸爸再有过多接触,未尝不是因为年崽年纪尚小,林巍峰觉得孩子能养熟。 他也不是想把年崽当亲儿子养,否则也不会不让他改口叫爸爸,而是任由他喊叔叔。 但花钱花精力养在身边的孩子,长大了要是有出息,就当给他儿子培养一个助手了。 他希望景年亲近他们家亲近他的儿子,自然不希望年崽一直惦记着生父。 徐娟没想这么多,她对孩子唯一的期盼就是平平安安长大,当个生活安逸的普通人。 接连遇到这么多事,她再怯懦也被逼着站起来,回过头自己琢磨了许久,想着看林巍峰的态度,她离婚这事儿难办,除非他自己改变主意松口,否则很难离成。 宗夫人倒是表示可以帮忙,但毕竟是家事,而且总是麻烦人家,她心里很过意不去。 一个人闷头想了许久,徐娟转了个思路,如果不离婚,提点儿什么条件合适。 可能这就是进步吧,以前在林巍峰面前连话都不敢大声说,两人因为离婚这事对峙僵持了一段时间,连条件都敢跟他提了。 宗夫人听她说完,心情复杂。 徐娟什么性格,接触这么久,她是了解了,能跟林巍峰谈条件谈成这样,着实出乎她的预料。 “我、我就是想让年崽高兴一点儿。”徐娟不好意思地说。 她离了婚,其实心里一直觉得亏欠孩子。 孩子该有爸爸妈妈的疼爱才对,林巍峰没把年崽当儿子,景年同样没把他当爸爸,徐娟也从来没有这个想法。 现在这个结果,在她看来很好了。 林巍峰还是愿意花钱养着她和年崽,年崽也能跟他爸爸联系,放假可以去看爷爷奶奶,孩子有钱也有爱,啥都不缺。 宗夫人抱了抱她:“你是个好妈妈。” 徐娟红了眼圈,她心里一直很心虚。 村里那个环境,她是晓得的,哪个孩子的爸妈离了婚,保准会有风言风语,说孩子妈不要孩子了,跟野男人跑了。 这也是她想把年崽接到身边来的原因之一,她没有不要年崽,她是想让她崽过好日子。 “妈妈!” 景年站在离她们几米远的地方,远远地看:“妈妈,你跟姨姨说好了吗?” 大人讲话不让他听,他就站得远远的,也不过来。 “说好了。”宗夫人笑眯眯朝他招手:“年崽过来。” 不光年崽过来了,宗廷也过来了。 他攥着崽崽的小胖爪子:“阿姨,你带年崽去哪儿?” 徐娟还没回答,景年举起手:“我知道!” “你知道?” 大人们都不敢相信,宗夫人逗他:“年崽你说说,妈妈要带你去哪儿?” 景年理所当然地说:“带我去找爸爸呀!” 这下徐娟和宗夫人真惊了,景年住在宗家,徐娟不可能提前跟他说这件事,宗夫人自己都不知道,更别说跟景年讲。 那他是打哪得来的消息? 宗夫人好奇,也直接问了。 崽崽眨巴眨巴大眼睛,表情疑惑,好像很奇怪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爸爸说,要给我过生日呀!” 明天就是他生日了,所以今天妈妈带他去爸爸,多正常啊! 两个妈妈都不说话了,她们都清楚,年崽爸爸当时说这话,是哄他的,是假话。 可是崽崽是理所当然的认为,爸爸说的话,就一定会做到,他坚信着这一点,所以一直记着,期待着。 徐娟突然很庆幸,庆幸她在年崽生日之前,解决了这件事。 否则孩子过生日没见到他爸爸,该有多失落难过。 “妈妈妈妈,我们快走吧,我好想爸爸呀!”崽崽欢快地蹦哒着,小脸上满是期待。 宗廷却误会了,他以为景年妈妈已经离完婚了,他要跟着妈妈走了。 他着急地抓着景年不放,想挽留,又说不出合适的话。 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别走,我给你准备了冰激凌蛋糕!” 原本打算给崽崽一个惊喜,现在也顾不得了。 这一招果然管用,景年立刻停下脚步,大眼睛里放着光:“冰激凌蛋糕?!” 冰激凌他超喜欢吃哒,蛋糕也好好吃,这么好吃的两种东西放在一起,得有多好吃啊! 光听见名字,就馋得要流口水了。 “嗯。”宗廷比划了一下:“这么大一个,双、三层的,还有你喜欢吃的水果。” 原本准备的是两层的,现在临时加了一层。 “哇————” 那么大的蛋糕,太快乐了吧! “我现在就想吃!” 景年一把抱住宗廷,摇摇晃晃撒娇:“阿廷,我就吃一口,尝一下好不好?很小很小的一口。” 其实蛋糕还没做好,明天生日呢,今天做那么早,不新鲜了。 但是宗廷不说,他一脸严肃地拒绝了:“生日蛋糕只能过生日的时候吃。” 这样啊,那好吧。 崽崽小小叹了口气:“那我明天再吃好了。” 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安慰自己,明天很快的,他很快就能吃到好吃的冰激凌蛋糕啦! 宗廷图穷匕见:“你现在走了,明天就吃不到蛋糕了。” “为什么呀?”景年不理解:“我不能回来吃蛋糕吗?” 宗廷一愣:“你还要回来?” 崽崽惊呆了,表情渐渐委屈难过:“你不想我回来,不想我住你家了吗?” “当然没有。”宗廷一口否决:“可是你不是要去找你爸爸……” “对呀!” 景年奇怪地看着他,不明白找他爸爸一起过生日,跟不回来有什么关系。 而且—— “我过生日,阿廷不一起吗?” “当然一起!” 不想着跟年崽一起过生日,他干什么要给他准备生日蛋糕。 “那为什么不能吃冰激凌蛋糕了?”景年又问了一遍。 宗廷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可能误会了什么。 他抬头看了一眼他妈,果然,一副忍着笑看好戏的表情。 宗廷:“……” 他默默松开手:“你走吧。” 景年:“冰激凌蛋糕……” “知道了!快走吧!”宗廷表情羞恼,送走景年后,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妈妈,阿廷有点怪怪的。” 坐在车上,景年回想起小伙伴的反应,迟钝地察觉到,宗廷好像在闹什么别扭。 徐娟想到两个崽的相处,忍不住想笑。 “阿廷逗你玩呢。”徐娟温和地说。 她跟恶趣味的宗夫人不一样,善良地想给孩子留点儿面子。 明天打算在外面找个饭店给年崽过生日,她刚才跟宗夫人提出邀请,她已经答应带宗廷参加年崽的生日宴。 原来是这样呀! 景年恍然大悟,阿廷平时就喜欢逗他,原来又是在跟他开玩笑。 不过看在冰激凌蛋糕的份上,景年觉得,逗他也没关系。 如果阿廷天天请他吃冰激凌蛋糕,他可以天天给阿廷当玩具! 畅想了一会儿冰激凌的美味,景年砸砸嘴:“妈妈,你吃过冰激凌蛋糕吗?” “没有呢。”徐娟笑着说:“一定很好吃。” “我也觉得。” 景年美滋滋地笑起来:“爸爸吃过吗?” 徐娟:“他也没有。” 崽崽欢喜地说:“那我明天请爸爸吃蛋糕!” 然后突然又变得失落:“爷爷奶奶也没有吃过……” 徐娟嘴张了张,又合上了,忍着没告诉他,爷爷奶奶也会有冰激凌蛋糕吃。 “还有妙妙姨姨,我好久好久没见到她了。妈妈你知道吗?妙妙姨姨是大学生哦,可厉害啦!” 第264章 “爸……奶奶!爷爷!” 朝着爸爸跑过去的崽崽,看见被爸爸搀扶着的二老,声音拐了个弯,甩着手朝老人跑去。 “奶奶!” 景年抱着奶奶大腿,笑着笑着哭起来:“奶奶你们怎么来了,我好想你们呀!” 林奶奶弯腰抱住崽崽,忍着泪意:“乖啊,乖崽,奶奶也想你。” 她在医院挂盐水,浑身没劲儿,吃不下饭也走不动路。 儿子说带她来看年崽,她一下子就振作了。 林爷爷也放下了矜持,抢着要抱抱孙儿:“让我抱抱年娃儿。” 两个老人轮流抱了抱孩子,舍不的撒手,稀罕得不行。 年崽笑着笑着哭,哭完了又笑,又哭又笑,高兴又委屈。 “你们怎么才来看我……”他啜泣着,“我想你们,我就喊你们,你们不在……” 这话说得,老两口跟着泪目,一叠声地说自己来晚了。 横竖年崽不是在林家住,看他们彼此不舍的模样,徐娟干脆把他留在了这里,让他跟爷爷奶奶还有爸爸睡一晚,明天再接他们一起给年崽过生日。 林平虽然在这个城市里待了几年,但一直在工地打工,住也是住在工地上工棚里。 工棚环境差,只是勉强给工人提供一个落脚点,一个床铺,木板床上睡人,床下塞着所有家当,别的空间,想都不要想了。 这种条件下想让父母也住过去是不可能的,跟着徐娟更不合适,林平一早给父母在宾馆开了个房间。 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星级宾馆,就是那种连锁便捷酒店,单人间一百多块钱一晚的那种。 即便是这种,换成林平自己住,也是舍不得的。 但父母难得来一次,他不愿意委屈他们。 他原本想开个大床房给爹妈住,他回去住免费的工棚,但是又一想,两人年纪大了,人生地不熟的,身边没个照应的不行。 便又改成了标间,标间的床也有一米二,挤一挤也能睡。 或者他把两张床并在一处,就很宽敞了,等要退房的时候再给挪回去。 景年留下,睡的地方是有的,他人小,不占地儿,往奶奶怀里一窝就能睡觉。 林爷爷和林奶奶半辈子没出过村,县城里的宾馆都没住过。 布鞋踩在地毯上,软绵无声,二老步子都不敢卖大了。 这多好的毯子啊!城里人竟然拿来铺地,日子太好过了。 城里人过得好,大城市过得更好,这么些高楼大厦,把脖子仰酸了都看不齐全。 二老一想到他们孙儿以后就是这大城市里头的娃,便心头火热。 再三跟徐娟确认了,他们跟年崽接触不会影响孩子生活才放心下来。 说实话,二老面对徐娟也怪尴尬的。 前儿媳妇这个身份,让他们拿不准应该怎么面对徐娟。 她突然跟林平离婚,嫁了个有钱男人,二老能理解她想过好日子,但情感上不太容易接受。 毕竟当初为了娶徐娟进门,彩礼几乎掏空了林家的家底儿,嫁妆却一点儿没见着。 而且他们年纪大了又没什么见识,思想老派,觉得嫁进来就是林家的人了,他们也没亏待过儿媳妇,怎么说走就走。 可徐娟对年崽又没话说,他们的想法是,女人离了婚,不带娃肯定比带娃好嫁人。 徐娟嫁了个有钱人,还惦记着带年崽去享福,一心为孙儿的老两口,一下子对徐娟毫无怨气了。 其实不光他们尴尬,徐娟也觉得尴尬,所以安置好年崽后,就匆匆回去了。 景年跟妈妈挥手拜拜,虽然是个陌生环境,但爷爷奶奶还有爸爸都在,他就不害怕啦! 许久未见,景年跟爷爷奶奶有说不完的话。 问爷爷奶奶好吗? 想吃奶奶做的烙饼了。 走的时候忘记带爷爷给他做的小木狗,很想拿给他好朋友看呢! 妙妙姨姨又做什么好吃的了吗? “好,都好!” 林爷爷和林奶奶,一人牵着崽崽一只手,舍不得松开。 想吃烙饼?奶奶给做!吃多少都行。 小木狗忘记带了?爷爷再给雕一个,给崽儿好朋友也雕一个。 妙妙?妙妙也惦记着你呢!做了啥好吃的都不忘给他们老两口送一点儿。 有时候会听她感叹,说可惜年崽不在,不然肯定喜欢吃这个。 景年听得直点头,对对对,妙妙姨姨做的好吃的,我肯定喜欢吃! 然后又问年崽过得怎么样,这是长辈最操心的,担心孩子在别人家过的不好。 怎么样? 除了想念爷爷奶奶,爸爸姨姨,以及刨除糟心的双胞胎,其他一切都好。 在熟悉的人面前,年崽就是个小话唠。 他那小嘴吧啦吧啦,说个不停。 一会儿是他的好朋友宗廷,一会儿是学校里的老师同学。 当然少不了各种好吃的,把他自己都给说馋了,想起那些美味,忍不住咽着口水说:“奶奶,阿廷说,给我准备了冰激凌蛋糕哦,明天我过生日,就能一起吃啦!” 阿廷阿廷阿廷,这几乎是崽崽嘴里出现最多的词。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年崽过得很好,他新交了个很好很好的朋友,叫宗廷。 学校也特别好,孩子说的那些,他们想都没想过。 还有啥游乐场,有那么多没听过的课呢。 娃娃们玩着,就学会那么多东西? 这城里的学校,城里的老师可真不一般啊!难怪城里娃能考上大学,他们乡下孩子,奔了命的学,也不一定又个好结果。 “娃儿,你要好好学习啊!”林爷爷语重心长。 这么好的学习条件,要是不好好珍惜,多让人心痛。 “嗯嗯,爷爷,我可爱去学校啦,老师夸我哦!”崽崽骄傲地挺起小胸脯,作为小星星班最受同学欢迎,最受老师喜爱的小星星之一,他有这个骄傲的底气。 “好,好!” 林爷爷笑得皱纹都出来了,在老人家看来,能得到老师的表扬,那是顶顶了不起的事。 晚上,景年睡在爷爷奶奶中间,爷孙三个不停说着话,有说不完的话,一直说到奔波一场,疲惫不堪的老人们都睡着了。 可能因为见到爷爷奶奶太高兴了,景年精神有点亢奋,爷爷奶奶睡着了他也没睡着。 林平起身看他们被子有没有盖好,给他们掖被子,才发现年崽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根本没睡着。 “怎么还没睡?”林平小声问。 “爸爸!”崽崽露出欢喜地笑容,捂着嘴巴,小小声地说:“爸爸,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跟我过生日哒!” 林平表情一僵,微微撇过头,不敢跟崽崽对视。 “爸爸,妈妈说,以后我可以跟爸爸出去玩儿。” 年崽笑嘻嘻地问:“爸爸,我乖乖的,你再带我去游乐园玩儿好不好?” 刚才林平已经听年崽提起过,说他住的地方,也有一个游乐园,妈妈带他去玩过儿。 “妈妈不是带你去过?”林平这话说出口,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儿。 “不一样哒!” 景年着急地声音都变大了一点儿,担心吵醒爷爷奶奶,又连忙捂住嘴巴。 不一样的,妈妈是妈妈,爸爸是爸爸,妈妈带他去玩儿,不代表爸爸带他去玩了呀! 林平笑了一下:“好,回头爸爸带年崽去玩儿。” “说好了哦。” 崽崽伸出小手,“爸爸拉勾!” “拉勾。” 大手牵小手,勾着小指,贴着大拇指。 年崽的眼里像是有星星,闪闪发光。 “好了,快睡吧,明天起来,我们年崽就五岁了。”林平温和地说。 嘻嘻。 我要五岁啦! 崽崽乖乖闭上眼睛,却激动地睡不着。 他不敢睁开眼睛让爸爸知道他还没睡着,只能去骚扰不需要睡觉的144。 “四四,我很快,就不是四岁的小朋友啦!”小家伙儿的语调十分欢快。 “嗯嗯。”144敷衍道:“你是五岁的小朋友了。” 真了不起啊,五岁了呢。 “明天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给我过生日哦!” 他像炫耀一样:“阿廷说,还有冰激凌蛋糕吃,好大好大呢,特别特别好吃。” 明明没吃过,这口气倒像是吃过很多次。 年崽砸砸嘴,可惜地说:“四四吃不了,不然,我请你吃蛋糕呀!” 说到这个144就气,当然,气的不是吃不吃得到蛋糕。 它一个系统,味觉系统跟人类不一样,给它来几段刺激一点儿都数据流才是正确的投喂方法。 不过这个它的幼崽宿主理解不了,跟他说了,大概又要当成它是个食谱跟人类不一样的妖怪。 它气的是什么? 它气它天天着急上火的操心宿主的任务,计划都列了一大堆,从现在能完成的可能到现在完成不了,尽力维持现状等年崽长大了再去完成。 它多操心啊! 它一个序号这么靠前的牛逼系统,跟个带崽的老妈子一样。 结果呢? 人家根本不需要它瞎操心,啥都没干,吃喝玩乐,任务目标自己凑一块儿商量着,把任务给他完成了。 不是说它盼着年崽任务完成不了哈,它之前都愁死了,就是……就是那种挫败感。 忙忙活活着急上火,费尽心思去想怎么完成任务,什么都不知道的年崽高高兴兴过他的小日子,一颗糖都能让他笑半天。 那会儿它就觉得,宿主靠不住了,它肩负重任,它无人知晓的伟大。 等宿主脱离这个世界,了解到一切,一定会感激它的。 144连怎么谦虚的话怎么说都想好了。 呵。 呵呵。 呵呵呵。 “四四,你不高兴吗?” 一无所知的景年奶声奶气地问:“你是想吃冰激凌蛋糕吗?” 144:“……没有。” “我就是觉得……” 它用一种新的眼光打量它的宿主:“我觉得,你这个崽,好像有点儿运气在身上。” 第265章 十年后。 余妙妙起了个大早,洗漱完之后,一边收拾食材,一边顺手开了直播。 十年过去,她早已经成了直播平台美食区的头部主播,坐拥数百万粉丝。 这个直播平台不支持刷数据,粉丝数都是实打实的,变现能力相当恐怖。 加上其他平台,粉丝数早已经过千万,到哪儿都可以称一句大主播。 余妙妙成功将兴趣爱好发展成了谋生手段,早已经实现经济自由。 当初她刚跑到山里来直播的时候,是瞒着家里人的,只有关系最好的朋友知道一点儿,不过大家都以为,她就是工作没了心情不好,去山里散散心。 就连余妙妙自己都是这么想的,可能什么时候她没钱了混不下去了,就乖乖回去找工作,打工赚钱。 但是谁也没想到,她竟然在直播行业发光发热,找到了让她觉得舒服的生活方式。 曾经贫穷落后的小山村,随着国家的发展政策惠及到这里,以及好心人的捐助,相比十年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先修的就是路,现在村里去山外的路,不说多宽敞,最起码一路坦途。 村口修建了公交车站,去镇上只要半小时,收三块钱,大大方便了村民们出行,也给了他们将农产品带出村里,换取一定报酬的机会。 后来又有政府带头搞建设促发展,加上余妙妙越来越火,虽然在当时相比其他大主播不值一提,但在这个小地方,称得上很有名气了。 于是就找到她,大家谋求合作共赢。 再后来,村子又运气特别好的收到大笔捐款,在多方的共同努力下,将原本封闭落后的小山村,建设成小有名气的休闲度假村。 因为规划合理,管理得当,经营得非常不错。 他们没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噱头,就是把村里的基础设施建设好——这是“好心人”捐款修的。 然后又由政府牵头,免贷放款给村民——这个贷款也是好心人捐助的,让他们包山种树,开塘养鱼种藕。 这些原本村民就在干,只是规模比较小。 现在政府给出钱,还愿意给他们兜底儿,赔了不用还贷,赚的钱归他们自己,但是贷款要还。 这样一来,村民们就愿意了,否则他们不敢贷款的,担心赔钱,还不起贷款家里背债。 在政府的引导下,村子的整体规划很和谐,游客们来了,可以赏花摘果,钓鱼摸虾,吃农家菜,喝自家酿的果酒米酒。 来村里游玩的成本非常低,如果是附近县城或者乡镇的人,过来一趟,自驾就不提了,公交车也才几块钱,十块钱以内解决出行问题。 村里的游玩项目价格都很平易近人,不会特别设置高价。 比如摘果子,如果这种果子,村□□出去卖五块钱一斤,那客人来自己采摘,也是五块一斤。 村民觉得自己省了事还赚了钱,游客觉得自己享受到了摘果子的乐趣,挑选到了最好最新鲜的果子,价格还非常便宜。 彼此都满意,彼此都开心。 餐费价格也不高,餐饮行业本就暴利,农家自产自销,成本非常低,价格定低一点儿也有得赚。 挑了几家做饭手艺好的,让他们开农家乐,都是农家菜,做得可以不精细,但一定要干净卫生。 游客们自己选的食材,看着新鲜干净,吃起来味道也不错,价格还特别便宜。 靠着主打性价比高,又有余妙妙卖力打广告,从客人零星的来,到慢慢有了固定的顾客群。 有些离得近的附近城市里的人,周六周日一家子开车过来玩一圈儿,一共也花不到几百块钱。 口碑做出去了,村子发展就越来越好。 没有客人的时候,该种地种地,该种树种树,自己的心不乱,生活的节奏就不会乱。 有正常的营生,游客来的收益就当外快,两头赚钱,日子自然越过越好。 余妙妙跟村子的发展是相辅相成,一开始靠着她引流,给村里打广告。 后来村子有名气了,又开始反哺她。 而且官方的宣传,给了余妙妙一个非常好的正面形象。 余妙妙如今已经今非昔比,以前就那么一点儿粉丝,每个月勉勉强强挣几千块钱,能攒下钱全靠消费低。 现在不一样了,一开播,直播间里都是人,还有许多粉丝闻讯赶来。 礼物直接刷了起来,不要钱的免费礼物更是把直播间叠得满满当当。 余妙妙手上动作不停,分心抬头看了眼弹幕。 现在她已经有了专业的团队,不过偶尔她开直播,懒得喊人过来,还是跟十年前一样随性,拿个手机随便就开了。 也不是,现在有那种单人拍摄设备,外形像只小蜜蜂,提前设定好焦点后,小蜜蜂会围绕着她飞行拍摄。 当然,没专业摄影师拍的那么好,偶尔还会犯一些傻瓜式错误,但平时随便播播,够用了。 屏幕上不光礼物刷得多,弹幕也刷得飞快。 有人问好,有人跟主播贴贴,有人打招呼问今天怎么突然开播,还有一批人,弹幕的字里行间洋溢着期待兴奋。 “中考完了吧?放暑假了吧?” “是的没错,放暑假啦!” “夏天来了,暑假来了,激动!” “呜呜呜终于放假了,我等得花都谢了。” 有些新粉丝不明所以,奇怪地问:“放假怎么了?这么多初中生粉丝吗?” “emmmm,虽然我确实是初中生,但是你这话不太好听。” “别管新人了,所以初中是真的放假了吗?” “是的没错,中考生只会放得更早,而且没有暑假作业,随便浪(疯狂暗示.jpg)。” “在线等一个年崽!” “求求了,我们年宝都十五了,马上就是高中生,你们继续崽崽崽崽的喊,他不要面子吗?” “笑死,年宝好到哪去了吗?” “我们这些看着崽崽长大的姐姐姨姨,凭什么不能喊年崽?就要喊就要喊,他长再大,也是我们的崽!” “?别做谜语人ok?年崽到底是什么崽?你们谁的崽?难道……难道是主播的崽?” “不是吧不是吧,千万粉丝大主播暗中生子,孩子都中考了?” 只是低头洗了个菜的余妙妙:“?” 她自以为已经在各种奇葩杠精黑子身上,见识到了物种的多样性,但依旧会折服于某些人神奇的逻辑。 “你们……” “姨姨!” 清亮的少年音在大门外响起,余妙妙家早就重新装修过,大铁门被推开,穿着蓝白相间水手服的少年从门外走进来。 微长的短发打着卷,蓬松的垂在脸侧,似乎有些热,细白的手指扒拉着额头的发。 “姨姨,我放暑假啦!” 景年像回到自己家一样,先去洗了手和脸,甩着一脸水珠子来找余妙妙。 在他入境的那一刻,弹幕瞬间疯狂。 “啊啊啊这是什么神仙美少年!美色杀我!” “这水好白……啊不是,这腿好凉……” “年崽年崽!呜呜呜年崽我终于等到你了,年崽让妈妈亲亲,嘿嘿嘿亲亲年崽……” “?前面的,你不是初中生吗?” “众所周知,年崽的粉丝中,妈粉占据半壁江山,是的我坦白了,我是男妈妈,年崽妈妈抱抱!” 景年已经不是不识字的四岁崽了,瞥一眼弹幕,白皙的脸颊顿时飞出两朵红云。 “他对着我脸红,他心里有我!” “他看我脸红!我们两情相悦!” “他眼里是我的id,他想在结婚证上写我的名字!” “讲个笑话,妈粉。” 景年:“……” 自从他个子开始抽条,用姨姨的话说张开了之后,直播间弹幕的画风就越来越奇怪了。 “我是热的!” 他徒劳地辩解了一句,往余妙妙背后藏了藏:“姨姨,我渴死了,有冰激凌吗?” “给你准备着呢,自己去拿。” 知道年崽暑假要回老家陪爷爷奶奶,余妙妙老早就准备起来了,他最喜欢吃的冰激凌,囤了一冰箱。 景年跟回了自己家一样,轻车熟路去冰箱里抱了一桶冰激凌出来。 他几乎每年寒暑假都会回老家来陪爷爷奶奶,有时候不会待一整个假期,但基本上大部分放假时间都在这里。 十年相处,跟余妙妙就像自己家人一样。 当初刚回来的那个暑假,直播间等待许久的崽崽粉欢欣鼓舞,高兴的像过大年。 当时他们统一口径,说年崽是被爸爸带到城里上学去了,他家里的那些变故,都藏着没有讲。 倒不是这些事不能见人,而是私事摊在公众面前,难免会被指指点点,引众人议论不休。 自那之后,景年就是放假的时候会在直播间出镜。 十年过去,余妙妙直播间的粉丝来了又走,但很多老粉,都可以说是看着景年长大的,陪伴他渡过了童年,又在慢慢走过少年。 景年心里很感激她们的陪伴,但是……但是偶尔会觉得,那些叔叔姨姨,哥哥姐姐们,太热情了。 “你妈妈给我打电话了,让你少吃点冰激凌。”余妙妙看他抱了一大桶出来,连忙说道。 景年急得在摄像头外面直给她使眼色,啊呀这是可以在直播间讲的吗?大家都要知道,他十五岁了,初中毕业了,还被妈妈管着吃冰激凌! 余妙妙忍着笑,从善如流地改口:“是我说错了,你妈妈今年没说过,吃吧吃吧!” “哈哈哈笑死,解释不如不解释。” “是的是的,今年没说过,去年还在说。” “年崽别害羞,姐姐二十多了,还在问妈妈家里的牛奶能不能开箱……” “谁不是呢?今天物业敲门,我说我家大人不在家,我大学都毕业了……” 第266章 观众们纷纷分享自己的经历,直播间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景年见这么多哥哥姐姐都跟他一样,也放松下来,抱着冰激凌桶挖挖挖。 “怎么这么喜欢吃冰激凌,给我也拿一盒去。”余妙妙看他吃,也馋得慌,年崽做吃播从来不让人失望。 “不知道欸。” 景年立刻跑去给余妙妙也拿了一盒,“姨姨给你,你喜欢的抹茶味。” 余妙妙接过冰激凌,景年那一大桶刚吃了上面一层,她干脆停下手上的活儿,两人开始边吃冰激凌边聊天。 “我们好像在水时长哦。” 景年挖了一大勺冰激凌塞嘴里,被冰得直哈气,“要不先把直播关了吧。” 观众顿时像受了刺激,狂发弹幕: “我等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连敷衍我五分钟都不愿意。” “林景年,你没有心!” “融化的冰激凌,就像融化的我的心。” “冰激凌凉吗?没我的心凉。” 那些想正经劝劝景年别关直播的观众,被这些奇形怪状的评论给惊住了,跟摄像头对着的景年一样,惊讶得合不拢嘴。 景年艰难地咽下一口冰激凌,突然觉得冰激凌也没那么好吃了。 “别搭理他们。” 余妙妙不像景年那么单纯,她是见惯大场面的,别说这种观众假装发疯,真发疯都见识过。 她悠闲地吃着冰激凌,浑不在意地说:“越搭理他们,他们越来劲儿。” 景年:“啊?” 是这样吗? 可能因为他以前年纪小,观众们对他都很温和,就算有那种恶意的不好的弹幕,其他人为了保护他,要么房管删得很快,要么其他观众会用弹幕快速刷过去。 这种集体搞事的,他很少见到。 “没错。”余妙妙的话透着一股子冷血无情:“让他们嚎去,多哭哭,排毒。” 就算成了大主播,余妙妙还是那个余妙妙,永远走在跟粉丝相爱相杀的路上。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嘴毒主播,喷粉丝,取关了。” “前面的,上次说取关的也是你吧,你怎么还在?” “呜呜呜妈妈她骂我……” “我粉你二十年,你就是这样对我,没意思,再见了。” “……我以前吹我十年老粉,已经很心虚了,第一次知道喵喵竟然已经直播了二十年。” 这次连景年都不紧张,他从五岁起就看见姨姨的粉丝说要取关,十年过去了,他甚至在直播间里,还能认出几个十年前已经取关的粉丝。 比如刚才说关注二十年那个…… 知道他们是在开玩笑,景年就不在意了,安心挖他的冰激凌。 余妙妙问:“这次待多久?” 景年毫不犹豫地回:“待到开学。” 开学后他就是高中生了,假期没以前那么多,想考上理想的大学,也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所以想趁着假期,多陪陪爷爷奶奶。 二老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以前,有时候景年会想,小时候他要是没有跟着妈妈,而是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会不会好一点儿。 但是想到爷爷奶奶每次听说他考试成绩很好,听他说起校园生活那种开心劲儿,又觉得或许这才是他们希望的。 “嚯。”余妙妙不由露出笑容,她自然是盼着景年多待一段时间。 崽是她看着长大的,从一只软萌的奶团子,长成现在的清俊少年郎,要不是没有当妈的心态,几乎要当成自己的崽来养了。 景年上学忙,她也就偶尔外出旅游,会顺便去看看他,见的时候少,直播间观众催,她自己也想得慌。 “怎么没见阿廷?他没跟你一起来?”余妙妙又问。 她和宗廷能认识,全靠景年作为纽带,都是崽崽亲友,慢慢也就熟悉了。 这些年景年寒暑假回老家,偶尔宗廷会跟着他一起来玩儿,不光余妙妙认识他,直播间的很多老粉儿,也都知道年崽最好的朋友叫“阿廷”,两个崽是竹马竹马,一起长大。 说起来,直播间也有个很有名的“廷”,景年的榜一大佬,钱多话少。 不过大家都没把两个“廷”往一起联想,这谁想得到? 一个是有钱大佬,四十多岁的成功男士,工作忙时间少,就是钱多,要讲话,先打赏,浑身洋溢着金钱的气息。 一个是跟年崽差不多大的人类幼崽,虽然看不到长相,声音也不像年崽那么奶,但是幼崽欸,不都是软软甜甜的生物吗? 这两者差别太大了,任谁脑洞大开,也联系不到一起去。 顶多是调侃一下,崽崽这体质好特别,特别吸引名字里带“廷”的人,直播间含“廷”度过高。 本来嘛,就是开玩笑,然后真的有观众冒出来说,自己名字里面就有“廷”,这个字不算特别常用,但也不生僻,粉丝够多基数够大,就显得人很多。 这下更没人会把两者往一起想了,只觉得是巧合。 宗廷当然不会自曝马甲,这件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藏了过去。 宗廷没在直播间露过脸,余妙妙也很注意,不让他出镜。 直播间的观众只知道是个声音很好听的小男孩儿,有点儿小傲娇,口是心非,经常被打直球的年崽弄得自己生闷气。 有时候他们会故意使坏,戳破宗廷的小心思,发弹幕解释给景年看。 景年恍然大悟,原来阿廷你是这样想的呀! 好别扭哦。 宗廷:“……” 听我说谢谢你。 因为这些原因,他可不待见直播间那些乐子人。 可是他又拿那些人没办法,最起码“宗廷”是没有办法的。 他在心里默默记仇,转头就找个机会,切号上线。 那些乐子人就喜欢在直播间吹水,说得多了就容易犯错,宗廷仗着是榜一大佬,有管理权,抓着小辫子就给记仇本本上的人禁言,惹得那群人鬼哭狼嚎地喊“大佬手下留情”! 都说小孩子的友谊是脆弱的,可能吵一次架,认识一个新朋友,或者因为一点儿什么小矛盾,就渐行渐远,终成陌路。 但景年跟宗廷不一样,直播间的观众可以说是见证他们互相陪伴着,手牵着手,慢慢长大。 他们也吵过架,生过气,但景年舍不得宗廷,宗廷也舍不得景年。 要么景年先低头,拉不下面子,就撒撒娇,大部分时候到这一步就和好了。 如果撒娇不行,就坐在地上,抱着宗廷的腿哭,总能哭到他没法子。 要么宗廷先扛不住,主动去跟景年和好,他是不可能撒娇的,更不可能抱着景年的腿哭,但是他有钞能力。 买景年最喜欢的吃的玩的,一直送一直送。 还在他面前吃在他面前玩儿,把孩子馋得哟。 手段非常残忍。 就很丧心病狂。 不过两个孩子感情好,这是所有直播间观众的共识。 也有人开过玩笑,说可惜不是青梅竹马,否则他们能看着两个崽手牵手一起长大,从校服到婚纱。 不过这种声音很小,就算有人说,也会被其他人制止,或者岔过去。 两个孩子都太小了,开玩笑不合适,而且谁说一起长大就得结婚?就不能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吗? 而且,是两个男孩子欸! 总之,直播间的这些观众,尤其是老粉,认识景年的,必定知道宗廷。 余妙妙一问,很多人也好奇起来: “是啊,这次阿廷没来吗?” “阿廷今年多大了?十八还是十九?是不是高考了?” “没那么大吧?我印象中阿廷只比年崽大一两岁的样子,应该刚上高中吧。” “不可能,我记得大三岁。” 直播间突然议论起年龄,余妙妙离得近,却看出来景年表情有点不自然。 她偷偷问:“怎么了?闹矛盾了?” 景年撇了撇嘴,之前妈妈还有宗阿姨都问过他,但他没说,因为有些话,跟家长不好讲。 但余妙妙不一样,说是长辈,又比长辈多一份亲近,更像一个可以分享小秘密的大姐姐。 他冲余妙妙招招手,示意她把耳朵凑过来。 余妙妙低下头,景年用手挡着嘴巴,跟余妙妙耳语几句。 余妙妙惊讶地瞪大眼睛:“真的?!” 她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忍着笑,又有点儿生气,这个气好像生得也不是特别真,总之就是一个很别扭的表情。 弹幕立刻不争年龄了,问号开路。 “?有什么是我们这些尊贵的观众老爷不能听的?” “?什么悄悄话,要瞒着正义的粉丝们?” “?我会员白开的?退钱!” “?年崽,你变了,你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单纯直白的崽崽了,你有小心思小秘密了。” “?崽,你这么叛逆,阿妈很伤心。” “?崽,别逼阿爸翻你日记本啊!” 景年抱着大冰激凌桶,挡住脸,嘟囔道:“我没有写日记,你们翻不到。” “真的有秘密!” “求求你告诉我吧,不搞清楚的话,我今晚一定会睡不着的。” 其他观众也插科打诨让景年说清楚,余妙妙见他躲在冰激凌桶后面的脸越来越红,连忙帮他打圆场:“行了行了,我这是美食直播间啊,别讨论不相干的话题。” “你这个主播,真的驰名双标,你自己听小秘密,听完了就不让粉丝听,取关!” “求求了,你干点儿人事儿吧,只要不想让我们说话,就成美食直播间了,你直播唱歌的时候我们都没举报你,你的良心呢?” 景年惊讶地看着余妙妙:“姨姨,你什么时候直播唱歌呀?” 直播行业已经卷成这样了吗?逼得姨姨一个五音不全的美食主播去唱歌? “你们懂什么?” 余妙妙死不承认是忘记关直播话筒才暴露了自己五音不全的事实,理不直气也壮:“给食材唱歌,能让它更美味。” “是是是,所以第二天你翻大车。” 第267章 说到这个,余妙妙可就不开心了。 什么叫翻大车啊?她一个正经美食博主,能翻车嘛?那顶多叫做得不够成功。 跟直播间观众激情对线一番,她跟景年寻求认同:“崽,你说说,我上次做得那个菠萝饭,好吃吗?” 景年缩了缩脖子,眼神游移,口不对心地说:“好、好吃的吧……” 他是没吃过,但他看了直播。 老天爷,他从小吃到大,第一次看见灰蓝色的菠萝饭,就很离谱,怎么能整出这种颜色呢?是人类能吃的食物吗? 当时景年还很庆幸他不在,否则姨姨让他试菜,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万万没想到,死去的直播还能攻击他。 可能景年语气里的不确定太明显了,余妙妙也沉默了一下。 直播间观众们立刻沸腾起来: “年崽:好吃吧?(陷入自我怀疑)” “笑死,嘴上说着好吃,浑身写满拒绝。” “我原本琢磨着,我们年崽这小脸蛋,以后说不定会进娱乐圈当个明星啥的,靠脸也能吃饱饭啊,现在看来,这演技还是算了吧。” “小了,格局小了,这种嘴上答应肢体拒绝的表演艺术,可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好吧。” “求你们了,别逗我笑,我伤口缝针,再笑伤口要裂开了。” …… 余妙妙又看向景年,景年呆了一下,猛地低头开始挖冰激凌。 余妙妙:“……” 她别过头,假装无事发生:“家人们,今天咱们做鸡丝凉面哈,天气热,搞点儿爽口开胃的吃吃。” 景年立刻把冰激凌桶放回冰箱,来给余妙妙帮忙。 鸡丝凉面听起来比较简单,也是很多家庭夏天会做的餐食,实际上想做得好吃,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余妙妙好歹是个美食主播,总得有点儿拿得出手的,要比随便做做用心一点儿。 鸡丝凉面,顾名思义,主材是鸡丝和凉面。 一般情况下,鸡丝用的是鸡胸肉,肉多面积大,撕起来也特别方便,纹理很清楚漂亮。 不过这部分肉会比较柴,吃起来没那么香,余妙妙和景年吃没问题,林爷爷林奶奶年纪大了,牙口不如年轻人,适合吃稍微软和一点儿的东西。 余妙妙直接煮了整只鸡,处理干净之后,稍稍焯水,加去腥提味儿的葱姜料酒,在砂锅里慢慢煮出来的。 景年给余妙妙打了这么多年下手,不说厨艺有多好,已经是个合格的厨房小工了。 鸡煮好之后,汤色漂亮,香气四溢。 鸡肉捞出过凉,景年戴好手套开始撕鸡肉,因为用的是整鸡,不如纯鸡胸肉好撕。 但景年有足够的耐心,鸡肉丝撕成粗粗的细丝,大部分都带着皮,这样煮过过凉的鸡皮一点儿都不腻,有的人觉得比肉还好吃。 景年撕着鸡丝,余妙妙准备别的。 就很馋,这个鸡肉闻着好香。 景年忍不住捏了一根鸡丝,光明正大偷吃。 “嗯?姨姨,没加盐。” 景年咽下去嘴里的食物说。 鸡肉是香的,余妙妙买的村里人养的小土鸡,肉质紧实细嫩,香味也足。 “煮的时候加盐,肉会紧缩的。” 余妙妙一边切黄瓜丝一边解释,“拌料里会有盐,稍微泡一下就有味儿的。” “哦哦。” 景年手上动作不停,“姨姨,多切点儿黄瓜,我喜欢吃拌面里的黄瓜。” “还有豆芽是不是?”余妙妙笑道。 景年吃拌面喜欢里头的配菜,加多多的他才高兴,余妙妙可太清楚了。 “嗯嗯!” 景年用力点头,“阿廷也喜欢。” 余妙妙乐了:“那你给他打电话,让他来吃。” 景年闭上嘴巴,当作自己没说过。 余妙妙摇摇头,这么高哦,比她都高了,还是个小孩子性子。 她手脚麻利地切好配菜,黄瓜丝切得细细的,豆芽也焯熟了,过凉备用。 面用的是碱面,这个面过水不会特别软,特别适合用来拌着吃。 别看景年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胃口可不小,吃的比余妙妙还多。 景年自己也是个能吃的,他打小胃口就好,幸亏是个吃不胖的体质,否则现在那张漂亮的小脸蛋,该变成漂亮的小馒头了。 余妙妙准备了许多面和配菜,景年的鸡丝也撕好了,一整只鸡撕开,撕了半盆鸡丝。 景年去拿了一个大汤盆,余妙妙把拌面的料汁调好,面条、黄瓜丝豆芽菜,再加适量的鸡丝,倒入灵魂酱汁。 用的很粗的面筷子,用力搅拌均匀。 所有食材很快被料汁裹满,里头加了一点儿芝麻酱,还有辣椒油,芝麻酱很容易挂在面上,用其他调味料稀释过后不至于糊嘴,但又提供了足够的香味儿。 辣椒油是余妙妙自己做的,她一个美食主播,也有点儿小秘方的好吧。 这个辣椒油是她试验过多种配方自己调整出来的,辣度不是特别高,微辣,但是巨香,拌面条拌凉菜都好吃。 景年不太能吃辣又爱吃,这个辣度是他刚刚好能接受的,每次走都要带好几瓶。 料汁里也加了醋的,夏天吃点儿酸的开胃。 凉面拌开之后,料汁的香味发散出来,激得景年直咽口水。 不过现在还没到吃饭的点儿,爷爷奶奶也还没来,他不好意思先吃。 余妙妙看出来了,盛了小半碗给他:“来,尝尝味儿。” 景年立刻把小碗接过来,这个他可太熟悉了。 从小到大,他跟姨姨直播,姨姨做了什么,都是叫他尝尝,他是姨姨专用品菜师! 一筷子凉面夹起来,既有面又有菜,还混着两根鸡丝。 料汁顺着面条速度很缓慢地往下滑,余妙妙没有加太多麻酱,加了就不会这样,但是吃起来口感会过于厚重,就成麻酱面了。 景年一口把面塞进嘴里,辣椒油沾了一点儿在唇上,他顾不得擦,闭上嘴巴嚼嚼嚼。 余妙妙:“怎么样?” 弹幕: “这还用问?看年崽的表情,满脸都写着满足开心……” “我馋了,我明明不喜欢吃凉面的。” “给我吃一口,我就吃一口!” “慕了,当美食博主的家人也太幸福了吧!” “等我有钱了,我一定要买一个能尝到味儿的手机。” “真的,我自己吃都没那么香,看年崽吃,我口水狂咽。” 景年两口吃完了“试吃”的面,擦擦嘴巴:“好吃的,面不是特别硬,但也不软烂,爽滑q弹,那个鸡丝一点儿都不柴,非常香,黄瓜丝和豆芽脆脆的,好清爽,一起吃口感超级丰富。” 他放下碗,给出最终评价:“完美。” 余妙妙喜笑颜开:“真会说话,不过啊,这个鸡丝凉面,再放一会儿会更好吃。” “我知道!” 景年积极举手,像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学生:“因为放一会儿,料汁会浸到鸡丝和面里,对不对?” 余妙妙赞叹:“不错啊景年小朋友,你出师啦! 被表扬了,景年先是露出矜持又有点儿得意的笑容,而后又抿着嘴巴,小声嘟囔了一句:“我才不是小朋友。” 他都这么大了,马上高中生了,身边的人,还有直播间的观众们,都把他当崽。 “是是是,我们年崽长大啦。” 余妙妙敷衍地说了一句,继续处理其他的没有拌过的凉面。 “去叫爷爷奶奶来吃饭,我看看要不要煮个绿豆汤。” 吃凉面用不着弄菜,本来就是咸口饭,不过弄个汤喝喝是不错的。 绿豆汤也特别适合夏天喝,清热下火,热的好喝,凉了更好喝。 “不用啦。” 景年说:“我来的时候,奶奶在剥玉米,说煮南瓜玉米汤吃。” 景年爱吃嫩玉米,他一回来,爷爷奶奶立刻准备他喜欢吃的。 家里地里还没完全长熟的嫩玉米,二老自己是舍不得这时候掰下来的,但是孙儿吃又不一样,老两口掰了一堆,景年想怎么吃怎么吃。 其实景年家里现在已经不缺钱了,景年爸爸在城里给人包工,当小工头,做水电杂工,挣得比以前多多了。 不说多富裕,但也不穷困了,家里也攒了一点儿积蓄,用不着二老再辛辛苦苦种地。 但是不让他们种不行,偷着种,说人躺着不动,要废了,哪有人整天只知道享福的。 就不让他们种粮食了,只种点儿自己够吃的菜就行了。 林平来说不管用,景年在家里待着,就差跟爷爷奶奶哭闹了,才把老人家劝住。 老两口还是开了地,种菜,种几分玉米、花生之类的。 反正跟以前比,轻松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话说回来,景年一回来爷爷奶奶就高兴。 自家种的老南瓜,又甜又面,嫩生生的玉米粒,清甜,景年自己掰都掰不下来的,玉米粒太嫩了,一掰溅出汁水,玉米粒直接破了。 也就林奶奶这样的老手,能把嫩玉米粒掰下来。 这两者放在一起煮,完全不用放别的,煮出来的汤水清甜可口。 景年小时候老吃这个,长大了也惦记着这一口,在家里让阿姨煮,不知道是品种不对还是怎么回事,总觉得不是这个味道。 余妙妙也爱吃,闻言立刻放下绿豆:“那行,你一会儿把汤端来,在我家吃?” “好哇。”景年一口答应了:“我现在就去。” 他出来的时候跟爷爷奶奶说了来隔壁,这会儿汤应该已经煮好了,回去正好喊爷爷奶奶来吃饭。 景年顺了根洗好的小黄瓜,边吃边往自家走。 就那么两步路,小的时候腿短还要跑一跑,现在三两步就走回去了。 一边推门,景年一边朝院子里喊:“爷爷奶奶,姨姨让我们去吃……你怎么在这儿?” 第268章 宗廷坐在院里的小板凳上,那板凳是景年小时候,爷爷给他做的,又矮又小,宗廷坐在上面,一双大长腿简直无处安放。 他手里还捧着一个碗,碗里就是景年想吃还没吃上的南瓜玉米汤。 景年:“……”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又问了一遍。 宗廷慢条斯理喝着甜汤:“刚来。” 刚放下行李洗了个手,就被塞了碗汤水。 作为景年最好的朋友,林奶奶完全把他当自家孩子看。 他这副若无其事,无事发生的样子,让景年有点儿生气。 就没什么要跟他说的吗? 宗廷看着他,举起手里的汤碗:“要喝吗?” 景年:“……” 他脑子一热,冲过去把宗廷手里的碗夺过来。 宗廷:“别——” “啊……烫!烫!” 宗廷欻地一下站起来,把他手上的汤碗接过来放到一边,捏着景年下巴:“张嘴!我看看!” 三分钟后,景年咬着一根老冰棍,舌头贴在冰棍上降温,低着头听奶奶数落。 “你这孩子,干啥都毛毛躁躁,刚煮好的汤,我还跟阿廷说慢点儿喝,烫,你咋就直接上嘴了。” 景年不吭声,偷偷瞪了身边的宗廷一眼。 可惜奶奶年纪大了,眼神却不差,一低头扫见了。 “你看阿廷做什么,想喝汤自己去盛,还能少了你的?做什么抢阿廷的。” 被奶奶教育了一通,景年缩在小板凳上,郁闷地舔冰棍儿。 奶奶说完走了,她去拌个糖西红柿,一会儿一起拿到隔壁吃。 宗廷停下手上不停搅动的调羹:“吃吗?不烫了。” 景年原本不想搭理他的,一听见这话,气呼呼地:“哼,不吃!” 宗廷压了压上翘的嘴角,跟他斗气没关系,总比理都不理,直接跑路好。 “那过会儿再吃。”宗廷从善如流,把碗放下。 景年懵了。 就……就不努力一下吗? 景年更生气了,站起来就走,他现在不要理阿廷。 宗廷立刻起身跟上,也不说话,就跟着他。 比耐心,景年从来不如宗廷。 没走两步,他就忍不住了:“你别跟着我。” 宗廷:“不是去隔壁吃饭吗?我翻墙?” 就这一条路,不走这条,只能翻墙了。 理儿是这么个理,但是……但是你不跟我说好话,你还怼我…… 景年冰棍儿都不吃了,气鼓鼓看着他。 宗廷总算说了句软话:“别生气了,你前几天说喜欢的那款汽车模型,我……” “我自己买!”景年不受嗟来之食:“我有钱,我自己买!” 宗廷挣扎了一下:“挺贵的……” 景年炸毛:“你是不是瞧不起我,我都没有破过产!” 是啦是啦,他不像宗廷那么有钱,现在还在每个月从妈妈那里拿零花钱。 林巍峰和林锦荣也有给他钱,但是景年现在长大了,终于弄明白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搞懂了一些小时候的事。 虽然林叔叔和大哥对他不错,但每年为了避开双胞胎回家,让他离开,景年明白,那永远不是他的家。 他感激林叔叔和大哥,但心里却会有一条分界线,没办法把他们当真正的亲人那样看待。 人家管他吃住学习,已经够对得起他了,再给钱,景年是怎么也不好意思要的。 说实话景年并不太缺钱,但偏偏身边都是有钱人,就衬得他特别穷。 可是! 可是他没有破过产! 宗廷:“……很丢脸吗?” 他小时候想挣钱,到处找能挣钱的方法。 可他那会儿太小了,年龄限制,能用的挣钱方法实在太少,即便有,大都是出卖劳动力,从父母亲人那里挣一点儿。 这不是宗廷想要的,他想挣大钱,能给年崽买车买房的那种。 最后宗廷终于找到了能挣钱的办法,他让他爸帮他开了账户,去玩基金股票。 宗恒没有拒绝他,帮他开了,甚至还多请了两个金融方面的老师教他相关知识。 但是提醒他,他的本钱只有手里那几百万,用完了就没了,如果产生负债,他不会帮他还,也不会让他妈帮他还。 宗廷还挺谨慎的,没有贸贸然冲进去,这个就是入行简单,有钱就能进,但是想玩精太难了,很容易变成被人家噶的韭菜。 宗廷一边上课一边自己实战演习,他把自己的资金分成数份,其中留了一部分是不动的。 然后拿了几万块钱,开始试水。 从几万到几十万,有赚有赔。 可能他确实有点儿天赋,老师教得好,又或者那段时间市场很好,宗廷赚的时候最多能一次赚上百万,赔的时候比较少,也就赔个几万、一二十万这样。 赚多赔少,慢慢就上头了,被套牢了舍不得撒手,最后不但赚的钱全赔进去,本金也没保住。 好歹记得他爸的话,在负债之前收手了,否则他真没脸让他爸替他还钱。 至此,宗廷宣告破产。 更惨的是,他爸帮他开账户的条件就是,以后不给他零花钱了,既然他想赚钱,那就自己赚钱自己用。 而且那会儿刚刚过完年,宗廷的压岁钱也全都砸了进去,直接一年赤贫。 他自己要面子,憋着谁也不说,可这怎么瞒得住。 宗恒好好笑话了儿子一番,气得宗廷差点儿离家出走。 一开始景年也不知道,但他们两个天天在一块儿,时间久了,发现不对劲。 最后宗夫人说漏嘴,又或者是故意看儿子笑话,让景年知道了这件事。 那会儿景年可没笑话宗廷,他是个多乖多心软的崽啊,一听说阿廷都没钱买小饼干了,也太可怜了吧。 回家抱了他的小猪存钱罐,藏在书包里,一整个儿的塞给了宗廷,让他拿去用。 宗廷又无语又感动,小猪存钱罐沉甸甸的,他亲眼看着年崽一个两个钢镚的往里塞。 里面也有大钞,不过景年虽然会认钱,但他喜欢硬币,小猪沉甸甸的比较有成就感。 攒了好长时间的小钱钱,一整个儿连存钱罐都给宗廷抱来了。 宗夫人都被感动了,跟宗廷说:“年崽这就当彩礼了,阿廷你也没钱娶媳妇了,去当年崽童养夫吧!” 她还记得那会儿宗廷说要让年崽当他童养夫,故意开这样的玩笑打趣他。 宗廷:“……” 是亲妈是亲妈是亲妈。 童养夫是不可能当童养夫的,景年的小猪存钱罐,宗廷没舍得打破花掉,但也没还给景年。 这是年崽送他的,送他的就是他的了。 不过宗廷是不可能一直穷下去的,没等到过年,他过个生日,手头上就富裕了。 不知道哪个给一个小孩子送名表,反正也用不上,拿去卖了几十万,本钱又有了。 之后具体怎么操作的景年不清楚,他搞不懂宗廷挣钱的那些东西,就知道宗廷挣了挺多钱,一直很有钱,比双胞胎还有钱,双胞胎比他们大好多呢。 “破产”那事,勉强算宗廷的黑历史,景年是个好孩子,一般不戳人痛处,除非被惹急了。 不过即便如此,当宗廷眼睫低垂,似乎因为提起曾经不太好的经历,略显失落的样子,景年还是后悔了。 “我不说了好吧,反正……反正你那么厉害,随便破产一下,也没关系的。”景年一下子转换了口风,努力安慰他。 宗廷压着不让自己脸上的笑容太明显,心软的崽,真好骗啊! “嗯。”他维持着失落难过的表情,让景年越发内疚心虚。 景年也顾不得跟宗廷生气,连忙凑近了,说好听话哄宗廷开心。 宗廷享受着悦耳的吹捧和安慰,越发惬意,一时间没有控制住表情。 景年警觉停嘴:“你是不是在演我?” 宗廷:“……我是那样的人吗?” 景年毫不犹豫地回:“你是。” 他小时候可能眼瞎吧,觉得阿廷简直是人间小天使。 当然,也有可能是宗廷在成长过程中变异了。 不过回想起幼时的一些经历,景年觉得,宗廷好像从小就不是什么小天使。 宗廷:“……想要汽车模型吗?s家的雷霆,1:24全仿真款。” 这个话题转的实在生硬,但戳到了景年痒处。 他犹豫了一下,没忍住,问:“多少钱?” 宗廷报了个数字:“十二万。” 一辆汽车模型,不是真汽车,十二万! 对宗廷来说不贵,但对景年来说……好贵…… 但是这款他之前看过车子,真的超酷!好看死了。 景年鼓了鼓脸颊,转身就走。 宗廷连忙追上:“不要汽车模型了?” 景年郁闷地说:“买不起。” 宗廷:“我……” “不要你买!” 景年气鼓鼓的模样:“我不是小孩子,不是崽崽了。” 他拍了拍荷包:“我以后可以自己挣钱,我问过了,发传单的话,我这个年纪也可以的。” 工资日结,还包餐呢。 宗廷:“……” 他忍了又忍,没忍住,给了景年一个脑瓜崩儿。 景年捂住额头,瞪他:“你干嘛!” “就这点儿出息。” 宗廷无语地说:“挣钱就想着发传单,发传单能挣几个钱,够你自己吃冰激凌吗?” 阿廷以为谁都跟他一样,说挣钱就挣了吗?他其实偷偷看过宗廷的书,根本看不懂…… 景年气得叉腰跺脚:“那也是我自己挣的,我能挣钱了,我长大了,不是小崽崽了,你以后……以后……” 宗廷:“以后怎样?” 景年俊脸微红:“以后不许再在我同学面前喊我崽崽,也不能跟他们讲我小时候要过星期八,还有我洗棉花糖,还有我被狗狗舔哭,还有……还有……反正这些都不许讲!” 有个女同学还跟他表白呢,说他是她心目中的男神,然后笑得从桌子上跌下去了。 第269章 景年吧啦吧啦越说越气,眼里冒着火,恨不得把宗廷给点了。 嗨呀好气呀! 竹马竹马一起长大,多好的感情啊,就是用来让你记我糗事,破坏我形象的吗? 他林景年在学校,校园男神好吧!崇拜他喜欢他的人好多的,掀他黑历史,他不要面子的呀! 宗廷忍笑忍得很辛苦,不怪景年同学笑,他再听一遍年崽的光辉历史,回忆起曾经的场景,也想笑的。 他从来都不是个碎嘴子,跟景年同学也不熟,跟他们讲景年小时候的事,就是因为去接中考完参加同学聚会的景年,意外撞见女同学跟他告白。 当时宗廷头顶上那个火就冒出来了,多大点儿小屁孩儿,早恋?! 还什么马上要分开了,所以抓住最后机会表白,要让景年知道她的心意,圆一个青春时的梦。 宗廷:“……” 呵呵,圆梦。 他虚长年崽几岁,不是兄长胜似兄长,管教管教自家小孩儿,让他别走错路,应该的吧? 还有那小姑娘,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尽惦记不该惦记的。 她为什么会跟景年分开?因为两个人没有在同一个高中。 为什么没在同一个高中?因为她学习成绩没景年好,没考上景年被录取的高中。 看看,看看! 这就是早恋的危害,太影响学习了。 景年要是搞个早恋,他那个理想的大学,可能就泡汤了。 至于小姑娘说的那些什么“谢谢你,你的存在,让我成为了更好的自己”“因为想离你近一点儿所以努力学习,进步了很多”这类“肉麻”的话,宗廷就当耳旁风了。 要不是景年拒绝了,他肯定要好好跟徐阿姨说道说道,早恋的危害,必须得普及一下。 不过他进去包厢之后,发现不光刚才表白那小姑娘,好些男男女女的凑在景年身边,这大热的天儿,也不闲闷得慌。 有一说一,这些人眼光不错,他家年崽就是优秀。 但优秀的崽,是他家的,跟这些人有什么关系? 宗廷觉得有必要让他们清醒清醒,就给他们讲了几个段子醒醒脑。 他可没有隔离开景年和他同学朋友的意思,单纯是为了让那些人明白,年崽还小,当同学当朋友可以,谈恋爱不要找他。 孩子还小,早恋不好。 可惜景年没体会到他的深意,被同学笑得差点儿没当场跟宗廷翻脸。 “抱歉。” 宗廷乖乖道歉,年崽这回是真生气了,得好好哄哄。 景年:“你这是道歉吗?” 宗廷:“……那我给你鞠个躬?” 神特么鞠躬! 景年被气个倒仰,手指头颤抖地指着他:“你脸上就写着‘我错了,我下次还敢’!” 宗廷下意识摸了摸脸,咦?这么明显吗? “你走吧!” 景年生气也说不出过分的话,“我现在生气,不想看到你。” 宗廷问:“我不出现在你面前,你气会消吗?” 景年一呆,想了一下,宗廷要是他一撵就走,他……他大概会更生气。 “可是我看见你也生气。”景年有点儿委屈,干嘛要那样嘛。 “那就发泄出来。” 宗廷给他出主意:“你生我气,我走了,你自己生闷气,多不划算,对不对?” 景年思维被他带着走,下意识点了点头:“对。” 特别不划算,他那么生气,宗廷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这么一想,郁闷死了。 宗廷:“所以,你得把这个气发泄出来,谁让你生气,你就发泄在谁身上。” 景年很是无语:“不是你让我生气的吗?” 哪有这样的,教别人朝自己身上发泄。 “谁让我做错了事,惹我们年崽不开心了。” 宗廷笑着说:“我想你一直高高兴兴。” 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傻子。 这句就不用说出来了。 “不要叫我崽啦。” 景年小小声反驳了一句,看着宗廷脸上的笑,听着这些话,气已经消了大半,心里暖暖的。 可是他还是有点儿气的,这次宗廷太过分了。 “要怎么发泄?”他问。 宗廷扬唇笑道:“怎么让自己开心就怎么发泄,比如说花我的钱让我心痛,不理我让我哄着你,也跟别人讲我的糗事,实在出不了气,打我几下也行。” 前面听着景年超级心动,听到最后吓住了:“这……这不太好吧……” 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宗廷淡淡道:“我跟你说出口的,就是承诺,你都可以对我这么做。” 景年心里最后那点儿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但还是有一点点不甘心吧。 不过宗廷说的那些方式,打他是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跟阿廷动手嘛。 花他的钱让他心痛?才不会咧,宗廷就没有因为钱心痛过,反而还经常劝他不要太俭省…… 他根本不俭省好吧,明明是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太阔了。 不理他让他哄着……已经在做了,是有一点开心的。 不过,最让景年心动的是另一个。 他想了想,郁闷道:“你哪有什么糗事可以讲嘛。” 宗廷不像他,用他妈妈的话来说,那叫幼时早慧,少年老成。 能拿出来讲的黑历史太少了,破产那个勉强算一件。 宗廷:“……” 就知道你会想选这个,坏小孩儿。 “要不你还是花我钱吧。”宗廷提议:“你自己快乐,还能让我心痛,多好。” “不好。” 景年警惕地看着他:“别想收买我。” 宗廷哭笑不得:“我收买你做什么?” 景年立刻改口:“别想用金钱腐蚀我。” 宗廷:“……其实雷霆的模型我已经买了,就在我行李箱里,要看看吗?” “真的吗?我要看!” 一句话脱口而出,想收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景年尴尬地别过脸,强行挽尊:“我……我就是看看……” “是,知道了。” 宗廷笑着去牵他:“走吧,带你去看。” 这回景年没有拒绝,任由宗廷牵着他回屋去。 这些年村里发展起来,当初规划的时候就对房屋建设有标准,大投资商援建一部分资金材料,愿意盖房的村人自己只要出一点点钱,就能换一套新房。 不说多豪华,但绝对舒适。 基本都是原先那种农村的三合院,外形风格统一,青砖绿瓦的房子,看着就让人心里舒畅。 景年家也一样,盖了新房,他家人口少,空房间多得是。 景年的房间在西厢,旁边紧挨着的就是宗廷的房间,他的床和宗廷的床,就隔着一道墙。 乡下盖房子,不是很讲究隔音,以前他睡不着,半夜敲床边的墙,喊宗廷起来,陪他一起吃宵夜。 但凡他回来,爷爷奶奶总把家里吃食备的足足的。 夏天的时候,现成的辣椒油,拌个面拌个粉吃。 冬天就起来烧锅子涮菜,舀点儿鸡汤骨头汤之类的,涮烫点蔬菜粉皮,或者下面条进去煮。 吃饱喝足了身上犯懒不想动弹,就忽悠宗廷去帮他洗碗刷锅。 宗廷一个大少爷,在自己家都不见得会干这些活,他撒撒娇,抱着肚子哼唧两声,他就去了。 其实这么些年,宗廷一直在让着他宠着他,明明也没有大几岁。 心里最后的不甘也散尽了,景年看着宗廷拖出行李箱,翻出仔细包装过的盒子给他。 汽车模型本身不大,但包装包得特别大,好像那十二万的溢价,要在包装盒上找回来。 光这一个东西,占据了宗廷行李箱一半。 景年一边拆包装盒,一边嘟囔:“也不用这么着急带过来,你就带那么点儿东西,衣服够吗?” 阿廷跟他不一样,他背心短裤就能往外跑,阿廷可讲究了,外出必定穿得工整体面,也就晚上要睡觉的时候,会换上舒适的家居服。 家里倒是留了他和宗廷的衣服,不过他们两个这些年都在长个儿,尤其是宗廷,窜得可快了。 去年的衣服,现在穿着未必合身,以宗廷的性格,不合身的衣服,他是不会穿的。 宗廷过来帮他拆包装盒:“够,待不了几天。” 景年动作一顿:“有事?” “嗯。” 宗廷眉心微皱,有些烦地跟景年吐槽:“我妈到处旅游玩儿得不亦乐乎,我爸恨不得立刻退休,跟我妈一块儿旅游去。” 所以他就被抓了壮丁,有一说一,他不排斥去公司干活,可他爸在他面前,活脱脱一副资本家嘴脸,恨不得他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奉献给工作,早点儿成长,早点儿接他的班。 就很离谱。 而且这些事没法跟其他人讲,人家只会觉得他在凡尔赛。 大约也就年崽能理解他了。 果然,景年一张漂亮脸蛋皱成一团,无比同情地看着他:“怎么这样啊?宗叔叔这是……这是非法雇佣童工!” 他放假了可以吃吃喝喝到处玩,阿廷却要去工作,也太可怜了吧。 宗廷:“……” 童工倒也不至于,不过他爸黑心资本家是妥妥的。 “那你能待多久?”景年问。 他现在开始后悔,干嘛要跟阿廷置气,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宗廷原本想说三天,看着景年期待的眼神,话到嘴边改了口:“一周吧。” 景年还是不太满意,咕哝了一句:“这么短。” 但是他也知道,如果宗廷有工作,这一周时间恐怕都是挤出来的。 宗廷说:“等你开学,我来接你回去报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 景年哼唧了一声,却没说拒绝的话。 宗廷笑了笑,知道这是已经哄好了,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两人随口闲聊着,拆了汽车模型的包装盒,里头那模型一露出来,景年就忍不住发出惊叹声:“哇,这也太酷了吧!” 第270章 拆开的汽车模型整体呈黑蓝色,重量不轻,压在手上沉甸甸的。 从价格上看,定位成奢侈品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但有一说一,外形质感十分对得起这个价格。 景年爱不释手,他很小的时候生活在乡下,对车子有一种特殊的向往,所以玩具中也偏爱小汽车。 后来宗廷开发出玩具汽车的另一种功用,越发纵容景年玩儿这个,每年给他送不知道多少玩具小汽车。 有一些已经消耗掉了,比如学校组织的跳蚤市场、义卖等活动,或者有捐献活动的时候,送给孤儿院或者偏远山区的小朋友。 也不光是送玩具,还有书本纸笔、衣物鞋帽之类的,只是说这些玩具是有一部分这样用掉了。 即便如此,留下的也十分不少,里头也有各种汽车模型,最起码还有好几箱,许多都是景年的心头好。 但那些跟景年手上这个相比,又差着等次了。 他玩了一会儿,恋恋不舍地把模型还给宗廷。 说不要就不要,就是这么有骨气。 宗廷也不再说多余的话,笑着把汽车模型收回箱子里。 “想玩儿自己来拿。” 年崽要面子,说出去的话不肯收回,宗廷就给他个台阶下,当一当保管员。 玩儿也玩了,瘾是过了,景年心满意足,拉着宗廷出去:“我们去吃饭吧,今天妙妙姨做了凉面,可好吃了。” 他跟宗廷一和好,嘴就停不住了,吧啦吧啦什么都乐意跟他讲。 “直播间的观众,还问你呢!” “问我做什么?” 宗廷把那碗晾凉了的南瓜玉米汤递给景年,他正好说得口渴,接过来喝掉了。 “就是……就是问你怎么没有来。” 景年眨眨眼,借着低头喝汤的动作,遮掩住面上的尴尬。 嗨呀,他刚还跟姨姨告状,说阿廷不好。 宗廷一眼瞧出他的心虚,懒得戳破他。 这才刚哄好,万一惹急了,恼羞成怒,就不好玩了。 林奶奶端着拌好的西红柿出来,看见两个孩子挨在一处,刚还闹小别扭呢,现在又亲亲热热,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老人家不由笑着摇头,真是小孩子脾气,一会儿闹一会儿好的。 景年喝完汤,顺手把碗洗了,跟宗廷一人端着汤锅,一人端着林奶奶刚做好的凉拌西红柿,一起去隔壁。 林爷爷林奶奶跟余妙妙当了十年邻居,不夸张的说,比跟自己亲儿子相处的时间还长,已经把余妙妙当自己的小闺女看待了。 所以他们也不再跟一开始那样特别讲礼,余妙妙喊他们过去吃饭,他们直接就去了。 平时余妙妙一个人,偶尔懒得开火,也会去隔壁蹭饭。 景年和宗廷一人端锅一人端盆,二老在跟在后面慢慢走着。 他们俩现在腿脚还好,就是身上有些老年病。 到了余妙妙家,景年绕到宗廷前头去开门。 果然,直播还没关,余妙妙挂着直播间,正在直播吃桃儿。 桃子是村里人包了桃林,产出来的桃儿,给余妙妙送了一大堆。 本地产的是一种毛桃,个头不是很大,口感脆甜,香气浓郁,但是摘下来放不了两天就会变软,运输是个大问题。 所以以前这种桃子很少有人种,本地市场有限,卖不上价,不像粮食,卖不了可以自己吃,桃子卖不出去,只能烂在果林里了。 但是本村搞开发的时候,政府请的啥专家过来看过之后,说可以种这个桃子,这个桃味道好,可以当一个卖点。 当时村民也是不相信的,又是政府出面打包票说,如果桃子销路没办法解决,给他们兜底,到时候按照市场价收。 这事儿还引得附近别的乡镇村子不满,说怎么能这么偏心,光给这一个村想出路谋发展,他们不是亲生的吗? 还有村干部去闹,后来又开了个会,隐约透出风声说,是因为有别的大老板愿意出钱,人家就是点名了要发展这个村子,没办法啊! 这下别的村才偃旗息鼓,只能羡慕景年他们村好运气。 有政府背书,村民就愿意种了,只不过种的不多。 种果树不如种菜种地,比较容易看到收益,果树前几年很难回本,果农全靠补贴坚持下来。 但是等出果子之后,效果一下子能看到了。 那会儿村里的旅游业已经有点儿名气了,来玩儿的游客吃了现摘的新鲜桃子,就连不爱吃桃的都没法说它难吃,爱吃水果爱吃桃的,一口气能吃十来个。 有的走的时候还要买一筐两筐的走,趁着新鲜分给亲朋好友,吃过的都说好吃,当年选择种果树的,这些年都没少挣钱。 这不,夏天赶上桃子上市,余妙妙这里就有人送了几筐过来。 景年回去叫端汤,叫爷爷奶奶过来吃饭,余妙妙饭已经做好了,闲得没事,直播吃个桃,把观众馋得不行。 余光撇见景年一行进来,余妙妙指了指小蜜蜂,景年点点头,侧行一步,让宗廷进来。 小蜜蜂摄像头有个功能,可以设置自动屏蔽。 比如宗廷不愿意出镜,先把他的脸录入,然后但凡拍到他,就会自动马赛克。 或者开另一个模式,除了固定的几个人,比如主播、主力、或者常驻嘉宾,其他行人之类的全部屏蔽。 余妙妙用的是第一种,所以直播间观众一看景年身后出现一个马赛克,立刻知道是宗廷了。 “阿廷阿廷!” “阿廷是不是又长高了?” “这么糊一团马赛克,请问是怎么看出长高了的?” “回前面的姐妹,以年崽为参照物,以前比他高半个头,现在高大半个头。”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年崽变矮了。” “年崽:听我说谢谢你。” 余妙妙起身时扫见这些弹幕,差点儿被桃子呛住。 平时吃饭就余妙妙一个人,今天热热闹闹一大桌子。 大家脸上都带着笑容,围坐在桌子前。 桌上的餐食并不丰盛,甚至称得上简陋,唯一称得上荤的,就是鸡丝凉面里的鸡丝。 但没人嫌弃,觉得不好。 景年小主人一样,招呼完这个招呼那个。 他跟牙口不好的奶奶说:“奶奶这个鸡丝很软很嫩的,你一定咬得动!” 又跟爱吃甜的爷爷说:“爷爷,奶奶特意给你拌的西红柿,放了好多糖,可甜啦!” 跟余妙妙说:“姨姨,我奶奶煮的汤好喝的,你多喝一点儿啊!” 也没漏了宗廷,亲自盛了一碗凉面放到宗廷面前:“阿廷这个可好吃啦,你爱吃辣,我给你多浇一勺辣椒油。” 一个个都让景年哄得眉开眼笑,都觉得他在意自己,心里美滋滋的。 弹幕也乐呵呵: “这样的场景真好啊,粗茶淡饭,不过三餐四季。” “前面的大哥真文艺,我就想说,能不能给我添副碗筷?我可以不上桌,我蹲年崽脚边吃就行。” “话说我家狗正蹲在我脚边吃骨头……” “嘿,你这人,咋还骂人呢?!” “别吵了,你们觉不觉得年崽,好像那个……” “那个啥?” “团宠?” “像花蝴蝶。” “交际花吧。” “笑死,你们能不能有点儿好词儿。” “我要是有年崽这张嘴,有他这么会哄人,我妈也不会给我备注‘讨债鬼’。” “年崽小甜糕撒娇精,这不是我们的共识吗?” “就是,阿廷那么高冷的小孩儿,都扛不住年崽撒娇。” “迟早要让年崽出个教程。” …… 景年吃饭的时候,都很专心,一般不会去看弹幕,因此错过了直播间观众催他卖课的呼声。 他抱着个大盘子,吃得开心极了。 余妙妙说得没错,凉面拌好后放一会儿,变得更好吃了。 面条爽滑,鸡丝细嫩,黄瓜丝和豆芽清爽解腻,裹满了香浓的酱汁,一口下去,简直了。 景年连干两大盘,吃多了嘴里有点儿辣,来一口酸甜的糖腌西红柿,酸酸甜甜,满口爆汁。 如果说西红柿的甜是带着刺激的,南瓜玉米汤就是清甜。 吃得满头大汗,喝上这样一碗已经晾凉的清汤,那股甜意好像顺着喉咙,一下子流进了胃里。 吃饱喝足,景年往椅背上一靠,摸了摸吃得鼓起来的肚子,惬意地舒了口气。 之后景年迎来了彻底放松的假期生活。 早上不用早起,睡个懒觉起来,宗廷已经在工作了好一会儿了,他去把爷爷奶奶给他留在锅里的早饭吃掉。 吃完了饭,跟宗廷到处溜达着玩儿。 或者凑在爷爷奶奶身边,看爷爷雕木头,陪奶奶闲聊。 有时候余妙妙直播,他去凑个热闹,就跟小时候一样,余妙妙做,他打下手。 有什么好吃的,就混一点儿,拿到一边跟宗廷分着吃。 当生活很安逸的时候,时间就会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一周过去了,宗廷要走了。 景年不舍极了,可是宗廷是有工作要做,本就多留了几天,再留下去,要耽误事儿了。 只能依依不舍地送别,宗廷提着空了一半的行李箱,把他带来的汽车模型委托给景年“代为保管”。 他知道景年是想趁着假期多陪陪老人,也没说劝他一起走这种话。 “假期结束,我来接你。”宗廷又说了一遍。 “知道啦!”景年给了好朋友一个拥抱:“路上小心。” 然而两人都没想到,这次告别,竟然一别就是两年余。 宗廷回去之后没多久,被宗恒安排去主持一个跨国项目,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 反正他大学学分已经修完了,还有一年,就等着一个毕业证,在哪儿都一样。 即便如此,临近开学,宗廷紧赶慢赶抽出时间,准备回国去履行承诺,接景年回家,送他去新学校报道。 机票都买了,一场突然爆发的传染病疫情,阻断了宗廷回国的路。 第271章 这场疫情源自于米国某个实验室的变异病毒泄漏,而那个实验室,恰好就在宗廷出差的城市。 疫情爆发后,因为政府部门的不作为、管理滞后等等原因,整个城市连带整个州,很快沦为重灾区。 当时很多人都连夜跑路了,宗廷本该第一时间撤离,回国的飞机已经安排好了。 但是他有个助理,突然检查出感染了病毒,而后周围几个同事也陆续检查出来被传染,都被送去医院接受治疗。 宗廷有个米国助理,分公司招的,米国土著,他家在隔壁州,被同事们一个个送去医院的惨状吓到了,要求离职回家。 这会儿疫情刚刚爆发,没有疫苗,也没有很好的治疗手段,治愈率很低,闹得人心惶惶。 遇到疫情这种特殊情况,宗廷没有难为他,让他走了。 结果这人是个无症状感染者,回家之后,把全家都给传染了。 宗廷立刻取消了回国的航班,他担心自己也会是无症状感染者,不管传染给谁,都是他不想看见的。 当时都以为,现代医学这么发达,这场疫情很快会结束,但事情发展远比大家想象得要遭。 宗廷放弃了回国,但还是有人不顾一切往回跑,很快,国内也有了疫情。 国际航班纷纷取消,许久之后才重开,因为种种原因,宗廷的回国之路一直未能成行。 这一拖就是两年多,别说当初那个项目了,国外的分公司都已经由宗廷接手,在疫情经济大萧条的背景下,不但没让公司经营萎缩,甚至还处于良性增长。 分公司都做大做强了,他却连家都回不得。 机场。 宗廷走下飞机,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场景,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走的时候还是夏天,回来的时候,却已经变成了寒风凛冽,雪花飘飘的冬天。 周围的人群,也从金发碧眼的异国人,变成了同样发色肤色的同胞。 下飞机后关掉飞行模式,看到数个未接电话。 回拨回去,很快接通,电话里的少年音,已经完全褪去曾经的稚嫩。 他似乎不在室内,说话声音有些嗡嗡的:“怎么不接电话呀,问你助理,他们说在开会,什么会这么久,七八个小时了都?” 景年算的时间,是他第一通电话打来的时间,实际上国际航班飞了十几个小时。 因为宗廷一个人被疫情困在国外,留在国内的家人亲朋都很担心他。 景年更是一天两个电话,早上一个晚上一个,两地时差不一样,景年晚上定个闹钟,也要起来给宗廷打个电话确保平安。 平时宗廷如果有什么情况不能接电话,也会及时给他回短信,这次什么都没有,也难怪景年着急。 宗廷笑了笑,知道景年是在担心他,很受用这种关心。 “是开会,开完会临时有个紧急项目需要出差。”宗廷没跟景年说实话,他回国这事没跟国内的家人讲,想给景年一个惊喜。 喜还没收到,惊是先惊了一场。 景年没有怀疑,就接受了宗廷这个理由,主要是宗廷在外面待太久了,好几次可以回来,又突发意外,空欢喜一场。 失望太多次,希望也就淡了。 景年现在只盼着这场疫情早点儿结束,到时候什么都拦不了宗廷回家的路了。 “怎么老是出差啊?我听说现在米国情况越来越糟糕了,根本就控制不住,你还到处跑……” 景年嘟囔着,国内早就控制住了,国外情况却乱糟糟的,怎么让人不担心嘛。 宗廷唇角翘起:“想我回来?” “你在说什么废话!” 景年闷闷地说:“当初说好接我回家,送我去报道,现在好啦,我高中都快念完了,你再不回来,我大学报道你都要错过了。” 宗廷忍着笑逗他:“那可怎么办呢?我答应的事可没有不完成的。” 景年哼了一声:“怎么办?我再去考个研究生啊,怎么着,也得给你圆个梦不是。” 宗廷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景年听见电话里的笑声,一点儿不意外。 他的竹马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了解不过,外表看着特高冷一男的,其实就是个恶趣味的家伙。 景年:“你还笑,我今年生日你又不给我过了,记得生日礼物啊!” 也就是这么说了,如果宗廷能回来,他不过生日都行。 “嗯,一定记得。”宗廷笑着保证。 一听到这个回复,景年顿时一阵失望,宗廷这么说,就意味着今年真的没办法回来给他过生日了。 “好吧,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天冷了要记得加衣服,别老是不按时吃饭,你胃又不好……” 他絮絮叨叨,说不完的话,很多话都是说过很多遍的。 宗廷安静听着,景年说什么他都应,心里暖洋洋的,一时间又有些担心,回头等见了面,景年知道他这会儿已经回国落地,会不会生气…… 他犹豫片刻,试探道:“如果我今年回来陪你过生日,你……” “别想了,除非你今天或者明天,嗯……最迟后天回来,正好能赶上我生日那天。” 景年在电话那头掰起手指头给他算:“国外回来的,落地先隔离十四天吧,幸亏咱们住一处,不然你还得居家隔离七天,更赶不上了。” 宗廷:“……” 景年假期当过志愿者,对这些政策规定烂熟于心,给宗廷普及了一番国内防疫政策,说到最后,忍不住笑道:“别的霸总回国,前呼后拥,风光无限,你回国,先隔离十四天。” 他说着说着,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哈哈好没有排面哦。” 宗廷无奈:“我不是霸总。” “嗨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景年不在意道:“你现在不是,以后会是啊!” 宗叔叔天天念叨,说阿廷怎么还没回国,想儿子是其一,其二是觉得宗廷现在已经锻炼得很不错了,他再带一带,恐怕就能交班歇息了。 宗廷问:“为什么霸道的总裁会大受欢迎?” 他跟景年都听余妙妙讲过什么是霸总,他理解比较单一,顾名思义,就是性格霸道的总裁。 但宗廷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女孩子,喜欢霸道的恋人。 像他,如果谁像那什么霸总一样对他,他能把那人脑壳掀飞。 “啊?可能……可能就是个人喜好?” 景年被问住了,其实他也想不通,他胆子小啊,当然,现在没那么小了,但是还是更愿意跟温柔好说话的人相处。 宗廷下意识接了一句:“那你呢?你喜欢吗?” “我?” 景年乐了:“你看我像喜欢吗?” 宗廷只是知道一个大概,景年还看过霸总小说呢。 就是余妙妙跟他提起后,他好奇,自己去搜的。 结果搜出来的都是什么啊! 挖心割肾换眼角膜? 囚禁强迫顶替入狱? 景年:“……”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救命啊! 警察叔叔这里有人犯罪! 景年给吓傻了,这是霸总吗?这不是眼神不好(认错恩人),脑子不好(分不清喜欢的人),哑巴(该说的话不说非要憋着),完了三观也不正常的法制咖吗? 里头那些小姑娘也好傻,谈个恋爱,谈得支离破碎一无所有,就差让人把骨灰扬了。 遇到那样的人,快跑啊! 有段时间,景年一度以为霸总其实是骂人的话。 后来他班里的女同学发现他这种想法,硬给他分享了几本据说正常的霸总小说,她们说景年看的那些不正常。 霸总还分正常和不正常的? 在同学的强烈要求下,景年战战兢兢去看了。 哎嘿……还挺好看。 虽然有的有点儿油,但有的霸总,就很哇噻! 看着看着,景年忍不住代入了一下。 别说,他竹马的人设,真的好霸总哦,从长相到性格再到家世背景,甚至还有霸总标配——胃不好。 代入感太强,景年跟宗廷打电话的时候,时不时会这么打趣他,说他是霸总。 所以宗廷才会有这么一问,觉得景年老是这么说,难道也喜欢霸总? 宗廷:“……万一你喜好比较特殊。” “你才喜好特殊。” 景年吐槽了一句,这话让他忍不住想起那些“不正常”的霸总,属于想起来就很“卧槽”的类型。 他刚才一边走路一边接电话,现在进了教室,也快上课了,于是跟宗廷说:“好了不跟你说了,你不是开会加出差吗?快去休息吧,我到教……” “先生,国外旅客请这边登记。”一道温和的女声响起。 宗廷想捂手机已经来不及了,景年愣了一下,歪了歪头,往自己周围看了看。 他刚进教室,显然没有防疫人员过来喊人登记,所以他真的没有听错? “你回国了?!!!” 景年声音不自觉提高,前排的几个同学被惊到,扭头看过来。 宗廷苦笑:“嗯,刚到,准备给你个惊喜,看来……” 景年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惊、惊喜,对,我、我特别惊喜,你现在……现在在哪儿?” 他甚至下意识站起身,好像下一秒就要冲出教室。 说完不等宗廷回答,拍了下自己脑门:“我傻了。” 刚回国,当然是在机场了。 “我去接……” 等等,刚才他们讨论什么来着? 景年表情一变,慢慢坐了回去。 哦,对了,霸总回国,也要隔离的。 “要接我,等十四天之后吧。” 宗廷回国之前就了解过国内的防疫政策,所以一点儿不意外,否则也不会紧赶慢赶地赶回来,就是为了留够隔离的时间,去给景年过生日。 “好吧。” 其实一想到宗廷已经回来了,哪怕见不到面,心也安定了下来。 “阿廷……” “怎么了?”宗廷以为他要说几句关心的话。 景年抿了抿唇,期待道:“你能给我拍一下隔离vlog吗?我还没有被隔离过欸!” 第272章 酒店门口,又一批隔离人员隔离期满被放出来。 宗廷提着行李箱走出来,这次回国,他是一个人回来的,一个随行助理都没带。 带了也没用,隔离的时候还是要分开,带了跟没带一样。 跟他同一班次回国的人,许多都在这个酒店隔离,大家都是今天满期释放,酒店门口等了许多来接的家人。 宗廷找到不久前收到的信息里说的车牌号,朝着那辆车走过去。 车窗降下来,露出他爸半张脸。 “上车。”宗恒言简意赅。 看看旁边其他来接亲的,嘘寒问暖,而他爸,甚至不愿意帮他接一下行李。 “看什么,搞快点儿,磨磨蹭蹭的。”宗恒催促道:“你该不会在酒店关傻了吧。” 隔离十四天工作了十四天,天天视频会议开到吐的宗廷:“……” 要不他还是再飞回去吧。 “年崽呢?”宗廷一边拉车门一边问。 宗恒扭头,诧异地看他一眼:“真被关傻了?今天周三,年崽当然在学校。” 宗廷:“……哦。” 如果年崽来接他,肯定不会像他爸这样冷漠。 父子俩两年没见,却没什么好说的,宗恒的慈爱好像在宗廷小时候已经消耗光了,随着他年龄增大,越发对他不客气。 这次能来接他,可能是两年不见积攒下来的一点儿父子情吧。 宗廷只要一想到他爸扔过来的那些工作,也不想跟他多说什么,父子俩沉默了一路。 很快回到家,宗廷下车准备去拿行李,面前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把他行李提了下去。 宗廷:“……?” 他疑惑地看着他爸,不明白他爸在搞什么。 宗恒提着行李箱,直接往里走,宗廷只好跟上。 没走两步,听见响动的宗夫人跑出来。 她给了儿子一个大大的拥抱,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语气亲昵地埋怨:“这么久不回来,亏你还记得回家的路。” 宗廷笑了笑:“不记得了,爸开车带我回来的。” 宗夫人被逗乐了,看着成熟许多的儿子,不由想起从前。 她还记得阿廷小时候,经常板着个小脸,不言不语,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后来不知道是跟年崽混久了受到他影响,还是长大了性子自然而然变了,对家里人,笑模样多了,也会开玩笑了,整个人都活泛起来。 宗夫人:“走,先回家,年崽念叨了好几天,今儿一早写了张菜单给厨房,说要做你爱吃的。” 宗廷心里一暖,这才是他爱听的话。 嘴上却打趣道:“是他自个儿想吃的吧,前次还跟我说,回来的时候,让我给他带巧克力。” “你可别没良心,年崽惦记着你呢。” 宗夫人知道他在开玩笑,两人联系的比他们还勤,“你不在家,我跟你爸爸,空巢老人一样,亏得有年崽在身边儿。” 刚想把丈夫拉过来让他也说两句,撇见他手上的行李箱,瞪了宗廷一眼:“挺大个人了,又不是小姑娘,怎么还让老父亲替你拎箱子,你也不看看你爸多大岁数了。” 宗廷:“?” 多大岁数? 他忍不住看了眼他爸,他爸妈结婚算早的,两人大学同学,毕业结婚,翻年有的他。 他爸现在才四十多岁,保养的好,看着跟三十来岁一样,头发乌黑,连皱纹都没几条,放哪也能说一句年富力强吧? 他被派去国外做项目,因为疫情一待两年多。 听说公司里有传言,这是因为他成长得太快威胁到他爸,就跟古代,皇帝还没有老去,太子已经长成。 然后父子争权夺利,逐渐产生矛盾,导致国家政权不稳,是一个道理。 所以他爸才把他发配到国外去,不让他回来,是为了避免内耗,是英明之举。 从某个秘书那里听来这个消息的宗廷:“???” 你们在说什么玩意儿? “没关系。” 在老婆面前的宗恒笑容温和,显得温柔可亲,像个慈父一样:“阿廷这么久没回来,给他拎个箱子算什么。” 宗廷:“??????” 这一刻,他突然对那个传言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难道他爸真的是故意把他撵到国外去的? 可是他爸不是老是催他回来,让他去公司上班,他自己好早点儿解放,跟他妈去旅游。 难道都是装的? “傻站着做什么,还不把箱子接过去。” 宗夫人在宗廷手臂上轻拍一下,催道。 宗廷默默去接过箱子,看见他爸,背对着他妈,对着他,温和的笑容变成嘲讽。 宗廷:“……” 拳头硬了。 因为进门就被亲爹摆了一道,宗廷精神绷紧,斗志昂扬,想方设法,想要扳回一城。 可惜一直到晚上,都没找到机会。 晚上六七点钟,正要吃晚饭,忽然听见外间客厅,家里阿姨亲亲热热的声音:“年崽来了。” 宗夫人诧异道:“怎么这时候就放学了。” 说话间,已经听见“噔噔噔”的脚步声,显然是跑着进来的。 转过门厅,露出个圆滚滚的身影,少年裹着一件白色羽绒服,毛茸茸的连帽围巾裹住了整个脑袋和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亮的大眼睛,眼瞳乌黑,清澈见底。 “阿廷!” 看见宗廷的一瞬间,那双大眼睛弯沉月牙,眼角眉梢洋溢着欢喜。 他冲过来,像一只滚过来的雪团子,一头扎进宗廷怀里。 但他身上一点儿都不冷,软绵绵的,如同烧着的雪,烫得宗廷心头发软。 “阿廷!”景年又喊了一声,开心的不得了的模样。 宗廷笑着应了一声,他又喊,宗廷继续应,无奈笑道:“我在。” “我知道哇。” 蒙着围巾,景年说话声音闷闷的,“我就是想叫。” “那你叫吧。”宗廷说。 “叫什么叫,不热啊。” 宗夫人过来帮景年解围巾帽子,解了围巾,下面竟然还有一层口罩。 宗廷哭笑不得,帮他把口罩摘下来:“不会呼吸困难吗?” 两人许久未见,却一点儿都不陌生。 景年嘟囔着:“冬天还好吧,好歹能挡下风,夏天才难过,热死了,我脸上都要长痱子了。” 宗廷看着他露出来的脸,眉头渐渐皱起:“怎么瘦成这样了。” 视频的时候,可能摄像头会把人脸拉宽,还不太明显。 刚才进来的时候,裹得太厚,现在厚外套脱了,单一件低领毛衣,衬得他脖子细长,下巴尖尖。 “有吗?”景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还挺开心:“我吃好多的,食堂阿姨都知道我吃得多,每次给我打最多。” 他还挺得意! 宗夫人心疼道:“学校的饭哪有油水,要我说,还是每天家里做好了,给你送到学校去。” 景年现在每天也就早上在家吃一顿,中午和晚上都在学校吃。 高三生,学习时间太紧张了,没时间中午跑回家吃饭,太耽误时间,晚上也一样,还要上自习呢。 “对了,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宗夫人忙问。 景年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地说:“我没上自习。” 宗恒问:“跟老师请假了?” 景年不敢跟宗叔叔说假话,老老实实道:“没有,晚自习是自愿的,可以在家里上。” 都高三了,自觉不自觉,光靠老师监督,没有意义。 “那你怎么不早说!”宗夫人嗔怪道:“留在家里自习,暖暖和和的,晚餐也能好好吃,干什么要留在学校受那个罪。” 景年干笑着不说话,宗廷将景年的外套递给阿姨:“就是不想留在家里自习,才不跟你们讲的吧。” “还挺爱学习。”宗廷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句。 “我是学生啊,不学习干嘛。”景年轻哼了一声:“又不是谁都跟你一样。” 宗廷挑眉:“我怎么了?” 你不爱上学! 当然,这话不敢说。 景年眼珠子转了转:“你太聪明了,一般人怎么能跟你比。” 可惜这孩子打小心思浅,有什么想法,全写在了脸上,在座的都看出他口不由心。 宗廷还想说什么,宗夫人维护景年,连忙道:“好了好了,先吃饭,吃完再说,饭菜都要凉了。” 景年自觉坐到宗廷旁边,挨着他,叽叽咕咕,说不完的话。 “给我带巧克力了吗?vlog拍了吗?我生日礼物是什么呀?给我买冰激凌蛋糕吧,双层的,好不好?” 景年觉得他属实运气不好,生在了冬天,最好吃的冰激凌蛋糕,不是每次都能吃到。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觉得,冬天吃冰激凌太冷啦,对身体不好,买个水果奶油蛋糕就很好了。 但是如果是别人送的,那就不关他事了对吧?不吃掉会浪费的。 宗廷舀了碗热汤,放他面前,一一回道:“带了,没拍,等你生日那天就知道了,好。” 景年歪头想了一会儿,才把他的回答跟问题一一对应上。 因为最后一个问题是关于冰激凌蛋糕的,想明白之后,情绪全都积累到了这里,景年高兴得差点儿蹦起来:“真哒!” 宗廷反问:“什么真的?” “蛋糕!冰激凌蛋糕!” 宗廷好笑,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口味不变,性子也没变,一个蛋糕就能开心起来。 “嗯,真的,给你买。”宗廷总是愿意满足景年的愿望,看他开开心心的。 景年也不吝啬甜言蜜语,美滋滋道谢:“阿廷真好!” 因为得到了一个蛋糕的许诺,景年一晚上都是开开心心的。 在宗家吃完晚饭,又跟宗廷聊了会儿天,因为还有卷子没写完,只能先回家了。 他今天提前放学,已经跟妈妈打过电话,所以傍晚时分,徐娟听见外面的响动,以为是景年回来了,笑容满面迎出去。 然而看见并排走进来的两个人,徐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第273章 徐娟刚来的时候,时常分不清楚双胞胎哪个是老二,哪个是老三。 而且他们两个,还十分热衷于扮演彼此,来捉弄其他人。 十多年过去,两人都已经长成大人,彼此有了各自的生活,喜好也不再完全相同,衣着打扮这才渐渐有了分别。 走在前面的是老三林锦辉,他头发略长,精心打理过的三七分,一侧头发盖住眼皮。 徐娟知道,那被盖着的眼皮上,有一道两厘米长的细疤,现在或许已经淡化的看不清楚了,但所有人都记得,林锦辉自己记得尤其清楚。 那是十多年前,宗廷用景年的玩具小汽车砸的。 “徐姨看来是不想见我们。”林锦辉面上带着笑,眼神却冷冷的。 因为当年那件事,双胞胎跟他们算是结下了仇。 如果说在那之前,哪怕戏弄景年,对徐娟还保持着面子上的尊敬。 但在那之后,因为种种原因,两兄弟被送去了外祖家,不知道吃了什么教训,反正肯定苦得很,否则也不会三番两次的哭着求着要回来。 据说以前有过一回这种事,再来一回,林巍峰已经不吃这套了。 而且还有宗家盯着,徐娟当初坚定要离婚的态度也给了他很大触动,总之林巍峰这次没有动摇,坚持让他们留在外祖家里。 双胞胎觉得是徐娟吹的枕边风,否则他们亲爹不会这么狠心。 再有先前那场矛盾,新仇旧恨,怨气难消了。 那次双胞胎在他们外家着实待了许久,足足有三年多。 去的时候还是初中生,回来的时候,都考上大学了。 两人考得学校都相当不错,以前他们俩是属于,聪明归聪明,不好好学,高中三年混下去,指不定以后只能读国际班想办法往国外送。 被他们外公和舅舅们调教三年,两人都考上了国内很不错的学校,让林巍峰喜出望外。 徐娟听他跟林锦荣讨论过,说还以为老爷子会把双胞胎往部队送,或者让他们考军校。 毕竟齐家上下,包括林锦荣的小表妹,都是读的军校。 双胞胎要是由齐家人教养,以后大约也会走这条路子。 结果并不是这样,林巍峰跟齐老爷子打电话问了,人家老先生说,部队不是垃圾场,什么垃圾都收。 林巍峰:“……” 他儿子也没那么差吧,现在不是教得挺好嘛。 确实,除了考上了好大学,学业这方面有所进步,为人处事也大有变化。 最明显的,频繁的恶作剧没了,光这一点就让家里佣人们松了口气。 另外待人接物,也变得有礼貌了。 这在林巍峰看来,就是已经改好了,比他预想的好多了。 然而人家齐老爷子说,他送过来太晚了,两个孩子已经长歪了,小树不修不直溜,这俩已经不是小树了。 他顶多给硬掰一掰,让两人不至于说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其他的,管不了了。 比如他们跟景年和宗廷的矛盾,心里那些怨气,还能让他们不怨了咋地? 回家之后,景年直接避开了,徐娟倒是没避,但就算心里不愿意承认,这也是他们小妈。 齐老爷子的教育还是有效果的,两人最起码明白了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平时拿话刺一刺徐娟,出出心里的气没问题,再过分,就该挨收拾了。 徐娟是个软和性子,以前吃过的苦头比这多多了,被双胞胎态度不好的怼几句而已,她根本没当回事。 不过说是这么说,每次都被怼在脸上,还是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徐娟扯了扯嘴角,尴尬地说:“怎么会……” 林锦辉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徐姨看见我们这么意外,是在等谁?等林景年?这不是放寒假了吗?怎么还赖在我们家。” 林锦程跟在林锦辉后,推了弟弟一把:“怎么跟徐姨说话呢。” 他看了徐娟一眼,微笑着替她解释:“景年高三了吧,高考生放假是会玩一点。” 如果说林锦辉还残留着几分浪荡模样,林锦程这些年却跟脱胎换骨了一样,不知道他过往,单看现在,好似一个温文尔雅的优秀青年。 即便知道他曾经那些事的,跟他相处些时日,也都会说,当时是年纪小啊,现在长大了懂事了。 这叫浪子回头,金不换。 徐娟不知道什么换不换的,她这人从小到大吃得苦头太多了,所以她特别长记性。 惹不起,她躲得起。 况且她确实不想自家崽跟这两个人碰面,这些年说是假期让景年去别处,不让他们碰面,但怎么可能真的一面都见不到。 也就头三年,后来他们上大学,寒暑假放假早,或者中途想回家,还能不让他们回不成。 只是说景年跟他们几乎没有打交道,就算见了面,像一个屋檐下有过节的陌生人,谁也不愿意装相。 所以景年出了宗家的门,还没到自己家,就接到他妈发来的消息,说双胞胎回去了,让他别回去,先在宗家待着。 景年这些年最起码有一半时间泡在宗廷家里,时不时会留宿,宗夫人干脆让人给他收拾了个房间,就在宗廷卧室隔壁。 小时候景年经常跟宗廷一起睡,但长大后就少了,他的衣服鞋子、生活用品,书本辅导资料什么的,好多都在这里,有时候还得跑过来拿。 所以徐娟让他在宗家住几天,是想着一来景年马上过生日了,不愿意他被双胞胎影响心情。 二来毕竟是高三生,学习重要,徐娟觉得双胞胎就是不稳定因素。 “倒回去吧。”景年看着手机,突然出声。 宗廷将车靠边停下:“怎么了?” 景年把手机举到宗廷面前,宗廷看完,眉梢微拧:“有什么东西要拿吗?我一会儿去帮你拿过来。” “没有。”景年低着头,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有两本习题册,不急用,回头让我妈给我送过来。” “你要是想回去,我想办法让他们滚蛋。”宗廷见不得他垂头丧气的,便提议道。 景年立刻摇头拒绝:“不用!” 当着宗廷的面,他不需要隐藏,有什么说什么了。 “那本来就是他们的家,不是我的,我就是……就是……” 他牵着宗廷衣角:“我要跟你回家。” 理直气壮的语气,眼底却藏着心虚害怕。 宗廷将他手团进掌心,轻轻捏了捏。 景年小时候脸圆手圆,小胖手软嘟嘟的,宗廷老喜欢趁他睡着了,捏捏小手戳戳脸蛋儿,像是找到个好玩具似的。 长大抽条,下巴尖了,手也细了,但还是白白软软,跟宗廷的手相比,小了一大圈。 “不跟我回家想去哪儿?” 宗廷眉眼盈盈,笑着打趣:“不是说好给我当童养媳?我妈可是已经跟你妈讲好了。” 他幼时的话,被他妈当作趣事拿出来跟景年还有景年妈妈讲。 那会儿景年年纪还小,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大人为什么笑得那样开心。 他听宗阿姨说,当了宗廷的童养媳,往后宗廷的东西都得分他一半,有好吃的要先给他吃,好玩的先给他玩儿,往后挣了钱,也得给他花,顿时觉得当童养媳是很好的事。 景年好开心呀,觉得阿廷不愧是他的好朋友,这种好事都惦记着他,忙不迭地答应了。 宗阿姨打趣说,当了宗廷的童养媳,就得跟他回家,以后就住他家了。 景年犹豫了一下,宗夫人还以为他不乐意,然后就听见他问:“能带我妈妈一起吗?” 他是很乐意的啦,就是不放心妈妈一个人留在林家。 宗夫人和徐娟都笑坏了,宗夫人把景年拉到怀里说:“当然可以,年崽今天不要回去了,留下给阿廷当童养媳吧。” 这当然是玩笑话,然而等景年长大了知道事儿了,再回忆起来……只能说往事难回首。 现在宗廷一提这茬,景年失落的情绪被一扫而空,差点儿蹦起来:“宗阿姨还说,我的钱都给你了,那是聘礼,让你给我当童养媳呢!” “也行。” 宗廷点点头,轻笑一声:“先跟童养媳回家吧。” 景年耳朵一下子红了,别过脸去,哼了一声:“不害臊。” 宗廷朗笑出声,揉了揉景年发顶,调转车头,把车开回了家。 林锦程和林锦辉其实并没有在家待太久,他们两个都已经二十六七,各有各的生活,再跟父母兄长一家住在一处,他们自己都觉得拘束。 双胞胎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形影不离,两人早就各住各的,因为兴趣爱好和事业生活圈子不一样,见面都很少。 但景年却在宗家住了很久,双胞胎搬出去了,林锦荣却还跟父亲住在一起。 他是长子,接了家业,也要奉养父母。 这些年,林锦荣结婚生子,家里多了两个小孩子。 景年不忙的时候会带着他们玩儿,但现在高三学业紧张,有时难免觉得吵闹,倒不如宗家待着清净。 这一年寒假,短得跟没放过一样,景年就没有再回老家,只是出去跟爸爸聚了几次,时不时跟爷爷奶奶打个视频电话,让他们看看他。 生日过了,冰激凌蛋糕吃了,快乐完了,该学习了。 为了心仪的大学,景年埋头猛学半年。 学习费脑,消耗大吃得多,个头还在长,一天照五顿吃也没赶上他掉肉的速度,瘦得下巴尖尖细细,看得长辈们心焦,恨不得一天给他补八回。 宗廷干脆专门请了两个营养师回来,天天盯着他吃饭。 千熬万熬,终于熬过了这半年。 苍天不负苦心人,景年多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成功考入心仪的大学。 第274章 景年高考成绩非常出色,全国所有大学任选的那种。 早些年大家都发现,景年在医学上是有些天分的,一些医学常识,说是常识,普通人看过就忘,景年好像天生就知道。 问他,他也不记得在哪儿看过一眼,就记住了。 这不是因为他记性好,换成文学常识,他不一定记得住,别的常识也一样,单就医学类的,他特别敏感。 他自己对此也很感兴趣,没事会翻翻医学类书籍,是在旁人看来很奇怪的爱好。 熟悉他的老师同学,都以为他非常有可能去学医,读医学院。 但出乎所有人预料,景年不但没有读医学院,也没有去给他打过招生电话的top2,而是去了全国最有名的那所农业大学。 他去学农了。 这实在让人意外,但景年的态度却十分坚定,这是他早就想好的,第一志愿填的就是这个。 当时填志愿的时候,家里就地震过一回。 林巍峰还说让他去学金融,等毕业了进林家的公司,帮林锦荣打理公司。 这些年他看着景年长大,知道他品性,林锦荣也十分看好他,景年这些年和他处得还不错。 他两个亲弟弟,都是拿着公司股份分红,干自己喜欢的事儿,开酒吧搞乐队,玩赛车弄会所,各有各的乐子,反正不可能回来给他帮忙。 林巍峰这些年也逐渐退下来,把手里的权利大都放给了长子。 尤其是这两年,眼看着宗廷才二十来岁的年纪,将一众比他大一轮的“太子”们都比了下去,林巍峰他们这些掌势的老总,是又羡慕又心焦,回过头就开始搞自家继承人。 林锦荣身上的担子骤然加重,偶尔会觉得吃不消,他们不缺能办事的人,但很缺能办事又很可靠的人。 像景年这样的身份,某些时候,还能代表他,代表林家来处理一些他不方便处理的事,是最好不过的。 所以林锦荣是巴不得景年进公司,之前他也以为景年想学医,还让他老婆旁敲侧击地跟徐娟讲过,说学医辛苦,还有危险,也挣不到什么钱。 医闹的就不用说了,这几年疫情,医护人员可是抗战在第一线。 是啊,太辛苦了。 徐娟也这么觉得,但她更愿意让孩子开开心心的,如果他喜欢学医,想学医,那就去学吧。 对林锦荣两口子,她的回复十分果决:“是辛苦,但别人家孩子能承受,我家年崽也能。” 行吧。 总不能强逼着景年改专业。 然而大家都做好他去学医的准备了,他志愿填了农学院。 还不是一所,是所有志愿,都是农业学院,要不然就是综合大学里面的农学专业。 旁人问他,他就说想学这个。 最后才跟宗廷说了心里话:“我小时候,爷爷奶奶种地特别特别辛苦,他们说,希望我以后不要种地了。” “可是总有人在种地,在过特别辛苦的生活。” 景年撑着下巴,语气充满了不确定:“我想着,我去学一下这个吧,我没办法让像我爷爷奶奶那样的农民都不种地了,但……也许能让他们种得轻松一点儿,多挣一点钱……” 他脸颊泛红:“我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讲,你不要告诉其他人,我妈妈他们也不能说哦。” “不说。” 宗廷目不转睛地看着景年,他觉得,少年像在发光。 “看我干嘛。” 景年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又心虚地提高声音:“我就是随便说说啦,可能学到最后,就回老家种地去了。” 他皱了皱鼻子,咕哝了一声:“爷爷奶奶,还指望我坐办公室嘞,可能要让他们失望了……” 宗廷莞尔:“那不会,你要是没学成,我办公室给你坐,想怎么坐怎么坐。” “我不去。” 景年一口回绝:“我一个学种地的,能去干嘛,你是不是想忽悠我去给你端茶倒水?” 宗廷摸了摸下巴,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好像还真挺值得期待的。 因为长辈们都更愿意让景年开心,去做他想做的事,所以他志愿填报的很顺利。 爷爷奶奶起初不太理解,为啥大孙子考个大学,当个大学生,还得去学种地。 余妙妙帮着解释了一下,说景年以后就跟之前来村子里的专家一样,学的是那些知识。 当初村子规划发展的时候,请来的农学专家,告诉他们可以种桃,还帮着看了村里的地和庄稼,告诉他们要换哪种肥料,还送他们更好的粮种菜种。 一说这些专家,二老立刻明白了。 那不一样,人家是知识人,文化人,有本事的人,跟他们这些种地的不一样。 孙儿学这个,好啊! 听说待的都是啥实验室,去地头也是指导别个种地,老两口就接受良好了。 实际上农学生怎么可能不种地呢,不要让老人家知道就好了。 暑假过去,景年以应届最高分的成绩,进了南农。 离家还很近,高铁才一个多小时,需要的话,周末就可以回家。 不过倒也没那个必要每周都回去,徐娟干脆给他在上学的城市买了套房,她这些年手里攒了不少钱,一心想着给儿子买房,在城里安家。 但他们住的城市,房价早就飙上天了,徐娟看中的,买不起,没那么多现金,要买得把珠宝首饰都出一出才行。 她想着跟林巍峰离婚了再卖的,不然还没离婚,把结婚戒指卖了,不太好。 但是一直没离成,房价还涨了,徐娟就很郁闷。 现在景年去别的城市读书了,怎么着也得待四年,那边房价稍微便宜一点儿,她买得起,干脆给儿子买了套房。 回头要是不要了,转手再卖掉就是,她也不会理财,攒钱攒钱,钱越攒越少。 景年原本不想要的,可他知道,这是他妈心愿,他打小他妈就念叨这个,现在也算如愿了。 而且有套房子也好,房子虽然在他名下,但他妈可以住啊,不爱在林家待,就到自己的房子里住。 正跟他想的一样,房买了,徐娟就跟找着归处似的,三天两头借着说想儿子了,坐个高铁就跑了。 在自己房子里待着,安逸。 她可以看平时想看又不好意思看的偶像剧肥皂剧,可以跟儿子一起大半夜吃烧烤,吃臭豆腐,吃螺蛳粉。 晚上步行去附近广场,跟邻居大姐一起跳广场舞。 笑和闹都由自己,不用在意形象不用顾忌别人看法,畅快! 徐娟待得都不想回去,林巍峰又放了权,时间变多了,在家总是见不着老婆。 一问,去找儿子了。 他就给景年打电话,说男孩子要学会独立,别总是粘着妈妈,女孩子不喜欢那什么,妈宝男。 景年:“……” 他忙死了好吧,天天泡在试验田里观察他的宝贝苗苗,最近只跟妈妈通过电话。 不过他是不会出卖妈妈的,不就是打掩护嘛。 景年嗯嗯啊啊应付过去,就让林叔叔以为他是妈宝吧,他本来就是妈妈的宝贝。 第一次放假回家,景年提了两个行李箱,其中一个行李箱里,装满了辣椒。 景年把辣椒送给亲戚朋友,骄傲宣布:“我种的!” 为了表示支持,大家立刻把这些辣椒拿去做菜,味道别说,还挺好,不光辣,还香。 景年偷偷跟宗廷表功:“老师让我们选,我知道你爱吃辣,特意选的辣椒。” 宗廷心里美滋滋的:“这么惦记我?” “嗯呐!” 景年拍着胸脯:“你还喜欢吃什么,我下学期还给你种!” 宗廷哭笑不得,他经常去看景年,也去过景年学校,隔着老远,看见景年蹲在地里,一棵一棵,小心翼翼照顾他的苗苗。 他那么白的皮肤,为了守着苗苗记录数据,晒得脸上都出口罩印子了。 想到这些,宗廷心疼地说:“你顾好你自己就行。” 景年误会了他的意思:“可是地里又种不出冰激凌。” 宗廷:“……” 景年:“你下次去看我,再给我买冰激凌蛋糕吧。” 其实他早就可以自己买了,买他喜欢吃的东西,可是宗廷送的,吃起来格外开心呢。 “好,给你买。” 宗廷无奈笑道:“回头收购个冰激凌蛋糕店,管你一辈子的冰激凌。” 景年两眼一亮,喜出望外:“说好了!以后你有了小崽崽,也要给我买。” 宗廷深深地看他一眼:“除了你,哪来的别的崽。” 当时景年并没有看懂宗廷的眼神,他跟宗廷太熟了,熟到有什么说什么,懒得去猜有没有别的心思。 反正他们都长嘴了,有什么想法,会直接说的。 最起码景年是这么想的。 他妈妈给他买的那房子,倒是买对了。 景年不光在那个城市待了四年,大学毕业后,他又考了本校的研究生,硕士博士,一路念下去。 这些年他一直一个人,没有谈过恋爱。 不是不想谈,他对谈恋爱处对象并不排斥,也想过如果谈了恋爱,一定要对喜欢的人好。 也不是没人追他,恰恰相反,追他的人多了去了,毕竟长了那样一张风花雪月的脸,又身处同龄人聚集的环境,追他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追求者中,有许多女孩子都非常优秀,但景年就是不来电。 有的追求者会说,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们试一试,试着培养一下感情。 但景年连试一试的想法都没有,好像哪哪儿都不对。 又一次礼貌拒绝了一个追到寝室楼下表白的追求者,景年回到寝室,刚在阳台看完热闹的室友开玩笑说:“校花你都不要,兄弟,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该不会跟他们说的那样,你喜欢男的吧?” 第275章 景年让室友给问懵了,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还有这种传言?” 室友比他还惊讶:“你怎么不反驳啊?!” 换成是他,谁问他是不是喜欢男的,他肯定一嘴怼回去:“你才喜欢男的,你全家都喜欢男的。” 景年挠挠头:“因为我也不确定,不过应该不喜欢吧。” 室友:“应该?” 他抱紧自己,作害怕状:“你不会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滚。” 景年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就是……之前……” “你别吞吞吐吐。” 室友就是开个玩笑,他自己觉得,景年就算喜欢男的,也看不上他,除非眼瞎了。 景年说:“之前其实有男生跟我表白来着。” 他跟室友之前大学时同学,研究生又是同学,还成了同寝,是关系很不错的朋友。 “然后呢?” “然后我拒绝了啊。” 景年很自然地说:“我又不喜欢他。” “那你到底喜欢谁啊!”室友长嚎一声:“你长成这样,寡了四年本科,研究生也快让你寡完了,再继续寡下去,他们不会传你同性恋,会传你无性恋,植性恋。” 景年无语,无性恋也就罢了,植性恋什么鬼啊! 其实他也怀疑自己是无性恋,因为确实男生女生都没办法动心。 这个问题甚至不好跟宗廷讨论,他偷偷跟144讲过,144说:“啊对对对,你就是个无性恋,寡这几年算什么,你上辈子寡了一辈子。” 景年:“……啊呸。” 怎么好好的,突然咒他。 “植性恋就是只喜欢植物。” 室友面无表情地吐槽:“我们班女生说,你看植物,比看老婆还深情。” 景年:“……” 离大谱。 “第一,我没有老婆。”所以他看老婆什么样儿,没人知道。 “第二,我只看我种的植物不一样,别的植物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ok?” “不ok啦。” 室友往床上一瘫:“你跟我说又没用,想澄清谣言,你去谈个恋爱呗,把对象往学校一牵,保准什么谣言都没了。” 景年沉默,说得简单,他不想谈啊?他想啊! 万一真的寡一辈子,就被144说中了。 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真的没遇到那种,让他有想谈恋爱想法的人。 “唉……” 景年叹着气,也往椅子上一瘫:“要是老婆跟土豆一样,也能从地里种出来就好了。” 室友:“哈哈哈哈哈想得真美。” 景年:“你不想吗?” 室友:“……想,我喜欢火辣一点儿的老婆,土豆就算了,辣椒我看不错……” 他一骨碌坐起来:“欸你说人家别的高校都有点儿校园传说,钢琴室女鬼啥的,咱学校有没有可能,有那个什么辣椒老婆,茄子老婆之类的。” 景年:“……” 这是寡疯了吗? 他起身往外走,室友大声追问:“你去哪儿,咱们再讨论讨论啊!” “去找老婆!”景年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进了试验田。 当你关注一件事的时候,有时候你会发现,生活中好像处处都与此相关。 放假的时候,景年回家,妈妈的朋友看到他,特别热情。 他进屋,听见阿姨跟他妈妈说:“阿娟啊,你仔长这么帅,学历还高,有没有找对象哇?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两个,我跟你说,我认识的那个……” 阿姨走了,妈妈特意来跟景年讲:“年崽你放心啊,妈妈肯定不会逼你去相亲的,不过你自己也要行动起来了,妈妈像你这个岁数,你都能满地跑了。” 景年:“……妈妈要不你还是逼一逼我吧,靠我自己,可能找不到对象了。” 徐娟:“……” 徐娟觉得很不可思议,她儿子长这么帅,学习又好,是啥硕士,比大学生还厉害。 家里也给买了房,房子还挺大的,怎么会找不到对象啊! 不过景年也就是那么一说,不可能真的去相亲。 他觉得问题出在自己身上,跑去相亲,纯属浪费人家时间。 又过了两年,景年硕士毕业了,博士在读,他还是没有对象。 连续蝉联多届校草,然后又一直单身,他已经寡成了学校的传说。 以前说好不催的长辈,这会儿也开始着急了。 就算不急着结婚,好歹处个对象谈个恋爱对吧? 没催的时候,景年还能开开玩笑,等长辈真的开始催,就知道那种滋味了。 好在他上头还有个宗廷,宗廷比他大几岁呢,也结婚,没找对象,寡的时间比他还长。 逼急了,景年就把宗廷拉出来当挡箭牌:“阿廷也没谈恋爱呢,我是弟弟,怎么能越过哥哥去,还是让他先找吧。” 这时候知道叫哥哥了。 长辈们:“我们现在不讲究这个,阿廷不会在意。” 景年:“要讲的要讲的,催催阿廷嘛。” 转头又跟宗廷说:“你可一定要坚持住啊,如果要谈恋爱了,一定要先跟我说。” 到时候他好想办法跑路,跟个实验什么的,在外头先躲一段时间。 宗廷笑着答应了:“好,我保证,如果我要谈恋爱,你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景年反而不好意思了,他说这话自己都觉得过分。 “阿廷你脾气也太好吧。”景年学着长辈的口吻说:“你这样会吃亏的。” “看是什么亏了。” 宗廷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他沙发上炫冰激凌的景年:“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让我吃亏,而且,有的亏,吃下去才知道是不是亏。” 景年吞下一大口冰激凌,被冰得哈了口气。 “听不懂。”他嘟囔着:“什么亏不亏的,你在讲绕口令吗?” 宗廷无奈扶额,他喜欢景年的纯澈无邪,有时候又觉得,他傻得气人。 曾经很多次,他都想挑明了跟景年直说,但他知道,景年拒绝过男生的表白。 也听景年唉声叹气,说他可能是个无性恋,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 心志坚定,从来无所畏惧的宗廷,第一次退缩了。 现在他是景年的竹马、密友,是他最信赖的人。 可一旦他告白,如果景年拒绝,他们之前的关系就会出现裂缝,恐怕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因为这份担忧,宗廷一次次忍下了到嘴边的话,用各种语言和行动,疯狂暗示。 可景年好像在这方面少了根神经,无论他怎么明示暗示,只要不直接说出口,他好像就是听不懂。 宗廷被憋得无语,可也拿他没有办法,最后干脆不再挣扎了。 倒也不是说放弃了,而是不再纠结一定要让景年知道他的心意。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恒心,已经做好了跟景年耗一辈子的打算。 唯一担心的就是,如果在这中间景年突然对别人动心,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宗廷也想了,如果是女孩子,那他没办法。 如果是男生,但凡还没在一起,他不信自己争不过那人。 如果在一起了……在一起了也给他搅黄了。 不过为了防止这种可能性的发生,宗廷一直在旁敲侧击地关注景年的感情问题。 好在景年迟钝,是真的迟钝,完全没看出来宗廷关心背后的深层含义,还以为宗廷跟他聊这些,是两个寡王交流病情。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景年博士快毕业那年。 那年他忙着毕业论文,整天泡在实验室或者试验田里,忙得连自家门朝哪边开都快忘了。 家里人也知道他忙,一般没事不会来打扰他。 有天妈妈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就挂了,那会儿他正忙着,腾出手来看见是妈妈打来的,连忙拨了回去。 电话接通,他妈又说没什么事,就是想他了。 景年觉得他妈那个语气不太对劲,不像是没有事的样子。 电话一挂,景年就给宗廷打了个电话。 听他说完,宗廷也迟疑了片刻,然后回他:“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跟林锦程兄弟俩有关,他们俩出了点儿事。。” 景年一个激灵:“我妈没事吧?” 他担心是双胞胎安分了这么多年后,终于发疯了。 “没。”宗廷笑着安抚:“怎么可能,有我看着呢。” “那没事了。”景年对双胞胎的事不感兴趣,只要他妈没事。 他在电话里跟宗廷说:“那两个神经病,干出什么事我都不意外。” 那会儿他还很自信,觉得自己也算见过世面的人,林锦程他们兄弟俩的把戏恶作剧,已经吓唬不到他了。 直到他手里的事忙完回到家,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说什么?林锦程跟林锦辉喜欢上同一个人,大打出手都进医院了?”景年惊得下巴都掉了,这俩双胞胎,不是感情特别好吗? 徐娟长叹口气,也觉得很不可思议的样子:“是啊,而且……而且他们喜欢的,还是个男孩子……” 景年瞳孔地震:“没看出来啊!” 这事给他的震撼太大了,急需缓一缓。 顶着一脑袋问号,景年跑去找宗廷,他觉得这件事,得跟得好好跟小伙伴讨论一下。 他到宗家,跟进自己家一样,阿姨告诉他,宗廷跟宗夫人在小花厅。 景年熟门熟路地找过去,隔着玻璃门,看见宗夫人跟宗廷面对面坐在小几前喝茶聊天。 他走近,刚要敲门,宗夫人的话透过玻璃门,隐约传出:“……跟他们一样,这么些年不结婚,你是也喜欢男人吗?” 啊……啊这…… 景年敲门的手僵在原处,有点儿好笑,原来阿廷跟他一样,也会被误会成同性恋。 然而景年笑容还未完全绽开,就僵在了脸上。 他看见宗廷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第276章 景年人傻了。 宗廷点头了! 他点头了! 他喜欢男人! 好巧,我也是个男人。 景年的脑海里突兀地冒出这个想法,然后迅速被他晃着脑袋,甩到一边。 这都什么啊,他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在他发呆的时候,宗夫人明显也愣住了。 三人,两人在玻璃房内,一人在外,隔着玻璃门,同时陷入了沉默。 景年反应过来,尴尬地准备离开。 这涉及到宗廷的隐私了,如果他想知道,应该自己问宗廷,宗廷愿意说的话,自然会告诉他。 躲在这里偷听——虽然也不算偷听,可他们不知道他在这——通过这种方式知道宗廷的隐私,这样是不道德的。 他抬脚,还没来得及离开,听见宗夫人张口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宗廷又点了点头。 景年抬起的脚又放了回去,因为做了不符合内心道德准则的事,面红耳赤。 但他的脚死死钉在原地没有挪开,耳朵竖起来,恨不得贴到玻璃门上去。 他脑子也乱哄哄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脑海里飞速划过。 宗廷竟然有喜欢的人了? 他有一个喜欢的男孩子! 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人?高吗帅吗?性格好吗? 宗廷跟他相处时候,是怎么样的?也会对他特别特别好吗? 至于宗廷跟那人成没成,景年根本没想过,怎么会不成呢? 阿廷这么好这么优秀,他要是喜欢谁,对谁好,哪个能把持得住。 所以他是在跟一个男孩儿谈恋爱吗?他们会不会拥抱牵手,甚至做更亲密的事? 会的吧,这是情侣们的正常交往行为。 那他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再跟阿廷像以前那样好了?他男朋友会吃醋的吧。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震惊无措,还有难过委屈。 景年胸口发闷,鼻子发酸,险些落下泪来。 他用力掐住自己的手,试图以此来稳住情绪。 他觉得自己好莫名其妙,阿廷有了喜欢的人,他应该祝福他,怎么会只想着自己好。 可是……好不甘心啊! 景年抽了抽鼻子,突然愣住。 不甘心?我为什么会不甘心? 是因为……因为……因为我也可以啊! 阿廷喜欢男生,我也是男的。 他比那个男孩子先遇到阿廷,他们有二十多年的感情基础,他……他还是阿廷的童养媳! 所以阿廷喜欢男生,为什么不喜欢他? 景年都顾不得震惊自己原来是同性恋了,他现在满肚子委屈难过,他差哪儿了? 因为宗廷明目张胆的偏爱,助长了景年的自信心。 他盯着宗廷,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宗廷喜欢的到底是谁。 正好,宗夫人也想知道,不用景年自己费心打听了。 她心里或许有了想法,试探着问:“你喜欢的人,我认识吗?” 宗廷继续点头。 景年脑子飞快转动起来,宗阿姨认识的人,说不定他也认识,是哪个来着? 没等他转出个究竟,宗夫人深深吸了口气,声音都高了两度:“你别告诉我,是年崽。” 景年:“?!!!” 他瞪圆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宗廷他又双叒点头了。 啊? 啊啊?? 发生了什么,我在哪儿,我是谁? 哦,我是景年,我是年崽,我是阿廷喜欢的人。 嘿嘿。 宗夫人脸色都变了,她拿起茶盏,一副想在宗廷脑门上找个合适地方敲一敲的架势。 “你怎么能喜欢年崽呢?” 景年鼓了鼓脸颊,为什么不能? “为什么不能?”宗廷说:“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宗夫人:“……可是年崽他、他……” 这些年,她几乎把景年当成了自己另一个儿子,所以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难以接受。 “他喜欢你吗?”宗夫人问。 宗廷的表情像是被踹了一脚又不能还回去,郁闷地说:“不知道。” 宗夫人突然笑了一声:“呵,你暗恋啊!” 宗廷:“……您能对您唯一的儿子善良一点儿吗?” 宗夫人冷笑:“马上就不是了。” 似乎生怕宗廷误会,她连忙补充:“我并不是对你有信心的意思,是说我可以不要你这个唯一的儿子。” “唯一”读重音。 宗廷:“……” 宗夫人不管他郁闷不郁闷,端起茶喝了一口,闲闲道:“真有意思,有人有喜欢的人,连一句喜欢都不敢说,连人家什么想法都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反正她不信宗廷是最近才对景年生出这种想法,竟然能混到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这是她亲生的吗? 宗廷:“……” 这是亲妈这是亲妈。 他沉声道:“爱而故生忧,爱而故生怖,你不懂。” “你少给我拽文。”宗夫人的冷笑声直接往宗廷脸上拍:“我不懂?我不懂,你是打哪来的?” 她指着宗廷,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有点儿出息行不行?你喜欢他,你去问啊,问他能不能接受男的,能你就去追,不能……不能你就忍着,反正不许去逼年崽。” 宗廷被骂得自闭了,好半天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他要是不能接受男人怎么办?他要是觉得,被男人喜欢很恶心怎么办?” 他抬起眼,景年在他眼里,第一次看见彷徨和恐惧:“他要是因为我的表白,再也不愿意我靠近他了怎么办?” “不会的!” 景年眼眶一热,心头抽痛,推开门走了进去…… …… 很多年以后,白发苍苍的景年又一次问宗廷:“如果那天我没有去找你怎么办?如果当时我没有听到你们的谈话怎么办?” 宗廷不敢张口,而他太过迟钝,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或许真的就那么错过了,蹉跎半生,也不明白彼此的心意。 变成老爷爷的宗廷,也是个帅老头。 他跟景年挽着手,漫步在小道上,路旁的玉兰花花瓣大片大片坠落在脚边,悄无声息。 听见这个问题,宗廷笑了,年老之后,他反而比年轻时和气许多,看起来像个慈祥的老爷爷了。 他知道,年纪大了,总喜欢忆往昔。 一回忆曾经,景年难免遗憾,他和宗廷明明两情相悦,却错过了那么久。 “你问过好多遍啦。”宗廷笑着抱怨,却又回答了一遍:“那我们也会一直在一起,是朋友,是亲人,也是彼此最亲密的人。” 所以啊,不用遗憾,不用难过,时光最终会将他们送往同一条归途。 景年也笑起来,几十年过去,他眼眸依旧清澈如水,曾经的小溪变成了汪洋,增加的是阅历,不变的是一颗赤子之心。 是啊,没什么好遗憾的,他和宗廷已经够幸运了。 回顾他的一生,是可以在墓碑上留下一句“谢谢这个世界,我曾来过”这样的墓志铭。 父母亲人的爱他都有,爱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 因为身边的人都爱着他,所以纵容他去学想学的专业,做想做的工作。 他没赚到太多钱,一些专利还有奖金,在普通人看来很不少了,但却往往是耗费数年甚至十数年心血才能出的成果。 他有一点名声,曾经年少许下的豪言壮语,不能说完全实现,但也算实现了一部分,改良培育的种子,实实在在的帮助到了一些农民朋友。 如果说人生有一个最难过的坎,本应该是他和宗廷的感情。 两情相悦,却是两个男人。 他爱宗廷,也不愿意伤害父母亲人。 但实际上,他们的感情之路出乎预料的平顺。 宗恒跟宗夫人都是见多识广且三观正直的人,他们知道,这件事怪不了谁,感情这种事,本就没有道理可讲。 不过儿子突然变成同性恋,还要领一个男媳妇回来,对两人还是有点儿冲击力。 但这个任选一但换成景年,好像又没什么不对了。 用宗夫人的话来说,就像是她一个没有名分的儿子,现在可以顺理成章喊她“妈妈”了。 景年父母那边,林平在景年十来岁的时候,同另一位女士重新组建了家庭。 继母也是山里出来的打工妹,但同他亲妈不一样,有在大城市摸爬滚打混出的一身机灵。 继母厨艺很好,也不怕吃苦,之前在摆路边摊。 两人结婚后,景年爸爸继续包工干活,继母用两人攒的钱盘了家小店,后来又给景年生了个弟弟。 景年跟继母关系不错,甚至比跟林巍峰关系还要好,每次从爸爸家离开,背包里总是塞满了继母做的吃食。 当景年告知父亲他跟宗廷的关系,林平沉默许久,只问了一句:“你妈怎么说?” 他说:“你妈妈把你照顾的很好,你书读的比我多,懂得也比我多,但你还是个孩子,你妈不会害你,她同意吗?” 他快三十了,爸爸还说他是个孩子。 只要爸爸妈妈还在,他永远是个孩子。 景年看着苍老了许多的爸爸,鼻腔发酸:“她说让我和阿廷好好的。” 徐娟得知消息后,一个人独自消化了许久,后来她跟景年说:“妈妈催着你找对象,是担心我死了,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阿廷很好,再不会有人比他对你更好了。”徐娟叹着气,表情释然:“男的就男的吧,你们过得好,我就安心了。” 林平听完:“那爸爸也是一个意思,你跟阿廷,你们两个,要好好过日子啊。” 景年没有辜负爸爸妈妈的期待,他和宗廷携手半生,情深一往,恩爱如初。 景年老了之后,有点儿小心事。 这些年他陆续送走爷爷奶奶,父母长辈,余妙妙也是他养老送终。 这些时候,宗廷始终陪在他身边。 但宗廷比他大几岁,他时常害怕,如果宗廷比他先走,那就真的只剩他一个人了。 宗廷大约也猜到了他的担忧,可这种事他也没办法,只能尽量多的陪伴着景年。 两人谁也没想到,先离开的竟然会是景年。 那是一天午后,天气晴朗,微风习习,是个十分舒适的好天气。 景年从午睡中惊醒,心中突然有了一种明悟,他恐怕时日无多了。 感受着生气从身体里快速流走,景年推醒了宗廷。 “怎么了?”宗廷被吵醒,好脾气地坐起来:“要喝水吗?” “阿廷……” “嗯,怎么了?” 景年躺着没起来,他已经没有力气坐起来了。 “要是你早点儿跟我告白就好了。” 景年回忆往昔,眼神怅惘:“我好想跟你在学校里谈恋爱啊,在课桌下牵手,穿一样的校服,骑单车一起回家……” 宗廷畅想了一下那样的场景,似乎真的有点儿遗憾。 “阿廷,如果……如果有来生,你喜欢我,一定要告诉我,不要让我猜了,我不如……不如你聪明,猜不透的……” 宗廷无声一笑:“好,下一次,我一定先跟你告白。” 景年得到想要的承诺,眼底也绽开笑意。 “阿廷……” “我在。” …… “景年?景年!” 第277章 充满科技感的空房间里,一个虚拟屏幕在空中展开,一个个人影在屏幕中闪过,人生宛如一场电视剧,谁也说不清有没有观众在意。 白衣青年盘膝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仰头看着屏幕,神色怅惘,若有所忧。 “行了别看那个了,来看看我们的积分好不好?”144的机械音都压不住那股喜气洋洋的劲儿:“我们发了好吧!” 在144的催促下,景年拉开结算面板。 【任务世界:*******小世界 任务等级:E级(修正中……修正级别D-) 任务者(宿主):景年 系统:144 任务完成度:100% 评分:S 结算积分:2000(修正补偿积分系数1)】 难怪144说发了,上个景年还没挣到这次的一半。 当然,景年还是没有恢复记忆,这些都是他长大之后,终于察觉到他的小伙伴四四大概不是小妖怪的时候,144告诉他的。 它说它是他的系统,他是它的宿主,他们来到这个世界,是有任务的。 因为任务已经完成了,所以他不用有什么心理压力,过他自己的生活就行了。 它也例行公事询问了景年,要不要现在脱离世界,被景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行吧,他不愿意走,144也不能勉强。 它带了十来年的崽,提心吊胆的。 景年长大了,它便解放了,三天两头跑出去找它的朋友,听说跟别的系统打麻将,赢了不少积分。 景年原本是不信它的,直到他在144的指导下拉开了自己的个人面板。 上面不但有他的个人信息,还显示他已经完成过一次E级任务。 他找借口跟他妈试过了,明明那个面板就在眼前,他妈就是看不见。 后来景年就佛了,反正144没有伤害过他,如果想做什么坏事,趁他年纪小不懂事的时候,早就做了。 可144不但没有害他,这些年也算是亦师亦友,一直在帮助他。 而且……而且景年觉得,他的系统不太聪明的样子。 “修正系数1是什么意思?”景年托着腮,眼神倦怠,像是随口问一句,没有得到答案也不会介意。 144还沉浸在欢喜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兴高采烈地说:“就是说多给一倍的积分,你这个任务是E级,原本完成度刷满也只有五百积分。我一直上报报错,然后真的修正成D-级了,因为是第一次,给你按照D级算的积分。” 景年听明白了,所以他原本E级的任务升级成了D级,D级积分应该是1000分。 所谓的修正系数,应该叫做补偿系数,多给一倍积分,就成了2000。 景年表情出现一瞬迷茫:“你们领导这么大方的吗?” 一般情况下,即便出现这种错误,即便补偿,补偿一个方面就够了吧。 比如把任务等级修正,或者直接给计算一个补偿分,哪有两样一起算的。 144卡了一下,怎么可能大方! 积分很难挣很经得起用的好吧,看它攒了那么久,也才那么点儿积分就知道了。 景年就这一个任务,一下子挣两千,两千明明是C级任务百分之百完成度才能挣到的积分。 实不相瞒,144自己都觉得很诧异。 它打报告上去报错求补偿,其实是本着试一下,试一下又不会怀孕的心态。 它自己是觉得不太可能有补偿,就算有,约莫就是补个一百两百的积分了不得了,或者把失败惩罚免了,最低级的任务而已。 哪晓得一下子给补了这么多! 而且这还没完,144跟景年说:“其实这个修正系数,不只这一个世界,上头说了,如果你别的任务世界还会失忆,那会根据任务等级,结算积分的时候继续修正。” 144一阵茫然,难道它以前走错路了?敲诈上级才是发家致富的正确道路? 景年皱了皱眉:“我失忆,是你们这个什么任务造成的吗?” 不然怎么会福利这么好。 “不可能!” 144一口否决:“任务部有成千上万做任务的宿主,只有你会失忆。” 它顿了顿,补充一句:“不知道是这个世界特例,还是你是个特例。” 想分辨清楚也很简单,景年再做一次任务就好了,看他下个世界还会不会失忆。 “走走走,我们再去刷个任务。”144跃跃欲试地提议。 它现在觉得,做任务刷积分可太简单了。 两个世界都是难在开头,但毕竟是E级任务,难度有限,接下来它只用养养崽,然后等着崽自己找个大腿抱上去,它就可以解放了。 什么都不用管,打个一年半载的麻将都没事,哪个系统有它这么清闲快活? 它那些牌友,都是打着打着,紧急被宿主叫走,一手天胡的牌,说扔就扔。 不像它,麻将桌上的定海神针! “我不想去。” 景年慢吞吞地回了一句,重新打开大屏幕,调回去继续看,看宗廷在它死后,不哭不笑,沉默地给他办完葬礼,然后死在他忌日那天。 144无语:“你都看了八遍自己葬礼了。” 葬礼有什么好看的,还是自己的葬礼,难道还能常看常新? 景年抿着唇不说话,依旧一遍一遍地看回放。 144看不下去了:“你好歹看看别的?宗廷这都成个糟老头子了,你看看他年轻时候呗。” “或者看点儿让你开心的,比如那双胞胎,你当时不是好奇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嘛,我跟你说,可有意思了。” 景年抱着膝盖,下巴压在膝盖上,闷闷不乐:“阿廷什么样都好看,不想看。” 一句话回答144两个问题。 他以前年轻的时候,确实好奇过双胞胎的事。 因为他们两个喜欢的那个人,何远,有个曾用名,叫张嘉泰。 就是双胞胎小时候恶作剧弄进泳池里,差点儿淹死的那个张家小少爷。 听说何远因为小时候落过水,脑子不太好,记性也差,所以经常弄错他们兄弟俩。 他对着林锦辉说锦程哥哥我好喜欢你,林锦辉他是个暴力狂我害怕。 又对着林锦程说我最喜欢锦辉哥哥,你亲亲我,林锦程他用阴谋诡计想拆散我们,我不会上当的,他就是个变态。 有人说这是报应,也有人说这是报复。 除了当事人,恐怕谁也说不清楚。 不过结果显而易见,双胞胎差点儿被逼疯,大打出手进了医院。 两人少年时在外祖父手底下受训,都能称得上练家子,打起架来不像对自己的双生兄弟,而是生死仇敌,都下了狠手。 那会儿景年真挺好奇的,特别想知道他们两个是怎么同时喜欢上何远,那个何远也好牛批的感觉。 不过也就是年轻时候好奇,他老了就没这个看热闹的心了,更别说现在。 现在景年自闭中。 144发愁,这显然是在小世界待得时间太长,情感完全沉浸,一时间难以自拔。 像这种情况,可以申请情感干预。 但上个世界景年还没这么难过,都拒绝了这项免费服务,这个世界用鼻子想也知道,更不可能答应了。 144想了好半天,终于想出个办法。 “你这么看下去也没用,又见不到宗廷。”它跟景年这么说。 景年心头一动:“我还能再见到阿廷?” “也不是不行。” 144没把话说死,留了点儿余地:“你上上个任务,不就遇见他了?反正我觉得他们俩是一个人。” 欸?这次竟然成功说出口了! 没等144高兴,就见景年一脸茫然地问:“你在说什么?” 144:“?你没听见吗?” “只听见你说‘你上’,然后就没了。”景年问:“我上哪儿?” 144:“……没什么,我就是说……人死了……死了不是得投胎吗?或许你下个世界,还能遇见宗廷呢。” 景年不上当:“你不是说过,那些任务都是不同的小世界。” 144生怕景年就此颓废下去再不做任务,上头难得给这么好的福利政策,现在不抓紧挣积分,万一哪天脑子清醒了给取消了呢。 “也不一定啊,也有例外。”144仗着景年不了解情况忽悠他。 景年沉默片刻:“他投胎转世,还是阿廷吗?” “怎么就不是了。”144急死了:“你失忆了,你还是你自己吗?” 景年:“我当然是!” “那不就行了。”144说:“宗廷也是,你就当他失忆了,你们都失忆,很公平。” 景年沉吟片刻,站起身:“那就开始吧。” 如果还能有相遇的可能,哪怕机会渺茫,他也想要赌一赌。 144:“什么?” 景年:“任务。” “哦哦。” 144喜出望外,他提议道:“我们已经做过两个E 级任务了,要不这回做个D级的怎么样?” E级修正系数才0.5,任务完成度拉满也才一共七百五十积分,不如做个D级,一次两千,它能分四百,爽飞了。 显然,上过大分之后,144看不上低级任务那一百来分了。 景年没有拒绝,他都无所谓的。 没有往昔,不知来处,他现在唯一的欲求,来自于宗廷。 144美滋滋地说:“我办事你放心,一定给你找个简单好做的任务,留足了时间给你去找你情郎。” 景年:“四四,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144要是有胸脯,一定得给景年拍拍看,“咱俩谁跟谁,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景年认真叮嘱:“四四,如果……如果我真的失忆了,你一定要提醒我,我有喜欢的人,我们约定了来生,他在等我去找他。” 第278章 夏日的天气总是变得很快,辰时还艳阳高照,晒得人头脑发晕,不过两刻钟功夫,突然就变了天。 乌云蔽日,天色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惯看天时的老农一见着这样的天气,立刻呼家唤口,招呼全家老少一起去收稻谷。 刚打下来的稻谷还摊在稻场上晾晒,如果不在下雨之前收了,淋一场暴雨,谷子就会受潮发霉,变成红色的糟米。 这样的稻谷没法子交税,也不能卖钱,只能留下自家吃。 吃是还能吃,但有的人吃了上吐下下,腹痛腹胀,听说还有吃死人的。 那也没法子,毕竟是粮食,田地里刨食的农家,哪个都舍不得浪费。 好不容易赶在雨点落下之前将稻谷收了回来,虽然没淋雨,一个个也都跑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村西头陆满仓家,一家子满身稻壳地挤进家门。 陆满仓媳妇儿陆刘氏一进院子,立刻吆喝起来:“老三家的,去打些水给大家伙儿洗洗,老二家的,去把鸡喂了,摘些菜回来晌午吃,老大家的…… 她一扭头,见大儿媳妇抱着孩子,手足无措站在一旁,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你还愣着做甚,还不把二郎抱到阴凉处去!” 陆杨氏慌忙抱着儿子走到檐下,又眼巴巴看着婆婆。 方才一家子出去抢收稻谷,她家二郎抱着一捆稻,跑着跑着,忽地就倒了下去,把她吓得差点儿跟着倒下去。 好在婆婆看过后,说是天太热,受了暑气,无甚大碍。 当时众人皆忙着抢稻,陆杨氏只能将儿子放在一旁树下,先去干活,完事后再将他抱回来。 陆刘氏吩咐道:“大丫头,你去取我刮痧板来。” 她未出嫁时,同村医的女儿学过两手,会一点儿刮痧、艾灸,这些年靠着用家里人练手,勉强称得上技能娴熟。 偶尔村中有人请她刮痧、灸痛,还能赚几个鸡子、一碗糙米,或者几文铜钱。 正欲帮母亲打水的少女闻言,立刻放下木桶,跑进屋中去取陆刘氏的药包。 陆刘氏淡定的态度,安抚了陆杨氏的恐慌,她坐在檐下,将长子抱在怀中,背朝外,掀起衣裳露出儿子后背。 陆家二儿媳小刘氏提着菜筐经过,安慰了嫂子一句:“二郎体壮,少有病痛,大嫂宽心。” 陆杨氏感激地看她一眼,等着婆婆的刮痧板,她同女儿说:“蓉娘,你去拿把蒲扇过来,给二郎扇一扇。” “欸!” 大眼睛小姑娘立刻往父母屋里跑,她是不敢去别处拿的,只敢拿父母屋中的蒲扇。 还没等陆蓉将蒲扇拿来,大丫头陆芷先将陆刘氏的药包取了过来。 陆刘氏展开药包,取出刮痧板,让陆杨氏抱紧了二郎,刚要动作,忽听得屋内传来小姑娘一声惊叫:“娘,五郎不见了!” 陆蓉满脸惊慌地从屋内跑出,手里还攥着一把大蒲扇。 陆杨氏脑子一嗡,要不是怀里还抱着长子,险些站起来:“我不是让你看好五郎,怎地放他出去了!” 幼子大前年冬日降生,如今满打满算,尚未过三岁生辰,虚岁能算个四岁,却还是个勉强能走稳的奶娃娃。 陆蓉吓得浑身打着哆嗦,哭着说:“我……我去抢稻,让五郎待在屋内,他最乖巧,从不乱跑……” 长子还晕着,幼子突然消失不见,丈夫不在家,陆杨氏眼前一阵阵发黑。 “行了,慌什么!” 关键时候,陆刘氏发了话:“老二老三家的,大丫二丫三丫三郎四郎,你们都出去找找,小五郎年幼,走不远,若是有旁人抱走,定有村人看见。” 老太太不愧是家中定海神针,她一发话,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陆杨氏虽然还是心急害怕,却稳住了心神。 她想将长子先放下:“娘,您给二郎刮痧,我也去找找五郎……” 话音刚落,突然感觉怀里的孩子动了一下。 陆景堂费劲儿地动了动手指,觉得自己像被丢在了火炉中,浑身热得发烫,手脚酸痛。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这莫不是十八层地狱中的火山地狱?热是热了些,倒也不如话本里讲的那般恐怖难捱。 况且,他陆景堂纵横朝堂十数载,不说忠贞不渝,却也做了不少为国为民的事,如何就下了地狱,受此折磨。 耳边尚有人声嘀嘀咕咕,一声大一声小,声音熟悉又陌生。 陆景堂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的妇人让他整个愣住,这……这是他娘?如此年轻,他们是在地府重聚了? 陆杨氏也发现长子已经醒了,悲喜交加:“二郎你醒了,你歇歇,五郎不见了,娘要去找找他。” 五郎? 陆家的五郎? 陆景堂心头一沉,那混账东西比他早死,早入地府,不知怎地欺瞒了他娘,竟哄得他娘对他如此在意。 陆景堂决定先观察一下环境,他初来乍到,不可随意表露心思,当从长计议…… 目光所及之人与景物,让陆景堂僵在原处。 这地府,怎么如此像……像老家的院落,他在此处住了十多年,印象深刻。 还有那些人…… 刘田氏已经死了,二婶小刘氏分明还活着。 那两个娃娃,是三郎四郎?让他狠狠收拾过几回,倒也还算安分,他们怎会也在地府? 两个孩子对上陆景堂的目光,纷纷移开视线,低下头,头一次觉得这个不爱说话的堂兄竟然比长辈还吓人。 陆景堂眼睛一眯,这两个家伙,又背着他做什么坏事了? 他将两人反应记下,准备寻机再查查,现在搞清楚环境最重要。 目光流转,落在陆蓉身上,陆景堂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蓉娘怎会在此?阿姐走了,他同胞手足,只余蓉娘一个,平日里小心看护,死前也早做安排,如何会…… 没等他想明白,陆蓉对上兄长的视线,捂着脸哭出来:“阿兄,我不是故意的,是我没看好小五郎……” 陆景堂一怔,蓉娘跟五郎关系可不好,称得上水火不容,怎会为他哭成这样。 等等……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肤色黑黄,掌中有茧。 这不是他那双精养多年,只余字茧的手,而是一双还未长成、干惯了农活的少年的手。 所有人的年龄,包括他自己,都缩小了,像是时光倒转。 倒转…… 古人有黄粱一梦,梦中经历似真似幻的一生,莫不是他此番经历,也是如此? 如果真是这般……陆景堂浑身一个激灵,猛地从凳子上窜了下来,拔腿往外跑。 陆杨氏追在后头喊:“二郎你去哪儿,你病还没好……” 陆景堂跨出院子,陌生又熟悉的景物让他脚步一顿,他冲陆杨氏着急喊道:”娘,五郎在河边,我……我听见有人说,三郎四郎把他带去河边了!” 过去太多年,他已经忘了路该如何走,怎么才能最快到达村西的河边。 五郎……五郎也不是三房陆田氏肚子里那个孽种,而是他的胞弟,他们大房的小五郎,他的幼弟陆景年。 他的小五郎,幼年夭折,不入序齿。 他的夭亡,让全家人痛彻心扉。 后来蓉娘有个小外孙,生得唇红齿白,可爱非常。 蓉娘最偏爱那个孩子,陆景堂曾听她说过,她说那孩子,有三分像他们家小五郎。 小刘氏表情一僵,下意识反驳:“二郎你瞎说什么,三郎四郎怎会……” 她低头,对上两个儿子心虚的目光,心里一个咯噔。 陆景堂顾不得和她掰扯,跟着陆杨氏往河边跑,其他人一见,也纷纷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村西的小河里。 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河水中起起伏伏,因为个小体轻,还没完全沉下去。 “救命……咕噜……娘……救……” 144一看,得,不用问了,又失忆了,景年自己是会游泳的。 因为有补偿系数的存在,144这回还算淡定,失忆就失忆了呗,反正会加积分,再养一遍崽,它很熟练的。 144火速打开系统商城,任务开启之前,考虑到可能的失忆情况,景年给了144一部分积分权限,让它在这种情况下,帮他代买需要的物品。 按理说这种情况,性价比最高的是买个救生衣或者救生圈,特别便宜,比特效感冒药还便宜,两三个积分就能买到。 当然,这是在景年没有失忆,能够配合它的情况下。 一个这么小的听不懂话的崽崽,它扔个游泳圈下去他都不会用。 有一个可以直接作用的腮囊草,价格也不贵,但这东西会让人在一段时间内长出鱼鳃。 144可还记得,它选的这是个古代世界。 等景年被人救起,发现他长了鱼鳃,不用想办法完成任务了,直接GG。 其他一些性价比比较高的商品也大都有这样的缺点,容易被人发现,如果景年没失忆能配合还好,偏偏他不能。 144愁得不行,盯着商城里头一个水滴状的商品,犹豫半晌。 眼瞅着再不决定,宿主要被淹死了,144狠了狠心,买下了这个商品,直接给景年使用。 水之心,能大幅度增加使用者的亲水性,换成是魔法世界、异能世界、修仙世界,相当于提高水系魔法/异能/仙术的修习成功率和使用效果。 可这是个普普通通的无灵古代世界。 而这么一颗水之心,售价999积分,跟初级基因液一个价。 初级基因液可是能全面提高身体素质,第一个世界,景年活到八十多岁,真叫无病无痛,一点儿没受过病痛的罪,性价比比这玩意儿高多了。 如果让144选,它宁愿给景年买基因液。 古代社会,想完成任务,得先活着啊! 第279章 蓝色水滴在崽崽白嫩的额心一闪而过,而后隐没不见,方才还在水中拼命挣扎的景年,表情渐渐舒缓。 他漂浮在水中,就像躺在母亲怀中,水流是他的朋友,再不会伤害他。 口鼻间的呛水感和窒息感消失,景年又哭了两声,弱弱地喊着:“爹……娘,阿姐……呜呜阿兄……” 奶声奶气,哭唧唧的,听得人怪心疼的。 144想出声安慰他两句,但崽这个状态,它怕他回头就跟家里人讲,在河里有个声音跟他讲话。 那他家人还不得以为是水鬼缠上了他! 好在没过多久,一群人影奔着河边而来,由远及近。 跑在最前头的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他远远看见河水中起伏的幼崽,更加快了步子,两条腿跑得几乎不点地。 到了河边,也顾不得脱去衣裳鞋袜,冲进河水中朝景年游过来。 景年眨着眼睛,透过水波,看见少年的表情似哭似笑,似悲似喜,是他难以理解的复杂。 但他不需理解,这是他兄长,是可以依靠地人。 “阿兄……”崽崽嘴里吐出几个泡泡,声音被藏在了泡泡里。 “五郎,年哥儿……莫怕,阿兄来了……” 陆景堂游到景年身边,手臂一展,捞住往水中沉的崽崽,一手托着他的背,让他口鼻露在水面,一手拨着水,往河边游去。 此时陆杨氏也到了河边,拦住了要下水的女儿,自己趟着水,去接她的两个孩子。 到了水浅的地方,陆景堂直接将幼弟托在肩上,顶着他出水。 及至同母亲碰了头,才将景年交出去,自己踩着水爬上岸。 “五郎!五郎你睁开眼看看娘啊!” 陆杨氏跪坐在河边,抱着双眼紧闭,人事不知的幼子,哀声哭喊。 陆刘氏走上前来,伸手在景年鼻前探了一下,感受到轻微的鼻息,顿时松了口气。 “嚎什么,我孙儿还有气儿呢。”陆刘氏吼了儿媳妇一句,伸手就要掐景年人中。 “祖母!” 陆景堂冲上去将老太太推开,“我来,我晓得如何救溺水之人。” 不知那是否真是黄粱一梦,可梦中经历不似作假。 陆景堂从母亲怀中抱过幼弟,寻了块没有石子的泥土地,将景年摊平放下。 然后双手交叠,有节奏地在崽崽胸腹处按压。 “二郎,你行不行啊,还是让娘来吧。”小刘氏伸着脖子看着,不放心地说。 她心里已经很清楚,小五郎落水这事,跟她家里头两个冤家脱不了干系。 小五郎若是无事,那还好,两个混小子该打打,该罚罚。 小五郎若是没了……不说大嫂一家不会善罢甘休,等家里男人回来,也饶不了她。 陆景堂没有搭理她,继续按压,片刻后,手掌下的小小身躯弹动了一下,崽崽小嘴一张,吐出几口水来。 “咳……咳咳……” “醒了醒了,五郎醒了!”小刘氏欢喜地叫起来。 崽崽睁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似乎累极,又缓缓合上。 …… 景年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懵懵懂懂醒来,隐约听见有人在哭。 “啊!爹我错了……呜呜呜爹别打了,我知道错了……啊!” “娘!救命啊!爹要打死我了!” 景年回忆片刻,才想起来,那哭叫不休的声音,来自于他两个堂兄。 二叔在打他们吗?听起来好惨地样子。 胆小的崽崽下意识缩了缩,瘪着嘴喊了一声:“娘……” 陆杨氏正坐在床边,一边做针线活儿,一边听两个侄子挨揍。 二弟妹想哄她出去,帮她两个儿子说说情,她才不去,她年哥儿受这般大罪,都赖那两个混小子。 怎的,偏她儿子金贵,做错了事,受不得罚? 听见小奶音一声唤,陆杨氏慌忙放下手中的绣绷,凑到幺儿身边,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五郎莫怕,娘在,娘在这啊。” 听见“莫怕”,景年突然想到他晕过去之前的场景。 崽崽张了张嘴,弱弱地喊了一声:“阿兄……” “二郎出去了,待会就回。” 陆杨氏怜惜地抚着幺儿的额发,温声细语:“阿兄去给我们年哥儿弄吃食了,我们年哥儿受了罪,要好好补补身子。” 因着今遭这回事,她婆婆发了话,让去村里别家买几只鸡子,用糖水炖了,给年哥儿补补身子。 家中倒是养了几只下蛋鸡,可现在天热,母鸡不爱下蛋。 攒下来的那几只蛋,若是没卖钱,定是给小叔子送去。 便有一两只余下,也是给了三房景贤,一日一只。 婆婆说,他们读书人,费脑子,多补补才好念书。 可怜她小五郎,长这么大,还没尝过糖水鸡蛋什么味道。 正说着话,房门被推开,陆景堂同陆蓉一起走进来。 陆蓉一见景年醒了,欢喜地跑过来,抓着他小手就要落泪:“五郎,阿姐下次再不留你一人了。” 陆景堂走过来说:“五郎刚醒,别惹他哭。” “阿兄!” 或许因为溺水前最后一眼见着的是陆景堂,景年对兄长依赖感大增。 他张开两只短短的手臂,奶声奶气:“阿兄,抱,抱五郎。” 陆景堂略有些局促地张开手,将幼弟抱入怀中。 小小的身子软绵绵的,好似他稍微用力一些,就会把这个软团子给挤坏了。 陆景堂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梦一场,他现在依旧有种置身梦中,难以清醒的感觉。 那场梦里,他有几个孩子,孩子幼时,他忙着读书忙着做官。 且时人讲究抱子不抱孙,他那几个孩儿,及至长大成人,陆景堂也未曾抱过一次。 后来他仕途生变,祸及家人。 又有陆五郎,哦不对,如果这次他能生下来,应该算六郎,又有陆六郎那个小畜生背后生事。 他家那几个也是蠢的,闹得多年之后,陆景堂孑然一身,膝下空空荡荡,不知多少人背后讽他,说他陆景堂活该断子绝孙。 三郎四郎还想将他们的子孙过继给他,陆景堂毫不犹豫拒绝了。 两个蠢货,生出来的孩子,也是一样的蠢样儿,留下这样的子嗣,他陆景堂丢不起这个人。 蓉娘家的那个小外孙,倒是生得可怜可爱,唇红齿白的一只小团子,谁见着都说那孩子生得漂亮,招人喜欢。 有次蓉娘还把那孩子往他怀里放,可他身居高位多年,积威深重,只看了那孩子一眼,他便号啕大哭,闹着要爹娘。 陆景堂顿觉无趣,将那孩子还给他爹娘了事。 但如今看来—— 陆景堂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奶团子,蓉娘眼神或有问题,他家小五郎,分明比她那小外孙俊俏可爱数十倍。 “阿兄。” 景年又叫了一声,小家伙儿喜欢温暖可靠的怀抱,就是揽着他的这双手臂,在他要沉入水中时,将他捞了起来。 他靠在长兄怀中,挨挨蹭蹭,小脸贴着兄长脖颈,黏糊得像只小糖糕:“阿兄,阿兄抱抱……” 崽崽年纪太小,营养也跟不上,发育得不好,瘦瘦小小一只,翻来覆去,只会说这么几个字。 陆景堂拿他不知怎么办是好,两手虚抱着崽崽,一点儿劲不敢使,怕弄疼了他。 陆蓉看得眼馋:“年哥儿,让阿姐也抱抱。” 她见过村里别的小娃娃,包括自家的三郎四郎,经常满地打滚,脏兮兮的,埋汰得不行。 不像她家年哥儿,软绵绵,白嫩嫩,香喷喷,比大肉包子还馋人,让人看着就想亲一亲,或者咬一口。 景年趴在兄长怀中,眨巴着大眼睛,不为所动。 陆景堂一本正经道:“蓉娘你力气小,抱不动年哥儿,别摔了。” 他力气大,怎么都不会摔了小五郎。 陆蓉一脸疑惑,是这样吗? 她好像是不如阿兄有力气,可以往照顾年哥儿,也是抱得动的。 陆杨氏看着几个孩子相亲相爱,不由面带微笑,转念想到大女儿,脸上的笑容不由淡了些。 “好了好了,年哥儿啊,别老压着阿兄,阿娘抱抱。” 陆景堂收紧手臂:“我不累。” 陆杨氏:“二郎,你买的鸡子呢?” “在这。” 陆景堂把景年放到母亲怀里,从背篓里掏出三个鸡蛋:“祖、阿奶给了十个铜板,让我去买四个蛋,说给年哥儿一顿煮两个,吃两顿。” 他抿了抿唇:“徐娘子说,她家的鸡子大,拿去镇上,一个能卖四文,两文半是万万不会卖的,我给她十文,她给了我三个蛋。” 在那场大梦中,他已经许久没摸过铜板,便是金银,也鲜少自用,出门自有随侍结账。 未曾想,现下要与人掰扯一个鸡子是否能少半个铜板。 陆杨氏轻啐了一声:“徐娘子说得没错,你阿奶她……” 陆杨氏顿了顿,到底不好在孩子面前说婆婆坏话,到嘴边的话又忍了回去。 陆景堂垂眸,那场梦跟现实完全一样,像是他做了场关于未来的梦。 梦里,祖母也是这般,偏疼三房,甚至为了陆景贤和六郎陆景良,找了他不知道多少麻烦。 “蛋……蛋蛋……阿兄……蛋……”奶声奶气的小嗓音,瞬间驱散了陆景堂心中的阴霾。 他抱起幼弟,小心翼翼蹭了蹭他软嫩的小脸蛋儿,心中一片柔软。 祖母偏心又何妨,梦中他一无所知,不照样踏入朝堂,手握重权。 况且,如果真是老天开眼,给他梦到未来的机会,他怎会做得比梦中还差。 最起码……最起码…… 陆景堂低头,对上一双黑亮的大眼睛。 小家伙儿眼睛一弯,笑出一嘴小米牙:“阿兄!” 陆景堂心头一松,不由露出笑容。 最起码,他的小五郎活下来了,这便够了。 第280章 不管陆景堂心中有多少野望,现在只能憋着。 陆蓉拿了那三个鸡子出去,准备给景年煮糖水鸡蛋。 别看她不过八九岁的年纪,三四岁起就跟着母亲婶娘在灶头间转悠,若是不论味道,她一个人操持一顿饭也是没问题的,更别说煮个糖水蛋。 不过糖水蛋糖水蛋,光有蛋可不够。 陆家尚未分家,陆满仓平素不管事,陆刘氏便是一家子的大家长。 除了田地里的收益,陆家三房,无论哪房挣了钱,得了什么好东西,除非是儿媳妇娘家特意给的,否则都得交到公中,一家人一起花用。 若三房一起出力,兄弟互相帮持,这般倒也不错。 可陆家情况不同,大房的陆文元,二房的陆文仲,兄弟俩都在种地,土里刨食,稍微有点儿空闲,还得去镇上县城打短工卖力气,挣几个辛苦钱。 这些钱若是攒着,家里房子早盖起来了,偏家里供了两个读书人。 三房的陆文达和他长子,景年这一辈儿的陆家大郎陆文贤,父子俩都在读书。 家里但凡有点儿什么好东西,大都拿来给读书人进补了,其他人稍微能分润一些,便算不错。 因此陆蓉去找陆刘氏要饴糖来给景年煮糖水鸡蛋,最终只要来拇指大的两小块儿饴糖,只能撅着嘴回来。 “我看见阿奶柜子里,还有这么多饴糖。” 陆蓉两手展开,比了个海碗大的圆,她嘴撅得老高:“就给我这么两块,哪有甜味儿,还不如给年哥儿吃了,煮两个清水蛋。” 她过年时候,吃过饴糖,淡淡的甜,含在嘴里,能甜好一会儿。 但是饴糖甜度不够,往锅里一丢,半锅水一混,那点儿甜味估计都尝不出来了。 景年听见阿姐提到他,咬着手指,奶声道:“年哥儿,吃。” 他也不晓得姐姐要给他吃什么,不过家里条件就这样,一家子节衣缩食的供着两个读书人,大人都有吃不饱饭的时候,更别说他这么小的孩子。 每餐分饭,他这般小娃儿,顶多只能分小半碗清汤寡水的糙米粥或者其他食物,勉强肚子不饿。 不过这样清汤寡水的饭食,根本不顶饿,吃下去没多久肚子就会叫。 有时候当爹妈的,看不得孩子受饿,就把自己的饭分给他们。 可谁家没几个娃,这个分一个那个分一口,轮到自己就得挨饿。 他们还得干活,饿着肚子干活,指不定哪天人就倒下了。 所以只能偶尔给孩子分口吃的,一家子这么多孩子,从上到下,包括陆景堂,现下肚子都是空荡荡的,急等着食物下肚,安慰安慰大唱空城计的肚子。 景年人小,一听说吃,嘴巴也张开了,小雀儿一般,“啊啊”朝姐姐叫:“年哥儿吃!” 陆蓉没忍住,手里仅有的两块饴糖,塞了一块到崽崽嘴里。 小嘴接了食物,一下子牢牢合上了。 陆蓉忙不迭地叮嘱:“年哥儿,可别咬,含着,慢慢吃,晓得不?” 景年点点头,他其实很聪明的,好多话他都明白,就是说不出来。 那饴糖虽小,但景年嘴巴也小,包着糖块儿,吮着糖汁儿,美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陆景堂一阵心疼,大梦一场,那段经历实在太长了,他还在慢慢吸收其中的内容。 再回看现今,有种恍惚感。 所以现在他们一家,还在饿着肚子,他家小五郎,平常连个糖块儿都吃不着。 陆蓉看崽崽吃得香甜,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她把剩下一小块饴糖递给陆刘氏:“娘,你给年哥儿收着,我去给他煮蛋。” “阿……阿姐……” 景年嘴里含着糖块儿,口齿不清地喊。 陆蓉止住动作:“年哥儿唤我?” 景年小手把母亲手里的糖块往陆蓉面前推:“吃,阿姐吃。” 陆蓉愣住了:“给我?” 崽崽小脑袋用力点了点,细细短短的手指指了指自己鼓囊囊的嘴巴,含糊着表达:“年哥儿吃。” 又指指阿娘手里的:“阿姐吃。” 陆蓉感动得眼泪差点儿出来了:“阿姐不吃,都给年哥儿吃。” “吃!”小奶音斩钉截铁,还颇有几分气势。 陆蓉哪舍得吃他的糖,她们家小五郎这次吃了苦头,险些把命丢了,合该好好补补。 她不吃,崽崽不干,就盯着她。 陆蓉见状,逗他:“这个给阿姐吃,那阿兄吃什么?” 崽崽一下子呆住了,他傻傻地看了看陆蓉,又去看陆景堂,再看陆蓉。 然后突然抓过陆景堂的手,来回翻看了几遍,似乎试图从他手里,再找出一个糖块儿来。 陆景堂哭笑不得,捏捏崽崽小爪子,温声道:“阿兄不吃,阿兄不爱吃糖。” 景年没有搭理他,这么甜甜的好吃的,怎么会不爱吃呢?他所有东西都爱吃! 小家伙儿没有犹豫太久,手指伸进嘴里,把还没化完的糖块儿抠了出来:“吃,阿兄吃。” 这回轮到陆景堂震惊了,他是真没想到,年哥儿嘴里的糖都舍得给他吃。 这么好的弟弟,梦里竟然……竟然…… “阿兄不吃。” 陆景堂握着崽崽的手,把糖给他喂回去:“阿兄以后会给年哥儿买许多糖。” 向来乖软的崽崽这回却固执得很,坚持要兄姐也吃糖。 最后陆杨氏发话,剩下的那块儿糖再分成两半,两个孩子一人一半。 陆景堂不欠这一口甜,他将自己分到的半块糖递给母亲:“阿娘吃。” “阿娘不吃。”陆杨氏笑眯眯的,她看见几个孩子相亲相爱,心里便欢喜。 “阿娘等往后,我二郎长大了,挣钱了,给阿娘买糖吃。” 陆景堂闻言,没有再坚持,他将那小小的半块糖放入嘴里,看见阿娘笑得比她自己吃了糖还甜。 不用等他长大,他很快就会想办法弄到钱。 那场梦里,他遇到的很多读书人,不屑谈钱,谁若在意那些阿堵物,必被唾弃满身铜臭。 可陆景堂是从底层一步步爬上去的,他最清楚,若是没钱,连饭都吃不起,再讲什么读书人的清高,才是傻话。 陆家不养闲人,尤其是家里的女人,就没个歇着的时候。 陆蓉嘴里的糖块儿还没含化,便听见陆刘氏在外头叫她,让她别躲懒。 要不是景年刚遭了难晕着,陆杨氏也不能在屋里守着他,早就该去干活了。 即便在孩子病床跟前坐着,她手上也没停。 陆蓉连忙兜着几个鸡蛋往外跑:“五郎,阿姐去给你煮蛋吃。” 陆景堂摸了摸弟弟打着卷的额发:“阿娘,我出去一会儿。” 听这话音,不像是要下地,陆杨氏忙问:“去哪儿?” 陆景堂犹豫片刻,说了实话:“我去山上看看。” “别走远了,刚下过雨,山路湿滑,当心摔了。” 陆杨氏没有阻止,她长子已经十一二岁,过个两年,都能说亲了。 在乡下,这就是半个大人,村后的山,那是经常去的,只要别走得太深,家里人都不担心。 陆景堂点点头,起身要走,衣摆却被坠住了。 低头一看,一只小爪子把他衣摆抓得紧紧的,亏得陆杨氏是个干净人,方才已经给年哥儿擦过手,否则这会儿糖渍全糊陆景堂衣服上。 “年哥儿,你松开阿兄的衣裳。” 崽崽手撑在床铺上,就身一滚,一头撞到陆景堂腿上,抱着他大腿不放:“阿兄,抱。” 陆景堂:“阿兄有事,回来再抱可好?” 景年摇摇头,扒拉着陆景堂的衣服,往他身上爬:“阿兄,抱,年哥儿去。” 陆景堂怕他摔了,慌忙把崽抱起来,无奈地看着目标达成,一脸甜笑的小家伙儿。 “阿娘……” “来,年哥儿,阿娘抱。”陆杨氏好笑道:“年哥儿是要同阿兄一起呢。” 她哄着幺儿:“阿兄有事哩,抱不了年哥儿,年哥儿乖,咱们在家,一会儿阿姐给煮鸡蛋吃。” 哄了几句,景年乖乖松开手,大眼睛里满是不舍,巴巴地看着陆景堂,看得他差点儿心软了。 “快走快走。”陆杨氏让他赶紧离开,往常倒也没觉着五郎这般黏二郎,萍娘和蓉娘带他带的多,他跟姐姐们更亲。 陆景堂刚走,陆刘氏进来,见着景年醒了,过来亲热了一会儿。 她偏心三房,是因为陆文达既是幼子,又会读书有出息。 可那么多孙子外孙里头,唯独年哥儿生得,跟观音座下童子一般,俊得不像话。 这么好看的小娃娃,陆刘氏也稀罕。 不过这个稀罕,是对比出来的,若是跟她宝贝大孙子陆景贤相比,又什么都不是了。 “五郎既已醒了,你带他出去走动走动,别老关在屋子里。”陆刘氏逗完小孙孙,同陆杨氏说。 陆杨氏低头应了一声,晓得婆婆这话的意思是催她出去干活。 她是万不敢再放年哥儿一个人,便找了布带,要将景年捆在自己身上。 景年一看见阿娘拿出这带子,整个人往后缩,摆着小手:“不、不要,年哥儿不要!” 崽崽可怜巴巴地看着母亲:“不捆年哥儿。” 陆杨氏犹豫了一下,又把布带放了回去。 这布带是用许多碎布条接出来的,到处都是绳头,为了孩子不掉下去,得捆紧一些。 年哥儿皮肉嫩,捆上一会儿,就哭得不行,衣服一脱,白嫩嫩的小身子上都是青紫的印子。 陆杨氏也不愿意这么捆着孩子,可她实在不放心,只能再三叮嘱:“年哥儿要跟着阿娘,不能同别人走,家里其他人也不行,晓得吗?” 崽崽眨巴眨巴大眼睛:“阿兄?” “阿兄可以。” “阿姐?” “阿兄阿姐阿爹都可以。” 崽崽摇了摇小脑袋:“阿爹不可以,年哥儿,不要阿爹。” 第281章 走到房门口,陆杨氏忍不住又叮嘱了一遍:“刚才那话,年哥儿可不能在阿爹面前说。” 景年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他懂的,不可以跟阿爹说,可以跟阿兄阿姐说。 陆杨氏看了看软萌萌的小团子,无奈叹气。 方才她问年哥儿,为何阿爹不可以。 崽崽皱着小眉头,一脸排斥:“阿爹,坏。” 陆杨氏再问他,他又不肯说了。 “阿爹最疼年哥儿,阿爹不坏。”陆杨氏试图给丈夫描补一番,挽回一点儿他在孩子心中的印象分。 可惜景年不为所动,他就是不喜欢阿爹嘛,阿爹说话,阿娘都哭了。 他还让大姐姐去别人家,阿娘说,大姐姐是嫁人了,可是大姐姐走的时候,分明在哭的。 他抱着大姐姐的腿,要她不要走,可是大姐姐还是走了。 阿姐也不喜欢阿爹,阿姐说,为什么阿爹要把他挣的钱,给大堂兄读书?明明阿兄也可以读书,阿兄好聪明哒! 景年不知道读书是什么好吃的,但是大家都争着抢着要,一定特别特别好吃,比今天吃到的甜甜还好吃。 阿爹挣了钱,买了好吃的,竟然不给阿兄,只给大堂兄。 景年觉得他不好。 陆杨氏无奈,跟一个三岁小娃儿,如何讲道理呢? 她牵着景年出去,家里人多,活儿也多,一走出去,满眼都是事儿。 这会儿刚吃过晌午饭,暂时不用准备做饭,家里堆的衣裳还没洗,柴火也不多了。 若是以往,陆杨氏会选洗衣裳,夏天去河边虽有些晒,可劈柴是力气活儿。 一堆柴火劈下来,两只胳膊都要抬不起来了,又热又累。 可今日她着实不敢再带五郎去河边,于是只好坐到柴垛前,开始劈柴。 干活之前,她特意叮嘱景年,往旁边站,免得木屑崩着他。 景年找了个角落,两只小手撑着下巴,蹲着看阿娘劈柴。 144安静旁观,此次任务跟以往又不一样,宿主比第一个世界年纪还小,还是封建的古代社会。 它连头都不敢冒,生怕崽崽藏不住话,让人把它当成上身的孤魂野鬼,到时候绑着景年一起送去超度了。 144的打算是,等宿主年纪再大一点儿,能听懂事儿,瞒住话了,再慢慢暴露自己的存在,反正这回的任务一时半会儿完成不了。 这次接的任务毕竟D级任务,比之前两次的任务难多了。 一是古代背景小世界,本身就是个难点。 说来可笑,之前有个宿主,到古代任务世界做任务,据说是个长期任务,都快刷完了,突然得了重病。 初级基因液999积分一瓶,谁也不会没事买一瓶磕一磕。 他倒是买了一些性价比比较高的常备药,吃了个遍,没用。 然后这个宿主病死了,在任务完成之前。 病死了。 太惨了真的,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因为他那个病,如果在现代,以现代的医学技术,开刀做手术是能治的,再不济,也能拖到任务完成再死。 当然,他这种情况,遇见的概率非常非常小,基本上商城里能买到的常备药够用了。 可是没法子,倒霉呗。 所以144说基因液比水之心性价比高,别看后者听起来牛轰轰的,用在合适的情况,确实效果很好。 但景年这个情况,绝对是基因液更划算。 唉,没法子,他们也是运气不行。 这任务还没开始呢,先花了小一千,不把任务完成度刷到S就是亏。 二来嘛,它宿主没有过往记忆啊!这真的是个大难点。 看在有补偿积分的份上,144就不计较这个了。 不过本次的任务,可是144精挑细选出来的,他觉得宿主肯定能完成。 原因无他,陆五郎的心愿是能成为老爷。 此处“老爷”是指当官的,其实小家伙儿根本不明白什么是老爷,他就是听母亲感叹说,若是小叔能考上秀才,跟本家的叔父一般,也当个老爷,那她萍娘在婆家,也算有人撑腰了。” 这个本家老爷是陆氏宗族嫡支的大老爷,在京城当官,具体当的什么官,是几品,他们一概不知。 不过当年就是因着他考中进士选了官,陆家族学才办起来,让陆氏子弟开始读书。 要不然景年爷爷叫陆满仓,怎么下面三个儿子,名字就换成了陆文元、陆文仲、陆文达这样,根本就不是一个画风嘛。 话说回来,景年想当老爷,他阿娘不了解情况,光考中秀才是不够的,最起码得成了举人,才有选官的资格。 144觉得,这个问题不大。 又没有要求名次,也没要求时间,它宿主虽然失忆,但两个世界的学霸欸! 没有名师,它可以去补习回来再教宿主。 没有书本,它可以教给景年怎么赚钱,买书,甚至到时候中了举人,买个小官也不是不行。 144为了积分,是豁出去了。 它斗志昂扬,打定主意,崽崽还小的时候,它再看顾些日子,等他长大一些,它就找时间去补习。 虽然……虽然144也很不喜欢学习,它只想打麻将。 但是它宿主失忆,它不会失忆啊,它多学一些,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景年捧着脸蹲在角落,全然不知他的系统为他操碎了心。 阿娘说让他不要乱跑,他就乖乖待着。 突然间,他耳朵动了动,猛地站起来,倒腾着小短腿往厨房跑。 他听见阿姐在哭! 陆杨氏正在劈柴,一斧头一斧头地抡下去,耳边只有木柴被劈开的声音。 她不久前才扭头看了眼年哥儿,小家伙儿好好蹲在那,便扭头继续干活。 景年跑到厨房,看见阿姐低着头站在陆刘氏面前,捂着嘴呜呜直哭。 陆刘氏手里拿着一把扫帚,顺手就往陆蓉身上抽过去,一边抽打一边骂:“贪嘴的丫头,年哥儿一块糖你都要偷,谁家养得这般品性的小娘!” 陆蓉哭着解释:“是年哥儿给我吃的……” “他一个三岁娃儿,晓得什么,定是你哄骗他。”陆刘氏越说越气,挥着扫帚又要打:“竟还敢狡辩!” 陆蓉害怕得缩起身子,却也不敢躲,闭上眼睛准备硬挨。 “不!不不!” 随着小奶音响起,一个奶团子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抱住陆刘氏大腿——他想抱胳膊的,个子矮,够不着。 “不打阿姐,不打。”景年急得眼泪汪汪的:“阿奶,不打。” 陆刘氏瞪了陆蓉一眼,把景年抱起来:“五郎不哭,阿奶不打五郎。” 崽崽小脑袋摇得飞快:“不打阿姐。” 陆刘氏说:“你阿姐犯了错,阿奶给你的糖,被蓉娘偷吃了。” “不,不……”崽崽手忙脚乱地比划:“年哥儿给阿姐,甜甜。” 陆刘氏却更加笃定,是陆蓉哄骗了小五郎。 年节的时候,她散一把糖块儿出去,家里孩子都抢着要,去年过年,三郎四郎为了一块糖,差点儿打起来。 老太太当惯了大家长,自有她的偏执之处,不管景年如何解释,她都觉得是他年纪太小,受了蒙骗。 景年瘪着嘴巴,又着急又委屈。 想说的话说不出来,说出来的阿奶又不信,可把小家伙儿急坏了。 他想去找阿娘,担心他一走,阿姐又挨打,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恰此时,院中响起陆杨氏惊慌地喊声:“五郎!五郎!!” “阿娘!”景年立刻大声喊了一声。 陆杨氏听见声音,飞速朝厨房奔来,看见毫发无损的景年,顿时松了口气。 她冲过来,一把将崽崽搂入怀中:“阿娘怎么跟你说的,你怎地不听话!” 景年顾不得自己被训斥,拉着阿娘的手,着急地说:“阿姐不打,不打!” “什么?”陆杨氏不明所以。 “老大家的,你来的正好!”陆刘氏气势汹汹地把陆蓉的罪行又公布了一遍。 陆杨氏一听,连忙帮女儿解释。 但她解释完,陆刘氏非但没有相信,反而用怀疑地眼神看着她们母女。 “你是患失心疯不成。”陆刘氏唾弃地看着陆杨氏:“五郎方落水,我送点糖块与他煮鸡子,让蓉娘吃了,你不责备她便罢,竟提她开脱。” 她怒道:“早知你这般心疼你闺女,苛待我孙儿,不如将五郎抱与我养。” “娘!”陆杨氏瞬间慌了,下意识搂紧幺儿:“阿娘我没有……” 她张口想解释,舌头却在口中打绊,急得说不出利索话来。 “阿奶不要!” 蓉娘再也憋不住眼泪:“阿奶别怪阿娘,是我哄了年哥儿的糖,都是我的错,你别抱走五郎。” 景年一听要抱他走,吓得抱紧阿娘大腿,直往她怀里缩,小嘴不停嘟囔:“不不不,要阿娘。” 话说不利索的崽就是这么可怜,只知道“不不不”。 陆刘氏见他这幅模样,摇头道:“罢了,本是心疼你,倒弄我似个恶人。” 陆杨氏终于知道说两句好听话,忙不迭道:“母亲都是为五郎好,是我太小心眼……蓉……” 她还想再为女儿辩解几句,对上婆婆的眼睛,所有的话瞬间吞了下去。 她明白了婆婆的意思,她说如何,就是如何,若是再要多说,便是挑战她的权威。 刚才提出将五郎抱去她养,便是在敲打她,若还不识趣,就不会这么轻易松口了。 明白这一点,陆杨氏不敢言语,任由婆婆教训了几句,连带着蓉娘也挨了通骂,才放他们走。 出了厨房,院里有人,陆杨氏不敢多说,向女儿投去歉意的眼神。 陆蓉丝毫没在意自己受的委屈,她牵着年哥儿的手,心有余悸道:“幸好没把年哥儿抱走。” 景年摇着小手:“不、不,不抱。” 第282章 “你知道什么呀,不抱不抱的。”陆蓉捏捏崽崽小手,怎么看怎么喜欢。 景年却以为姐姐在问他,奶声回道:“不抱年哥儿。” 陆蓉忍俊不禁:“是是是,我们年哥儿最乖,抱不走的。” 陆杨氏问:“怎地让你阿奶发现吃糖了?” 那样小一块糖,含在嘴中,如何会被发现。 陆蓉表情一瞬间变得非常生气,她撅着嘴,愤愤道:“阿娘,是芷娘同阿奶讲的,她是告状精!” 景年一看姐姐生气,嘟着小嘴跟着骂:“坏,坏,芷娘坏。” 陆杨氏忙捂住景年嘴巴:“芷娘是阿姐,不能这么说。” 让三弟妹听见,又要生祸端。 “蓉娘你也是,不可这般讲话。” 小姑娘家家,让人抓住话柄,落一个不敬长姐的名声,可不是什么好事。 “阿娘!”陆蓉气得直跺脚:“芷……她背后告状,不是君子所为!” 陆杨氏好笑:“你打哪儿听来的词儿?你晓得君子是什么意思吗?” “我听大郎念叨……便记下了。”陆蓉解释了一句。 其实她也不晓得“君子”何意,有次陆景贤说他某个同窗背后告状,不是君子所为,她便记下了,活学活用。 她原本以为,阿娘会跟她同仇敌忾,结果只听她教训了。 于是不再等阿娘问她,陆蓉一股脑说出来:“我去烧火煮蛋,芷……二姐进来舀水,要将我锅中热水舀走。” 那是她烧了用来煮蛋的水,因家中没有水井,吃水只能去河边挑,每日就那么两缸水,一大家子用,紧巴巴的。 她舀水煮蛋,本就只舀了一点,刚没过鸡蛋。 若是让陆芷舀去了,她的鸡蛋还怎么煮?若是再去添水,让阿奶看见,定要骂她。 于是陆蓉便制止了陆芷,说让她等等,等她煮完鸡蛋,锅里的水再给她。 陆芷眼尖,看见了她说话时嘴里露出的糖块儿,当时没说什么,笑眯眯答应了,结果转脸便告诉了阿奶。 陆杨氏听完,不由皱眉:“你怎知是芷娘告密,没有证据,可不能平白冤枉别人。” “阿奶跟我说的!” 陆蓉委屈地说:“阿奶问我有没有吃年哥儿的糖,我……我说没有……” 她又不傻,知道说实话肯定会挨骂,便说了假话。 当时她糖都吃完了,便是阿奶让她张嘴,也看不到什么。 “阿奶说我撒谎,还说……还说芷娘都看见了。” 陆蓉仰头,看着阿娘:“娘,阿奶总不会说假话,况且她没亲眼见我吃糖,若不是芷娘告密,她怎会晓得。” 陆杨氏沉默了,片刻后,她说:“阿芷这般不对,你们是手足同胞,当互相扶持,不可私下告密。” 陆蓉撇了撇嘴,什么手足同胞,她的手足,只有大姐,阿兄,还有小五郎。 三房的那对龙凤胎,高高在上,从来瞧他们不起,说什么手足,可笑,也就阿娘太听阿爹话,才会这般想。 陆杨氏看女儿表情,便知她未听进去。 不过侄女儿这事做得着实不够地道,陆杨氏心中多少也有些气,更别说蓉娘受了委屈,于是便不再多说,让女儿耳根清净清净。 她是闲不下来的,将景年放下,又去干活。 方才还有柴没劈完,现下继续。 “年哥儿,这回一定不能乱跑,晓得吗?”陆杨氏不放心地再次叮嘱。 景年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边点头,一边解释:“年哥儿不跑,阿姐哭哭,年哥儿找阿姐。” 陆杨氏摸摸幺儿额发,温声道:“阿娘晓得,年哥儿是为了保护阿姐。” 陆蓉红着眼圈,一把抱住小家伙儿:“年哥儿,等阿姐长大了,就找个有钱的男人嫁,天天给你买糖吃。” 陆杨氏惊呆了:“蓉娘!你这是说得什么话?!” 她拽着女儿胳膊,气得拍了一下她手心:“谁教你的,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怎地张口闭口便是……便是这种话……” 陆蓉被打了一下,不痛不痒:“那我能怎样?我若是个男子,便去念书,我读书定比小叔和大郎刻苦用心,我也考秀才,当老爷,挣钱与你们花。” “可我是个小娘,小娘只能等着长大嫁人。”陆蓉表情平静,显然这些话已经想过很多次,所以连情绪都沉淀了。 陆杨氏被说得哑口无言,半晌,才开口:“那……那也不能这般想,阿娘只希望你能找个贴心人……” “那阿姐呢?”陆蓉不太礼貌地打断了阿娘的话:“阿姐嫁的,是贴心人吗?” 陆杨氏面色一白,说不出话来。 陆蓉心中憋了太多话,如今提起,便一口气说了出来:“还有阿兄,阿兄那般聪慧,为何不让他读书?阿爹挣的钱,供三叔读书,供大郎读书,偏没有阿兄的份儿,倒像是大郎才是阿爹亲生——” “蓉娘!”陆杨氏一声厉喝,打断了女儿的话。 她心有余悸地往四边看看,还好,她们此时在堆放柴火的院角,刚在院中的二房长女芳娘恰好出去了,只余他们母子三人。 “蓉娘,家里这般决定,是有原因的,你阿爹他其实很疼你们,他……” “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不原因。” 陆蓉不想听母亲讲这些话,阿爹疼他们,怎地不见供阿兄念书,阿姐的聘礼又去了何处? 陆蓉低头,看着眨巴着大眼睛,乖乖听阿娘和阿姐讲话的年哥儿,闷声道:“我若嫁人,我的聘礼才不给三房用,留给年哥儿去读书,我们年哥儿也当老爷。” 景年赶紧摇头:“不不……” 陆蓉:“你又不什么?” 景年:“阿姐不嫁。” 他晓得,嫁人就是不见了,跟大姐姐一样,嫁了人,一下子见不着了。 陆蓉抱起幼弟:“女子都要嫁人的。” 景年才不管这些,他只是个三岁崽崽,崽崽是不用讲道理的。 嘴角一撇,小家伙儿就要掉金豆子,小奶音哽咽:“不,阿姐不嫁。” 陆蓉怎见得了年哥儿落泪,忙哄道:“好,好,阿姐不嫁,不嫁了,一辈子陪着年哥儿。” 景年破涕为笑,张开短短的手臂抱住阿姐脖子,小脸贴过去,又重复了一遍:“年哥儿不当老爷,阿姐不嫁。” 他刚听见了,阿姐说要嫁人,让他当老爷。 他不要当老爷,要阿姐不嫁人! 正在看戏的144:“!!!” 别啊!你们三岁小孩儿,愿望这么多变的吗? 好在任务不会跟着变,不然真要完蛋了。 可是……可是宿主他不想做这个任务了欸…… 144发愁,这还没开始,怎么又出这种意外,可真够呛的。 不过景年这个姐姐,可真是生错了时候,要是在现代社会,肯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才。 陆杨氏反而没把女儿的话当回事,只以为她是为了安慰年哥儿才这般说,哪有女子不嫁人的。 “好了,阿娘要劈柴,蓉娘你带着年哥儿躲远一些。” 这一场谈话,她是心累无比,生怕继续说下去,蓉娘会再说出什么惊世之言。 陆蓉顺从地牵着景年走到一旁,她这般大的小娘,也是得干活儿的。 之前收稻时捡回来的落在田里的稻穗,陆蓉找了个干净篮子,慢慢搓着这些稻穗,要把稻谷都搓下来。 景年伸手要给她帮忙,被陆蓉一把按住:“年哥儿别碰,扎手。” 稻谷上的毛刺弄到身上会痒,而且她刚开始搓稻穗的时候,没搓一会儿手心就开始疼,还不能停,搓到泛红起泡。 等手上生了茧子,就好多了。 这样的苦,陆蓉是舍不得年哥儿去吃的,她自己来就好了。 景年看看阿姐的手,再看看自己的小手,趁着陆蓉不注意,飞速摸了一把稻穗。 真的有点儿扎。 他把手缩回去,抱着自己一只手:“阿姐,不不。” 这回陆蓉不用再问他,心领神会道:“不行,阿姐要干活,不干活没饭吃。” 这是阿奶说的。 景年听完,又把手往篮子里伸。 “不行!”陆蓉抓住他手。 “行!”景年抿着小嘴:“年哥儿行!” “不行!” “行!” 陆蓉想了想,说:“年哥儿太小了,阿姐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不行。” 为了不让年哥儿插手,陆蓉编了个谎话:“等你像阿姐这般大,就不扎手了,到时便可以来帮阿姐。” 崽崽不讲道理,但是崽崽好骗。 陆蓉的谎话顺利过关,景年便坐在小板凳上,撑着下巴,看阿姐搓稻穗。 陆蓉搓着搓着,眼珠子转悠,借着景年身形遮挡,一边搓一边往衣兜里塞稻谷。 她也不敢多塞,搓个几穗,塞一两颗。 “阿姐……” “嘘。”陆蓉压低声音:“不能跟别人讲,晓得不?” 景年立刻捂住嘴巴,小奶音从指缝里透出来:“年哥儿不、不告密。” “乖,帮阿姐看着。”陆蓉给崽崽派了个任务。 景年满脸兴奋,用力点了点头,警惕地转动小脑袋,四下看着。 过了一会儿,院外走进来几个人,一大两小,两个小的一瘸一拐。 景年一急,慌忙叫起来:“阿姐!” 陆蓉正准备再昧两颗稻谷,被这一声喊得,心口一跳,差点儿蹦起来。 “年哥儿,怎么了?”陆蓉忙问。 景年朝那三人指了指,恰好他们也被景年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齐齐看过来。 陆蓉一见他们,脸色不是很好,含糊打了声招呼:“二婶娘。” 三郎四郎两个,她是懒得搭理了,横竖他们比她小半岁,算不上不敬兄长。 小刘氏受了陆蓉冷脸,却不好发作,冲陆蓉和景年笑笑,脚步匆匆往陆杨氏身边走去。 第283章 “阿娘!” 景年对人情绪很敏感,他感知到阿姐不喜欢二婶娘,又见她朝着阿娘走过去,着急地叫起来。 陆杨氏远远朝着姐弟俩招收:“蓉娘,阿娘同你二婶娘说说话,你照看好年哥儿。” 陆蓉收住要迈出去的步子,两眼瞪圆,警惕地看着挨挨蹭蹭走过来的三郎四郎。 三郎四郎是双生子,只比陆蓉小大半岁,陆蓉如今九岁,这两个如今八岁多一点儿,正是人嫌狗憎的年纪,一天到晚没个消停。 陆家许是有生双胞胎的基因,景年阿爹,陆家老大陆文元与三郎四郎的阿爹老二陆文仲便是双生,不过两人长得并不像。 如果144敢说话,或许会给他解释一句,这叫异卵双胞胎。 往上数,据说景年爷爷陆满仓那辈儿,陆满仓曾有过一个双生兄弟,只不过二十多岁便患急症去了。 往下看,三房陆文达虽是独一个,膝下却有一对龙凤胎儿女,便是大郎陆景贤与二娘陆芷。 然后便是二房的三郎四郎,大房原本也该有的,陆杨氏在生景年之前,掉过一胎,据说那胎怀的便是双胎。 三郎四郎两个,长相一个肖父一个肖母,像父亲的四郎反而比哥哥三郎高半个脑袋。 但三郎机灵,兄弟俩一处,大部分时候是他拿主意。 “你们想做什么?”陆蓉瞪着两个堂弟,虎视眈眈。 “凶婆娘……”三郎嘀咕陆一句。 陆蓉大怒:“你说什么?!” 四郎笑呵呵道:“阿兄说,四姐你这般凶的小娘,往后没有哪个郎君敢娶,要留在家中,当老姑婆了。” 景年摆着小手:“阿姐不嫁,不嫁。” 三郎乐了:“不嫁你养她啊?” 景年看看阿姐,再看看自个儿,皱着小眉头:“年哥儿,长大大,高高,养阿姐。” 像阿兄那般大,能干活,像阿爹那般高,能挣钱。 奶声奶气的话语,让陆蓉怒气瞬间消融,她弯腰抱了抱崽崽,给了三郎四郎一个得意的眼神。 她便是不嫁,年哥儿也不会嫌她,关你们两个隔房的弟弟什么事。 景年安慰完姐姐,小手一指双胞胎堂哥:“坏,坏。” 三郎四郎一人得一句,公平公正。 小奶娃骂人,翻来覆去就会这一个词,奶声奶气,被骂的人也不生气。 三郎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小包花生,带壳的那种,约莫有十几个。 他抓了一把,手伸到景年面前:“给,五郎,三哥给你赔罪。” 这是他阿婆给的,陆家不稀罕双生子,他阿婆可稀罕,见着他们兄弟两个就欢喜。 此次两人挨了亲爹一顿胖揍,屁股都被打肿了,要不是害怕二郎再揍他们一顿,兄弟俩也不会忍着痛,爬起来跟着阿娘一起跑了。 景年眨巴眨巴大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办,求助地看向阿姐。 陆蓉立刻将花生接过来,白给的,不要白不要。 她便是不要,还能再打三郎一顿吗?不可能的。 四郎连忙道:“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赔罪。” 陆蓉把那几颗花生塞进景年小荷包里,手一伸。 四郎嘟嘟囔囔:“阿兄不是给了嚒……” 三郎白他一眼:“那是我给的,我赔我的罪,关你何事。” 四郎不情不愿地在自己怀里摸了摸,也摸出一个纸包,里头也是花生,不过要比三郎的少大约三分之一。 不是阿婆偏心给三郎多一些,是他在路上没忍住,自己吃了。 四郎也抓了一把,他手大一些,许是比三郎还多给了一两个。 陆蓉接过来就往景年小荷包里揣,绝不给兄弟俩反悔的机会。 两把花生塞进去,小荷包满满当当。 四郎看看自己仅剩的三四个花生,再看看阿兄手里的,表情渐渐迟疑。 三郎立刻把自己的花生收起来,他们兄弟俩可不是那种相亲相爱,毫无间隙的关系,两兄弟为了争一口吃的,时有争执,打起来的时候也不少。 三郎虽是兄长,体力却不如弟弟,经常在这种斗争中落败。 果然,三郎那包花生还没落进怀里,四郎已经扑了过去。 “阿兄分我两个!”四郎喊道。 “不给!”三郎捂着胸口,来回拧着身子要躲,兄弟俩立刻撕扯起来。 景年坐在阿姐怀里,呆呆看了一会儿,低头去解他的小荷包。 陆蓉原本在乐呵呵的看戏,感知到崽崽的动作,低头问道:“怎么了?年哥儿想吃花生吗?阿姐给你剥。” “不不。”崽崽摇着小脑袋,拽着他的小荷包往陆蓉手里放:“给,给阿姐。” 陆蓉顿时明白了,原来小家伙是看见三郎四郎在抢花生,就把他的给自己。 这是什么小甜宝啊! “阿姐不吃,给年哥儿揣着。”陆蓉赶紧帮崽崽把荷包收好。 二婶娘还有娘家可回,时不时能收到些花生干枣之类的,给二房的三个孩子甜甜嘴儿。 他们姐弟四个,并无外家,家里日子又难过,这些小吃食,从来只有眼馋的份儿。 这么一包花生,留给年哥儿,他一日吃两个,能吃好几日呢。 景年抱着他的小荷包,不知所措。 他虽然吃过花生,却只吃过花生米,而且吃过的次数很少。 陆家并未种花生,崽崽不晓得这些麻嘟嘟的硬壳壳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过两个堂兄争来抢去,必然是什么好东西吧。 崽崽小小年纪,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好东西肯定会有很多人争抢的。 兄弟俩一争起来,便不管不顾,很快战场扩大,越来越靠近景年跟陆蓉。 陆蓉立刻护着年哥儿,提着篮子往后挪。 不管是伤了年哥儿还是撒了稻谷,都是她不愿意看见的。 两个男孩儿纠缠在一起的身形,隐约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从外头看来,倒像是他们两个在推搡陆蓉。 刚进院子的陆景堂看见这一幕,背篓往地上一扔,登时冲了过去。 他手掌扣住三郎四郎肩膀,一手一个,肩臂发力,两人同时被拉开,推至两旁。 “你们在做什么?”陆景堂厉喝一声,立刻转头去看弟弟妹妹。 一大一小,一模一样,呆乎乎的表情看着他。 “阿兄!”景年冲过来抱住陆景堂大腿,“阿兄,抱!” 陆景堂提溜着崽崽,把他抱起来。 他虽然只有十二岁,但平素也会下地干活,有把子力气,抱个崽,不比抗一袋稻谷更重。 “阿兄,给。”景年又把没送出去的小荷包,往陆景堂怀里塞。 “是什么?”他两手抱着崽,腾不出手来,景年自个儿把荷包拆开,小手抠了一个花生给陆景堂看。 陆景堂当然是认得花生的,也知道家里头没这个,便问:“哪来的?” 景年伸出小手,指向摔在他面前的四郎:“给年哥儿,赔罪。”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三郎顿时嚷嚷起来:“我呢?我也给了,年哥儿你怎地只记四郎一人。” 是哦,三堂兄也给了。 景年歪头想了想,伸出另一只手,指着三郎:“赔罪。” 三郎四郎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说给景年赔罪这种话,虽是真心,但被小奶音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好面子的哥俩还是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赔罪? 陆景堂疑惑地扫了眼小哥俩儿,梦里记忆太多太沉,他有些记不起来,这两人小时候是什么样了。 在那场梦里,五郎因他们的过失意外夭折后,并不像他之前找借口说得那样,有人看见。 事实上,并没有村人看见他们同年哥儿一起,也没人知道是他们把小五郎带出家门。 后来五郎夭折,兄弟俩没敢吭声,但估摸着还是害怕,便在父母面前露了端倪。 二房夫妻知道后,出于种种考量,将这事瞒了下来,倒是对他和蓉娘极好。 也是因此,他发达之后,与三房关系不洽,又无同胞兄弟,便一直提携二房的三郎四郎。 直至他知道胞弟夭亡的真相。 原来那些年,他坚持要进学,二房出乎预料地选择支持他,是因为心怀愧疚。 他的前途,是用年哥儿的命换来的。 “你们几个怎地都围在此处?” 陆杨氏同小刘氏一起走过来,显然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小刘氏笑眯眯同陆景堂打招呼:“二郎这是去山上了?唉呀看这裤子脏的,脱下来婶娘给你洗洗。” 刚下过雨,山上小路泥泞,树枝草木上尽是水渍,陆景堂走过一趟,草鞋占满了土,裤子也湿漉漉的黏在腿上。 “不用了,谢谢二婶娘。”陆景堂客气地拒绝了。 他的疏离丝毫没有遮掩,小刘氏却像没感觉到一般,依旧笑容满面,“嗨呀,二郎长大了,晓得跟二婶娘讲礼了。” 说完不待陆景堂回应,推着陆杨氏说:“趁着现下这会儿厨房空着,大嫂你快去给年哥儿炖汤。” 陆杨氏手中拿着一个纸包,跟三郎四郎怀里揣着的一样,都是麻草纸。 这种纸因为漏墨太严重,无法用来书写,价格还算便宜。 陆景堂盯着母亲手里的麻草纸,一时间有些发愣。 这纸……这纸他也会做,不光是麻草纸,其他种类的,用来书写、印制花笺,甚至专用的画卷纸,他都会做。 虽说造纸技术被门阀世家所垄断,可梦中他已身居高位,所见所知,乃常人不可想。 当他站到足够高的位置,所谓的秘密,对他而言也不再是秘密。 陆景堂回忆起梦中事,一时有些呆愣。 陆杨氏见状,以为是长子介意她收下二弟妹送来的东西,不由面红,支支吾吾解释道:“二郎,三郎四郎他们两个,也不是故意的……你二婶娘已经同我解释过,也道歉了……” 第284章 “解释什么?”陆蓉没忍住,问了一句。 她单知道是三郎四郎两个,将年哥儿抱出家去,后来竟将他带到河边,又弄丢了他,才致使年哥儿落水。 这里头,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都怪四郎!”三郎先叫起来:“我不过是去拉个屎,都跟他讲了,让他看好年哥儿,他却自己跑了。” 四郎一听,也嚷嚷道:“是你出的主意,你说要抱年哥儿去给二牛看,结果你自个儿先跑了。” “我那不是肚子疼,急着拉屎吗?”三郎怒道:“我不走,拉裤裆里吗? “什么屎啊尿的。”小刘氏嫌他们说得粗俗,一巴掌拍在三郎背上:“早知这般,你还不如拉裤裆里,顶多回来我将你打一顿,挨不着你亲爹的板子。” 四郎听得眼睛发亮,对啊,阿娘说的没错啊! 他满怀怨气地瞪了兄长一眼:“阿兄,阿娘打两下便停手了,阿爹差点儿把我们屁股抽烂,你何苦来哉,反害我也挨了一顿。” 三郎心中觉得他们说得在理,要他选,他也选拉裤裆,然后被阿娘打骂两下。 都是屁股受罪,臭一下算什么,他现在稍微一动,屁股都疼得不行。 但事已至此,让他低头说后悔的话,未免太没有面子。 而且四郎说话也不中听,气人得很。 三郎梗着脖子:“反正你也有错,要挨打,咱们一起挨。” 四郎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阿兄你……你……” 一道小奶音慢悠悠响起:“坏。” 众人都被逗笑了,陆杨氏忍着笑意,捏捏崽崽小手:“年哥儿别瞎说。” 小刘氏乐道:“年哥儿多骂几句,你三哥这蠢脑子,合该挨骂。” “对,你坏得很。”四郎愤愤道。 三郎脸一扬:“年哥儿说我也就罢了,你有什么资格,我可是你阿兄!明明是你把年哥儿丢下的。” “都跟你说了,是傻蛋追我我才跑的,谁让你骗了他的炒米,他每次见到我们都要打。”四郎委屈地说:“他要是逮住我,定会打我,我担心他打小五郎,才将小五郎藏起来的。” “那炒米你不也吃了,你还吃那么大一口!”三郎立刻反驳道。 “好哇!”小刘氏拎起兄弟俩的耳朵,气汹汹骂道:“我说你们怎地要躲着人家,你们又骗人家傻蛋!” 兄弟俩原本商量好了瞒住这件事,没曾想吵个架,互相攀咬,竟当着阿娘的面给说出来了。 这下好了,两人被扯着耳朵,歪着脑袋连声求饶。 “大嫂,我看我家这两个小畜生,还得收拾,你快去煲汤吧,这鸡是现杀的,天热,可别放坏了。”小刘氏说着,扯着两个儿子的耳朵走了。 陆景堂:“阿娘,二婶娘给了一只鸡?” 陆杨氏不好意思地说:“可不是,还有一些红枣,都是好东西,让我拿去给年哥儿煮汤,补补身子。” 虽说是为了赔礼道歉,可一个隔房的婶娘都晓得,小娃儿险死还生,要炖鸡汤,吃些好的,反倒是陆刘氏这个亲奶奶,克扣得有些过了。 “哇,一整只鸡吗?”陆蓉高兴得要去看阿娘手上的纸包,她连鸡腿都没吃过,那是陆文达与陆景贤两个读书人才有的待遇。 家里若是炖鸡,顶多分她一碗加了水的汤,或者一块尽是皮和骨头的肉。 “是呢。”陆杨氏笑眯眯道:“等阿娘煮了这鸡,你同二郎分一只鸡腿。” 剩下那只鸡腿,当然是给他们受了罪的小五郎。 “我不要。”陆景堂毫不犹豫拒绝了,他唯愿弟弟妹妹能多吃一口。 “我也不要。”陆蓉舔了舔嘴唇:“都给年哥儿吃,我吃……吃一个翅膀就好了。” 景年窝在兄长怀里,嘟嘟囔囔:“吃、吃,阿姐吃,阿兄吃,阿娘吃。” 陆蓉:“阿爹呢?” 崽崽一本正经:“阿爹不吃。” “你这孩子。”陆杨氏嗔笑一句。 陆蓉催促道:“阿娘你快去炖鸡,再晚要做晚饭了。” “好,这就去。”陆杨氏走前例行叮嘱:“你们看好年哥儿,可别让他乱跑。” 景年摆着小手:“年哥儿不跑,阿兄抱。” “知道啦。”陆蓉积极请缨:“阿娘,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陆杨氏说:“这鸡是收拾好了的,直接下锅便是了。” 她抱着纸包往厨房去,陆景堂将景年放下,牵着他小手,去捡方才丢下的背篓。 背篓里有些木耳,是他方才采回来的,陆蓉忙接过来,准备一会儿去清洗干净。 陆蓉问陆景堂:“阿兄,三郎四郎说的,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陆景堂简单给她解释了一遍,无非就是兄弟俩将五郎抱出去,然后三郎肚子疼,跑去找地儿拉屎,让四郎看着年哥儿。 四郎远远看见被他们骗过的傻蛋,害怕挨揍,将身形小的五郎藏在河边草丛中,自己跑了。 傻蛋一看他跑,便追着他跑,两人越跑越远。 陆蓉皱着眉:“他们为何要带年哥儿出去。” 陆景堂:“……因为他们蠢。” 陆蓉:“?” 陆景堂无语道:“三郎四郎听二牛说,他姐姐是村中最漂亮的小娘,往后定能嫁给秀才公,或是去给钱少爷当妾,三郎四郎不服,说村里最漂亮的,是我们家小五郎。” 景年听大人和兄姐讲话,听得半懂不懂,阿兄这句,前面他没听懂,后面懂了。 在夸他呀! 小家伙儿得意地挺起小胸脯:“年哥儿,最漂亮!” 陆景堂摸摸他卷卷的头发,将他抱起来,他现在都快习惯了看见幼弟,便将他抱在怀中。 崽崽年纪还小,没有留发,其他处都剃光了,唯独前面留了个桃心。 他天生发卷,一个卷着的小桃心,谁见了都想摸两把。 可景年认人,其他人是不许摸的,阿兄随便摸。 陆蓉哭笑不得:“可是我们年哥儿,是小郎啊!” 陆景堂面无表情:“所以才说他们两个蠢。” 三郎四郎听说二牛和其他人在河边耍,抱了小五郎过去,结果因着要下雨,二牛和其他孩子都被家人叫回去抢稻。 陆蓉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问景年:“年哥儿,你怎么掉进河里去的?还有没有看见其他人?” 景年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阿姐的意思,往兄长怀里缩了缩:“年哥儿怕,找阿娘。” 他磕磕绊绊说着长句:“大虫虫,咬年哥儿,年哥怕怕,找阿娘,趴在地上。” 他小手还比划了一下,表示自己摔倒了,又爬起来。 其实他当时吓哭了,偷偷的藏起来,不要告诉阿兄和阿姐。 “没有地,好多好多好多水,年哥儿起不来。”崽崽最后委屈地总结。 陆景堂和陆蓉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 看来确实没有其他人了,四郎将年哥儿藏在河边草丛中,河边多蚊虫,小家伙儿皮白肉嫩,遭不住咬,跑去找阿娘。 可他年纪太小,上头的兄姐都与他差着岁数,都有活干,没时间带他去玩儿。 小家伙儿从小到大,去过的地方十分有限,根本不认识村里的路,河边更是没去过。 他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又不晓得不能往河边走,踩进水里,倒也不意外。 “所以还是怪三郎四郎。”陆蓉总结。 陆景堂跟着点头,谁说不是呢?要不是他做了那场梦,小五郎就不只是落个水了。 虽说梦里他已经把那两个家伙收拾了个够呛,但梦里他小五郎可是没了,梦里收拾的,不能当真。 还得再找机会,把他们两个收拾一顿。 两人说着话,也没闲着。 陆蓉继续搓稻穗,陆景堂见状,将景年放下,也跟他一起搓。 他在想赚钱的事,想改善家里情况很简单,说到底还是穷。 他今日上山,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弄点儿外食添一添肚子,总这般饿着,着实熬人。 他都觉得难受,蓉娘与年哥儿更是可怜,恐怕连吃饱是什么感觉都不晓得。 景年蹲在一边,看阿兄阿姐搓稻穗,他们不让他伸手,便有些无聊。 小家伙儿歪着脑袋想了想,打开荷包,抓了两个花生出来。 三堂兄和四堂兄都想要,是什么好东西呢? 两只小手来回拨弄,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他还趁着阿兄阿姐不注意,偷偷塞了一个花生到嘴里。 没敢咬,舔了一下。 噫,没有味道。 非要说,泥巴味。 景年奇怪地看着手里的花生,不好吃,为什么要抢? 好在陆蓉搓稻穗间隙,扭头看了眼崽崽,发现他正跟花生较劲儿,连忙放下手里的活。 “年哥儿想吃花生?阿姐给你剥。”她说着,拿过景年手里的花生,轻轻一捏,露出里头两个红润润的花生米。 “年哥儿接着。”陆蓉示意崽崽张开手,她手上干活脏。 景年连忙把小手摊开,陆蓉把花生米挤到他手上,“年哥儿快吃,这花生米好红,一看就甜。” 一听到甜,景年立刻把花生米往嘴里塞。 先是跟吃糖一般,舔了舔,没尝到甜味儿,想着阿姐不会骗他,又试着咬了一下。 香、脆、甜! 崽崽快乐得眼睛眯起来,忙不迭把小荷包往陆蓉手里塞:“阿姐,剥,剥,花生米。” 陆蓉又给他剥了两个,这回景年却没急着往自己嘴里喂,一个劲儿往陆蓉手里塞。 陆蓉不接:“年哥儿,已经剥好了,可以吃了。” 景年不依不饶,急得站起来要往阿姐嘴里喂:“甜甜,阿姐吃。” 亏得陆蓉是坐着,不然崽崽还够不着。 陆蓉要说话,嘴巴一张,花生米便进了嘴巴。 景年又捏了颗花生米,这回是往陆景堂嘴里喂:“阿兄,阿兄吃!” 第285章 景年给阿兄阿姐,一人喂了一颗花生米,他们便再不肯吃了。 崽崽好不容易有一点儿小零嘴,他们都是大人了,如何能抢小家伙儿的吃食。 不过景年又吃了两个,忍着馋也不吃了。 陆蓉问他原因,景年捂着小荷包,奶声奶气:“给阿娘吃。” “年哥儿乖。”陆蓉摸摸幼弟小脸蛋,心里喜欢得不行。 她家年哥儿就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崽,此条不接受反驳。 陆景堂看着弟弟妹妹,胸膛中翻涌着一股热流。 这一次,他定会守护好家人。 “阿兄。”景年拍着自己小肚子,像在炫耀什么得意的东西:“肚肚不叫了哦。” 他捂着小荷包,笑得超甜:“花生好!” 陆景堂却并觉得高兴,那么两颗花生,怎么可能填饱肚子,可他的小五郎就是这般容易满足,吃两颗花生就能开心。 不该这样的,近些年年成好,未有灾祸,圣上贤明,税赋也不重, 他家里有田地,长辈家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十分勤快。 便是村中家境不如他们的人家,过得也比他们好,准确地说,比他们大房和二房好。 可谁让他们家出了两个“读书种子”“未来秀才公”呢,这可是人人羡慕的“好事”。 若是三叔是个知道感恩的,他们家倒也不会过得如此艰难。 陆景堂自己进学后才晓得,读书是费钱,若真有心节省,也不是没法子。 练字的时候买便宜一些的纸,日日积累,便能省下很大一笔。 或是闲余时间找书铺接些抄书的活儿,不但能温习所学,还能挣上一些铜板儿。 便是不愿意用便宜的纸,字也不好接不了抄书的活儿,帮人看信写信,总归是可以的吧? 没有,三叔读书二十来年,纸不可用最次,不曾下过地,也未曾给家中挣过一个铜板。 前几年大郎陆景贤也入了学堂,他们父子俩,几乎将陆家榨得一干二净,全家上下埋头苦干,只为供他们父子俩学出头。 可是,这何日是个头? 况且,他做过那场关于未来的梦,可是知道,三叔他…… “等三叔考上秀才,咱们家就好过了吧。”陆蓉揉着肚子,满怀憧憬地说。 虽然她总是反驳阿娘的话,但家里的长辈都整日念叨,说等她三叔考上秀才,家里就能怎样怎样。 陆蓉也没指望小叔真给她大房什么好处,但三叔考上秀才,最起码……最起码阿爹打短工挣的钱,可以用来买粮,阿娘做绣活儿挣的钱,也可以留一些自家花。 他们就可以多吃两口饭,少饿些肚子了。 “三叔考秀才!”景年咧着小嘴笑,学阿姐讲话。 他还不晓得,秀才就是他以为的老爷,只是阿姐这般讲,他便盼着阿姐的愿望能成真。 陆景堂看着年幼的弟妹,心中转过百般念头。 全家都觉得,三叔这次院试,必能高中。 届时家中便出了个秀才老爷,也算是熬出头了。 三叔陆文达七岁开蒙,十五岁过县试,在他们这穷乡僻壤,文华不昌的乡下村子,一时间被鼓吹为天降英才,文曲星降世。 恰好他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据说那段时日,媒婆几乎踏破了家中的门槛。 可惜陆文达很快在随后的府试中折戟,尔后又考了几回,皆是县试易过,府试难成。 一直到长子陆景贤三岁那年,也就是十年前,陆文达一口气通过了县试、府试,自谓积累多年,一飞冲天。 自信满满拿着家中给他凑的盘缠去考院试,又没考过。 好在过了县试府试,便成了童生,往后可以直接参加院试,不用再一回一回的考县试和府试。 院试三年两回,十年来,陆文达又考了五次,次次未中。 今年八月,又开县试,陆文达早早便准备起来。 年初,他同陆家二老说,县学里的秀才老爷们,举办了一个文会,与会诸人,皆是文采斐然之辈。 陆文达说,若他能加入那个文会,多受受秀才公们文采熏陶,也能从他们处,学到许多科考秘典,此次院试必中。 显然,陆文达是想去参加这个文会,但他没那个资格,凭他自己,是进不去的。 陆家二老以为是需要钱,本想在找另外两个儿子挤一挤,给陆文达凑够了钱,送他去参加什么文会。 可陆文达说,有钱还不够。 那要什么? 要一个容貌秀美,性格温顺娴静的小娘。 景年的长姐,陆家的大娘陆萍,便这么被嫁了出去。 陆萍是九月的生辰,三月出嫁那会儿,未满十五,笄礼未行。 陆杨氏原本打算等长女及笄后再为她相看,她想为长女相一个性格踏实温和的男子,护她敬她,不让她嫁去受苦。 还未等她行动,陆萍的婚事便在陆文达的怂恿撮合下,被陆家二老许了出去。 陆文达说,韩大人是县学教谕,家境殷实,萍娘嫁去,只有享福的份儿。 他还说,萍娘未来的婆婆,与县令大人有亲,萍娘嫁去,他们家同县令大人也便有了联系。 如他所言,陆萍能嫁过去,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陆杨氏私下同丈夫哭骂:“这般好事,怎地不让芷娘去。” 她性格温软,说人坏话都会面红,提及侄女,显是气极怒极。 陆文元呐呐:“芷娘年幼,未到出阁年纪,况长幼有序……” “呸!”陆杨氏哭道:“只差岁余,怎就不能嫁?若不是韩老爷家的公子是个傻子,哪轮得到我萍娘!” 她是性子软,不是傻。 小叔子是什么样人,这些年早已看透,若不是有她萍娘,或许他真会把芷娘,甚至二房的芳娘嫁出去。 而做过预知梦的陆景堂,甚至比父母知晓的情况更多一些。 所谓的与县令有亲,不过是韩教谕的妻子,是县尊继妻的庶妹,当年本是送去与县尊做妾,后来不知怎地,又嫁与了韩教谕。 他们家少郎君,不光是脑中有疾,还不能生育。 萍娘刚嫁过去的头两年还好,她性格同阿娘相似,温软娴静,又自小照顾弟妹,将夫郎当幼童哄着,日子倒还过得去。 后来…… 陆景堂闭了闭眼,不愿再想。 预知梦还是来得晚了些,否则他无论如何也要毁了长姐的这次婚事,不让她嫁过去。 不过人要知足,好歹救下了小五郎。 长姐现如今还算安全,等他再强大一些…… 但这都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要赶紧分家。 去山上还有回来的路上,陆景堂一直在考虑他们一家,该何去何从。 多弄些吃的填肚子是必须的,最当紧也最重要的,却是分家。 现在正是非常好的一个时机,全家都以为三叔这次必会高中,他中了秀才,全家都跟着享福。 此时提分家,二老只会觉得他们太傻,有福不会享,都奉献了那么些年,眼看收获的日子来临,竟然要分家。 若是态度坚决些,再……再想些别的法子,成功的可能性极高。 错过了现在,后面再提分家,阿爷和阿奶绝不会同意。 但恐怕全家,不、全天下只有他一人知晓,三叔这次不可能考中。 不是他学识不够,而是他连考场都没进。 半个月后,陆文达会从县城回家取钱取盘缠,去往府城准备参加院试。 他提早去了二十多天,说要熟悉环境,与府城学子、考生多多交流。 实际上却拿着家人的血汗钱,去青楼楚馆之处消遣取乐。 一日携花娘游船醉酒,酒后失足,落入荷花池中,就此殒命。 明知陆文达不久之后会死,陆景堂却丝毫没有想改变他命运的想法。 不管是梦中还是现实,陆文达就如同一只巨大的血蛭,吸附在他与家人身上。 以前是他的祖父祖母,父亲二叔,后来还加上了阿娘二婶,他的阿姐与小妹。 陆文达死了,反而与他们一家有利。 别说什么血脉亲人,他陆景堂就是这般无情之人,他陆文达若是有心,怎会为了自己的前途,逼他阿姐嫁与一个傻子? 不过分家这事,毕竟不是小事,也不是他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郎可以决定的,还需从长计议。 陆景堂眼睫微垂,藏住眸中深深的思量筹算。 比如得抓紧时间分家,否则等陆文达死讯传回来,祖父祖母必定如梦中那般,压着他们不许分家,否则陆景贤的生活和学业,何人来供? 他久未开口,陆蓉已经不再想三叔科考之事,转而压低声音,悄摸同景年挤眼:“等阿姐找机会将这些稻粒烧了,给年哥儿吃,脆脆的、甜甜的,可香了。” 景年刚还说肚子不响了,但那么几颗花生米能顶什么事,实际上腹中还是空空如也。 肚饿的时候,更容易被勾出馋虫,陆蓉这般一形容,景年便口水泛滥,努力吞咽着口水,小脑袋点个不停:“阿姐也吃,阿兄也吃,阿娘也吃!” “我们年哥儿真是个大方的小郎。”陆蓉笑眯眯的夸赞。 哪像二房的三郎四郎,饿死鬼投胎一般,为了争食能打得头破。 “年哥儿,大方!”景年骄傲得挺起小胸膛。 陆景堂听见弟妹的嬉笑声,问:“蓉娘,你又私藏稻粒了?” “嘘!” 陆蓉忙竖起手指,示意阿兄小点儿声音。 “什么私藏,这本就是阿爹阿娘,还有阿兄辛苦种的,我拿的这一把,还不及阿兄你一日落的汗。”陆蓉愤愤道。 陆景堂倒不是教训妹妹,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若是让人发现,蓉娘免不了挨一顿罚。 “这次便罢了。”陆景堂说:“下次不要再拿了,往后阿兄自有法子让你们吃饱穿暖,不再受苦。” 第286章 景年蹲在兄姐身旁,看他们干活,间或兄妹三个闲聊几句,氛围极好。 忽然间,他嗅到一股浓郁的鲜香。 景年猛地站起来,小鼻子抽动着,奶声嘟囔:“香,香香。” 陆蓉也抽了抽鼻子,惊喜道:“是不是阿娘炖好鸡了?” “鸡,大鸡,年哥儿吃。”景年急得原地蹦哒,“阿姐,年哥儿吃!” 他听见啦,阿娘说,要给年哥儿炖鸡,给他吃鸡腿。 景年不晓得鸡腿是什么,可是这么香香的鸡,鸡腿定是极好吃的。 恰好这一篮子稻穗也搓得差不多了,陆蓉将搓下来的半篮稻粒放好,兴冲冲道:“走,咱们看看去。” “看,看鸡!”崽崽嗅着香味儿,是半句话不离鸡。 陆蓉也咽着口水,满脸的笑:“好,咱们去看看年哥儿的鸡,年哥儿给不给阿姐吃?” 陆景堂直摇头,蓉娘真是心性尚幼,竟然还逗弄起小五郎了。 “给!”小奶音斩钉截铁。 “阿兄呢?”陆景堂话一出口,瞳孔微缩,他这是在做什么? “给!”甜甜的小奶音,瞬间将陆景堂包裹。 景年亲亲热热地将脸颊贴在兄长颈间,大眼睛里净是疑惑,似乎在奇怪,兄姐为何要问这种问题,难道还会有别的答案吗? 陆景堂别过脸,他在梦中,是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惊的大人物。 可现实中还未修炼到那般境地,别过脸去,一只红彤彤的耳朵出现在景年眼前。 崽崽眨眨眼,阿兄的耳朵,好红呀! 兄妹三个走到厨房,越走近越容易闻到鸡肉炖煮出来的那股香气。 景年简直口水泛滥,赶紧把脸埋在兄长肩膀上,担心口水流出来。 “阿娘阿娘,鸡炖好吗?”陆蓉一踏进厨房,便忙不迭地问。 “快了快了,别急。”陆杨氏笑眯眯地同女儿说,她虽然也馋,但更心疼孩子,看见孩子们吃,比她自己吃了还高兴。 怎么可能不急! 陆蓉揭开锅盖,探头过去,热气混杂着香气扑面而来,陆蓉控制不住地快速抽动鼻子,猛吸一口香气。 然后她迅速将锅盖盖上,站远一点儿,紧闭着嘴巴,不让口水漏出来。 “阿娘,香香!”景年咂巴着小嘴,满脸都写着“想吃”。 陆杨氏看孩子们馋得不行,便揭开锅盖,取一根筷子,往鸡肉上插了一下。 筷头戳破鸡皮,接下来明显遇到了阻力。 陆杨氏说:“再煮片刻,年哥儿年岁小肠胃弱,鸡肉要炖得烂糊一些,他才好吃。” 景年忍着馋说:“阿娘吃,阿兄吃,阿姐吃。” 他听懂了,阿娘说再煮片刻,是因为他年纪小,吃不动。 崽这般懂事,陆景堂和陆蓉两个,更不好意思先吃了。 陆蓉没话找话地说:“阿娘,用鸡汤泡饼,一定极好吃。” “饼饼!”景年立刻举起小手:“年哥儿能吃饼饼!” “是,咱们年哥儿,能吃半张饼呢。”陆杨氏在孩子们面前,有足够的耐心,脸上一直带着笑。 孩子能吃,她也欢喜,哪怕会因此发愁粮食不够,却不妨碍她高兴自己的孩子有一个好饭量。 “年哥儿能吃……吃这么多……”崽崽小手比划了一个大圆,比他脸还大,表示他很能吃的。 那是一整张饼的份量,往常他从未能吃到过那么多饼。 陆刘氏分餐,像年哥儿这样的小娃娃,能分四分之一个饼就算多了,往往只是掰一小块给他。 陆蓉笑道:“你又没吃过一整张饼,如何知道能吃这么多?” 景年撅嘴,不服气地说:“年哥儿能吃,年哥儿能吃哒!” “好,好,我们年哥儿能吃。”陆蓉把崽逗急了又去哄。 陆景堂想起梦中所见,那些高门大户子弟,如年哥儿这般大时,许多尚在吃奶,奶娘都有好几个。 而他年哥儿,连吃一个完整的饼,都是奢望。 “阿娘,年哥儿说话是不是顺畅一些了?”陆蓉听崽崽嘟嘟囔囔,半天小嘴都没停过,越说句子越长。 陆杨氏回忆一番,还真是! 以往年哥儿只能一两个字的往外蹦,口齿也不甚清晰,今日怎地,竟能说长句了。 陆景堂忙解释道:“我听人讲,年哥儿这般大的小娃儿,多与他对话,便能使小娃娃口齿伶俐。” 有个词叫耳濡目染,那些世家子,自小听雅言,便显得比粗门鄙户家的小儿聪慧文雅。 陆蓉一听:“那我要多与年哥儿讲话,我教他!” 景年欢欢喜喜:“阿姐教年哥儿!” 母亲兄姐都忙,白日若是无人照看他,景年便只能被关在房中,可连极了。 所以今日哪怕是蹲在一旁看阿兄阿姐搓稻粒,他也不觉得无聊,最起码是有人陪着他的。 陆景堂:“不可在年哥儿面前讲脏话。” 陆杨氏则点了点女儿额头:“不许再跟年哥儿讲阿爹坏话了。” “阿娘,我哪有……”陆蓉眼神游移,躲开了阿娘和兄长的视线。 陆景堂若有所思,或许他的计划,最先拉拢的人可以是蓉娘。 “阿姐……阿姐哪有……”景年奶声奶气地替姐姐辩解。 陆杨氏好笑道:“你个小人儿,晓得我们在说什么,便护着你阿姐。” 崽崽便露出软软的笑:“年哥儿护着阿姐。” 母子几个,在厨房里有说有笑,是难得轻松的氛围。 中间陆杨氏看孩子等得着急,又掀开锅盖,筷子戳了戳鸡肉,还是有点儿硬。 这是因为小刘氏送的鸡本就比较老,肉嫩的小鸡还未完全长成,养鸡的人家舍不得吃,若是要卖,卖得也贵,对只想吃满口肉的乡下人家来说,小嫩鸡不划算。 闻着香味儿,孩子们馋得不行,景年小手捂着嘴巴,不让口水流出来。 陆杨氏便取了个碗,舀了一碗鸡汤给他们:“先尝尝汤。” 陆家家贫,厨房没什么特殊的调味料,不过陆杨氏厨艺还算不错。 葱姜这些是自家菜园子里种的,不需多余的花费,她便切了姜片,又将葱挽成葱结,一同丢进锅中煮鸡。 除了葱姜,和小刘氏一并送的干枣,只加了盐巴调味儿。 这样简单的一碗鸡汤,却鲜香无比,汤碗拿在手中,陆景堂首先舀了一勺,吹了吹喂进小五郎口中:“年哥儿尝一口。” 崽崽嘴巴张得大大的,啊呜一口吞下兄长喂过来的鸡汤,温热的鸡汤进嘴,鲜味在嘴里绽开,红枣带来丝丝回甜,好喝得景年小脚直甩。 “香香!这个水香香!”小家伙儿激动地跟阿娘兄姐分享他的体验。 陆蓉说:“年哥儿,这是汤,鸡汤。” 她迫不及待道:“阿兄,给我也喝一口。” 陆杨氏给她也取了把汤匙,陆蓉舀了一口,匆匆吹两下,不等汤凉,便一口喂进嘴里,被烫得眉毛直跳,也舍不得吐出来。 “如何?”陆杨氏问。 陆蓉竖起大拇指:“阿娘,太好喝了!” 此时景年已经由兄长喂着,喝下第二口鸡汤,快乐得小脸晕红,眉开眼笑。 陆景堂手稳心定,一勺接一勺,每一勺都吹凉了再喂给幼弟,保证不会将他烫着。 景年喝了三四口,再不肯张嘴了:“阿兄吃,阿娘吃。” 他现还不太能分清楚吃与喝,都是进嘴里,有什么差别嘛。 前个儿还跟阿娘喊,说要吃水。 “阿兄不吃,年哥儿吃。”阿爹靠不住,陆景堂一颗为父为兄的心,恨不得每一口吃食,都喂进弟弟妹妹口中。 “不不不,阿兄吃。”景年却十分坚持,陆景堂不吃,他就也闭着嘴巴,一脸垂涎地看着碗里的鸡汤,死活不张嘴。 陆景堂无奈:“好,阿兄吃。” 心中却十分熨帖,这般贴心的乖崽,往后他无论如何,也要护好他。 母子几个分食了一碗鸡汤,一人不过几口,陆杨氏更是只浅浅沾了沾唇,尝了尝鸡汤的鲜美。 陆蓉舔着唇,意犹未尽:“鸡汤也太鲜了。” 陆景堂似是不经意道:“若是加些菌菇,会更鲜美。” “真的?”陆蓉因为常年吃不饱,亏着了嘴,其实是个隐藏的小吃货。 “我知道哪里有菌子!”一听兄长这么说,陆蓉立刻道:“我去采一些回来,咱们煮进鸡汤里,还能多吃几口。” “吃,吃菌子。”景年就是个小应声虫,阿兄阿姐说什么他都赞成。 陆杨氏忙道:“你们可别乱采菌子,那东西吃死过人的。” 菌子吃起来味道鲜美,滑嫩香软,有肉的口感,很多人好吃这一口。 只不过山中菌子种类繁多,有些菌子有毒,吃下去,轻则头晕目眩,呕吐腹泻,重则口吐白沫,当场殒命。 原本村人积累了几种无毒的菌子种类,倒是可以一吃,谁想这看似安全的也不安全,有长得类似的毒菌被采到,吃死了一家子。 这是前几年发生在附近村子的事,在十里八乡传得沸沸扬扬,让许多人心有余悸,引以为鉴。 导致的结果就是原本大受欢迎的菌子,现在已经没什么人吃了。 为了一口吃的,把命给赌上去,除非真是家里穷得一口粮食也没了,否则谁敢去赌这一遭。 “无事。”陆景堂冲阿娘安抚地笑了笑:“我曾看过一本书,专讲菌子,我晓得如何分辨毒菇。” “阿兄真厉害!”陆蓉满眼欣羡。 景年拍着小手:“阿兄!厉害!” 陆杨氏也没了反对的意见,书上写的是圣人言,书本上的知识,怎会出错呢? “读书人可真了不得,什么东西都晓得。”陆杨氏感叹道。 景年是完全不知事,小捧场王一个。 陆杨氏和陆蓉母女对于陆景堂能读书识字这事丝毫不奇怪,是因为陆景堂并不是大字不识的文盲,他六七岁时,曾在陆家族学读过一年书。 第287章 陆景堂读书,那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 那会儿陆家大郎陆景贤到了开蒙的年纪,陆文达想送长子去陆家族学读书。 他幼时便是赶上了好时候,陆家族学初办,让他在陆家族学开了蒙。 后来年纪大了,才转去别处,另拜了老师走科举路。 现如今他长子已经八岁,那些大家子弟,往往五六岁便已经开蒙,八岁时已开蒙结束。 但农家子情况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 农家子家境无法同世家子相比,孩子即便天生聪慧,幼时缺乏学习环境,且吃不饱吃不好,营养不足,身体发育迟缓,所以开蒙往往也晚上几岁。 陆文达读了书,自诩耕读之家,“之家”光有一个读书人可不行。 他的长子,便该传习他这个父亲的天赋,也作一个读书人。 原本家里供养陆文达一个,已经十分吃力,他又提出再让陆景贤也去学堂,大房二房自然不愿意。 陆文元憨厚嘴笨,心里觉得不行,也不晓得如何反驳。 二房两口子却机灵得很,小刘氏给陆文仲出了个主意,让他跟陆家二老说:“不是不愿意送大郎去念书,只不过家中现在实在境况艰难,不如先全力供养三弟,待得三弟考中秀才,家中发达,自有钱财供大郎读书上学。” 这般迂回,而不是直接拒绝,加上陆家二老也清楚家里境况确实不好,便答应了,与陆文达说,让他先教大郎读书识字,去学堂的事,且待他考上秀才。 当时这事是这般说的,陆文达因为屡试不中,却又心高气傲,没法反驳爹娘的话。 可不知怎地,过了两月,二老又改了主意,要送陆景贤去学堂。 小刘氏私下曾跟陆杨氏说过,说是三房夫妻俩的谋划,可这回陆家二老铁了心,再用之前的说辞,他们便说这般提议的人心怀不轨,是想耽误大郎学业。 还说他们当伯伯伯娘的,这般小气,竟不盼着侄儿好。 这话说得着实气人,谁家还没个小郎了,自家儿的孩儿还在地里刨泥巴,又去供别人的儿子。 陆文达那是已经读到这个时候了,让他放弃科举不读书了,等于之前到投入都打了水漂,所以才硬着头皮坚持下去。 那会儿陆景堂不过六岁,但他早慧而内秀,曾在三叔窗外听他读书,便背会了半篇文章。 虽不解其意,也不知字形,靠着好记性,硬是听背了下来。 那会儿陆景堂心中便有了个念头:阿爷阿奶还有他阿爹,都说读书是件难事,不是一般人可以做的,可在他看来,读书并不难。 恰恰相反,读书在他看来,比种地干活容易多了。 我也想读书。 这个念头早早在他心中生下了根。 但他也知道,三叔不会教他。 于是陆景堂谁都没说,陆文达第一次提出要送陆景贤去学堂的时候,陆景堂心中生出野望,若是堂哥能去,他是否也能同去学堂? 后来陆景贤没去成,陆景堂便提都没提。 再后来,陆家二老要送陆景贤去陆家族学读书,陆景堂鼓足勇气,同爹娘提出,他也想去学堂念书。 陆文元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他说:“大郎似你三叔,天生有文气,你是我的种,便是土里刨食的命。” 陆文元说这话,是有原因的,当年陆大人朝中选官,志得意满,让族中开了族学。 为了督促族中子弟进学,族学初开的头几年,入学条件十分简单,束脩意思一下便可,有的人家太穷,送几个鸡子过去,也能让家中孩子在族学中读上半年,好歹识上些字,不做睁眼瞎。 景年的爷爷陆满仓那会儿尚年轻,正是能干的时候,他的三个儿子,长子和二子是双生,皆是九岁,三子七岁,正是适合开蒙读书的年纪。 这会儿送孩子去族学读书,跟捡便宜似的,陆刘氏是个精明的,二话不说,把三个儿子都送去了。 她想着,不管哪个儿子能学着识几个字,往后便是去县城饭店、茶馆里当个跑堂子的小二,也比在乡下种地强。 于是陆文元兄弟三个,便去了族学。 进学堂没多久,三兄弟便显出明显差别。 陆文元学得最不好,便是整个蒙学,他也是成绩最差的那批。 陆文仲贪玩爱玩,定不下心,在学堂呼朋唤友,字没认几个,异姓兄弟认了一堆。 反而是年纪最小的陆文达,好学爱学,也耐得下心。 学堂老师特意同陆满仓夫妻讲,说陆文达有天赋,继续读下去,或可有所成就。 在没见识的陆满仓夫妻眼中,学堂夫子,那就是顶顶有文化、有能耐的人物。 他说他们家三郎会有出息,那定然不会是假话。 陆文元三兄弟在学堂中读了半年书,差距越来越大。 夫子直言,让陆文元下半年不用来了,浪费彼此时间。 当然,劝退的不止陆文元一个,学堂成绩靠后的三分之一学生,都被劝退了。 陆氏族学是为了培养人才,不是真的那般好心,为族人幼童扫盲。 陆文仲在被劝退的边缘徘徊,后来也回了家,不再想读书的事,专心种田。 也就是那个时候,陆文元感受到了他和三弟在读书上的差距。 没去学堂之前,他是家中最能干的孩子,他力气大,干活利索,不管什么活,很快就能上手。 反而是三弟,文弱不堪用,力气小,地里的活儿干得也不好。 陆满仓夫妻原本还发愁,这个孩子往后可怎么办,这般无能,怕是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妻儿老小了。 谁想到,东边不亮西边亮,陆文达的天赋,竟在读书上。 因着幼时的这段经历,陆文元也断定了陆景堂会跟他一样,完全没有读书习字的天赋。 陆景堂的请求,被陆文元毫不犹豫否决了。 可陆杨氏和陆萍都支持陆景堂,她们乍听陆景堂说想读书,想去学堂,也十分诧异。 但她们都盼着陆景堂好,读书识字是件好事,陆景堂有这个愿望,她们都愿意为他争取一番。 陆萍反驳陆文元说:“二郎同大郎,都是阿爷的孙儿,如何就不同了?” 陆杨氏也说,她可以再多做一些绣活,晚上借着月光,可以打些络子,也能多卖些钱财,拿来给她二郎读书。 妻子女儿都这般说,陆文元便动摇了。 后来又经历了许多困难,陆景贤去学堂都折腾了那般久,更别说陆景堂。 二房或是想着,若此事能成,或许三郎四郎往后也有机会读书,便一力支持。 陆文达则是想表现自己的大度,没有独占家中资源的意思,也赞同陆景堂同去学堂。 不过他提出一个条件,说家中供不起太多孩子一同念书,便让两个孩子比一比,半年过后,看看哪个成绩更好,就留在学堂,成绩差的那个,回家种地,再不许有其他意见。 二房觉得这样也好,供那么多孩子读书,这是要榨干全家的血汗啊! 陆景堂也觉得没问题,如果他学不过堂哥,退学便是。 那半年陆文达在家待的时间都多了,或者干脆等陆景贤下学后,将他带出去偷偷补习。 陆景堂却只能靠自己,下学要干活,家中明明有一个童生三叔,却从来没说教他一星半点。 但他学得快极了,和陆景贤两个,一个真天才,一个假天才,在学堂里同样大放异彩。 “当年的比试,定然有问题。”陆蓉愤愤不平地说:“阿兄这般聪慧,只上半年学,什么都会,怎会比不过大郎?” 她那会儿还小,长大之后才晓得为什么三房的大堂兄可以读书,阿兄不可以。 三婶娘说,是因为阿兄不如大郎。 陆蓉觉得,才不是这样,阿兄比大郎厉害多了。 “行了,这些话现在不用说了。”陆景堂淡淡道。 愿赌服输,即便他心里也对当年的比试结果有所怀疑,事情已经这样,也过去这么些年了,没有证据,空口白牙的说这些话,毫无意义。 若是让三房听见,又是一场风波,没必要。 陆蓉还是不甘不愿:“若是阿兄也能读书便好了。” 景年眨眨眼:“阿兄,读书。” 陆蓉闷闷不乐:“我们没钱,我要是现在能嫁人,便嫁人去,聘礼与阿兄读书。” “胡说!”陆景堂怒道:“往后不许再说这种话,听见没有?!” 他难得发这么大火,陆蓉被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陆杨氏说:“二郎说得对,蓉娘再胡说,你就罚她。” 景年眨眨眼,也被阿兄的冷脸吓到了,小小声地说:“我有钱,给阿兄读书。” 陆蓉笑了:“你哪来的钱?” 崽崽小手在脖颈间摸索了一会儿,从衣裳里拽出来一个小银锁:“值钱!给阿兄读书。” 陆杨氏一见,慌忙将银锁给他塞回去:“年哥儿,阿娘怎么跟你说的,这个可不能丢。” 这银锁是他出生那年,陆杨氏融了自己唯一一支银钗给他打的。 景年生在冬天,家中存粮本就不足,天冷又饥寒,陆杨氏生下他,奶水极少。 靠喝米汤,景年饥一顿饱一顿地活了下来,后来天气愈冷,小娃儿抵抗力弱,便生了病,起着高热。 那一回真是险死还生,景年高热不退,陆刘氏给他刮痧,刮得背上全是痧印,触目惊心,烧却不退,外头大雪封山也请不来大夫。 陆杨氏险些没把眼睛哭瞎,景年之前,她流了一对双胎,隔这么些年才有个幺儿,若是没了,简直跟挖她的心头肉一般。 好在景年命大熬了下来,陆杨氏便将她唯一的一根银钗,给景年打了个长命锁,妄图锁住孩子的命。 第288章 说来也怪,陆杨氏将长命锁给景年戴上后,小家伙儿虽说没有一下子强壮起来,可确实没怎么生过病了。 于是陆杨氏越发笃信,定是长命锁管用了,这个小小的银锁,挂在景年颈间,谁都不让碰。 长命锁景年戴了两年,片刻不离身,一直未曾取下过。 年初的时候,陆文达缺钱花。 可开春那会儿,地里青黄不接的,一个寒冬过完,家里的粮食也所剩无几。 某一日,陆杨氏端着一盆子洗干净的衣服从外头回来,正看见陆田氏与她年哥儿在檐下说话。 陆田氏手指勾着崽崽颈上的红绳,像是想勾出来看一看,又像是要摘下他的小银锁。 陆杨氏心头一跳,叫了一声,陆田氏立刻松开手指,手移到一旁,替景年抚平了衣领的褶皱。 而后她起身,冲陆杨氏笑了笑,说:“大嫂回来了。” 说完若无其事的回房了。 陆杨氏却如何也不能心安,晚上同陆文元说,陆文元却觉得是她多想。 陆文元说:“全家都晓得,那是小五郎的命根子,替他压着命的,三弟妹是秀才家的娘子,知书达理,怎会做这种事。” 陆田氏是陆文达老师的女儿,她父亲是个屡试不第的老秀才。 陆杨氏却依旧不能放心,她白日要做活儿,没法儿将五郎随身带着。 若是真让人拿了他的长命锁去,等她晓得,怕是追不回来了。 她犹豫许久,摘了幺儿颈上挂着的长命锁,白日里便收起来,只留一根红绳给他。 晚间睡觉的时候,再给孩子戴上。 这样过了几天,景年没有生病,陆杨氏便稍稍放心。 然而没过多久,有一日年哥儿同她说,说大堂姐要摘他颈间红绳,取下来发现下头空空荡荡,问他他的小银锁去哪儿了。 陆杨氏气得眼圈发红,险些哭一场。 后来她便把年哥儿的长命锁藏得更严实了,每日不嫌麻烦的给他摘了戴,戴了摘。 原本挺好的,陆杨氏想着,睡觉时戴半日,恐是已够用了。 直到发生景年落水的事。 孩子抱回来之后,陆杨氏立刻找出小银锁,给景年戴上了。 她这般折腾,总说小银锁贵重,景年也听家里其他人说,说他的小银锁值钱,他便记下了。 一听说兄长需要钱读书,立刻大方地要贡献出自己的小银锁,给阿兄读书。 “阿兄有钱读书。”陆景堂温柔地摸了摸崽崽卷发,替他将小银锁放回衣襟内,“年哥儿记着,这锁是你的,谁要都不给。” 崽崽奶声奶气:“阿兄要,给。” “不给。” “给!” 陆景堂哭笑不得,无奈道:“好,不能给其他人,晓得吗?” “阿姐也给,阿娘也给。”景年倒是公平。 陆景堂:“……除阿娘和蓉娘以外的人。” 小家伙儿这才点点头,捂着胸前:“年哥儿的,不给其他人。” “乖,往后阿兄送年哥儿更大的长命锁。”陆景堂说。 在梦里,他坚持要读书,家里不给钱,是阿娘掏了一笔钱。 她卖了年哥儿的小银锁,给他凑够了第一笔束脩。 陆蓉对长命锁什么的,不感兴趣。 她抽了抽鼻子,又问了一遍:“阿娘,鸡是不是炖好了?” 陆杨氏又去揭开锅盖戳了戳,点头笑道:“是好了。” “哦哦,吃鸡喽!”陆蓉欢呼起来。 景年也拍着小手,笑得大眼睛弯成月牙儿:“香香鸡,年哥儿吃鸡!” “娘,给我吃个翅膀吧,半个也行。”陆蓉馋巴巴地说。 陆杨氏笑嗔她一声:“贪嘴的小娘,这是我们年哥儿的鸡,你呀,得跟年哥儿商量。” 不等陆蓉问,景年已经积极表态:“吃,年哥儿给阿姐吃,阿姐吃翅膀。” 景年也不晓得鸡身上哪里的肉好,他就是听见阿姐说要吃鸡翅膀,便大方地把翅膀分给她。 “年哥儿真好。”陆蓉美滋滋地说:“阿娘,年哥儿答应了!” “听见了听见了,别着急。”陆杨氏先从锅里,挑出大块的鸡胸肉,还有几块好肉,又舀了汤,装了满满一大碗,放在一旁用空碗扣住。 “娘,这是做什么?”陆蓉问。 陆杨氏说:“给你阿爷阿奶的。” 陆蓉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那一大碗肉一舀走,锅里除了鸡腿鸡翅,就剩下鸡爪、头、脖子这些吃起来没几两肉的东西。 说是只给陆蓉吃鸡翅膀,玩笑话罢了。 陆杨氏找了两个碗,一个碗里装一个鸡腿,一个鸡翅,分给孩子们。 “年哥儿吃一个鸡腿,一个鸡翅,二郎与蓉娘分一个鸡腿鸡翅,可好?” “阿娘吃什么?”陆蓉问。 景年立刻接上:“阿娘吃鸡!” 陆蓉:“傻五郎,阿娘没有鸡腿,也没有鸡翅膀,吃什么?” 锅里剩下的,净是骨头。 陆景堂说:“蓉娘吃鸡翅,鸡腿给阿娘吃,我不爱吃鸡。” 景年眨眨眼,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才弄明白阿兄阿姐再争什么。 小家伙儿指着自己面前的碗,奶声道:“给,年哥儿给阿娘吃。” “阿娘不吃。”陆杨氏以手拭眼,几个孩子,个个贴心孝顺,她便是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吃,吃,阿娘吃!”景年着急地叫起来:“阿娘,鸡肉肉,香香!” 陆蓉和陆景堂也轮番劝说,陆杨氏这才松口。 “阿娘,这鸡腿怎么吃啊。”陆蓉一直嚷嚷着要吃鸡肉,等要开吃了,竟对着碗里的鸡腿和鸡翅无从下手。 陆景堂笑道:“用嘴吃,不然怎么吃?” 陆蓉用筷子把鸡腿划拉到陆景堂那边:“阿兄,你先吃鸡腿,我吃鸡翅,一会儿咱们再换。” 她想的是每人吃一半,这样正好。 陆杨氏则洗净了手,撕了一条鸡腿肉,喂进早就张着小嘴,嗷嗷待哺的崽崽嘴里。 这鸡虽然有点儿老,但陆杨氏炖得时间够长,鸡腿肉也炖烂了,软而多汁,景年这样的小娃娃吃,也一点儿负担都没有。 他一口吞下阿娘喂来的鸡肉,鲜香浓郁,肉食吃进嘴里的满足感,远不是干吃粮食,还是粗粮能比的。 景年长这么大,也没到过几回肉,这一口鸡肉下肚,顿时惊为天人。 “阿娘,鸡好好吃!年哥儿还要!”说着长大了嘴巴。 “好,阿娘给年哥儿弄。”陆杨氏笑盈盈的。 陆蓉也馋了,忙把鸡翅拿起来啃了一口,鸡翅肉嫩,香得她直眯眼。 “躲起来吃什么好的?”随着一道声音传来,厨房门被推开,陆刘氏走进来,后头跟着陆芷。 厨房里的欢快气氛,瞬间冷却。 陆蓉缩着脖子,捏着鸡翅不知所措,陆杨氏忙站起身,将盖着的那碗肉取来。 “是二弟妹,说我们年哥儿受了惊吓,给他寻了只鸡,炖来压压惊。”陆杨氏把碗递过去,“娘,这是给你和阿爹留的,正准备待会儿给你们送去。” 陆刘氏打开上面的盖碗看了一眼,入眼满满的肉和汤,这才稍稍满意。 陆杨氏刚松了口气,又听见婆婆问:“大郎的呢?” 陆杨氏一僵,她幺儿补身子的鸡,竟还要给大郎分吗? 这可是二弟妹为了补偿她两个儿子的过失,差点儿害五郎落水殒命才给的鸡。 陆刘氏见她表情为难,便知没有给陆景贤准备,顿时不悦道:“大郎读书辛苦,你当大伯娘的,有这些好东西,竟也不知想着他些。” 陆文达在县城读书,租了房子,除了拿钱,不常回来。 陆景贤在邻村陆家村念书,每日早走晚归,中午带饭在学堂吃,晚上会回家吃晚饭。 陆刘氏话音落下,陆芷细声细气接道:“阿兄昨日才说,书读多了,头疼得厉害,想来是吃得不够好。他那同窗,顿顿有肉,吃得好,才有力气读书。” 陆刘氏颔首:“芷娘说得不错,是这个理儿。” 她打眼一扫,锅中那点儿杂碎,净是骨头不堪吃,景年面前的碗里有一个撕了几条肉的鸡腿和一个鸡翅,陆蓉手里的鸡翅咬了一口,陆景堂拿着的碗里,却还有一个完整的鸡腿。 他是想慢一点儿吃,等陆蓉吃完了鸡翅,多给她留些鸡腿。 陆刘氏直直朝陆景堂走过去,边走边说:“二郎身子康健,吃这般好作甚?还是拿去与大郎补补身子。” 眼看着她手已经伸过来,陆蓉脑子一嗡,下意识抢在陆刘氏前面,一把抓住碗里的鸡腿,塞进嘴里就咬了一大口。 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鸡腿是她和阿兄的,她都没有尝过鸡腿是什么味道。 在场诸人:“……” 陆刘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瞬间大怒,扬起手掌朝陆蓉扇过去。 陆景堂眼疾手快,抬起胳膊挡住,陆刘氏一巴掌打在陆景堂胳膊上。 “不不,不打……”景年这会儿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吓得呜呜哭起来:“阿兄,不打……” 陆杨氏顾不得哄他,慌忙跑过去挡在两个孩子前面。 “杨氏!你如何教的孩子!”陆刘氏怒斥儿媳。 陆杨氏低着头:“娘,都是我的错,蓉娘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跟她计较。” 她从女儿手中夺过鸡腿和鸡翅,装进碗里,“娘,这些您拿去给大郎吃。” 陆刘氏嫌弃道:“咬成这般模样,狗啃似的,大郎还如何下口。” 她扭头比较了一番:“把五郎那份给大郎,这个,就留给年哥儿补身子吧。” 说完,她去拿走了景年面前的碗,又从锅中舀了满满的鸡汤,端着两碗肉和汤走了,陆芷亦步亦趋地跟上。 景年眼泪还挂在脸上,呆了呆,才反应过来,他的肉肉没了。 小家伙嘴一撇,眼泪瞬间滚落:“呜呜呜年哥儿的肉肉,是年哥儿的鸡肉肉……” 第289章 崽崽哭得实在太惨了,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眼里滚落,白净的小脸儿哭得泛红。 他没有大声嚎,小手团成拳头,手背擦眼泪,呜呜咽咽的哭着。 陆蓉都顾不上生气了,举着鸡腿冲到崽崽面前:“年哥儿不哭啊,阿姐这里还有肉肉,看,鸡腿,给你吃。” “不不……”景年抽噎着,哭得太厉害,话都说不清。 “不什么?”陆蓉着急地问。 “不、不是年哥儿的……”小家伙儿哭着说:“是阿、阿姐的肉肉,年哥儿的肉肉,没、没有了……” “不是,这就是你的,是年哥儿的。”陆蓉说。 “不不、不是,是阿姐、姐的……”崽崽哭得不停抽噎,一句话断断续续,但态度十分坚定。 陆蓉开始后悔,她做什么要嘴欠,贪那一口肉,害得阿兄替她挡了一巴掌,又让年哥儿哭成这样。 “呜呜呜阿娘……”景年太伤心了,抱着阿娘的腿痛哭。 他刚刚尝到鸡肉有多好吃,要是没吃到也就算了,刚尝了味儿,嘴还没吃香,就给他连碗端走了。 “年哥儿……”陆景堂走过来,一把将幼弟抱入怀中,给他擦擦小脸,“年哥儿想不想吃糖葫芦?” 不跟他提鸡肉,景年一下子被转移了注意力:“糖葫芦?” 他歪了歪小脑袋:“甜甜?” “对,糖葫芦是甜的,酸酸甜甜。”陆景堂哄着崽崽:“过几日,阿兄给年哥儿买糖葫芦吃,可好?” “好。”景年趴在阿兄怀里,抽抽两下,小奶音哭唧唧的:“阿兄也、也吃。” “嗯,阿兄也吃。”陆景堂现在就完全顺着他说话,只要崽崽不哭了,怎地都好。 他经历了那样一场梦,也算见过大场面,可小五郎一哭,他竟有一阵手足无措,心坎发颤,不知如何是好。 许是长兄为父的心态,又因他在梦中几乎过完一生,陆景堂现如今面对景年,却不是将他当幼弟,完全一副慈父心肠了。 “阿姐也吃、吃糖葫芦……”虽是不流泪了,但方才哭太狠,一时间止不住抽噎。 陆蓉羞愧地低下头:“都怪我……” 陆景堂赶紧冲她摇头示意,让陆蓉不要再提这件事,小家伙儿方被转移注意力,止住了啼哭,再想起来,又要哭了。 景年眨眨眼,濡湿的睫毛黑而密,一滴眼泪被他眨出来,挂在小脸蛋上,欲坠不坠。 “不不,不怪阿姐。”小家伙儿嘟起嘴:“阿奶拿年哥儿肉肉,给大堂兄吃,坏!” 他倒是恩怨分明,一点儿不牵连。 陆杨氏这回没捂嘴,只疲惫地嘱咐一句:“年哥儿莫要在你阿爹面前说。” 景年嘴巴撅得更高了:“阿爹,不好。” 看在是亲爹的面子上,好歹没说他坏。 陆景堂和陆蓉都没有帮陆文元解释的意思,陆蓉撕了鸡腿肉,要喂景年:“年哥儿吃肉。” 景年很馋,又惦记着,这是阿兄阿姐的肉肉,他的已经没有了。 最后崽崽犹豫着张开嘴,红着小脸:“年哥儿只吃……吃一口。” 他竖起一个短短的手指,表示他没有想要多吃。 陆蓉笑着给他喂了一口鸡腿肉,吃到好吃的肉肉,景年一下子又开心起来了,小脸上泛起笑容,十分容易满足。 他珍惜地吃完嘴里的肉,又一条鸡腿肉喂到嘴边。 景年紧紧闭着嘴巴,防止口水流出来,小脑袋摇摇摇。 陆景堂说:“这是阿兄喂的,年哥儿怎的偏心,蓉娘喂的肯吃,阿兄喂便不肯吃了?” 崽崽可受不得这种冤枉,立刻反驳:“年哥儿不偏心!” 他一口叼走那条鸡腿肉,朝阿兄扬了扬小脸。 这条鸡腿肉吃完,阿娘又来喂,景年不知不觉,吃下去好几口肉。 等鸡腿被撕掉小半肉,景年终于反应过来,无论如何也不肯张口了:“不不,年哥儿不吃,阿娘吃,阿兄吃,阿姐吃……” 他态度十分坚定,不管陆景堂怎么忽悠,两只小手交叠捂着嘴巴,大眼睛骨碌碌,警惕地看着他们。 陆杨氏无奈,同陆景堂和陆蓉说:“年哥儿不肯吃,你们吃了吧。” 陆蓉因为刚才的事,正心怀愧疚,立刻摇头。 陆景堂也不吃,小家伙儿刚为了一个鸡腿,哭成那般惨样,可把他心疼坏了,巴不得所有肉都留给崽崽。 可是这回景年是铁了心的,他觉得自己吃了阿兄阿姐的肉肉,他们都没有吃,心里很是难过。 陆杨氏说:“你们不吃,等你们阿爹回来,一准送去三房。” 她心中不痛快,提及丈夫,便没了往日尊敬。 陆蓉一听,她阿爹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顿时着急了,催促景年:“年哥儿你快吃,不然要让阿爹送人了。” 景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阿姐吃。” “行了,吃吧。”陆景堂将鸡翅给景年:“年哥儿吃这个,鸡翅肉嫩,阿兄阿姐同阿娘吃鸡腿。” 说完把鸡翅塞到崽崽手上,让他两手抱着啃,又将鸡腿肉撕开,分给阿娘和妹妹。 景年看大家手上都有了,他手上鸡腿的香味儿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 陆景堂又故意眼神示意陆蓉,让她吃得夸张一点儿。 果然,崽崽没经住诱惑,捧着鸡翅啃起来。 鸡翅肉嫩,比鸡腿更合景年口味儿,他小嘴不停,不一会儿,将鸡翅啃得净剩骨头。 等到骨头上干干净净,一丝肉也无,景年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抬起小脸,一脸的油。 陆景堂好笑地给他擦了擦脸,陆蓉拦之不及,一脸可惜:“都是油呢,擦了多可惜。” 陆景堂险些被呛住,年哥儿脸上的油,不擦了难不成刮下来炒菜? 几人又将剩下的鸡汤分喝了一些,红枣也分吃了,枣子吃起来甜甜的,景年尤其喜欢。 锅里剩下的鸡肉和汤盛起来,鸡头鸡脖鸡屁股还有鸡爪这些,加起来也有一碗。 剩的汤却不多了,浅浅铺在碗底,陆杨氏觉得这样有些不好看。 刚才几个孩子坚持,她多喝了几口,竟只剩下这点儿了。 陆蓉见她发愁,舀起一瓢水倒进锅里,又往灶间添了一根柴火。 灶里头本就有余火,没一会儿锅里的水便热了,陆蓉将水舀起来,兑进碗里:“看,这便够了。” 陆杨氏:“……” 陆蓉转着眼珠子,略有些心虚地说:“反正阿爹没喝过鸡汤,定不知真正的鸡汤什么味道。” 陆杨氏张了张嘴,她想同女儿说,你阿爹应是吃过鸡汤的,但那大约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蓉娘都没有印象,说来也无用。 这个时间差不多到准备晚饭的时候了,陆杨氏将那一碗鸡肉鸡汤盖好,厨房收拾一番。 陆家是三个儿媳轮流做饭,一人轮一天,今日轮到三房的陆田氏做饭,陆杨氏收拾好厨房,将那晚鸡汤端回她和陆文元的卧房。 陆家的房子不大,这些年供养着两个读书人,吃饭都紧巴巴的,更别说盖房。 最老的几间屋子,还是陆文元幼时,陆家家境尚可的时候盖的,这些年风吹雨打,年久失修,屋顶的茅草已经换过无数回,有些墙壁坍塌破裂,自家修修补补,勉强住着。 即便如此,房子还是不太够。 陆满仓算是个合格的父亲,当年他盖房,想着三个儿子,一人一间屋子,长大之后,可与他们成婚用。 亏得这三间屋子盖得早,否则他几个儿子娶亲,可能真没房子住。 不过陆满仓当时是怎么都没想到,如今他孙子的房子,也得他操心。 倒不是说陆文元和陆文仲没出息,两人都十分能干,可他们挣得钱,都用来供陆文达和陆景贤读书了,哪来的钱再盖房子。 可孩子们眼瞅着大了,再同父母挤在一处实在不像话,这几年家里男人女人齐上阵,摔泥胚晒茅草,打梁上柱,勉强又起了几间房子。 现如今,除了陆文元他们兄弟三个,夫妻一人一间,小的这一辈儿,只有陆景贤有单独的房间。 其他几个孩子,陆景堂跟二房的三郎四郎住一间,陆蓉她们几个小娘也同住一间。 景年年纪太小,暂时还同父母住,等他再大两岁,就该搬去与哥哥们同住了。 待到傍晚时分,村中炊烟袅袅,忙碌了半日的村民身披晚霞,步履疲乏地往家走。 一日苦干,又逢夏日炎炎,既饥且渴。 进门后不管其他,先舀一瓢凉水,猛灌一气,长舒一口气才算舒坦。 陆文仲喝完一瓢,将水瓢递给身后抹着汗的陆文元,陆文元也舀了一瓢凉水喝下。 陆景堂抱着幼弟站在檐下,细心叮嘱:“年哥儿不可学阿爹二叔,这般痛饮凉水,会腹痛。” 崽崽惊恐地睁大眼睛,忙不迭地点头。 他虽然不是很喜欢阿爹,但他是个善良心软的崽崽,看阿爹又舀了一瓢,连忙摆着小手:“阿兄,阿爹!阿爹不喝。” 陆景堂回:“阿爹不如年哥儿听话,不听我的。” 延续了三十多年的习惯,他一句话就让他们改变,不可能的。 景年板起小脸:“年哥儿听话,阿爹不听话。” “阿爹怎地了?”陆蓉从屋里出来,挽着衣袖,显然正在干活。 她跟景年一样,都是嘴上对阿爹不满,心里却惦记着。 见阿爹回来,陆蓉忙走过去,拽了拽陆文元衣袖,拉着他往屋里走。 “蓉娘这是做什么?”陆文元在儿女面前,其实十分和气。 景年一下子想到了那晚鸡肉和汤,激动地喊:“阿爹,香香!” 兄妹三个,把陆文元拉到房里,陆蓉端出那碗鸡肉和汤,因为天气太热,又盖着个扣碗,还有丝丝余温。 陆蓉打开碗,看见里头明显比他们喝的鸡汤清淡许多的汤水,心虚地别开眼:“阿爹,这是给你留的。” 嗅到鸡汤的香味儿,景年又回忆起不久前吃的美味,小鼻子抽了抽,咽了口口水。 陆文元看见碗里的肉和汤,诧异道:“哪来的?” 陆蓉解释了一遍鸡肉的由来,陆文元摇头道:“二弟妹也太过客气,今日回来,你们二叔还同我道歉。” 中午三郎四郎挨打,是他看着的,二弟是真没留手,打得两个孩子屁股高高肿起。 所以陆文元虽然心疼孩子受了苦,却对二房没什么怨气。 “你们吃吧。”陆文元看了眼汤碗,“阿爹不爱吃肉,小孩子要多吃,长个儿。” 陆蓉顿时更心虚愧疚,景年奶声道:“阿爹吃,年哥儿肉肉,好多肉肉。” 陆景堂和陆蓉也纷纷表示他们已经吃过了,阿娘也给阿爷阿奶送了,这是特意给陆文元留的。 孩子孝顺,陆文元脸上不由带了笑,他端起碗喝了口汤,赞道:“真香。” 一口汤下肚,陆文元突然想起来:“可给大郎送了?” 第290章 陆文元话一落下,屋里便是一静。 陆蓉心里的那点儿愧疚,一下子没了大半。 她略带怨气地开口:“阿爹,这可是年哥儿的鸡,他拿命换的!” 若不是幼弟差点儿落水丧命,二婶娘怎么可能舍得给一整只鸡。 景年也噘着嘴:“年哥儿的鸡肉肉,是年哥哒!” 说着说着又伤心起来:“没有了,年哥儿的肉肉没有了……” 陆文元以为景年说的没有了,是鸡肉被吃光了。 他微微皱眉:“蓉娘,大郎是你亲堂兄,血脉相连的亲人,他若是好了,你也能好,为何要如此排斥?” 陆蓉被训得一口气堵在胸口,眼泪差点儿憋出来。 教训完女儿,陆文元又看向幼子:“年哥儿,你是小郎,最不可小气刻薄,要懂得分享,往后……” “阿爹!” 陆文元话未说完,便被陆景堂打断。 景年年纪还小,听不太懂陆文元说得一些词,只知道阿爹在教训他,委屈地瘪着嘴,大眼睛里含着一包泪。 肉肉没了,还挨骂,可太委屈了! 他崽崽年纪小不懂得还嘴,陆景堂可听不得这些话,也见不得他小五郎受委屈。 “阿爹,二婶娘给年哥儿补身子的那只鸡,我跟年哥、蓉娘还有阿娘,一起吃了一个鸡腿,一个鸡翅。” 他黑而深的眼眸,静静直视着陆文元:“阿娘原本想给年哥儿吃一整个鸡腿和鸡翅,给我和蓉娘分一个鸡腿一根鸡翅,她给阿爷阿奶盛了一碗好肉,阿奶还要端走我和蓉娘那份,因蓉娘咬了一口鸡腿,她便将年哥儿的鸡腿和鸡翅给了大郎。” 将整个过程讲述一遍,陆景堂直直盯着陆文元,不错过他任何表情。 “年哥不愿吃独食,将鸡腿和鸡翅分跟我们吃。” 他当着弟弟妹妹的面,问他阿爹:“阿爹,我跟蓉娘,不配吃鸡肉吗?” 陆文元已经知道自己误会了,他愧疚地看着自己的三个孩子,慌忙解释:“阿爹不是这个意思……” “那阿爹是何意?!” 陆蓉红着眼睛,因为情绪波动太大,有些破音:“阿爹,我们不是您的孩子吗?为何你永远惦记着的是大郎!” 陆文元被孩子说得哑口无言,若他是个脾气大的,一句“不孝”就能替自己解围,将三个孩子轮流打一顿也不为过。 可他气人归气人,在孩子们面前,脾气却十分好,有一口吃的,若是陆文达和陆景贤不要,陆家二老也不要,他自己是不会吃的,一定留给妻儿。 简单点儿说,他不是不爱自己的妻子孩子,只不过前面还有太多人。 他将自己排在了最后。 半晌,陆文元呐呐:“都是一家人……” “不不……”景年突然开口,抱着陆景堂的脖颈,奶声奶气:“要阿娘,要阿兄,要阿姐,不要大大!” 陆景堂收紧手臂,看,连三岁的娃娃,都晓得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分得清什么样的才是一家人。 “那是大堂哥!” 陆文元知道两个大一些的儿女都对大侄子心存怨气,他笨嘴拙舌,不晓得如何劝他们,便打算从景年身上入手。 年哥儿还小,现在教他道理,长大后才不会似他哥姐。 “大郎读书好,往后会有出息,年哥儿好好同大堂哥相处,日后……日后也能有好处……” 其实陆文元不是真傻,他现在就是被他爹娘洗脑了,觉得都付出这么多了,怎么也得供出来两个有出息的读书人,把那份投入挣回来。 沉没成本太大,这些年委屈着老婆孩子自己一家人,眼睁睁看着几个孩子同他离心,越来越不亲近他,陆文元心里不是不难受。 不过现在已经这样了,若是突然改变,前面的付出,岂不是打了水漂? “不不……不要!” 景年挥舞着小手:“不要,不要大大,阿兄,阿兄好!” 景年已经不止听一个人讲,说大郎读书,大郎会有出息。 他着急得小脸通红:“阿爹,阿兄读书,阿兄……出息!” 陆文元一呆,下意识看向长子。 陆景堂心念一转,顺势提出:“阿爹,我想读书。” 陆文元沉默半晌,呐呐开口:“二郎,家中无余钱,况且,你……你没考过大郎,咱们不是说好了……” 他说着,叹起气来:“二郎,你读过半年书,应该晓得,读书是个辛苦事儿,极费脑子,不能因着几口肉……” 陆景堂神色缓缓沉了下去,没有再辩驳什么。 他只是想最后再试一次。 陆文元叹了口气,将自己手中的碗送到孩子面前:“阿爹这里还有些肉,你们吃了吧。” 他面带微笑,以为三个孩子会迫不及待,欢欢喜喜地过来吃肉。 然而出乎他预料,谁也没动弹。 就连最小的景年,方才还在包着泪喊“肉肉”,现下面对一碗肉,趴在阿兄肩膀上,不为所动。 “这是阿娘给你留的。”陆景堂甚至懒得再提自己兄妹几个,他抱着景年,转身往外走。 陆蓉立刻跟了上去,头也不回。 三人出了屋子,陆蓉愤愤:“阿爹太偏心了!” 最让她愤怒的是,她阿爹偏的还是别房的孩子,哪怕偏心阿兄或是阿弟呢?她心里也能好受一点儿。 这会儿是傍晚时刻,家里人都归家了,等着吃晚饭。 陆景堂给陆蓉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再说了。 陆蓉闭上了嘴,眼里却还染着火。 景年恹恹地趴在兄长怀里,显而易见地情绪低落。 陆景堂想哄他两句,刚刚张嘴,便有人唤他去干活,陆景堂只能将幼弟放下,让陆蓉看着,自己去干活。 如今新米刚出,正是好吃的时候,晚间陆老爷子发话,让取了着新米来煮饭。 这个饭,实际上是其他杂粮里头,添一些新米进去,熬成粥,便是一家人晚上的晚饭。 唯独陆景贤,面前放了一碗只用新米做的白米饭。 陆刘氏掌控着家里的分饭大权,拿到手的粥饭是稠是稀,是汤多还是米多,全看她手里那一把大汤瓢。 许是因为下午惹了她不开心,大房分到的晚饭都很少,尤其是陆蓉,碗里稀薄的一碗粥水,看不到几粒米。 陆刘氏给她舀饭的时候,饭瓢只在粥盆上面晃悠了一下。 陆蓉咬着唇,低头瞪着面前的粥碗,心里一阵翻过一阵的委屈。 面前突然伸过来一把勺子,兜了满满一勺的米,倒进她碗里。 陆蓉惊讶抬头,对上阿娘温柔的眼睛。 陆杨氏没敢说“阿娘不饿”这种安慰的话,她敢说出口,陆刘氏就敢把碗给她收了。 不是你自己说的不饿嘛,不饿别吃了。 陆刘氏之后,陆景堂也分了一些粥米给妹妹。 景年看着哥哥姐姐,小爪子抓着勺子,努力去兜米。 他已经能自己吃饭了,陆文元还给他用木头做了一套餐具,小筷子小碗儿,都很合用。 可毕竟年纪太小,勺子也小,兜了半晌,才舀起来半勺米。 他也不气馁,就是阿姐离得太远,他够不着。 崽崽抓着阿兄的袖子求助:“给阿姐,阿姐吃……” 陆景堂:“年哥儿自己吃,阿姐够了。” “不不,阿姐吃!”崽崽很坚持。 其实他自己的饭也不多,他年纪小,陆刘氏只肯给半碗粥,里头的米同样不多。 陆景堂便接过他的勺子,把那半勺米倒进陆蓉碗里。 景年眼巴巴看着,这才小嘴一咧,笑起来。 他们一家子倒是其乐融融,陆刘氏却看得越发生气。 她故意给陆蓉分很少的饭,就是在惩罚她敲打她。 而景年等人的行为,却是跟她对着来。 陆刘氏脸一黑,刚想训他们几句,一个穿长衫的少年从屋外走进来。 陆景贤同他父亲不一样,陆文达幼时还干过农活,陆景贤是一天没干过。 他八岁之前,陆田氏借口他年幼,不叫他下地。 八岁之后,直接去了学堂,连锄头该如何挥都不知道。 陆景堂与他年纪仿佛,此时一人穿长衫,一人穿短褂。 陆景贤从不做体力活,肤色白皙,体态文弱,俨然一个翩翩读书郎。 陆景堂在烈日下晒了一夏,肤色黝黑,他吃得不好,身上肉不多,却劲瘦有力。 陆景贤进来,先同长辈行礼,客客气气,斯斯文文。 陆刘氏和陆满仓一见到长孙,立刻笑容满面。 他们最喜看到孙儿这般模样,不愧是读书人。 陆景贤同长辈行完礼,又走到大房这边,先同陆文元和陆杨氏问好,又说:“今日学业繁重,贤下学后便在屋中苦读,不知小五郎竟落了水。” 他眼神关切,好似一个关心幼弟的兄长:“不知小五郎现下可安好?” 陆蓉嘴一张,想来一句“你长眼睛不会看吗”,被陆景堂眼疾手快,一把拽住。 他给陆蓉使了个眼色,陆蓉咬唇闭嘴,陆文元和陆杨氏说了几句客气话,将他送走。 陆文元笑着对孩子们说:“你们看,大郎还是惦记着五郎的……” 陆蓉没忍住:“他吃年哥儿的鸡肉时,怎就不惦记着这是五郎的?” 陆文元语塞,陆杨氏掐着她的手,赶紧让她闭嘴,生怕让二老听见。 好在陆蓉声音小,离他们最近的是二房夫妻俩,陆文仲和小刘氏跟没听见一样,大声哄着孩子,同陆景贤说话,气氛十分热烈。 这样一顿饭吃完,肚子里没几粒米,气倒是没少吃。 第二天一早,陆景堂背着背篓要上山,临走前想看一眼幼弟。 陆杨氏满脸倦色地将崽崽抱出来:“这孩子也不知怎了,一直嚷嚷着热。” 陆景堂一惊:“可是起烧了?” 说着伸手去探景年额头。 第291章 景年不烧,就是热。 他汗也出得不多,陆景堂摸他额头、手臂、背心,一手摸下去,软嘟嘟的小肉肉,触手温凉,手感极佳,并没有发热。 “阿兄,要喝水。”景年小手扒拉着兄长衣襟,奶声奶气地提出请求。 陆景堂从自己背篓里拿出一个竹筒做的水壶,里头有他早起晾的一筒凉开水,原本打算带着上山时渴了喝,现下阿弟讨水,陆景堂便给了他。 景年接过竹筒,陆景堂已经贴心地取掉了盖子,崽崽两只小手捧着竹筒,仰头猛灌一气,竟一口气将一筒水喝光了。 “怎地渴成这样。”陆景堂接过空荡荡的竹筒,替幺弟擦了擦嘴角的水渍,看着小家伙儿打了个水嗝,满足地舒了口气,神色也振奋许多。 陆景堂脑海中瞬间出现一个场景,一条小锦鲤,离了水,怏头耷脑,给他些许水,小家伙儿便翘头摇尾,瞬间活泛起来。 他家年哥儿,便似那条小锦鲤。 陆杨氏苦恼道:“我也觉着怪,年哥儿昨夜要了两回水,回回都喝一大碗。” 陆景堂忍不住又探了探阿弟的额头,皱眉问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知道内情却不敢吱声的144安静如鸡,不过是水之心的副作用罢了,亲水喜水,畏热惧冷。 景年摇摇头:“年哥儿想喝水,阿兄,喝水不好吗?” 小家伙儿眼里多了几分慌乱,家里吃食有限,经常要饿肚子,难道水也是不能随便喝的吗? “没有不好。”陆景堂安抚地摸摸崽崽发顶:“记着阿兄的话,不要吃生水就好。” 景年立刻乖巧点头:“阿兄,年哥儿听话。” 陆景堂笑了笑,跟阿娘说明去处。 昨晚那样清汤寡水的一碗薄粥,吃下肚去,没等到睡着便饿得不行。 陆景堂躺在床上,听着自己以及三郎四郎此起彼伏的腹鸣声,暗想日子不能这般继续下去。 不管他有多少谋划,当务之急,却是填饱肚子。 上午因为有活儿要做,不像晚上,吃完饭若是无事,便可休息,因此早食除了粥水,还有饼子。 陆景堂分到半个,三两口下肚,肚腹依旧空空荡荡。 “去吧。”陆杨氏点点头,并不约束长子行动。 陆景堂起身要走,迈出半步,扭头看拽住他衣角的景年:“年哥儿?” “阿兄!”崽崽张开手臂,陆景堂下意识将幼弟抱入怀中。 景年抱着阿兄脖颈,眼睛一弯,露出一脸甜笑:“阿兄,年哥儿一起。” 陆景堂哭笑不得:“阿兄要上山,顾不了年哥儿,你留在家中,陪蓉娘可好?” 景年很努力地争取:“年哥儿乖乖,年哥儿听话,阿兄带年哥儿,一起。” 这小磨人精。 陆景堂满眼无奈,理智上清楚应该拒绝,可对上崽崽哀求的眼神,又没办法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最后是陆杨氏出手,将崽崽从他阿兄身上摘下来。 她哄着幺儿:“年哥儿听话,山上有大虫,吃小孩儿呢,咱不去。” 景年一听,立刻拽紧了阿兄的衣袖,着急道:“阿兄!阿兄不去!” 陆景堂好说歹说,才让小家伙儿松手,急出一脑袋的汗。 陆杨氏站在门口:“快走,一会儿又要闹了。” 陆景堂视线穿过陆杨氏身侧缝隙,看见幼弟趴在床上,大眼睛扑闪着,眼巴巴看着他跟阿娘,小模样可怜又可爱。 陆景堂心中一阵不忍,他对自家小五郎,是越来越狠不下心。 不过今日确实有事,陆景堂只能狠狠心,不再看小家伙儿。 陆杨氏将景年留下,自己却无暇照顾他,昨日歇了半晌,已经算婆婆开恩了。 可她也舍不得将幺儿再一个人关在屋里,便叫来陆蓉,让她带着弟弟。 陆蓉垂着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陆杨氏看在眼里,有心想问两句,婆婆却催着她去干活。 陆杨氏只能叮嘱一句,让陆蓉小心照看年哥儿,便抗着锄头,匆匆赶上其他人。 陆蓉刚洗完一家人的早餐用的碗筷,刷了锅出来。 见院里无人,她将景年带到角落,从口袋里翻出一把烧得黑乎乎的稻米。 这是她趁着刷锅洗碗,厨房无人的时候,用灶火烧的。 “年哥儿,看!” 景年好奇地看了几眼,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细白的手指立刻沾上了一抹黑灰。 “阿姐!”崽崽举着黑了一头的手指给陆蓉看。 陆蓉将烧黑的稻米放在手心,两手一搓,黑乎乎的掌心摊开,一撮烧得微微焦黄的稻米出现在陆蓉手里。 “阿姐烧的稻米,给我们年哥儿吃。”陆蓉笑眯眯地说。 景年闻言,立刻捻了两粒米塞进嘴里,火烧的稻粒有些干硬,有烟火气,嚼上两口,满嘴米香。 “好不好吃?”陆蓉问。 景年用力点头:“好吃!阿姐好厉害!” 陆蓉被小甜崽哄得眉开眼笑,半点儿不见方才垂头丧气地模样。 姐弟两个分食了那一小撮烧米,景年吃得嘴边一圈黑,衬得小脸蛋儿越发白。 不过就这么一撮米而已,还是两个人吃,嘴巴还没吃香就没有了。 景年又将自己的花生拿出来,给阿娘和阿兄留了两个,剩下的跟阿姐一起分吃了。 两个小吃货都十分容易满足,有口好吃的就足以让他们开心不已。 更让他们高兴的是,午间陆景堂回来,除了半背篓的蘑菇,怀里还揣了几个野果子。 陆刘氏翻看了一遍陆景堂的背篓,略有些不满地说:“二郎,捡些柴火回来就够了,何必弄这些菌子。” 能吃死人的东西,陆刘氏可不敢让这玩意儿上自家餐桌。 陆景堂将背回来的一捆柴火放到柴垛旁边,揉了揉肩膀,低声道:“年哥儿似是受了惊,夜间醒数回,我弄些菌子煮个汤,哄哄他。” 陆刘氏张了张嘴,想说不是都已经吃过鸡了,又想起被她从景年面前端走的那碗肉,默默闭上了嘴。 “别用大锅煮。”陆刘氏最后松了口,又似好心的叮嘱一句:“那菌子吃不得,去年老槐树村还毒死了个吃菌子的娃儿。” 陆景堂面无表情:“年哥儿想吃肉,菌子口感似肉。” 陆刘氏讪讪道:“这般小的娃儿知道什么?小郎不能这般纵着,谁家有条件天天吃肉。” 陆景堂低着头没吭声,他的小五郎不能被纵着,比他大十岁的陆景贤,反而可以吃着三岁小娃儿嘴里抢来的肉,心安理得? 陆刘氏微微皱眉,二郎以往虽也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但……但总觉得又有点儿什么说不上来的变化。 陆景堂自顾自忙自己手上的活儿,任由陆刘氏打量。 陆刘氏琢磨了一会儿,没琢磨出个名堂,回神一想,她琢磨二郎做什么,便是变化再大,也是她孙子,得喊她一声“阿奶”。 景年今天可高兴了,上午阿姐给他吃了烧稻米,中午阿兄回来,塞给他几个野果。 崽崽拿去与阿姐分了,野果子不过成人拇指指节大小,青红相间,吃起来酸而涩,只有一点点回甘。 即便如此,对于缺乏食物的孩子们来说,也是极难得的零嘴儿。 景年被酸得直吐舌头,小狗崽一般哈气,逗得陆蓉哈哈大笑。 被酸到也要吃,他现在对于所有能入口的东西,来者不拒。 陆景堂将收拾好的菌子,放在小灶上用陶罐儿煮了锅汤。 菌子本身有鲜味儿,陆景堂又往汤锅里加了一把野葱,撒点儿盐巴进去,多煮一会儿,便是一锅鲜汤了。 照例给二老送一碗去,这回陆杨氏还专门给陆景贤盛了一碗。 陆刘氏忙不迭拒绝:“拿走拿走,我们不喝这东西。”顺便替陆景贤也拒绝了。 再好吃也不吃,这可是能吃死人的东西! “他们不要算了,我们多吃一点儿。”陆蓉高高兴兴地把碗接回来,“阿兄,可以喝吗?” 陆景堂不允:“我先喝。” “不行!”陆杨氏突然出声:“阿娘先喝。” 母子俩僵持住,陆文元迟疑道:“要不还是算了吧,阿娘说了,这菌子吃了,要死人的。” 陆景堂喝了口菌汤,头也没抬:“饿肚子也会死人,与其被饿死,我宁愿被毒死,我想那些被毒死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陆文元被噎得面红耳赤,呐呐道:“如何就到这地步了,中午不是才吃过……” “蓉娘,你饿不饿?”陆景堂打断了他的话。 陆蓉毫不犹豫点头:“饿。” 景年不等阿兄问,积极举手:“年哥儿!年哥儿也饿!” 陆景堂又低头喝了几口菌汤,还吃了个几个菌子。 他将碗放下,慢条斯理:“您看,吃完午饭不到一刻钟,蓉娘和年哥儿都叫饿,他们根本就没吃饱。” 陆景堂抬头,目光灼灼:“阿爹,您吃过饱饭吗?” 陆文元迟疑地点了点头,陆景堂笑了:“可是我们四个,从大姐到年哥儿,我们都没吃过饱饭。” 他脸上带着笑,眼神却很冷:“阿爹,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孩子,连吃饱饭是什么滋味儿,都没尝过?” 陆文元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巴掌,狼狈地别过脸。 他张了张嘴,许多话想说,又说不出口,最后实在受不住难堪,扭身出了屋子。 “你这孩子!”陆杨氏轻斥了一句,怨怪长子太不给他阿爹面子。 她追了上去,想打打圆场,莫让父子俩个生了嫌隙。 陆蓉撇了撇嘴:“阿爹以往就知道说,等你们三叔考上秀才就好了,也不晓得三叔这回能不能考上,要是真考上,那就好了。” “不好。”陆景堂冷冷开口:“蓉娘,三叔没考上便罢,若是考上了,咱们只会过得更差。” 第292章 陆蓉下意识反问:“为何?” 她既是不解,也是害怕:“三叔若考上秀才,当了官老爷,便是不愿接济咱们,阿爹挣到钱,也够我们花用了。” 虽然她因为阿爹偏心,对他有诸多不满,但陆文元勤快能干,却是受到所有人认可的。 若是三房不再需要他们供养,定然能轻松许多。 最起码…… 陆蓉嘀咕道:“秀才老爷的儿子,不能再抢我们年哥儿一口肉吧。” 她偏头看了眼景年,崽崽正趴在阿兄腿上,一脸垂涎地看着陆景堂面前的菌子汤。 阿兄不让吃,小家伙馋得口水横流也强忍着。 陆蓉压低声音,跟阿兄抱怨:“昨夜陆芷同我说,大郎分了她一个鸡翅膀,可把她得意坏了,那明明是年哥儿的!” 陆景堂眼皮一掀,难怪早上蓉娘无精打采、闷闷不乐的,原是昨夜在陆芷那处受了气。 “往后你离陆芷远一些。”陆景堂叮嘱道:“她同你说什么不要听,若是不懂,来问我。” 陆芷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蓉娘性格直率,同她打交道,只有吃亏的份。 “我晓得。”陆蓉撇了撇嘴,陆芷一肚子坏心眼,她才不爱跟她一块儿玩。 “阿兄,你还没说,为何三叔考上秀才,当了老爷,我们会过得更差。” 满脑子菌子汤的崽崽,听话听一半,抬起头插了一句:“阿兄考秀才,当老爷。” 陆景堂怜惜地摸了摸幼弟额头,跟弟妹解释道:“人们常喊‘秀才老爷’,其实是尊称,秀才算不得老爷,也不能选官,最少要考上举人,才有资格选官。” 陆蓉没太听明白,以她一个乡下小娘的见识,根本搞不懂阿兄口中这些称谓代表的意义。 陆景堂继续解释:“简单点儿说,若是三叔考上秀才,除非他不考了,开一家私塾,收些小童当个乡村塾师,倒是能有些进益,贴补家用。”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不说这次陆文达根本是有去无回,便是他躲过那一劫,顺利进了考场,且还考上秀才——秀才虽然比普通农人容易挣钱,但也就那样了。 陆文达心高气傲,自命不凡,怎么可能接受自己“苦读”二十年余年,最终只是一个普通塾师。 他必然还要继续考下去。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便是陆蓉,也猜到了。 “三叔不会愿意的!”陆蓉呢喃道:“他一定会继续考下去。” 不用陆景堂多说,陆蓉已经知道陆文达继续考下去会怎样。 陆蓉如今九岁,在她知事的几年间,陆文达考了三次。 每一次,他赶考之前,家里要给他筹备盘缠,都得掏空家底儿,他赶考那几个月,连粥水都比往日稀薄几分。 陆文达从十几岁考到现在,考了十几年,才考上秀才。 举人比秀才还难考,那……那要考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些,一股寒意从心口窜出,瞬间蔓延全身。 陆蓉打了个激灵,慌张地看向陆景堂:“阿、阿兄……这可怎么办……” 虽然总是对阿爹的话嗤之以鼻,但天长日久,心中多少也有了点盼头,觉得等三叔考上秀才就好了,他考上了,所有人都好了。 可是现在才知道,原来连那点儿盼头都是假的。 景年对人的情绪感知很敏锐,他察觉到阿姐在害怕,扑过去抱住她。 “阿姐……” 陆蓉勉强对他笑了笑:“阿姐无事。” 陆景堂面色淡然,他并不是故意吓唬弟妹。 他所言皆是实话,陆文达虽会在不久后,溺亡于府城,可他们家的苦难并没有结束。 陆文达死了,陆家二老盼了二三十年的“大官儿子”没了,还是以这般不体面的方式。 这对受了多年恭维,极度好面子的陆家二老来说,是无法承受的打击。 于是他们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了陆景贤身上,压着大房二房不许分家,要他们继续供养陆景贤读书。 否则他一个死了爹的农家子,亲娘也没有谋生手段,如何能继续读书,一路考中进士? 陆景贤确实比他爹更有读书的天赋,尤其是在陆文达死后,陆景贤几乎是一夜成长。 当时陆家二老因为陆文达的死大受打击,后来突然又坚定态度,要供养陆景贤继续读书,若说其中没有陆景贤自己的努力,那是不可能的。 已经有了个失败的例子放在面前,陆景贤也不过才十三岁,连童生试都没过,再供养他一路读下去,陆家二老也不知哪来的胆气。 反正未来就是那样,陆文达没死,他们得继续被陆文达和陆景贤两个吸血,敲骨吸髓。 陆文达死了,还有一个陆景贤,同样难以解脱。 “阿兄……”陆蓉满面愁容,如何都笑不出来了:“我们要怎么办……” 她紧紧抱着幼弟,忍不住泪意,啜泣道:“我想送年哥儿去念书的,再过几年,我能嫁人了,年哥儿也长大了,可以去学堂读书,我的聘礼,正好给他读书用。” 这些念头早就在陆蓉心里来回思量过无数回,上次提了一嘴,被阿娘教训,景年也坚决不同意。 她当时改了口,其实心里头想法一点儿没变。 可是若像阿兄说的那般,她的聘礼定然留不住的,就跟阿姐一般,会被三叔或者大郎用掉。 “不不,不要!”景年急得小脸儿都红了,抱着阿姐嚷嚷:“阿姐,不嫁!阿姐骗年哥儿……” 小家伙觉得很委屈,当时明明说好的,阿姐说她不嫁人,以后他长大了,就可以养阿姐。 陆蓉抱住崽崽,低声抽泣。 她也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因着家中特殊环境,比同龄小娘更早熟。 别的小女孩儿对未来的良人尚且有几分期许,陆蓉却只剩下多要点儿聘礼,给幼弟读书的想法。 现实,却也令人心生悲意。 陆景堂叹了口气,摸了摸妹妹的发顶,声音温和而坚定:“蓉娘,莫哭,阿兄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陆蓉根本不信,自顾自抹着眼泪。 不管三叔能否考上,对他们而言,好像都是死路一条,阿兄能有什么办法。 陆景堂说:“有办法的,分家。” “分家?”陆蓉一呆,下意识回道:“阿爹不会同意的!” 陆景堂自然知道阿爹不会同意。 “若是阿娘坚持呢?”他说。 陆蓉眼睛一亮:“对,我们跟阿娘说,告诉她三叔便是考上了秀才,还要考,让她劝劝阿爹。” 陆景堂摇头:“这可不够。” 父母在,不分家,他阿爹是个孝子,不被逼到绝处,绝不会同意跟爹娘提分家的事。 “我、我!”乖乖听阿兄阿姐讲话的崽崽,着急地举起手:“年哥儿也劝。” 他以为阿兄说的不够,是人不够。 “你个小人儿,你晓得什么。”陆蓉被他逗笑了,点点崽崽鼻尖,笑嗔一句。 “年哥儿晓得!” 被小瞧了,景年生气地撅起嘴巴:“要劝爹爹,分家!” 陆景堂伸手,将崽崽拎过来放到自己膝上,一手揽着他,一手拿起调羹,舀了一勺菌汤喂他。 其实这些菌子,都是陆景堂十分确定无毒可食用的,不过旁人可不晓得他有辨识菌子的本事。 为了让阿娘安心,也为了后面那场戏,陆景堂当着众人的面,先喝了菌汤,用自己来试毒,表明态度。 景年张口吞下阿兄喂来的汤,虽然是素汤,滋味儿却十分鲜美,菌子煮出来软嫩可口,对于景年这样的小嫩牙而言,是比肉吃起来还适口的食物。 他专心喝汤,就忘了生气。 陆景堂一边投喂,一边叮嘱道:“年哥儿要记住,阿兄同阿姐说的话,谁都不可说。” 景年吞下嘴里的菌子,眨眨眼:“阿娘呢?” “阿娘也不能说。”陆景堂问:“年哥儿能做到吗?” 他可以将年哥儿送到外面去,私下再找时间同蓉娘讲,但陆景堂觉得,他的小五郎足够聪慧,晓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能!” 景年大声回道:“阿兄,年哥儿能!” “乖。” 陆景堂摸摸崽崽软乎乎的腮肉,又给他盛了半碗菌汤,让他自己慢慢喝着。 陆蓉满心好奇:“阿兄,到底是什么不能说的……” “附耳过来。”陆景堂冲陆蓉招招手。 陆蓉立刻矮下身子,讲耳朵送到陆景堂面前,陆景堂以手遮掩,轻声道:“这样……” 他细细讲述一番,最后问:“听懂了吗?” 陆蓉既兴奋,又有几分害怕:“阿兄,你确定那……那东西不会出事?” “确定。”陆景堂说:“有人试过,不必担心。” 陆蓉还是害怕,她迟疑道:“要不我们先试着劝一劝阿娘,说不定她就答应了呢?” 陆景堂不置可否:“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别泄漏我们的打算便可。” 他由着蓉娘去试,因为他知道阿娘不可能被劝动。 他们是晚辈,是作不得主的小辈,分家这事,只能阿爹来提。 想靠言语来说服阿爹,是不可能达成的,唯有先动摇阿娘,才能动摇阿爹。 阿娘爱重阿爹,而若是他们想分家,便是逼阿爹同他父母兄弟决裂,阿爹绝不会答应。 阿娘也清楚,所以即便她愿意,她也想分家,她也不会同阿爹提。 唯有使些手段,逼阿娘提。 在阿娘心目中,阿爹比她重要。 但是。 但是更重要的,是他们。 是阿姐,是他,是蓉娘,也是年哥儿。 三房对他们的压榨,属于钝刀子割肉,不见血,疼痛绵密而持久。 但若是钝刀子成了利刃,他们几个被刺得鲜血淋漓,便是将阿娘逼到了绝处。 届时,无非是一个抉择,选他们,还是选阿爹。 第293章 接下来几天,陆景堂有空便去采菌子,拿回家变着法儿的做来吃。 这东西并不太顶饿,况且有盐无油的,吃多了也寡淡。 但总比没有强,好歹能填填肚子。 长期被饥饿折磨的小孩儿,更是不会嫌弃可以吃的任何一口食物。 景年现在每天放下碗,就眼巴巴等着阿兄带菌子回来,或煮或烤,弄得香喷喷的,他只管吃就好。 有一回,陆景堂竟打到一只麻雀,收拾干净了藏在柴火下面带回来。 煮菌汤的时候,他把那只麻雀拆了放进瓦罐中一起煮,加了肉的菌汤,鲜得掉舌头。 景年光喝汤便喝了个肚圆,小脸蛋儿上日日带笑,肉眼可见的开心。 有时不想喝菌汤,陆景堂便将菌子洗净,串在剥了皮的细枝条上,放在火上烤。 烤菌子香气极为霸道,陆景堂在上头撒点儿盐,一些葱碎蒜沫,这些东西在火上一撩,香气能飘得整个院子都是。 住在一个屋檐下,陆家其他人自然知道大房的孩子在弄菌子吃。 陆田氏鄙夷地同儿女提起:“万不要同大房那几个混在一处,饿疯了,什么东西都吃,也不怕被毒死。” 三郎四郎两个,闻着香味儿馋得口水横流,偏他们阿娘不让去蹭那口吃的。 刚探了下头,就被揪着耳朵拽了回来,十分可怜。 小刘氏不愿意两个儿子过去,一是担心陆景堂带回来的菌子里有毒菌。 虽说他不可能故意找毒菌子回来害他弟弟妹妹,但陆景堂也不过一个十多岁的少年郎,只读了半年书,过去这么些年,当初学的那些字是否还记得,都是个未知数。 那什么书上教的如何辨菌子,小刘氏是不信的,不晓得陆景堂从何人那里学了一星半点,便拿出来使了。 不过也不能怪他,大房过得实在艰难,大伯子是个老实人,不像她男人,外头打零工挣十文钱,还晓得扣个一两文下来,交于她手里,天长日久的积攒下来,当不了大用,偶尔拿出来补贴一下家用,给孩子们打打牙祭倒是没问题。 这二来,便是觉得陆景堂找这么些菌子回来,又辛苦折腾着做好,能有一口吃的殊为不易,就不让自家两个贪吃鬼过去蹭人家口粮了。 于是整个陆家,唯有三娘陆芳,从陆蓉手里得了一串烤菌子,偷偷躲在屋后吃了,香得直抹嘴。 陆芳是二房长女,今年十岁,只比陆蓉大半岁。 陆芳不爱说话,跟陆萍的娴静温雅不同,她就是单纯的不爱讲话,据说婴儿时,连哭都很少哭。 许是年龄相近,自小又睡在一处,陆蓉同陆芳关系十分不错。 陆芳不爱说话,陆蓉是个话痨,两人凑一处,倒也不寂寞。 一连吃了好多天的菌子,只觉着好吃了,一点儿事都没有。 陆蓉对陆景堂的计划越发有信心——她试着同阿娘提过,说三叔考上了秀才,也当不了老爷,还得继续考。 陆杨氏确实吃了一惊,但不等陆蓉跟她提分家,陆杨氏已经找有了说辞。 “你三叔成了秀才,如何也比之前强,多少能赚些银钱回来。” 陆蓉急红了脸,就像阿兄说的,三叔若有心挣钱,如何都能挣。 可三叔那个性子,是舍得下身段去挣钱的吗? 他是童生的时候,自矜身份,待成了秀才,难道就放得下身段了? 她试图说服阿娘,抬眼却见阿娘眼神闪烁。 陆蓉闭上了嘴,她明白了,阿娘自己也不信的,但她得让自己信。 因为若是不信,便一点儿盼头都没了。 陆蓉沉默半晌,试着提了一嘴:“阿娘,若是分家……” 这两个字刚说出口,陆杨氏便一把捂住她的嘴,左右看看,心惊肉跳道:“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讲,让你阿爷阿奶听见,少不了一顿打骂,便是让你阿爹听见,也要生气的。” 陆蓉挣扎开:“阿娘!你就不想……” “不想!”陆杨氏慌乱地打断她的话:“阿娘什么都不想,你也不许想,你小,不懂,听阿娘的,以后再不许乱说。” 阿娘不许她乱说,提也不许提。 陆蓉试过之后,放弃了。 阿兄说的是对的,想靠嘴劝动阿娘没用的,更别说阿爹了。 于是这天陆蓉咬着一串烤菌子问陆景堂:“阿兄,我们什么时候……” 她冲陆景堂挤了挤眼。 景年捧着小脸等阿兄给他烤菌子,看见阿姐挤眼睛,他以为阿兄阿姐在做什么游戏,兴冲冲参与进去,学着陆蓉挤眼。 可他太小了,学不来这个,不知道怎么单挤一只眼,只会两只眼睛一起挤。 陆蓉余光扫见,笑得差点儿呛住,一把薅住陆景堂:“阿兄,你看!” 陆景堂抬头,正看见崽崽用力朝他挤眼,两只眼睛一起挤,真的非常用力,小脸都皱到一块儿了。 陆景堂:“……噗。” 他忍俊不禁,别过脸好好笑了一会儿,才整好表情。 “阿兄……”景年弱弱地喊了一声,摸着自己的眼睛,一脸无措。 他做错什么了吗?阿兄阿姐在笑什么? “咳咳。” 陆景堂将手上烤好的菌子放到洗净的树叶上晾凉,“年哥儿还吃几个?” 这个转移话题的方法,简陋却有效,景年瞬间转移注意力,低头看了看树叶上躺着的烤菌子,咽了口口水:“这些……这些年哥儿都能吃掉!” “阿兄教你数数。”陆景堂晓得幼弟还不识数,问他几个,也说不清,干脆借此机会,教教他。 他的小五郎聪慧机敏,不能耽误了,日后若有机会,定要为他寻一位好老师。 有梦中经历,陆景堂自己也算饱读诗书,但自家孩子,自己教不得,那些大儒,往往也是把孩子送到别处求学。 不过若只是启蒙,陆景堂觉得自己还是能胜任的。 “蓉娘,你也跟着学。”陆景堂摆弄着几串烤菌子,以此为道具,教弟妹最简单的数数。 景年坐在小板凳上,两腿并在一处,小手端端正正放在膝盖上,乖巧听阿兄讲课。 陆蓉却不愿意学:“阿兄,学这些有甚用?数自己吃了几个菌子吗?你不如教年哥儿读书!” 陆景堂脸一板:“目不识丁,不学无术,往后你便是去卖鸡蛋,旁人骗你,你数得清铜板吗?” 陆蓉惭愧地低下头:“阿兄,我学……” 陆景堂教了一会儿,景年如他所料,十分聪慧,年纪虽小,学得却快。 陆蓉许是比幼弟差些天赋,但她年纪大许多,学这些简单的知识,倒也不慢。 “没事的时候多练练。”陆景堂叮嘱:“砍柴、洗衣、搓稻,皆可边做边数,就当练习了。” “知道了,阿兄。”陆蓉老实应道。 “年哥儿……年哥儿也知道!”崽崽扣着小手,眼巴巴看着阿兄:“年哥儿不砍柴、洗衣、搓稻……” 这些活他都干不了,要如何练习? “不急。”陆景堂温声道:“阿兄给你做几个小棍儿。” 挑细而直的树枝,剥去树皮,打磨光滑,可以拿来给小家伙儿玩耍,也能练习数数。 “好!”景年欢快地应了一声,“阿兄真好!” 小奶音甜滋滋的,笑容也甜蜜蜜,陆景堂像吞了口蜂蜜,从喉咙甜到心里。 “阿兄……”陆蓉还没忘记那件事,“咱们什么时候……” “别急,还不到时候。”陆景堂淡定回道。 陆蓉嘀咕道:“要到什么时候,再等,三叔就回来了。” 陆景堂面色淡然,唇角微翘。 要等就是陆文达回来,他不回来,这场戏还不好唱了。 景年继续天天吃菌子,陆景堂现在的日程是,上午或者下午去山上晃悠一圈,捡些菌子下来,顺便带一捆柴,这东西什么时候都不嫌多。 其他时候照常干活,他十二岁了,在家中顶半个劳力,地里的活儿样样干得。 若不是看他没耽误干活,便是上山,也带了柴火下来,他天天去山上采蘑菇这事,早有人说嘴了。 转眼半月过去,这日陆景堂一回家,景年小炮弹一般冲过来,一把抱住阿兄大腿。 “怎地了?”陆景堂摊开手,他浑身的汗,衣服也脏,不然早将幼弟抱起来了。 景年小声说:“阿兄,三叔回来了。” 他撇了撇嘴,鼓起小脸:“三叔给大堂兄,二堂姐带了点心,白白的,我看见了,阿姐也看见了,阿姐说,点心甜甜的,可好吃了。” 崽崽仰起小脸儿:“阿兄,点心是什么,是糖吗?” “不是。”陆景堂顾不得手脏,怜惜地摸了摸幼弟脸颊,将他抱起来:“年哥儿不必羡慕,往后阿兄定能让你吃上点心。” 他抱着幼弟,边走边哄:“年哥儿可吃过冰酪?” 小五郎贪凉喜甜,那冰酪冰凉可口,幼弟定然喜欢。 景年不知道冰酪是什么,更没吃过,不过他听阿兄形容,便喜欢得不行了。 他这段时日,越发怕热,一天到晚,要喝许多许多水。 阿娘给他洗澡的时候,他泡在澡盆里不愿意出来,觉得待在水里,舒服极了。 他跟阿娘讲,阿娘却吓了一跳,说让他以后不许这么说,也不纵着他泡在水中了。 陆景堂抱着幼弟进屋,堂屋里,一家人大半都在,老老少少,或坐或站,挤满了屋子。 中间的椅子坐着一个穿长衫的男人,男人摇着一把折扇,微微仰着头,正侃侃而谈。 这便是陆家的希望,未来的“文曲星”,陆文达。 陆文达眼角余光瞥见陆景堂进来,停下话头,笑着招呼他:“二郎回来了。” 他见陆景堂盯着他看,以为他是羡慕,心中得意不已,笑着问:“二郎在看甚,莫不是三叔脸上写了字?” 第294章 陆文达晓得陆景堂想读书,当年那么小一个小人儿,才六七岁吧,比他大郎还小一岁,竟然嚷嚷着要去学堂要读书。 大兄大嫂都是老实人,没这个心眼,也就是二郎这个小崽子,自己起了心思。 最让陆文达惊讶的是,他大兄那么个榆木疙瘩的脑袋,竟生出一个绝顶聪明的读书种子。 便是他日日给大郎补习,都差点儿没考过小他一岁的二郎。 后来要不是…… 算了,往事休提。 这事也不能怪他,谁让家里这般穷困,哪还供得起三个读书人。 二郎若是进学,他大郎岂不是得去种地,不可,不可。 横竖二郎已经绝了念书的路,往后便如他阿父一般,做个田舍郎,不也挺好。 待日后他高中,做了官,自然会提拔二郎这个侄儿,给他几亩田地,让他做个不愁吃穿的富家翁。 不过陆景堂的聪慧和读书天赋,始终是插在陆文达心头的一根刺,他无数次想过,若是他大郎有二郎这般天赋,定然已成了童生,说不定已经过了童生试,成了少年秀才! 这事不能深想,想多了陆文达便郁闷。 他少年时考过县试、府试,偏偏在院试上数次折戟,若是他儿子能为他圆梦,倒也算他教子有方。 偏偏他同大郎的蒙师打听过,先生说,大郎心不定,火候也不到,现在下场,县试或许能过,府试却必然没有希望。 届时对大郎的心性是一个打击,倒不如让他在磨练几年,待到下场,一击必中。 陆文达觉得先生说的有理,况且待他考中秀才,也可给大郎做个榜样。 理是这么个理儿,不妨碍陆文达看见陆景堂心烦,想挑他的刺。 他问了一句,自己脸上是否有字,脸上带笑,似乎只是跟侄儿开了个玩笑。 陆景堂抱着幼弟,晒得发黑的脸上有汗水不停淌下。 景年抬起手,小手抹着阿兄脸上的汗水,专心致志地给他擦汗。 他直直看着陆文达,眼神不闪不避:“侄儿不识字,不如三叔有学问,三叔脸上便是写了字,侄儿也不认识。” 确实写了字,左脸写着“寡廉鲜耻”,右脸写着“道貌岸然”,额头还有个横批,“命不久矣”! 可惜,三叔他自己看不见。 陆文达被陆景堂直挺挺怼了一句,顿时面露不悦。 不等他出言训斥,陆景堂紧接着说:“侄儿没读过几天书,粗鄙之人,不会讲话,若有冒犯,请三叔见谅。” 陆文达将将要脱口的话被憋了回去,上不去下不来,一口气梗在了胸口。 陆刘氏看出叔侄俩气氛不对,忙打圆场,教训了陆景堂几句,撵他走:“快去洗洗,看你脏的,别杵在这碍眼。” 她倒不是偏向陆景堂,其实只是不愿意幺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闹得不开心。 陆景堂怼陆文达的那些话,她听得半懂不懂,只晓得孙儿是顶了两句嘴,其中的嘲讽,其实并没有听明白。 否则绝不会这么轻飘飘的放过陆景堂。 陆景堂见好就收,抱着幼弟转身便走。 刚走出堂屋,软乎乎的小脸便贴了过来,小奶音软甜:“阿兄不脏。” 陆景堂心头一暖,见崽崽白嫩嫩的脸颊上沾染了汗渍,下意识伸手,想给他擦干净。 然而他忘了自己手也是脏的,一掌盖上去,原本只沾了点汗渍的小脸儿上,又沾上了几道泥痕。 陆景堂:“……” 景年感觉到自己脸上什么东西,他伸手摸了一把,摸下来一把泥灰。 “阿兄……”崽崽茫然地抬起眼,纤长浓密地睫毛上下飞舞,好似找不着方向,呆头呆脑的蝴蝶。 他不明白,为何阿兄要把泥巴糊在他脸上。 “咳。”陆景堂干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蓉娘呢?” 景年举着脏兮兮的小手不知所措,乖乖回道:“阿姐在厨房,阿娘也在,二婶娘也在,阿奶说,三叔回来,要做好吃的。” 这段时间总跟阿兄阿姐在一处,不停讲话,说多了,崽崽口齿也变得更伶俐,能说长句了。 陆景堂点点头,家里连他阿娘阿奶算在内,厨艺最好的是二婶娘小刘氏。 家里条件就这样,若说有多稀罕的食材,多齐全的调料是不可能的,小刘氏单纯是有天赋,一样的食材一样的炉灶,她做出来的就是比家里其他人做的好吃。 平时家里三房媳妇一人轮一天,今日原本轮到陆杨氏,可赶上陆文达回来,这可是稀客。 陆刘氏立刻发话,让二儿媳掌厨,大儿媳打下手,要给她幺儿整治一桌好菜。 “阿娘和二婶娘做什么好吃的?”陆景堂哄崽崽说话,他也发现幼弟如今口齿伶俐许多,便愈发喜欢逗他。 景年“咕咚”咽了口口水,两眼亮晶晶的:“有肉肉,还有蛋蛋。” “哪来的肉?”陆景堂一边问,一边将澡盆拖出来。 若是只他自己,随便舀些水出来洗洗算了,可是不小心把小五郎也弄脏了,陆景堂不敢给他洗凉水,去厨房要了些热水过来,给年哥儿洗澡。 景年太喜欢洗澡了,每次泡在水里,都不想出来。 温水泡成冷水,白嫩嫩的小崽崽坐在澡盆里,快乐的玩着水。 他泡在里头舒服了,陆景堂自己匆匆擦洗完,又来给崽洗。 洗完了,要拎他起来,景年两只手扒着盆边,赖着不起:“阿兄,再玩儿一会儿,一会会儿嘛。” 陆景堂:“玩儿?” 景年及时改口:“洗!再洗一会儿。” “水都凉了。”陆景堂伸手在澡盆里搅了一下。 “不不,不凉。”景年拍着水,看着溅起来的水花咯咯笑:“阿兄,好舒服哒!” “那也不能泡太久。”陆景堂嘴上这么说,到底没立刻抱他起来。 他拿着澡巾,给幼弟擦洗,崽崽的皮肤太嫩,陆景堂不敢用力。 今夏他一直在烈日下暴晒,晒得裸露在外的皮肤黑得发亮。 反观景年,家里人不放心他出门,顶多就在自家院子晃悠两圈,他怕热,也不爱往太阳底下站,一身奶皮子,白生生,软嘟嘟。 陆景堂心里起了嘀咕,他小五郎还是太瘦了些,梦里蓉娘那个小外孙,长得圆头圆脑,十分蛮实,手臂跟藕节一般圆胖。 年哥儿比他瘦多了,手臂顶多算发育不良的藕。 景年在阿兄的纵容下,又泡了盏茶功夫,然后被陆景堂从水里拎出来,擦干换上干净衣服。 他身上的衣服是阿姐的旧衣服改的,陆景堂同他年岁差太多,旧衣服留不到这个时候。 陆蓉毕竟是个小女娘,这件旧衣服原本是条襦裙,现如今衣服小了,陆蓉已经穿不得。 阿娘将上面的短衫稍做裁剪,改成了一件景年能穿的小褂。 衣袖衣摆都有收叠,等他长大一点儿,能把折叠逢在里头的布料放出来,还能继续穿。 这衣服陆蓉穿得爱惜,料子还算新,没有补丁。 陆杨氏针线活做得好,衣服改得也好看,除了颜色太粉,长相过于精致的景年穿起来,像个小女娘,其他都好。 好在景年现在还没到性别意识觉醒的时候,只在乎吃和玩儿,穿什么根本不上心,阿娘说了算。 陆景堂给他换好衣服,抱着他去堂屋吃饭。 家里人太多,平日挤着也能坐,今日陆文达回来,陆刘氏拿捏起作派,觉得吃个饭挤得头碰头,抬个手能扬了旁边人的饭碗,实在不体面。 于是家里的三个儿媳妇儿,包括陆文达的妻子陆田氏,都没让上桌。 小女娘们也一样,端着碗,陆杨氏给他们分一些饭菜,挥着手赶小鸡儿一样,让她们去一边吃。 桌上满满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但这跟连席都坐不上去的小女娘们没关系。 她们碗里的食物跟往常一样稀少——陆芷因着她阿爹阿兄面子,向来能多分到一些食物,今日甚至分到了一勺炖蛋。 陆蓉看着碗里少少的半碗粥,还有半个粗粮饼子。 粥似乎比往日稠那么一丁点儿,饼子久没什么区别了。 中午厨房做了两种饼子,细白面的饼子,是给陆家二老和陆文达、陆景贤吃的,其他人吃粗粮饼子。 景年发现阿娘和阿姐都没有上桌吃饭,抱着他的碗手足无措。 他不懂,为什么阿奶不要阿娘阿姐坐下吃饭。 他以为阿奶是要撵他们一家,紧紧抱着半碗粥,拉着阿兄衣摆,想同他一起离开。 “吃饭了,别乱跑。”陆景堂将崽崽拎上来放到膝上,以为他是个字太矮看不到菜,所以着急了。 “这是小五郎吧。”陆文达视线扫过来,落在穿着粉色小褂的小娃娃身上,打趣道:“怎生的跟个小娘似的,莫不是大兄得了个女儿,骗我们说是个小郎。” 陆文元憨笑着,不晓得怎么回话,支吾道:“年哥儿是小郎,没骗人……” 景年听不懂,也不愿意跟陆文达讲话,眨巴着大眼睛坐在阿兄怀里喝粥。 陆景堂更是不搭茬,难得家里做这么多好吃的,阿奶下了血本,竟割了肉回来。 他下筷如飞,趁着陆文达逼逼叨叨,先夹了两筷子肉塞进崽崽嘴里,吃得小家伙儿满嘴流油,更顾不得跟陆文达说话了。 陆刘氏看得直心疼,一共就那么几块肉啊! 可这都是她孙儿,也不好说难听的话,只能赶紧催促陆文达吃饭,别客气。 陆文达哪是客气,他拿着家里的钱在外挥霍,租了房,饭是不愿意做的,有时候他妻子去帮他做,大部分时候,便是下馆子。 在外头吃惯了好的,家里做的这几两肉,根本不入眼。 第295章 陆文达瞧不上这一桌子菜,景年可瞧得上了。 阿兄跟他说,阿娘阿姐吃不到,让他多吃一点儿,把阿娘阿姐的那份儿也吃回来。 这个任务可太适合干饭崽啦! 景年一听,斗志昂扬,把他分到的半块饼揣起来,这是可以带走的,带给阿姐吃,他在桌子上多吃点儿。 陆景堂给他夹菜,景年埋头苦吃。 别看他嘴巴小,牙齿也嫩生,可他专心呀! 大口大口往嘴里炫,逮着肉啊蛋啊这些平时吃不到的猛炫。 别人要说话要聊天,还有陆文达陆景贤这样自矜身份不好意思抢菜的。 景年不会不好意思,他一个小崽崽,能吃饱最重要哒! 陆刘氏看得心口直淌血,这一桌饭菜,可花了她不少钱啊! 专门为她幺儿准备的,咋不下筷子呢? 可景年也是她孙儿,都上桌了,不能不让孩子吃饭吧。 只能含蓄地说:“年哥儿你少吃点儿,小娃儿不知饥饱,当心撑坏肚子。” 景年抬起小脸,理直气壮:“阿奶,我饿!” 陆文达要在家里人面前表现他的高姿态,还反劝了他阿母几句:“小娃儿贪嘴,阿娘就让他多吃几口。” 说着还给景年舀了碗肉汤:“五郎喝口汤,别噎着了。” 景年高高兴兴接过来:“谢谢三叔!” 饱餐一顿,景年吃得满嘴油光,小肚子腆着,懒洋洋趴着阿兄肩头,让阿兄抱他回去。 其他人也吃饱喝足,各回各屋。 三房因着有两个读书人,一房四口,竟占了三间房,陆文达还有一个书房。 此时一家人全聚到了陆文达书房,陆田氏推着一双儿女,让他们好好跟阿父亲近亲近。 陆芷将她给阿爹做的荷包送上,得了几句夸。 陆景贤背了一段最近学的书,陆文达又考了他几句,夸道:“不错,继续努力,明年或许便能下场一试。” 陆景贤脸上立刻洋溢出几分得意,陆文达见状,想到先生说的,心性不足,尚需打磨,便敲打他几句:“这般得意忘形,喜形于色,怎经得起科考磨折。” 陆景贤脸色顿时一变,喜色散得一干二净,垂头应是。 陆文达又安慰他几句,一夸一贬,将陆景贤收拾得服服帖帖。 经过这一遭,陆景贤和陆芷不敢再留在这里,怕哪里做得让阿爹不如意,又吃一顿排头。 兄妹俩纷纷找借口离开,剩下陆田氏和陆文达两个。 孩子们一走,陆田氏便凑过去,给夫郎揉了揉肩膀,一边按压一边随口闲话,说着近些日子家中发生的事。 陆文达闭眼听着,倏地睁眼:“你说什么?二郎在山上采菌子回来吃?” “可不是。”陆田氏一脸鄙夷:“他还说,是从书上看的如何分辨菌子的法子,笑话,他识字吗?” 陆文达眉头皱得愈紧:“他哪来的书?” “什么书?!”陆田氏不屑道:“当然是他胡编的,他日日不是上山便是下田,何处能识得读书人,赠他书读?” 陆文达紧皱的眉头稍松,夫人说得有理,这村子里除了他和大郎,找不出第二个读书人。 而他们本家所在的陆家村,陆景堂也就几年前去族学念书的时候去过。 “那他怎晓得如何分辨菌子?”陆文达问。 陆田氏一噎,这个她也不知道。 “他……他许是蒙得吧。”陆田氏支支吾吾道。 “蒙的?”陆文达一脸不信:“菌子也敢胡乱吃,不要命了?” “饿疯了,自然什么都吃。”陆田氏嘲讽道:“你看他们家小五郎,今日在饭桌上,是不是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陆文达回忆一番,微微摇头。 那孩子虽然吃的多,却并不邋遢狼狈,一张小脸生得足够俊俏,便是吃东西,都比旁的小娃娃好看。 “可惜了。”陆文达叹了口气。 陆田氏以为他在感叹大房的孩子吃蘑菇迟早出事,不在意道:“有何可惜,不是他们自找的。” 家里又不是没饭吃,硬是要去采那蘑菇,弄得好像他们多欺负大房的孩子似的。 陆文达没搭理她,他觉得可惜的是,小五郎为何不是个小女娘。 生就这般相貌,若是个小女娘,长大之后,觅一良婿,说不定还能给他些助力。 景年可不晓得,中午还给他盛了碗肉汤的三叔,竟打着如此龌龊的念头。 他跟阿兄回了屋,没管后面一起回来的阿爹,径直跑到阿娘阿姐面前。 崽崽掏出那块饼,举到阿姐面前:“阿姐,给你吃!” “哪来的?”陆蓉没吃饱,惊喜地接过饼子。 “年哥儿哒!”景年拍拍小肚子:“我吃饱啦,吃好多好多,饼饼给阿姐、阿娘。” “年哥儿真好。”陆蓉美滋滋地说。 菌子虽然好吃,但到底不是粮食,不如饼子吃起来踏实。 她将那半块饼,又掰成两半,这一掰开,发现粗粮饼子里头,竟然夹着两块肉! 陆蓉又惊又喜,陆杨氏也愣住了:“哪来的肉?” 这饼是她做的,阿爹阿娘还有小叔子吃的白面饼是二弟妹做的,陆杨氏自己做的饼,自己心里清楚。 阿娘连细面都不让她用,更别说在里头夹肉了。 景年骄傲得挺起小胸脯:“是年哥儿放哒!” 陆景堂都惊住了:“你什么时候放的?” 他都没注意,这么大两块肉呢。 “就是……就是偷偷放哒!”崽崽眉开眼笑,开心的不得了的模样。 他憋了一路,没有告诉阿兄,就是想看见他惊讶的样子。 小家伙儿还不晓得什么叫惊喜,就已经会制造惊喜了。 陆蓉也快高兴飞了,刚才在屋里吃饼子喝粥,她还跟阿娘讲,说那么多好吃的,竟一口也吃不上,太气人了。 “年哥儿!”她一把抱住弟弟:“阿姐可太喜欢你了。” 崽崽甜唧唧地笑:“我也喜欢阿姐。” 姐弟两个,亲香得不行。 陆文元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看着妻儿欢声笑语,一时间竟有种难以融入的感觉。 方才他看见年哥儿偷偷夹带了肉回来,想说他这样不对,哪有连吃带拿的,让人看见多不好。 但是妻子和女儿的笑容,又让他把话憋了回去。 他蹲在门边,看着女儿将夹了肉的饼一分为二,分给她阿娘一半。 他妻子要将肉留给女儿,几个孩子都劝,她们开心地吃着肉饼,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陆文元心口有些发酸,他抹了把眼睛,晓得这些年亏着妻儿了。 不过马上就好了,老三说了,这回定能中,等他当了秀才老爷,家里就有好日子过了。 他要重新给妻子打一根银钗,比她化了给五郎打长命锁的银钗更重。 二郎年纪也不小了,他攒攒钱,给他起个房子,再过个几年,便能说亲了。 五郎……五郎年幼,性子也娇气,不见得吃得了种地的苦。 唉……供一个读书人实在太艰难了,否则他年哥儿,倒适合去读书。 如陆景堂所料,陆文达此次回家,正如他梦里看到的那样,是回来要钱的。 他坐在檐下编筐,听见阿爷的叹气声:“这回怎地要这么多?” 陆文达振振有词:“往年我心疼钱,赶着将将要开考了才去府城,寻不到好的客栈,住处噪杂,离考场也远,十分不方便,影响我考试。” 他敲着掌心说:“这次我早去几日,租个小院,离考场近一些的,安静好读书,也方便去考场。” “那、那也要不了这么多吧。”陆满仓愁得眉毛都要掉了。 “怎地不要?”陆文达神情急躁,语调也越来越高,显得有些不耐烦:“府城是什么房价,一月房租顶得上县城半年,我算的已是便宜的。” “况且,去了府城,吃穿住行,何处不要钱?便是吃一碗阳春面,都得十二文钱。” “这么贵!”陆刘氏惊叹道。 她在县城吃过那什么阳春面,就是她幺儿带她去吃的,香是香,可那么一碗,就要五文钱。 可以买两个鸡蛋了! 府城竟然要贵两倍还多,这是陆刘氏难以想象的。 陆满仓听得心口疼,这府城的东西,咋卖的这么贵呢。 可不去又不行,幺儿得去考试。 他愁眉苦脸地说:“三儿,家里银钱不够啊……” 因为晓得幺儿要去府城考试,他们早就开始给他攒盘缠了,前几日老大老二还抽出时间去打了几天短工,挣回来几十个铜板。 即便如此,他们攒的钱也不够,离陆文达要的,还有很大差距。 陆文达压着火气,略有些不耐烦地说:“家中不是有新收的稻米吗?拿去卖些钱,新米最好卖。” 陆满仓解释道:“今年老天爷开眼,是个丰年,咱粮食收得多,可家家户户都收了粮,现在去卖,卖不上价。” 况且,还有各种税赋未交,家中钱财全给了幺儿做盘缠,当然要留够米粮充抵税款。 “阿爹,你卖粮食可以等,我考试课等不得啊!” 陆满仓愁眉苦脸:“粮食都卖了,咱吃什么。” 陆文达毫不犹豫,脱口而出:“待我考上秀才,阿爹你还担心没饭吃?” 陆景堂将编好的竹筐放下,听见屋里争吵了一会儿,渐渐安静下来。 过了片刻,陆文达从屋里走出来,面上还带着怒色。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目的没有达成呢。 陆景堂就在外头听着,他耳力自小比一般人好一点,他清楚地听见,阿爷答应了三叔的离谱要求。 他要将一家人的口粮、税粮都拿去卖了。 陆景堂突然觉得很可笑,他三叔便是去考了,也中不了。 陆文达落第和陆文达暴毙,也不知道哪条消息更好。 第296章 景年坐在檐下,两只小手撑着下巴,眼巴巴看着大门口的位置。 他嘴里含着一个野果子,舍不得咬碎吃了,用舌头在嘴里拨弄来拨弄去,一会儿左脸鼓个包,一会儿右脸肿起来。 三郎凑凑摸摸走过来:“五郎,你在吃什么啊?” 景年张开嘴给他看一眼,含糊不清地说:“果果。” 青红色的野果一闪而过,三郎咽了口口水,问:“哪来的野果?” “阿兄给哒!”崽崽一脸骄傲:“阿兄带菌子回来,给年哥儿吃。” 三郎又“咕咚”咽下一口口水,问:“菌子好吃吗?” 景年用力点头:“好吃哒!” “烤菌子好吃,还是炖菌子好吃?”三郎又问。 一次没吃过,竟然如数家珍,可见馋了多久。 “都好吃!” 想到烤菌子和菌汤的美味,景年忍不住跟着咽口水。 但是他忘了,自己嘴里还有一个野果子,这一吞口水,滑溜溜的野果顺着就滑了下去,卡在了嗓子眼儿。 “咳……咳咳……” 景年瞬间憋红了脸,朝着三郎伸出手求救。 三郎一时间还没发现景年出了问题,低着头想怎么跟堂弟提,让他偷偷顺一点菌子给他吃。 他可晓得,蓉娘给他阿姐吃了菌子,真是偏心,怎地就只给他阿姐呢?他不是蓉娘的弟弟吗? 三郎想,蓉娘许是还在记恨他当初弄丢了五郎,所以不给他吃。 二兄也是,每次见到他和四郎都一副冷脸,三郎识趣地不往他面前凑。 那就只剩下小五郎了,小五郎年纪小,好忽悠,他说几句好话,说不定能哄得小五郎同意给他也拿些菌子吃。 三郎想得正美,一抬头,景年捂着喉咙,话都说不出来了。 三郎吓了一跳,扑过去猛拍景年的背,提着他使劲上下扽。 去年过年的时候,阿娘带他们去阿婆家,四郎同他抢炒花生,结果被呛到了,阿婆就是这样给他扽出来的。 也不知道是他真学到了技术,还是景年运气好,三郎这么胡乱折腾着扽了几下,真把那个卡住他的野果子给扽了出来。 青红色的果子在地上滴溜溜滚了几圈,沾了一层土。 三郎给他拍背,景年被吓到了,捂着喉咙用力咳嗽,眼泪都快咳出来了,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陆景堂进屋的时候,看见的就这样一幕,他家小五郎害怕地缩成一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三郎还在“打”他。 “陆景书!”陆景堂一声吼,声音还没落下,人已经冲了过去。 三郎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已经被反别过双手摁在地上,脸贴着泥地,不远处就是景年吐出来的那个果子。 他甚至分神想到:“这颗野果子长得青红相间,形状也圆润可爱,一定酸甜可口,这般滚在泥地里,着实浪费。” 而后等肩臂上的疼痛传来,他就没心思乱想了,哀声叫唤起来:“疼疼!阿兄松手!松一下……” “呵,松手?”陆景堂冷笑:“松手让你欺负小五郎?看来上次没给你个教训,你是不长记性!” “没……我没欺负小五郎啊!”三郎委屈死了,他顶多是觊觎了一下小五郎的果子和蘑菇,还没动嘴呢,怎么就是欺负了。 “不不……”景年从小养成的习惯,只要是否定,他就喜欢说“不”。 崽崽跑过去,拉住阿兄手臂:“不不,不打。” 陆景堂稍稍冷静下来,他知道景年虽然小,但很是聪慧。 若三郎真的欺负了小五郎,他定然不会帮他。 于是陆景堂稍稍松了手劲儿,低头问幼弟:“方才是怎么回事?” 景年指了指地上滚落的野果,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年哥儿吞不下……” 他比划了一下自己喉咙,小家伙儿以前没被卡过,不知道怎么说。 “难受,痛……”崽崽呜呜咽咽跟阿兄道委屈,还觉得丢脸,吃东西都不会吃,他好没用哦。 陆景堂听明白了,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松开了三郎的手臂,恼恨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怎地如此粗心,年哥儿年幼不知事,他也不知吗? 梦里便听说过谁家小儿因被食物卡住喉咙,等不及医官到来,活生生憋死的事。 他竟忘了,哪怕叮嘱年哥儿一句,想必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景年诉完委屈,又帮堂兄解释了一句:“三哥……” 他小手在背后拍了拍:“三哥拍拍,就吐出来了。” 陆景堂这才知道为何会看见刚才那一幕,原是他误会了三郎。 他立刻俯身将三郎拉起来,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满怀歉意道:“抱歉,是为兄鲁莽,未曾弄清楚便动手。” 三郎见天儿的被阿娘骂被阿爹打,这般摔一下,不痛不痒。 他站直了,眼珠子转悠一圈,故作委屈道:“阿兄摔得我好痛……” 陆景堂:“……不然你摔回来?” “那倒不必!”三郎指着他身后的背篓,图穷匕见,笑嘻嘻道:“阿兄将你采的菌子分我一口便成。” 陆景堂瞳孔一缩,毫不犹豫拒绝了:“不可!” 三郎脸上的笑僵住了:“为何?” 他以为,以二兄对小五郎的重视,他救了小五郎一回,二兄怎地也不会舍不得几个菌子吧。 陆景堂垂下眼睫,遮住了眸中的莫测。 “菌子或有毒,不可随意食用,若三郎吃出病来,我无法同二叔二婶交代。”陆景堂说。 三郎气哼哼地说:“什么毒性,你们都吃了那么久,也没见中毒,可见二兄确能分辨菌子,舍我一口又怎么了,大不了下回我同阿兄一起去山上,我给阿兄帮忙,多采些回来!” 然而不管他怎么说,陆景堂就是不松口,最后三郎只能气呼呼地走了。 “阿兄……”景年扯了扯兄长衣袖,小声道:“可以把年哥儿的菌子,给三哥吃。” 他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崽崽,三堂兄帮了他,他便舍得把自己喜欢的吃食分给他。 陆景堂还是用一样的借口敷衍过去:“不可,若二叔二婶晓得,要不高兴了。” 他哄着幼弟说了几句话,听他嗓子似乎没什么问题,又让崽崽张开嘴,仔细瞧了瞧。 折腾了一番,确认景年无事,陆景堂才将背篓收到一旁,去找陆蓉。 陆蓉在屋后菜园子里浇水,她特别喜欢干这活儿,因为可以偷偷摘阿奶没注意到的胡瓜来吃。 家里人多,再多的菜也不够吃,几根胡瓜一长出来,剩多剩少,陆刘氏数得一清二楚。 但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有数漏的时候,陆蓉便抓住这个空子,找那些长得隐蔽的胡瓜,一开始便遮掩着。 若是被发现了,那就算了,如果阿奶没有发现,她就偷偷摘了,拿回去同家人分吃。 陆景堂找来的时候,陆蓉正钻在胡瓜架里头查看她藏的小胡瓜,突然听见背后有动静,还以为是阿奶找来了,吓得手忙脚乱,差点儿蹦起来。 待看见是陆景堂,才松了口气,拍着胸脯说:“阿兄啊,你吓死我了。” 陆景堂瞥一眼便晓得她在做什么,招手让她到一边去。 兄妹俩走到菜地旁空旷处,周围没有遮掩,若是有人,一眼能看见。 陆景堂压低声音道:“不能再拖了,今日便行动。” 陆蓉一呆,一时间没听懂他说的什么意思,反应过来后,顿时一惊:“这么突然?” 陆景堂皱眉道:“三郎今日同我讨菌子吃,我不给,他说我们吃没事,他也可以吃,还说要同我一起去采菌子。” 陆蓉不悦嘟囔:“他可真烦人。” “不说这个,时间也差不多了,再拖三叔都要走了。”陆景堂说。 陆蓉问:“那……那个……阿兄你带回来了吗?” 陆景堂点点头,说:“就混在那一堆菌子里,旁人看不出区别,一会儿你去将那些菌子一锅煮了,然后将年哥儿带走。” 陆蓉边听边点头,陆景堂又问:“我教你的那些话,还记得吗?” “记得!”陆蓉说:“我背了好几遍,定不会说错。” 陆景堂安抚道:“那便好,事情不难,放宽心,不要紧张。” 兄妹二人又过了一遍商量好的细节,务必保证不出意外。 与此同时,景年坐在小板凳上,仰头看着堂兄,面露难色:“阿兄不让。” 三郎干脆蹲下,让小家伙儿不必再仰着脖子,他说:“二兄为何不让?” 景年原话重复了一遍:“阿兄说,二叔二婶会不高兴。” “这简单啊!”三郎大大咧咧道:“不让我阿爹阿娘晓得就行了,你会告状吗?” 景年猛地摇头,他才不告状,阿姐说,告状不是君子所为。 欸?为什么告状就不是菌子?菌子不告状吗?菌子难道会说话? 小崽崽的思绪,一瞬间跑到了十万八千里远。 “年哥儿?年哥儿!”三郎把他喊回神,“你说,你不告状,我也不跟我阿爹阿娘说,他们不知道,自然不会生气,是不是这个理儿?” 景年呆呆点头,好像是这样的。 三郎压着嘴角的笑,不让自己表现得太得意,他说:“我方才救了你,对不对?吃你几个菌子,不过分吧?” 是不过分,他想把自己的那份分给三堂兄,阿兄不答应而已。 “阿兄不让。”景年又说了一遍。 “那就也不让你阿兄晓得。”三郎继续忽悠小崽崽:“你去给我拿几个菌子来,我自己弄了吃,这样二兄也不知道了。” 虽说他自己去山上,也能采到,可他又不会分辨菌子,万一吃到有毒的怎么办?还是吃二兄采好的比较安全。 第297章 陆景堂和陆蓉从屋后菜园子绕回来,提着一篮子菜,这是这两日家里要吃的。 抬眼看见檐下空空荡荡,小板凳上坐着的崽突然没了踪迹,陆景堂一惊。 “五郎!”他喊了一声,阿爹阿娘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响动。 陆景堂拔腿跑去,拉开门,见小五郎跌坐在地上,一脸无措。 他松了口气,过去将幼弟抱起来。 “怎地到这来了?”陆景堂给他拍拍身上的灰,温声问道。 景年低着头抠自己手指,支支吾吾:“就是……嗯……” “怎么了?”陆景堂看出崽崽好像有话要说,抱着他晃悠两下,笑着说:“跟阿兄讲讲,我们小五郎有什么心事?” 景年头垂得更低了,把脸压在阿兄肩膀上,不愿意说话。 他受不住堂兄磨缠,从阿兄背篓里拿了菌子给他。 崽崽觉得这件事应该跟阿兄说,但是三堂兄又说,不要告诉阿兄,反正这么多菌子,少几个,他也不清楚。 三堂兄还说,让他从背篓底下拿,不要光拿上面的。 小家伙哼哼唧唧不愿意张口,陆景堂也不逼他,他哄了幼弟几句,示意陆蓉拿背篓去煮菌汤。 陆蓉提着背篓去厨房收拾,陆景堂抱景年出去:“阿兄带你去洗洗,看你这手脏……” 陆景堂神色一变,抓起景年一只手,仔细看了看。 小爪子上沾着一些黑色的土,方才他以为是五郎摔跤所以弄脏了手,可家里的地上,都是黄色的灰尘,这黑土,分明是菌子上带的! “你碰菌子了?”陆景堂语气有些严厉。 景年被吓到了,怯怯地点了点头。 怎么办,阿兄发现他偷偷给三堂兄拿菌子了…… “有没有吃?”陆景堂赶紧问。 景年立刻摇头:“没有,年哥儿没、没吃……” 陆景堂松了口气,先带着幼弟去洗干净手,来回洗了好几遍,一边给他洗一边叮嘱:“生的菌子不能吃,年哥儿要玩儿,也不许碰这个,晓得吗?” 景年忙不迭地点头,这个他晓得的,菌子要煮熟了才能吃哒! 原来阿兄是担心他吃生的呀,景年提起的小心脏,又落了回去。 三堂兄也知道不能生吃的,他说要拿去烤着吃。 烤着也很好吃的,不过他们今天是吃菌汤,刚才他听见阿兄跟阿姐说的话了。 景年想,他拿了菌子给三堂兄,那他就少吃一点好了,让阿兄阿姐还有阿娘多吃一点。 过了一会儿,陆杨氏端着一盆衣裳从外面回来,她去河边洗衣裳了,一大家子的衣裳的衣裳要洗,也是个力气活儿。 景年看见阿娘,叫了一声,亲亲热热地挨过去,绕着阿娘腿边打转。 陆景堂有心去看一下菌汤有没有煮好,便将幼弟交给阿娘,自己去了厨房。 厨房一侧,陆蓉蹲在小炉旁,眼也不眨地盯着咕嘟嘟冒着热气的菌汤。 阿兄说,让她寸步不离地跟着,小心不要让其他人误食了这锅菌汤,陆蓉便片刻不敢离身。 陆景堂走进来,问:“怎样?” “已经快好了。”陆蓉看了眼跟往常没什么两样的菌汤,心里思绪繁杂。 “有人来过吗?”陆景堂问。 陆蓉说:“陆芷进来过,不过我没让她靠近我的炉子。” 陆景堂点点头:“这便好。” 他思忖片刻,说:“阿娘回来了,年哥儿有阿娘看着,你不用过去了,待会我喝了汤,你继续在这里看着炉子。” 陆蓉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恐惧,她想到了陆芷故意说给她听的那些话,那些吃菌子吃死的孩子,一家人都被毒死的惨事。 “阿兄,要不……要不算了吧……”陆蓉犹豫道。 陆景堂抬眸瞥她一眼,淡然道:“你若害怕,就当不知此事,莫要说漏了嘴便是。” 他一个人上效果可能没那么好,但也不是不能行。 “不!”陆蓉听出他态度坚定,若她也不帮阿兄,那就无人帮阿兄了。 “阿兄,我可以。”陆蓉咬咬牙,忽然转过一个念头:“阿兄,我喝汤呢?”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妙:“让我来吧阿兄,你跟阿娘说那些话,阿娘可能更听你的!” 陆景堂看着她:“会起很多疹子,可能会留疤,你是个小女娘,不在意吗?” 陆蓉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哪个女孩子会不爱美,一听说会留疤,陆蓉心中生出十二分的抗拒。 但是……但是不是她,便是阿兄。 “我、我不在意……”陆蓉口不对心地说:“没关系,我本就生得不好看,长疹子也没关系。” “谁说你不好看?!”陆景堂皱眉:“多吃些东西,长些肉便好看了。” 陆家人就没有长得丑的,小辈里头,长相最俊俏好看的,毫无疑问是他家小五郎,不分男女,无人能比得过他幼弟。 剩余其他人,小女娘中最好看的是他阿姐,阿姐长相肖似阿娘,性情也温柔可亲。 陆蓉、陆芳、陆芷这三个堂姐妹,长相风格不一,都是很好看的小女娘。 陆蓉长得有些像她阿父,是个圆脸,现在因为抽条的年纪,又吃得太差,脸上一点儿肉也无,时常干活晒得脸色黑黄,头发干枯发黄。 可陆景堂在梦中见过他长大后的阿妹,陆蓉少女时外貌并没有多出色,三十来岁的那个年纪,他已经站到了高处,足以给小妹撑腰。 陆蓉日子过得快活,面庞丰润白皙,头发乌黑顺滑,是极明丽耀眼的模样,竟比她少女时期还要好看许多。 “陆芷说的。”陆蓉嘟囔着,有些委屈:“她说同是阿爹阿娘的孩子,阿姐生的美,五郎生的俊,阿兄也不差,就我最丑。” “别听她混说。”陆景堂心中对三房的那对龙凤胎,是一丝好感都没有。 陆芷确实长得不差,不过却远不如她那个双生的兄长生得俏。 陆景贤和陆芷虽是龙凤胎,长得却一点儿也不像。 在梦里,他家小五郎早夭,整个陆家长相最俊俏的郎君便成了陆景贤,便是他也比之不上。 不然后来怎会有公主下嫁,难不成真看中他文采斐然?还不是看中他那张脸,又被陆景贤使手段迷了心窍。 陆景堂安慰了陆蓉几句,陆蓉只听着,不是很相信的样子。 她闷闷不乐道:“反正我不怕留疤,阿兄你就让我来喝这汤吧。” “不行!”陆景堂还是一口拒绝。 “为何?”陆蓉抱手瞪着他,非要阿兄给个理由。 陆景堂沉默半晌,抬眼,眸色沉沉:“阿蓉,我是阿爹长子。” 陆蓉瞬间明白了,她的份量不够。 阿娘或许会愿意为了救她豁出去,阿爹不会。 她是一个小女娘,也只是一个小女娘。 不是阿爹的长子长女,也不是最小最疼的孩子。 陆蓉眼眶一下子红了,她匆匆低下头,飞速抬手,抹去眼角的泪。 “莫哭。”陆景堂摸了摸妹妹枯黄的头发,“阿爹不在意,我们在意,若是让年哥儿晓得,定要同你一起哭,他哭起来,我可哄不住。” 想到乖软贴心的幼弟,陆蓉心头一暖。 是的,阿爹不在意她,她也不要在意阿爹就好了。 她在意阿娘,在意阿姐阿兄,还有年哥儿。 陆景堂安抚好陆蓉,盛了一碗菌汤,里头混着几个他挑出来的菌子。 稍稍晾凉一些,他端起碗,一口一口喝下菌汤,并碗里的所有菌子。 “阿兄……”陆蓉担心地看着他。 陆景堂微微一笑:“安心,不会发作得那般快。” 就跟三房猜测的那般,他哪读过什么教人辨认菌子的书,不过是梦里的经历罢了。 梦中有一勋贵子弟,好食菌子,又怕毒到自己,每每找下人试吃。 有人被毒死,有人成了傻子,还有人疯了,说眼前有小人跳舞。 跟这些相比,他所采到这种毒菌子,吃下后症状算得上轻了。 只是会浑身起连片的疹子,看起来十分可怖。 这种菌子最大的特点就是长得不像毒菌子,很容易混在日常可食用的菌子里被误食,不过它数量不多。 陆景堂也是在山中寻摸了一段时日,每每找到,先记下位置,今日一同采下。 这种毒菌子生的疹子,会让人瘙痒难耐,如果用手抓挠,一旦抓破了疹子,就会留下疤痕。 想治也简单,就在这种菌子周围,生有一种似苔的细草,食之微苦。 摘这种细草,和水煎服,连用三顿,疹子便会退去。 便是不喝这草药,约莫五六天后,会生一场热病,一夜过后,热度退去,疹子也就跟着退了。 陆景堂已经采好了那些细草,这些东西不起眼,随便在院中一丢,藏都不用藏。 他的计划很简单,先铺垫,让家人以及村人都晓得他为了给弟妹充饥,在山中采菌子吃。 吃了那般久,无意中采到外形相似的毒菌子,然后误食毒菌中了毒,这不意外吧? 陆蓉给他嘀咕好几回了,说陆芷背后讲,他们会吃菌子会被毒死。 他吃了毒菌,救是不救? 若要救,就得拿钱,哪个医堂看诊,都要诊费。 他阿爹阿娘手里可没钱,阿爹种地、打零工挣的钱,阿娘刺绣、打络子挣的钱,一个铜板都没落到他们自己手里。 他们没钱,就得跟陆家二老要。 若是平时,许是能要来。 可这是什么时候?陆文达马上要去参加院试,回家拿盘缠的时候。 他阿爷阿奶还在发愁家里的钱不够要卖粮,他这边再要钱看病…… 呵,就看他们怎么选吧。 反正陆景堂是觉得他阿爹阿娘要不到钱,那总不能看着他被“毒死”吧? 阿娘肯定要救他,到时再让陆蓉旁敲侧击提出唯一能立刻拿到钱的方式——分家。 第298章 父母在,不分家。 在前朝,这是写在律令里头的,私下自己协商好了分家,官府不晓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若是让人举告,轻则罚款劳役,重则入狱。 不过今朝已经没了这条律令,官府也不管百姓分不分家。 但一般人家,不到迫不得已不会愿意分家,一旦分家,就意味着要要多出户役,还有徭役。 户役就是分到田的男丁要缴的税赋,而所谓徭役,则是每户出丁给官府服役。 一般是修路、挖渠这种活,十分苦累,若是运气不好,遇到苛刻的管事,能从这些苦徭役身上再榨一遍油水儿。 不给他好处?简单,最苦最累的活派给你,活活累死在徭役中的人并不罕见。 当然,想不服役也可以,给钱就行,这叫助役钱。 陆家过得这般紧巴,哪来的钱助役,只能自行去服役。 早年陆文元尚未成丁,是陆满仓一人,年年服役。 后来陆文元陆文仲成丁,就成了父子三人一同去。 他们家中出的丁口多,赶上徭役不重的年份,或许就轮不到他们,那些出丁少的就得去。 可陆文达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怎能去干那些苦力活儿呢?家中又出不起助役钱,于是只能让两个兄长给他顶役。 一般是陆文元和陆文仲轮着来。 所以这个分家,于他们家而言,户役肯定会加,如果他阿爹分到田的话。 如果真的成功分家,分不到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陆文元可是长子,即便陆家二老再偏心,也不敢分家一点儿家产都不给长子,族老那里都过不去。 让族里晓得,陆文达都得一起跟着吃挂落。 陆景堂很清楚,即便他阿娘提出分家,也不一定能要到钱为他“治病”。 但分家能分屋子分田,这些都是可以换钱的东西,他阿爷阿奶舍不得卖,但他阿娘为了给他救命,一定舍得。 为了能弄到这些东西给他换救命钱,他阿娘会豁出去逼阿爹分家。 他这般算计,连着阿娘一片慈母心也算计在内,可以称得上一句不孝。 但陆家三房是个大泥坑,不早早脱离,等陆文达死讯传来,再想脱身就难了。 当然,现在这个机会,想成功分家也不容易。 陆景堂早就做好了百般打算,分家定然会波折重重艰难险阻。 但他阿娘是那种,平日里温顺柔和,谁都能捏一把,可涉及到他们兄弟姐妹几个,阿娘又格外能豁出去。 而他阿爹……他阿爹是个好儿子,好兄长,却不是个好夫郎、好父亲。 陆景堂又在心中过了一遍整个计划,叮嘱陆蓉看好这锅菌汤,别让其他人吃了,他自己往外走去。 在柴垛旁边看见正在劈柴的阿娘,柴火、水这些生存物资,是多少都不嫌多,家里人但凡有一点儿空闲,就在干这些活儿。 包括陆田氏,也很少有闲着的时候。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陆文达和陆景贤。 陆景贤去学堂了,陆文达在他书房,他每日吃了饭便钻进书房里,说是在读书备考。 从他书房外过,走路声音大了都要被陆刘氏骂一顿。 没在阿娘身边看见幼弟,陆景堂连忙走过去问:“阿娘,年哥儿呢?” 陆杨氏抹了把额上的汗:“三郎找他玩儿去了。” 不等长子说话,她又补充一句:“就在后园子,没去河边。” 她这些时日看着,三郎四郎确不是故意弄丢年哥儿,因着落水那回事,兄弟俩反而对她小五郎照顾有加。 陆景堂想去找幼弟,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发痒。 这是吃的毒菌子开始起作用了。 他担心若是找过去,脸上起了疹子吓到幼弟,便停下脚步,拖了个木墩子坐下,跟阿娘一起干活儿。 后园子,景年嗅了嗅凑到面前的烤菌子,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咋样,香不?”三郎把烤菌子收回来,一口咬掉最上面一个,吃得一脸陶醉。 景年抱着小手,眼巴巴看着堂兄吃烤菌子。 三郎不给他,他也不要,就是看着人家吃。 三郎一口气吃得只剩一个,才把树枝递到景年面前:“给你尝尝,看是我烤得香,还是二兄烤得香。” 其实他已经吃过一串了,自认手艺绝佳,定比二兄烤得更好吃。 可菌子是他忽悠小五郎偷拿到,不敢舞到正主面前,只能让景年尝尝。 而且上次小五郎落水那事,三郎心里还是有些愧疚,觉得对他不起,有一口好吃的,也愿意分他一点儿。 景年高高兴兴接过烤菌子,跟堂兄道了声谢,两口把剩下的一个烤菌子吃掉了。 “怎样?好吃吧。”三郎得意道:“我还把花椒叶揉碎了撒了一点儿,是不是更香了?” 二兄烤菌子的时候,他偷师许久,保证把二兄的手艺全学到手了。 景年咂巴咂巴嘴,点点头:“好吃!” 他不晓得花椒叶是什么,就是觉得挺好吃的。 “跟你阿兄烤的菌子比呢?谁烤得更好吃?”三郎还挺有好胜心的。 景年毫不犹豫:“阿兄。” 三郎:“……” 你刚吃完我的烤菌子,嘴还没擦干净。 但景年态度很坚定,堂兄烤的菌子是不错啦,但阿兄一定是最好哒! 三郎:“哼,你懂什么。” 跟三岁的崽,没法讲道理。 他给景年把嘴擦干净了,再三叮嘱:“千万不能告诉别人,我们偷吃了菌子。” 让他阿娘晓得,他刚养好伤的屁股,又得受罪了。 景年眨巴眨巴大眼睛:“没有偷吃。” 三郎:“……反正不能跟别人讲。” 景年嘟囔:“阿兄不是别人。” 嘿,这崽! “就是谁都不许说,听见了吗?”三郎连哄带吓的,终于让景年答应保守这个秘密。 三郎咂摸了一下嘴里烤菌子的余味,觉得真是香,就是少了点儿。 他嘿嘿笑了两声,凑到景年身边:“五郎,我烤的菌子也不错是吧?” 景年点点头,只要不跟他阿兄比,还行。 三郎立刻说:“那你阿兄下次再采了菌子,你还给我拿一些,我做好了分你吃。” 景年猛摇头:“不要。” 今天他偷偷拿了菌子,都不敢跟阿兄讲话,好难过的。 三郎继续苦口婆心地劝,他初尝菌子美味,正是感兴趣的时候,偏偏数量太少,没吃两口就没了。 要是得不到也就算了,二兄日日采那么多回来,他就吃一点而已。 若是他晓得如何分辨菌子,肯定自己去采,不偷拿二兄的。 但景年刚才偷拿了一次,觉得没脸跟阿兄讲话,这次是如何也不肯答应了。 三郎急得直抓头,小娃娃不是应该都很好骗的吗?村里比他年纪大的他都能骗,怎地轮到小五郎,便这般不好说话了。 他堵着景年劝了半天,没用。 三郎叉着腰,无奈地看着软乎乎一团的小崽崽。 气死了。 说了半天,费尽口舌,景年都不为所动。 三郎垂头丧气地想,算了,再想想办法吧,大不了下次他换个人,去忽悠蓉娘,或者直接找大伯娘。 “走了,回去了。”三郎牵起小堂弟,打算带他回去。 再不回,二兄该以为他又把五郎给弄丢了。 两个小兄弟手牵手回家,走到家门口,却见院子里闹哄哄的,有人在喊有人在哭。 三郎敏锐地察觉到家里发生了不好的事,脚步一顿,没敢往前走,扭头四下寻他阿娘。 景年却听出那哭声好似他阿娘,慌忙甩开堂兄的手,朝人群中挤去。 他个头小,两手挡在面前只管往前冲,很快从其他人中间挤了进去。 院子中间的空地上,他阿娘抱着阿兄,泪流满面。 他阿兄露在外面的脸上、手上,长了许多红色的疙瘩,一片连一片,看起来十分可怖。 景年“哇”得一声哭出来,冲过去一把抱住陆景堂,仰着脸哇哇大哭。 陆景堂以为景年被吓到了,慌忙将幼弟往一旁推:“年哥儿,别看,阿兄无事。” 景年哭得更惨了,怎么可能无事嘛,阿兄一定很痛。 他抱着阿兄大腿死活不松手,陆景堂只好将他抱起来,别着脸轻声哄着。 陆刘氏呼天抢地:“作孽啊!老天爷怎地这般狠的心肠,要搓磨我们这苦命人啊!” 陆文达站得远远的,眉头紧皱:“我早说菌子不能乱吃,非贪这一口吃食。” 他语气高高在上地问两眼含泪,慌乱不已的陆蓉:“那锅毒菌子,还有其他人碰过吗?” 陆蓉快速摇头,眼泪被甩了出来:“没有,只有阿兄吃了一碗。” “赶紧倒了。”陆文达捂着口鼻,一脸嫌弃:“若是让其他人误食毒菌,罪过大了。” 陆蓉结结巴巴道:“已、已经倒了,挖坑填土埋起来了。” 阿兄说,那锅菌汤要尽快处理掉,阿兄还说……还说……说什么来着…… 原本陆蓉已经私下演练过许多遍,可真到了这种时候,看着阿兄那般模样,哪怕明知道是他自己策划的,陆蓉还是不由自主慌了。 此时在地里干活的陆满仓、陆文元以及陆文仲也被人叫回来了,陆文元看见长子满脸疹子的模样,吓了一跳。 “这、这是怎的了?”他慌手慌脚走上前,不知所措地看着妻子和孩子。 “还能怎地,吃了毒菌了!”陆刘氏骂骂咧咧走过来,说了许多抱怨的话。 陆杨氏两眼含泪,扑通一下跪在了陆刘氏面前:“阿娘,你救救二郎吧,求你你救救他吧!” 陆刘氏怒道:“吃毒菌子,是我能救的吗?自己找死,阎王也难救!” 陆杨氏哭道:“阿娘我们知道错了,求您给二郎找个大夫吧,二郎他只是出疹子,他还有救啊!” 第299章 陆刘氏有些犹豫,吃菌子中毒,是能治的吗?没听说过啊! 可是二郎毕竟是她亲孙儿,是她大儿的长子,不能真的不管他了吧。 毕竟二郎现在只是生了疹子,看着不像马上要死的样子。 陆文元也哀求起来,陆满仓面脸愁容,脸上皱纹深深。 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处处要钱,他哪变得出这么多的钱。 眼看着父母神色动容,陆文达心头一跳。 方才发现陆景堂吃了毒菌子发一身疹子,陆文达始终置身事外,这事同他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他给陆景堂吃的毒菌子,是他自己采的,只能说自作自受。 况且,若是陆景堂死了废了,陆文达也是乐见其成的,谁愿意一个比自己儿子聪慧的侄子杵在眼前呢? 可是他事不关己的前提是,不会触犯到他本身的利益。 比如爹娘正在给他筹备的赶考盘缠。 陆文达紧张地看过去,手背在背后,脸绷得紧紧的。 哪怕他心中再不情愿,也不能张嘴说出不给钱让侄儿求医救命这种话。 读书人要修品德,一旦这话说出口,往后别说考科举了,传出去,他书都没法继续读了。 因此哪怕陆文达心中再着急,也忍着没有当众说出阻拦的话。 “先将二郎弄到屋里去。”陆刘氏发话道。 陆文元连忙过来,将长子背起,放到他们夫妻两个的床上。 景年追在阿爹身后,紧紧盯着阿兄的后背,大眼睛里包着泪,踉踉跄跄跟上去。 卧室狭窄,容不了太多人,陆刘氏将其他人都撵了出去,只留下陆文元陆杨氏夫妻,还有跟进来的陆文达。 景年仗着人小不起眼,躲在阿娘腿边留了下来。 大人们在商量如何救治陆景堂,景年趴在床边,握着他阿兄的手留眼泪。 陆景堂现在还是清醒的,看着崽崽哭得像是他已经过世了,心里又是好笑又是酸软一片。 “莫哭,阿兄无事。”陆景堂抬手,想给幼弟擦擦眼泪,手抬起来,手臂上也是一片疹子。 他将手缩了回去,无奈叹气:“再哭,眼睛要哭坏了。” 景年呜呜咽咽,合身扑过去,抱住阿兄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阿兄,你痛不痛。”他把阿兄的手凑到嘴边,呼呼吹气:“吹吹,阿兄不痛。” 因为爹娘经不住大房夫妻苦苦哀求而心软,商量着取一些钱先给陆景堂求医,陆文达正满心烦躁,抗拒不已却找不到合适理由。 耳边又响起小崽崽的哭声,让陆文达更加烦燥,怒道:“放五郎进来做什么,哭哭啼啼的,二郎还没死呢!” 景年让他吼得一个哆嗦,惊恐地瞪大眼睛不敢吭声,但他哭得太厉害,一时间收不住,猛地一吓,打了个哭嗝。 陆文达不耐烦地挥手道:“赶紧送出去。” 陆杨氏心系长子安危,生怕得罪了在家里很有话语权的小叔子,影响公公婆婆的决定,慌忙走过去,抱起景年,将他带到屋外。 景年伸着脖子往回看:“阿兄……” “年哥儿莫怕,阿娘会给二郎找大夫来。”陆杨氏声调很沉,语气却轻飘飘的,她有要救回长子的决心,却没有多少信心。 出了门来,家中其他人顿时一拥而上,跟陆杨氏询问陆景堂的情况。 陆杨氏瞧见三郎在廊下探头探脑,便将景年放下,压着他肩膀往三郎那边推了推:“年哥儿,你去跟三郎玩儿一会儿。” 三郎立即跑过来,牵住景年:“大伯娘,我会照看好五郎。” 陆杨氏勉强朝他露了个笑脸,排开其他人,扭身回了屋里。 景年眼巴巴看着,房门关上了,看不着了。 他鼻子一酸,又想哭。 三郎想将景年拉到一边说话,可景年正是伤心担心的时候,硬是要盯着门口不肯动。 三郎心急如焚,二兄采的菌子有毒,他中毒了,那他呢? 他和五郎也吃了菌子啊! 景年哭着哭着,突然觉得脖子有点儿痒,他一边哭一边抓了抓脖子。 可是这痒意并没有就此止住,越抓越痒。 三郎满怀愁绪地抬起头,还想再劝劝景年,入眼的却是崽崽白嫩的脖颈间,突然冒出的一片红疹。 “阿娘!”三郎脑瓜“嗡”得一声,下意识嚎了一嗓子,直接喊破了音。 “嚎啥嚎,吓死个人。”小刘氏骂骂咧咧走过来,待看到两个孩子的状况,顿时僵住了。 小的那个脸上还挂着泪,呆呆地抓着自己脖子,似乎别处也开始痒,他又着急地隔着衣袖抓挠手臂。 她家三郎傻站在一旁,表情惊恐,不知所措。 “夭寿啊……”小刘氏一个激灵,冲过来将三郎抱到一旁,哆哆嗦嗦地问:“三郎,你痒不痒,跟阿娘说,你痒不痒啊!” 二郎和蓉娘都说,那锅菌子只有二郎一人吃过,小五郎没吃菌子,怎会出疹子? 小刘氏想到方才趴在兄长怀里痛哭的崽崽,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蔓延。 她不问还好,一问,三郎真觉得身上开始发痒了 “阿娘,我这里痒。”三郎指着后腰的位置说。 夏天衣服单薄,就一件小褂,小刘氏慌忙解了他外裳,看见那片红疹的瞬间,小刘氏眼前一黑。 “年哥儿!”陆蓉不知从哪钻出来,看见幼弟惨状,惊叫出声,下意识靠近想安慰他。 “别碰他!”小刘氏一声吼,吓得陆蓉僵在原地。 小刘氏满眼惊恐,喘着粗气,对已经注意到他们的其他家人说:“快、快让阿娘他们出来,这毒菌子生的疹子会传染!” 屋里,陆杨氏正对着公公婆婆还有小叔子感恩戴德。 因为没有理由阻止爹娘掏钱,陆满仓和陆杨氏也不可能真的一点儿努力都不做,看着孙子去死,最终还是同意给一点儿钱,让陆文元带陆景堂去医馆看病。 陆景堂躺在床上,听着爹娘哭哭哀求,最后阿爷阿奶,才施舍般地出一点铜板,还再三表示,要让他们一家人记住恩德,这可是陆文达赶考的钱! 还说若是他有幸活下来,一定要记得三叔的恩惠。 陆景堂面无表情,反正他是个病人,满脸红疹,不用苛责他的态度。 对于这个发展,他早有预料,起疹子而已,又不是立即要死了,总还是要挣扎一下。 碍于脸面,陆文达也不好意思拦着他看病。 不过等他去了医馆,大夫会告诉他们,这疹子宛如毒疮,绝治不好了。 在梦里,有两个太医都是这般诊的,当然,误诊之后下场也很惨。 太医院的太医都能诊错,指望他们这偏远小县的大夫能治好他,几乎不可能。 等他病得越来越重,阿爷阿奶定不会愿意再掏钱给他治病,即便他们愿意,陆文达也会想法子阻拦。 他阿娘拿不到钱,届时再让蓉娘寻机给阿娘敲敲边鼓,提一提分家的事。 这是陆景堂的整个计划,当然,分家必然会有许多困难。 阿爷阿奶不会愿意,便是他们愿意,陆文达也不会同意。 他这种人,最是利己,分了家,便得他自己独自养家,不分,大房二房就得养着他们一家子,尤其是他和陆景贤两个,陆田氏和陆芷好歹还做活呢。 到时就看他阿娘的了,陆景堂之所以对他阿娘这般有信心,是因为在那场梦里,阿娘为了他能读书,举起柴刀差点儿抹了陆景贤脖子。 为此三房同他们结下仇,也就维持着面子情,后来他跟陆景贤各自入官场后,更是完全走上了对立面。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总之,陆景堂觉得,在梦里,阿娘为了他的前途能豁出去,现实里,为了他的命,阿娘一样也得豁得出去。 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他生命垂危的时候,阿娘就是那个不要命的。 阿爷阿奶还有三房不敢跟他们碰的,到时候只能同意阿娘的分家要求。 这样闹一通,或许面上会不好看,也有许多困难,但是没法,想和平分家,是不可能的。 “我去给你拿钱去,老大,你把二郎背起来,赶紧送二郎去县里瞧瞧。” 确定要救了,陆刘氏又心疼起陆景堂来:“你这遭瘟的孩子,吃什么不好,非要吃菌子!” 他们说着话,屋外的噪杂声传来,陆文达因为“掏了钱”,心里跟着了火一般,非得想法子发泄发泄。 他猛地推开门,不悦道:“吵什么吵,不晓得有病……” “老三,咋了,闹啥呢?”陆刘氏自诩为大家长,家里有什么事,她一定要了解清楚的。 老太太朝门口走去,陆满仓闷不吭声地跟着。 陆文元背着长子,陆杨氏在一旁小心看扶,三人走到门口,路被堵住了,陆家老两口和陆文达都堵在门口处没动。 “阿娘,咋了?”陆文元问了一句。 陆文达像屁股上被点了火,一窜老远,陆满仓和陆杨氏也四下逃窜,恨不得离他们八丈远。 “这菌毒竟传染!”陆文达手忙脚乱地翻看自己周身,天爷啊,他可是马上要考中秀才,如何能在这个关节眼上出事。 趴在阿爹背上装病人的陆景堂:“……?” 什么传染? 陆文达已经快要疯了,他想逃,可是又能逃去何处,盘缠还没拿到手啊! 但是不走……不走是不可能的,他不想死,他马上就要考上秀才了,他不能死! 那就让那些带着菌毒的人走。 不能杀了他们,也不能就这么直接将他们撵走。 陆文达很快有了想法,求生欲让他顾不得思考其他,他甚至没有靠近,站得远远地,冲他爹娘喊:“分家!阿爹阿娘,必须得分家!” 第300章 陆景堂抬手揉了揉耳朵,他怀疑是不是梦中得到的信息有误,这种毒菌子,还有别的作用,比如出现幻听之类的。 否则他怎么会听见陆文达主动提出要分家呢?他千方算计万般努力,图的不就是陆文达能松口同意分家。 他的谋划才刚刚开始,甚至没来得及展开,怎会……怎会一下子就达成了? 这就好像他准备了干粮雨伞,备了新的草鞋,准备走很远的山路,结果刚抬脚,一阵风刮来,直接给他刮到目的地了。 陆景堂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惊恐与怀疑。 尤其是像陆景堂这样,经历了一场人生大梦,梦里他每一步都走得踏实且艰难,永远逆着风,无人相助,也无人能助。 简单点儿说,就是个一点儿好运气都没有的倒霉蛋,全靠自己的努力往上爬,忽然天降好运。 被好运气砸脸的陆景堂,非常难以理解现在的情况,直接懵了。 不光陆景堂懵了,陆家其他人,大大小小,全都懵了。 能理解分家意义的大人们,不敢相信地看着陆文达,小孩子一个个还是懵懂的,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家爹娘。 陆文仲脑子转得快,跟妻子对视一眼,立刻想到了此事的关键点。 他们辛辛苦苦这么多年,省吃俭用供陆文达读书,眼看他要考出来了,突然提分家,莫不是想在发达之前甩开他们? 怎的偏偏这么巧,就他们大房和二房的孩子染了毒? 虽说这个传染过程,是有迹可循,先是陆景堂吃了毒菌子染上毒,年哥儿去抱他阿兄被传染,然后三郎又牵了五郎,被五郎传了毒。 可陆文达石破天惊的突然提出分家,就连陆景堂分析许久,都觉得如何让他松口同意分家是个大难点,他自己提了! 这般反常,也就难怪陆景堂震惊,二房夫妻多想。 陆蓉也傻眼了,呆呆地看着三叔,阿兄不是说,此事第一难,在于让阿娘晓得,分家可救他性命。 第二难,在如何说动阿爹同意跟阿爷阿奶提分家。 第三难,不在阿爷阿奶,在于三叔。 三叔不松口,不管他们爹娘如何哭闹哀求,阿爷阿奶都不会答应分家。 阿兄说,此三难最难在第三,前两难加起来都不如第三难那么难。 阿爹阿娘毕竟是他们亲爹娘,无论如何心中还是有他们的。 可三叔不一样。 若是三叔衡量后觉得不分家对他更有利,可不会管他死不死。 但是三叔他……他怎么自己提出来了呢? 前面两难她还没经历,怎么第三难就过了呢? 陆蓉扭头看向她阿爹阿娘,这是阿兄说的“前两难”,那她现在,还要跟阿娘提分家,告诉她分家分的田地房屋能卖钱救阿兄吗? 因为太过吃惊,所有人都没敢说话,院子里一时间陷入难言的寂静之中。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片刻。 陆刘氏颤颤巍巍地开口:“老三,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小刘氏站在长子身旁,拉他也不是不拉也不是。 碰他担心自己也被传染,不碰看孩子痒得厉害她又心疼。 此时听见这话,立刻附和道:“就是,他三叔,分家可不是玩笑话,不能乱讲。” 她家里吃那么些年苦,眼看要享福了,想把他们踢了,没门! “娘!”陆文达话刚说出口的时候,也有一瞬间后悔。 但当他目光落在“身中剧毒已经无法动弹”的陆景堂身上,以及被传了毒脖颈上生出红疹的景年,被传了毒身上不知道什么地方生了疹子的三郎身上时,分家的念头一下子坚定了。 分家,必须分家! 老人都喜欢儿孙绕膝,家人聚在一起,一块儿过活。 况且陆刘氏还特别喜欢那种全家人都听她的,所有人的一切都掌控在她手中的感觉。 若是分了家,她肯定是要跟她三儿一起的,往后当个戏文里说的老封君,也让人喊一声“老夫人”,不晓得多风光。 当然,风光是往后的事了,这家一分,她还怎么去当另外两个儿子的家? 虽说他们不至于不听她的话,可分了家,各房就单过了啊! 越是有人阻挠,陆文达想分家的心反而越坚定。 他对陆满仓和陆刘氏说:“阿爹阿娘,我有话同你们讲,你们跟我到书房来。” 小刘氏给陆文仲使了个眼色,陆文仲立刻道:“三弟有什么话是不能让我们兄弟听见的?若是与分家有关,还是在此处说吧,否则我和大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他又给陆文元使了个眼色,陆文元已经傻了,他也想的是一样的事,分了家,之前岂不是白付出了? 听说考中秀才,能免家中二人徭役,他知道这个消息就兴奋了许久,日夜盼着三弟早日高中,能免了他与二弟的徭役。 若是分了家,他的徭役免不了了? 他愣愣地点了点头,嘴张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杨氏忧心儿子的身重的毒,在她眼中,家里有个读书人是顶顶了不得的事,万事都比别家显得厉害些。 有陆文达在,说不定能请来厉害的大夫给她二郎看病,这分了家…… 她刚想说话,衣袖突然被拽了一下。 陆杨氏扭头,却见陆景堂冲她摇了摇头。 陆景堂动作隐蔽,又有父母身形遮挡,院里的其他人都没发现。 陆文达没有办法拉父母私下诉说,只能当众开口:“阿爹,阿娘,家我是一定要分的,若您不同意,就将我们三房分出去。” 陆满仓愁眉苦脸地劝:“老三,你是怕二郎他们将毒传给你?莫怕,可让他们几个,先搬去别处住,定不会让他们靠近你。” 说到传染,陆文达恨不得现在就跑到院子外面去。 他忍着怒气道:“阿爹,是大兄未管教好孩子,让他们吃了有毒的菌子,还传给其他人,让县尊大人知晓,别说考试了,怕是我的功名也要给我革了!” 一个童生而已,远称不上什么功名,但在陆文达看来,却是他最能拿出来讲的荣誉。 众人大吃一惊,陆满仓不敢相信道:“这般严重?” 陆刘氏也急了:“县老爷可不能这么做啊,老三你读了这么些年书,咋能革你的功名呢?!” 童生不光是陆文达的荣誉,也是陆刘氏最值得拿来说嘴炫耀的资本,一听要因为这事儿丢了,顿时心生动摇。 “呵?严重?”陆文达冷笑:“会传染的毒,这叫什么,这叫疫病!若是控制不住,别说我们家,便是整个村子,都会被圈禁起来,直到疫病消除。” “疫病如何消你们晓得吗?等到被圈禁的人全都病死,烧了尸体,自然便消了。” 陆文达越说越害怕,声音也哆嗦起来:“分家,必须分家!” 他倒是想立刻跑了,去县城,去府城,无论何处,反正不能留在家中。 但若是家没分,就算一家人,到时候大房二房有了什么事,顺藤摸瓜,还是会找到他身上。 他这不就是被牵连了,多冤枉啊! 其他人都被陆文达所说的结果吓到了,全村人被圈起来一个个病死,尸体还要烧掉,多恐怖啊! 小刘氏颤声道:“他三叔,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陆文达吼道:“我如何管你们,我都要被你们害死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陆满仓与陆刘氏已经彻底改变了想法。 对,三儿说得对,得分家,不能一大家子三房人,全填进去啊! “分,这就分。”陆刘氏立刻道。 陆满仓也说:“我去找村老、里正。” 陆文达说:“我去族里,同族长说一声,请两位族老过来。” 分家不是他们嘴一张就分了,得找里正、村老这些人,当着他们的面分家,然后由里正登记上报,在县中留档,这才算正式分家。 否则官面上,他们就还是一家人。 若是大宗族,还得有族老见证,族中若是不允,这家也不见得分得成。 不过他们家是旁支中的旁支,住都不住一起,分个家而已,族里不会为难。 二老已经同意分家,甚至准备去找里正,也就是说,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了。 小辈想分家长辈不同意,那这家分不了。 可长辈坚持要分家,小辈就没有话语权了,顶多在家产上面争取一下。 陆文仲脑子灵活,眼见事不可为,便不再硬顶着不分,顶也没用,他说了不算! 他只说有用的话:“阿爹还没说,这家如何分。” 陆文达脚步一顿,是啊,得先商量好,家产怎么分。 他自矜身份,不好意思直接开口索要家财,便将目光投向了他阿娘。 陆刘氏不负他所望,张口就是:“我和老头子要跟着老三,他读书也要钱,自然要多分一些。” 这话她另外两个儿子就不爱听了,陆文仲当即驳道:“这些年三弟和大郎读书,用的皆是公中钱财,这些钱本该分家时分与我们兄弟,却让他们三房用了去,阿娘不说贴补贴补我和大哥,反而让我们再少分一些,这是何道理?” 说完不待陆刘氏给出反应,又冲陆文达质问道:“三弟临考前要分家,这般突然,莫不是怕考中了,我与大哥粘你的光了?” 这种话直剌剌地扔到陆文达脸上,让他再也无法保持淡定,这些话让外人听见,他还有何名声可言。 陆文达心中迅速衡量得失,最终做出决定:“二哥不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们为了钱财不顾兄弟情谊,我可不是那般爱财之人。” 陆文仲立刻逼上:“那三弟说这家该如何分?” 第301章 平时干活儿,不管是种地还是在外打零工,陆文元作为家里最壮的壮劳力,又是兄弟中的老大,理所当然顶在前头。 可轮到讨论分家的时候,他就完全不如双生胞弟了。 陆文仲不如他高壮力气大,但脑子比他灵活十倍。 他两句话放出去,一句顶得偏心的陆家二老无话可说,一句逼得陆文达表态,不会与他们争家产。 而且,陆文达还得自己说清楚,他想怎么分。 要的多了,刚才的话便是自打脸,要的少了……要的少了,陆文仲的目的就达到了。 三房少分,那他们二房和大房就多分。 爹娘偏心,偏的是老三,对他和大哥没有多大区别。 他和大兄是双生子,也不存在那种老二夹在中间没人关注没人爱的情况,所以大概率是给他们平分。 即便给大房多分一些,陆文仲也觉得理所应当。 大兄力气大人老实,干的活儿多且重,打零工挣的钱也比他多。 他还会克扣一些下来给妻儿用,大哥挣的钱全交公了。 虽然陆文仲觉得他大兄有点儿傻,但这不妨碍他敬重大兄,陆文元作为长兄,对下面两个弟弟十分照顾,哪怕陆文仲只比他小半刻钟。 所以若是爹娘要多分一些家产给大房,那就分吧,陆文仲觉得可以接受。 现在就看老三如何发话了。 陆文达方才说话之前,已经思量好了,此时被陆文仲逼到面上,也不慌张,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二兄不必咄咄逼人,我既花用了家中积蓄读书,那刨除我赶考所需费用,家中田产我三房不分便是。” “什么?这怎么行?!” 其他人还没说话,陆刘氏先叫了起来:“怎么能不给老三分田,那他靠什么过活!” 对于农人而言,最大的财富便是田产,别看陆家日子过得穷巴巴的,那是因为家里供了两个读书人。 而农人想挣钱,多数还是在地里刨,打零工挣的那一点儿,只能算锦上添花。 陆家田可不少,家里有地十七亩,其中十三亩是陆满仓从他爹那继承来的,他兄弟几个就活他一个,有个双生哥哥幼时夭折了。 独子,继承了他爹所有的田产。 剩下四亩是陆满仓攒钱买下的,他年轻时和妻子种十多亩地,忙不过来,租出去几亩收租。 那会儿孩子也少,赶上风调雨顺年成好,钱就攒下来了。 后来遇着有买地的机会,立刻掏空积蓄,买了四亩地,算是扩大了家产。 当然,这都是发生在陆文达读书之前,等他开始读书之后,家里除了迫不得已盖了几间房子,再也没有添置过这种产业了。 这十七亩地,根据肥沃程度又有差别,作价也不同。 每年光粮食收益,约莫能有个二十多两的样子。 刨除各种税收,家中还得留一些粮食供家里人吃用,总不能再花钱去买粮食,剩下的才能拿去换钱。 一年到头,能有个七八两银子结余,就十分了不得了。 陆家过得俭省,捡着粗粮吃,女人孩子分的口粮少,每年还能多卖些粮,能有个十来两银子结余。 另外还有家中女人织布刺绣,养鸡喂鸭的收益,陆文元陆文仲兄弟去打零工的收益,这样才勉强能供得陆文达去读书。 原本这些钱,不说多富裕,让一大家子过得舒舒服服,每天吃饱饭是没问题的。 总的来说,土地就是农民的根,农民的命。 陆文达突然说他不分田地,也难怪陆刘氏这么说。 别说她了,陆文仲自己都没想到能逼出陆文达这句话。 陆田氏揽着女儿在一旁,一直静默无声,此时也耐不住了。 陆文达提分家她是不太情愿的,分了家,往后就只能靠夫郎一人挣钱养活全家,还有大郎他们两个要读书。 不过也有好处,分了家,她夫郎考中,大房和二房便无甚便宜可占了。 有好有坏,她犹豫着,一直没有说话,直到陆文达说不分田地。 怎能说这种话! 陆田氏刚要出声,被陆文达一眼瞪了回去,他是家中话事人,说一不二,一道眼风扫过去,陆田氏再多的不满也只能憋着。 陆文达极好脸面,此时出声反驳他,下场落不得好。 陆文元脱口而出:“三弟此话当真?” 家里的田地都是他一手侍弄的,这些年随着陆满仓年纪增长,地里的活儿基本上全交给两个儿子。 老二陆文仲脑子灵,性子也活泛待不住,靠的还是老成持重的长子。 陆文元日日待在田间地头,跟地里庄稼相处的时间,比跟他妻儿相处时间还长,那感情就别提多深了。 精心侍弄的田地分给三弟那个不通五谷的,三弟媳也不擅长地里活儿,定会租给其他人种,陆文元想起来就心疼。 “自然是真。”陆文达安慰阿娘道:“阿娘莫急,待我考中,自有米粮可领,每日一升,饿不着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故意斜着两位兄长,似乎在说,看吧,即便我不分田地,照样可以过得比你们如意,朝廷发的粮食,读书人的体面! 实际上,并不是所有秀才都能有米领,这个米叫廪米,顾名思义,是给廪生发的。 廪生是秀才,但不是所有秀才都是廪生,秀才有岁考,岁考成绩分三等,最好的就是廪生,有廪米可领。 不光如此,像陆文达参加科考,除了需同窗五人互相结保,还需一廪生为其作保。 这个保证不是白做的,得给钱。 不过廪生不是无限作保,一次只能保数人。 这算是额外的收入,只要有科考,便有保费可收。 不过这一切的大前提,是陆文达能考上秀才,且能考得廪生。 他倒是自信,觉得自己手到擒来,已经开始口头预支工资了。 其他人哪晓得这里面的道道,便是家里唯二的读书人之一陆景贤也不不知道,当然,他现在也不在场。 众人只是惊讶羡慕,原来读书真有这般多的好处,官还没做,先发粮食。 不像他们老百姓,不种地不干活,那就等着活活饿死。 羡慕归羡慕,他们再羡慕,也跟他们没有干系,还是眼前的田地更重要。 陆文达放话说不分田,陆刘氏虽然不满,但陆满仓盘算一番,觉得也还行。 三儿不会种地,他要读书,大郎也要读书,田地分给他也无用,倒不如留给老大和老二,多给老三分些钱财。 不过陆满仓还是觉得亏着他三儿了,一些浮财,哪比得上田地,有田在,便能生财!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问陆文达:“确定如此分了?” 陆文达道:“确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小刘氏忍不住插了句嘴。 她原本是不愿分家的,可事不可为,只能接受。 能多分些田,是意外之喜,当然十分积极。 陆文达看她一眼,视线移动,目光落在她身旁的三郎身上,转了一圈,把景年、陆景堂几个看了个遍。 “既然田地分与大兄二兄,那家里的屋子便多分我两间吧,阿芷眼瞅着是要出阁的大姑娘了,不能还与妹妹们挤同一间屋子。” 陆芷感激地看向她阿爹,满心激动,她就要有自己的房间了!她阿爹就要成秀才了! 她的视线扫过两个堂妹,呆般无趣跟个哑巴似的陆芳,总是同她过不去的讨厌鬼陆蓉,往后她们跟她再不是同样身份的人,她们得仰视着她。 她是秀才家的小姐,她们是乡下泥腿子家的小娘! 房子跟田地没法比,最起码在陆文元看来是这样的,家里房子就是他自己盖的,花了不少力气,但是在陆文元眼中,力气是最不值钱的。 “成。”陆文元毫不犹豫答应了。 陆杨氏想的深一些,结结巴巴道:“那、那我们住哪儿……” 他们三房一共也就一间半房,一间她和陆文元并幺儿一起住,陆景堂同三郎四郎住一间。 那半间他们做不了主,肯定就是他们自己住的那间房留给三房。 陆文达笑道:“有那么多地,大兄卖一亩去,还怕没地方住吗?” 时下一亩下等田,也要七八两银子,他在县城一月房租两百文,七八两银,够他们租三年了。 说是这么说,陆文达心里很清楚,他大兄绝不会卖地。 至于他们一家人住哪儿,那就不关他的事了,他可是分了那么多田地给他们。 家里的田地若是狠狠心全卖了,加起来能卖一百多两。 这么多钱,陆文达说不要就不要了,自然是心中多有盘算。 目前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顺利科举,大房二房都有孩子中了毒症,不说会不会牵连他,便是分了家,他们若是要分钱给孩子治病,他本就贫瘠的盘缠会变得更少。 家中就这么些钱,除非他将分给他的田地卖掉,但阿爹绝不会允许他卖地。 那他要这些地有什么用,又变不来钱。 不如要现钱划算,田地分给两个兄长,大房的两个儿子都染了毒,大哥大嫂这把年纪,也不太可能再生了。 若是二郎五郎皆病死,这一房便绝了户,届时有阿爹阿娘帮他,那田地迟早落入他手中。 至于二房……三郎染了毒,四郎不一定能逃得掉,便是逃过了,才十来岁的小娃娃,日后如何尚不好说。 听阿爹说,他原有个小叔叔,便是十来岁的时候意外病逝。 况且,他借田地之由,多要了两间房。 倒不是贪这么两间破茅屋,纯粹是想将大房二房撵出去,那疫病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一时间走不了,便让染了病的大房二房走吧。 第302章 脖颈上很痒,手腕也很痒,景年控制不住地想抓挠。 一双大手从背后伸过来,按住他手臂:“别抓。” 景年委屈地瘪嘴:“阿兄,痒。” “阿兄晓得。”陆景堂将幼弟抱在怀中,手指压着他脖颈处的疹子,轻轻按揉。 他指腹生有茧子,崽崽皮薄肉嫩,这般按揉,稍稍能缓解痒意,不至于抓破了疹子,留下疤痕。 他们兄弟两个在一处,旁人只看一眼便罢,横竖两人都已经生了疹子,无所谓传染不传染了。 陆满仓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提高声音道:“如此便这般说定,我现去找里正大人。” 他们方才商量好了分家的法子,陆刘氏坚持认为她三儿一点儿田都不分是不公,不过三房确实将公中积蓄花用殆尽,现如今也说不清到底花了多少钱去。 可那些田地,都是实打实的产业,随时能脱手换钱的。 最终经过商议,家里的十七亩田地,四亩上等田,大房二房一边一半,各分两亩。 八亩中等田,大房二房各分三亩,三房分两亩。 余下五亩下等田,大房分三亩,二房分两亩,大房即刻搬出去,另寻他处居住,二房也要将三郎带到别处去,毒不消不能回来。 大房对此毫无意见,陆文元一想到他分了那么多田地就兴奋,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至于二郎身上的毒……他背了二郎许久,也不见那毒传来,许是只有小娃儿才会染上,把蓉娘同他们隔开便是。 陆杨氏一心想着,分了田能换钱,换了钱能给她两个孩子找大夫看病,其他的似乎都无所谓了。 下面几个小的,陆景堂陆蓉巴不得早点儿分家,现在折腾出来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分家。 景年什么都不知道,满心都是“痒痒痒”,怎么趁着阿兄不注意偷偷抓一下。 二房……二房也没什么意见,分了这么多田地,已经出乎预料了。 唯一为难的是三郎,孩子染了病,还要将他撵出去,一时间实在想不到可以去的地方。 若是往常,小刘氏将三郎带去她娘家,在那里住个几日,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可如今三郎身上生了疹子,还会染给小娃儿,同她阿娘说清楚,娘家人定不会同意让三郎过去住,不说清楚,她心中过意不去。 三郎站在墙角,手足无措,他已经听明白了,三叔不许他在家里继续住下去,要将他撵走,阿爹阿娘为了田地,竟也同意了。 半大的小郎平日没心没肺,此时突遭打击,难过得几乎要哭出来,眼里噙着泪,几次想同他阿娘说明,他不是被五郎染了毒,是偷吃了堂兄的菌子中了毒。 可刚一开口,阿娘就会让他别闹,好不容易抢着说出来,三叔却冷冷看他一眼,同阿爹阿娘说,便是找再多借口,此事也不可有变。 除了田地房屋,家中其他的一些物事,比如粮食、农具、甚至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说好了是平分,可能不会分的那么均衡,但这些都是小头,不用太过计较。 陆刘氏在家中分其他东西,陆满仓去找里正,陆文达去族里找族老。 景年窝在阿兄怀里,小声说:“三哥哭了。” 他转了转小脑袋,有些难过地问:“是因为年哥儿吗?” “不是。”陆景堂安慰道:“是长辈误会了,三郎是因为被误会才哭,不是因为年哥儿。” 景年抽了抽鼻子,声音放得更轻:“二叔二婶,他们不要三哥了吗?” 陆景堂温声道:“要的,三郎是他们的孩子,怎会不要他呢?!” 从三郎喊出他不是被传了毒,而是偷吃了菌子,陆景堂便隐隐明白了事情经过到底如何。 他偷偷问过年哥儿,是不是也吃了菌子。 年哥儿同他讲了实话,是三郎让他去他背篓里拿了菌子,而后三郎将菌子烤熟,又给年哥儿吃了一个。 许是因为他们吃得少,症状不如他明显,年哥儿的疹子生在显眼的脖颈处,五郎的疹子生在腰背上,若是衣裳掀开,比年哥儿还要多一些。 “阿爹,我们要搬去何处?”陆景堂问。 前一世没这么一遭,他们分家是在他爹娘过世之后,那会儿阿爷已经不在了,阿奶也老糊涂,神志不清,他和陆景贤势不两立,这家分得倒是爽利。 不过说实话,跟现在没法比,毕竟那会儿他和陆景贤皆已身居高位,即便他们关系再差,在外人看来也是一家,是亲亲的堂兄弟, 许多利益纠缠在一起,在他们二人目标一致的情况下,依旧费了许多功夫才将家分干净。 现在分了是简单了,不能继续在这里住,便是住在荒野里,陆景堂也愿意。 不过方才阿爷表示,不会让他们露宿村头,看他阿爹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陆景堂便问了一句。 陆文元还惦记着即将到手的八亩地,现在兴奋劲儿还没下去。 “是陆家村的老宅。”陆文元说。 “老宅?”陆景堂一愣,他们家还有老宅。 等等,陆家村是陆家宗族所在,族学也在那处,若是那边有房子,为何陆文达不要? 他可不是这般大方的人,习惯了侵占家中所有好处,那房子光地理位置就比此处好,就连陆景贤,话语间也没少嫌弃,觉得他们村子不如陆家村好。 陆文元回忆道:“我也是幼时随我阿爷……哦,就是你太爷,去过一次。” 陆家族人皆住在陆家村,唯独他们一家住在此处,当然是有原因的。 具体经过陆文元也不清楚,隐约知道好像是因为他大伯,也就是他阿爹陆满仓的双生哥哥早夭有些关系。 总之他们家是从他爷爷那辈搬来的,那边村子附近的田地皆卖了,换成了此处的。 但地卖了,房子却没卖,陆文元幼时随他阿爷去看过,后来他阿爷去世,便再没去过。 陆景堂心有疑惑,却没再多问,横竖只要分了家便好。 因为陆文达催得急,这家分得十分快速。 景年几个“中了毒”的,被关到别间屋子里,不许他们在里正族老们面前露面。 陆景堂领着懵懂不知事的小五郎,还有哭得惨兮兮的三郎,一同到他睡觉的那间屋子待着。 至于留他爹娘两个老实人在那等分家会不会吃亏,陆景堂一点儿也不在乎。 只要家分了,所谓的家产,分多分少他都无所谓,挣钱而已,短期内想大富很难,但满足家人吃穿却不是问题。 整件事持续了挺长时间,上午陆景堂从山上摘了菌子回来,已经快到午饭时间。 饭还没吃,陆文达提了分家,这下谁都没心思吃饭了。 景年小声喊饿,陆景堂摸摸自己身上,一点儿吃的东西也没有。 他叹了口气:“明日阿兄给你煮肉吃。” 屋里哭声一停,三郎抽了抽鼻子,磨磨蹭蹭挪过来:“阿兄,能给我也吃一口肉吗?” 陆景堂:“……” 三郎见他不吭声,以为他舍不得,想到年哥儿吃了毒菌子生了疹子,便有肉吃。 他生了疹子,不光没肉吃,阿爹阿娘还不要他了,顿时悲从中来,嚎啕出声。 刚哭了没两声,房门突然被打开,陆芷离得远远的,一脸嫌弃:“阿娘让你哭小点儿声,否则现在便将你撵出去。” 三郎吓得打了个哭嗝,哭声一下子收住了。 门又关上了,景年眨巴眨巴大眼睛,同样受惊不已:“二堂姐好凶。” 看着三郎又实在可怜,帮他求道:“阿兄,我少吃一点点,给三堂兄吃口肉肉好不好?” 陆景堂摸摸他发顶,见旁边三郎也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顿觉好笑不已,三郎这可真是记吃不记打。 “阿兄,好不好嘛。” 景年可不是三郎,阿兄不回他,他就扭股糖一般缠着陆景堂撒娇。 陆景堂拿他没办法,无奈道:“好。” 景年立刻笑起来,唇一翘,眼睛完成月牙,朝三郎抬了抬小下巴。 三郎破涕为笑,吹出一个鼻涕泡:“五郎,还是你够意思。” 他拍着胸脯说:“以后有三哥一口吃的,肯定有你半口。” “我不要。”景年下巴还没收回去,小模样得意极了:“我有阿兄,我阿兄给我肉肉吃哦!” 在景年心中,他阿兄无所不能,是全天下最最最最厉害的人。 陆景堂勉强压着嘴角,不要让自己笑得露出牙齿,那样不庄重。 分家过程持续了许久,一直到戌时才结束。 天色已晚,里正、族老等人为了陆家的事忙碌半晌,耽误了晚饭,自然应该招待人家一顿。 家里养的鸡鸭都已经分给各房,家中积蓄都给了三房,要招待客人,只能各出一些自家分到的肉菜。 大房出一只鸡,二房出腌肉腊肠,还有其他的菜,三房取些钱,赶在肉铺关门之前买些新鲜肉回来,再去村人家中买些鸡蛋鸭蛋之类的。 陆家有两个读书人要吃好的,尤其是陆文达回来后,家里的鸡蛋再也存不住了,只能掏钱买。 小刘氏掌厨,两个妯娌并陆刘氏一起,都在厨房里忙活。 家里三个小娘也跑进跑出的打下手,务必要好好招待这些大人们。 今天这顿晚餐,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丰盛,陆文达回来那日陆刘氏给他准备的接风宴也远远不如。 随着鸡、肉、蛋、肠下锅,香味儿一个劲儿地窜出来,钻出厨房,飘在小院里,又从窗缝门缝里钻进来。 关着门窗显得有些昏暗的,屋里是此起彼伏的腹鸣声和咽口水声。 景年捂着肚子,偷偷红了脸:别叫了呀,明天阿兄就给吃肉肉啦! 第303章 当天晚上,景年是同阿兄一起睡的。 这是他第一次晚间不同阿爹阿娘一起睡,躺在阿兄臂弯,睡得倒也安稳。 只是偶尔会因为疹子发痒,半梦半醒间哼唧两声,陆景堂便立刻伸手给他揉一揉,揉两下立刻就不哼了,又沉沉睡去。 陆景堂却久久没能合眼,他给幼弟打着扇,脑中复盘了自己的所有计划和今日发生的一切,只能说有些事情,老天爷帮忙。 不对,或许不是老天爷。 陆景堂歪了歪头,看了眼臂弯里撅着屁股,睡得小猪仔一样的幼弟,不由露出微笑。 因为他的小五郎活下来了吧,否极泰来,度过了一场大劫,老天爷会保佑他日后事事顺遂,所以才会阴错阳差,帮他达成了目的。 这是景年在这个家里,睡的最后一夜。 很多年后陆蓉提起幼时的事,景年已经不大记得了,就连阿姐所说的被两个堂兄带出家,掉进河里差点儿淹死的事,他也没有多深的印象。 最深刻的记忆反而是他坐在屋檐下,呆看着院门,等着阿兄或者阿姐回家,跟他说说话,带着他一起玩儿。 好像他总是很饿,阿兄会从怀里掏出各种各样的吃食,酸的甜的苦的,不管什么他都能往嘴里塞。 幼时的记忆总是伴随着饥饿,这也导致后来景年总是对吃的东西很执着,就像他阿姐一样。 哪怕他们在分家、搬家之后,几乎再没有体验过饥饿的感觉,曾经的经历依旧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第二天景年是被阿兄叫醒的,陆景堂把眯着眼睛,睡眼惺忪的崽崽抱起来,给他整理一下小褂子。 昨天闹腾腾的,晚上衣裳也没换,一大早就听见外头阿爷阿奶催着他爹娘,催他们搬走,不出意外应该是他那位好三叔在背后怂恿。 陆景堂一点儿不生气,相反,还挺高兴的。 感觉身上有一道无形的束缚散开了,自此以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景年半梦半醒的,觉得脖子痒,伸手就去抓。 手还没碰到脖子,就被抓住了。 “别抓。”陆景堂顺手给他揉一揉,哄住了幼弟,见三郎也在偷偷抓后背,又抓住一个。 三郎见陆景堂自顾自收拾着行李,瘪着嘴,愁眉苦脸:“阿兄,你们都走了,我咋办啊?” 陆景堂头也没回:“跟我们一起走。” 等搬了家,他去找些药草回来,喝上三顿就好了。 三郎若不同他们一起,届时他们好了,三郎却好不了,就只能再想法子给他治了。 “什、什么?”三郎惊讶得都结巴了。 景年坐在床上,迷迷瞪瞪的,奶声道:“一起,三哥一起。” “你晓得要去哪儿嘛,就喊我一起。”三郎嘟囔着,两眼却巴巴地看着陆景堂:“阿兄,真的带我一起啊?大伯和大伯娘能同意吗?” “为何会不同意?”陆景堂回道:“你若是愿意,我同他们说便是。” 以他阿爹阿娘的性子,不可能不同意的。 三郎一想也是,大伯和大伯娘都是极和善的性格,尤其是大伯娘,跟他阿娘天差地别。 他有记忆以来,大伯娘竟然一次没有打过阿兄和五郎! “那……那就多谢阿兄了。”三郎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陆景堂斜睨他一眼:“吃了我采的毒菌子才中了毒,你不怨我?” “嗐,有什么好怨的。”三郎抓了抓脸:“是我非要五郎给我拿的菌子,也没告诉阿兄,阿兄没怪我偷拿就好,哪还有脸怨怪。” 陆景堂微微点头,在梦里,许他同三房陆景贤他们几个水火不容势不两立,跟二房关系一开始倒是还好。 直到陆景贤挖出他幼弟死因。 现实中,他的小五郎还活着,承袭自梦里的怨与恨,也该散去了。 说是收拾行李,其实陆景堂自己没什么好收拾的。 两三件换洗的衣物,一双破草鞋,其他也没什么了。 景年的东西在阿爹阿娘房里,阿娘会替他收好,让一个不满三岁的崽崽自己收拾行李,也太难为他了。 因着他们身上的疹子,陆文达不许他们出门,三人只好在屋里等着,等着陆文元和陆杨氏将分到的家当收拾好。 陆家说起来穷,过日子的家伙事儿还是齐整的,昨日这么一分,大房的东西一下子多得搬不完了。 陆文元在村里人缘还不错,去借了一辆板车回来,这样就能一趟全拉过去了。 等他们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才叫景年和他阿兄出来。 陆刘氏早早叮嘱过,让景年和三郎把他们身上的疹子藏严实点儿,陆景堂的疹子生在脸上手上,藏是藏不住的,只能这么着了。 村子里难有秘密,何况昨日里正、村老都来过陆家,今天一早,陆家突然分家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 景年牵着阿兄的手走出房间,一抬眼,院里挤了许多人,借口来帮忙其实来看热闹的村人,围墙上还趴坐了许多小孩子。 陆文达连面都没露,躲在书房不出来。 陆景贤站在他房间门口,神色复杂。 他现在大概是整个陆家,最不淡定的一个。 就是去上个学回来,家分了! 这也太突然了吧。 他看着顶着一脸红疹的陆景堂,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他晓得,阿爹一直觉得陆景堂比他聪慧,可那又怎样?他才是阿爹的儿子,陆景堂只能同他那个泥腿子亲爹一般,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葬在那田地里头。 但现在看来,或许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陆景堂自己找死,吃了毒菌子,或许要不了多久,他就得去吊唁了。 真可怜,还有小五郎,这么小,就被他阿兄害死了。 景年可不知道有人在同情他,便是知道,也只会瞪圆了眼睛,奇怪地看着那人。 他有什么好同情的,他过得好着呢,阿兄说,明天给他吃肉肉! 想到肉肉,景年抓着阿兄的手晃了晃:“阿兄,明天到了吗?” “什么?”陆景堂将崽崽提起来,放到板车上坐好。 “明天吃肉肉,明天到了吗?”景年又问了一遍。 陆景堂忍俊不禁,故意逗他:“没啊,今天是今天,明天才是明天,对不对?” 好像是哦…… 景年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一副他很懂的样子:“是,明天还没到。” 嗨呀今天吃不到肉肉了,今天没有明天好,明天早点儿来吧! “二郎,五郎!”陆杨氏急跑过来,她一夜没见着自己两个孩子,担心坏了。 “疹子是不是更多了?”陆杨氏忧心忡忡地看着陆景堂的脸。 这种毒菌确实会让人身上的疹子越生越多,看着好像越发严重了,其实除了生疹子,也没别的问题。 景年吃的少,发得慢,往肩上蔓延了一点儿,但是不多。 当着其他人的面,陆景堂不好多说,只能安慰一句:“阿娘别担心。” 又看了眼蹲在他脚边,眼巴巴瞅着他的三郎,说:“阿娘,让三郎同我们住几日吧。” “嗯?”陆杨氏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弟妹同意便可。” “谢谢大伯娘!”三郎高兴得蹦起来,看起来精神头不错,让陆杨氏和刚刚走过来的小刘氏都露出笑来。 儿子能有处可去,小刘氏自然没有不答应的,扯着又哭又闹要跟他阿兄一起的四郎拍了两下,叮嘱三郎:“要听大伯娘的话,让我晓得你胡闹,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三郎缩了缩脖子,默默点头,到底没敢吭声。 他们出来之前,行李已经收拾好了,景年和三郎坐在板车空出来的地方,陆杨氏让陆景堂也坐上去,被他拒绝了。 陆文元将拉车的绳子套在自己肩上,陆文仲小刘氏立刻走到车后推车。 陆杨氏和陆蓉在另一边推车,一个在前面拉,剩下的人在后推,都是干惯了力气活的,这般倒也不觉得累。 出了门去,门口围着的村人愈发的多。 有人看见陆景堂脸上的疹子,便问起来:“二郎这是怎地了?” 陆刘氏叉着手在后头说:“去山里头钻来钻去,哪晓得被什么虫子咬了。” 这是他们商量好的说辞,方才跟其他在院子里问的村人,也是这般讲的。 “什么虫子,竟把人咬成这样。”村人喃喃道,对视一眼,心中都觉得有蹊跷。 二郎又不是个傻子,便是有虫子咬,能不护着脸? 陆文元赶着要搬家,匆匆跟村人客套几句便拉着车走了。 从他们这里到陆家村,足有半个多时辰的脚程。 陆文元还记得,幼时随阿爷过去,那房子已经极破败了,几十年过去,也不知如今成了什么模样。 可想而知,想收拾好肯定得花许多代价,没有时间在此耽搁。 他们一行人往村外走去,后头的村人们便凑到了一块儿。 “陆家那婆子说她家二郎身上的疹子是虫咬的,你们信吗?” “信?我信个鬼!当我们傻蛋呢,咱爬的山头可比二郎多了去了,怎就没见过这般毒的虫子?” “就是,打量谁不知道呢,分家分得这般突然,二郎又生一脸疹子……” “你是说孩子病了就分家?不至于吧……” “病?我看不像,倒像是吃了毒菌子,中毒了。” “你得有理,听说二郎在山上挖菌子呢。” “就算如此,也不至于分家啊,我看二郎除了生疹子,没别的毛病。” “你晓得什么,陆家那文曲星,说是要科举了,谁晓得他侄儿被毒死了,还许不许他考试。” “家里死了人,竟连考试都不让吗?” “听说当官的家里死了人,都要辞官,陆家老三,还不是官老爷呢!” “这样啊……” 村人互相对视一眼,剩余的话不便多说,毕竟陆文达作为一个读书人,还是有“功名”的童生,在村里还是极有名望的。 但此前洁白无瑕的名声,忽然蒙上了一层阴翳。 第304章 一直出了村口,二房夫妻还在帮着推板车。 三郎坐不住了,在车上扭来扭去。 小刘氏拍了他一下:“咋地,屁股痒了想挨两下?你看看人家五郎,比你小,比你乖!” 三郎:“……阿娘,你跟阿爹不回去吗?” 小刘氏一个白眼翻过去:“也不晓得老宅子什么情况,搬家事多,你大伯大伯娘两个人得忙到什么时候,我和你阿爹,不得去帮帮忙?” 三郎:“……” 原来阿爹阿娘要一起,刚才还难过要跟爹娘分开来着,白伤心了。 景年翘着小脚坐在班车上,好奇地四下看。 这是他第一次坐板车,也是第一次出村子,见着什么都觉得好奇。 不过村外也没什么景色好看,泥巴小路灰扑扑的,两边的树木看久了也就那样。 尤其是当肚子咕噜噜叫起来的时候,景年更是没办法将注意力继续集中在一成不变的景物上。 “年哥儿饿了?”陆杨氏就在幺儿左近,听见响亮的腹鸣声,摸了把汗问。 早上婆婆催得急,一大家子都没吃饭,都饿着肚子。 景年点点头又摇摇头,阿娘好辛苦,推车车流好多汗,他要乖一点儿,不叫阿娘担心。 陆杨氏安抚地笑了笑:“年哥儿乖,再忍一小会儿儿,等咱们到了新家,阿娘给我们五郎烙饼吃。” 这次分家是有分给他们一些粮食的,里面有白面,她的小五郎从未吃过纯白面饼子,陆杨氏想,一定要给孩子做一回。 景年眨眨眼,轻声问:“年哥儿能吃一个饼吗?” 以前分饼,他都只有小半个,他能吃一个哒! 陆杨氏鼻头一酸,忙不迭地点头:“能,当然能!” 三郎凑过来:“大伯娘,我也想吃一整个饼。” “吃屁!”小刘氏耳朵可尖,对她家那个倒霉孩子的声音尤其敏锐。 她手一伸,揪住三郎耳朵:“你在大伯家里头,给我老实点儿,不许哄年哥儿的东西吃,让我晓得你胡闹,仔细……” “仔细你的皮!”三郎抢在他阿娘前头说道:“行啦行啦知道啦,阿娘我就这一身皮,你都揭了好几回了。” 小刘氏:“……” 她恼羞成怒,揪着三郎耳朵拧了一圈,怒道:“我看你还是皮厚欠收拾!” 这孩子,昨个儿还心疼他,现在看来,什么要人命的毒菌子,就是起点儿疹子而已,说不定过个几日便自己消了。 三郎立刻歪着脑袋,哎哟哎哟叫唤,十分滑稽。 景年捂着嘴咕叽咕叽笑起来,见三郎看过来,连忙放下手,努力板正小脸:“三哥,年哥儿没有笑哦,不是我笑哒!” 三郎:“……” 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有阿娘许诺的饼,景年饿着肚子又坚持了下来。 因为推着行李车,比走路要慢一些,景年在车上,不知不觉,竟晃悠得睡着了。 景年是在一片喧闹声中被吵醒的,他睁开眼,看见一个泥巴堆。 用泥巴堆来形容也不太标准,只是景年没见过这种场景,下意识选了他认知中最靠近的形容词。 “阿娘,这是哪儿呀?”崽崽奶声问。 不是说要去新家吗?怎么不去啦! 陆杨氏沉默着,看向她的夫郎。 陆文元也呆看着面前的废墟不说话,陆文仲和小刘氏对看一眼,讪笑着开了口:“这……这不然咱还是先回去吧,这没法儿住啊……” 面前的泥巴堆说是房屋废墟都算抬举了,最高的一堵墙……或许是墙吧,坍塌到只有景年那么高。 土堆上长满了杂草,稍微有用一点儿的木料都被捡走了,连点儿木头渣子都没剩下,木渣子也能拿去烧火的。 陆文元有些犹豫,他做好了来开荒的准备,也想过房屋可能十分破败。 但这已经不是破败可以形容的,荒地都比这好,好歹荒地随便收捡一番就能准备盖房,这里想重盖还得把土堆给推了。 况且,他们已经搬离陆家村这么些年,村里人还能称得上是远亲,却关系疏远,远不如原先住的五里村的乡邻们亲近。 若是在五里村,他要盖房,吆喝一声,自有关系亲近的乡邻过来帮忙,平日他也是这般帮其他人的。 可在陆家村,真叫人生地不熟。 “要不我们先……” 陆文元刚想开口说,先回去再做打算,陆景堂突然开口:“阿爹,可在村中寻一户空屋租下暂住。” 好不容易出来,他可不想再回去了。 陆文元一愣,陆景堂继续道:“我们的房子已分给三叔,现在回去,便是住三叔的房子,也要给钱的,阿爹阿娘每日过来盖新房,路途遥远,也不方便,倒不如在村中就近租一处房屋暂且住下。” 陆文元犹豫道:“我们同此处村人不熟……” 他还是偏向于回去住,租房钱给他弟弟赚去,不比给不认识的人好? “阿爹此言差矣。”陆景堂反驳道:“都是同宗同族,一姓的亲人,怎就不熟,昨日阿爹不还见过几位族老。” 他说话不紧不慢,声调沉稳有力,十分有说服力,丝毫不像个普通农家子,“况且,如今即便不熟,我们搬到此处,将要住下,还能一直不与村人走动?” 一番话有理有据,听得众人连连点头。 就连提出让他们回去的陆文仲,也赞同道:“二郎说得有理,是该同族亲们热道热道。” 在人际交往这方面,陆文元向来对二弟信服,就如同在读书上,他信服陆文达一般。 听见陆文仲也这么说,他又动摇了。 陆景堂见状,趁胜追击,补上最后一刀:“三叔嫌我和五郎生了疹子,一心撵我们走,若是要回,阿爹阿娘带蓉娘回去吧,我和年哥儿不回。” 景年闲得无聊,在车上抠布袋,差点儿把布袋抠一个洞。 突然听见阿兄叫他名字,还以为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吓得立刻将手背到背后,大声应了一句:“年哥儿不回!” 三郎倒是听大人们讲话了,他看看陆景堂,再看看景年,犹豫道:“那我……我咋办?” “你不要说话。”小刘氏说。 三郎委屈地闭上嘴巴,陆蓉轻声道:“我也不回,我要跟阿兄和年哥儿一起。” 她才不要回去被陆芷笑话,她住的房间,现在已经是陆芷一个人的了,就连陆芳也搬了出去。 陆杨氏眼圈一红,揽紧了女儿肩膀:“阿娘也不回,阿娘陪着你们。” 她斜了陆文元一眼:“要回你一人回。” 陆文元绷不住了:“我没说要回,不回就不回吧,那……那先找地儿安置下来。” 妻儿都不愿意回去,他一人回去有什么意思。 陆文仲立刻表示,他可以一同去找房子。 陆文元松了口气,他不是很擅长同陌生人打交道,以往去县里打零工,也是二弟去找活,他负责卖力气。 考虑到可能会同女眷打交道,陆杨氏也一同去了,小刘氏留下照看孩子们。 这么一折腾,早饭更吃不上了。 小刘氏见几个孩子饿得可怜,不光没得吃,水也没喝上一口。 这天气又热,小五郎窝在车上,被晒得蔫蔫的,有气无力的样子。 小刘氏摸了摸怀里的几文铜钱,跟年纪最大的陆景堂说:“二郎,你照看好弟弟妹妹,婶娘去别处看看,能不能讨碗水来。” 陆景堂点点头,小刘氏又跟其他几个孩子分别叮嘱几句,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去找水。 小刘氏一走,陆景堂朝陆蓉招招手,担心她被“传染”,一直被大人拦着不许靠近的陆蓉,立刻跑过来。 三郎伸手拦了一下:“我阿娘说不让你靠过来。” “为什么呀?”景年连忙爬过去拉他阿姐:“是我阿姐,要过!” “会染上毒的!”三郎大声说:“你想让你阿姐也出疹子吗?” 景年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疹子,歪了歪小脑袋:“这个红包包,不是吃了坏菌子吗?” 三郎:“……” 陆蓉翻了个白眼:“别理他,他是个傻子。” 她走到陆景堂旁边,陆景堂问:“带了吗?” 陆蓉忙不迭地点头:“带了带了,阿兄我给你看。” 她把自己的小包袱撑开,用的是穿烂了的衣服做的包袱皮。 “什么东西?”三郎头刚伸过来,就被陆蓉一巴掌推了回去:“边儿去。” 三郎只看见几件叠满补丁的衣服,无趣地哼了一声。 陆景堂看见压在陆蓉衣服底下的几把草,微微点头。 这是他丢进院子里的,扔在墙角无人注意,他和陆蓉都没有单独的卧室,仔细收起来若是让人发现反而蹊跷。 昨日事发突然,他趁其他人不注意给陆蓉使了个眼色,好在陆蓉机灵,领会到他的意思,偷偷将这些药草收了回来。 否则他们想治好身上的疹子,要么拖下去等它自己好,要么就得再去山上找药草。 陆景堂胳膊旁边,怯生生探过来一个小脑袋。 他扭头,见幼弟两手撑着车板,跪在他身侧:“阿兄阿姐看什么,年哥儿也想看。” 陆景堂掐着他腋下,手臂一提,将幼弟抱入怀中,温声道:“不是有意思的东西,阿兄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故事是什么?”景年坐在阿兄怀里,舒服地往后一靠,仰着小脑袋问。 “是……”陆景堂思考片刻,一时间没找到合适的语句来让崽崽理解故事的含义,干脆放弃解释。 “阿兄给你讲了你就知道了。”他说。 景年特别捧场:“好!阿兄讲故事!” 三郎眼睁睁看着同时的行为不同待遇,酸丢丢地哼了一声:“有什么稀罕的。” 但当陆景堂故事讲起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凑了过去。 第305章 小刘氏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这样一副场景: 陆景堂坐在车板上,他个子高,两条长腿耷拉在地上。 五郎小小一只,窝在兄长怀里,仰着小脑袋,大眼睛瞪得溜圆,眨都舍不得眨一下。 她家三郎和蓉娘围在陆景堂身旁,一坐一站,俱都十分专注。 小刘氏走近了,恰好听见景年奶声问:“然后呢然后呢,孟子他就上学堂了吗?” “对呀。”陆景堂温声回道:“他成为了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大学者。” “哇!”周围的小孩子们齐齐惊叹出声,景年又问:“那他当老爷了吗?” 三郎也问:“大学者是什么,有三叔厉害吗?” “肯定比三叔厉害。”陆蓉说:“阿兄说了,全天下的读书人都晓得这个孟、孟子的事儿,出了咱村,有几个人晓得三叔?” 有理有据,无可反驳。 三郎嘴巴张开又合上,陆景堂诧异地看了陆蓉一眼,没想到阿妹反应这么快。 “阿姐对对!”景年拍着小手,给他阿姐鼓劲儿。 “小马屁精,你阿姐说什么你都对对,我说什么你都不不。”三郎嘲讽道。 “不不。”景年摇头。 三郎:“我说的不对吗?又不什么?” 景年眨巴着大眼睛,一脸认真:“阿兄说,年哥儿也对对。” 陆蓉:“哈哈哈哈……” 三郎:“……” 小刘氏在后头没忍住,笑出了声。 三郎扭头看见他阿娘,一脸幽怨:“阿娘!” 偷听他们讲话,还笑话他,到底是他阿娘还是五郎阿娘? 小刘氏敲了敲儿子脑门:“不许欺负五郎。” 谁欺负他啦! 三郎撅嘴:“阿娘你太瞧得起我了,我要是敢欺负五郎,阿兄能把我皮揭了。” 小刘氏轻描淡写,十分不在意的模样:“没关系,你皮厚,不怕揭。” 三郎震惊地瞪大眼睛,这是亲娘说的话吗? 小刘氏没搭理他,皱着眉同陆蓉说:“不是让你站远一些吗?若是你也染了疹子可怎么是好。” 陆景堂早就想找机会同她说清楚,虽说二叔二婶看起来不甚在意,但陆景堂不想觉着,有些误会还是得说清楚,万一让他们心里有了疙瘩就不好了。 “婶娘,这疹子并不传染。”陆景堂趁机道。 “不传染?”小刘氏疑惑的目光投向景年和三郎。 陆景堂解释道:“是年哥儿和三郎偷吃了菌子,才中毒生了疹子,他们吃的不如我多,疹子便也生的少。” 小刘氏之前从三郎处也听过这个说法,但陆文达说三郎是胡编找借口不搬出去,小刘氏自己也不太相信,三郎太皮了。 但陆景堂不一样,在小刘氏心中,陆景堂沉稳可靠,定不会说这种容易拆穿的谎言。 她眉头一拧,抬手揪住三郎耳朵:“你真吃了菌子?” 三郎歪着脑袋叫唤:“吃了啊,早就跟你说我吃了,你偏不信!” 小刘氏气得把儿子揪过来拍了两巴掌:“你自己偷吃就算了,还带着五郎偷吃,我打死你个不争气的!” 确实是他怂恿景年偷的菌子,也是他烤好了给景年吃的,三郎没话可说。 但是他不明白:“阿娘你怎么知道是我带五郎偷吃的?” 小刘氏冷笑:“你看五郎有没有炉子高?他如何偷吃?” 三郎:“……” 失算了。 “况且,五郎乖巧听话,若不是你,他怎会偷吃?” 小刘氏越说越来气,她现在也想明白了,小叔定是误会了,所以才火急火燎地催着分家。 她叹着气说:“二郎,既如此,为何昨日不说清楚呢?若是说清了,这家也不用分了。” 陆景堂直视她:“婶娘当真不想分家?” 小刘氏迟疑:“二郎此话何意?” 陆景堂说:“难道婶娘甘心吗?我们陆家有十多亩田地,尚算得上富裕,你同二叔都是勤勉持家之人,为何家中却过得那般艰难,三郎四郎一年到头,连一顿肉菜都吃不上。” 这个问题不用小刘氏回答,三郎都知道:“因为三叔和大兄要读书呗。” 他撅着嘴,不高兴地说:“别说肉了,我连饭都吃不饱,凭什么大兄能吃白面饼子,日日吃鸡子,我们连鸡蛋壳都吃不上。” “你闭嘴!”小刘氏横他一眼,“你看看小五郎……” 听到婶娘提起自己,景年忙道:“我也饿,年哥儿也想吃肉肉、吃饼饼、吃鸡子!” 小刘氏:“……” “可是……可是你三叔马上就要去考试了,若是他考中……”小刘氏挣扎道。 “若是他没考中呢?”陆景堂问。 小刘氏一愣:“不会吧……” 小叔这回十分有信心的样子,怎会考不中呢? 陆景堂说:“若是中了,小叔自然得继续考,若是没中……” 后面的话陆景堂没说出口,小刘氏却明白他要说什么。 若是没中,陆家一大家子,就得继续节衣缩食供三房父子读书科举。 陆景堂见小刘氏若有所思,继续道:“若是这般,婶娘倒不如送三郎四郎去学堂读书。” 供自己的孩子,总比供隔房的侄子好吧? 便是对他阿娘,陆景堂都不会说这些话,他阿娘性子太软,即便想法改变,很难有所行动。 二叔二婶不一样,这两人脑子都十分活泛,也不像他阿爹阿娘那般,老实到任人欺负。 小刘氏愣在了那里,送她三郎四郎去读书? 可……可以吗? 她迟疑道:“三郎四郎哪是读书的种子,他们阿爹当年读书便不成。” 当年陆满仓是同时送三个儿子一起去学堂,最终只有陆文达留下这件事,陆家老两口总是拿出来讲,以证明不是他们偏心,是陆文元和陆文仲自己不争气。 后来陆景贤入了学,他们又加了说辞,说子肖父,他们三儿会读书,所以大孙子也会读书。 天长日久的,大房二房也默认了自家孩子不是读书的料子。 现如今听陆景堂一说,小刘氏突然意动。 陆景堂眉梢一压,眉眼间便显出几分冷意:“若按婶娘这般讲,我阿爹与二叔三叔同是阿爷的孩子,如何只有三叔一人是读书种子?可见这话并没有道理。” 小刘氏越听越觉得陆景堂说得有理,眼睛也越亮,若是她三郎四郎也去读书,那往后……往后她也像阿娘那般得意! 陆景堂趁胜追击:“三郎四郎会不会读书,也要读了才晓得,光凭猜测,可猜不出个究竟。” “是呢。”小刘氏再不犹豫:“回头便送他们兄弟去试试,便是不行,识几个字,往后也多条出路。” 陆景堂夸道:“婶娘有见地。” “嗐,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见地。”小刘氏被侄儿夸得开心,笑眯眯道:“还是二郎你聪慧,回头要跟大哥大嫂好好说道说道,将你也送去学堂,我侄儿这般人才,可不能荒废在田地间。” 陆景堂微微垂首:“若有机会,自要去学堂读书,识字明理。” 小刘氏越发赞赏,连夸陆景堂好几句,三郎这回却没半分不满,自顾自乐得合不拢嘴。 阿娘要送他去学堂了! 其实他尚不明白读书的意义,只是晓得读书就能吃好的,便十分向往读书了。 陆景堂经过一场那一场大梦,总觉得自己是个成年男子,顶天立地的郎君,被婶娘劈头盖脸直白地夸了一场,不由面红。 景年拍着小手,听得欢喜极了,对对,阿兄就是这般好。 他要把二婶娘夸阿兄的话记下来,回头也这么夸阿兄。 小刘氏摸摸崽崽头顶打着卷的桃心,笑道:“五郎也越发聪慧,日后也该送去读书。” 景年不晓得读书是什么,可阿兄要去,他便很愿意去了,扬着小奶音:“年哥儿去!年哥儿同阿兄一起!” 说着话,颈间的疹子又痒起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抓。 陆景堂立刻按住他的手,熟稔地替他揉按。 小刘氏面上染上愁色:“二郎,你们这身上的疹子可怎么是好。” 他们晓得是吃了毒菌子,三房却认为是染了毒,若是一直不见好,别说去学堂了,连门都出不了。 陆景堂说:“二婶莫担心,这疹子除了发痒,并无大碍,应当不难治。” 小刘氏稍稍宽心,三郎突然开口:“阿娘,你不是去找水吗?” 他扒拉了一下小刘氏身后的背篓:“找着水了吗?” 小刘氏一拍脑门:“瞧我。” 她从背篓里掏出一个用纸包,打开给几个孩子看:“瞅瞅,这是啥?” “地瓜!”三郎一蹦而起:“阿娘,给我一个!” “别吵,都有。”小刘氏身上揣的钱不多,只有几个铜板,好说歹说,才换来两个地瓜,让人家给她煮熟了的。 两个地瓜掰成两半,四个孩子一人一半。 景年拿到分给他的煮地瓜,开心地咬了一口。 煮熟的地瓜又甜又糯,一口下去,崽崽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他仰起小脸,刚想跟阿兄阿姐分享一下快乐,却见婶娘手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崽崽愣了一下,问:“婶娘,你不吃瓜瓜吗?好甜哒!” 小刘氏笑眯眯道:“婶娘不吃,婶娘不饿。” 景年疑惑地歪了歪小脑袋,不饿是什么?他总是饿。 小家伙儿想了想,说:“年哥儿不不饿。” “咳。”陆景堂呛了一下, 他想把自己的地瓜掰给小刘氏,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把一小块地瓜塞进小刘氏手里。 小刘氏看着狼吞虎咽,一口将剩下小半块地瓜塞进嘴里的三郎愣住了:“三郎,这……” 三郎抹了抹嘴,嚼着地瓜,含糊不清地说:“吃吧吃吧,你吃吧,谁让你是我阿娘呢。” 第306章 景年啃完地瓜没多久,陆文元一行便回来了。 陆景堂正在给他擦嘴,崽崽忽然指着他背后叫起来:“阿娘回来啦!” 陆景堂扭头,见他爹娘还有二叔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看来此行还算顺利。 果不其然,不待他们发问,陆文仲已经兴冲冲道:“堂伯父好说话得很,立带我们去找了一处房子,离此处也近,不到盏茶功夫。” 他说的堂伯父,是陆家族老之一,昨日去陆家,为陆家分家作见证人,便有这位。 陆家村是大村,以前村里户头人口就不少,后来陆家那位发达了,陆家族人便繁衍得越发昌盛,尤其是在族学兴办后,更是逐渐发展成了方圆百里最大的村子。 便是有些贫瘠的镇子,也不如陆家村繁华。 所以盏茶功夫行至此处,已经是十分近便了。 陆杨氏笑盈盈接话:“是个单独的院子,有三间房可住,厨房炉灶俱全,床铺也是有的。” 他们只需要带上铺盖就能住进去,分了家,这些东西都是带着的。 小刘氏更关注租金:“要多少钱一月?” 陆文仲说:“堂伯父帮我们谈的价,人家要一百二十文一月,最后谈至一百文。” 陆文达在县城里租的房子,要一百八十文一个月,不过他那房子只有一间屋子,远比不上他们看的那个小院宽敞舒适。 当然,陆家村虽然繁华,到底是个村子,与县城没法比,一百文也算得高价了。 陆杨氏之所以满意,是因为那房子确实不错,比他们在陆家住的好太多了,虽然是土墙,屋顶却盖了瓦片,比他们之前住的稻草房气派多了。 所以贵就贵些吧,往后不用供着三房父子二人念书,家里的八亩田地好好侍弄,尽够他们花用了。 小刘氏听他们讲了那房子如何如何,不由心生羡慕:“这可真不错。” 昨个儿还同情大房一家被撵出来,现在看来,搬出来住未尝不是件好事。 陆杨氏越发心怀舒畅,抱起幼子:“年哥儿,阿娘带你去住瓦房好不好。” “好!”景年奶声道。 他不晓得瓦房是什么,不过阿娘开心他就欢喜,阿娘笑他就跟着笑。 陆杨氏将幺儿重新放回板车上,一行人往小院走去。 虽说是闲置的房子,但主人家是勤快人,院里收拾得清爽干净,立刻就能搬进来住。 大家在院里转悠了一圈,陆文元几个方才虽然来过,但当着堂伯父和主人家的面不好挑挑拣拣,看得很粗略。 此时再仔细看一遍,是越看越满意。 “阿娘,我觉得这地方比咱家好。”三郎跑了一圈,跑的脸上都是汗,对着他阿娘叫嚷。 小刘氏给他擦了擦汗,心里觉得他说得有理,嘴上却不饶人:“比咱家好,那你甭回去了。” “行啊!”三郎嘿嘿一笑:“省得回去招人嫌,三叔又撵我。” 三郎四郎虽是双生子,性子却有极大差别,四郎心大,三郎记仇。 被狼狈的撵出家门,差点儿无处可去,无家可归,当时三郎是被吓得不行,等他回过神来,这仇便记上了。 “瞎说什么!”陆文仲斥他两句,心里却也十分不是滋味。 三郎吐吐舌头,陆杨氏担心他被阿父训责,因着心中觉得他是被自家孩儿传了毒,愧疚心起,便帮着岔开话题:“三郎住下便是,这房子不小,三郎与二郎一间,蓉娘一间,尽够的。” 陆蓉一听说她自己单独一间,喜不自胜。 昨个儿陆芷还在她和陆芳面前得意,说她一人一间屋子,今儿她也有自己的房间了。 景年正歪着小脑袋四处打量,听见阿娘的话,顿时瞪圆了眼睛:“年哥儿呢,阿娘,我,还有我!” 陆杨氏笑着说:“你与阿爹阿娘一间啊!” “不不。”崽崽摆着手。 “不跟阿爹阿娘一起?” 景年一把抱住陆景堂大腿:“要阿兄!” 陆杨氏愣住了,好气又好笑:“同阿兄睡了一晚,就不要阿娘了?” 崽崽小脸红红,挺起小胸脯:“年哥儿是大孩子,不跟阿娘睡。” 他才晓得原来兄长们都不跟阿爹阿娘睡,只有他才跟阿爹阿娘睡。 “行吧。”陆杨氏拿他没办法,横竖床够大,二郎三郎只是半大的少年,景年是个小小一团的崽,随便往哪里一塞都能睡的。 看过房子,处处满意,长辈们便商议起各种杂事。 陆景堂竖着耳朵,听见阿爹和二叔在商量盖房子的事儿,而他阿娘在发愁房租。 房主看在堂伯父的面儿上,没立即管他们要租金,反而给了大门钥匙。 但是陆文元和陆杨氏都是面皮薄的老实人,人家越是这般,他们越是想赶紧将房费给结清了,不愿欠着人家。 然而虽说这次分家陆文元他们不算吃亏,分到的八亩田地足足能值个百两银钱。 但除此之外,他们手上没分到一文铜板。 以陆文元把土地当命根子的心态,卖地是不可能的,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没有现钱。 陆景堂听爹娘商议着,想回家去跟二老借些现钱使。 二房同他们一样,也是没分到钱便是以往偷偷积攒一点儿,数额不大,拿出来也无济于事。 陆文元信心满满地说:“我跟阿爹说清楚,回头多算他些利钱便是。” 一下子有了八亩田地归他一人管,陆文元空前膨胀。 陆景堂歇了给他爹娘出谋划策的心,总要让他阿爹自己去碰一碰壁,才晓得哪些人真心对他,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不过这些事同小崽崽无关,景年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找到一个破瓦罐。 瓦罐碎了一小半,还剩大半歪在院子角落,里头接满了雨水。 陆景堂找过来的时候,崽崽拍着水玩得衣裳都湿了一半。 陆景堂拎着幼弟后衣领,手臂用力,景年只觉得后领一紧,突然悬空,人已经落入了阿兄怀里。 “这是怎么弄的。”陆景堂给崽崽擦着手,拎起他打湿的衣襟:“不乖了?衣裳湿了不难受?” 做了坏事的崽崽怂得很,乖乖摊开小手让阿兄给他擦干净,揪着衣摆不吭声,就冲着陆景堂一脸讨好地笑:“阿兄,年哥乖哒!” 陆景堂让他笑得脾气都发不出来了,一手抱着崽,一手给他拎着打湿的衣襟,不让湿衣服挨着他小肚皮。 “怎地跑这儿来了?”陆景堂抱着幼弟往屋里走,准备给他换一件衣服。 景年指了指那个破瓦罐:“阿兄,水!” 陆景堂也发现了,他家小五郎好像对水特别感兴趣。 平时洗澡进了澡盆就不愿出来,也爱喝水喝汤,他煮菌汤,小家伙能喝个肚圆。 以前也是这样吗? 陆景堂稍稍回忆了一番,没想出个所以然。 他摇摇头,许是因为天热吧,太热了他也总想喝水。 陆景堂给景年换了一身衣裳出来,陆杨氏和小刘氏已经把饭做好了。 如陆杨氏所说,锅灶都是现成的,柴火他们自己带的有一些,一两顿饭还够用。 午食陆杨氏兑现承诺,烙了白面的饼子,当然也做了粗粮饼。 白面的饼子几个孩子一人一个,大人们吃粗粮饼。 陆杨氏比她婆婆大方,虽然粮食也分的不多,但招待弟妹,饼子份量是做够了的。 长辈们三两口吃完饭,便忙碌开来。 他们那房子破成那样,一时半会儿想盖好是不能了,好在找到了住的地方,可以先解决其他当务之急。 陆文元打算回去跟爹娘借着启动资金,不管是付租房的钱,还是重新盖房,手里头一点儿钱都没有是不能的。 陆文仲去给景年几个请大夫看病,陆刘氏昨日给的一点儿看病钱还在陆杨氏怀里揣着。 二房夫妻也添了一点儿,算是三郎的医药费,横竖三个孩子是一样的病症,无非是轻重不同,应是可以用一样的治疗方案。 另外,他们夫妻俩私下商量着,回头送些粮食过来。 大哥大嫂这日子不好过,他们不能再给人家平添负担。 家里两个男人都去办事了,陆杨氏和小刘氏也没闲着,她们要把带过来的家当安置下来,清点一下缺了什么,回头手里有钱了得慢慢置办。 两人俱是手脚麻利的妇人,很快就归置好了,而后商量了一下,打算去把祖宅废墟收拾一番。 陆景堂立刻道:“阿娘我也去。” 陆杨氏不愿意:“你病还没好……” “不过是疹子而已。”陆景堂不在意道:“不碍我出力气。” 他干惯了农活,力气十分大,多做一些,他阿娘和二婶娘就能少做一些。 陆蓉和三郎纷纷表示他们也去,景年追在阿兄身后,急得跳脚:“还有年哥儿!年哥儿也去!” 小刘氏见他小小一个人儿,十分逗趣,便笑道:“五郎你去能做什么?石头比你还大,你搬得动?泥堆比你还高,你爬得上去?还是留家中看门吧!” 这不过是玩笑话,人生地不熟,怎么敢将崽崽一个人留在家中。 景年哪晓得婶娘是在打趣他,一听说不带他,泪花都要涌出来了,憋红了小脸抱着陆景堂大腿不放:“阿兄,一起,年哥儿一起!” 陆景堂觉得幼弟可怜又可爱,忍不住将他抱起,给他擦擦泪。 可是噙着一包泪的崽崽实在软萌可欺,陆景堂自己也没忍住,笑着说:“带你一起,咱家的门谁看?” 景年委屈地看了眼大门,搞不清楚为什么一定要让他看着门。 他抽抽噎噎道:“阿兄、阿兄我们把门带着吧,年哥儿背、背着门好不好?” 第307章 傍晚干完活儿,回家看到大门,陆杨氏顿时想起幼子的那句话,忍俊不禁。 陆景堂和陆蓉一见陆杨氏笑,一个个心领神会,跟着笑起来。 景年牵着阿兄的衣摆,突然听见笑声,疑惑地仰起头,看见阿娘阿兄还有阿姐都在笑,他也傻乎乎地跟着笑起来。 三郎笑得更夸张了,捂着肚子弯下腰:“傻不傻啊你,你晓得我们在笑什么了?” “不不。”景年摆着小手,一点儿不把三郎的嘲讽放在心上,“阿兄说,年哥儿聪明!” 阿兄的话和三堂兄的话,当然是相信阿兄啦! “就是,我们五郎可聪明了。”陆蓉白了三郎一眼,笑话归笑话,她笑五郎可以,不许三郎讽他。 三郎撇了撇嘴,见他们姐弟相亲相爱的,突然有点儿想他阿姐还有四郎。 快傍晚的时候陆文仲从县里回来,说是今日太晚,大夫不愿意过来,明天一早会来,他们到村口去接便是。 他说完留下帮着干了会儿活,叫上妻子一起回家了。 陆杨氏留他们吃晚饭,二人都未同意,分家分给他们两房的粮食都不多,大房还得筹钱盖房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回了家,各自清洗一番,陆杨氏去做饭,陆蓉去帮忙。 陆景堂将板车上剩下的柴火取来大半,心里盘算着明日得去打柴了,否则连煮饭的柴火都没了。 “阿娘,阿爹怎么还没回来?”陆蓉蹲在灶台旁边生了会儿火,忍不住问。 陆杨氏笑眯眯道:“莫急,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心里觉着,她男人晚点回来才好,回来的早,说明没借着钱。 二老若是不愿意借钱,定然一口回绝,那她男人早就回来了。 钱借到了,就能开始盖房,明日大夫来了,给几个孩子好好看看。 治好了病,房子也盖起来了,往后不都尽是好日子? 这才分家一日,陆杨氏已经尝到了甜头。 不会有人对她事事管束,一直做着活儿还要被骂。 虽说缺了许多东西,干起活儿来不甚趁手,但这都是一时的,缺的家伙什儿可以慢慢添置。 往后啊,她想给孩子烙饼就给孩子烙饼,等回头养几只鸡,生了鸡子,她也天天给她的孩子们吃鸡子。 陆杨氏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陆文元回来。 男人肩背耷拉着,在大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走进去。 他两手空空,眼神游移,不敢跟妻儿对视。 陆杨氏心头一凉:“没有借到钱吗?” 陆文元闷闷“嗯”了一声,想到自己离开时的信誓旦旦,信心满满,顿觉两颊发烧,无地自容。 陆杨氏无声叹了口气:“先吃饭吧……” 她没有追问为何没能借来钱,让夫郎难堪。 这份体贴让陆文元好受了一些,但心中愧疚愈盛。 他早就晓得,阿爹阿娘偏心,但是三弟有出息,若他是阿爹阿娘,恐怕也会更喜欢有出息的孩儿。 可是他没想到,爹娘竟然能对他如此狠心。 所谓祖宅,他多年未去不清楚情况,阿爹阿娘还能不晓得? 这般分给他,又匆匆将他们撵出家门,他毫无怨言,只是想借些钱渡过难关,等田里的出息换了钱,定会还给二老。 即便如此,竟也不愿意搭把手。 还有他那个所谓的三弟,言语奚落,瞧他不起。 他陆文元是性子憨实,却不是傻子! 这些年若不是他豁出命去苦干,能有他陆文达的如今? 接连两日内发生的变故,让陆文元渐渐心生怨怼。 他闷头吃完晚饭,想起来问了一句:“二弟可有请来大夫?” 陆杨氏忙道:“说是明日过来。” 她有心同丈夫商量一下家中缺钱的事,便先打发几个孩子去洗漱睡觉。 景年今日除了早上饿了肚子,中午晚上,阿娘都给了他足够的食物。 吃饱喝足,不由犯困,小崽崽的身体瞌睡大,还在澡盆里泡着水,眼皮已经耷拉下来,迷迷瞪瞪要睡。 陆景堂一手扶着他小脑袋,以防幼弟一头栽进水中,一手迅速给他擦洗干净,布巾一裹,送到床铺上。 一边给崽崽穿小褂子,一边叮嘱三郎:“帮我看一会儿五郎,莫让他摔到床下去了。” 三郎扭头,视线在宽大的床铺上扫过,嘴上答应着,心里却觉得陆景堂太过操心。 这么大的床,小五郎在最里侧靠墙的位置,如何摔得下去。 “阿兄,你去哪儿?不睡觉吗?”三郎见他往外走,忍不住追问。 陆景堂摆摆手,没回他,只说:“有点儿事。” 门在他面前关上,三郎往床上一躺,嘟囔道:“你不说我也晓得,不就是大伯没借回来前,你家里头没钱了么,阿爷阿奶可真偏心……” 想到这些,三郎也不由皱起眉头,替大伯一家发愁。 他们家好歹还有房子住,大伯家这房子是租的,也无钱给付租金,可真难啊! 正沉思着,胳膊突然被打了一下,吓了三郎一跳。 他扭头一看,原是小五郎睡成了一个奇怪的姿势,一脚踢过来,踢在了他胳膊上。 三郎将崽崽手脚摆好,见小家伙呼呼大睡,小肚子一起一伏,毫无烦恼的模样,忍不住戳了戳他软fufu的肚皮。 “还是你好,有饼吃,啥都不想。” 三郎叹了口气:“唉,过几日……可能明日,你的饼就又没喽……” 晚上睡之前,三郎还有点儿想他阿爹和阿娘,但是等第二日醒来,看到他阿爹带来的大夫,三郎就一点儿都不想了。 县城里济安堂的大夫给三个出疹子的孩子挨个儿看了一遍,说以往没见过这种情况。 他想看看他们吃的毒菌子,可是剩下的菌汤已经在陆文达的督促下处理掉了。 最后大夫只能试着开了一副祛毒除疹的常用汤剂,让他们先喝着,看有没有效果。 跟去抓药的是陆杨氏,今日陆文元和陆文仲,有别的事要做。 陆蓉积极接了煎药的活儿,她要趁机将那种药草加进去。 景年对即将到来的苦药一无所知,饿过肚子的崽一直都是能进肚子的都是好东西,直到他喝了一口药。 太苦了,苦到他猝不及防,直接吞了下去,那股苦味儿好似顺着喉咙,钻进他肚子里。 崽崽愣了一下,突然“哇”得一声哭出来,吐着舌头哇哇哭。 “不不……不要……呜呜呜……” 景年惊恐地看着阿娘手里的那碗黑水,捂着嘴巴哭:“年哥儿不吃这个……” 陆杨氏苦口婆心地劝:“年哥儿乖,喝了药疹子就好了,以后就不痒了。” 景年哭着说:“要红包包,不要药药。” 他宁愿长疹子,也不愿意吃药。 陆杨氏:“……” 嘴皮子都快说破了,一个不到三岁的崽,竟然出奇的坚定不好哄。 景年捂着嘴巴,不管阿娘说什么,就是不肯再喝一口。 陆杨氏无奈,把药碗给了已经喝完药的陆景堂:“二郎,你来喂吧。” 她是没法了,小家伙倔得很,她又舍不得强灌。 陆景堂接过药碗,先哄:“年哥儿乖,喝了药,阿兄带你去吃甜甜可好?” 景年泪眼婆娑:“要甜甜,不要药。” 陆景堂:“……” “不行,不吃药,就没有甜甜。”陆景堂说。 景年重重抽噎了一声,像受了什么巨大的委屈,瘪着嘴哭:“年哥儿不、不要甜甜……” 他放弃了甜甜,好难过,哇—— 一句话让幼弟哭得更惨了,陆景堂见崽崽哭,心也跟着抽抽。 若是可以,他宁愿自己替幼弟将这药喝了。 陆景堂发愁的想,不然就别逼着小五郎喝药了,横竖过个几日,这疹子自然会消。 可疹子消退之前那一场高热,他担心会把尚且年幼的幼弟烧出毛病来。 最后只能狠狠心,继续逼着景年喝药。 陆景堂:“阿兄给讲故事?” 景年抽抽噎噎:“好、好!” “先喝药。” “呜……年哥儿不听、听故事了……” 陆景堂:“……” 哄不管用,只能骗了。 陆景堂端起药碗喝了一口,面无表情:“看,一点儿都不苦,年哥儿也喝一口好不好?” 景年呆呆地看着阿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一脸怀疑。 为什么阿兄喝着就不苦? “真的不苦,年哥儿尝一口。” 陆景堂说着,舀一勺汤药喂到崽崽嘴边:“啊,张嘴。” 景年抽了抽小鼻子,躲开了:“臭!苦!” “喝着不苦。”陆景堂为了哄幼弟喝药,昧着良心说话。 能喂一口是一口,哄幼弟喝药,简直比背一百本书还难。 景年还是相信阿兄的,他迟疑地张开嘴巴,陆景堂立即喂了一大勺药,手指一抬景年下巴,不等他吐出来,已经被咽了下去。 景年被苦傻了,满嘴都是苦涩药味,过了片刻,眼泪才狂奔而出。 “呜呜哇哇——阿兄……呜阿兄骗、骗人……” 崽崽可太委屈了,阿兄竟然骗他,阿兄怎么能骗他呢? 这下谁哄也不好使了,景年趴在床上,哭得涕泪横流,伤心极了。 更悲伤的是,他都这么难过了,药还是得喝。 陆景堂实在拿他没有办法,陆杨氏狠了狠心,只能硬灌。 她叫来陆蓉和三郎,两人帮忙摁着崽崽,强行把那碗汤药灌进去。 药是喝了,景年哭得停不下来。 陆景堂揉着额角,来回转悠两圈,跑出家门,过一会儿回来,把不知道哪弄来的饴糖塞进幼弟嘴里,才让他哭声小一点儿。 三郎看得眼馋,忍不住嘴贱了一句:“阿兄,现在哄好了,下次喝药,五郎还得哭。” 含着糖块儿好不容易停下歇口气的景年:还有下次? “呜哇——” 第308章 景年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撅着屁股,像一只自闭的小鸵鸟。 三顿药喝下来,他坚持不懈地抗拒了三次,最后闹得回回被捏着鼻子灌药,实惨。 陆景堂担心他这么憋了气,俯身想抱他起来。 崽崽害怕地挣扎个不停,翻不了身的小乌龟一样扑腾四肢,哇哇乱哭:“不不,年哥儿不喝臭臭,不喝药!” 一边喊一边哭,惨兮兮的。 陆景堂好笑又心疼,将崽崽揽进怀里,给他擦擦眼泪:“不喝了,以后都不喝了。” 景年哭声停了一下,挪开挡着脸的小手,看见床边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苦药,眼泪汹涌而出:“呜……阿兄骗、骗年哥儿……” 怎么能这样呢?骗他一次,又骗一次。 “不骗。”陆景堂给哭得直抽抽的崽崽拍拍背,轻声哄道:“可以不喝药,但是不能跟阿娘说,知道吗?” 三顿药已经喝够了,实际上从第一碗药喝下去,他身上的疹子就开始褪了,效果非常明显。 三顿药喝完,景年和三郎身上的疹子已经全褪了,只有他身上还有一些零星的痕迹,过个两日便会完全褪去。 但是大夫给他们开的药是三日的,陆杨氏见他们喝了药十分有效果,口中直念“神医”,盯着他们要让把剩下两日的药喝完。 不过陆景堂很清楚,他们的疹子消退,跟大夫开的药没什么关系,接下来的药也没必要继续喝。 既如此,就不必逼着他小五郎再喝药,每次喝药小家伙都要哭一场。 因着头回他骗了崽,后来每次幼弟大眼睛委屈含泪看着他,陆景堂都觉得心虚愧疚。 一听说可以不喝药,景年忙不迭地点头,只要能不喝苦药,阿兄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说是这么说,景年却依旧没放松警惕,他担心这次阿兄又是骗他的。 好在陆景堂是真不打算逼他喝药了,为了不让阿娘发现,他教崽崽假模假样嚎了两声,然后将药端出去倒了。 三郎喝完药进来,吐着舌头,被苦得龇牙咧嘴。 这个药简直了,不光苦,还涩,还发酸,有种奇怪的臭气。 一口药喝进去,那股味道在嘴里久久难以散去,他喝水喝到想吐,也没把嘴里的味道去掉。 他也想像景年一样哭着闹着不要喝药,但三郎好歹是个半大的小郎君,晓得他待在大伯家中,就是为了治身上的疹子,疹子好了,三叔才许他回家。 纵使大伯大伯娘待他很好,可终归不是自己的家,三郎想阿爹阿娘,想阿姐和总是同他抢吃食的双胞兄弟了。 天天吃苦药,三郎心中也郁闷,五郎还有他阿兄给糖哄嘴,他什么都没有。 所以三郎喝了药,最喜去看看景年,看崽哭得那么惨,他的药好像就没那么苦了。 “五郎!” 三郎冲进屋里,第一时间找景年,他还有点儿奇怪,今个怎地哭两声就停了,往常不是要哭好半天嘛。 景年被他突然一嗓子吓了一跳,看清楚是堂哥,扭了扭小屁股,又躺了回去。 三郎凑到床边坐下,纳闷道:“五郎,你咋不哭?” 景年小手团成团,揉了揉眼睛,小奶音糯糯的:“年哥儿乖,年哥儿不哭。” “哈哈哈你个小哭包,还有脸说不哭。”三郎眼珠子一转:“你是不是还没喝药?” 景年吓得僵住了,虽然阿兄只说,不能告诉阿娘,但是景年下意识觉得,好像也不能让堂兄晓得。 崽崽不会撒谎,呆呆地看着三郎,嘴巴一撇,要哭。 “别哭别哭!” 三郎连忙去捂他嘴,堂弟因为喝药哭和被他弄哭,是两回事。 不愿意喝药哭闹,大伯娘也不会纵着他,把小五郎惹哭,别说陆景堂了,陆蓉都不会饶过他。 “在做什么?” 陆景堂进来,三郎慌忙松开手,讪笑道:“阿兄,我与五郎闹着玩儿呢。” “阿兄!” 崽崽张开手臂,陆景堂迎上去,将幼弟抱在膝上。 “怎地又哭了?”手指刮了刮崽崽纤长的眼睫,指尖一抹湿意。 三郎生怕景年话说不清告他状,忙岔开话题:“阿兄,五郎今日吃药了吗?” “吃了。”陆景堂说谎话,那叫面不改色心不跳。 “吃了?” 三郎疑惑:“那他怎么不哭?” “哭了。”陆景堂回想了一下幼弟拙劣的演技,让他哭两声,他扯着嗓子嚎了两声。 他家小五郎怕是不适合官场,演技这般差,上骗不了帝王,下唬不住同僚。 “哭了?” 三郎抓抓头发:“不是,我是说,像平常那样……” 陆景堂唇角的弧度往下压了压,这混小子,上次吓唬他小五郎,这次又来看热闹。 横竖那大夫开的药方子他已看过,多是祛火败毒的药,且让三郎多喝几天苦药,就当吃个教训了。 三郎苦唧唧地喝了整三日的苦药,苦得他吃饭都不香了。 唯一能安慰他的就是有人陪他喝,陆景堂从一开始喝药就很利索,这几日小堂弟竟也不爱哭了,也就要喝的时候嚎两声,像走程序似的。 不过药也不是白喝,三天药喝完,就连病情最严重的陆景堂身上疹子都消完了,景年和三郎两个,更是浑身轻松。 “大伯娘,我阿娘什么时候来接我?”三郎已经迫不及待想回家了。 孩子们病好了,陆杨氏也高兴,笑眯眯道:“明日就来。” 翌日,不光小刘氏来了,陆文仲也来了。 陆文元和陆杨氏难得没出去干活——他们这几日在忙着清理老宅废墟,得做好盖房的准备。 小刘氏给景年带了两个野桃儿,是她娘家人给的。 小刘氏在家中还算受宠,有点儿什么好东西,爹娘还惦记着给她送一点儿,听说陆家突然分家,她两个兄长便立刻赶了过来,担心阿妹受了委屈。 正是因为家中来人,陆文仲和小刘氏这两日才抽不开身,只能等到今天才过来。 景年捧着两个野桃,高兴得直蹦跶。 三郎看着眼馋:“阿娘,我的呢?我没有吗?” 小刘氏没好气地点点他额头:“讨债鬼,家里给你留了两个,别抢年哥儿的。” “晓得晓得!”三郎转动眼珠子,嘿嘿直笑。 不抢小五郎的,他可以去抢四郎的,他在这里喝苦药,四郎在家吃桃儿,这公平吗?不公平! 景年抱着两个桃,自己舍不得吃,巴巴跑去找阿兄阿姐。 阿姐找到了,阿兄没找着。 崽崽分阿姐一个桃儿,拽着陆蓉衣摆,要阿姐带他去找阿兄。 陆蓉说:“年哥儿乖,阿兄有事呢。” 她看到阿爹阿娘,二叔二婶还有阿兄,都进了屋子,不晓得要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陆景堂从屋里出来,景年立刻抱着桃子颠颠跑过去:“阿兄,给你吃!” 陆景堂摸了摸幼弟发顶,没接他的桃,匆匆道:“年哥儿你吃,阿兄不吃。” 他说完,急急往外走,陆文仲等人,也脚步匆匆地出去,不晓得在忙什么。 陆文仲和小刘氏抛下家里的活,在景年家这边待了一整日,快傍晚时才过来将三郎带走。 之后几天,陆景堂并家里两个大人一直很忙,二房夫妻也时常往他们这边跑。 景年小,长辈们忙起来顾不上他,只能让陆蓉带着幼弟。 有时陆芳或者三郎四郎过来,会给他们带来一些消息。 陆芳说:“三婶同阿奶拌嘴了。” 她捂着嘴笑:“阿奶说她做的饭是猪食,远不如我阿娘做的,便是大伯娘做的她也比不上。” 往常小刘氏每隔两日就轮一天的班上灶做饭,偶尔家里来客,陆刘氏还会专门点小刘氏去做菜。 陆田氏厨艺一般,但也不太难吃。 平日几个儿媳轮着做饭,陆刘氏吃得还算满意。 等分了家,她跟了三房,手底下管着的二媳只剩下陆田氏一个。 人少了,家里的活儿没见少多少,陆田氏和陆芷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陆田氏累得想哭,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做饭,还要受埋怨,说她把饭煮得很难吃,浪费粮食。 因着陆文达和陆景贤,以往整个三房在陆家都是最受偏爱的,陆田氏也养出几分气性。 若是陆杨氏,婆婆训她,她会低着头不吭声,任打任骂。 若是小刘氏,她会找个话题岔过去,说几句好听话哄婆婆开心。 赶上陆田氏,她觉着自己受了委屈,想着丈夫马上就能考上秀才,往后她就是秀才娘子! 一时气不过,怼了陆刘氏几句。 若是没这几句,或许陆刘氏骂两句骂累了就消停了。 这几句话一怼,陆刘氏顿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这才刚分家,她还没老得不能动呢! 老太太一激动,动手了! 一开始是她单方面殴打儿媳妇,陆芳给陆蓉学:“阿奶骂得可难听呢,她还把三婶头发给拽掉了这么多。” 她捏着手指比了个粗细。 陆蓉打了个寒噤,头发被生生拽掉,也太疼了吧。 她还记得两三年前,同陆芷打架,被陆芷拽了头发,疼得她差点儿哭出来。 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听姐姐们聊天的崽崽,摸了摸自己头顶剃成桃心的小卷毛,往阿姐身旁缩了缩。 阿奶,好凶哦! “三叔呢?”陆蓉下意识问道:“三叔不管吗?” 她虽然还没到成婚嫁人的年纪,却已经敏锐的察觉到,这种问题,男人得有个态度。 “三叔?”陆芳撇了撇嘴:“三叔赶考去了。” 陆蓉:“三叔走了阿奶才动手打三婶吗?” “哪呀!”陆芳说:“阿奶同三婶打架,三叔说影响他心情,毁他学业,家里没法待,提前去府城了。” 第309章 “你是说,三叔已经离开了?”陆景堂将怀里纸包掏出来,打开,里头是两个饼,阿弟阿妹一人一个。 “饼饼!”景年高兴地接过饼,两手捧着,左看右看:“阿兄,不大!” 陆景堂哭笑不得:“这是糖饼,里头有糖,自然比咱家的饼小。” 糖饼?甜甜! 景年眼睛一亮,他可喜欢甜甜啦! 陆蓉接过糖饼先咬了一口,边吃边说:“是啊,芳娘同我说的。” 陆芳比陆蓉大一岁,不过两个小娘自小一块儿长大,关系融洽,偶尔陆蓉直呼名字,陆芳也不介意。 陆蓉一提起陆芳,景年立刻想起那个让他害怕的消息,瞪圆了大眼睛跟阿兄说:“阿奶,打!” “阿奶打谁了?”陆景堂问。 “三婶娘。”陆蓉撇嘴道:“三婶娘头发都被拽掉了呢。三叔嫌她们烦,说碍着他复习科考,就先走了。” 陆景堂垂眸,梦里陆文达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走的,恐怕所谓的影响学业,只是个借口罢了,他是迫不及待地想去府城快活。 陆刘氏和陆田氏打起来的事倒是他没想到的,在梦里,因着陆文达和陆景贤,陆刘氏一直很给三儿媳面子。 陆田氏是秀才的女儿,刚嫁来的时候,因她娘家是三个儿媳里头身份地位最高的,陆刘氏对这个小儿媳十分慈爱。 可惜好景不长,陆田氏的秀才爹病死在了科考路上,娘家嫂子对她并不友善,导致陆田氏在陆刘氏心目中的地位顿时一落千丈。 好在那会儿她快要分娩,后来替陆文达生下一对龙凤胎,陆刘氏才稍稍给个好脸。 没想到陆田氏生完陆景贤和陆芷两个,再没给陆文达生下一儿半女,倒是有怀过胎,不知怎的都没保住。 因着这个,陆刘氏看陆田氏十分不顺眼,没少找三儿媳的不痛快。 那会儿陆田氏尚且年轻,陆文达玩得也没现在这么花,对妻子还有几分感情,陆刘氏刁难儿媳时,他会帮着说几句话。 后来陆景贤和陆芷兄妹长大,晓得护着阿娘,这么些年也算囫囵过下来了。 在梦里,是没有陆刘氏和陆田氏打架这一遭的。 梦里没有分家,三房依旧住在一处,家里人都以为陆文达马上就能成秀才老爷,对陆田氏这个秀才娘子捧着都来不及,更不会有人上赶着得罪她。 不久之后,陆文达溺亡的消息传回来,陆刘氏担心三儿媳改嫁,也不敢对她呼呼呵呵。 等意外发现陆田氏腹中竟然还怀着陆文达的遗腹子,陆刘氏更是对着儿媳妇伏低做小,生怕惹了她不高兴,偷偷把她三儿的遗腹子给弄掉了。 梦里有陆刘氏退让,婆媳俩的关系不说多密切,勉强也称得上一句相安无事。 没想到,仅仅是提前分个家,竟让她们的关系,一下子势同水火了! “三婶现在如何了?”陆景堂问。 “不晓得。”陆蓉嘟囔:“阿奶那么凶,三婶得罪她,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连陆蓉也晓得,陆刘氏在家里说一不二,她是长辈,天然占据了身份优势,同她起争执,只有吃亏的份。 景年眨眨眼:“阿奶要给三婶娘不好果子吃吗?不好果子好吃吗?” 陆蓉:“……噗。” 郁结的气氛一扫而空,陆景堂也忍俊不禁,抵着额头笑起来。 景年呆呆看着笑个不停的阿兄阿姐,好奇怪哦,他们总是会笑,可是他都不晓得有什么好笑的。 崽崽嘟了嘟嘴,捧着饼饼咬了一口。 虽说已经做的很小了,可里面的糖稀更少,景年嘴巴小,咬了好几口才尝到甜馅儿。 糖汁流进嘴里,景年愣了一下,眼睛倏地瞪圆:“甜甜!” “嗯,是糖饼。”陆景堂怜惜地摸了摸幼弟发顶,他家小五郎,是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阿兄吃!”景年举高了糖饼:“甜甜,阿兄吃!” 陆景堂哪舍得跟幼弟争一口吃食,拒绝道:“年哥儿吃,阿兄不吃。” “吃,阿兄吃!”景年急了,这么好吃的饼饼,怎么不吃呢? 他费劲儿的举着饼往陆景堂嘴边喂,陆景堂无奈,咬了一小口意思意思,景年这开心起来,自己咬了一口糖饼,美得大眼睛弯成月牙。 陆蓉小口小口吃着糖饼,好奇地问:“阿兄,你哪来的铜板?” 糖饼可不是野果鸟雀这些东西,陆景堂在山里钻半日,无论如何也有些收获。 糖饼是人家卖的,没有钱,怎么买的到。 陆景堂没有明说,只说:“过几日你就晓得了。” “神神秘秘。”陆蓉嘟囔:“房子也没盖了,咱们一直住这吗?哪来的钱啊!” 她小大人一般叹气,发愁得很。 “住这!”景年奶声道:“这好。” “新房更好!”陆蓉说:“这里再好,也不是我们自己家的房子。” 景年仰头,傻傻看着阿姐,不是很明白的样子。 他太小不懂得租房是什么意思,单纯觉得这处比之前住的地方好。 陆蓉:“嗨呀,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她给崽崽擦擦嘴,问陆景堂:“阿兄,我能干点啥吗?” 爹娘阿兄天天在外头跑不着家,她留在家中干活照顾幼弟,附近也不熟悉,陆蓉觉得很没意思。 陆景堂:“莫急,有你忙的。” 陆景堂说话,很少有落空的,第二日陆蓉就被派了活儿了。 她这才晓得,爹娘还有二叔二婶这些时日在忙什么,他们竟在自己制草纸! 草纸不比那些卖的很贵的书写纸,原材料用稻草麦秸甚至树皮这些便成。 生产技术也不难,只要学会了过程,剩下了就剩循着流程照做,辛苦是肯定会辛苦,大夏天的,什么都不做站在太阳底下也是辛苦的。 不过大房二房夫妻都是极能吃苦的人,他们怕的是苦吃了,还赚不到钱。 但是做草纸完全不用有这个忧虑,因着原材料价格足够低廉,哪怕草纸卖得极便宜,一刀不过十文,也是极有赚头的。 何况陆景堂已经谈好了愿意收购的店铺,只要他们做的草纸质量同市面上的相差无几,便答应以一刀八文的价格收购。 虽不如零售赚得多,胜在稳定,有多少人家收多少。 旁的书写纸,比如最便宜的竹纸,一刀二十文,二十五张一刀。 草纸则是七十五张一刀,这东西价格低廉,消耗也大,村里人用的少,县城、镇上的殷实人家,都是一次买几刀备在家中,随手取来包东西,茅房也得放上几沓。 总而言之,只要他们做的出来,这东西是不愁卖的。 陆景堂当然晓得别的造纸法子,但那些不是他现在能碰的,弄个家庭小作坊,造些草纸,连着二房一起,赚个辛苦钱,已经很不错了。 就这,还特意跟族里报备过,又送了一份制草纸的流程图给族长。 至于为何要带上二房,一是他家人少事多,阿爹肯定舍不下地里的活儿,他肯定要进学堂的,届时只留阿娘一人,顶多再加个蓉娘,如何也忙不过来。 二来若是梦里的一切还会发生,接下来不出意外,就是陆文达溺亡的消息传回。 陆景堂担心,阿爷和阿奶会如梦里一般,逼着他们大房二房继续负担陆景贤的学业。 虽说这回跟梦里不一样,他们已经分了家,不管从法理上还是情理上,他们不管三房都说得过去。 但是二老要是太过坚持,陆景堂担心他阿爹阿娘受不住长辈闹腾,糊里糊涂就答应了。 所以干脆将二房拉到一条线上,他说的话阿爹不一定会听,但二叔的话,多少会听一些吧。 夏天天热,纸胚干得快,陆文元几人做了几回上手之后,做出来的草纸就很能看了。 制草纸虽说不需要太高成本,可本钱还是要的,包括家里房子的租金,还有这些时日的花销,是陆景堂磨破了嘴皮子,又让阿娘帮着劝,最后才磨得陆文元同意当一块田地换来的钱。 刚到手的地就当出去一块,陆文元一直闷闷不乐,直到他们造的草纸送去店里,拿回来第一笔收益。 草纸很能出货,稻草麦秸这些东西拿钱买,几文钱能买一大堆。 他们还往里头添树皮、杂草根之类的,这些让孩子们自己去弄,更能省成本。 陆蓉被叫去就是搞这些了,二房的几个孩子也轮流带过来去收集这些东西。 景年年纪小,唯一的任务是跟在哥哥姐姐屁股后头,别走丢了就成。 这样下来,一刀纸约莫能赚个三四文,第一次送货,陆文仲挑了两筐草纸送去,一共四十六刀,得三百六十八文,有两刀纸质量不过关,他送给那店主当添头了。 店主投桃报李,与他半刀有些受潮的竹纸。 陆文仲得意地用手拍着竹纸:“瞅瞅,人家送的!” “德行!” 小刘氏白他一眼,将竹纸拿过来看看,一分为二,给陆景堂一半,自家留了一半。 “我看这纸就是有些潮,拿去晒晒还能用。” 小刘氏说:“正好要送二郎他们几个去读书,这纸将就能先用着。” “阿兄,你要去学堂了吗?”陆蓉高兴地问。 她阿兄要是能去读书,定比陆景贤厉害! 陆景堂点点头,他能重回学堂,阿娘费了很大力气劝说阿爹。 最后是他自己许诺,只读一年,读不出个名堂就不读了,陆文元才松口。 其实陆景堂自己提的是半年,他是打算来年二月县试便下场的,梦里他读了半辈子的书,许多书稍一回想便能背下来。 有梦中经历还考不过一个区区县试,干脆别读书了。 阿娘担心他半年不成,跟陆文元说的是一年,私下又同他讲,一年后再给他想办法,让他莫担心。 第310章 景年原本以为,二婶娘所说的“送二郎他们几个去读书”,“几个”里是包含他的。 崽崽的想法跟三郎奇妙的重合了,他也觉得,读书很好哒,三叔和大堂兄读书,就能吃好吃的。 而且他识了字,阿兄很高兴,他想让阿兄开心。 这份期待,一直持续到陆景堂去上学那日。 因为都是在陆家族学去学,三郎四郎一早过来景年家里,喊陆景堂一起去上学。 小哥俩各背了一个书包过来,用的是自家织的土麻布,小刘氏特意给他们做的,陆景堂也有一个。 刚去学堂的小童子,需要带的东西不多,也不需走远路,一个小书包足够了。 像陆文达那般,要去县城,或者府城赶考,就要背上书箧。 原本景年这个时间是在睡觉的,陆景堂悄悄走了也就是了。 偏三郎是个闹腾的,四郎跟他差不离,两人硬是把崽崽给吵醒了。 “五郎,我们要去学堂啦!”三郎笑嘻嘻地说。 刚睡醒还迷迷瞪瞪的崽崽,瞬间睁大眼睛:“阿兄!” “在!”陆景堂从屋外进来,瞪了三郎四郎一眼,将手里的纸包塞进书包,弯腰来抱幼弟。 纸包里是两个烙饼,那是他中午的餐食,虽说家离族学并不远,可中午休息时间短,吃饭的时间也短。 族长家的孩子都是带饭到学堂吃,他们自然也不例外。 景年往兄长怀里一趴,嘟着嘴巴不满道:“阿兄怎地不叫我。” 三郎乐道:“叫你做什么,你又不上学堂。” 景年急了:“上的,年哥儿上学堂!” 三郎装模作样地四处看看:“那你书包呢?” 书包? 景年呆住了,看看阿兄肩膀上挎着的,再看看三郎四郎腰间一模一样的挎包,后知后觉发现,他真的没有书包。 阿娘怎地不给他书包呢? 崽崽嘴一撇,有些委屈:“阿兄,年哥儿的书包呢?” 陆景堂别过脸,轻轻叹气:“你还小,要长大一些,才能去学堂。” 景年眨巴眨巴眼睛,泫然欲泣:“年哥儿没有书包。” 陆景堂:“……回头让阿娘给你做一个。” 那他今日还是没有! “没有书包,能上学堂吗?”景年眼巴巴地看着陆景堂。 陆景堂沉默。 一刻钟后,景年扒在自家大门上,眼睁睁看着三位兄长一起走远,眼泪差点儿淌下来。 “年哥儿别哭,阿姐陪着你呀!”陆蓉来牵幼弟的手,想带他到别处去。 崽崽抹了把泪,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阿姐。 陆蓉给他擦擦眼泪:“怎地了?” “阿姐……”崽崽吸了吸鼻子:“你为什么不去学堂?” 阿兄说,他年纪小,要等长大几岁。 可是阿姐已经长大了呀,比两个堂兄还大呢,她怎么也不去学堂。 陆蓉垂下眼:“因为我是小女娘。” “为什么?”崽崽不明白:“小女娘不能去学堂吗?” “不能。”陆蓉说:“没有小女娘去学堂的,学堂不收小娘。” “为什么?”景年都顾不得伤心哭鼻子了,一脑袋的疑问:“为什么学堂不收小女娘?” 阿兄阿姐都很好,为什么阿兄可以去学堂,就不收他阿姐呢? 之前阿兄教他们识字数数,阿姐学得可好了! 陆蓉:“因为我是小女娘。” 景年更迷糊了:“为什么?” 陆蓉撇嘴:“我也想晓得为什么。” 景年抓抓头发,见阿姐好像很难过地样子,着急安慰她:“阿兄一定知道的!等阿兄回来,我们问阿兄!” 陆蓉勉强笑了笑,她觉得阿兄也是没法子的,否则阿兄会送她也去学堂。 阿兄说,读书是好事,若是可以,阿兄怎会不让她去呢。 阿姐不高兴,景年就不哭了,绕着陆蓉腿边来回转悠,试图哄她开心。 陆蓉从小的经历,让她不会长期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情绪中,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 景年也是个心大的崽,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儿就忘了晨起时的不开心。 家里大人都忙,陆文元要管地里的活儿,陆杨氏跟小刘氏天天泡在埋首草堆造纸。 午饭都是陆蓉自己做的,她煮了米粥,又把早上阿娘做好的炊饼热一热。 夏天天热,炊饼冷的也是能吃的,但家里有个小崽崽,陆景堂千叮咛万嘱咐,不能给景年吃冷食,以防小家伙儿坏了肠胃。 偏偏景年就是喜欢吃凉的,陆景堂教育他好几回了,也没管好这个小家伙。 陆蓉做好了饭,自己顾不得吃,盛两碗粥,装几个炊饼,给她阿娘和婶娘送去。 造纸需很多水,家里地方也不够大,陆景堂将草纸造法给了族里,换来诸多方便。 譬如用水这块儿,族里许他们在村子附近的河流下游寻一块地作造纸用。 离得倒不甚远,走过去不过一刻多钟。 而陆文元就跟陆景堂一样,是自己带了午饭。 两个村子隔得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他一个壮年男子,脚程够快,不到半个时辰就能走到。 换成陆蓉一个半大小娘,约莫得走将近一个时辰,来回太远,也不安全。 陆文仲倒是提过,让大哥去他家里吃午饭,陆文元却不愿意。 他和陆杨氏都是不愿麻烦别人的性子,去二弟家中吃午饭,一顿两顿还好,他这地也搬不走,天长日久的,还能顿顿去吃不成?二房也不富裕。 现在天热,他自己带着吃食,冷着吃也不妨碍,就不必去给弟弟弟妹添麻烦了。 让陆文元心寒的是,他来回这么些时日,三房的两块地就在他家的地旁边,他爹娘还有三弟妹操持着地里的活儿,无一人提一句,让他中午去家中吃顿饭。 陆田氏不提也就罢了,三弟不在家,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想跟他这个大伯子单独打交道情有可原。 但是他爹娘竟也提都不提一句,好似分个家,他就不是他们的儿子了。 而且明明已经分了家,有时候却叫他过去帮忙给三房的田地干活,干完活儿,连口水也不给喝,还是二房的侄女儿给他送一口水来。 这事儿陆文元谁都没说,包括他的枕边人。 不过这种事,若是说出来发泄一番,倒是好事。 陆文元这种性格,越是憋着不言不语,心中芥蒂越深。 话说回来,这些情况陆景堂未必没有料到,不过于他而言,阿爷阿奶对他阿爹的冷待,反而是好事。 免得陆文达死讯传回来,他阿爹被一哭求,又心软摊上麻烦。 这不是陆景堂杞人忧天,在梦里,他和陆景贤交锋数次,有两次便是因他阿爹心软,害他吃亏。 这个只有陆景堂知晓的秘密,一直埋藏在他心底,等着某一日爆发出来,轰然如雷。 陆景堂清楚地记得陆文达的忌日是哪日,却不清楚他死讯传回来是哪天。 那场大梦好似他过完了一生,而后留下了年老濒死的“陆景堂”的记忆。 往昔种种,有些不重要的记忆时隔太久已经模糊,比如陆文达死讯是哪一日传来得。 八月初的一天,景年坐在门槛上,两手撑着下巴。 今日阿娘和婶娘会去县城卖纸,阿娘说,回来的时候,会给他带糖饼吃。 没等来阿娘和糖饼,先等回阿兄和两个堂兄从学堂回来。 老远看见阿兄身影,景年一下子扑了上去:“阿兄!” 陆景堂伸手挡开幼弟,“阿兄身上脏,别碰。” 景年这才看见阿兄衣摆沾着一些泥印,小脸一板:“阿兄,谁弄的?” 他阿兄可爱干净了,也不像他总摔跤,这一定是旁人弄的。 三郎撇嘴道:“还能有谁,不就是大郎他们。” 自他们去学堂,陆景贤就带人找他们麻烦。 一开始,是同其他同学讲,说他们生了会传染的毒疹子,故作姿态地让其他人小心。 有几个脑子不好使的,便把这些话当真了,闹着要让他们滚出学堂。 好在学堂的父子很明事理,为他们证了清白,还把几个闹事的学生给教训了一顿。 但是陆景贤挑事,是躲在后头的,包括同其他挑拨,也不是自己出面。 这事追究到最后,竟与他无甚关系! 但他们出疹子的事,除了家里人,根本没人晓得,如何就传到学堂里去了,还不是陆景贤在后头作鬼。 这事过了,后头也不消停,不晓得怎么跟人讲的,将他们几个塑造成欺凌堂兄弟的小人。 真是可笑,不知道是哪个欺凌哪个! 反正现在学堂里有一伙人,一直同他们不对付。 陆景堂倒是想过法子,可陆景贤毕竟先来的,待了几年,有那么三两知己好友,跟着他与陆景堂等人作对为难。 陆景贤的心思,陆景堂倒也还算明了,别看他往常学得一副谦谦君子模样,实际上跟陆芷一路货色,都是见不得旁人好的。 尤其是他们这些堂兄弟姐妹,一同长大,共享着仅有的资源,他多吃多占一些,其他人就得吃糠咽菜,跟在他屁股后头捡他吃剩的。 陆景贤已经习惯且享受着这种与众不同,因此当他发现,曾经跟他身份决然不同的堂兄弟们,竟然也坐进他为之骄傲的学堂,陆景贤便绷不住了。 就如梦里一般,他去读书,陆景贤也唆使旁人找他麻烦。 那会儿他一无所知,虽然不喜陆景贤,还将他当作血脉相连的兄弟看待,也没有三郎四郎同他一起,着实吃了不少亏。 这一次陆景堂早有防备,陆景贤要与他为难,他便丝毫不给他留脸面。 现在学堂里的人都已经晓得,他们跟陆景贤,兄弟不睦。 因着分家时村里传出的一些风言风语,影响到了陆景贤父子的名声,如今陆景贤的处境,远比不上他梦中那般。 回了家里,他也毫不隐瞒,如今他阿娘对陆景贤颇有怨词,不过她一个长辈,不好多说。 景年也是知晓这些事的,脸颊一鼓,气呼呼:“大郎,坏!” 他连堂兄都不叫了,直呼其名,十足气愤。 陆景堂只轻飘飘地叮嘱一句:“不可在旁人面前这般说。” 景年还是气呼呼的,心疼地看着阿兄,眼圈都红了。 “莫哭。”陆景堂想摸摸崽崽小脸,手伸出去,发现有未洗净的污渍,又收了回来。 “阿兄可没有吃亏。”陆景堂说,脸上显出几分得意,少年意气:“他们几个,保准比我伤得重。” 景年吸了吸鼻子:“阿兄痛!” 他不管别人怎样,只管他阿兄。 “大郎坏!”崽崽攥着小拳头,凶巴巴的:“年哥儿,打他!” 陆景堂心里又酸又软,恨不得将幼弟抱在怀中好好亲近亲近。 三郎羡慕地看着堂兄弟兄友弟恭,满心幽怨地冲他亲兄弟翻了个白眼。 他的好弟弟,打架的时候往他身后躲,把他当肉盾,阿娘这是给他生了一个什么大冤种兄弟啊! 第311章 “晚上留下吃饭吧。”陆景堂对三郎四郎兄弟俩说。 “不好吧,阿娘要骂了。”三郎拒绝得很不真诚。 其实分家之后,大房二房家境改善,吃得比以前好多了。 但是小孩子就喜欢在别人家吃饭,好像别人家的饭食香一些。 “婶娘……婶娘跟阿娘去换钱啦!”景年举手小手,开心地跟兄长分享:“阿娘给年哥儿买糖饼哦!” 三郎眼睛一亮,四郎嘟囔:“阿娘怎地不给我们买……” 这可真是别人家的阿娘。 景年忙道:“我阿娘,是年哥儿的阿娘!” “知道嘛,四郎说的是你婶娘,我们阿娘。” 小崽崽有时候会弄不清楚这些人际关系,陆景堂会耐下性子同他好好讲讲,三郎四郎两个就没那么多耐心了。 “阿兄,那我们便先留下,待会儿同阿娘一起回家。”三郎找了个理由。 陆景堂不置可否,陆蓉端了凉茶过来给他们喝。 说是茶,不过是陆景堂采回来的薄荷叶,洗净后泡水。 他采过两回,陆蓉便认识了,每日采了新鲜的回来。 “阿姐,我要多多哒!”崽崽捧着杯子喊。 景年特别喜欢薄荷茶,他喜欢那种嘴里凉丝丝的感觉,好像连呼吸都带着凉凉的气息。 “不可以。”陆蓉不给他添。 三郎一口气喝完杯中的水,又添了一些,不在意道:“就给他一些嘛。” 一口茶水而已。 陆蓉无奈道:“你晓得什么?!” 她鼓着脸颊跟陆景堂告状:“阿兄,今日年哥儿趁我不注意,喝光了一壶茶水。” 崽崽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陆景堂将幼弟拎进怀里:“阿姐说得是不是真的?” 崽崽点了点头,心虚地将脸埋进阿兄怀里,不敢看他。 陆景堂摸了摸他小肚子,还好,不算太鼓。 但是薄荷茶凉气重,自家这个崽又是个贪凉的,不能惯着他。 陆景堂板了脸:“既喝饱了水,待会儿阿娘带回的糖饼,便不要吃了。” 景年倏地睁大眼睛:“要吃!” “吃不下了。”陆景堂严肃地说。 “年哥儿吃得下!”景年着急地跟阿兄解释,他吃得下的! 陆景堂:“吃得下?” “嗯嗯。”景年忙不迭地点头,生怕说晚了,阿兄就不让他吃糖饼了。 陆景堂沉思片刻,在崽崽担心的目光中,缓缓开口:“那就吃半个吧。” 半个! 糖饼很小的! “一个!”景年试图跟阿兄讲条件:“年哥儿吃一个饼饼!” “不行。”陆景堂毫不犹豫拒绝了:“半个,或者没有。” “有!有!”景年委屈巴巴:“年哥儿,吃半个。” 陆景堂摸摸崽崽发顶:“乖,下次不许喝那么多凉茶。” 景年瘪着嘴,安慰自己,有半个饼饼,已经……已经很好了。 三郎笑嘻嘻道:“五郎,剩下半个,我帮你吃吧。” 勉强安慰好自己的景年:“……” 呜……他不喜欢堂兄了。 因为预想好的饼饼成了半个,景年重新坐回门槛上,等着阿娘回来。 他要选一个大大的糖饼,这样就可以多吃一点啦! 陆景堂叮嘱弟弟妹妹看好幼弟,自己回房温书。 有时候说子肖父,还是有些道理的,三郎四郎两个,倒也不是说不认真,就是学不太进去的感觉。 都是很机灵的小郎,反应灵活,头脑也不差,偏偏背书慢得很。 因为读书的机会很难得,两人在学堂勉强学着,下了学,便很不愿意再看书。 如今景年家里租住的这个小院足够大,陆景堂尽可独自在卧房中温书学习。 景年也乖巧,晓得阿兄要读书,这种时候从不去烦扰他。 家里的经济问题也因为草纸生意暂且得到缓解,陆杨氏等人每隔两三天往县城送一回纸,技术熟练后,一次能得六七百铜钱,多的时候,甚至能有七八百文。 刨除成本,还有三四百文的赚头,两家一分——因是陆景堂出的造纸方子,二房表示他们拿个两成,或者给些工钱便成。 陆文元和陆杨氏自然不肯,陆景堂也帮着劝说,他阿爹阿娘都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买卖这事还得落在二叔二婶身上。 最后定了四六分成,二房夫妻觉得占了兄嫂便宜,干活越发卖力。 现今还没干到一个月,但是算下来,每家一月能有一二两银的收益。 要知道,当初陆家没分家之前,十几亩地一年出息也不过二十来两,几乎是全家的收入大头。 这造纸的活儿,虽说累了些,可家里的女眷便能做,孩子们也能帮上忙,来钱也多,短期内便能见到现钱,是极好的活计了。 家里欠的租金已经还上,也有了活钱可用,陆杨氏最近心情好极了,私下跟孩子念叨过几次,说这家是分对了,真是因祸得福。 她是极容易满足的人,生活稍微好过一些,便觉得心满意足。 前几日听人提起他们家三房那个即将考中秀才的小叔,陆杨氏特意同几个孩子讲,说自家现在过得也不错,便是小叔考中了,也别多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陆家三个孩子也对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陆景堂不用说了,早就巴不得快些分家。 陆蓉原本有些不服气,用了那么多钱,就这么算了?里头还有她阿姐的聘礼呢! 但是分家之后,不用天天提心吊胆,莫名其妙便挨一顿臭骂。 没有干不完的活,能吃饱肚子,家里的好东西,一定会有她一份,隔几天便能吃一次鸡子,还吃过阿娘从县里带回来的糖饼。 这是陆蓉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有时候半夜醒来,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 陆蓉心中的怨气,是在这样平顺喜乐的日常生活中渐渐消磨掉的。 唯一遗憾的是,分家分得太晚了,否则阿姐也不用那么着急地嫁出去。 不过阿娘说了,等她再攒些钱,便买些东西去看她。 至于景年,小崽崽别无所求,能填饱肚子就是好日子。 要是能快些长大,跟阿兄一起去上学堂。就更好啦! 这是崽崽的大愿望,小朋友总有许多梦想,比如今日,他最最想的,便是希望阿娘买回来的糖饼大一些,他可以多吃一点。 景年坐在门槛上等啊等啊,等了好久好久,比他等阿兄下学还要久。 崽崽等得累了,跑回去找阿姐:“阿娘怎么还不回来?” 陆蓉皱着眉头,看了看天色,这个时候阿娘确实该回了。 三郎说:“我去村口看看。” 四郎起身:“我也去!” “年哥儿也去!”景年嚷嚷道。 “不不,你不去。”三郎学着崽崽的口头禅逗他。 “去,年哥儿去!”景年急了,扒拉着堂兄的胳膊,差点儿蹦起来。 四郎喜欢跟兄长对着来:“五郎,我带你去。” 景年抽抽小鼻子,去牵四郎的手,乖乖道:“谢谢四哥。” 三郎又不干了:“我带你去,别理他。” 景年牵着堂兄的手不吭声了,崽崽也是有脾气的! 四郎立刻嘲笑起来,三郎扑过去要同四郎扭打,陆蓉忙将幼弟牵到一旁,担心他们不小心碰到崽崽。 景年撇撇嘴,堂兄好幼稚,他都不跟阿兄阿姐打架的。 “阿姐,你带我去找阿娘。”他不想跟堂兄一起了。 陆蓉刚要答应,忽见阿娘从门外走进来,步伐踉跄,神思不属。 景年小,不如陆蓉会看人神色,一见到阿娘,兴高采烈冲了过去:“阿娘!” 长辈面前,三郎四郎也不打闹了,乖乖站好。 “伯娘,我娘呢?”三郎问:“她没同你一起吗?” 陆杨氏脸色苍白,似是受了什么惊吓,呆呆地抱着幼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阿娘……”景年后知后觉地发现,阿娘好像不太对劲。 陆杨氏忽然抱紧了景年,声音颤抖道:“三郎四郎,你们今日便在我们家住下。” “为什么?”三郎问:“我阿娘说的吗?” 陆杨氏点头,仓皇问道:“二郎呢?” 因着陆景堂这段时间的表现,不知不觉,已经成了家中的半个主心骨。 陆杨氏遇到事,立刻便想到要与长子商量。 “阿兄读书!”景年摆着小手:“不打扰阿兄。” 陆杨氏勉强朝他笑笑:“年哥儿乖,去跟阿姐玩儿。” 她将幼子推向女儿身旁,脚步匆匆往陆景堂房间走去,敲开了房门。 “什么事啊?”三郎伸着脖子,一脸好奇。 四郎转着眼珠子:“咱们去窗子下面听吧!” “不行!”陆蓉险些蹦起来拦他们:“阿娘不让听!” 若是阿娘允许他们知晓,就不会去房里找阿兄,而是会叫阿兄出来。 “听一下又不碍事。”三郎四郎两个,这时候配合默契了,一个挡着陆蓉,一个往窗下钻。 三郎边跑边压低声音道:“只要你不告状,谁会晓得?!” 陆蓉不愿摊上“告状精”的恶名,不敢高声叫喊,只能追着双胞胎跑。 景年看着兄姐前后追着跑了,歪着小脑袋想了想,也追了上去。 崽崽腿短跑得慢,等他追上兄姐,三郎四郎已经矮着身子蹲在了窗户下面。 陆蓉一脸着急,却不敢高声张扬。 景年跑过去,抓着阿姐衣角,仰头看着窗棂。 隐约的谈话声从窗户里飘出来,是阿兄的声音:“您先别急,这事急不来,是谁跟您说的,消息可靠吗?” 景年想,阿娘是遇到困难了吗? 紧接着,他就听见了阿娘的声音,有些急促,有些慌乱:“可靠!那人你二婶认识,是你三叔同窗家的娘子,往常有过交道。” “二郎,你三叔死了,这可怎么办啊?!” 第312章 景年穿上了新衣裳,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穿新衣裳。 以前都是穿阿兄阿姐的旧衣裳,分家时间太短,家里条件改善的有限,顶多偶尔买些好吃的哄哄嘴巴,做新衣花的钱和时间,可不是买两个糖饼,几个鸡子能比的。 景年摸着新衣,这是阿娘买了麻布自己做的,她也会织布。 但是阿娘说,时间太紧来不及了,便去村里其他人家,买了麻布给他做新衣。 “阿姐……” “嗯?”陆蓉低头:“怎地了?” 她也在整理身上的麻布衣裳,一样的料子,都是这次一起新做的。 “阿姐,为什么三叔死了,我们就穿新衣裳了?死是什么好事吗?”景年好奇地问。 陆蓉一把捂住崽崽的嘴:“可不能乱说!” 景年眼睛瞪得溜圆,他没有乱说! 陆蓉被吓了一跳,千叮咛万嘱咐,让景年千万不要再说这些话,尤其是在长辈面前。 景年一脸茫然,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 死到底是什么啊?为什么阿姐说不是好事,阿娘却要给他做新衣裳,四堂兄还说,要去吃席了。 吃席和穿新衣,不是好事吗? 想不明白的崽崽,被阿爹抱着,被阿娘牵着,回到了他曾经住的家。 虽然才离开很短的时间,但再看到以前的家,竟有种陌生的感觉。 老宅子确实有了很大变化,门帘两旁挑了两个白灯笼,夏日炽热的阳光洒在灯笼上,刺得人眼晕。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景年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的人。 他个儿矮,看不到人脸,只能眼前是一条条腿快速走过。 耳边是喧哗的人声,许多人在哭,景年吓得贴紧了阿娘的腿。 他们进了院子,院里多了一个棚子,上面缠着许多白麻布。 景年看见了三婶娘,她平日并不和善,倒也不是说对他们恶言相向,就是……就是景年也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反正跟二婶娘并不一样。 他觉得,三婶娘不喜欢他们。 景年也不喜欢三婶娘,不喜欢大堂兄和二堂姐,他们对他不好,还欺负他阿兄阿姐。 可是现在他们都在哭,他们穿着他一样的白衣,捂着脸哭得伤心极了。 三婶娘站都站不稳了,歪着身子要往下倒,她身旁的几位妇人慌忙扶住她。 二堂姐两眼肿得像桃子,不断用手帕拭泪,倚靠在她阿娘身侧,呆呆看着棚上的白布,不知在想什么。 他还看见了大堂兄,大堂兄脸色像纸灯笼,颜色惨白。 以往三郎四郎会背后嘲他,说他在学堂养一身白嫩皮肉,比小娘还小娘。 可今日,景年觉得他的脸色白得像要裂开了。 陆景贤不说话,也不哭,头上绑着一条孝巾,脊背微弯,站在那里像一棵还没长成就快枯萎了的树。 景年突然哭了起来,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哭。 年幼的崽崽突然明白了,死真的是一件特别不好的事情,尤其是对死掉的人的亲人来说。 哭泣的幼崽被阿娘抱入怀中,陆杨氏晃着身子,轻轻拍抚着幼子的脊背。 “年哥儿不怕啊,阿娘在呢……”陆杨氏朝女儿招招手,让陆蓉同她一起到院子外面。 她将啼哭不休的幼子交到女儿手里,殷切叮嘱:“蓉娘,你看好弟弟,莫带他进去,阿娘要去帮忙。” “年哥儿怎么了?”陆蓉抱着哭唧唧的弟弟问。 陆杨氏面带愁容:“许是受了惊。” 景年平日不是爱闹腾的那种孩子,乖得很,忽然啼哭,还是在这种场所,她当娘的,自然忧心。 小叔子死得太突然,哪怕已经分了家,这种时候,也该去搭把手,只能先将幼子,交给女儿照看。 陆蓉听了阿娘的话,将幼弟带到老宅后头的菜园子里玩耍。 以前还没分家的时候,她总是在这里干活,对这里十分熟悉。 分家的时候,因为他们一房要搬出去,这块菜地就没分给他们,而是一分为二,给了二房和三房。 陆蓉带着景年往二房的菜地走去,想找点儿能进嘴的蔬菜哄哄幼弟。 景年哭了一会儿,被转移了注意力,现在也不哭了,牵着阿姐的手往胡瓜架子里头钻。 两个小孩儿身量都不高,穿的衣裳颜色也不艳,往四处攀着枝蔓藤叶的瓜架子里一钻,几乎看不见人影。 景年很喜欢这种藏起来的感觉,像一个有趣的游戏,他故意矮着身子躲在藤叶中,让阿姐来寻他。 陆蓉更愿意找一找有没有遗漏的胡瓜可以吃,对于幼弟的游戏,她半敷衍的配合着,只要看着崽崽,别让他走丢就好了。 姐弟俩在瓜架里玩了一会儿,陆蓉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胡瓜,这东西虽然结得不少,耐不住家里人多肚大,根本不够吃。 以往没分家的时候不敢光明正大地来,分家之后,三郎四郎两个一有机会就往菜地里钻,萝卜苗都能掐一截往嘴里塞,更别说水嫩清脆的胡瓜了,早被他们兄弟两个薅了个干净。 没有收获,陆蓉拍拍手站起来,叫着景年名字,让他出来。 “阿姐!”景年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怎么了?”陆蓉连忙拨开藤蔓走过去。 “看!” 崽崽蹲在一藤叶子下面,两眼亮晶晶地指着最下面被叶子盖住的缝隙。 “什么?” “瓜瓜!”崽崽半掩着嘴巴,好像怕声音大了,会将那个胡瓜吓跑。 陆蓉一听,立刻蹲下身,歪着脖子往那边看。 还真有一个漏网之瓜! “我们年哥儿眼睛真好!”陆蓉激动地夸了幼弟一句,一手撑着地,一手去够那个胡瓜。 景年蹲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 那个胡瓜位置很刁钻,在两个交叉的架子后头,靠近地面,又有许多落下来的藤叶挡着,否则早遭了三郎四郎的毒手。 陆蓉费了点力气,才将那个胡瓜摘来。 以为靠近地面,瓜皮上沾了不少泥点子,许是下雨的时候溅上去的。 陆蓉本想在身上蹭一蹭,视线落在新衣上,动作一顿。 她对眼巴巴看着她的幼弟说:“年哥儿,我们回去洗洗再吃吧。” “好!”崽崽答应得清脆,“给阿兄吃,给阿娘吃。” 犹豫了一下,又说:“给阿爹吃,一点点。” 分家后这段时日,陆文元的表现终于像个父亲,好哄的崽崽也渐渐开始接受他。 “好。” 陆蓉说着,想起身拉幼弟起来,她刚站起来一半,身子还没直起来,突然听见了说话声。 陆蓉还以为是三郎四郎寻过来,担心胡瓜被他们分走,立刻又蹲了回去,还压了压景年的脑袋,压低声音:“别动。” 景年抱着膝盖,歪着头将脸颊贴在膝盖上,安静看着阿姐。 来的不是三郎四郎兄弟俩,两人交谈声渐近,陆蓉便听出来了。 景年也听出来了,无声道:“大堂兄,二堂姐。” 是陆景贤和陆芷。 陆蓉皱着眉头,她宁愿来的是三郎四郎,便是被发现了她摘到的胡瓜,分他们两个一截就是了。 这两人才难缠,陆芷要是看见她和年哥儿躲在菜地里,指不定就要胡搅蛮缠地说他们偷东西吃,毕竟这块菜地,已经同他们大房没有关系了。 这可不是她恶意揣度,之前没分家的时候,陆芷就告过她这种刁状,害她被阿奶打骂。 于是陆蓉越发不愿意出来,将手指竖在唇前,“嘘”了一声,示意幼弟不要讲话。 景年两只小手捂住嘴巴,只露出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 他觉得好奇怪,刚才堂兄堂姐不是还在前面哭嘛,怎么又跑到后面来了? 他们也想吃瓜瓜吗?那……那他也不想把他的瓜瓜分给他们。 陆景贤和陆芷并没有朝菜园子走过来,陆景贤四下看了一圈,没看到人影。 今天不管是家里人还是来客,都聚在前院,没谁会往菜园子里钻,因此他才摒弃了他和他阿爹的书房,叫上陆芷到屋后来。 再远也不方便,他们不能离开太久。 陆芷哭了太久,还没止住哭意,抽噎着问:“阿兄,你叫我来做什么?” 陆景贤沉默片刻,开口时嗓音嘶哑:“哭有什么用,哭能让阿爹活过来吗?你现在应该想的,是我们往后如何。” 陆芷大约还没反应过来:“往后……” 陆景贤不耐烦同她绕圈子,直言道:“对,往后。阿爹死了,阿娘会改嫁,如今我们陆家三房已经分了家,阿爹心善,只要了两亩田地。” “两亩地……”陆景贤冷笑一声,“两亩地够做什么,出不起你的嫁妆,也供不了我读书。” 他直直地看着同胞妹妹:“阿芷,我们完了。” 陆芷被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一时间回不过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慌忙反驳道:“不、不是的,阿娘不会改嫁,我们……我们可以种地……种地……” “会,阿娘会改嫁,阿爹死了,我们家没指望了,她当不了秀才娘子,还有我们两个拖油瓶。” “种地?是你会种地还是我会种地?你十三了,陆萍十四便已出嫁,一年时间,我攒不下你的嫁妆,你只能嫁给不求嫁妆的村汉、猎户、屠夫。” 他晓得,陆芷平时最瞧不起这些人,她想同阿娘一般,嫁一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 陆芷被陆景贤说的话吓到了,眼泪止不住地又涌了出来,求助般地看着她胞兄。 “阿兄,我不想嫁给村汉屠夫,阿兄你帮帮我,我……我可以嫁给你的同窗,你帮帮我,你就我一个阿妹啊!” 陆景贤叹了口气:“原本阿爹是想待他高中后,在他同科里寻几位家境优渥的,看看谁家小郎出色,替你说和说和,可如今……” 陆芷哭得更惨了,她的好姻缘啊! 陆景贤继续道:“我的同窗怕是不成,那传消息回来的人,怕是与阿爹有仇怨,竟如此编排阿爹的死因,我们离得远,不知晓缘由,也无从辩驳……” “如今阿爹名声有瑕疵,阿娘若是再改嫁,夫死母嫁,我们兄妹两个……” 他话未说尽,陆芷却已经领会到他的意思,吓得头脑发麻,浑身打着哆嗦。 如今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婚姻结得是两姓之好,小辈儿,尤其是小女娘,不多露面,结亲便看家境背景,父母人品。 他们这种情况,陆芷若是嫁妆不丰,怕是连寻常村汉也嫁不得了,只能寻那些老的、丑的。 “阿兄,你救救我,我不想……”陆芷哽咽难言。 陆景贤似是很为难,说她也无法,陆芷哀求半晌,他才道:“只有一法……” 第313章 陆景堂看着面前神情慌张的弟妹,自己倒是四平八稳,一点儿不着急地样子。 “他真这么说?”陆景堂问。 陆蓉忙不迭地点头:“真的!陆大郎他想让阿爹和二叔继续供他读书,咱们都分家了,还打咱们主意,他不要脸!” 陆蓉连堂兄都不叫了,直接喊陆景贤陆大郎。 “是吧年哥儿,他就是说了。”陆蓉向另一个在场崽求证。 “说了!”崽崽板着小脸,努力做出很生气的模样:“坏!阿兄读书,不要大郎。” 连景年这么小的崽崽都晓得,以前陆景贤能读书,他阿兄就不能读,如今阿兄好不容易可以去学堂读书,要是让阿爹给他读书,那阿兄岂不是又不能读书了? 陆蓉愤愤道:“他也就忽悠陆芷那个傻子,什么他继续读书,才是一家人唯一的出路,他就是想骗陆芷帮他,逼阿爹和二叔供他读书!” 听听他都教给陆蓉什么?陆景贤这个当兄长的,竟然让陆芷在众人面前跟她阿爹还有二叔说,要自卖其身,供兄长读书。 就是赌准了阿爹和二叔会拉不下面子,也狠不下心肠。 陆景堂摸着下巴:“这话到也没错。” 陆文达死得不光彩,名声算是毁了个稀烂,三房也没有多少财产。 他做了预知梦,晓得陆田氏如今腹中已经怀了陆文达的遗腹子,不会改嫁,陆景贤却不知道。 而他却很明白,他母家舅舅舅母是怎样的人品性子,便是陆田氏自己没有改嫁的意愿,她娘家人也不会眼看着她陷在陆家这个没有指望的泥坑里头,必定会逼他改嫁。 父亲已经死得名声丧尽,若是母亲再改嫁,纵然会跟陆景贤说的那样,对陆芷的婚事产生非常大影响,但他自己同样的未来同样也会被断送。 陆满仓和陆刘氏都已年高,指望他们种着两亩薄田,再供养陆景贤读书时不可能的。 但他一旦从学堂退学,以后再想回去,几乎没有可能。 陆家三房这个情况,除非有一笔天降横财,否则眼瞅着要走下坡路,回不去了。 所以陆景贤才绞尽脑汁,不惜诱导胞妹在他父亲的灵堂前以卖身威逼两位伯父,就是为了自己能继续读书。 陆景堂并不意外,陆景贤没有反应才会奇怪,在那场梦里,他与陆景贤打了多年交道,陆家大郎,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陆蓉:“阿兄!” “阿兄!”景年也学着阿姐嚷嚷。 陆景堂好笑地摸摸幼弟发顶:“莫慌,咱们这不是已经晓得他们的打算了,告诉阿爹和二叔便是。” 在梦里,陆文达死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分家,他也不晓得三房做了什么,能让二老出面逼两个儿子继续供养陆景贤读书。 但是这一次,陆家三房已经分家,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再让另外两房的伯伯供一个隔房的侄儿读书,人家自家孩子都供得艰难呢。 于是陆景贤只能另想他法,目前的情况是,便是他提了二老也会觉得不合理,是个正常人听来都会觉得不合理。 这种不合理的要求,又不能由陆景贤自己来提,所以陆景贤跟陆景堂梦里不同,干脆换一种思路,老的不行上小的,让陆芷来卖惨。 不得不说,陆景贤算盘倒是打得挺响,这个计划也有很大的成功率,人家都豁出去了,要在亲爹的灵堂搞事,这么猝不及防的,他爹和二叔还真有可能抹不过面子,在众人面前,被形势逼迫着答应下来。 当着来来往往奔丧人的面,这种话一旦承诺下来,想改口可就难了。 不过他这个计划,关键在于打陆文元和陆文仲一个措手不及,两人慌乱之下才有答应的可能。 若是他们提前知晓了呢?知道一切都是陆景贤这个好侄子的谋划,是他胁势逼迫,两人作为长辈,被一个晚辈算计,逼到了脸上,因为他父亡的那点儿同情,恐怕也要被消磨殆尽了。 陆景贤大约自己也清楚,所以才让陆芷出面,偷偷摸摸地躲在屋后诱导胞妹。 至于他为何今日才同陆芷讲,这个就不清楚了,许是父亲的死讯对他冲击太大,一时间没回过神来,毕竟陆景贤再怎么自私善算计,也不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又或许是因为他临时想到这个计划,或者担心陆芷太早知晓,露出马脚,让人看出端倪。 总而言之,他选了今日,又选了个好地方,偏偏运气不好,撞上了景年跟陆蓉。 两人真不是有意偷听,他们是去摘瓜的。 是陆景贤他们堵住了出菜园子的路,两个小孩儿担心被发现,才一直躲着没出来,结果听了个全场。 出来的时候,他家小五郎还抱着那个胡瓜呢。 “行了,你们去玩儿吧,这事不用你们管了。”陆景堂挥挥手,打发弟妹去玩。 知晓了陆景贤的打算,接下来就好办了。 陆蓉撇嘴:“我帮忙了,阿兄你用过就扔!” 景年像个小捧哏:“不不,不扔,不扔年哥儿。” 陆景堂忍俊不禁:“是是,阿兄舍不得扔年哥儿。” 他从荷包里摸出几文铜钱,原本想都给陆蓉,视线撞上眼巴巴看着他的崽崽,陆景堂分出两枚铜钱给了幼弟:“货郎在那边,拿去买饴糖。” 货郎走街窜巷,挑着货箱在各个村子中穿梭,像五里村这种村子,很长一段时间才来一次。 但是今日有丧,这种事虽然不太好,但不可否认,婚丧嫁娶,乃人伦大事,天然聚拢人气。 有耳目聪明的货郎,听到消息便会赶来,不管是缺东西的主人家,还是来参加婚礼或者吊唁的客人,看见货郎,多多少少会买些东西。 陆蓉得了钱,嘴不撇了。 她用手指拨弄着掌心的几枚铜钱,以前她可没这机会,村里来了货郎,她若是在外头,也只敢远远看着,看着别人家小孩儿买饴糖买头绳。 分家之后,虽然伙食改善了,但阿爹阿娘也不给他们钱,倒是阿兄,明明是去读书的,也不见阿爹阿娘额外给他零用,他手里总有钱花。 “走,年哥儿,阿姐带你去买糖。”陆蓉一挥手,捏着几枚铜板像手握巨款。 饴糖一文钱就能买指甲盖大的一块儿,他们手上的钱能买好几块儿呢。 景年一听有糖吃,倒腾着小短腿跟在阿姐身后跑。 跑了几步,又停下来,扭头朝目送他的陆景堂喊:“阿兄,等我给你带甜甜!” 陆景堂笑着挥手,等弟弟妹妹的身影看不见了,陆景堂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扯了扯唇角,冷哼一声,扭身回了院中。 景年这是第二次到货郎这里买东西,还有一次是阿兄带他来的,给他买了几块饴糖,还给阿姐买了红色的头绳,可漂亮啦! 不过上次是阿兄掏钱,这次是他自己掏钱,感觉完全不一样。 还没有货柜高的崽崽,踮着脚尖,举着两枚铜钱,奶声道:“阿叔,要买甜甜!” 货郎也喜欢这样甜润润的崽,笑眯眯给他选了两块又大又完整的糖块儿。 独自完成一次交易,可把崽崽得意坏了,小胸脯挺得老高,手里捏着包了两块糖的小纸包,恨不得给所有人瞧一瞧。 “阿姐,我买了甜甜!”败在胆怯之下的景年,选择先向阿姐炫耀一番。 陆蓉正在看货郎推荐的几个毽子,从没有任何玩具的陆蓉对色彩艳丽的毽子十分心动。 但是这毽子卖得十分昂贵,最便宜的也要十文钱一个,陆蓉手里只有七文钱。 “我这毽子卖得真不贵。”货郎见陆蓉喜欢,立刻将目标转移,用手拽着毽子上的毛毛说:“你看,结实着呢。” 陆蓉不是很在乎结不结实,她就是喜欢。 可她钱不够。 “阿姐……” “嗯?”陆蓉回过神,见幼弟举着两颗饴糖,满脸期待地看着她,以为他是想要更多的糖。 陆蓉抠了抠掌心的钱币,笑着说:“阿姐给你买糖。” 景年连忙摇头:“阿姐,我有,我买甜甜啦!” 他踮着脚,看了看货柜上的几个毽子,轻声问:“阿姐你想要吗?” “想啊。”陆蓉倒也直白,没跟崽崽藏着掖着。 “你买!”景年趴在货柜边上,也觉得阿姐看中的这个很好看。 陆蓉将手里的钱一摊:“钱不够,算了,咱们买糖吃吧。” 景年想了想,把他装着糖块儿的小纸包放进阿姐掌心:“够吗?” 陆蓉心头一暖,无奈摇头:“不够。” 崽崽外头想了想,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抠啊抠,又抠出几枚铜钱,抠出来一枚往陆蓉手里放一枚,足足有五枚。 陆蓉都惊住了:“年哥儿,你哪来的钱?” “阿兄给哒!”崽崽笑嘻嘻地说:“阿姐,都给你,够吗?” 有时候陆景堂逗他玩儿,会给一两枚铜钱,景年以前没买过东西,不晓得铜钱怎么用,到处塞,荷包里塞的最多。 当然够了! “真的给我?”陆蓉说:“这些可以买五个糖。”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五个真的很多了。 景年咽了口口水,挥了挥小纸包:“年哥儿有,圆圆给阿姐,买毛毛!” 陆蓉感动地抱了抱幼弟,拿了三文钱,剩下的都给景年装了回去。 成功买下毽子,陆蓉高兴坏了,拿着她的第一个玩具舍不得踢,要一直捏在手上。 景年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了,这个毛毛也就是好看嘛,没有什么用的,不过阿姐喜欢就行了。 还是糖好,甜! 景年含着一块糖,要把另一块给阿兄。 第314章 景年一颗糖攥了一路,走到大门口,三郎不知从哪窜出来,蹦到他们面前,得意洋洋地炫耀手里的一把炒黄豆。 村里待客无非就那几样东西,黄豆、花生之类的,都是自家地里的产出,平时舍不得吃,等到家里来了客人,或煮或炒,凑个两盘拿出来待客,面上也好看一些。 此时还没到开席的时候,正经的好菜吃不到嘴,这些小零嘴就十分受欢迎了。 因为数量有限,一般主人家的孩子是不会去拿这些东西的。 三郎作为半个小主人,偷偷摸摸抓了把炒黄豆。 “你哪来的黄豆?”陆蓉觉得很不可思议:“阿奶没骂你吗?” 三郎看着陆蓉手上的毽子,同样觉得不可思议:“你哪来的毽子?不是,你哪来的钱买毽子!” 他刚在货郎那里看见了,就这么一个破毽子,十文钱,能换三个鸡子,十小块饴糖! 陆蓉得意地仰着下巴:“我阿兄和年哥儿给我买的!” “年哥儿?”三郎诧异地看了眼矮墩墩的小崽崽,二兄给陆蓉买还能理解,二兄是个有本事的,书读得好字也写得好,连先生都夸,就这还有时间搞钱。 可年哥儿……他一个小崽崽,别说挣钱了,不被卖了就算好的。 “五郎,你手上拿的什么?”三郎眼尖的发现景年小手里攥着的纸,好像是货郎用来包糖的。 景年慌忙将手藏到背后:“不不……” “不啥,给我瞅瞅。”他越是藏,三郎越是好奇。 “不不,不要!”景年急忙往阿姐身后躲,小脸憋红:“给阿兄哒!” 提到陆景堂,三郎讪讪停手,让二兄晓得,准没他好果子吃。 “不看就不看。”三郎强撑着骄傲:“我有炒黄豆。” 陆蓉气他方才吓唬景年,嘲讽道:“炒黄豆吃了放屁。” 三郎气得跳脚:“你一个小女娘,能不能矜持点儿,动不动屁啊屁的!” 陆蓉翻了个白眼:“我不说你就不放啊?” 三郎被怼得内伤,手里的黄豆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最后愤愤吐出一句:“有辱斯文!” “嘿!”陆蓉双手叉腰:“上了几天学,还把你上出劲儿了,你还偷拿黄豆呢,你才有辱斯文!” “你、你……哼,不跟你一个小女娘计较。”三郎一甩手,干脆跑了 “还不跟我计较,是我懒得跟你计较。”陆蓉嘟囔道。 景年以为阿姐被堂兄欺负了,板着小脸:“告诉阿兄!” 崽崽自己还小,打不过堂兄,但是阿兄无所不能! 陆蓉忍不住笑了:“算了,你看三郎都被阿姐骂走了。” 行吧。 景年撇撇嘴,不跟阿兄说三堂兄欺负阿姐了,跟阿兄说,三哥要抢他给阿兄的甜甜! 姐弟俩手牵手往回走,虽说是死了亲人吧,但是也就刚来的时候,景年受氛围冲击,突然哭了一场,然后就没事了。 他还太小,不太能领会死亡的真正含义。 姐弟两个对这个不常见面的叔叔都没有太多感情,陆蓉从小受了太多委屈,陆芷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没少给她找麻烦。 对于陆文达这个陆芷的大靠山,陆蓉心里是有几分怨气的。 不过人死都死了,心里还是有些感伤,来的时候也想好了,陆芷要是再找她事,她就忍一忍,人家都没爹了,她爹还活着呢。 可是没想到,陆芷没找她的事,准备坑他们全家了。 陆蓉心里那点儿感伤一下子全没了,陆芷就不值得同情。 还有陆景贤,那个坏家伙,就知道算计他们,真不是个东西! 想到陆景贤,陆蓉连忙加快步伐,还不知道阿兄那边怎么样了。 景年倒腾着小短腿,跑的飞快。 “阿兄!” 崽崽远远看见阿兄同阿爹二叔站在一起,飞奔过去。 陆景堂把幼弟抱起来:“跑这么快做什么,当心摔了。” “不不,年哥儿不摔。”景年抱着阿兄脖子,跟阿爹和二叔打招呼。 陆文元愁眉不展,陆文仲神色还算轻松,同景年说笑几句,才转向陆景堂:“我和你阿爹这就去了,二郎你……” 他似乎是想叮嘱两句,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说的都是多余,侄子比他和大哥强多了。 “阿爹去干嘛?”景年问。 “去办事情了。”陆景堂含糊一句,“年哥儿买到糖了吗?” 崽崽点点头,两眼亮晶晶的,把小手里攥着的纸包给他看:“阿兄,给。” “给我的?”陆景堂诧异,他一共也就给了幼弟两文钱。 陆蓉追过来,语气发酸:“攥了一路,说要给阿兄,旁人谁都不给。” “阿兄不爱吃糖。”陆景堂嘴上这么说,眼里的笑都快溢出来了。 他看了妹妹一眼,恶趣味横生:“年哥儿没给阿姐分糖吗?” 崽崽老老实实摇头,他给阿姐钱钱,买毽子啦! 陆蓉看着阿兄脸上的笑,低头看看手里的毽子,年哥儿给阿兄买糖花了一文钱, 算了,好歹年哥儿的钱,也是阿兄给的,就让他高兴高兴好了。 兄妹两个都觉得自己得到了幼弟的偏爱,各自满意,看向对方的眼神,都带着同情。 今日客人多,他们老在这里躲着不是办法,陆景堂抱着幼弟往外走。 陆蓉惦记着方才听到的消息,追着问阿兄。 陆景堂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此处人多眼杂,不适合谈话。 陆蓉心里着急,脸上也带出些表情,陆景堂便安慰道:“放心,已经安排好了。” 景年附和:“阿兄都安排好啦!” 奶声奶气的小嗓子,偏说着大人话,逗得陆蓉紧张不起来了。 “你晓得什么,就安排好了。” 景年鼓起脸颊,不服气道:“年哥儿晓得,阿姐忧心阿爹被大郎和二堂姐哄了,阿兄就不能读书了。” 陆景堂一把捂住他的嘴:“不可直呼兄长排行。” 陆蓉诧异地看着他,她早就晓得五郎聪慧,没想到他这么聪明,才两岁多的崽呢。 “呜呜。”景年扒开兄长的手,“不说就不说。” 他从阿姐的反应发现他猜对了,得意地抬着小下巴:“阿姐,是不是。” “是是是,我们家小五郎最聪慧了。” 崽崽两手捂着脸,被夸得不好意思。 陆景堂和陆蓉都忍不住笑起来,求夸奖的是他,随便夸一夸又脸红。 有景年插科打诨,气氛一下子轻松许多。 陆蓉想想也是,天塌了还有高个儿的顶着,阿兄比她厉害多了,他说没问题,她还操个什么心。 想通之后,立刻觉得身心舒畅。 “你买了毽子?”陆景堂也看见了妹妹手里的毽子,随口问了一句。 他没买过这个,不清楚自己给的钱不够。 “嗯,这个毽子很漂……怎么回事?”陆蓉看着急匆匆往堂屋走的亲友们,下意识扭头看向阿兄。 “走。”陆景堂急步想前,陆蓉连忙跟上。 两人挤进堂屋,屋里已经站满了人,他们阿爹和二叔陆文仲以及几个村老、族中长辈都在中间。 他们都是来吊唁陆文达的,否则一时半会儿人也集不齐。 陆满仓和陆刘氏在外面一圈,三房的母子三个在二老身旁,陆田氏一脸惊喜,眼泪都顾不得掉了。 陆景贤脸上的愕然还未散尽,陆芷则神情复杂,喜中掺着忧,还有几分无措。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景年听见他们在夸奖他阿爹和二叔仁义。 一个年纪很大,长着白胡子的老人又问了一句:“陆文元,陆文仲,你们想好了?真的要将田地赠予三房?” “想好了。”回话的是陆文仲,他大兄想来讷于口舌,这种时候自然是他出面更合适。 陆文仲说:“三弟英年早逝,留下弟妹孤儿寡母的,我和大哥看着也不落忍。” “但咱们毕竟分了家的,三弟赶考前坚持要分了家再走,我们也不好硬拖着不分耽误他赶考。”陆文仲暗搓搓地给听众上眼药,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清楚了,是他陆文达坚持要分的家! 他假模假样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二十来年,三弟读书,后来大郎也去了学堂,他们两个读书掏空了公中的积蓄,二郎生病,大哥连药钱都出不起。 因此,分家的时候,阿爹做主,多分了我和大哥几亩地。” “可我和大哥想着,大郎年纪也不小了,过个两年便得说亲取妇,三房只有那两亩田地,弟妹以及两个侄子侄女的生活恐会艰难。” “于是!”陆文仲提高了声音:“我与大哥商量后决定,各自再分两亩田地与三房,让我那侄儿,往后也有份家业操持,我那侄女儿,也能攒一副好嫁妆。” 他这番话,听得众人连连点头,都觉得他们思虑周到,且宅心仁厚。 那可是整整四亩田地啊,值几十两银子呢,说给就给了! 这都已经分过家了,他们又不是在三房当家人死了之后,威逼欺负三房才分了这些田产,是提前分的,还是补偿他们这些年供三房父子读书的花销。 反正换了他们,肯定是舍不得的。 不管是村人还是乡邻,都朝着人群中的陆家兄弟投来赞赏敬佩的目光。 原本还有些不舍的陆文元,在这样的目光中迷失了自己,挺直了腰杆,回忆着长子说的话,对着陆景贤勉励两句:“二郎,往后你就是家中唯一的郎君,要担起一家人的生计,莫要再像往常那般调皮。 陆景贤一口气憋在胸口,他什么时候调皮了? 可这是长辈教导,长辈还刚刚分了他两亩地,虽然他并不想要。 要地有什么用啊,他家里就这么几个人,阿爷阿奶年纪大了,阿娘这么些年,农活只捡轻省的做,恐怕连锄头怎么挥都快忘了。 陆芷和他更不用说,阿爹想要陆芷以后能嫁个高门,自然不许她在外头干活,晒得跟另外两房的女儿一般黑得晃眼。 他自己这么些年年,更是一双手从没拿过农具,没劈过柴没烧过灶,要是他一个人,饭都吃不上。 这样的情况,他家里的两亩地就已经够这些老弱病残折腾了,再来四亩,他怎么种得了,不去上学了吗? 要是不上学,回来种地,他的一辈子就只能这样了,像他大伯或是二伯那样。 陆景贤不愿意,这才想了法子。 可现在他的计划还没开始实施,就出现了这种意想不到的波折。 现在再让陆芷以卖身逼迫两个伯父供他念书已是不能了,手里握着六亩田地,还要让胞妹去卖身,大家不会同情他,只会鄙视他。 “谢大伯教导。”还得忍着气跟陆文元道谢。 陆芷看看阿兄,还惦记着自己的任务,犹豫了一下,刚要往地上跪,被陆景贤一把拉住。 第315章 陆景堂瞥见三房兄妹的小动作,扯了扯嘴角,笑意浅薄,不达眼底。 给出去的四亩地看起来多,对于他阿爹和二叔也如同割肉一般,但若是答应了供陆景贤读书,才是掰扯不清的麻烦,往后他有什么事,大房二房都脱不开身。 那四亩地留在手中,也是弊远远大于利。 当初分家的时候,是陆文达为了不担恶名,自己要求的多分给兄长几亩田地。 可外人不晓得,他们两房也不能逢人便说。 如今陆文达死的突然,留下三房的孤儿寡母看起来就很可怜了,旁人的同情心一旦转移到他们身上,便会觉得他们大房二房做得不够多。 他们可是多分了那许多田地,怎能不多照应照应这可怜的一家子呢? 不是一家人,陆景贤还一心想着要读书,真应了这个照看他们的担子,往后三房兄妹的婚嫁之事便全落到他们两房头上。 陆景贤和陆芷过好了,是他们伯伯伯娘应该做的,过得不好了,便会有人说他们苛待那兄妹二人。 若陆景贤和陆芷兄妹是那种品行端正,知恩图报的好孩子还好,可他们…… 总之,无论如何也落不得好,所以陆景堂才给他阿爹和二叔出主意,让他们趁此机会,将田地分出去一些,曾经陆家内里的那些纠葛,也趁机说清楚了。 陆景贤这个年纪,说小也不太小,半大的郎君,他阿爹没了,伯伯们赠了田地,鼓励他顶门立户,操持家业,这传出去,是佳话啊! 至于陆景贤的谋划,更是不攻自破,陆芷要是再来那么一遭,他们三房脸别要了。 那四亩地在陆景堂看来,实在不值一提,家里苦也就苦这么一两年,等他稍微腾出手来,想给家人弄些花用,轻而易举的事。 但在陆文元和陆文仲看来,分出去的地,就是在割他们的肉。 好在两人都还算明事理,经过陆景堂一番分析,加上他出了造纸方子,给两家额外寻了一份生计,在长辈眼中,他的话语权大大提高。 仔细思量讨论过后,忍着心痛,各分出去两亩地。 显见效果相当不错,在场诸人都在赞颂他们宽厚仁义,陆家二老老泪纵横,拉着两个儿子的手夸他们孝顺友爱。 说着说着想到他们寄予厚望的三儿,竟然就这么去了,花了家里那么多钱,最后连考场都没进,真是想想都心痛。 读书害人啊! 当初就不该送他们去读书,否则这么些年,家里恐怕还能多攒下几亩地。 陆景贤如今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郎,能想到借势逼人的计划,已经很不错了。 被陆景堂反手一击彻底打乱步骤,一时间完全想不到应对之策,浑浑噩噩便接了那几亩地,此前的打算都彻底作废。 陆蓉和三郎四郎都以为,三叔死后,陆景贤恐怕不会再继续去读书了,家里就他一个郎君,谁能供他读书? 陆景堂却不这么想,他很清楚,陆景贤不会轻易放弃唯一的翻身机会。 果不其然,不久陆景贤重新回到族学学堂。 三郎四郎两个远不如他们阿姐消息灵通,别看陆芳在家一天到晚说不了几句话,她是不说话,她耳朵可没堵住。 小刘氏每日过来同陆杨氏一起制作草纸,时不时会将陆芳带来帮忙,二房同三房住在一处,陆芳给陆蓉带来了不少关于三房的消息。 “阿兄,什么叫遗腹子。”景年跟在刚回到家的陆景堂身后,好奇地问。 陆景堂书包尚未放下,闻言停住动作:“你从何处听来的这个词?” 景年说:“三姐姐同阿姐说,三婶娘怀了三叔的遗腹子。” 陆景堂眼神闪了闪,所以梦里的经历还是应验了。 他俯身,将幼弟抱入怀中。 小家伙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乖乖趴在他怀里,这是他的小五郎,健康的,充满生机的小五郎。 “是三婶娘怀了三叔孩子的意思。” 陆景堂解释道:“因为三叔已经死了,那个孩子还在阿娘肚子里,未出生便没有了爹爹,所以叫遗腹子。” 崽崽乌黑的眼眸中浮现几分同情:“三叔以后都不出现了吗?” “是的。” 景年叹了口气:“死不好。” 虽然他不喜欢三叔,但是那个小娃娃,一直见不到爹爹,会伤心吧。 “是不好。”陆景堂温声叮嘱:“所以年哥儿要听话,不要做危险的事情,知道吗?” “嗯!我乖!” 景年大声回应,又问:“阿兄,三婶娘的小娃娃,是阿弟还是阿妹?” 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上头兄姐一堆,却没有一个弟弟妹妹,有时候阿兄阿姐嫌他太小,不愿意带他玩,小家伙儿还是有点儿不开心的。 陆景堂沉默片刻:“不知道,要等生下来才晓得。” 景年有问不完的问题:“什么时候生下来?” “恐怕还要好几个月。”陆景堂说。 “几个月,是多久?”崽崽掰着自己手指头,掰完一整个手掌大五根手指:“有这么多天吗?” 陆景堂好笑:“比这多很多。” “很多?”景年想了想,另一只手也加上了:“这么多?” “不够。”陆景堂将他放在椅子上,摊开自己的两只大手:“加上阿兄的手指,也不够一月。” “啊……”崽崽长大了嘴巴叹气,露出两排白白的小米牙。 “月好久哦。”景年撅着嘴:“弟弟妹妹要这么久,才陪我玩。” 陆景堂眉头一皱:“不许去找他玩儿。” “为什么?”景年对未出生的堂弟/妹的期待,就是能陪他玩儿。 陆景堂没办法跟幼弟解释,那个曾经占据了他排行的“陆五”,是个怎样的恶徒。 如果说陆景贤是虚伪自私,陆景承就是纯粹的恶。 《三字经》上第一句是“人之初,性本善”,陆景堂却从陆景承身上领会到,人之初,性本恶,或者说,有的孩子,生下来就是魔童。 在他那场梦里,陆景承并不是长大懂事之后才变坏的。 他刚生下来的时候,陆田氏许是因为丈夫突然去世,情绪低落,加上生活也不如以往,所以没有奶水。 无奈之下,陆刘氏去找了同村另一位刚诞下孩子的妇人,每日给她补两个鸡子,请她帮忙奶一奶陆景承。 那妇人也有自己的孩子要喂,有时便会喂一会儿陆景承,再喂一会儿她自己的孩子。 尚在襁褓中陆景承便展现了自己的霸道,他不许那妇人喂她自己的孩子,若是要将他放开,便咬着不放,明明是没长牙的婴孩,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疼得那妇人大叫。 若不是陆刘氏一次一次加价给补偿,若不是那妇人家中实在贫苦,陆景承就要失去他唯一的奶娘了。 待到陆景承稍微大一点儿,便不能将他与那妇人的孩子放在一处,明明那个男孩儿比他还大一个多月,依旧会被他拳打脚踢打得哇哇大哭。 站都站不起来,爬也要爬过去打人家。 陆景承两岁多的时候,想吃鸡,不给就哭闹,陆刘氏敷衍他说晚间给他做,却没给他做。 这么小的孩子,他家年哥儿被家里的鸡追得满院子乱窜哭着喊“阿兄”,陆景承自己动手,掐死了陆蓉养的几只小鸡仔,拖着柴刀追着母鸡砍。 等他再长大一些,嫌邻居家的狗吵闹,就趴在围墙上,搬一筐石头,活活砸死人家的狗。 被野猫吓到,就蹲了几天找到野猫栖身之处,摔死了几只小猫崽。 如此种种,他好像对比自己弱小的生物,天然有一种凌虐欲。 乃至长大后的陆景承,仗着他兄长的权势,将这份恶意施加在人身上,就一点儿不意外了。 陆景承这个“五郎”,同景年是完全相反的个体,一个柔软善良,一个暴虐冷酷。 陆景堂迫不及待地想要分家,也有陆景承的原因。 那是天生就长了毒牙的恶童,而他的小五郎,柔弱得就像他的每一个狩猎对象。 其实陆景堂想过,要不要将陆景承扼杀在他阿娘的肚腹之中。 但是以他现在的身份和能力,如果要出手,很难不留痕迹。 当初还没分家的时候,他担心这么做会提前暴露陆田氏怀孕的事,影响陆文达赶考出发的时间,进而改变他的命运。 陆景堂仔细衡量过,当时分家才是第一目的,其他皆可推后。 况且,他陆景堂,还不至于怕一个未出生的孩子。 陆景承再恶,也只敢对比他弱的出手,他只要永远够强,强到他们追都追不上,所有的一切威胁,自然可以被摒弃。 “不许同他玩耍,也不许同他交流,离他远远的,知道吗?”陆景堂又叮嘱了一边,语气严肃。 景年眨眨眼:“为什么嘛。” “因为阿兄不允许。”陆景堂没有解释原因,也解释不了。 他家这个崽,弱得跟小猫崽似的,还把自己当小老虎。 若他说实话,说陆景承会欺负他,小家伙儿一定不会当回事,甚至会为了证明,跟他反着来。 陆景堂干脆不解释了,板着脸说:“你同他玩儿,阿兄便会生气,年哥儿想让阿兄生气吗?” 景年忙不迭地摇头,对比一个没见过面的堂弟/妹,当然是阿兄更重要,毫无疑问的。 “可是我都没有阿弟阿妹。”景年撇着嘴,崽崽委屈。 陆景堂:“……” 这个问题,他也解决不了。 在梦里,陆景承之后,他们这一辈儿再没有其他兄弟姐妹。 陆景堂脑海中灵光一闪,梦里的许多事情已经发生改变,那这件事有没有可能改变呢? 毕竟他的五郎已经活了下来,陆景承从五郎变成了六郎,说不定家中能再添一个七郎或者五娘? 第316章 “你说啥?”三郎掏了掏耳朵:“你再说一遍。” 景年叹了口气,堂兄年纪不大,耳朵就跟村里老奶奶一样不好使了,以后可怎么办呀。 体谅耳朵不好的少年人,景年又重复了一遍:“三哥,你能让婶娘给我生个阿妹吗?” 其实他也想要阿弟的,但是阿兄说,若是阿弟跟三哥四哥一样性子,一定不会乖的,也不会陪他玩儿。 所以还是要一个软乎乎的阿妹好了,他可以把他的甜甜分给阿妹。 三郎:“……” “你咋不找你阿娘?”三郎问。 “找啦!”景年鼓起脸颊:”阿娘说,她年纪大了,生不了阿妹。” 三郎:“……所以你就找我阿娘?” 他觉得很无语:“那……那三婶娘还怀孕了呢,正好给你生个阿妹。” “不要。”景年很听话的,阿兄说了,不让他跟三婶娘肚子里的宝宝玩儿。 他见三郎似乎不愿意,摸了摸自己小荷包,狠狠心又掏出来一块饴糖:“三哥,再给你一块甜甜,你跟你阿娘说好不好?” 三郎有点儿心动,他想吃糖,但是感觉回去跟阿娘这么说,可能要挨锤。 在挨锤和吃糖中间摇摆了一下,三郎觉得还是不值得为一块糖冒险,摇头拒绝了景年的请求。 “啊……”景年呆呆看着他,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就是说一句话而已。 三郎:“我不说,要说你自己去说。” 景年失落地垂下头:“那好吧。” “阿妹有啥好,就会跟你抢吃的。”三郎嘟囔了一句,起身想走。 景年一把抓住他衣摆,三郎:“怎么了?” “甜甜,三哥我的甜甜!”他之前还给了三哥三块甜甜呢! 三郎:“……我都吃了。” 景年眼圈一红,他自己都没舍得吃,偷偷攒的! 三哥不帮他要阿妹,还吃了他的甜甜。 三郎急了:“你别哭啊,大不了我下次给你摘野果子吃,我把我明天中午的饼分你?唉别哭啊!” “不、不要果果,不要饼饼,要甜甜。”景年憋着泪,想把他的糖要回来。 三郎无奈:“我都吃了,没有了。” 到手的糖块儿,不赶紧吃留着干啥啊! 崽崽呜呜咽咽:“阿兄……我要告诉阿兄……” “别别别,好弟弟,别这样。”三郎吓死了,越是跟二兄相处,越怕他,真的是不动声色就能坑死人。 这次就不是在挨锤和吃糖中间摇摆了,而是在被堂兄坑和挨锤中间选择。 “唉……”哄不住哭唧唧的崽崽,三郎叹了口气:“行了行了,我去跟阿娘说,你别哭了。” 景年收住眼泪,泪眼朦胧:“不、不骗年哥儿。” “我哪敢骗你啊!”三郎叫屈:“我要是骗你,二兄不得找我麻烦。” 景年一想也是,他阿兄最厉害了。 “不过咱们得说好了。”三郎想想又说:“我跟我阿娘,提归提,她答不答应,我可没办法保证。” 景年点点头,他跟阿娘讲,阿娘也没有同意,二婶娘不同意也很正常啊。 三郎摸了摸鼻子:“那……那你刚才说给我的那块糖……” …… “陆三,你可真够行的,小娃娃的糖你也好意思骗。”陆蓉咬牙切齿地卷着袖子,要去找三郎算账。 “不不。”景年连忙拉住阿姐:“是我自己给三哥甜甜哒!” 陆蓉心里还是气得慌,年哥儿懂什么,他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娃娃。 “就这么想要阿妹?”陆蓉酸溜溜地说:“有阿兄阿姐陪你,还不够吗?” 景年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阿兄要去学堂,阿姐要帮阿娘干活,只有年哥儿……” 崽崽说着说着,忍不住鼓起脸颊:“什么都没有。” 阿兄说他年纪小,不能去学堂读书。 阿姐说他年纪小,不能跟着她干活。 “要多久,年哥儿才可以长大呀?”崽崽有点儿委屈,他好想好想快点儿长大。 陆蓉:“最起码要几年吧。” 她算了算:“到我这么大,要六七年,到阿兄那么大,得十年呢。” 景年听得两眼呆滞,这可太为难崽崽了,他连几个月都数不清楚,更别说几年了。 等听到阿姐说,一年有十二个月,崽崽彻底傻眼了。 月那么那么久,年竟然有那么多个月?年它怎么那么长呀! 好在他是个心大的崽,失落也就失落那么一小会儿,一块糖饼就能让他高兴起来。 陆蓉却因为三郎哄幼弟糖果的事,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直到她听说三郎挨了顿打。 正在宣扬同胞兄长糗事的四郎笑得喘不过气:“阿兄他竟然要阿娘再给他生个阿妹哈哈哈哈……” 他亲眼看见,他阿兄被阿娘提着扫帚追得满院子跑,阿娘说他书不好好念,一天到晚想些有的没的,就是欠收拾。 四郎边笑边跟陆蓉说:“他还说是五郎要他问的,阿娘原本都停手了,气得又把他打一顿,说他自己胡闹就算了,还攀扯五郎。” 陆蓉:“……噗。” 好的,她不生三郎的气了。 三郎阴着脸站在一旁,等他笑完了,幽幽道:“你笑吧,多笑两声,过几日你就笑不出来了。” “怎么可能?!”四郎说:“最起码能笑一个月!” 三郎说:“过几日有小考。” 四郎:“?” 三郎:“你说待考完,成绩拿回家……” 四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最后干脆僵在了脸上。 如今他们兄弟几个也在学堂待了一段时日,各自天赋如何,学习进度怎样,各自心中都很有数。 如果要在他们三个中间排个序,成绩最好的毫无疑问是陆景堂,三郎虽然跟陆景堂差距很大,但勉强能排个第二,主要是四郎学习成绩太拉垮了。 整个学堂相同进度的同学里,他能倒数。 平日他们爹娘问成绩,仗着他们不懂,兄弟两个还能糊弄过去。 等到考试成绩出来了,三郎是有可能挨锤,四郎那就是一定会有一顿打,说不定还是男女混合双打。 也难怪四郎失去笑容,换成是谁想到自己马上要被暴打一顿,也笑不出来。 待陆蓉弄清楚四郎为什么突然哭丧着脸,不由心生同情,真惨。 他们提到成绩,陆蓉忍不住好奇:“陆大成绩怎样?” 他们现在私下都不管陆景贤叫兄长了,三郎四郎刚去学堂的时候,吃了他不少暗亏。 陆蓉听了他指使陆芷做的事,对他意见极大。 三郎撇了撇嘴:“他学了几年了,当然成绩好。他现在倒是不找我们麻烦了,发奋图强呢。” 四郎揉了揉脸,把考试的事先扔到脑后,反正还有好几天呢。 他凑过来,插话道:“听说明年二月的县试,陆大要下场。” “真的?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三郎一连串问道,陆蓉也把耳朵竖起来听八卦。 “不小心听到三婶娘和陆芷说的。”四郎说:“好像是三婶娘同阿奶说,若是不让陆大继续去学堂,她腹中的孩子定留不下来。” 陆蓉倒吸一口凉气,她就说嘛,陆景贤他爹都死了,怎么还能继续念书,阿爷阿奶竟然愿意继续供他。 原来是他阿娘以腹中的孩子逼迫阿爷阿奶答应的! “三婶娘真狠得下心啊……”陆蓉喃喃。 她三四岁的时候,阿娘流过一对双胎,按理说那个年纪的记忆不会太深刻,但陆蓉却清晰的记得那段时间的种种。 因为她阿娘太难过了,她记得阿娘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流泪的样子,那副画面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里。 待陆景堂看完书休息的时候,陆蓉跟他讲了这些事。 陆景堂微微点头:“倒是个办法。” 他知道陆景贤能重返学堂肯定是使了什么手段,但只要不牵扯他家人,便没打算深究。 倒也难怪他着急了,他记得梦里陆景承是四月初的生日,二月县试,四月府试,陆景贤若是这次考不出成绩,待到四月陆景承生下来,就没了拿捏陆家二老的依仗。 总不能威胁他们说,把生下来的孩子给掐死吧? 不过梦里陆景贤此时的状况也不是很好,他爹的死给了他很大的打击和刺激,这次考试陆景贤也确实顺利过了县试和府试,就连院试,也挂着最后几名过了。 虽然排名不高,但他年纪小啊! 八月份的院试,出成绩的时候,陆景贤尚未过十五岁生辰。 十四岁的秀才,在这个文华不昌的偏僻小县,属实瞩目。 就连县尊都特意召见他几次,陆氏族中也改变对他的态度,在各种资源上多有倾斜。 与之相对的,是县试落榜的陆景堂。 梦里的陆景堂没有他这份奇遇,时隔多年再坐进学堂,握惯了锄头的双手,握笔时都是僵硬的。 而且也没有分家,为了他读书,阿娘几乎与家里其他人撕破了脸,他们一家在家中处境艰难,他下学后,照样要干活干到天黑。 只读了三四个月的书,便匆匆下场应试,县试五场,他考过三场,败在了第四场。 堂兄弟二人,一人是秀才,一人连县试都没过。 旁人不会管他有什么苦衷,只会笑他,果然是子肖父,如他阿爹一般,脑袋愚笨,只配卖苦力。 一直到陆景堂考出成绩之前,这些嘲讽始终围绕着他,如影随形。 不过这次不一样了,有了梦里的记忆,陆景堂就像自己完整地读了几十年的书,经历过一整遍科考似的。 此次科举,他势在必得,必须在这次的科考中取得功名。 否则他就得跟梦中一般,再去参加下一次的考试,而两年后的那场院试,却因爆出舞弊案,当科录取的生员名声上都有了瑕疵。 后来他入朝做官,有些敌对之人便以此为借口攻讦他,讽他立身不正。 以他的身份能力,即便知道下一次的院试会出问题,也没办法改变,只能独善其身,避开那次科考。 要么这次考中,要么就等三年后,那太久了,他等不了。 陆景堂二月要下场参加今科县试的事,并没有大肆宣扬。 不管是家人还是同窗看来,他入学不过月余,即便进度极快,表现极佳,但他学习时间实在太短了。 但学堂的夫子不这么看。 在陆景堂一次又一次展现出自己恐怖的学习能力,以快到可怕的速度鲸吞蚕食着夫子们传授的知识,并且迅速掌握吸收后,他们慢慢将陆景堂划入即将下场科考的那批学生中间。 那是一个特殊的小班,陆景堂进去引发了怎样的震动无需细表,他是里头年纪最小的,还差几月才过十三岁生辰。 与他同班的,除了陆景贤,其余皆是十六七八乃至二十余岁的郎君,有的已经参加过数次科考。 第317章 雪花飘飘,寒风呼啸。 今冬连下几场大雪,一下子冷得人不愿意出屋了。 屋里升着炉子,关上门窗挡住冷风,整个屋子便暖烘烘的。 景年一家如今还住在租住的那个院子里,他们家的新房已经在盖了,但是人少事多,进展缓慢,如今依旧住在租的那处小院儿。 好在主人家很好说话,觉着屋子空着也是空着,租出去好歹能赚些银钱,平日见他们住起来也很讲究,屋子里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围墙门窗有个破损的,自己主动修补,对他们一家态度越发的好。 眼下入了冬,泥土冻住,天气冷也不好干活,新房那边的进度暂时停滞,估摸着要到开春才会继续。 景年穿着一身厚厚的棉袄,裹得像一只胖汤圆,白白软软,甜甜蜜蜜。 “汤圆”贴在窗户边儿上,哈出的热气都快把贴窗户的纸给烘破了。 陆杨氏招呼道:“窗户边上不冷么,快到阿娘这儿来。” 他们一家子围在一个火炉子旁边,炉子里头烧着的是炭,没有烟,否则在屋里就太熏人了。 往年可没有这么好的条件,别说炭火了,柴火都是不许多用的。 不过他们现在用着的木炭也不是陆文元和陆杨氏买的,是陆景堂买回来的。 今冬刚降温的时候,陆景堂提过一嘴,说买些炭火取暖。 陆文元和陆杨氏听得连连摇头,炭火可不是他们这种人家用得起的,一千斤木炭便要价二两,顶得上他们一月营收了。 天气越冷,碳价越高,去岁最冷的时候,听说一千斤木炭涨到了三两四钱,着实吓人。 他们反对,陆景堂没同他们争,隔日就运会两筐木炭,一筐约莫有个百十斤。 陆文元和陆杨氏拿他没办法,他买碳没跟家里拿钱,平日买书本笔墨,也从不跟家里要钱。 问他哪来的银钱,说是抄书挣的。 陆文元和陆杨氏也不懂,就是很惊奇,陆文达读了那么些年的书,怎不见他抄书挣钱。 他们家二郎不过读了几月,就能挣钱了! 读书人的事,他们不懂,不过这对夫妻俩有个好处,掌控欲不是那么强。 长子挣了钱,他不想说,夫妻俩也不寻根究底,让他自己掌着。 他买了木炭回来,两人心疼叹气,说乱花钱。 等雪落下来,温度骤降,一家人窝在一间屋子里,烧一个炉子,暖烘烘的,顿时觉出好来。 以往冬天的时候,陆杨氏是做不了绣活的,因为太冷了,手指完全冻僵。 今年不一样了,坐在炉子边上,她把活都带到这里做,又暖和干得又快。 孩子们也开心,陆蓉长大这么大,这是她过得最暖和的一个冬天。 她热衷于往炉子里塞各种可以吃的东西,烧熟了拿出来吃掉,肚子里头便也暖和起来了。 现在炉子上坐着一个瓦罐,咕嘟嘟煮着粥米。 陆蓉从炉灶里扒出一个烤红薯,香甜的气息立刻弥漫在整间屋子里。 她朝着幼弟招手:“快来吃烤红薯,可甜了。” 景年抽了抽鼻子,念念不舍地看着窗外,有些犹豫。 陆蓉奇怪道:“外头都是雪,白花花的一片,有什么好看的?” 刚下雪那几日还有些惊奇,但对于他们这些家庭条件不好的孩子来说,冬天绝不是个好季节。 今年还好,地里虽然还没什么出息,但靠着卖纸,多少赚了有几两银钱。 陆杨氏是个贤惠的,精打细算,买了棉花和布匹回来,给全家人做冬衣。 穿上新打的棉花做的衣裳,浑身上下都是暖烘烘的,哪像往年,冻得浑身哆嗦手脚生满冻疮,夜里冷得睡不着,好多个夜晚,她都是和陆芳互相挤在一起取暖,度过寒冷的冬夜。 景年年纪尚小,对过去的两个冬天没什么记忆,刚看见雪的时候,兴奋了许久。 不过看久了也就那样,不能出去玩儿,阿兄还说,不能盯着雪看太久,眼睛会坏掉,看不清东西的。 鼻尖萦绕的烤红薯香气实在诱人,景年吸了吸鼻子,从凳子上爬下来,摇摇晃晃走到炉子边。 “阿姐……” “怎的了?”陆蓉正在剥红薯皮,刚从炉灶里拿出来的烤红薯热得烫手,在她手上来回倒换着。 景年拖着小板凳在陆蓉脚边坐下,捧着小脸发愁:“阿兄还没回来。” 陆文元也没闲着,正在修家里的一个凳子,闻言道:“还没到下学时间,待会儿阿爹去接他回来。” 二月份就要考试,约莫一月份的时候,县署会公告考期,陆景堂就得报名。 报考需要找五个同考的学生互结保单,就是彼此做担保,如果他们中间有人作弊,五人连坐。 不光如此,还得有一个廪生具保,学堂的夫子就是廪生,已经答应帮陆景堂作保。 这些人都得提前联系,事情也得提前安排好。 恰逢过年,年一过便离考试越来越近,这些杂事自然在年前处理好才妥当。 于是家里人终究还是晓得了,明年二月的县试,不光三房的陆景贤要下场,陆景堂也一样要去考。 景年对阿兄是信心满满,他还不太明白什么是考试,但阿兄想做的事情,还有做不成的吗? 其他人就不像崽崽那么乐观了,陆景贤读了有五六年书,都不敢下场去考。 今年若不是他爹突然死了,指不定还是不会去。 陆景堂才上了几日学堂,连陆景贤十分之一都没有吧?竟然也要去考试了。 陆杨氏私下旁敲侧击说过好几次,让他放心去考,不管考什么样,阿娘一定会继续供他读书。 陆文元也这么想,但他依旧高兴。 他儿子跟他不一样,是个会读书的,连先生都夸,他在学堂里头的时候,从来没得到过先生一句夸。 当然,先生也没骂过他,就是对着他叹气,说“朽木不可雕”。 他会木匠活,晓得这句话的意思,所以他就是朽木,他三弟便是良材。 陆文元现在是态度大变,先生夸他儿子聪明,他家二郎才读了几月的书便能挣钱,老三都不能!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的长子,比他三弟厉害! 陆文达考了那么些年,才考中一个童生,他儿子比陆文达厉害,岂不是能考中秀才? 多考几年也没关系,他家老大读书,花钱比陆文达少多了,供得起。 想到这些陆文元心情便舒畅,教育起幼子:“五郎,你要多跟你阿兄学学,日后阿爹也送你去学堂。” 景年正在啃烤红薯,含糊不清地应声:“嗯嗯,年哥儿知道啦!” 屋里没有更漏,陆文元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出去接长子下学。 还没等他披上蓑衣,窗外呼啸的风声中隐约传来敲门声。 陆文元立刻站起来:“我去看看。” 片刻后,陆景堂裹着一身风雪走进来,陆文元跟在他后头,替他拿着一个书箱。 陆杨氏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过来给长子拍打身上的雪花。 景年连蹦带跳跑过来:“阿兄!” 陆景堂抬手挡住往他怀里冲的幼弟,嗓音都透着几分冷气:“我身上凉,别碰。” 他担心幼弟被自己身上的寒气冲到,小娃儿不抗冻,万一染了风寒就遭了。 景年鼓了鼓脸颊,跑回去把他吃了一半的烤红薯拿来,要往陆景堂手里塞。 “阿兄吃,热热的。”这个吃了,肚子里热热的。 陆景堂将剩下半个烤红薯塞进嘴里,三两口咽下去。 陆杨氏又推他到炉子边上坐着:“快,先烤烤,暖和暖和。” 陆蓉已经盛好了一碗热粥,端给陆景堂。 他接过来,趁着粥水滚烫,一边吹一边喝,一碗热粥下肚,浑身都暖了。 刚放下碗,面前多了一个皮剥得坑坑洼洼的烤红薯。 景年两只小手被烤红薯皮上的黑灰蹭得黑黑的,嘴边还粘着一圈刚才啃烤红薯蹭上的红薯瓤,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小米牙。 “阿兄吃,甜甜。” 景年大部分时候不挑食,但有选择的情况下,他更愿意吃味道好的,有甜味儿的。 比如米粥和烤红薯,他会觉得烤红薯更好吃,所以费劲吧啦地剥了红薯皮,送给他敬爱的兄长。 陆景堂笑了笑,将烤红薯一分为二,给幼弟一半。 如果他没猜错,阿娘应该烤了三个红薯,蓉娘已经吃完了,年哥儿的红薯让他吃了半个。 景年忍着馋拒绝:“不不,年哥儿吃过啦!” 陆景堂把中间最甜的红薯瓤送到他嘴边:“咬一口。” 一口还是可以的。 我就只吃一口! 景年小小咬了一口,烤过的红薯格外甜,比煮着吃蒸着吃都好吃。 一口吃完,陆景堂又喂过来。 一口接一口,把两半红薯中间那段吃得差不多了,陆景堂才把剩下两个红薯头扔进自己嘴里。 晚上一家人围着火炉喝了热粥,陆景堂要去温书,陆杨氏另给他烧了个炭盆放在脚边。 原本想把炉子给他拧过去,但他说若是这样,他也不用炭火了。 为了省碳火,他们家现在每晚会用两盆碳,陆景堂和景年屋里放一盆,陆蓉在爹娘屋中搭了个小窗,炭盆就放在中间。 白日陆景堂去学堂,屋里还是得烧一炉火,这样一来,碳用得便快了。 陆杨氏心疼不已,但凡天儿别这么冷,她便不用碳生炉子了。 许是她的祈祷真的起了作用,这场持续了好几日的大雪在当晚突然停住。 翌日天明,起床一看,太阳出来了! 陆杨氏喜滋滋地停了碳火,将炉子拎到檐下,塞几根木柴进去燃火。 炉子放在屋外,就不怕烟大了,尽可烧柴火秸秆。 景年也终于能跑出来放风了,不让他出门,就趁着大人不注意,在院子里疯跑,开心地像在雪地里撒欢的小白熊。 第318章 断断续续下了好几日的雪,终于见了晴,陆文元和陆杨氏连忙搬了梯子,趁雪停清扫屋顶的积雪。 陆杨氏挥舞着大扫帚,将屋顶瓦片上的积雪扫下来,大块大块的雪团从屋檐簌簌坠下,砸在地面,溅起一层白沫。 “这瓦房就是好。”陆杨氏干着活儿,面上还带着笑:“若是咱家那老房子,早几日便没法安稳坐着了。” 怕是晚上睡觉都得睁一只眼,忧心房顶让积雪给压塌了。 陆文元憨笑:“是好,咱家新房,也盖瓦。” 陆杨氏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要不算了吧,二郎若是考中,四月就该去府城考,咱们这几个月,得给他攒些盘缠。” 家里有个考了十几年的陆文达,虽然他们不太懂到底考什么,但大致时间和地点是晓得的。 二月份在县里考,四月便得去府城,没考过便罢,若是过了,八月还得去。 陆文达已经是童生,就是每三年去两次府城,直接参加院试。 陆文元想到长子的学业,既是高兴又是忧心,虽然他觉得二月的考试,长子大约是过不了的,但妻子说得也有道理,万一过了,难道要让孩子因为没有盘缠,放弃科举吗? 那还不如一开始便不要去读书。 可让他放弃瓦房,继续盖茅草屋,陆文元又有些不甘心。 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住了人家的瓦房,尤其是在冬日下大雪的时候,不说保暖了,连觉都睡得比往年安稳。 陆文元咬咬牙:“先盖房,现下离四月份还早着,若是二郎真考过了需要盘缠,大不了再去抵一回地。” 前一次将田地抵押,是他万万不愿意的,好在家里缓过来之后,便立即把钱凑齐,将地赎了回来。 当时就想着要赎回,选了活当,当出的银两极少,他们只取用了一小部分,剩下的都没动。 陆杨氏诧异地看了丈夫一眼,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全家最着紧田地的,便是他了。 陆文元:“看我做甚,二郎是我儿,他若有出息,我这个当爹的,自然要供他。” 经历了这么多事,陆文元是真想开了。 他熬命一般的挣钱,供他三弟读书,结果陆文达拿着钱在外头花天酒地。 虽然他死了,但他赶考前可不是那么想的,必是抱着会中的心。 他们供他这么些年,说踢就将他们两房给踢了,陆文元心中一直耿耿于怀。 如今他家二郎能读书,先生也夸,陆文元心里不是不后悔。 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便供他自己儿子! 他能这般想,陆杨氏自然开心。 她低头,看了眼在院里跑来跑去,在雪面上兜着圈子留下一串串小脚印的幼子,不由露出微笑:“等五郎再大些,也送他去学堂。” “开年天暖和了,咱去看看萍娘……” “你做些她爱吃的。” “晓得,还有蓉娘,她不耐烦同我学刺绣,这丫头耐不下性子,我想着,是不是让她与我们一起去造纸,多少学个傍身的手艺,将来婆家也不敢小瞧她……” “我看行。” 夫妻俩一边干着活一边闲聊着家中琐事,气氛悠然和谐,这是在分家之前,难有的氛围。 那时候家里头太穷困了,一天忙到晚,累得人打不起精神。 稍微说两句话,句句都是事,句句都是愁,太多的苦闷憋在心里头,想高兴都高兴不起来。 用陆景堂的话来说,就是日子没有盼头,看不到一点儿希望。 不光他们夫妻俩,现在全家都觉得分了家日子好过了。 景年在雪地里跑了几圈,陆蓉便不许他跑了,要抓他回来。 “阿姐,再玩儿一会,一会会儿。” 景年不想回去,踩雪多好玩儿啊,脚踩下去会有一个小坑,发出轻微的声响,脚下像踩塌了一块儿酥饼,“咯吱”一下,好玩极了。 “不行。”陆蓉放下手上的活儿,跑来抓他。 景年一见,拔腿就跑,越跑越开心:“阿姐来追我,来呀来呀!阿姐你好慢,你追不上我哈哈哈……” 原本只是想逗逗他的陆蓉:“……” 好嘛,这下她再也不体谅幼弟是个小短腿了,放开速度,三两步便追到了景年背后。 景年扭头一看,吓得加快速度,然后脚下一滑,合身扑进了雪堆里。 陆蓉:“……” 她赶紧跑过去把幼弟扶起来,给他拍拍身上的碎雪:“摔到哪儿没?” 景年摇摇头,他矮,穿得厚,还有积雪做缓冲,确实没摔疼。 陆蓉点点崽崽额头:“再不听话,我要告诉阿兄了。” “不不,不告阿兄。”景年顿时慌了,拉着阿姐的手求饶:“年哥儿乖乖,阿姐不告阿兄。” 他年幼,爹娘宠着阿姐让着,分家之后也没了别的压力,性子养出了几分骄纵。 偏他嘴甜乖巧会撒娇,偶尔闯点儿小祸,谁也不忍心苛责他。 也就陆景堂,惯是惯着,真做了错事,还是会狠下心,让小家伙儿吃顿教训。 所以景年最亲近阿兄,也最怕阿兄。 尤其是刚干了坏事的时候。 陆蓉也只是吓唬吓唬他罢了,景年乖了,她就牵着他回到檐下,拉了个小板凳放在炉子旁边,让他烤一烤身上的寒气。 炉子里头既烧着柴火,便不能浪费,上面烧着一壶热水。 “不能碰……” “不能碰炉子,不能碰水壶,看见水壶冒白烟,就是水开了。”小奶音抢在陆蓉前头,把这些话说了一遍。 陆蓉:“行啦行啦,不说了,说多了还嫌我啰嗦。” “不不!”景年急了,小孩子最容易把其他人的话当真,“阿姐说,年哥儿不说。” “阿姐要去干活了。”陆蓉忍不住又说一遍:“水开了千万别碰,叫我一声,记住没?” 这回景年不抢答了,乖乖点头:“记住啦。” 安置好幼弟,陆蓉便继续忙活起来。 清理屋顶的积雪不能定在一个地方,得屋前屋后的转悠,否则不好清理。 他们扫完了前头,现在已经转到屋后了。 陆蓉也没闲着,这几天太冷,没怎么出来活动,到处都得收拾。 她忙了好一会儿,中间陆文元和陆杨氏清完屋顶积雪,回来一趟又出了门。 陆文元挑着水桶,陆杨氏挎着一篮脏衣服,这都是连着几天下雪攒下来的活儿。 他们扫完屋顶的雪,扫帚便空出来了,陆蓉又去将院里的积雪扫到一处。 水开了一次,景年扯着嗓子喊“阿姐”,陆蓉过来将水倒去用了,又添了一壶烧着。 第二次烧开,便不添了,家里没有能储存热水倒器具,烧多了用不完,热水变冷,等于白费。 陆蓉去淘了米,又在瓦罐中添多多的水,炉子里留一点火,慢慢煮着粥。 天冷了,大家都想吃点儿热乎的,有时晚间会做汤饼。 景年依旧坐在炉边看着火,陆蓉说:“我去砍两颗菘菜回来。” 农户家中都是自己种菜自己吃,菜地一般在门前屋后离得很近的地方,吃起来方便。 这户人家搬去别处住之前,也在屋后开垦了一块菜地。 陆杨氏是个贤惠的,住下来之后,见后院菜地荒着,便抽闲暇时间拾掇了一番,跟邻居讨了些菜种子撒下去,都是常见的萝卜菘菜之类的。 当时陆蓉还说,他们早晚要搬走,这些菜等不到成熟,自己吃不着,岂不是便宜了别人。 陆杨氏却说,这地闲着也是闲着,撒些菜籽浇浇水,费不了她多大力气,便是他们吃不上,也能给后来住这房子的人吃。 后来又因为种种原因,短租变成了长租,陆杨氏当初的好心之举,现在方便的反而是他们自己。 冬日菜少,若是没有她当时的勤快,现在景年一家,只能吃一冬的咸菜了。 菜园子就在屋后不远,这个屋子整体比原来陆家的房子小一些,景年坐在这儿喊一声,陆蓉在后头也能听见,于是她放心地挎着菜篮子去了屋后。 陆蓉刚走,许是还没走到屋后,门前的小路上来了两个行人。 那应是一对爷孙,一老一少,老人须发皆白,但面容舒展,看起来比陆满仓要年轻些。 少年约莫十来岁的模样,模样俊俏,脸色却比树梢上的积雪还冷,恨不得在额上写上“我不高兴”几个大字。 老人骑着一头毛驴,面带微笑,悠然自得。 少年牵着驴走在前头,路过景年家,脚步不停。 “等等。”老人突然喊了一声,“这家,就这家,阿朔,你去敲门。” 少年不太愿意:“外公,我们直接去陆家族学吧,这村里若是有向学之心的孩童,不都应该在学堂吗?” 老人呵呵一笑:“你懂什么,旁人教过的,我再教有什么意思,我要找的,是那种璞玉。” 少年无声翻了个白眼,想找聪慧的孩童,在京城,去江南,哪里不比这穷乡僻然的方便。 偏他外公脾气怪,哪里偏便往哪里钻,路过成宁县的时候,听人说这里有个什么陆家族学,非要来看看。 乡下荒僻地方,他们两个不认识路,外公还不愿意找个向导,说什么若是走错道找不着,便是没缘分。 行至半路竟下了大雪,他们只好就近找了个村落借宿。 这几日在外公的授意下,少年阿朔没少跟那个村子的孩童打交道,一次又一次被那些孩子的愚笨刷新认知。 锦衣玉食的少年郎,便是同外公出来游学,平日也是住客栈吃酒楼,如何受过这种苦。 如今是恨不能马上回京去,再不要跟外公在这乡野之间找什么璞玉了。 第319章 景年坐在小板凳上,膝盖并拢,两只手撑着下巴,盯着咕嘟嘟煮着粥的瓦罐看。 陆蓉出门后,他眼珠子转了转,等了一会儿,阿姐没回来。 崽崽一蹦而起,跑到陆蓉扫到角落的雪堆处,挖了一捧雪,冻得手凉也不想扔。 他想起前几日阿兄给他用雪捏的那个小狗,挖了一坨雪,笨手笨脚想捏一个一样的小狗出来。 他手小指头短,捏的雪都是散的,好不容易团起来一个圆球球,还没来得及放到地上,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了崽崽一跳。 景年还以为是阿姐回来了,逮着他偷偷玩雪,手一松,刚团好的雪球摔在地上,雪沫四溅,摔了个粉碎。 崽崽一骨碌爬起来,跑回檐下,小板凳上板正正坐着,假装无事发生。 从门缝里目睹了一切的少年阿朔:“……” 因为家里人只是暂时出去,都没锁门,院门只是虚掩着,留了条宽缝。 他收回视线,又敲了敲门。 景年这回终于发现回来的不是他阿姐了,扭头盯着大门看了一会儿,犹豫片刻,啪嗒啪嗒往门前跑,准备看看是谁在敲门。 他方才跑去玩雪,不小心踩到了碎雪,半融的积雪粘在他鞋底,行至院里一处积雪扫得不太干净的地方,景年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摔懵了。 阿朔:“……” 这一定不是外公要找的璞玉。 “阿朔,没人吗?”老人见外孙敲了两次门也没人应门,以为这家没人在家。 “有。”阿朔说:“有个小孩儿,摔了一跤。” 老人一听,忙道:“快看看那孩子摔得怎么样了。” 阿朔:“他自己爬起来了。” 景年瘪着嘴,屁股好疼。 可是爹娘和阿兄阿姐都不在,他哭也没人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硬是没掉下来。 这回不敢跑了,慢吞吞走到大门口,崽崽躲在门口,奶声问:“谁敲门?” 阿朔:“……我。” “我?”景年一呆:“‘我’是谁?” 老人已经从毛驴上下来,牵着毛驴走到门前,闻言笑道:“小娃儿,我们是过路人,来讨碗水喝。” 崽崽年纪小,以往身边从不离人,乡下环境封闭,除了货郎很少有外人,家里人便忘了教他要防备敲门的陌生人。 听说是讨水喝,景年使劲推着半掩着的木门,将门推开一些。 门外的一老一少都不是凶恶相貌,恰恰相反,老人面目慈和,少年虽然冷着脸,但眉眼俊俏。 还不懂“人不可貌相”的景年,下意识将他们当成了好人。 “阿姐不让我碰水壶。”景年怯怯道:“我喊阿姐回来,让她给你们倒水喝。” 他晓得天冷要喝热水的。 老人看见景年,眼前一亮。 他借口要找个璞玉当自己的关门小弟子,带着外孙天南海北的跑,其实主要目的是让阿朔多见识一番风土人情。 他这个外孙,生于豪门长于锦绣,所见所闻,皆是富贵逼人。 因此他特意挑那些穷困的乡县,想让阿朔看一看这个天下的百姓,到底是怎样生活的。 只是没想到,竟真碰见了这么一个钟灵毓秀的小童。 这孩子虽然穿着打扮十分土气,但外貌实在出挑,精致如天上仙童,眉眼灵气四溢。 老人有心想跟景年多说几句,于是道:“不必着急,我们在此稍待片刻便是。” 小孩子不懂客套话,人家说等等没关系,他就不着急喊阿姐回来了。 正好一人待在家里无聊,景年以往没怎么跟陌生人打过交道,这位老爷爷慈眉善目,说话也和气,景年很愿意同他交流。 老人哄着景年说了几句话,见他口齿伶俐,思维清晰,话语也活泼有趣,对景年越发感兴趣。 景年没防备心,三两下便让人家哄得把自家情况全交代了出去,若是让陆景堂看见,定会后悔没好好教教他。 他说着话,眼睛忍不住往老人身后的毛驴身上瞥。 陆家没有大牲口,景年以前在五里村见过牛车,但是没坐过。 他心里十分好奇,眼睛看过去又收回来。 小家伙儿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老人笑眯眯地问:“要不要骑一下。” 景年惊喜地问:“可以吗?” 他原本想问一问这位老爷爷,可不可以让他摸一下的。 “当然。” 老人让外孙将景年抱上去。 在崽崽甜甜地喊了几声“阿朔哥哥”后,少年也冷不下脸了,提溜着将景年放到毛驴上。 这头小毛驴在老人身后,看着乖巧,但背上突然多了个人,它不安地撂起蹄子。 景年吓得叫了一声,坐在驴背上瑟瑟发抖。 阿朔和老人立刻一个去牵缰绳一个扶崽崽。 陆蓉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两个陌生人将她家小五郎从门内“偷”出来,放到驴背上,她可怜的幼弟吓得哭叫,那两人竟想赶着毛驴马上离开。 陆蓉脑子一嗡,菜篮子往地上一扔,随手抄起一根大萝卜,朝着正要抓她家五郎的坏人头顶砸去。 阿朔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一扭头,眼前袭来一根棍影,紧接着额头剧痛。 …… “你这孩子,怎地这般鲁莽。”陆杨氏训斥了陆蓉两句,又一脸不好意思地同坐在一起的爷孙两人道歉。 老人——方才他自我介绍说姓林,陆杨氏尊称一声“林老。” 外孙姓陈,名朔,年九岁。 林老还算好说话,陆蓉道过歉之后,他便笑着说“无事”,只是一场误会。 陈朔显然不是“无事”,他捂着脑门上被萝卜砸出来的包,脸黑得能吓死人。 太丢人了,竟然被一个村姑用萝卜砸了个大包。 还是正在脑门上,现在就算外公要带他回京,他都不回去了,让其他人看见,得笑死他。 陈朔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陆文元和陆杨氏都提着心,生怕他们要怪罪女儿,等林老说了“无事”才稍稍松口气。 可陈朔明显还在生气,陆文元和陆杨氏不晓得怎么哄他这样的公子哥儿,又不敢让闺女上去碍眼,只能偷偷指使幼子去活跃下气氛。 景年一点儿不怕生,他端着碗水,送到陈朔面前:“阿朔哥哥,给你喝水。” “不喝。”陈朔冷声道。 好吧。 景年把碗放到一边,蹲在陈朔面前,仰着头:“阿朔哥哥,你头上好大一个包哦。” 陈朔的脸顿时更黑了,用你提醒?我头上的包,难不成是我自己撞的? 偏偏景年只是个不懂得看人眼色的三岁幼崽,指望他活跃气氛,有时候只会适得其反。 他盯着陈朔黑漆漆的脸,恍然大悟:“阿朔哥哥,你在生气吗?” 陈朔:“……” 他已经不想说话了。 景年却皱起小眉头,很认真地安慰他:“阿朔哥哥你别生气,中午让我阿娘把那个萝卜煮给你吃,它打你,你把它吃掉。” 陈朔:“?” 他被气笑了:“打我的不是你阿姐吗?” 他是头上被打了个包,不是被打傻了,萝卜还能自己飞到他头上? 挨了打找萝卜撒气,他有那么蠢吗? 景年急了,慌忙摆着小手:“不不,阿姐不能吃。” 陈朔看了眼低眉顺眼站在一旁的陆蓉,气急败坏:“谁要吃她了,一个村姑,脏兮兮的,恶心死了!” “陈朔!”林老眼一压,冷声呵道。 陆文元和陆杨氏涨红了脸,手足无措,女儿被辱骂,他们当然生气。 可是这爷孙明显身份不一般,不是他们得罪得起的人,况且还是陆蓉先动的手,他们理亏。 “你……你坏!”景年气得眼圈都红了,也不喊“阿朔哥哥”了。 “我阿姐不脏,我阿姐最好,天下第一好,你坏!”说着说着,眼泪快掉下来了。 他转身往陆蓉身边跑,跑出两步,又回来将水端走。 才不要给坏人喝,这水还是阿姐烧的呢。 “抱歉,是老夫管教无方。”林老满怀歉意地说道。 这事本就是个误会,那个小姑娘只是救弟心切,虽有些鲁莽,但其心可嘉。 陈朔话说出口,便有些后悔。 他一个小郎,跟个没见识的小女娘计较做什么? 况且……况且就是被打了一下而已,要不是她偷袭,他才不会中招呢。 但话已说出口,他拉不下脸道歉。 陆蓉摸了摸崽崽软乎乎的脸颊,朝他笑了笑。 被骂了生气肯定是有一点儿的,但是她先动手打了人家,骂就骂吧。 以前陆芷对她的冷嘲热讽,可比这难听多了。 因为这一场误会,陆杨氏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坚持要请爷孙两个留下吃顿饭。 林老有心教育外孙一番,便点头应了。 陆杨氏让陆文元去肉铺割些鲜肉回来,家中攒了几个鸡子,还有一些菜干。 冬天蔬菜少,陆杨氏想了想,狠狠心宰了只鸡。 天冷,母鸡不怎么下蛋了,杀了招待客人,明年再养好了。 她忙忙碌碌收拾着,陆蓉在一旁给她打下手。 陈朔还在生闷气,又抹不过面子主动说话,一个人站在墙角面壁。 林老找上景年,他喜欢这孩子,灵巧聪慧。 他试着问景年:“年哥儿,你想不想读书?” 景年生陈朔的气,但是林爷爷是个好人,他乖乖点头:“想。” 他跟老爷爷炫耀:“年哥儿会写自己名字哦。” 林老来了兴致:“哦?写给爷爷看看好不好?” 景年立刻跑去拿了他的沙盘来,家里条件不好,陆景堂上学习字用纸都得省着,更别说景年了。 陆景堂给他做了个沙盘,让他在这里头写字。 景年摆开架势,他握笔的姿势是陆景堂手把手教的,有模有样。 林老看得连连点头,欣赏了一会儿崽崽写的几个大字,夸奖几句,洪得小家伙儿眉开眼笑。 第320章 午饭陆杨氏已经尽力准备得丰盛,但在出身高门的陈朔严重,实在太过简陋。 不过他跟着外公东奔西走,之前因为大雪被困在别村农家的时候,更是见识了农户日常生活是如何的粗衣陋食。 一户人家只有一条被褥,全家几个孩子共用一条棉裤,这是陈朔想都想不到的事。 他们吃饭也不叫用餐,叫果腹,大部分时候保持着不饿死的状态。 相比而言,陆杨氏为了招待他们而整治的一桌饭菜,已经称得上丰盛了。 林老被请至上座,陈朔没上桌。 当然不是不让他坐,他自个儿赌气,刚嫌弃了人家闺女,说人家小女娘脏兮兮的,现在又吃人家做的饭,这不是自打脸嘛。 要面子的少年郎倔强地站在一旁,看着其他人吃。 景年很不理解,这么多好吃的,他竟然能忍着不吃。 不吃就不吃吧,他不吃,其他人还能多吃一口。 林老已经做好打算,走的时候给这家人留些银钱,所以受到人家的热情款待,他心中并无太大负担。 况且…… 林老看了眼抱着小手乖乖坐在板凳上等开饭的小娃儿,指不定,往后还要吃这孩子许多顿饭呢。 陆杨氏留了些菜在厨房,这不是给她自己留的,是给中午不回家吃饭的陆景堂留的。 家里好不容易吃一顿好的,她惦记着在学堂苦读的长子,想着等他晚上回来,再把这些菜热热给他吃。 陈朔不上桌,林老也不劝,招呼着陆家人吃饭,不用管他。 陆文元和陆杨氏还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们有些怕陈朔,这种脾气不好的小公子,若是想整治他们,法子可太多了。 但两人都是忠厚善良的人,觉着陈朔怎么也还是个孩子,跟他们家蓉娘一般大呢,饿着肚子多难受。 陆杨氏给幼子使了个眼色,那位小公子不喜蓉娘,跟她家小五郎倒还说得上话。 景年撇了撇嘴,不是很愿意搭理他。 崽崽也是有脾气的,别人欺负他阿姐,他是要生气的。 可是阿娘一直催他,景年只能不情不愿地端着陆杨氏特意盛出来的一碗菜和饭,去给陈朔送去。 中午他们原本打算吃点儿菜粥,把之前做的馒头拿出来热一下,就着咸菜就是很好的一餐了。 因为要招待客人,陆杨氏特意蒸了米,又做了许多别的菜。 这可不是自家吃的糙米,是精米,蒸不出来多少饭,陆杨氏舍不得,只做了两人份,自家人依旧吃很稀的菜粥。 她给陈朔盛了一碗白米饭,上面夹了许多肉,满满当当一大碗,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陈朔可硬气了,头一扭:“不吃。” 景年瞬间眉开眼笑,兴冲冲道:“阿娘,他不吃!” 陆杨氏尴尬不已,刚想让崽崽先回来,小奶音又响起来:“阿娘,他不吃我能吃吗?” 阿娘给这个碗里,加了好多好多肉,还有一个大鸡腿,看着就好好吃。 陈朔:“……?” 陆杨氏人都傻了,林老放声大笑,边笑边说:“你吃,你吃,好孩子,你都吃了,别浪费。” 景年更喜欢这个老爷爷了,说话多好听啊! 但他要听阿爹阿娘的话,他端着碗,期待地看着他爹娘。 陆文元和陆杨氏哪经历过这种事,看看笑得开怀的老人,再看看又气又茫然的少年,呐呐道:“那年哥儿你、你吃了吧……” 嘿嘿。 景年也懒得去桌子上了,那桌子太高,他坐在条凳上总是够不太着,吃饭很不舒服。 有时候阿兄在家,会抱着他让他坐在他身上吃,或者阿爹阿娘有空,也会喂他或者抱他。 今天家里有客人,便让他自己吃了。 景年去拖了个小板凳来——陆文元自己会做简单的木匠活,家里这些小东西是不缺的。 他把碗放到小板凳上,就这么蹲着,埋头刨起饭来。 站在景年旁边,饿着肚子的陈朔:“……” 鼻尖萦绕着饭菜的香气,陈朔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他个子不算太高,但相比于蹲在小板凳前的景年来说,算得上居高临下。 于是他能清楚地看见那个软乎乎的崽,是怎样全心投入的疯狂干饭。 崽崽嘴巴小,张开到最大也没有多大,大鸡腿他筷子夹不起来,干脆把脸凑过去,啊呜一口,咬下一大块肉。 嘴里吃完,填一口饭,刚瘪下去的腮帮子又鼓了起来,一动一动,像某种极度可爱的小动物。 他吃饭太香了,每一口食物都视若珍馐,吃得认真又投入,看得陈朔疯狂咽口水。 难不成是这小崽子的阿娘厨艺格外出众?为什么他竟然觉得,这些简陋的饭菜有点儿好吃…… 越看越饿,越饿越移不开目光。 陈朔心里开始后悔,刚才不该拒绝的那么坚定。 外公肯定会给钱的,那他吃一碗饭又怎么了?这是他花钱买的。 他盼望着,有谁能再来问他一次,他外公,或者是景年的阿娘,那个看起来很温和的妇人。 可是没谁再问他,所有人都在吃饭,除了他。 所有人都填饱了肚子,除了他。 看他外公吃饱喝足,叫上那个在他面前诱惑他的小崽子出去遛食,陈朔一瞬间委屈得想落泪。 林老动了点儿别的心思,所以抓紧机会就跟景年在一块儿,他想多跟这孩子接触一下。 景年天生是个讨喜的崽,尤其是当他在有好感的人面前,软甜可人,没谁会讨厌这样一个漂亮娃娃。 而且他也足够聪慧,虽然还未正式开蒙,但林老在谈话时刻意引导的考校,小家伙儿大部分都能轻松通过。 林老越发满意,看着崽崽的眼神也分外慈爱。 他当年收了几个弟子,都是当着半子看待,原本想将独女嫁给其中一个,没想到师兄妹打小一起长大,女儿把师兄弟们当成了亲兄弟,偏看上了勋贵家的纨绔子。 因着阿朔他爹是个不靠谱的,这孩子让他教得有些歪,林老特意将他带出来,想趁着自己还走得动,带外孙看看这万里河山,民生百态。 找了个借口是说想收个关门弟子,他确实有这个想法,多年未曾收徒,年纪大了,又有些稀罕小娃儿。 外孙毕竟姓陈,往后在他身边待的时间怕是不多,林老便想着,再收个贴心的小弟子,也是给外孙找个伙伴。 当然,若是找不着,也不强求。 这一路走来,遇见了不少聪慧的孩子,有的憨厚有的猾黠,有的稳重知事,有的机灵活泼。 都是好孩子,但他总觉得少点儿什么,总有哪里不如自己心意。 唯一的关门小弟子,再怎么仔细也不为过,既然不合心,那便算了。 这般走走停停,都已经在往回走的路上了,不过是临时起意来看一看,竟真的遇见了极合他心意的小娃儿。 虽说孩子小了些,周岁还不足三岁,但聪慧机灵也乖巧听话,比得上六七岁的小孩儿。 况且,年纪小,他才好从头教,亲自启蒙,免得这么聪明的小娃儿,让一些庸人给教错了路子。 越想越满意,林老不再犹豫,笑眯眯对景年说:“年哥儿,你可愿拜我为师,做我的弟子。” 景年眨眨眼:“拜师是什么?”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林老拽了句文,见小家伙儿一脸迷茫,换成白话:“便是随我读书,我教你学问,教你为人处事。” 景年还是听的半懂不懂,但前面半句是听懂了,他立即摇头拒绝:“不不,年哥儿不要。” 林老表情有些僵:“为何?” 景年仰着小脸,理所当然地说:“阿娘说,等我大一些,送我去学堂读书。” 他是要去学堂的,不能跟老爷爷读书。 林老:“……” 这乡间学堂能有什么名师,有个举人了不得了,他可是教出来好几个进士,还有状元! 小娃儿年纪太小,不懂事,林老决定去找他爹娘说。 片刻后,听林老说完的陆氏夫妻俩面面相觑,跟林老设想的欣喜若狂立刻答应毫不相符。 这不对劲。 林老薅着自己胡子,想不明白。 刚才跟景年不好说,说了他也不懂,跟陆家夫妻,他可是已经暗示过,说自己有学生考中进士,他这样的名师,想收一个乡下幼童,他们当父母的,有什么可犹豫的。 “要不……要不您先等等……”陆杨氏迟疑道。 “等?等什么?”林老奇怪道。 陆文元说:“等我家二郎回来。” 林老觉得有些好笑,他晓得陆二郎,未来的小徒弟满口都是他阿兄。 似乎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才开始读书不过几月,这般年纪才开始读书,多少有些晚了。 不过林老又没打算收陆景堂当徒弟,人家怎么读,读得怎样,跟他没什么关系,愿意读书总是好事。 只是没想到,小徒弟拜师的事,他们当父母的不拿主意,竟指望着一个十多岁的孩子。 等等—— 林老眼珠子转了转,心里突然冒出个想法,该不会是陆氏夫妻两个偏心长子,想让他收下他们长子吧? 他眯了眯眼睛,不管如何,他看中的是年哥儿,想让他收别的徒弟,不可能。 他不想收徒,京里那些达官显贵挤破头也没法,更别说一对乡下夫妻。 但他们越是这般,他的念头越发坚定。 徒弟他是收定了,就要年哥儿,就要这个小娃儿! 他觉得自己刚才不该说得那般含糊,不要暗示,要明示,将他之前那些弟子的成就摆出来,看看他这个老师到底怎样。 他转身,准备出去找陆氏夫妻再说道说道,刚出门,就听见那两人站在檐下,低声细语: “他说他教出来一个进士老爷,这吹得也太吓人了,该不是个骗子吧?” 第321章 景年抱着沙盘,写写画画。 他没有认真写字,就是拿了根树枝,在沙盘里画着玩儿。 对于没有玩具的崽崽来说,这个沙盘就是他的玩具了。 林老坐在林文元做的一个木椅上,摸索着扶手,面色沉静,似乎在思索什么重要的事情。 陈朔走过去,看看他外公,在看看不远处抱着个破木框子自得其乐的崽崽,忍不住透出几分幸灾乐祸:“外公,人家不要当你弟子呢。” 林老眼皮子一掀:“你懂什么,若他们晓得我身份,定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外公,不是你教我,不可以势压人吗?”陈朔摆出一副好学姿态,问出的问题恨不得噎死他外公。 林老很不服气:“我何时以势压人了,明明是用我的学识,我的才华来打动他们。” 陈朔:“……好像没有被打动。” 林老叹气:“他们不懂。” “那您还要收陆景年当弟子吗?”陈朔问。 林老奇怪:“你不排斥他?” 阿朔在那小家伙儿身上吃了几回瘪了,竟然不讨厌他。 陈朔坦言道:“反正您总是要收一个弟子,最起码他生得好看,养眼。” 林老:“……” 倒也有理。 “您想好怎么打动他们了吗?”陈朔问。 林老说:“先见见这陆家二郎吧。” 陈朔不置可否,他觉得还不如给陆家一大笔钱,以这家穷困模样,若是见到大笔银钱,自然会被打动。 比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学识、才华可靠多了。 但他不敢说,若是说了,外公又要骂他满身铜臭,丝毫没有读书人的风骨。 可他家就是有钱啊,他阿爹说了,他生来富贵,合该享福。 “你不饿了?”林老后知后觉地发现,外孙肚子不响了。 陈朔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方才陆家那个小女娘,似乎是叫蓉娘的,来同他道歉了。 陆蓉听见了林老说要收景年作弟子的话,也听见阿爹阿娘讨论,说林老有个进士学生。 拖陆文达的福,陆家人对于科考还是有一些了解的,比如进士,他们浅薄的认知中,就是官老爷。 这个老爷子教出来一个当官的大老爷! 陆蓉当即就后悔起来,若是那个小公子记恨她,影响到她家年哥儿拜师可怎么办。 因此陆蓉又来找陈朔道了一遍歉,她还拿了个大萝卜,跟陈朔说,如果他不解气,可以用这个砸她,砸几下都行。 陈朔脾气虽然不太好,但跟一个小女娘动手,不是君子所为。 况且他之前口出恶言,心里是有些歉意的,陆蓉诚恳道歉,他便顺水推舟原谅了她。 恰巧陆蓉听他肚子叫得厉害,便问他要不要吃烤馒头。 以陈朔的脾性,中午的剩菜他肯定是不愿意吃的,尤其是别人家的剩菜,他更接受不了。 陆蓉也不想把她阿娘特意给阿兄留的食物拿出来热给陈朔吃,装作不知晓,想拿几个馒头打发他。 其实馒头也是之前一锅蒸了剩下来的,但是馒头跟饭菜不一样,没动过的,也不算剩下了。 陈朔吃了饿肚子的苦,这回不倔了,默默点了点头。 他太饿了,也就不嫌弃食物简陋了。 陆蓉便取了两个馒头,串在剥了皮的树枝上,放在炉火上烤。 陈朔瞥了眼:“我吃一个便够了。” 陆蓉说:“还有一个给年哥儿烤的。” 陈朔震惊:“他还吃得下?” 那么小的崽,扒了一大碗饭,堆起来的肉菜,全吃光了。 他叔叔家的小堂弟,比景年还大几岁,现在还要乳母抱着哄着,巴掌大的小碗能吃下一碗便很不错了。 陆蓉想,这个小公子大概从没有饿过肚子。 食物怎么会有吃不下的呢?现在让她再吃两个馒头,她也是吃得下的。 阿兄说,他们是肚子里缺油水儿,多吃肉就不会饿着么快了。 可是肉那么贵,怎么可能天天吃,还是得吃粮食。 不过这个馒头确实不是给景年现在吃的,陆蓉解释道:“先烤着,等年哥儿下午饿了吃。” 陈朔:这还差不多。 馒头原本就是熟的,热起来就快,炉子口小,陆蓉一回只烤一个,烤好了给陈朔。 这是陆杨氏做了自家吃的馒头,舍不得全用面粉,还掺了一些其他杂粮粉末,蒸出来的馒头是偏黄偏褐色的,口感也不如拜白面馒头细腻。 陈朔是饿狠了,否则绝不会吃这种东西。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这烤馒头竟然出奇的好吃。 馒头外面烤得有些焦,撕下外层的焦壳,香香脆脆。 里头冒着烘烤的热气,虽然有些干,但嚼起来满口粮食的香气。 陈朔饿惨了,越吃越快,一下子被噎住了。 陆蓉连忙舀了点儿热水给他,陈朔就着半瓢温开水,吃下了一整个馒头。 他吃的时候,陆蓉就烤另一个,烤馒头在炉子上散发着淡淡道香气。 陈朔又灌了口水,他觉得自己没吃饱。 但他不好意思开口,站着没动,指望着陆蓉能识点儿趣,再问他一句,要不要再吃一个烤馒头。 可惜陆蓉实在没眼色,自顾自烤着馒头。 陈朔待不下去了,只好出来找他外公。 虽然没吃饱,不过一个馒头下头,肚子确实不想了。 “她同我道歉了。”陈朔说,他不好意思跟外公讲,方才刚吃了人家一个烤馒头。 少年摆出一副小大人模样:“不过一个小女娘,我不与她计较。” 林老笑着摇摇头,没戳破少年人单薄的自尊心。 他们在等林景堂回来,景年也在等他阿兄。 等到日暮,林景堂终于下学了。 今日无雪,陆文元没去接他,他自个儿回来的。 感觉着时间差不多了,景年就拖着他的小板凳坐到了门口,陆景堂一回来,他第一个冲上去。 “阿兄!” 崽崽小炮弹一样,一头扎进陆景堂怀里。 陆景堂顺手将他抱起来,随口问道:“今日在家做了什么?” 原本以为会收到跟以往相似的回复,没想到崽崽张口就是:“阿兄,家里来了一个老爷爷,和一个阿朔哥哥,老爷爷还说要收我当学生哩。” 陆景堂脚步一顿,抬头,已经看到了坐在他家堂屋的爷孙俩。 “阿兄,就是这个爷爷哦。”景年连忙给他介绍。 陆景堂瞳孔猛地一缩,少年眼熟,老人更是熟悉,结合名字,少年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大儒林鸿方,出身胶东林氏,有弟子六人,皆高中进士,其中一位状元,一位榜眼,可谓是名师。 林鸿方厌恶官场倾轧,半生未曾入仕,后来却因为外孙,卷入储位之争,落得个晚年凄凉。 陈朔,林鸿方独女唯一的儿子,宣威侯府三公子,二房嫡长子。 这样两个人,怎会出现在他的家中? 陆景堂心中不解,面上却不动声色,仅留了丝丝好奇,十分符合他一个乡野村童的身份。 片刻后,当陆文元同陆景堂解释清楚林鸿方爷孙二人来历,以及林鸿方想收景年为徒弟想法后,便停下话头,期待地看向长子。 如今长子是家中读书最多的人,涉及到这方面的事,他和妻子都觉得应该让长子来拿主意。 林鸿方安静坐在一旁,捋着自己胡须,面带微笑听陆文元介绍。 他想,陆文元夫妻不识货,眼前的少年好歹读过几天书,应该晓得轻重。 他林鸿方怎会是沽名钓誉的骗子呢?他的六个徒弟,个个有出息。 接下来,他该烦扰的是,若是这少年也想借此机会拜他为师,他该如何拒绝。 他此行只打算收一个徒弟,既然看中了景年,万不可能再换其他人。 陆景堂垂首沉默,似乎是在思索。 “抱歉。”少年嗓音清朗,语调沉稳,显得十分笃定可靠:“承蒙厚爱,幼弟尚且年幼,体弱爱娇,离不得父母亲人。” 虽然没有直说,这便是拒绝了。 不可否认,林鸿方是个极优秀的老师,陆景堂自己能考中进士,但让他教,不一定能教出六个进士。 但是,只要一想到他们身上的麻烦,陆景堂便立即打消了让幼弟拜师的心。 这种拜师,可不是像在学堂那种,随便拜个塾师一般。 林鸿方要收的是关门小弟子,师父师父,先生就是半个爹。 在梦里,林鸿方出事后,他几个有良心的徒弟几乎都受了牵连。 他家年哥儿这般心软的崽,真拜了林鸿方为师,日后他身陷囹圄,难不成让他家年哥儿陪着去坐大牢? 除非…… 他眼角余光从陈朔身上扫过,若是没有他,倒也还好。 陈朔倒不是自己品性坏牵连了家人,纯粹是眼神不好脑子也不好,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差点儿坑死亲外公。 要不是宣威侯当机立断放弃了这个孙子,宣威侯府恐怕也会被拖下水。 总之,林鸿方关门弟子的身份,看起来是一块从天而降的馅饼,可天上哪有掉馅饼的,香饵罢了,咬了会死人的。 他们陆家小门小户,经不起折腾,就不掺和了。 林鸿方手一抖,险些把自己胡子揪下来。 他又被拒绝了? 他竟然又被拒绝了! 这次跟他想的理由不一样,但却无可反驳,景年确实太小了,还没到开蒙的年岁。 林鸿方是想将孩子带在身边,言传身教,打小开始培养。 可是听陆家二郎的口吻,是不愿意让他带景年走,可他又不能一直留在这穷乡僻然之地。 之前陆文元和陆杨氏都没想到这个问题,还以为他说的收徒,就是让幼子跟长子一般,每日去上课,早晚回家。 没想到竟是要跟着先生去别处,这怎么行?! 景年也不干了,吓得抱紧了阿兄,生怕老爷爷把他抱走了。 第322章 陆家村多了两个租客,外乡人,一对爷孙。 老先生是个读书人,具体是个什么功名不晓得,只知道他去陆家族学转了一圈,里头的先生都对他客客气气,恭敬得不得了,村里人便如何也不敢小瞧他了。 以前陆家村并没有如此的规模,背靠着考中进士在京城当了官的陆老爷,后来族学里头又考出来几个秀才,这才慢慢发展成如今模样。 因此陆家村的人格外重视读书人,也敬重有学问的人。 譬如陆家,陆景堂在学堂里闯出点儿名声后,陆文元和陆杨氏走在村子里头,跟他们说话的人都多了。 林鸿方在村子里倒是舒服了,景年一家却提心吊胆的。 陆文元和陆杨氏现在是提都不提让景年拜师的事了,这跟他们想得完全不一样,怎么能让不认识的人带他们幺儿走呢?还是去什么京城,那得多远啊,县城他们都觉着远。 陆蓉也不讨好陈朔了,甚至态度变得恶劣,巴不得陈朔被气走了,他外公一起走,就不打她家年哥儿主意了。 她私下吓唬景年,说要是跟老爷爷走了,就再也见不着阿爹阿娘,阿兄阿姐,若是有人欺负他,他哭他们也不晓得。 吓得景年缩在家里,见着林鸿方就躲,躲不开就哇哇大哭,生怕他把自己抱走了。 陆景堂倒是稳坐钓鱼台,丝毫不慌。 他晓得,林鸿方在这里待不久,还有不到一月就过年了,从陆家村到京城,快则半月,慢则二十多天,若是路上遇上风雪不好行路,走上一个月两个月也是有可能的。 便是林鸿方自己愿意耗在此处,陈朔可是宣威侯府的小公子,总要回家过年。 果然,林鸿方和陈朔没待几日,村里来了辆马车,将他们爷孙两个接走了。 走之前林鸿方和陈朔还来了陆家,林鸿方想再跟景年见一面,好好说说话。 可惜崽崽现在让陆蓉吓得见到他就躲,躲在阿娘身后,死活不肯出来。 他还是没死心,跟陆文元和陆杨氏商量着,先拜师,待日后景年长大一些再同他进学也可。 陆杨氏有些心动,不敢应答,来找长子商量。 陆景堂只说一句话:“林老年纪大了,几年后如何,还不知道呢。” 陆杨氏立刻打消了念头,二郎总是想着他幼弟的,听他的准没错。 陈朔是来找陆蓉的,他跟村里孩子玩儿不来,这几天倒是没少跟陆蓉打交道。 性子倔犟的少年郎,在年龄相当的小女娘手里吃了苦头,一心想找补回来。 要不是因为堵着一口气,他老早就闹着要离开了,现在要走了,那口气还没出,愤愤扔下一句:“你给我等着。” 马车走远了,景年才探出小脑袋,好奇地盯着马车的背影看,他还没见过大马呢!也没见过这种车。 陆文元和陆杨氏也松了口气:“可算走了。” 要防着林鸿方将他们家幺儿拐走,又不敢得罪人家,连族长都去拜访过那位林老先生,他们哪儿得罪的起。 提心吊胆的,好在人终于走了。 陆杨氏想到陈朔临走时扔下的那句话,问女儿:“那小公子为何同你那样说话。” 陆蓉低着头,眼神闪烁:“我怎么晓得,他奇奇怪怪的。” 雪停了,陆杨氏忙得很,没怎么关注小孩子往来,女儿这般说,她便没有深究,以为只是陈朔实在小心眼,还在记恨陆蓉打他的那一萝卜。 瞒得住阿娘,却瞒不住陆景堂。 爹娘一走,陆景堂眼风便扫了过去:“怎么回事。” 陆蓉支支吾吾不敢说话,景年举着手在陆景堂面前蹦跶:“阿兄,年哥儿知道!” “年哥儿!”陆蓉叫了一声。 陆景堂一眼斜过去,陆蓉便息了声。 陆景堂将幼弟抱起来,哄他说话:“年哥儿跟阿兄讲讲,为何陈朔要凶蓉娘。” 景年骄傲地挺着小胸脯:“因为他好笨笨,打不赢阿姐。” 陆景堂:“……?” 他扭头,诧异道:“你跟陈朔打架了?” “小告状精。”陆蓉气哼哼地捏了下崽崽的脸颊,表情很凶,动作却很轻。 “是他要跟我打的。”陆蓉底气不是很足地说。 陆景堂被气笑了:“他无缘无故,要跟你一个小女娘打架?” 陈朔那人,好面子,骨头也不算软,欺负小姑娘的事应该是做不出来的。 陆蓉眼珠子乱转,好吧,她承认她用了一点儿那个什么,就是阿兄说的激将法。 可是如果陈朔自己不上当,她也没办法啊! 陆景堂:“……所以他让你等着是?” 陆蓉说:“不是打架啦,我们就是比试了一下……” 那个陈朔好傻的,说她是小女娘,让她选比什么。 这不是把脸凑过来挨打嘛! 他那种公子哥儿,陆蓉跟他比劈柴,陈朔险些把自己脚给劈了,后来不服气的要练习,陆蓉可高兴了,看着陈朔帮她家劈了三天的柴火。 虽说劈得不怎么样,但是柴火嘛,劈开能烧就行,好不好看不打紧。 比爬树,那个傻子会上不会下,她和年哥儿在树下快笑死了。 最后她说比比力气,陈朔说这叫比武,行吧,比武就比武。 陆蓉会走路就开始干活,一把子力气可不是陈朔这样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能比的,几下就把陈朔给撂倒了。 陆景堂听姐弟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白天在学堂,爹娘白天都有活干,他们是闲不下来的,有点儿空间就在找活儿做,没想到短短几天,发生了这么多事。 景年得意地仰着小下巴:“阿兄,他吃饭饭,也比不过我哦。” 不光阿姐能赢阿朔哥哥,他也可以呢! “吃少点儿好。”陆蓉一本正经道:“咱家哪有那么多饭给他吃。” 因为这爷孙俩几乎天天往陆家跑,基本上都是在陆家吃饭,虽说给了钱,可那钱陆蓉也没拿到手,她光看见自家每天大把大把的粮食被吃掉,心疼坏了。 “哦哦。”景年认同地点头,“不要阿朔哥哥多吃。” 因为从陈朔身上收获了荣誉感,现在景年不那么讨厌他了,也愿意再喊一句“哥哥”。 陆景堂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事儿啊! 不过那爷孙俩走了,也算清省了。 族里头旁敲侧击问过他好几回,林老是不是看中他想收徒了,毕竟林鸿方天天往陆家跑,目标再明确不过。 陆景堂都找借口挡了回去,没有告诉他们,林鸿方看中的是他家幼弟。 他担心族里会为了讨好林鸿方,逼他阿爹阿娘让五郎拜林鸿方为师,倒不如让他们误会着。 转眼到了年前,族学终于放了假,陆景堂不用天天起早贪黑的再去学堂。 景年高兴坏了,一天到晚跟着阿兄,陆景堂读书习字,他也要搬个凳子坐他旁边。 小家伙儿倒是不闹人,陆景堂读书,他捧个沙盘自己玩儿,一点儿不吵。 陆景堂读书读累了,就停下来同幼弟说两句话,教他写几个字,心神得到平复,精神反而更好。 临近除夕,县城里十分热闹。 陆家一家子搭了村里的牛车去县城,想看望一下嫁出去的大女儿。 这牛车可不便宜,去镇上,一人要一文钱,到县城,一人要两文,景年这样的小娃儿不收钱,陆景堂和陆蓉这样的半大孩子,一人一文。 陆家一家子,光路费便要六文钱,都够买两个鸡子了。 若是以往,他们无论如何也舍不得花这个钱,不过今年靠着卖纸,手里头有点儿余钱。 难得去一次县里,除了探望大女儿,还想带孩子们逛逛,去晚了时间不够用,便狠狠心花钱坐了牛车。 景年第一次去县城,兴奋极了,坐在陆景堂怀里,转着小脑袋四下看。 他年岁小,陆蓉还跟着阿娘去过一次镇上,景年除了上次搬家,连村子都没出过。 不过路上着实没什么好看的,为了赶路,起得又早,大冬天的,天还麻麻亮,也看不到什么。 没一会儿,崽崽就歪着脑袋,又睡了过去。 陆景堂用棉衣将幼弟裹在怀里,见他睡着了,一手撑着他小脑袋,脑子里复习着功课,耳朵听着同车人闲聊。 他们出发的时候卯时三刻,到县城的时候,已经快辰时了。 这还是坐了牛车,所以只花了半个多时辰,若是靠两条腿,怎么也得走一两个时辰。 冬日的天灰蒙蒙的,陆景堂下车的时候,景年醒了。 恰逢年关,县城里热闹得很,人声鼎沸,景年在喧闹声中睁开眼,入眼密密的人潮让小家伙儿看呆了。 他上回见到这么多人,还是他三叔死的时候。 不过那次好多人在哭,不好玩儿,这次许多人在笑,街市两旁的商店里头,摆着各式各样的商品,有的摊子直接摆到了路旁。 这次陆家村的人来县城,包括赶车的陆文喜,都是为着采购年货来的,直接将车赶到了县城如今最热闹的那条街。 这一片尽是商铺,赶上过年人多,许多别处的店家也来此处支了摊子。 不同于乡下随便对付着吃的早饭,县城里是有早点摊子的,年节的时候生意尤其好。 想吃干的有蒸饼、胡饼、烙饼、烧饼,里头还有各种不同的口味,葱油蒸饼芝麻烧饼之类的,热气一熏,香气逼人。 想吃稀的还有汤饼、馄饨、菜羹肉羹。 糕点店里的小二站在店门口吆喝:“刚出锅的软香糕欸!又软又香,尝一尝欸!” 有扛着草把子的小贩在街上来回走动,草把上插着一串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一群小娃娃追在他屁股后头,没钱买糖葫芦也舍不得走,看一眼也是好的。 食物的香气蒸腾而起,冲散了深冬的寒意,整条街透着一股热火朝天的气氛。 第323章 景年手里攥着一串糖葫芦,面前放着一碗鸡汤小馄饨,开心得要原地飞起。 早上是吃过饭的,不过起得太早,他那会儿犯困迷糊,只吃了两口,迷迷瞪瞪地眼睛就合上了。 陆杨氏见困得可怜,便由着崽崽窝在长兄怀中打盹儿,横竖她准备了干粮,是准备万一中午回不来,给家里人当口粮的,饿不着小崽崽。 不过到了县里,满眼都是好吃的,热腾腾香喷喷,哪是他们带的那几块干饼能比的。 他倒是没有闹腾,就是眼巴巴看着,偷偷咽口水,小模样可怜兮兮的。 越是乖巧,反而越招人疼。 陆杨氏狠狠心,掏钱买了景年最想吃的鸡汤小馄饨。 要的是个一两的,里头约莫有七八个馄饨,竟要十文钱。 不过据说这家是最好吃的,别家的馄饨一两卖七八文,年节的时候涨一两文,只有这家老张馄饨,十文一碗绝不降价。 好在他家过年过节的时候,也不涨价。 陆杨氏想着难得吃一回,硬是多抠出几文钱,给孩子买了一碗。 糖葫芦是陆景堂给买的,他很早的时候便承诺过,要给幼弟买糖葫芦吃。 不过那会儿是夏天,山楂果熟得少,他也没钱。 方才幼弟趴在他耳边,怯怯地问:“阿兄,那个红红的是什么?” 陆景堂说是冰糖葫芦,然后就去买了两串,给他和陆蓉一人一串。 小馄饨就景年一个人有,他握着汤匙,吹凉之后尝了一口,美得眉毛都要起飞了。 “好好次,介个好好次!”含着小馄饨,景年含糊不清地嚷嚷。 若是他再大一点儿,大概会形容说,汤很鲜,皮很滑,馅很嫩,但现在的崽崽,只会夸一句“好吃”。 这么好吃的东西,不能就他一个人吃。 在崽崽的坚持下,其他人每人吃了一个,剩下三个给景年吃。 景年让阿兄帮他拿着糖葫芦,小口小口珍惜地吃完剩下的三个馄饨,吃到最后一个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大姐姐没吃。” “这个带不走。”陆景堂说:“下回咱们请阿姐来这里吃。” “好!” 崽崽拍拍自己的小荷包,底气十足:“年哥儿有小钱钱,请大姐姐吃……吃小豚豚。” 他不晓得是哪两个字,听起来也不甚清楚,自己给美食起了个名儿。 陆景堂想笑:“是馄饨。” 景年呆呆地看着他,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辜。 他说错了吗? 陆景堂无奈:“吃吧,吃完了咱们去看阿姐。” 景年迅速把最后一个小馄饨扒进嘴里,连汤都喝光了。 这家的底汤大约真的加了鸡煮的,十分鲜美,景年捧着比他脸还大的碗,自己喝两口,又给阿姐分两口,姐弟俩吃了个满口香。 吃完馄饨,他们打算先去找陆萍。 这回没牛车可坐了,陆景堂抱着景年,陆杨氏紧紧牵着女儿,和陆文元一起,将孩子们夹在中间。 过年人太多了,他们担心有人贩子浑水摸鱼,往年也没少听见这样的事,毕竟自家几个孩子,长相那是绝对没得说。 景年舔着糖葫芦,窝在阿兄怀里,黑亮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好奇地看着县城里的一切。 这里太好玩了,比村子里好玩多了,他想天天都来! 县城不大,他们走了约莫两刻钟,便到了韩家大门外。 韩家的老爷是个举人,若是在那些大县、上县,是当不了县学教谕的,不过成宁县偏僻且穷困,轮人口数量,勉强称得上中县,但文华不昌,比之江南富饶之地的下县都不如。 因此韩老爷这么一个举人,也能在县学当教谕,那些上县,教谕怎么也得是进士。 话说回来,即便如此,韩家在成宁县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说,跟县尊也连着亲呢。 两扇朱红色的如意门,门外坐着两个石狮子。 陆萍出嫁后,只有陆文元和陆杨氏来过一两回,景年跟兄姐都没来过。 陆杨氏走上前,扣了扣门环,片刻后,大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年纪不小的老叟探出头。 陆杨氏立刻陪上笑脸,轻声介绍自己一行人的身份,请他帮忙喊陆萍出来。 老头扔下一句:“等着。”便关上了大门。 “大姐姐呢?”景年问,他捏着糖葫芦,还留了两个,是给大姐姐的。 陆杨氏因为马上要见到女儿,面上带着笑:“一会儿就出来了。” 陆蓉问:“阿娘,我们不能进去吗?” 哪有这样的,村里若是谁家来了亲家,一定得好好招待。 她阿奶那么抠门,二婶娘的阿娘和嫂嫂来了,阿奶也要多取些米,让厨房烧两个好菜。 陆杨氏一僵,眼神闪烁:“咱们就不进去了,在门口说两句话便是。” 她也晓得这样连门都不让进是不尊重,但是怎么办呢,女儿嫁进来高门大户,他们连替她出头的底气都没有。 陆文元蹲在石狮子旁边,闷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总之不会是在开心。 陆蓉嘟囔:“要是咱们早些分家就好了……” 早点儿分家,阿姐就不用嫁到韩家来了。 陆文元听见这话,心里也悔得很,陆萍是他和妻子的第一个孩子,乖巧贴心,几个孩子,他带的最多的就是这个闺女。 陆景堂想到梦里关于长姐的种种,面沉如水。 且等着,待这次科考过后,他拿了功名,才勉强有给阿姐撑腰的底气。 只有景年一个,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马上要见到阿姐了,开心地咧着嘴笑。 他们等了约莫有一刻钟,大门才再次打开,门里闪出一个纤细的少女身影,后面紧跟着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 “阿娘!”陆萍一见到亲人,便忍不住泪盈于睫。 陆萍个头不高,身形瘦弱,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 她是陆家几个孩子中,长得最像陆杨氏的,瓜子脸柳叶眉,一双杏眼总是带着微微笑意,温和讨喜。 陆家的孩子长相都不错,陆文元长相称得上一句英武周正,比不上他三弟陆文达,却也比一般汉子俊上两分。 陆杨氏样貌出众,当年陆文元也算是看脸才娶了她。 一个逃荒来的小女娘,亲朋皆无,还长得这般好看,当时村里说什么闲话的都有。 要不是陆家因为供陆文达读书,耽误了陆文元和陆文仲的婚事,陆刘氏定不会同意让陆杨氏进门。 娶这个儿媳妇,她是一文钱没出,连酒席都没给他们办,反正儿媳妇也没娘家人可以倚靠。 景年几个都是遗传了爹娘的好相貌,尤其是景年,光挑着爹娘的优点长,好看得有些过分了。 但仔细看五官,又能看出陆文元和陆杨氏的影子。 陆杨氏拉着女儿的手:“我的萍娘啊……瘦了,瘦了……” “阿娘,我没瘦。”陆萍含泪道:“府里不缺吃穿,天天有肉吃。” 陆杨氏不接话,她就是觉得女儿不如以往精神了。 陆萍没想到这次弟弟妹妹们都来了,眼泪还未落下,面上已带了笑,又哭又笑,颇有些滑稽。 景年却笑不出来,他一看见大姐姐哭,眼圈一红,跟着要落泪。 “年哥儿,阿姐抱抱。”陆萍将幼弟接过来,她是长姐,弟弟妹妹几乎都是由她带大,没有她没抱过的。 景年趴在大姐姐怀里,他的大姐姐,香香软软的,最温柔了。 “大姐姐,给你吃,糖葫芦,甜甜!”景年把他的糖葫芦送到陆萍面前。 陆蓉帮腔道:“阿姐你吃吧,年哥儿攥了一路,馋得直流口水都没舍得吃,硬是要给你留着。” 陆萍感动坏了,她出嫁的时候,幼弟话都说不利落,只会跟在她身后,小尾巴一样。 看着崽崽期待的眼神,陆萍把剩下两个糖葫芦吃了,那丝丝甜意,从嘴里一直甜到心里。 哄完幼弟,陆萍挨个儿跟家里人说话。 她有太多话想说,但是一想到跟着她的小丫头,那些话又全都咽了回去。 待了还没一刻钟,那小丫头催道:“少夫人,该回了,少爷还等着您呢。” 陆萍脸色一白,勉强笑了笑,不敢耽误,把小丫头抱着的包裹取来。 “阿娘,这里头是一些我给你们做的小物件儿……” 她跟陆蓉不一样,女红极好,嫁到韩家,别的不说,时间确实多一些了。 她那傻子丈夫睡着后,陆萍得在旁边守着,闲着无事便做做针线活。 给她婆婆、夫郎做衣裳,攒下来的边角料给弟弟妹妹做帽子鞋袜。 她跟家里人有说不完的话,小丫头又催了两遍,陆萍才念念不舍地同家人告别。 景年扒在大姐姐怀里不松手:“大姐姐回家!” 小家伙儿嘟嘟囔囔,要带着大姐姐一起回家。 陆萍眼泪差点儿让他喊出来,陆景堂过来把崽崽从阿姐怀里摘出来,帮着陆萍哄道:“大姐姐以后就回家了。” 其他人,包括陆萍都以为他在哄孩子,没当回事。 陆萍趁着幼弟被陆景堂制住了,匆匆跟爹娘妹妹告别,抱着阿娘塞给她的包裹,一步三回头的进了门。 朱红色大门在眼前关上,陆萍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景年瘪着嘴,泪花在眼里打转:“阿兄,以后是多久?” 陆景堂说:“一年吧。” 如果顺利,明年院试放榜之后他就能取得功名,届时韩家应该会愿意让阿姐回娘家。 景年一听见“一年”,眼泪立刻憋不住了:“呜哇一年好久好久,太久了嘛……” 陆杨氏抱过幼子哄了哄:“阿兄开玩笑的,不要一年,不要那么久。” 她嗔怪地看了长子一眼,要哄就好好哄嘛,怎地又同他说什么一年,惹得小家伙儿哭起来。 看过陆萍,一家人往回走,他们此行确实要置办些年货,好不容易来一次县城,家里缺的物件儿也能添上。 陆蓉说:“不知道阿姐给我们做了什么。” 他们干脆找了个角落,把陆萍给的包袱打开。 包袱皮是一整块的布,蓝色的料子,陆杨氏念叨着,明年开春可以给陆蓉做件新衣裳穿。 至于为什么不给其他人做,给陆景堂做太小了,给景年做浪费布料,他穿哥哥姐姐的衣裳就够了。 包袱里头是几个毛茸茸的帽子,景年他们三个一人一个,陆文元和陆杨氏是一人一双棉鞋。 这些东西针脚细密平整,料子也柔软舒服,几乎看不出拼接的痕迹,不知道陆萍为了这些东西,下了多大功夫。 今天摸着毛茸茸,一下子喜欢上了,抱着他的小帽子不撒手。 陆景堂摸了一把,大约是兔毛的,虽然在皮毛里头不值什么,但长姐能攒出这些也不容易。 “阿兄,这是你的。”陆蓉把陆景堂的帽子递给他,里头忽然掉出来两个小银锞子。 第324章 二月份,积雪半融不融,天气还冷得很。 陆家却已经行动起来了,按照陆景堂的要求,给他准备着行李干粮。 衣裳不能穿夹棉的,这个天气,只能多穿几件,一层一层往身上套。 陆景堂衣裳不多,陆杨氏紧赶慢赶,连着小刘氏也来帮忙,才给陆景堂赶出几件合穿的衣裳。 摸着手底下粗糙单薄的料子,小刘氏叹气:“这些读书的孩子,也不容易。” 这么冷的天儿去考试,啥都没有,一考就是一天。 她们在屋里头,炉火边上干活还觉着手冷,孩子握着笔写字,怕是手都要冻僵了。 这时候竟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他家那两个够没出息,一同入学,人家二郎都要下场科考了,他们千字文还没学明白。 陆杨氏也心疼得很,愁眉苦脸道:“是呢,二郎说,那考场门口守着搜子,得脱了衣裳检查完了,才让进去,你说说这么冷的天儿……” 不穿棉衣就是因为这个,你穿了夹棉的衣裳,那些搜子非得把你衣裳戳几个洞,棉花都掏出来看一看才算罢休。 小刘氏听得直叹气:“那些个读书人,都文弱得很,这么一冻,不得病上一场?” “可不是。”陆杨氏说:“听说那考场里头,每年都要抬出来几个,你忘啦?当年小叔他……” “没忘没忘。”小刘氏接话道。 陆文达虽然十五岁就过了县试,可府试没过,来年还得重考。 陆杨氏和小刘氏嫁过来,都见证过小叔子一次又一次的去科考,从来不干体力活的人,考一次就像脱了层皮,每回婆婆都要叫唤半天,杀鸡炖肉的给他补,她们看着也心惊。 最欢喜的也就是十年前那次,考中了童生,往后再不用去折腾县试府试,只管没三年两次的院试就成。 虽说院试也难熬,可也比之前一轮一轮的折腾强。 “咱二郎不像他三叔,二郎身子康健。”小刘氏安慰大嫂。 陆杨氏勉强笑笑,可她二郎才十三,身子骨还没长成,那些成年男人尚且熬不住…… 小刘氏担心再说下去,陆杨氏更忧心,忙岔开话题:“年哥儿那帽子是萍娘做的吧?咱萍娘手就是巧。” 陆杨氏点点头,这几个月跟二房一起合作卖纸,她跟小刘氏关系越发融洽。 分了家,倒比之前住在一处的时候关系更好了。 小刘氏问,她便也没瞒着,将陆萍给了攒了几两银子给陆景堂读书的事,说与妯娌听。 她要是晓得女儿在包袱里塞了银钱,如何也不会收的,萍娘一人在那韩府里头,不晓得过得多难。 小刘氏一边唏嘘,一边心生羡慕,大嫂家里头这些娃儿,明明是看着生看着养的,一个个怎么就养得这般好。 转眼到了陆景堂要考试的日子,一大早除了睡得酣甜的崽崽,全家都起了。 因为陆景堂要备考,日日点灯熬油的,既担心景年影响他读书,他点着灯崽崽也不好睡觉。 所以这段时间景年又回了爹娘那处,同爹娘一起睡。 陆文元没有下地干活,陆杨氏也没去制草纸,陆蓉只穿了一件单衣站在院子里头,被陆杨氏喊回来训了两句:“今个儿可不是玩闹的时候。” 陆蓉穿上袄子,愁眉苦脸:“外头冷得很,脱了衣裳检查,冻病了可怎么办。” 她一说,陆文元和陆杨氏也愁起来。 陆景堂已经收拾妥当,正在吃早饭,今日不知道要考到什么时候,可能就早上这一顿热乎饭了。 为了不在考试的时候频繁如厕,陆景堂连水都没怎么喝,吃两个干饼,只浅浅喝了两口水润润喉咙。 “要不我送你吧。”陆文元不放心地说。 陆景堂摇了摇头:“不了,族学安排了牛车,一会儿会送我们一起去考场。” “这样好,这样好。”陆文元喃喃道,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些什么。 其实陆景堂已经提前跟家里人说过,今日学堂里安排了牛车送本村的考生一起去考场,但事到临头,陆文元头脑发昏又给忘了。 “行李都收拾好了吗?干粮和水囊带了吗?保书可揣好了?”陆杨氏又问了一遍。 陆景堂不厌其烦地回:“收拾好了,都带了。” 他的干粮是阿娘和妹妹一早起来给他现做的,蒸的白面饼,然后切成墨锭大的小块儿。 这是没法子的事儿,若他不自己弄好,就得换成搜子动手,将他的面饼撕开检查,倒不如他自己先准备好了。 吃完早饭,陆景堂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所有东西都带齐了,背上书箧,准备去门口等牛车来接。 刚走出堂屋,正房卧室里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小家伙儿。 景年披着件小袄,趿拉着鞋子,长长了的头发睡得散乱,胡乱翘起。 他蹬蹬蹬跑过来,一头撞在陆景堂腿上:“阿兄,去哪儿?” 陆杨氏连忙将他抱开:“年哥儿乖,阿兄要去赶考,可别闹他。” 崽崽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扑腾着过去抓住陆景堂衣袖:“阿兄不去。” 陆杨氏急了:“怎地今日闹起来,年哥儿不乖了?” 景年顾不得辩解,抓着阿兄衣袖不放:“阿兄不去……” 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极可怜的模样。 陆景堂见不得幼弟委屈,将他抱来:“怎么了?” “二郎……” “阿娘,牛车还没来,不着急。” 陆景堂给幼弟系好袄子,摸摸他小脸,还好,不算特别凉。 “年哥儿,为何阿兄不能去?”他柔声细语的问,语气温和极了。 景年抽了抽鼻子,瘪着嘴,忍着眼泪:“三、三叔去赶考,就……就死掉了,我不要阿兄死呜呜呜……” 说到最后,终究没忍住泪,哭得凄凄惨惨。 其实他还是不明白死是怎么回事,但是他晓得,三叔死了,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他不想见不到阿兄。 陆景堂终于明白了,哭笑不得地哄:“不哭不哭,阿兄跟三叔不一样,阿兄去考试,会平平安安回来。” “傻崽。”陆蓉笑话他:“三叔不是因为赶考死的,他是……嗨呀反正阿兄不会有事。” 景年呆住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要落不落:“赶考不会死掉吗?” “不会。”陆景堂拍了拍幼弟的肩背:“阿兄跟年哥儿保证,一定会回来。” 景年还是不太放心:“阿兄什么时候回来?” “晚间便回。”陆景堂说。 陆杨氏问:“不是说要考五场吗?” “考完便可以出来了,等考试结果出来再考第二场。”陆景堂解释道。 也就是说第一场没过,后面也不必去考了。 以往陆文达不是没有县试发挥失误的时候,一般这种情况,他就不回来,等五场全都考完了再回来。 横竖都是没考过,家里人也不晓得他具体是哪一场没过。 “这样好,这样好……”陆文元喃喃:“要是没过,咱就回来,不受那个折腾。” 话音落下,发现妻子女儿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陆文元恍然,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是我瞎胡说。” 说完连呸几声,似乎想把刚才的话呸出去。 景年知道阿兄不会死了,便收了眼泪。 他不明白阿爹在干嘛,只是觉得他这样很有意思,就跟着一起“呸呸”,逗得大家忍俊不禁,气氛瞬间变得轻松。 恰此时,牛车到门口了。 陆景堂将幼弟放下,背起书箧往外走。 景年追在后头:“阿兄,早点儿回来!” 陆景堂挥挥手:“知道了。” 一家人送到门口,看着陆景堂坐上牛车,车上还有族学的一个夫子,以及另外两个同村陆姓族人,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 陆景堂拱手同家人道别,目送着牛车走远,陆文元叹气:“也不知该盼他早点儿回来,还是晚些回来。” 陆杨氏和陆蓉也不知该如何抉择,只有心思单纯的崽崽,毫不犹豫道:“要阿兄早点儿回来。” 陆蓉嘟囔:“阿兄要是没考过,陆大肯定得意坏了。” 陆杨氏看了丈夫一眼,轻轻拍了拍女儿:“管别人做什么,二郎只读了几个月的书,考不过也不奇怪,下回再考便是,你们三叔,考了二十几年呢。” 陆蓉不服气:“阿兄比三叔厉害多了。” “对对,阿兄最最最厉害!”景年永远是阿兄的捧场王。 陆杨氏好笑摇头:“是,我们家二郎好着呢,不过,若是他考得不好,你们可别提大郎,惹他伤心。” 景年不是很明白,但阿娘一说阿兄会伤心,他立刻捂住嘴巴,含含糊糊:“年哥儿不提。” 因为家里头有个考生,一家子一整天都魂不守舍,老想着陆景堂考试的事。 在景年问了第七遍:“阿兄怎么还没回来。” 陆蓉彻底无语了:“年哥儿,这才刚过晌午,阿兄怎么可能回来嘛。” 不过这时候没回,应该是答得还挺好吧,若是不会答,肯定早就出来了。 景年撇了撇嘴:“阿兄说回。” 陆蓉:“阿兄说的是晚间回。” 景年突然激动:“阿兄!” 陆蓉正在干活,头也没抬:“你乖乖的,别乱跑,阿兄晚上会回来……” 话音未落,身旁人影一闪,蹲在她旁边的崽崽已经没了人影。 陆蓉下意识扭头,惊讶地看着站在门口的陆景堂:“阿兄?!”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陆蓉连忙过去接过他的书箧。 陆景堂将扒着他大腿的崽崽抱起来,边走边说:“考完就出来了,第一场卷子简单,只要字迹整洁,文字通顺就成。” 其实要不是考完之后,必须等够一批考生一起开龙门,他会回来的更早。 第325章 陆景堂说得轻飘飘的,好像真的很简单。 他半下午的自己走回来,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让人有种一拳打到空处的落差感。 之前陆文达每次考试,哪次不都是搞得惊天动地,要上战场的架势,怎么陆景堂考个试,就跟出去溜达了一圈一样,比他上学时候回来的还早。 不过家里其他人也不懂,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景年见阿兄果然回来了,终于放下了那份担心,原来去赶考,真的不会死掉啊! 陆景堂中午只吃了一点儿自己带的干饼,天气太冷,饼又干又硬,水囊里的水也冷了,他吃了两口填填肚子就算了。 回到家,陆蓉立刻去给他下了一碗热汤饼——就是自己擀的面皮切成手指宽的面片儿,还打了个两个鸡蛋进去。 陆景堂在堂屋吃面,景年牵着他衣摆,小尾巴一样跟着他。 陆景堂夹起鸡蛋吹一吹,喂给崽崽吃一口,自己再扒两口汤饼,热汤饼下肚,热气从肠胃蔓延至全身。 他吃两口,就喂崽崽一口,景年嘴巴小,一次只能吃一小块面片儿,吃得也慢。 陆景堂知道他吃过午饭了,就是给他点儿吃的哄哄他,他们家几个孩子,打小亏嘴,他做了那场大梦,如亲身经历,倒是好一些,陆蓉和景年都是贪嘴的。 陆蓉干完手上的活儿,端着一碗热面汤进来,这是给陆景堂煮汤饼剩下的,好歹是细粮白面煮出来的,不能浪费,她都给盛了出来。 问过陆景堂,听他说不喝,陆蓉就端着汤自己喝起来,边喝边跟陆景堂打听:“阿兄,你看见陆大了吗?” 陆景堂淡定回:“看见了。” 不光他看见了陆景贤,陆景贤也看见了他。 他是坐族学安排的牛车去的,因为不顺路,牛车只送本村的考生。 一个童子试而已,还不一定考不考得过,族学能安排牛车已经很不错了,而且是管送不管接,他们得自己回来。 但陆景贤,他牛车都没得坐。 五里村可不如陆家村富裕,村里只有两户人家养牛,其中一户还没有车架,唯一一户有牛车的那家,人家今日没有出行计划。 即便有,也不可能那么早走。 所以陆景贤想坐牛车的话,只能租车或者包车。 租车,家里没有会赶车的人,包车,包车最起码得几十文,一来一回呢。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陆景贤现在也算当家了,坐拥好几亩田地,过得还不如以前没分家的时候。 好歹那会儿他三两天便能吃一个鸡子,三五不时的能吃一口荤的。 现在呢?阿奶天天念叨着家里没了进项,要省着吃穿。 他阿娘还怀着孕,怀像不好,陆刘氏生怕幺儿的遗腹子生不下来,也不敢苛刻儿媳妇了,家里有点儿好吃的先给了陆田氏。 既没有好东西养身体,又得刻苦读书,家里人少之后,活没少,一家子老的老孕的孕,陆景贤下学之后还得帮忙干活。 不夸张的说,陆景贤这几个月熬下来,生生瘦了有十多斤。 他原本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应该长肉长体重,但却被生活搓磨得瘦了一大截。 若说他心里没怨气,是不可能的,恰恰相反,陆景贤心中怨气大了去了。 可大房已经搬走了,二房虽住在一处,陆文元和小刘氏都滑不溜手,不像大房夫妻那样老实。 他们夫妻俩早出晚归,一个在地里干活,一个来陆家村找陆杨氏一起造纸赚钱。 三郎四郎天天去学堂读书,陆芳要么跟她阿爹下地,要么跟她阿娘来陆家村,也是经常不着家,想抓他们帮忙都找不着人。 他唯一能怨的,似乎只有近在眼前,夺走了他爷奶和阿娘对他所有关注重视的未出生的胎儿。 可陆景贤能读书的机会是他忽悠着陆田氏,以腹中胎儿为要挟,才让陆家二老同意的。 他不仅不能表现出不满,还得表现得对他阿娘肚子里的孩子十分喜爱。 在陆景堂梦里,三房的兄妹三个感情极好,陆景贤和陆芷是龙凤胎,自幼一起长大,陆芷靠着陆景贤享受了许多好处,自然跟这个阿兄亲近。 陆五郎——现在是陆六,陆六是遗腹子,陆文达虽然死了,但梦里他们并未分家,靠吸大房和二房的血,三房过得还算滋润,陆景贤对这个幼弟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而且幼弟就出生在他考中县试不久,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陆景贤对这个弟弟也多了几分喜爱。 陆景承生下来就没了爹,陆景贤跟他差了十多岁,亦父亦兄,两人感情不好才奇怪了。 后来陆景承就是陆景贤最忠实的拥趸,陆景贤让他杀人,他绝不放火,什么脏活儿烂活儿都愿意替他干。 他打小就像个疯子,仗着年纪小替陆景贤办事,即便出了点儿什么岔子,陆景贤也能用他还小不懂事,替他遮掩过去。 不过那是在梦里,现实中,如今陆景贤已经因为困顿的生活,对还未出生的胞弟妹心生厌烦,巴不得他活不下来才好。 话说回来,要说陆景贤最讨厌的,还得是陆景堂。 因为刚开蒙时差点儿输给陆景堂,丢了自己读书的机会,他阿爹还一直忌惮着陆景堂的天赋,所以陆景贤始终怀对陆景堂怀着深深的恶意,巴不得他一辈子陷在泥坑里翻不了身。 原本以为分了家另外两房会越过越差,结果反过来了,他阿爹死了,大房日子反而好起来了! 就陆景堂那样的,以前没分家的时候,他吃鸡,陆景堂连鸡骨头都啃不上。 如今竟然能去读书了! 才几个月啊,先生竟然敢让他下场科考! 这些事都不能深想,想多了他没法专心读书,本来现在读书时间就少了,他也只有这一次机会,拿不出成绩,恐怕阿爷阿奶真会让他退学回去种地,过个两年就娶个粗鄙的村妇,一辈子就这样了。 陆景贤不甘心,这几个月可以说是把前几年所有的勤奋劲儿都使上了,要是早有这个劲头,先生也不会压着不让他下场。 他读书天赋是真的有的,甚至可以说很不错,只是比不上陆景堂罢了。 以往陆景堂在家种地,族学里先生夸他,同窗敬佩他。 现在陆景堂也去读书了,亲亲的堂兄弟,对比太明显了,陆景堂那个进度快的,先生都惊了。 三郎四郎还把他们几年前的比拼拿出来讲,大家都想不明白,陆景堂是怎么输给陆景贤的。 听说族长还感叹过,早知道陆景堂有这般天赋,便是他出钱资助他读书也是可以的。 此间种种,不一而足,要不是一口气撑着,陆景贤自己都在学堂待不下去要退学了。 可今天在考场门口碰见,陆景堂坐着牛车,陆景贤靠一双脚走来。 为了不迟到,他天还没亮就起,啃了个粗粮饼子,灌了两口冷水就出发了,走到县里,身上走得一身汗,冷风一吹,打了个寒噤,好悬还没进考场就倒了下去。 新仇旧恨,陆景贤牙关要紧,发誓要让那些瞧不起他的人好好看看,这次考试,他是如何将陆景堂碾在脚底下的。 许是因为第一场考试简单,录取标准也宽松,第二天一早便发案了。 陆景堂不清楚具体发案时间,一般县试是考后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发案,但家里人都等着结果,就连儿子没去参加考试的二房夫妻也好奇得很。 陆文元和陆文仲想去守着,陆景堂觉得没什么必要,若是中了,族学里自然会有人通知他。 但见大家都记挂着这件事,陆景堂便说他自己去好了,不耽误大家干活儿。 现在刚开春,地里活儿多着呢,还得管新房那边,他阿爹阿娘天天忙得脚后跟打着后脑勺。 “年哥儿也去!”景年听大人讲话的时候不声不响,乖得不得了,一听说阿兄要去县城,一下子扑过去抱住陆景堂不放:“阿兄抱,阿兄一起!” 这回可不是担心阿兄,崽崽记着年前那回去县里头,好吃的好玩的,太有意思啦! 他还想去! 陆景堂惯来对幼弟狠不下心,景年窝在阿兄怀里撒撒娇,陆景堂便松了口。 又不是什么大事,他去了也是守着榜,带上幼弟,还有个说话的人。 这一松口,可把景年高兴坏了,抱着陆景堂脖子亲亲热热地喊:“阿兄最好啦,年哥儿最最喜欢阿兄!” 哄得陆景堂是心甜如蜜,一转头,见陆蓉欲言又止,眼中透出深深的渴望。 陆景堂心头一动:“阿蓉也一起去吧。” 陆蓉眼睛一亮,犹豫了一下,却拒绝了:“我就不去了,家里这么多活儿呢。” “阿姐一起,一起嘛!”景年捂着嘴巴,小身子探过去,跟陆蓉说悄悄话:“年哥儿有小钱钱,给阿兄阿姐买糖葫芦。” 陆蓉忍俊不禁,小家伙儿对她和阿兄是真大方。 他那些铜板儿,都是一文一文攒出来的,以前老喜欢买饴糖,后来饴糖都不买了,原来是要攒着买糖葫芦。 “去吧。”陆杨氏摸摸女儿的头:“家里有阿娘呢。” 小刘氏也说:“就是,家里头的活儿,我和你阿娘顺手就干了。” 她想了想,推了把自己闺女:“芳娘也去,要是放榜了,二郎去看榜,你们两个可得照看好年哥儿。” 陆芳喜出望外,拉着陆蓉的手,喜滋滋地应道:“阿娘,大伯娘,我们肯定能看好年哥儿。” 这个年纪的孩子在乡下已经算半个大人了,还有陆景堂这个稳重可靠的,长辈们都不担心。 而且陆景堂抱着景年刚出门,正好撞见他两个同窗坐着牛车经过。 他们也是去县里守榜的,这两人家境比景年家里好多了,直接雇了牛车一起去县里,来陆家是问问陆景堂要不要一起。 第326章 “好多好多好多人呀!”景年坐在陆景堂肩膀上,入眼所见,皆是密密麻麻人头,各种各样的发髻和儒巾、幞头。 崽崽个子矮,以前都是看人家腿,这是第一次看见的全是脑袋,稀奇得不得了,咯咯笑道:“阿兄,年哥儿好高好高哦!” 他们走得不算晚,但住得远,比不上住在县城或者附近村镇的学子,一早便守在发榜处。 如今那面张贴榜单的墙,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裹住,以他们一行的小身板,怎么也挤不进去了。 此时见景年坐在他阿兄肩上,小奶娃软嘟嘟一小只,陆景堂的一个同窗笑着说:“五郎,你阿兄可没族兄高,不如我抱着你,保管比你阿兄稳当。” 与他们同行的两个陆景堂的同窗,一位叫陆景升,二十四岁,一个叫岑泛,十七岁。 陆景升是他们族兄,亲缘隔得有些远,已经娶妻生子。 这是他第三次参加县试,第一次考过两场,上一次考过四场,差一点儿县试就过了。 他的目标比较明确,最好三十岁之前能成为秀才,不成的话,家里的培养重心就要换成他儿子。 岑泛他阿娘是陆氏女,嫁给岑家的郎君,他自小聪慧爱读书,就入了陆氏族学。 如今临近考试,天气又十分寒凉,时有雨雪,岑泛便寄住在他外家。 岑泛则是第二次下场,上一次县考他才十五岁,直接过了县试,而且名次靠前,只是府试未过。 他是陆氏族学的种子选手,先生们都觉得他这次有很大几率能考过府试,成为童生。 至于院试,那就不好说了。 他们应考班一共也没几个人,其余几个彼此都很熟悉了,关系也不错,只有陆景堂和陆景贤是今年加进来的。 按理说陆景贤在族学待得时间长,应该同他们更熟更亲近,但陆景堂和三郎四郎刚入学的时候,他背后搞一些小动作被戳破,导致同窗对他的品行有所怀疑。 应考班的学子年龄都不算特别小,不容易被糊弄,对陆景贤这种阴私手段十分嫌弃排斥。 后来入了一个班,细细接触下来,发现陆景贤这人心眼小——如今陆景贤年纪尚轻,还没能藏得像陆景堂梦里那般好,况且初遭变故,一时间难免露出马脚。 陆景堂年纪虽然是整个班里最小的,但性格沉稳可靠,书读得也极好,还非常大方,愿意将自己的心得领悟分享给同窗。 这样一对比,陆景堂想人缘不好都难。 其中跟陆景堂关系最好的便是岑泛,反倒是陆景升,虽然是他族兄,但年纪差得有些多,平日里交往不是很多。 陆景升家中长子比景年还大两岁,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此时见景年乖巧甜软,与家中那皮猴子截然不同,便忍不住逗他两句。 “不不,不要!” 景年立刻抱紧了阿兄的脑袋,他比了比阿兄和陆景升的身高,发现阿兄是比陆景升矮一些,毕竟陆景堂才十三岁,还未成年,个头有的长。 但景年不晓得,在崽崽眼里,阿兄这么大,已经是很大很大的人了。 他选择睁着眼睛说瞎话:“我阿兄高,比你高,阿兄最最高!” 陆景升被气笑了,刚想跟他理论几句,忽然被旁边的人挤撞一下,连挪几步才站稳。 “放榜了放榜了!”人群里有人喊着。 景年看见一队穿着一样衣服的人,腰间挎着刀,排开人群走到最前头。 陆景堂顶着个崽,怕把他摔了,连忙朝人少的地方退去,不跟着人潮挤。 陆蓉和陆芳两个,一边一个抓着阿兄衣袖,跟着他跑,人太多,她们两个小女娘也害怕。 但来看榜的人太多了,除了等成绩的考生,还有有钱人家的下人、看热闹的百姓,全挤在此处。 陆杨氏她们是没见过放榜的场景,还以为就是跟县城门口贴着的那告示似的,稀稀拉拉的人前去看一眼。 若是知道这么多人,一定不会让陆景堂把弟弟妹妹都带来凑这个热闹。 陆景堂要护着幼弟,还有两个妹妹,一时间有些分身乏术,只能叮嘱妹妹们抓紧他衣裳。 陆蓉陆芳两个毕竟是小女娘,身形单薄,被人挤挤撞撞,脸都白了。 陆景升和岑泛站稳后,连忙过来,一边一个帮她们挡着人潮,挤人勉强挤出去。 在空旷的地方喘了口气,陆景升一拍大腿:“我们不是去看榜的吗?怎地挤出来了?” 他光顾着跟同伴们一起,倒没注意方向。 陆景堂将幼弟放下来,理了理衣裳,慢条斯理道:“待会儿再看也一样。” 陆景升摇头:“你就一点儿不着急,不好奇?” 岑泛是个面容清秀的少年,闻言笑道:“他急什么,景堂不至于连第一场都考不过,结果早知,何必着急。” 陆景升想想也是,他们几个,尤其是陆景堂和岑泛,县试都比较稳。 他虽然比他们差点儿,但第一场不过那就太可笑了。 “好歹看看名次。”陆景升嘟囔了一句,心中到底有些不甘。 景年刚才坐在阿兄肩上,看见皂衣衙役正在往墙上贴纸写字,他坐得高,那字也写得大,小娃儿眼神亮堂,能看个大概。 此时他已经听明白,阿兄过来就是要看那个纸的,当即举着小手请缨:“年哥儿能看到,阿兄抱,年哥儿能看!” 陆景升眼睛一亮,立刻将崽崽举起来:“我比你阿兄高,我举着你,五郎你帮我们看看。” 岑泛忍俊不禁:“五郎识字吗?” 陆景升动作一僵,景年原本还想挣扎两下,不要陆景升抱,一听这话,不服气地说:“认识,年哥儿认识!” 说着皱着小眉头,努力看衙差写的字:“天字叁……什么……这是什么?” “天字叁號。”陆景堂解释:“是座位号。” 县试一直到最后一场考完,才会拆开所有录取考生考卷上的弥封,最后一次张榜公布姓名。 在那之前,四场考试都是写公布录取考生的座位号。 最后一个字都一样,景年认识前面的就行了。 这个榜单也不是从上往下写,而是绕着圈从里到外,景年虽然坐得够高,但前面的人挡住了视线,只能看见上半部分。 他也不晓得怎么找陆景堂他们的座位号,只能看见一个报一个。 好在很快就有了收获,在景年报出“海字贰號”后,陆景升差点儿蹦起来:“我,是我,我中了!” 陆景堂慌忙扶了一把,怕他把自家崽摔了。 景年顾不得其他,脖子伸得更长了,怎么还没有阿兄呢? 他又报了一些,榜纸上的圆越来越小,巧的是,岑泛的座位号也在靠上的位置,让景年报了出来。 陆景升又喜又酸:“恭喜恭喜,岑弟这回定是前十。” 虽然景年没报全,下面的被挡住了看不见,但是大略算一算也晓得,岑泛名次定然及其靠前。 岑泛拱拱手,微笑道谢。 景年这时候却停了,陆蓉急道:“年哥儿,阿兄的呢?” “我没有看见……”景年身子斜得快要从陆景升肩膀上摔下去,盯着前头的榜单委屈不已:“他们怎么不写了?” 陆景升忙安慰道:“许是在下半截,让人挡住了你没看见。” 陆景堂看他坐不安稳,要抱他下来,景年扑棱着胳膊不干:“我再看看,再看……又、又写了……写在圆圆中间……” 陆景升也来了兴趣:“是第一名,五郎快看看,是谁的座位号。” “辰字柒號。” 景年一呆,又念叨了一遍,惊喜地叫出来:“阿兄,是阿兄!” 方才他明白座位号的意思后,坚持问了陆景堂的座位号。 景年张开手臂,直往陆景堂身上扑,吓得陆景升赶紧弯腰:“唉哟可慢着点儿!” 陆景堂将幼弟接过来,景年抱着他脖子,白嫩嫩的小脸蛋儿泛着红晕,大眼睛水亮:“阿兄第一,阿兄是第一名!” 第一就是最好的,他阿兄最最厉害啦! 陆蓉和陆芳也欢喜不已,互相握着手,高兴得直跺脚。 旁边的人听见这边有人喊第一名,纷纷看过来,陆景堂见势不妙,招呼了两个妹妹一声,扛起幼弟就跑。 岑泛和陆景升稍慢一步,差点儿被人潮给淹了。 “第一名在哪儿?是哪个郎君,快让我瞅瞅。” “好像是个少年郎,年纪不大哩。” “谁是第一?案首呢?” “……” 阿记馄饨。 一行人坐在馄饨摊前,还没到饭点儿,人不多。 陆景升整理着自己差点儿被挤掉的头巾,幽怨道:“陆二,你跑得倒快。” “不对,以后不能叫你陆二,得喊你陆案首。” 陆景堂连忙拱手讨饶:“兄长莫要打趣我,不过是一场考试罢了,称不上案首。” “那也是第一,咱们族学里头,还没有过第一,回头先生得高兴坏了。” 陆景升说:“不行,你得请客,让我和岑弟沾沾喜气。” 陆景堂指了指馄饨摊上挂着的幌子,笑道:“这不是来了嘛。” 陆景升:“你就请我们吃这个?” “豚豚好吃!”景年刚从换了地儿的馄饨摊上找回熟悉感,想起年前吃的那碗美味,激动地重复了好几遍“好吃”。 没法儿,词汇量匮乏的崽崽只会说这个。 “豚豚……”陆景升暗笑,叫来摊主,让他上馄饨,要大碗的。 陆蓉和陆芳心疼钱,这是她们阿兄出钱呢,忙摆着手说自己不饿,不吃。 “尝尝吧,你们也沾沾阿兄的喜气。”陆景堂看破妹妹们的心思,温声道。 他手里还有些余钱,旁的学子赚钱手段就那几样,抄书、写信。 他还能编个名号,写写游记、注解之类的,只要过稿一次,少则几百文,多则几两,相比而言,收益称得上丰厚。 只不过这些钱不好过明路,他才读书几个月,也没去过那些地方,如何解释得清,因此便藏着没怎么拿出来用。 陆景升叫唤得凶,其实跟岑泛对了个眼,彼此心知肚明,都是打算自己付账的。 同窗这么久,又有陆景贤个不安分的,陆景堂家中什么情况他们都清楚,也就是闹他一下。 一行三个考生都考中了,虽然只是第一场,也算是阶段胜利,可暂时安坐,吃碗馄饨庆祝一下。 这家馄饨确实好吃,岑泛也是第一次吃,连连点头称赞。 陆蓉上回就吃了一个,这回有了一整碗,吃得恨不能把脸埋进碗里。 陆芳则心虚不已,阿娘让她来帮忙照看年哥儿,她什么都没干,还吃了堂兄一碗馄饨,要十文钱呢。 可是……可是馄饨太好吃了。 算了不管了,哪怕回家挨骂,也先把馄饨吃完吧。 陆景堂也要了一碗慢慢吃着,吃了没两口,衣袖突然被拽了拽。 偏头,幼弟冲他挤眉弄眼。 “年哥儿?” 景年偷偷塞过来一个小荷包,小小声地说:“阿兄,钱钱给你,买豚豚。” 第327章 当长辈们知道放榜处有多拥挤后,第二场考完,陆景堂去看榜,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景年眼巴巴看着阿兄坐上牛车,蹲在门口像个等着长大的小蘑菇。 第二场考试陆景堂也是下午就考完了回来了,比他正常上学回来的时间还早,景年一点儿不害怕了,只能说他三叔比较奇怪,考着试人就死了。 三郎往崽崽身边一蹲,酸丢丢地问:“馄饨好吃吗?” 他阿姐回家,简直把那什么鸡汤馄饨吹上天了。 三郎四郎两个馋得口水直流,一想到他们坐在学堂苦兮兮的读书,兄弟姐妹们在县城吃着美味的馄饨,兄弟俩就难过得想落泪。 “好吃!”景年只是个崽崽呀,崽崽哪里懂得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话术,笑嘻嘻地跟堂兄说:“好香好香,汤汤也好喝。” 三郎:“……” 他往景年身边凑了凑:“你阿兄又去县城了,你怎么不跟着。” 要是五郎又闹着一起去,他就可以跟他阿姐一样,借口帮着看孩子,也去县城玩儿一趟。 “阿兄有事,年哥儿乖。”白嫩嫩的小包子脸,一脸认真。 才不是因为阿娘不让他去嘞! 三郎:“……那你上回不也去了。” 景年:“上回,年哥儿帮忙了。” 阿兄的第一名,是他看见的呢! 三郎很难过,好不容易休沐一次,啥都没落着。 四郎见兄长在小堂弟身上碰壁,白他一眼,嘟嘟囔囔:“我还没去过县城呢……” 三郎更委屈,你没去过,我去过吗?去年过年的时候,要不是你小考倒数的事让阿娘晓得了,我们两个也不会被关在家里读书。 景年奇怪地看着两个堂兄:“你们为什么不去考试,去考试,就能去县城。” 三郎四郎:“……” 扎心了。 不去参加县考,难道是他们不想吗? 景年没等多久,就等回了他阿兄,还有两串糖葫芦。 景年一手一串糖葫芦,笑得见牙不见眼,迈着小短腿往陆蓉跟前跑:“阿姐阿姐,阿兄买的糖葫芦!” 他给陆蓉分一串,迫不及待咬一口,甜滋滋的,好吃的不得了。 陆蓉捏着糖葫芦的签子,没急着吃,先问:“阿兄考中了吗?” “当然!”景年咬着糖葫芦,含糊不清地说。 “太好了。”陆蓉急急追问:“多少名?” 景年眨巴眨巴眼睛:“第一名。” 慢一步进来的陆景堂愣住:“年哥儿,你怎么晓得?” 小家伙儿拿了糖葫芦就跑了,可没问他名次。 陆蓉也呆住了:“阿兄,不是你说的吗?” 景年理直气壮:“阿兄最最厉害,就是第一名。” 陆景堂哭笑不得,幼弟对他的信心,未免也太足了。 “要是阿兄没考中呢?”陆景堂反问。 景年停下咬糖葫芦的动作,这个问题,他没想过啊! 崽崽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走到陆景堂面前,张开手臂:“阿兄,抱。” 陆景堂将他抱起来,景年坐在阿兄怀里,小手拍拍他肩膀:“不怕,没考中,也是阿兄,阿兄最最最厉害。” 陆景堂思索片刻才明白幼弟的意思,不管他考没考中,他都是年哥儿的阿兄。 “小甜嘴儿。”陆景堂心中一暖,轻轻捏了捏崽崽两腮软肉,笑道:“是不是吃了我的糖葫芦,说好听话哄我?” 景年舔了舔嘴巴,咧嘴一笑:“阿兄,年哥儿嘴巴甜甜。” 陆景堂忍俊不禁,景年见他笑,也跟着笑,露出一嘴小米牙,甜甜软软的一只糯米团子。 “阿兄,给你吃,甜甜。”景年咬掉一个山楂果,将糖葫芦喂到陆景堂嘴边。 “阿兄不吃,年哥儿吃。”陆景堂哪舍得分崽崽嘴里一口零食。 此时听见消息的长辈们也回来了,一个个高兴不已,连着两个第一名,这孩子得多出息啊! 景年被放下来,旁边立刻凑过来两个脑袋。 三郎指着自己张大的嘴巴:“五郎,阿兄不吃,我吃。” 四郎忙不迭道:“我也吃,我也爱吃糖葫芦,五郎,给我吃一口。” 景年被两张大嘴吓了一跳,捏着糖葫芦,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办。 陆蓉从旁边冲过来,一人一巴掌拍脑门上,把两个堂弟撵走了:“去去,少哄年哥儿,回头我告诉……” 她原本想说告阿兄去,但是一想,阿兄考试呢,阿娘说不能打扰他让他分心。 “我告二婶娘去!”陆蓉凶巴巴地吓唬他们。 怎么还告家长啊! 三郎四郎捂着脑门,敢怒不敢言。 不过等陆芳过来,景年和陆蓉还是把糖葫芦分给了他们。 景年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巴,他嘴巴是甜甜哒! 陆景堂不好意思道:“不知三郎四郎和芳娘也在,买少了。” 他刚走小刘氏就带着自家几个孩子来了,他们二房和大房亲近,如今眼看着侄子要发达了,小刘氏和陆文元跟着激动。 前两天陆景堂看完第一考榜单回来,小刘氏也在,还给他们带来消息,说陆景贤也考中了,家里二老差点儿没敲锣打鼓全村宣扬一遍。 不过陆景贤名次当然是没有陆景堂高,他考了十四名,倒也还算不错。 小刘氏听他这么说,忙道:“他们几个馋嘴的,哄五郎一个小娃儿的零嘴……” 陆景堂扬唇笑道:“不过几根糖葫芦,要不了几文钱,婶娘切莫客气,我也是心中高兴,让阿弟阿妹们沾沾喜气。” 小刘氏看看他笑容浅淡的脸,心里直嘀咕,这也叫心中高兴? 她这个侄子,是越发让人看不透了,十三四岁的年纪,比她男人还稳重。 陆文元和陆杨氏也连声帮腔,他们才是真的喜不自胜,开心得都快落泪了。 儿子太出息了,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那种出息,现在夫妻两个是长子说什么都是对的。 陆文元这么抠门的人,竟然主动掏了几十文钱塞给陆景堂:“下回多买几根,三郎他们都有,都沾沾喜气儿。” 陆文仲忙道:“我来我来,怎好意思让大哥出钱……” 长辈们互相推拒,小孩子们可不管那些,反正不管谁出钱,他们肯定是有糖葫芦吃的。 三郎四郎欢呼起来,手舞足蹈。 景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阿兄下回还给他买糖葫芦,喜滋滋道:“阿兄,第一,糖葫芦。” 上一次第一名,有豚豚吃,这次下次都有糖葫芦,第一名真好啊,他以后也要考第一。 说是盼着陆景堂再创佳绩,实际上长辈们想的都是,能考中就行,能得第一当然最好,得不了,那就得不了呗。 能得两个第一,已经是福气,他们不敢苛求太多。 但陆景堂实在太争气了,一场一场考下来,从无失误,末场放榜,写的不再是座位号,而是试卷拆封开的名字,陆景堂的名字,再次被圈在了最中央。 十三岁的县案首! 陆景堂的大名,传得人尽皆知。 景年不知道什么叫“案首”,只晓得他吃了几回糖葫芦,还没吃够呢,他阿兄就考完了。 然后家里来了好多好多人,阿娘抱他出去,让他叫人,光“爷爷”就喊了好多回,阿娘说,那是族里的老爷爷。 老爷爷们总喜欢摸他头顶,夸他生得灵秀。 然后就夸他阿兄,夸好长好长,听也听不懂,他都听困了,阿娘一直笑,一点儿都不困。 景年不喜欢别人摸他,但是爷爷们给他塞了好多好多小荷包,摸着鼓鼓的,拎着重重的,里头装着一串一串的小钱钱。 有的小小的,里头装着小小一颗颗银色的石头。 他给阿娘看,阿娘把银色的小石头都收走了,小钱钱也要拿走,景年攥着那些荷包想哭,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小钱钱。 这些小钱钱,在崽崽眼里,已经跟美味的豚豚和糖葫芦画上了等号。 最后是阿兄说,铜钱就留给年哥儿吧。 阿娘就把那些小钱钱全部给他了,还说让他不许乱花。 他没有乱花,他买好吃哒,也给阿娘买! 阿兄还给他找了个小箱子,让他把他的小钱钱都放在箱子里面。 景年立刻都放了进去,好重的,串小钱钱的绳子,把他手都勒痛了。 他阿爷阿奶也来过几回,夸他阿兄有出息,但是景年在门口蹲了半天,阿爷也没有给他小荷包。 景年想,可能是不认识的老爷爷才会给他小荷包吧,自己爷爷是不给的。 陆家从没有这么热闹过,尤其是在陆景堂去见过县尊之后。 县考因为每场刷人下去,从第二场开始就会提坐堂号,将前几名提到主考官,也就是县令大人面前考试。 四场考试下来,陆景堂回回坐最前面,县令都眼熟他了。 治下若科考出了英才,就是县令的政绩,这属于教化之功。 所以县令是巴不得陆景堂接下来的考试能考好,特意召见他,还赠了些书卷给他。 家里热闹来得快,去得也快,因为陆景堂要准备四月份的府试了,谁都不敢耽搁他,族长亲自发话,让他专心备考,就差派人每天在他家门口巡逻了。 他家的活也安排人替他们干了,新房盖好了,现在租的房子的房主却不愿意他们走,不要租金也想让他们继续住着。 这可是县案首啊!要是在他的房里,再考个秀才举人啥的,真就是文曲星住过的房子了! 因为新房还得晾一晾,而且搬家也是个折腾事儿,便没有急着搬走。 原本县案首是不用考府试的,可以直接去考院试,也就是说,陆景堂现在已经跟陆文达一样,是童生了。 但既然已经考了县案首,陆景堂想再试一试,能不能拿个小三元。 第328章 景年扒着门框:“阿娘,阿兄怎么还没回来啊!” 陆杨氏在做饭,一边往锅里舀水一边回:“跟你说过了呀,二郎考试去了。” “好久……”崽崽瘪着嘴:“阿兄去了好久好久,上次……上次一下子就回来了。” 陆杨氏把蒸好的红薯掰了半块给他:“这次去府城呢,比县城远多了。” 这次是丈夫和长子一起去的,山高路远,搭商队的车去府城,路上也得走两三天,陆景堂再稳重,也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小郎君。 陆文元这回也不管地里的活儿了,哪怕这个时候正是农事繁忙之时,可他儿子是县案首啊,什么也没有长子科考重要。 “府城在哪儿?”崽崽委屈巴巴:“阿娘,年哥儿想阿兄。” 陆杨氏摸摸幺儿的小脑袋,温声哄道:“年哥儿乖,阿兄考完就回来了,他走的时候,跟你说好了是不是?” 景年抠着手里的红薯皮,慢吞吞点了点头:“阿兄说,给我买好吃的点心。” 他仰起小脑袋,眼圈发红:“年哥儿不要点心了,要阿兄早点儿回来。” 陆杨氏轻轻叹了口气:“阿娘也盼着他们早些回来。” 丈夫和长子依旧走了有小半个月,如今迟迟不归,她心里也十分不安稳。 这是景年第一次跟兄长分别这么久,前两天还笑得出来,后来就天天掰着手指头,数他阿兄走了有多少天,数来数去也数不清楚,反正是很多很多很多天了。 那天景年照例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在家门口——阿娘不让他去村口,不然他就去村口守着了。 如今景年一家子在陆家村也算是颇有名气,陆案首家那个粉雕玉琢,灵秀如仙童的幼弟,村里人也算都认识,陆杨氏便不再像以前那般拘着他,自已一个人待一会儿也是可以的。 崽崽抱着阿兄给他做的沙盘,自己练字。 他好乖的,每天都有练字,等阿兄回来,写给他看。 专心致志写好了一盘字,景年自己欣赏了一会儿,看到觉得写得不错的,下意识喊了一声“阿兄”,想让兄长看看。 声音落地,没人应,才反应过来,阿兄不在家。 景年瘪了瘪嘴,看着自己难得写得特别好看的字,有些小难过。 他想起来,阿兄给他裁了小本本,还给他买了他小手可以用的毛笔,但是那些好贵的,景年平时都舍不得用。 可是他这次写得好好哦。 景年小心起身,将沙盘放到小板凳上,自己蹬蹬蹬跑过去拿他的本子和笔。 他要再写一份出来,留着给阿兄看。 小家伙儿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口,门口驶来一辆马车,缓缓停下。 车刚停稳,车门打开,一个少年从车里跳下来。 “阿朔啊,慢些慢些。”林鸿方从马车里探出头,陈朔立刻收回视线,转身扶着他外公下马车。 林鸿方下了马车,活动活动坐久了马车有些僵硬的腿脚,瞥了眼外孙:“看什么呢,这幅模样。” 苦大仇深的,像背了多少心事儿似的。 陈朔抿着唇没有说话,去年跟着外公游学,他天天想着回去,发誓绝不会有下一回。 然而这回外公说要来找他的小徒弟,陈朔犹豫许久,还是一起来了。 林鸿方打趣了一句,便没再多管,踱步到门前,看见小板凳上的沙盘——这配置,一看就晓得主人是谁。 老先生没动那沙盘,弯下腰,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沙盘上的字。 “阿朔,你来看。”林鸿方招手呼唤孙儿,“你看这字,写得如何?” 陈朔低头看了眼,撇嘴:“不如何。” 林鸿方笑了:“你三岁时,可没这份笔力,小家伙儿这段时日,没少下苦工啊。” 越说心中越是赞赏,不愧是他看中的小徒弟,这般年纪,就晓得勤奋刻苦了。 林鸿方哪知道,景年纯粹是年纪小又没人带他玩儿,无事可做,把在沙盘上写字当游戏呢,天天玩儿。 陈朔还有几分不服气:“也不一定就是五郎,或许是陆蓉写的。” 林鸿方摇头:“这笔迹,分明是五郎的落笔习惯。” 他看了孙儿一眼:“再有,便是蓉娘写的,写得好就是写得好,竟连承认旁人优秀的胸怀都没有吗?” 陈朔惭愧地低下头:“外公,我错了。” 林鸿方满意抚须,刚想安抚他几句,身后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他扭头,正好撞见景年抱着一堆东西跑出来,一见着他,小家伙儿脚步一顿,眼睛倏地瞪圆了,像看见了拐子似的,掉头往回跑。 林鸿方:“……” 陈朔:“外公,你把你的小徒弟吓跑了。” 林鸿方手一抽,险些把自己胡子拽下来,忍着疼瞪他:“明明是你吓到他,我早跟你说,莫欺负人家小娃儿。” 陈朔:“……?” 不是,我承认我跟陆蓉那个泼辣小娘子有过节,但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他陆五了? …… 半个钟头后,陆家堂屋,满满当当塞了一屋子的人。 以前陆杨氏没觉得自家房子小,反而觉得房子怪大的,他们一家五口,住起来十分宽敞舒适。 然而自从她家长子中了县案首,自家是人来人往,人潮汹涌,待客的地儿都不够了。 陆景堂去考试,家里倒是清闲了一阵,今日又来这许多客人,陆杨氏恍惚想道,家里新盖的屋子,堂屋也不甚大,往后若是客人再来多些,又要装不下了。 “上回是我们招待不周。” 说话的是陆氏现任族长陆文德,陆氏在朝中当官的那位陆老爷,是他的胞弟。 陆文德笑容满面道:“这回先生可要多住些时日。” 他是在林鸿方走后,才从京城传来的回信中晓得这位先生的身份,当世大儒啊! 他那弟弟在信中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好好招待。 可惜信收到的太晚了,林大儒已经收拾行李回京了,这回说什么也不能再错过。 林鸿方从陆族长等人的作态,晓得他身份已经暴露,不过他原本便没有刻意掩饰。 这回过来,是打定主意要把看中的弟子收归门下,陆氏族人知晓他身份,倒也没什么,反而能帮着劝劝景年爹娘。 “好说。”林鸿方虚笑道:“老夫这回若是得一佳徒,自要留下悉心教导。” 他回去细想过了,陆文元夫妻担心得也有道理,五郎毕竟年纪尚幼,让他离了父母亲人,也有违人伦,怪可怜的。 不过这徒弟他是越相处越喜欢,山不来就他,他便来就山,横竖他在京中也待烦了,有些事避无可避,原本便打算出去躲一躲。 既如此,这陆家村倒也算山清水秀,他在此处小居一段时日,教教幼徒,待他长大一些,再带他去别处,若是离不开家人,将他父母兄姐也带走便是。 “好啊!”陆族长激动得茶杯都端不稳了,果然,他陆氏出了个少年英才,他阿弟在信中说,许多勋贵子弟想拜师林大儒,他都不愿意收。 甚至有传闻,陛下想要召林先生进宫,入秘书省,给即将开蒙的几位皇子公主当老师。 现在林先生竟然主动说要收他们陆氏子弟,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他们陆氏的儿郎,太优秀了! “先生真是慧眼识英才!” 陆文德强忍激动道:“不是在下吹嘘,二郎着实是个好孩子,不过入学数月,便拿了县案首,若是有先生指点,他……” “等等……” 林鸿方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二郎?陆景堂?我何时说要收他为弟子?” “不是二郎?”陆文德比他还惊讶,“不是二郎还能是谁?” 他陆氏竟还有比陆景堂还优秀的儿郎吗? “自然是五郎。”林鸿方轻抚胡须:“五郎天资聪颖,敏而好学,老夫实在心喜,想收入门下,悉心教导。” “五郎?” 陆文德愕然,看了看窝在阿娘怀里,不耐烦听长辈讲话,偷偷玩自己手指的小娃儿,陷入迷茫。 在他看来,五郎唯一比他阿兄强的,大概就是那张脸了,粉雕玉琢的小娃儿,谁看了都喜欢。 这不是说陆景堂长得丑,是景年外貌着实太出挑。 难不成,是他眼拙,看不出孩子天赋,这也是个未来的县案首? 林鸿方回忆他方才所说,也发现了一个被忽略的点:“你方才说,谁中了县案首?” “二郎,二郎陆景堂。” 陆文德忙道:“就是今年二月份的县试,二郎一举夺魁,五场考试均为首名。” 林鸿方微微诧异,他同陆景堂打过交道,记得那少年确实谈吐不俗,沉稳有度。 就是年纪大了些,入学实在太晚了,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天赋。 不过一个县案首而已,还是这样一个文华不昌的偏僻小县的案首,林鸿方并没有当回事。 他之前的几个弟子中,有祖籍江南的,那地方的科考真的是叫卷生卷死,从县试开始卷,不夸张的说,县试前十随便拎一个过来这边考,拿个县案首轻轻松松。 “对了,二郎哪去了。”林鸿方这才想起来,今日还没见到陆景堂,“是在学堂?” 陆文德:“去赴府试了,还未回来。” “哦,府试……”林鸿方若有所思,“这孩子倒是颇有几分心气儿。” 县案首,明明可以不用参加府试,专心准备八月的院试。 既然选择长途跋涉去参加府试,怕是心怀大志,想冲一冲小三元。 陆文德听他夸陆景堂,心生希望,积极替陆景堂说好话:“不是我当伯伯的吹嘘,二郎这孩子着实出色,他……” 五郎有多优秀,暂时看不出来,便是天纵奇才,想下场科举也得过个好几年。 但二郎不一样啊,二郎已经显出能力来了,要是再有个名师大儒好好教导…… 第329章 陈朔蹲在景年身侧,看他握着树枝,在沙盘上写写画画,忍不住开口:“你为何不愿拜我阿公为师?你要是当了他的徒弟,再也不需要用这破沙盘练字,有的是好纸笔给你。” 景年手上动作一乱,正在写的那个字写坏了,气鼓鼓地瞪着陈朔:“我的盘盘,不破!” 陈朔:“……” 重点是这个吗? “你不想在纸上写字吗?”陈朔试图用物质诱惑小崽崽。 景年掏出他的小本本:“我有!” 陈朔:“……比你这好。” 景年不服气:“我的好,阿兄给我哒!” “阿兄阿兄,你就知道你阿兄。”陈朔想到他外公天天往这家跑,哄一个三岁小娃儿,就觉得心酸。 他外公可是大儒,都是别人求着他收徒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嗯!”景年用力点了点头,对陈朔的话表示认同:“阿兄,最好!” 陈朔无语,他抚了抚额头,发现绕了一圈,还是没问出来小家伙儿为什么不愿意拜他外公为师。 真是离大谱了,不光这个小崽崽,就连他爹娘也不愿意松口,他们陆家族长都来劝说了,陆文元夫妻俩战战兢兢的,态度好得不得了,一提及拜师,就是不答应。 他怀疑陆景堂,居心不良! 这么好的机会儿,偏偏拦着不让答应,他家里这些人还信他信得跟什么似的。 “傻!”他恨铁不成钢地扔下一句,郁闷地走了。 跟三岁的小娃儿说不通,他还是回去劝一劝外公,别搁这儿耗着了。 景年鼓了鼓脸颊,沙盘一扔,跑去找陆蓉。 “阿姐,阿朔哥哥,说我傻。” 陆蓉很不淑女地翻了个白眼:“别搭理他,我们年哥儿最聪慧了,他才是个傻子,比三郎还傻。” 难得休沐一次被阿娘抓来帮忙干活的三郎:“……” 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四郎嘿嘿直笑,冲兄长挤眉弄眼。 陆蓉:“你笑什么,你也好不到哪去,比陈朔还傻。” 四郎:“……” 三郎:“哈哈哈哈哈哈我比你聪明两个陈朔!” 景年:“嘻嘻嘻我阿兄最最聪明。” 三郎嘀咕:“比二兄聪明的人,本来就没几个。” 提到阿兄,景年有点儿难过:“阿姐,阿兄怎么还没回来……” 陆蓉忙安慰他:“阿娘说了,阿兄应该已经考完试,很快就……” “陆二郎回来了!” “是陆案首吗?陆案首回来了?” “让我看看,陆案首,府试考完了吗?发案放榜了吗?” …… “阿兄!”景年一蹦而起:“阿兄回来了!” 他狂奔到门外,正看见陆景堂和陆文元从牛车上往下搬行李。 “阿兄!”景年小炮弹一样冲过去,一头撞在陆景堂腿上,要不是他反应快扶了一把,崽崽该摔个屁股蹲儿了。 “慢点儿。”陆景堂将幼弟抱入怀中,轻轻拍了拍。 “阿兄。”崽崽亲亲热热地抱着阿兄脖颈,委屈巴巴地问:“你怎么才回来。” “想阿兄了?” “想!”景年是个诚实的崽,老老实实说:“天天想,吃饭也想,睡觉也想。” 直白又坦诚,直击人心,陆景堂心软得一塌糊涂,摸摸崽崽小脸儿:“是阿兄回来晚了,下回……” 他想说下回不会这样,安抚一下满心不安的幼弟。 不过这种事可说不定,不说别的,八月份院试还得去一回。 说着说着没下文了,景年敏锐地察觉到,下回大概阿兄还是会走很久。 崽崽嘴巴一撇,想哭:“为什么那么久嘛……” 这么长时间没见,一见面就要哭,陆景堂可受不住这个,头脑发昏地许下承诺:“下次阿兄带你一起。” “真、真的吗?”景年抽了抽鼻子。 陆景堂温声道:“阿兄什么时候骗过你?” 大不了就当带着家人去府城游玩了,让阿娘和蓉娘也去,租个大一点儿的小院。 被哄好了的崽崽,终于破涕为笑:“阿兄最好了。” 此时收到消息的其他人也赶了过来,陆杨氏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年哥儿,快下来,你阿兄赶路辛苦了,别累着他。” 陆景堂可不觉得抱着一只软团子有什么累的,不过景年一听他阿娘这么说,连忙从阿兄身上滑了下来。 陆杨氏当娘的关心儿子身体,匆匆赶来的陆文德,满心都是科考。 他不好去打扰人家母子团聚,悄悄凑到陆文元身边问:“二郎这次府试,成绩如何?” 陆文元憋了一路,此时终于忍不住了,满脸笑意大声道:“我们二郎,又考了第一!” “又考了第一?!”陆文德喜得声音都在颤抖,老天爷啊,他们陆氏这是出了什么样一个天纵英才! 两人说话声音不小,甚至可以说得上高声大嗓,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力。 “陆案首又考了第一!” “这个第一叫啥?也是案首吗?” “是不是状元?” “瞎说,状元那得是去京城考,天子门生!” 熙熙攘攘的人潮朝着陆家涌去,人群之外,林鸿方和陈朔立于一旁,看着被村人层层包围住的陆家人。 “外公,陆景堂真的考了第一吗?”陈朔问。 林鸿方抚着胡须:“他不傻,不会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 他确实没想到,陆景堂竟然真的能考到府试第一。 一个县案首或许不算什么,府试第一却足够他将对陆景堂的评价再拔高一层。 最重要的是,陆景堂如今只有十三岁,他正经在学堂读书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一年。 去岁他觉得陆景堂启蒙太晚,如今却感叹他尚且年少便接连拿了县试和府试头名。 按照这个势头,即便八月陆景堂拿不到院试头名,过院试的可能性也极大。 十三岁的少年秀才,便是在京城,也能称得上是少年英才。 而且,这暴露出了陆景堂惊人的学习天赋。 林鸿方轻轻叹了口气,或许,真的是他看走了眼。 “外公,你要收陆景堂当弟子吗?”以陈朔的见识,很快也想到了这一层。 林鸿方摇了摇头:“阿朔,是我们太高看自己了,失了谦卑之心。” 陆景堂不答应让陆景年拜师,许是有他自己的原因,而不是他们妄自揣度的那般。 陈朔:“那您还好收陆景年吗?” “自然。”林鸿方说:“不可自傲,但也不必过分自谦,五郎总要开蒙读书,我敢肯定,陆景堂找不到比老夫更好的先生。” …… 终于送走了一屋客人,陆景堂将给家人带的伴手礼取出来。 一些府城时兴的料子,还有一些吃食点心。 陆杨氏摸着手下顺滑柔软的布面,都不敢太使力:“这么好的料子,得花多少钱啊!” 陆文元没吭声,这些都是陆景堂选了买回去的,他看到的时候,已经放在他们租住的房屋里头了。 长子又得了头名,他连斥他乱花钱都说不出口。 况且,陆景堂也没问他拿钱,用的都是他自己挣的。 “没花多少。”陆景堂浅笑道:“这些料子就是颜色稀罕一些,给咱家人做几件新衣,穿着显精神。” 陆杨氏小心将料子收起来:“那也不必买这么多,给你和年哥儿、蓉娘各做一身就够了。” 景年听见自己名字,从点心堆里抬起头,吃得脸颊上都是渣子。 “阿娘?” “没叫你。”陆杨氏好笑道:“馋猫,吃一脸。” 景年摸摸脸,有渣子掉下来,连忙把小脸往陆杨氏面前凑:“阿娘擦擦。” 他可是爱干净的崽! 陆杨氏连忙挡住怀里的料子:“去去,别过来,别污了这些好料子。” 崽崽第一次遭受这种待遇,委屈震惊地僵在原处。 陆蓉一边笑一边掏出手帕,给幼弟擦脸。 陆景堂塞了块枣糕给他:“这个好吃,年哥儿快尝尝。” 景年好哄得很,下意识接过阿兄递过来的点心,两手捧着,埋头吃起来。 陆景堂哄住了幼弟,又跟陆杨氏说:“阿娘,这块蓝靛色的料子太过老成,不适合我和年哥儿,给阿爹做一身衣裳倒是正好。” 另一块秋色的料子,更适合陆杨氏的年纪,陆蓉那样的小姑娘,穿着太显老气。 “阿娘,这料子放久了,就成旧的,不值钱了。” 陆杨氏一听,立刻打消了将这些好料子先攒起来的念头,放一放就不值钱了,不是亏了嘛! 哄住了阿娘,陆景堂微微露出点儿笑,想起见事儿来:“我进门时,似乎看见东头那家停了辆马车?” “阿朔哥哥家哒!”景年举起小手:“阿朔哥哥说,带我坐车车。” 陆景堂诧异挑眉:“林先生和陈朔又来了?” “前几日刚到。”陆杨氏说:“族长出面,帮他们租了东头那家的房子。” 陆景堂看向一脸懵懂的幼弟,微微皱眉,竟然这般执着吗? 陆蓉抓着景年问:“什么时候喊你坐车的?你怎么不跟我说,他把你放车上,带走了怎么办?” “年哥儿没有坐!” 景年揪着自己手指头,小声说:“就是……就是看一看,没有坐……” 他没坐过马车,好奇,偷偷跑去看,让陈朔撞见了,说抱他上去坐坐。 吓得景年转身就跑了,回来也没敢跟阿姐说。 “你怎么跑他们那去了?!”陆蓉恨铁不成钢地戳他额头。 景年理亏,抱着脑袋不吱声。 “没事。”陆景堂安抚地摸摸幼弟发顶,“倒也不用太紧张,林先生是当世大儒,不会强抢别人家孩子。” 实际上,他奇怪的是,林鸿方和陈朔怎么会在现在这个时间留在陆家村。 尤其是陈朔,在他那场大梦里,这个时间点,陈朔明明就快进宫给皇子当伴读了。 皇子伴读可不是随随便便定下来的,提前数月便会有风声传出,甄选过程也不是一日两日能结束。 他现在跑到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陆家村,岂不是会错过这次选伴读的机会? 若是他不当伴读了,就没了和七公主青梅竹马的缘分,以他外臣的身份,也没了频繁接触公主的机会,那他还会成为七公主的忠实拥趸吗?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陈朔也不会疯狂迷恋上七公主,是不是就意味着,梦里的未来,又发生了变故? 以前的那些改变,仅仅只关乎他身边的人,最大的改变也不过是救回了他的小五郎。 而这一次,却涉及到京城、勋贵之家、皇室伴读甚至是未来的朝堂变故。 但似乎正是因为他的小五郎活着,才有了后来那许多变化,包括林鸿方和陈朔,陈朔会来陆家村,是因为林鸿方要收五郎为徒! 陆景堂看着抱着块点心埋头苦吃的幼弟,心中隐隐涌现一个想法,或许他的小五郎,才是一切之因。 第330章 时值盛夏,天气酷热。 知了鸣声不绝,村头的小河边,嬉笑声几乎要将蝉鸣声盖了过去。 一堆一堆的小娃娃挤在滩头,这一片都是男娃娃,脱了褂子,晒得浑身黢黑,放眼望去,一个个眉眼都看不甚清楚。 水里头还泡着好些个,日光下波光粼粼的河水里头,时不时冒出来一个黑娃儿,河水从黑黝黝的皮肤上淌下去,跟打了层油似泛着光。 天气太热了,孩子们唯一的乐趣大概就是趁着闲暇玩会儿水,泡在水里头才能感受到丝丝清凉。 忽然,岸边歇息的一个男孩突然惊叫起来:“有小娘!” 一阵喧哗,孩子们朝着岸边看去,果然有个身形高挑的小娘,挽着袖子,露出半截皓白手臂,气势汹汹地朝河边奔过来。 河里光着屁股的小孩纷纷潜进水中,岸边的慌忙去找自己衣裳。 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小郎冲着跑过来的女孩儿喊:“你跑错地儿了,你们女娃儿去别处耍!” 他旁边的男孩儿小声说:“是陆四娘。” “哪个四娘?”陆家村姓陆的占了一大半,光按排行算,陆四娘能有一大堆。 “陆二郎家的!” 好嘛,虽说“四娘”这种排行常见得很,但如果光提一句“陆二郎”,村里人都晓得,那是指陆景堂陆案首,他行二! 那小郎不敢冲陆蓉喊了,小声嘀咕:“她来这儿干嘛。” 自从两年前陆景堂一举拿下小三元,就成了整个陆家村的宝贝,连族长同他说话都好声好气,谁敢在他面前大小声,回头就得被族老们轮番教训一顿。 他们一家的地位在村里也是水涨船高,村里人都敬着。 不到十四岁的小秀才,还是小三元,摆明了前途无量,谁会傻到这时候去得罪他们。 听说啊,京里那位陆老爷,要接陆景堂到京城去,他还不乐意呢。 “我知道。”说话的男孩儿家住的离陆蓉家很近,他阿娘跟陆杨氏关系很不错。 “肯定是来找小五郎的。” 话音刚落,陆蓉已经走到他面前,虎着脸问:“看见我家五郎了吗?” 那男孩儿连忙摆手:“没看见没看见。” 陆蓉不走:“你帮我问问,谁看见我家五郎了。” 男孩儿旁边年纪稍大的小郎,一手提着自己衣裳遮在胸前,站起来吼了一声:“谁看见陆案首家的小五郎了?” 四周想起稀稀拉拉的回应声,都是说没看见的。 此时后头又跑来几个人,是三郎四郎还有陆芳。 陆芳乍一看这么多半光着的男娃儿,红着脸转过身:“阿蓉,你别急,年哥儿许是去别处玩儿了。” 陆蓉脸色依旧不好看:“你不晓得,他见了水有多欢喜,恨不能天天泡在水里头。” 她这个弟弟,大部分时候乖得不得了,就是不能让他玩儿水。 平时洗个澡,进了澡盆子就不愿意出来,能洗到盆里的水都凉了,哄了又哄,最后强行抱出来。 冬天怕冷还好,夏天热起来,天天喊着热,要玩儿水。 可三年前他落水那回,把家里人都吓坏了,是万不敢放他到河边来玩。 阿兄走到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说天热起来了,让她看好年哥儿,别让他跑来河边。 谁知道一个错眼,人就不见了。 陆蓉当即心中一个咯噔,拔腿就往河边跑。 越想心里越不安,陆蓉站不住了:“咱们四处找找吧。” 关于这个话题,三郎四郎完全没有发言权,闭着嘴老老实实帮忙找人就是了。 “我们也帮你们找。”刚才帮忙喊话的小郎套上自己的褂子,主动请缨。 陆蓉巴不得多些人帮她,说了好多声谢。 那小郎红着脸埋下头:“小事,不当谢。” 岸边的一群孩子立刻分散开来,沿着岸边找起来。 河岸边也不都是能走人的河滩,有些地方生着蒿草,下不了脚,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景年。 “要不还是去别处找找吧。”陆芳说:“年哥儿是个乖孩子,不让他一个人来河边他不会偷偷来的。” 陆蓉依旧放不下心,但河边找过一遍,确实没见到人,只能再回去看看。 三郎这会儿终于敢开口了:“可能躲在哪儿睡大觉呢,咱回去看看呗。” 陆芳白他一眼:“你以为年哥儿跟你一样?” 三郎不服气:“年哥儿可喜欢睡觉了,早上喊他都喊不醒,陆蓉你说是不是?” 陆蓉下意识替幼弟辩驳:“他年纪还小,长身体,睡得多些是应当。” 自从年初幼弟正式开蒙读书,每日都要早起,小家伙儿睡惯了早床的,乍然让他起这么早,十分不习惯,每天早上都要叫半天才能醒。 “就是。”陆芳说:“五郎才几岁,多睡会儿怎么了?” 三郎:“……” 你们讲话要凭良心!我起晚了你们可不是这么说我的! “走走走,回去看看。”陆蓉决定回去找她阿娘。 一行人又往回跑,刚到家门口,看见林鸿方。 林鸿方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光看这身打扮,跟乡下老人没什么区别,但细细一看,松形鹤骨,气度不凡。 “蓉娘啊!”林鸿方招招手。 陆蓉等人连忙叫人:“林爷爷。” 林鸿方已经在陆家村断断续续住了有年余,年初陆景堂松口让景年跟着林鸿方读书,虽然还未正式拜师,但实际上就是景年的启蒙先生,陆家人对他自然万分尊敬。 “别着急。”林鸿方见他们跑得一头汗,安慰道:“五郎没丢,在家呢。” 陆蓉急忙问:“在哪儿?” “在……” 林鸿方话未说完,院内突然传来一阵哭喊声。 陆蓉一听便知是她家小五郎,下意识往院子里跑。 进去一看,景年混身湿漉漉的被他阿娘拽着,陆杨氏正扬起手要往他屁股上拍。 景年屁股上刚挨了一巴掌,被打得哭唧唧,听见动静,看见他阿姐,挣扎着朝陆蓉跑过来,抱着她哭:“阿姐呜呜呜,阿娘打我……” 陆蓉将幼弟护在身后:“阿娘,怎么能动手呢?年哥儿这么小,他懂什么,打坏了怎么办?” 陆杨氏好气又好笑,她哪敢使劲儿,就轻轻拍了一下,小东西就哭得跟泪人儿似的。 家里人人都惯着他,尤其是二郎,最是娇惯,一个小郎比小女娘还娇。 “你问问他自己,他干什么了?”陆杨氏说。 陆蓉摸到一手的水,心中一惊:“你是不是下河了?” “没有!”景年委屈:“我听话,才没有下河。” 陆杨氏气笑了:“是,你是没下河,你就是把自己泡在缸里头。” 陆蓉:“……” 陆芳姐弟:“……” 几人视线齐刷刷看向屋檐下储水的大缸,三郎忍着笑问:“你怎么进去的?” 那缸比景年还高,缸周圆润,无攀爬点。 “三哥,你好傻哦。”景年轻飘飘的语气透着鄙夷:“搬个凳子不就好了。” 三郎:“……” 陆蓉点着他额头:“你聪明,你聪明坏了,我问你,我叫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听见了?” 景年眼珠子乱转,就是不跟她对视。 他刚泡到缸里头,阿姐就来找他,要是他应声了,肯定会被阿姐拉出去的。 在水里多舒服啊,景年不想出去,就捂着嘴巴没吭声,想着先泡一会儿再说。 陆蓉气急:“你听见了你不应我?!” 景年哼哼唧唧:“我热……” 陆蓉黑着脸,把崽崽推到陆杨氏面前:“阿娘,你打吧。” 景年:“!!!” 崽崽震惊! “阿姐!” 这比阿娘打他还让他感到不可思议。 “你晓不晓得那水缸多高?你在里头被淹了,我们都找不着你。”陆蓉气道。 “不会的。”景年急急辩解,“我看过了,水到这里,我、我扒着旁边。” 他在自己胸口比划着,陆蓉却不想听他的,生气道:“要是水比你想得多呢?阿娘,年哥儿该好好管教了。” 原本陆杨氏已经不生气了,她原本就是个好脾气的母亲,没跟孩子动过手。 不过陆蓉这么一说,她也觉得危险得很。 平时景年十分乖巧,也聪明得很,就是太聪明了,作起来比一般小孩儿吓人多了。 越想越觉得害怕,陆杨氏把景年揪过来,往膝盖上一按,啪啪甩了两巴掌在他屁股上。 这可不是刚才装模作样拍一拍,是真打了两下。 屁股上骤然一疼,景年哇哇大哭:“呜呜呜阿娘别打,年哥儿疼,呜呜阿兄,阿兄救我……” “叫你阿兄也没用,他不在家,便是在家,我是你们阿娘,他拦不住我。” 陆杨氏动了手,见幼子哭得可怜,心里头也不好受,但女儿说的对,这孩子自作聪明,得好好管教。 景年哭得更伤心了,还觉得委屈:“我听话,没有去河边,呜呜呜阿娘我听话……” 他还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陆杨氏突然停了手,抱着幼子,自己也落了泪:“你溺过水,阿娘做梦都怕你在水里头起不来,你怎么这么不乖,你要是出点儿什么事,让阿娘怎么活?” 不属于自己的眼泪落在脸上,景年突然停止了哭嚎,抬起小手给阿娘拭泪。 他刚才哭得太猛了,一时间收不住,抽抽着说:“阿、阿娘,你别、别哭,我听话,我……” 想承诺说不下水了,可是一想到以后都玩儿不了水了,心里就特别难受,悲从中来,眼泪又哗哗往下掉。 娘俩抱着哭,可怜得哟。 陆蓉看看眼圈也红了,手足无措。 林鸿方摇摇头,玩儿个水而已,他那小徒弟,又不是非要下深水,造个大澡盆子给他玩便是,怎弄得跟要上山下海似的。 第331章 陆家的书房里头,景年坐在他的专用小书桌前握笔练字,神情恹恹,眼圈泛红,像被雨打湿了混身绒毛的小狗崽,怪可怜的。 陆蓉趴在窗户边上看着,心里头不落忍,转过身小声跟林鸿方求情:“林爷爷,年哥儿刚挨了打,就别让他练字了吧。” 林鸿方笑眯眯道:“他挨打跟他练字,那是两回事,今日挨了打不练字,明日摔一跤不读书,后日若是牙疼背痒的,也在家歇着,那这学是不是也不用上了?” 陆蓉无言以对,默默点了点头。 林鸿方继续道:“学习,贵在坚持。” 他见多了天赋上佳的孩子,仗着有几分聪明,不把其他人的努力和坚持当回事。 有些人确实怎么努力,缺那么一点儿天赋,就是卡在了半路。 可天底下多得是聪明人,最可怕的是,那些聪明的人还晓得勤奋努力。 陆景堂就是这样的人,林鸿方相信,他在离开学堂的几年里,一定没有放弃学习,哪怕没有新的学习机会,曾经学过的知识他也是在不断温习。 否则他后来再入学堂,光识字就需要花一段时间,哪至于几个月便过了县试,一路顺风顺水拿下小三元。 好在他的小徒弟也不差,虽然偶有贪玩调皮的时候,乖也是真的乖。 刚还哭得眼泪汪汪,他说一句,今日字还未练。 小家伙儿眼里噙着泪,一边哭一边去练字。 陆蓉不敢再给景年求情,怕耽误他读书,阿兄说了,林爷爷是极厉害的老师。 虽然陆蓉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阿兄说林爷爷很厉害,却不愿意让年哥儿拜师。 这么久接触下来,林爷爷书教得怎样她不是很清楚,但人是很好的,对她对年哥儿都很好。 “我去做饭。”陆蓉说:“您中午想吃些什么?” 林鸿方捋了捋胡子:“用醋渍个胡瓜吧,天热,胃口不好。” 陈朔早就回京了,林鸿方一人在村里住着,家里有个老仆负责扫洒,洗衣做饭的也能干。 不过他与景年家关系亲近,平时陆杨氏经常留饭,最起码吃饱穿暖是没问题的,管景年老师一口饭,添双筷子而已。 家里现在条件好多了,卖纸的生意现在给二房做,给他们分成——陆景堂是读书人,家人短期做些小生意还行,一直干买卖活,就该影响他科考了。 士农工商,如今的大雍朝虽说加了恩,商家子三代后即可参加科考。 但他好好的农家子,硬要说也能算耕读之家,实在没必要为了一点儿钱财影响往后的发展。 至于陆文仲和小刘氏卖纸会不会影响三郎四郎,经过这两年观察,二房夫妻俩基本上已经放弃让那俩双胞胎走科举路了,完全看不到希望,连他们三叔都不如。 这生意大房不再出面,就不好分成再占大头,不过分成每年也能拿个十来两银钱。 陆景堂读书不怎么花钱,还老往家里拿钱,他是廪生,每月有廪米,自己吃是吃不完的,还能拿回家。 廪钱一月一两,不多,但也不少,这些有来路的钱,他都给家里了,一年到头加起来也有十多两银子。 还有田地里的出息,这几年老天爷给面子,风调雨顺的,地里收成好,能卖就卖,卖不了的自家留下吃用,多多少少也能攒上几两银子。 族里还说要补贴他们,让陆景堂专心读书,被他拒绝了。 粗粗算下来,陆家一年的收益能有三十来两! 这钱可不少,便是一大家子什么事都不干,只要不乱花,这三十两够一个庄户人家花两三年。 陆文元手里有钱就想买地,陆杨氏不答应,她二郎读书不管家里要钱,可往后赶考不能一点儿盘缠都不给他准备。 前几日陆景堂去府城参加乡试,陆文元跟着去,除了备好的盘缠,陆杨氏还塞了五两碎银给陆文元,让他好好照看长子,多买些鱼啊肉的回去,别让他只顾着读书,把自己饿瘦了。 陆景堂这才刚走,景年就闹出事儿来,挨了阿娘一顿打还不算,他练着字,忽然想到,等阿兄回来,指不定还得罚他。 越想越难过,景年吸了吸鼻子,脑袋耷拉了下去。 后背突然被轻敲了一下,林鸿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头正身直,坐好了!” 景年立刻挺直脊背,抿着唇继续练字。 他才不傻,乱写还是要重写,还不如一开始就好好写,写完了就能去玩了。 景年现在长大一点儿,终于明白练字不是玩儿,练字一点儿都不好玩儿了。 但是他答应过阿兄会听先生的话,好好读书,好好练字,不能言而无信。 认真写完三张大字,拿给先生看过,林鸿方圈了写得好的出来,一张大字上,能得三四个红圈。 “不错。”林鸿方颔首道:“晚些时候再写两张。” 景年到底年纪太小了些,手小无力,练多了也不好。 “是,先生。”景年乖乖应道。 他有个优点,心大想得开,上午还发愁等阿兄回来要挨罚,中午吃了顿好的,烦恼顿时飞到了天边。 罚就罚吧,那也得等到阿兄回来再说。 中午休息了一会儿,下午立刻追着三郎四郎屁股后头,跑出去耍了。 看见两个儿子跟小他们好些岁的堂弟玩得欢实,小刘氏心累到什么都不想说了。 一起入的学,侄子已经拿了小三元,参加乡试,她两个傻儿子,别说下场科考了,就差没落到启蒙班去,陪刚入学的蒙童一起上课。 照这个进度发展下去,指不定等年哥儿去科考了,他们两个还在学堂混着。 不过小刘氏心里也有计较,她家孩子不成器,大房的孩子出息啊! 他们跟大房关系亲近,她家三郎四郎同大房的几个孩子也处得好,往后二郎发达了,当了老爷,他们就是那叫什么,鸡犬升天! 所以三郎四郎带着景年混着玩儿,小刘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了。 两个混小子跟不上二郎的步子,只能给五郎当当玩伴,五郎也是个读书种子,这么小就开始读书,以后当了老爷,就让三郎四郎两个,给他跑个腿也成。 不像那三房的,当初她公公婆婆多捧着小叔子和大侄子,为了陆景贤读书,硬是逼着二郎退了学。 族长还因为这事,将她公公婆婆好一顿训。 结果呢?小叔子说是赶考,其实拿着家里的血汗钱在外头花天酒地,死都死得不体面。 人已经没了,难听的话他们也不想说。 没想到那个陆景贤以往表现得谦和有礼,能为了自己继续读书,唆使他阿娘拿肚子里的孩子相要挟。 两年前陆景堂拿下小三元,陆景贤却败于院试,最终只得了个童生。 若是没有陆景堂作对比,他这成绩算是很不错了,他阿爹十五才中的童生,他才十四,比他阿爹当年还小一岁。 可偏偏有个陆景堂,十三岁,小三元! 小刘氏是不知道,在陆景堂的那场梦里,陆景贤这次是考上了的,虽然名次非常靠后,那也是秀才。 可现实中不知道是不是被陆景堂的连中两元给刺激到了,院试反而没考好,最后成绩还没梦里好。 虽说去年的院试,他又去考,而后顺利考过。 可去年院试牵扯到一起舞弊案,当科的考生都因此受了牵连,虽没剥夺功名,名声上多多少少有了瑕疵。 想到三房的那些事,小刘氏就发愁,现在觉得当初分家时贪那两间房子,真是大错特错,还不如跟大哥大嫂一般,搬出来远远的住着舒服自在。 “怎么这幅模样,有啥不高兴的?”陆杨氏一边干活一边问。 她们两个都在分纸,将造好的草纸分成一刀一刀的。 虽说大房不出面卖纸了,能干的活陆文元和陆杨氏还是会搭把手,不然怎么好意思白拿二房分成,两人心里过意不去。 这活儿以前她们都干不了,不识数啊! 最开始的时候,分纸这活儿归陆景堂,景年和陆蓉勉强能帮上忙。 一刀七十五张,景年和陆蓉只能数到十,陆景堂教他们数七个十张出来,再数五张。 因为将步骤变得更繁琐,就更容易出错,他们两个各自数完了还得互相数一遍。 慢是慢了点儿,好歹能帮上忙。 三岁的娃儿都能数清楚,她们不行,真是脸红。 后来陆景堂要读书,不好一直让他干这个,陆文元陆文仲,还有陆杨氏和小刘氏只能硬着头皮学数数。 他们不求别的,能数到七十五就行。 陆景堂让他们用景年那法子,学会数到十就能开始练习,数久了也就熟练了。 如今分纸这活儿陆杨氏和小刘氏已经能做得很熟练了,可以边干活儿边简单聊两句。 小刘氏叹着气说:“大嫂,我和孩儿他爹,想搬出来。” “搬出来?你们要搬家?”陆杨氏一惊,手下动作都乱了,这一沓只好重数。 她干脆放下手里的活儿,扭头问:“你们想搬到哪儿?” 小刘氏支支吾吾:“大嫂,你觉得,我们搬来陆家村怎么样?” 她和丈夫讨论过很多回了,如果要搬家,要么继续在五里村,找村正重新批快地换个地儿盖房,要么干脆搬来陆家村。 比来比去,陆家村优势太多了。 村子大人口多,货郎来的次数都多一些。 两个孩子读书更方便,他们也能离三房远一些,经常跟大房走动走动。 都是陆姓族人,他们搬过来不至于被排挤,而且经常往这边跑,也有了许多熟人。 就是种地不方便,这个可以想法子,大哥不也是两头跑了好长时间,后来慢慢把田地换成陆家村那边的。 “搬来陆家村?”陆杨氏说:“好啊!” 搬家之后,她的日子是越过越舒心,对陆家村的印象也好得不得了。 听她这么说,小刘氏松了口气,忍不住抱怨道:“大嫂你是不知道,我们在家,那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她憋了一肚子苦水要吐,此时开了口,停都停不下来: “阿爹阿娘你晓得,那心是偏到没边了!我们这边做点儿什么好吃的,都能让他们给大郎弄过去。” 倒也不是舍不得给侄子吃一回,可那侄子又不晓得感恩,都分家了,哪还能这样干。 原本陆景堂考了小三元,陆满仓和陆刘氏确实有点儿后悔,哪晓得二孙子这么有出息啊!早知道他们就跟着大房了! 可那点儿心思还没来得及动呢,族长亲自登门把他们一通好训,老两口是委屈又难受。 亲孙子得了成绩,他们当长辈的,竟还要受气,这是哪家的道理? 这心里就存了怨气,本就跟大房不亲近,如今得罪不起,怨气撒不出去,更憋得难受。 好在大孙子也争气,也考了秀才。 那第一名是秀才,后头不管多少名都是秀才,有啥区别,没区别。 老头老太这样安慰自己,干脆一条道走到黑,往死里偏他们大孙子。 偏心偏心,说明得有个比较才能看出偏来。 大房搬走了,还有二房啊! 恰好二房还有一对不成器的双生子,读了三年书,什么名堂都没读出来。 陆刘氏说,这可不是他们耽误孩子,就是三郎四郎不是读书种子! 这委屈忍就忍了,谁让儿子不争气呢。 小刘氏愤愤道:“还有三房那些人,一个个跟染了脑疾似的。” 她偏过头:“大嫂你最近见过大郎和二娘没?” 陆杨氏摇摇头:“我到哪儿去见他们。” 小刘氏直叹气:“你不晓得,三房那几个孩子,一个个阴沉沉的,看着就让人心里头膈得慌。” “还有三弟妹,动不动就打孩子,以前没发现她脾气这么坏。” 一个院儿住着,隔壁一天到晚,连点儿笑声都听不着。 陆杨氏想了想:“小六郎如今有三岁了吗?” “两岁半。”小刘氏皱眉道:“那孩子……怪得很,他阿娘也不怎么管,我次次回去,见着他在地上爬,有一回抠着地虫往嘴里塞,吓得我赶紧给他丢了。” 那孩子还生气抓她。 “生吃地虫?”陆杨氏想到地虫在孩子嘴里扭动,又恶心又难受。 她家里最难的时候,也没让孩子吃过地虫,五郎还怕那东西。 “我是真不想跟三房掺和了。”小刘氏说:“大嫂你说,大郎都是秀才了,能挣钱,家里还有好几亩地,怎么就把日子过成那样。” 人家家里头没地的,租着别人家地也能把日子过下来。 三房就算人手不足把地租出去,吃租子也能过得舒舒服服。 她觉着,那一家子,像一池浑水,看不清底下积攒了多少淤泥河沙,在边上站久了,也得陷进去。 第332章 陆家二房是八月初搬来陆家村的。 他们没有另外盖房子,而是买了村里一户人家的房子。 也不是别人家,就是当初景年他们刚搬过来的时候,租住的那家人的房子。 不过不是他们租的那个院子,而是那家人盖的新房。 原本那家人盖了新房,新房比旧房气派舒适,才搬去新房住。 哪曾想旧房的租客,竟然出了个小三元! 此处必须说明,陆景堂考院试的时候已经搬到他们自己家住了。 但是这家人对外还是说,陆案首是在他们屋子里住着的时候考的小三元。 后来景年一家搬到新家去住,这家人放着新房不住了,又搬回了那个院子。 这家也是有读书的孩子,只不过读得相当一般罢了。 搬回旧院子,新房便空置了下来,陆家村虽说还算繁华,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村子,房子盖了都是自住的,很少有选择买别人家盖好的房子。 如今陆文元和小刘氏想搬过来,这事想了挺久,如果再找陆家村村正批地盖房,中间还不知道要折腾多久,倒不如买现成的。 那家的新房是盖了想自己住的,很花了心思,盖好也没几年,陆文元和小刘氏去看过,房子很好的。 而且因为他们是陆案首的叔叔婶婶,主人家愿意便宜卖他们,算下来十分划算。 陆文元和小刘氏一商量,搬家这事宜早不宜迟,找了个最近的良辰吉日,一家人拖着行李就把家搬了。 景年高兴坏了,他阿兄这两年专心读书,都没有人跟他玩儿。 两个堂兄虽然偶尔会捉弄他,骗他的小零嘴,哄他给他们买饴糖,干了坏事抓他顶锅,大部分时候都是好的。 他跟着三郎四郎两个一起玩儿,虽说差着年岁,倒还挺玩得来的。 阿姐说,这是因为三哥四哥太幼稚了。 反正景年是很开心的,他阿兄考试,都走了好些天了,阿姐老是管着他,不让出去不让玩水。 以后三哥四哥搬来,他们下学了,他就能去找他们玩儿,去二叔家里,阿姐总不会不让吧? 稍微长大了一点儿的崽崽,见识的多了,心也野了,一个小小的沙盘已经满足不了他,心心念念都是好吃的好玩儿的。 三郎四郎两个也乐得带景年一起耍,他们平时出去玩儿,让阿娘看见,少不了要教训他们一顿。 带上景年就不一样了,阿娘甚至会给他们几文钱,让他们给景年买糖吃。 这待遇,难怪四郎会嘀咕,说不知道哪个才是他阿娘亲生的。 景年现在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样,阿兄走了天天堵着门问阿娘,阿兄什么时候回来。 想还是会想的,不像小时候那样闹了,因为他晓得,阿兄考完试了自然会回来,这是他家,他不回家,能去哪呢? 乡试因在八月秋高气爽的季节开考,所以又叫秋试,要考三场,从八月初一直考到八月中旬。 但放榜却要等到九月中旬,因此陆景堂考完试,就跟陆文元一起回来了。 他回来那日,景年跟三郎四郎跑去河沟挖田螺,刚及成年人小腿肚那么深的河沟,陆蓉看了都没话说。 田螺没什么肉,挖了是给鸡吃的,小孩子们挖田螺,是觉得有意思,有一种挖宝的乐趣。 景年头一回挖田螺,觉得这可太好玩儿了,沉浸在挖宝的快乐里,摔了也不哭,爬起来继续摸。 摸了小半桶田螺,要回去吃饭了,四郎催着回家。 他和三郎正长个儿的时候,特别能吃,一顿三大碗饭都打不住,肚子里跟装了刻漏似的,到点儿就提醒。 景年还不想走,他没玩儿过瘾,三郎抢了他的小木桶往回跑。 “三哥,我的田螺!”景年捣腾着小短腿在后头追,鞋底的泥糊在地上,把鞋都跑掉了。 他单脚跳回去,回去找他的鞋子,趿拉着鞋子继续追。 三郎比他大好几岁,个头也高,跑起来景年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的。 不过三郎不是真为了抢他半桶田螺,跑跑停停,景年一直跑到家门口,才勉强追上三郎。 “三、三哥,我的田螺……”景年跑得气喘吁吁,扑过去抓着他的衣服,生怕他再跑。 三郎低着头,朝着景年疯狂挤眼睛。 景年脸上有点儿痒,用手背蹭了蹭,歪着脑袋,奇怪道:“三哥,你怎么了?你眼睛不舒服吗?” 三郎:“……” 他默默指了指景年身后。 景年疑惑地转过身,入眼长衫,抬头,顿时眼睛一亮:“阿兄!” 崽崽高兴得要蹦起来:“阿兄你回来啦!” 他张开手臂就要往陆景堂怀里扑,忽然额上传来一股力,将他定在原地。 陆景堂一脸嫌弃:“这是在泥坑里打滚了?” 混身都是泥,刚才摸了下脸,脸上也都是泥块儿,跟个泥娃娃似的。 景年低下头:“不小心摔、摔了……” 他后知后觉发现,一身泥巴的回来,可能要挨训了。 “去洗洗。”陆景堂捏了一下崽崽头上的小发髻,连小揪揪里头都是泥,也不知道这一跤是怎么摔的,头朝下? 景年被阿兄拎回去洗洗干净,三郎放下他的小木桶,拔腿往自己跑。 阿兄回来了,他要躲远一点儿。 不出意外,混身泥的景年被阿娘和阿姐轮番念叨了一遍。 做了亏心事的崽陪着笑脸,阿娘训他他朝着阿娘笑,阿姐训他他朝着阿姐笑,笑得她们再也训不下去。 陆蓉去烧了热水,陆杨氏给他拿澡盆,景年跟在后头提要求:“阿娘阿娘,要用我的大盆盆!” “不行!”陆杨氏一口回绝了:“都快要吃饭了,给你接了大盆水,又该玩得不肯起,你想在澡盆里吃饭吗?” 景年缩了缩脖子,在水里泡着吃饭,也不是不行。 不过阿娘的脸色,让他识趣地没有把话说出来。 陆景堂问:“什么大盆?” 陆蓉提着一桶热水过来:“林爷爷送给年哥儿的,一个大澡盆。” 说是澡盆,其实是给景年玩儿水都。 大是够大,景年睡在里头都不成问题,不过并不深,只能坐在里面玩儿。 陆景堂去瞅了一眼,亏得他家人少,不然还真没地儿放这么大一个大澡盆子。 “林先生怎么想起来送这东西了。”陆景堂随口问了一句。 正被阿娘摁在澡盆里搓泥巴的崽崽,瞬间僵住。 陆杨氏和陆蓉瞧着崽崽缩在澡盆里,瑟瑟发抖不敢吭声的小模样,心里好笑极了。 陆景堂看出点儿名堂:“嗯?年哥儿闯祸了?” 景年低着头不敢看他:“没、没有……” 这话说得没有一点儿底气。 小家伙儿缩得跟只小鹌鹑似得,怪可怜的。 陆景堂离家半个多月,挺长时间没见着幼弟,心一软就放过了。 “洗好了出来吃饭。”说完先出去了。 陆景堂前脚出门,后脚景年就抓着阿娘的手,苦苦哀求:“阿娘,我乖,不跟阿兄说。” 陆杨氏忍着笑:“下次还敢不敢钻水缸里头了?” 景年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不敢了不敢了。” 他有大盆盆了,才不稀罕那个窄窄的水缸。 还没走远的陆景堂:“……” 钻水缸?很好。 第二天,景年上完课写完大字,揣着一兜花生准备出去玩儿。 今天三郎四郎要去学堂,景年准备去找村里别的小孩儿玩儿,只要分给他们一点儿花生,玩什么都乐意带上他。 还没出院门,被陆景堂叫住了。 “去哪儿?”陆景堂问。 景年捂着荷包里的花生:“出去玩儿。” “功课做完了吗?” ”做完啦!“崽崽骄傲地挺起小胸脯:“阿兄,先生夸我了!” 他今天书背的好,字也写得好,有一张大字上,有六个红圈呢。 “拿来我看看。”陆景堂说。 景年巴不得把自己六个红圈的大字给阿兄看看,也顾不得出去玩了,啪嗒啪嗒跑回小书房,把他的功课拿出来给阿兄看。 而且他还特别心机的把以前写的功课也拿上了,那些得了表扬的,红圈多的,放在上头。 “阿兄,看!” 陆景堂接过,粗粗翻看了一遍,心中十分满意。 不愧是他家的小五郎,五岁的年纪,别家小娃儿才刚开蒙识字,景年都已经学完《千字文》,《三字经》和《幼学琼林》学了大半。 功课做得也好,这字写的,就是他六七岁时候,都没年哥儿写得好。 “阿兄……” 景年两手撑在陆景堂膝盖上,满眼期待地看着他:“我的功课做得怎么样?”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听到阿兄夸他啦! “不错。”陆景堂面上一派淡定,不动声色。 崽崽有些失望,就是不错吗?今天先生都夸他进步了。 陆景堂突然转了话题:“年哥儿还记得两年前去府城吗?” “记得!”景年瞬间兴奋起来:“府城好大好大,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府城可好可好啦!” 两年前阿兄去府城参加院试,提前说好了带他一起。 当时阿娘不让去的,景年难过极了,可是阿兄说不能言而无信,真的带他去了府城。 等阿兄考完了,就带他出去玩儿,府城比县城还要大好多好多,好吃的太多了,一天吃一样,到走的时候还有好多好吃的没尝到,景年一直念念不忘的。 陆景堂说:“若是我这次考中,明年三月,便要去京城应考了,年哥儿晓得京城吗?” 景年眨眨眼:“晓得,先生就是从京城来的。” 崽崽完全被勾起了兴趣:“阿兄,先生说,京城比府城还大,是真的吗?” 陆景堂笑道:“何止,那可是一国之都城,京城什么都有,府城有的,京城有,府城没有的,京城也有,全天下好吃的好玩的,都汇聚在京城。” “哇!”景年被勾得心痒难耐:“阿兄阿兄,你去京城,也带上我好不好呀?” 第333章 半月后,族学休沐。 放假前一天,三郎四郎刚下学就想要出去耍,被小刘氏堵在大门口教训了一顿,垂头耷脑的回去做功课。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小刘氏要去找陆杨氏,兄弟俩立刻借口找年哥儿说说话,缠磨着跟了上去。 小刘氏在前头走,兄弟两个在后头窸窸窣窣的说小话。 四郎:“一会儿见了年哥儿,让他给我们打掩护,咱们摘桃儿去。” 兄弟俩去年在后山发现了一株野桃树,那会儿还没搬过来,发现得晚,桃子都掉在地上烂掉了,只剩下几个。 他们两个十分鸡贼,记下地点,瞒着其他人,准备独占这棵野桃树上的果实。 今年估摸着那桃树该结桃儿了,上回休沐他们去看过一眼,野桃树挂了果,但果子还小得很,想吃桃还得等等。 两人这段时日上课都有些不专心,光想着去摘那桃子。 三郎也想摘桃,但桃想得周全些:“怎么带年哥儿,路不好走,他那小短腿,上不去。” 这话可不能让景年听见,崽崽听不得这种话。 而且阿娘要是晓得他们带年哥儿进山,能扒了他们的皮。 四郎挠头:“让年哥儿在山脚下等我们?” 三郎:“你还想再丢他一回,你忘了他小时候那件事了?” 四郎缩了缩脖子,立刻反驳:“谁、谁丢他了,我就是说说……” 但他还是心有不甘:“那怎么办?不去摘桃了?” 三郎说:“下午再说吧,上午带着年哥儿在村里耍耍。” “有啥好耍的。”四郎很不情愿:“年哥儿那么点儿大,带着他,不能下河不能上山,这不让玩儿那不让碰,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他眼珠子转了转:“要不咱自己去玩儿吧,不带年哥儿了。” 三郎鄙夷地看他一眼:“你不是傻?” “什么?”四郎气鼓鼓:“干啥又骂我。” 三郎说:“带年哥儿玩会儿,肯定有好吃的,说不定还有点心,你不想吃?” “想啊!” 想到之前陆景堂从府城回来,给他家送的点心,四郎就忍不住流口水。 太好吃了!又香又糯,甜得很。 可惜阿娘只给他一块儿,就收起来了,后来去大伯家里,大伯娘又给他和阿兄一人分了一块儿,跟他在家吃的不一样,也好吃。 四郎咽着口水:“阿兄还是你聪明,咱们带年哥儿玩儿,说不定大伯娘又给我们拿点心。” 想到好吃的点心,三郎也忍不住咽口水:“而且二兄最宠年哥儿,肯定给他带了许多好吃的,咱们哄哄他,说不定也能蹭两口。” “对!对!”四郎忙不迭地点头,拍着胸脯说:“我肯定把年哥儿哄好,他不是想骑马吗?我趴在地上给他当马骑!” 三郎:“……” 他的傻弟弟,可真豁得出去啊! 不行,他不能被四郎比下去,如果年哥儿要骑马,他一定要先趴下去! 兄弟两个怀着同样的心思,到了景年家,第一句话就是问景年在哪儿。 陆杨氏笑眯眯的:“书房里头读书呢,三郎四郎去找他玩吧。” 双生子忍不住看他们阿娘,要是他们在读书,不管谁来找他们玩儿,阿娘都能给堵在大门口。 果不其然,小刘氏一听这话,开口道:“年哥儿用功,你们两个不许去打扰他。” “别!”陆杨氏忙道:“这孩子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天到晚也不出去,就闷在家里头读书,正好三郎四郎带他出去透透气。” 当爹娘的就是操心,孩子不读书他们愁,孩子只晓得读书他们也愁。 才五岁的小崽崽呢,哪有不爱玩儿的。 这话说的…… 三郎四郎低着头不敢吱声,生怕将他们阿娘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可惜隐身效果不是很好,小刘氏声音里的羡慕藏都藏不住:“年哥儿这么勤奋呐!哎呀这才是读书种子,年哥儿以后,一准也能考中小三元!” 当娘的,哪有不喜欢别人夸自家孩子。 陆杨氏嘴角噙着笑:“年哥儿还小呢,就怕他小小人儿,熬坏了身子。” “大嫂说的是。”小刘氏煞有介事地点头,“读书费脑子,读一读啊,得歇一歇。” 就他小侄子这天赋,这努力劲儿,往后又是个出息的孩子! 嗨呀,都是陆家的血脉,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不生在自己家呢? 小刘氏眼馋的不得了,一撇头,看见自家两个缩着脖子装聋作哑的儿子,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你们两个还站着干什么,去带年哥儿活动活动。” 小刘氏叉着腰,“小心护着年哥儿,他要是磕了碰了,仔细你们的皮!” “哦哦。” 兄弟俩害怕再留下去,阿娘看他们更不顺眼,拔腿就往景年小书房跑。 当初盖这房子的时候,最初规划的没有这么大。 不过盖着盖着,陆景堂出息了。 陆文元打着盖一回房子住一辈子的想法,提前预留了两个儿子取媳妇的房子,还有陆蓉,她是个小女娘,不能跟兄弟们挤着睡,哪怕过个几年要嫁出去,也得给她准备单独的房间。 还有陆景堂,他书读的多好啊,得有自己的书房才行。 陆文元心里憋着口气,陆景贤还能一人一间房,他三弟读了几十年书,没读出个名堂,还有自己的书房,那他儿子也得有。 又不是没钱! 于是这么折腾下来,房子越盖越大,景年正式开蒙读书的时候,把家里一间杂物间改成了他的小书房。 大部分时候,若是不影响,他就在陆景堂的书房里待着,里头有他专门的小书案和椅子。 三郎四郎跑到景年小书房里,果然看见景年端着本书,坐在窗前轻声诵读。 那专心致志的模样,让日常假装用功的三郎四郎心里一阵发虚,都不敢打扰他了。 不过他们的推门声还是惊扰到了景年,他扭头看了一眼,见是两个堂兄,先将书放下,打了声招呼。 三郎站在门口:“年哥儿,大伯娘让我们带你出去玩儿。” “我不去,我要读书。”景年毫不犹豫拒绝了。 三郎惊了,走上前:“你是得了脑疾吗?你又不急着考科举,做什么这么用功?” 景年想了想,两个堂兄是他的好伙伴,可以分享一点儿小秘密。 他冲四郎招招手:“四哥,你把门关上。” 四郎带上门,景年转过身子,掩着嘴巴,小声说:“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你们不能跟我阿娘说。” 一听说有秘密,三郎四郎立刻来了兴趣,纷纷凑过来。 “我们肯定不说。” “对,不说,我们是一伙儿的。” 得到满意的答复,景年才开口:“阿兄说,他过完年,要去京城啦!” “所以呢?” 景年唇角一翘,露出个带着点儿得意的笑:“阿兄答应我了,我要是把这些……” 他从书案旁拖过来一摞书:“我把这些学完,到时候就带我一起去。” 这个学完可不是过一遍,他们这些读书人,学了都是要会背的。 学渣双生子:“……” 他们读了三年书,都不晓得有没有学完这么多书。 一时间,两人心中只剩下浓浓的敬佩。 兄长是真敢开口,年哥儿也是真敢答应! 都是狠人,惹不起惹不起。 “你们不能跟我阿娘说哦。”景年又重复了一遍。 上一回阿兄说带他去府城,阿娘不让,差点儿没去成。 所以这回景年决定先瞒着阿娘,把书背完了再说。 当然,这事是瞒不了他的先生。 不过林鸿方早就想拐小徒弟去京城转转,也给他那些老朋友们显摆显摆,自然不会泄密。 三郎四郎对视一眼,疯狂摇头:“不说不说,我们肯定不说。” 他们是疯了吗?告诉大伯娘有什么好处,让他们阿娘看见这些书,回去岂能有他们好果子吃。 景年心里早就憋不住炫耀劲儿了:“阿兄说,京城可好啦,好多好多好吃哒!” 他掰着手指头:“有藕粉桂糖糕、糖蒸酥酪……双麻火烧……” 其实这些详细的吃食名称是林鸿方跟他讲的,景年记的可牢了,背书都没这么快。 他说了一大串,把自己都说馋了,边说边咽口水。 三郎四郎两个更不用提了,吸溜口水都声音清晰可闻。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景年要拼命背书了,读书真好啊,可以吃这么多好吃的。 四郎舔着脸凑到景年跟前儿:“年哥儿,你能不能跟二兄说说,把我也带上,我能给你们背行李。” 三郎手指对着自己连点:“还有我,我也行,我比三郎机灵,我给二兄跑腿干活儿!” 景年看看三郎,看看四郎,在他们期待的眼神中慢慢摇了摇头:“不行哦,阿兄是去考试的,不是去玩,肯定不会带你们。” 道理他们都懂,但是这不是不甘心嘛。 兄弟两个唉声叹气,京城啊!他们连府城都没去过。 上回年哥儿去府城,回来跟他们讲,把他们羡慕坏了。 还有府城的那些点心,太好吃了,年哥儿还说有带不回来的。 京城比府城还好,那得有多好啊?!他们想都想不出来。 景年炫耀够了,安慰两个堂兄:“等我回来,给三哥四哥带好吃的。” “欸!” 双生子十分感动:“真是我们的好弟弟!” 他们几个没一人怀疑,陆景堂能不能去京城赶考,哪怕乡试成绩还没出来。 怎么可能去不了呢?在陆家人心目中,陆景堂的地位,早就被拔高到一个难以企及的高度了。 果不其然,又过十多天,有差役敲锣打鼓的来报信。 陆景堂真的猛,继县案首,小三元之后,再次夺魁,一举考中解元。 第334章 陆景堂考中县案首的时候,景年觉得家里来了好多人。 陆景堂豪夺小三元,景年觉得家里来了好多好多人。 待陆景堂乡试得喜报,再取解元,景年……景年缩在他的小书房里发愁,他家要被挤爆了,门槛都被踩坏了。 不是夸张,是真的被踩坏了。 他平时很喜欢坐在门槛上的,等爹娘归家,等阿兄下学,等阿姐来带他出去玩儿。 可是他家的门槛,因为来的人太多,被踩断了。 景年有一点点不开心,但是他阿爹阿娘可开心了,而且当天村里的木匠就送了新门槛过来,阿娘给他拿钱,他怎么都不肯要。 这次也有好多人给景年塞小荷包,这回收的小荷包比以前重多了,可景年并不怎么开心,因为里头很少有他喜欢的小钱钱,都是银子。 现在景年已经晓得了,那些银色的小石头是银子,比他攒的小钱钱值钱——阿姐是这么说的。 可是那些银子,阿娘都不让他用,也不怎么好看,景年不喜欢。 这回收的荷包里头,还有装了金色的小石头,比银子好看一点儿,景年把玩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了,一股脑全塞给了他阿兄。 他晓得,这些人送他小荷包,不是因为喜欢他,是想讨好他阿兄,这些荷包,其实是送给他阿兄的。 这两年景年手里就没缺过钱用,他阿兄考一回试,他就能收一堆小荷包。 银子给了阿娘,剩下的铜钱阿兄都给他留下了。 景年在村子里,唯一能花钱的渠道就是偶尔过来一次的货郎,不过货郎带来的东西有限,景年吃多了陆景堂带回来的点心,对饴糖的兴趣没以前那么大了。 偶尔买一回小玩意儿,顶多花十来文钱,已经是村里顶顶阔气的小郎,货郎每次来村里,有好东西都先仅着景年挑。 不过乡下地方,好吃的好玩的有限,景年现在满心惦记着的就是跟他阿兄去京城玩儿。 家里每天来好多好多人,他都没办法专心背书了,景年抱着他的书,要去先生家里读书。 可是走出门去,家里的客人见他抱着书,都来逗他。 摸他头,捏他脸,讨厌! 景年抱着书跑了,一直在先生家待到晚上,阿爹阿娘没有来找他,阿兄阿姐也没来。 崽崽有一点点难过,大家都在祝贺阿兄,没有人发现他不在家了吗? 林鸿方人老成精,小徒弟那点儿小情绪,他看得一清二楚。 老先生笑眯眯地吩咐家里老仆做了一道景年爱吃的五味蒸鸡,景年悲伤的吃了整整半只鸡,撑得直打嗝,摊在椅子上回味着蒸鸡的美味,什么难过都忘了。 林鸿方也算大家出身,家中老仆做事周细,自打知道林鸿方有心收景年为关门弟子,就把他当自家小少爷看待,家中早早备好了他的生活用品。 景年吃饱喝足,也没人来接他,心里憋着股劲儿,干脆在先生家里洗洗睡了。 原本还在生闷气的,可小孩子的身体很容易疲累,在柔软的床铺里躺着,气着气着就睡着了。 崽崽不知道的是,他睡着没多久,陆景堂披着夜色敲开了林家大门。 穿着长衫的少年郎冲老先生拱手:“多谢林先生照看年哥儿。” 今天家里人实在太多,他也不喜欢那些不熟悉的人将他家小五郎当个玩意儿逗弄,在林鸿方家里待着,落得清净。 林鸿方摆摆手:“自家徒弟,不用你谢。” 陆景堂笑笑没有反驳,如今林鸿方跟他幼弟,早已有师徒之实,得了人家的教导,再反口驳回,未免太不要脸皮了些。 而且许是因为当年留在陆家村耽误了时日,陈朔并没有被选作皇子伴读,或许陈家不会再牵扯进皇位之争。 “林先生,我来接年哥儿归家。” 林鸿方说:“年哥儿已经睡下了,这么晚了,就别吵醒他,让他在我家歇一晚便是。” 陆景堂摇头:“今日家中人多,无暇照看他,怕是让他受了冷落,若是明日再来,恐要同我闹脾气了。” 林鸿方心里很认同他说的话,但嘴上要替小徒弟反驳几句:“年哥儿还小,已经极乖巧懂事,切莫苛责。” 陆景堂但笑不语,在他怀里长大的孩子,他再清楚不过。 年哥儿的性子让他们宠得有些娇,受不得委屈,但也好哄。 陆景堂清楚,林鸿方照样清楚。 他挥挥手:“去吧去吧,带他回去。” 陆景堂拱手一礼,轻手轻脚进了屋子,就见他那幼弟,撅着屁股在林家的床上睡得酣甜。 陆景堂无声笑了笑,用薄被将崽崽裹起来,抱着就走。 夜深露重,外头有些寒凉,被子只能明日再送还回来了。 大约是因为很熟悉陆景堂身上的气息,景年被抱起来也没醒,甚至往陆景堂怀里钻了钻,睡得特别香。 陆景堂将景年抱出去,林家老仆忠伯替他拉开门,站在门口目送陆景堂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才关上大门。 “老爷,夜深了,您也去安歇吧。”忠伯对坐在院中的林鸿方说。 林鸿方喝了口茶水,有些冷了,他将冷茶咽下肚,摇头道:“你说说,老夫这辈子,见了多少娃儿,怎地就稀罕年哥儿一个?!” 忠伯笑出一脸褶子:“那是因为咱们家小郎君讨喜。” 多好的孩子啊,玉做的小人儿,每回见着他,就会甜甜地叫他“忠爷爷”,吃颗糖也惦记着他。 听说他有老寒腿,受凉会疼,冬天惦记着他,拖着家里的炭火要来送给他取暖。 这般贴心的娃儿,哪个能不疼。 林鸿方想了想,点头笑道:“说得也是。” 他那小徒弟心软善良,对他那老仆尚且那般好,待他这个先生当然更贴心。 否则林鸿方也不会连拜师礼都不强求,就这么“没名没份”的给教着学生。 “你说那陆景堂,年哥儿在我这歇一晚怎了?” 想到好好的小徒弟让陆景堂抱走了,林鸿方流露出几分不满:“还嫌年哥儿性子娇,年哥儿还不够乖巧?” 忠伯安慰道:“先生莫急,以陆解元之才华,今科必中,届时若是留在京中做官,以陆解元脾性,定不会将家人撇在乡下。” 陆家在京中无甚根基,虽有个远方堂叔,但据他们所知,那位陆文敬陆大人,不过一从五品的郎中,在京城实在不值一提。 林鸿方捋着胡须,笑眯眯补充:“是了,年哥儿想去京城,瞒着他阿娘,想跟着陆二春闱去京。” 忠伯立刻道:“陆解元科举要紧,定无空暇照看小郎君,老奴闲散,可帮陆解元分忧。” “你啊!”林鸿方虚点几下,“给京中去信,让他们把家中好好拾掇拾掇,将琉璃院收拾出来……对了,备几个好厨子,若是没有,让胶东那边送几个过来。” “欸!”忠伯欢欢喜喜应了。 景年并不知道,他家先生连他去京后的住处都给他准备好了。 酣睡一夜,在熟悉的地方醒来,景年发了会儿呆才想起来,他昨晚好像不是在这里睡的。 崽崽一骨碌坐起来,趿拉着鞋子跑出去。 陆蓉在院子里烧水,一扭头,看见幼弟披散着头发站在檐下,放下水壶就走过来:“外衫不穿,晨起这么冷,若是着凉染了风寒,就等着吃苦药吧。” 一边说一边推了景年进屋,给他穿上外衫,又取了梳子,给他梳发。 景年两只小手团成一团,揉了揉眼睛:“阿姐,我昨天,好像是在先生家睡的。” 他扯了床上的薄被:“这不是我们家的被子。” 陆蓉瞥了一眼,手上动作不停:“你还晓得啊,昨晚阿兄抱你回来的。” 景年眼睛一亮:“阿兄去接我了?他去哪了?” 陆蓉说:“去县城了,说是县令大人要见他。” 陆景堂第一回 去赴县令的宴,陆家除了不知事的景年,其他人都是提心吊胆的。 那可是一县父母官啊! 不过等到第二回 第三回,他们就没那么紧张了,陆蓉的语气像是陆景堂去县城买袋米回来。 “哦……” 景年恹恹低下头,昨天是有点儿生气的,可是吃了好吃的蒸鸡,睡了一觉,阿兄还特意去接他回来。 那点儿气连夜都没过,就消散无烟了。 然后他就听见陆蓉说:“阿兄说,今日家中还会有许多人,你若是不耐烦在家待着,去林先生家,或者二叔家都可,他晚间去接你回来。” 陆蓉也觉得幼弟待在家里遭罪,那些来的客人,大多都是长辈。 她是个小女娘,长辈们不好对她动手,顶多是女眷拉拉她的手,夸她两句。 年哥儿就惨了,长得就很好捏,昨天头上的三个小揪揪都让人捏散了,她重新给他梳一回。 景年:“……哦。” 先生家也蛮好的,先生会给他说故事听,忠爷爷还给他做好吃的。 越想越觉得好,景年甚至积极邀请陆蓉:“阿姐,你跟我一起吗?忠爷爷给我做蒸鸡,好好吃哒!” 陆蓉也想吃,林先生家的五香蒸鸡她吃过一回,皮酥肉烂,香气透骨。 但是她要留在家里帮阿娘招待客人…… 陆蓉遗憾地拒绝了景年的邀请。 “那好吧。”景年看得出来,他阿姐也想吃蒸鸡的。 晚上陆景堂抱景年回来,从他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了好几层的鸡腿给陆蓉:“年哥儿给你留的。” 景年很讲究的,忠伯做一只蒸鸡,给他吃一个鸡腿,先生吃一个,他要给阿姐留着,自己就不吃。 陆蓉摸摸幼弟熟睡的小脸,心里软塌塌的。 第335章 跟以前几次一样,家里热闹了几天,又安静了下去,因为陆景堂还要备考年后的会试。 会试在开春三月份举行,所以又叫春闱。 从陆家村去京,路上要走一个多月,若是再遇上点儿什么意外,更是会拖延时间。 而且到京后还有许多事要做,租房子了解考试情况之类的,所以为了不耽误考试,陆景堂开年就得出发。 有的学子考生,甚至乡试刚出成绩就去了京城备考,陆景堂已经算迟了。 元宵节还未过,陆景堂就收拾了行李。 这回是林鸿方让忠伯赶了家里的马车送他去县城,到了县城,再跟早就约好的商队同行。 景年牵着阿娘的手,眼巴巴跟在后头看他阿兄走出家门。 原本说好他背完了书带他一起去的,景年紧赶慢赶,赶在过年前把书都背完了。 陆景堂也答应了到时候带他一起,但是后来让阿娘知道了,她倒没有硬拦着不让去,只是说如果他跟着阿兄一起,天寒地冻的赶路,若是在路上生了病,阿兄就得留下来照顾他,岂不是要耽误考试。 景年当时就急了,拉着阿娘的手保证,自己乖乖的,不生病。 可是阿娘说,不是他乖乖的就可以不生病,天冷路滑,他年纪小身子骨弱,经不起折腾。 景年很难过,但是他是个懂事的崽,知道阿娘说的是对的,是为他为阿兄好。 他也晓得阿兄为了考试有多辛苦,他这段时日背书背得很累了,阿兄日日读夜夜背,读背过的书摞起来比他还高。 如果他真的在路上生病了,耽误阿兄考试,那他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所以最后景年去跟阿兄说,他不要跟他去京城了。 陆景堂摸摸幼弟的小脑瓜,他总是经不住小家伙儿磨缠,随便什么承诺都能许出口,这是个坏习惯。 其实陆景堂自己心里清楚,科考带幼弟上路不是个明智的决定,所以才补了很艰难的的达成条件,希望崽崽自己能放弃。 没想到景年那么有决心,为了能跟他去京城,也不出去玩了,闷头把那一摞书给背完了。 说话得算数,陆景堂想着,大不了提前些时日出发,多花些钱,准备的精细些。 “阿兄。”景年抓着陆景堂的手,“你好好考试,早点儿回来。” “嗯。”陆景堂将幼弟抱起来,“阿兄考完试回来,带你去京城。” 景年歪着小脑袋:“还要去京城考试吗?” 陆景堂笑道:“若是我没考过,三年后还要再考,若是考过了,许是会留在京中做官。” “阿兄一定能考过!”崽崽捏着小拳头,一脸严肃。 陆景堂忍俊不禁,捏捏他脸颊软嘟嘟的肉:“好,阿兄考过了,带我们年哥儿去京城吃好吃的。” 景年实在好哄,得了这一句话,抱着阿兄脖子,美滋滋道:“也带阿姐。” “嗯,带阿蓉。” “三哥四哥可以带吗?” “嗯……这个要问二叔二婶。” …… 陆景堂走了一个月,又一个月,又一个月还没回来,景年终于意识到京城到底有多远了。 虽然他至今数不清一个月有多少天——因为天数总是变来变去,但他知道,三哥四哥半个月休沐一次,他们休沐两次,就是一个月过去了。 以前他阿兄去府城考试,三郎四郎休沐一两次,他阿兄就回来了。 可是这一次,三郎四郎休沐了一次又一次,景年数着得有六七次了,他阿兄还没回来。 到了五月份,陆文元和陆杨氏也着急起来。 林鸿方作为唯一一个京城人士,被心忧的陆家人当成了救命稻草。 陆杨氏急得嘴角起了一圈燎泡:“林先生,这都五月了,我们家二郎怎地还没回来?” 林鸿方安慰道:“没回来是好事,这时候回来了,说明会试未考上,没回来,那是去参加殿试了。” “什么试?”陆杨氏没听明白:“要考两回?” 林鸿方想了想,说:“你看那县试,考五场,前头一场没考过,后头就不用考了,差不多是这个理儿。” 这么说陆杨氏就明白了,她家二郎县试五场都是第一呢。 景年抓着先生的袖子:“阿兄什么时候回来?” 林鸿方算了算时间,这会儿殿试约莫已经考完了,差不多该出成绩了。 “莫急,莫急。”林鸿方说:“从京城传信回来,也得一段时日。” 他早已传信京城家人,有消息后定会给他来信。 巧不巧的,景年一家子还没从林家离开,送信的人就到了。 林鸿方拆开信,一眼扫过,豁然大笑:“好啊!” 景年急急问道:“先生,信上写了什么,有我阿兄的消息吗?” 林鸿方将信递给小徒弟,笑着对陆文元夫妻道:“好消息,二郎中了会元。” “会元?”陆蓉反应极快:“是第一名吗?” 阿兄上回考的那个叫解元,就是第一名。 “是,是第一。”林鸿方不停捋着胡须,忍不住感叹:“陆娘子,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即便他已经高看陆景堂许多,也没想到,他真能考中会元。 陆景堂如今可还未满十六啊! 而且算下来,陆景堂已经连中两元,若是殿试再夺状元,那就是三元及第! 大雍开国二百余载,一共也就出了一个三元及第,陆景堂若是成了,那就是第二个。 以他对当今圣上的了解,只要陆景堂殿试不出什么意外,正常发挥,圣上定会成人之美,将状元给陆景堂。 毕竟在他当朝的时候出一个三元及第,史书上记一笔,也是一件美事。 当然,这些话他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不能拿出来讲。 林鸿方压着心头的兴奋,见陆家大小一个个笑吟吟的,但并未见多少激动,不由问:“你们不高兴吗?” “高兴!”景年自己读了一遍信,有几个不认识的字记下来了,准备待会儿问先生。 他仰着小脑袋,一脸骄傲:“我知道阿兄能考第一。” 陆杨氏笑道:“是,我们家二郎,最会读书。” 陆文元只是笑,他儿子有出息哩。 林鸿方明白了,陆景堂考了太多次第一,他家里人都习惯了,以陆家人的见识,也不明白会元连中两元意味着什么。 陆杨氏笑眯眯道:“今日有喜,咱们吃顿好的,林先生与忠伯今晌别做饭了,来我家吃吧。” 再叫上二房,也让二郎的叔叔婶婶晓得这个好消息。 “成。”林鸿方一口应了,年纪大了,喜欢热闹,他和忠伯两个老头吃饭,怪寂寞的。 陆杨氏打发了景年和陆蓉去通知二房,她与陆文元回家准备晌午的席。 陆家人都走了,忠伯来收拾残茶,见林鸿方坐在椅子上,忍不住问:“老爷,您就不后悔,当初没收陆二郎为徒?” 林鸿方笑道:“陆景堂那样的小郎君,老天爷给的才华,我收不收他,他都能有所成就,那我这个先生当得有什么意思?” 还是年哥儿这样的好,聪慧好学,偶尔顽皮,他当先生的,教起来也有成就感。 忠伯听见这话才松了口气,他就担心老爷会后悔。 “我们年哥儿聪慧,不差他阿兄什么。”忠伯的语气,活似景年是他家孩子。 林鸿方心头一动,这话不差,指不定他还能再教出一个三元及第呢。 …… 陆文仲和小刘氏得知陆景堂又考第一,自然也十分欢喜,他们与大房关系好,巴不得大房的孩子出息。 一顿乐呵饭吃完,回头从小刘氏口中,陆景堂会试又考了第一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陆文德听到消息,放下手里的事就往景年家里跑,丝毫不在乎形象,跑得气喘吁吁。 在陆文元和陆杨氏那里问了一遍,又去林鸿方那里确认了一遍,陆文德还是不敢相信。 他可还记得,他弟弟陆文敬,当年是二十八岁中的进士,三甲三十七名,外放下县做县令。 也就是那会儿,族里开了族学,至今已二十余年。 这二十多年里,族里虽然培养出来十多个秀才——如今许多都在族学里当先生,但考上举人的,是一个没有。 陆景堂已经破了族学的记录,陆文敬给他的信中还说,想让陆景堂打磨两年再考会试,他太过年少,之前科考又一帆风顺,担心他万一折戟,会伤了心气儿。 但陆景堂坚持要考,他们只能支持。 没想到啊,这一回就考中了,还是头名会元! 陆文德可不像陆文元和陆杨氏,什么都不清楚,他好歹有个当官的弟弟,这考中会元,不出意外,殿试就是走个过场,只看最后排名而已。 也就是说,他们陆氏,又要出一个进士了! 陆文德喜不自胜,回去的路上差点儿摔一跤,这都没让他收敛住喜气。 不过没收到陆文敬寄来的信,他还是不敢张扬。 没过几天,陆文敬的信也寄到了,信中同样说了陆景堂高中会元的事。 陆文德当场大笑出声,笑了半晌也没停歇,弄得他家里人还以为他得了癔症。 “阿爹,你在笑什么?”陆文德的儿子问。 陆文德抖着信纸:“你二叔来信了,二郎考中了会元。” 陆文德妻子说:“这消息不是早就传遍了,全村人都晓得,你怎地笑成这样。” 陆文德又低头看信,嘴里咕哝:“你晓得什么。” 虽说那林先生说是京城来的消息,可这么大的事儿,他如何敢轻信,还是拿到二弟的信心中踏实。 这么大的事,得开祠堂,好好祭拜祖宗,将这件好事跟祖宗宣告宣告。 不过奇怪的是,二弟信中竟然让他不要急着开祠堂祭祖。 还要等什么呢?难不成还能有更好的事儿? 第336章 六月天亮的早,卯时天光已明。 庄户人家大都勤劳,这会儿许多人家都已经下地干起了农活。 屋外人声鼎沸,说话声、走路声、还有牛马这些畜生的嘶鸣声,混在一处,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景年被扰了清梦,翻滚几圈,一头钻进被他踹到一旁的薄被中,头闷在被子里,身子拱在外头继续酣睡。 陆蓉推门进来,看见的就是这般高难度睡姿。 她忍俊不禁,笑着走过去,掀开了景年头上的被子,果不其然,小圆脸儿都憋红了,亏得他还能继续睡。 “年哥儿,醒醒。”陆蓉轻轻拍了拍景年的手臂。 景年蛄蛹了一下,算是回应了。 陆蓉好笑不已,又拍了拍,声音也加大了几分:“年哥儿,起床了,再不起床,我们都走了,你一个人留在家中。” 景年哼唧了一声,睡得混混沌沌的大脑缓慢接收到这些信息,睡得正酣的崽崽瞬间睁开眼睛,一骨碌坐起来:“不要,年哥儿一起!” 陆蓉给他取来外褂,景年一看见这件衣裳,揪着袖子喊热,不要穿。 夏日天热,景年贪凉,每日穿着合领无袖的短褂到处跑,这褂子日常在家中穿着无碍,外出穿就有些不庄重了。 若是普通农家倒也无所谓,不过阿兄如今可是状元郎,他们这些状元家眷,自然要讲究一些,不给阿兄丢面子。 “你钻在被子里睡觉,怎么不嫌热。”陆蓉将崽崽抓在手里,三两下脱了肚兜,给他套好褂子,将一条新做的青布衫裤给他,让他自己换上。 景年拿着裤子,嘴巴撅得老高:“阿姐,我要换裤裤啦,你要出去。” 陆蓉好笑道:“你小时候,还是我给你洗澡,什么没见过,现在晓得害羞了?” 景年刚刚降了热度的脸颊一下子又烧了起来:“阿姐!” “好了好了,不说了。”陆蓉起身往外走:“你快着些,咱们今日事多顾不上你,可别到要走了,你还没收拾好。” “才不会,我长大了,能自己收拾。”景年咕咕哝哝,待房门合上,换下睡觉穿的短裤,把新裤子套上。 鞋子也是新做的,陆杨氏亲手做的软底布鞋,鞋面上绣了两条游动的小鱼。 可惜长大了的崽崽还是不会梳头发,他穿好衣裳鞋子,出门找阿姐帮他梳头。 一出去,正往外搬东西少年立刻凑出一副笑脸儿:“小少爷起了,方才太太还说叫您吃早饭呢,小的抱您过去?” 景年扒着门框,听见这些话有些愣,片刻后才慌忙摆手:“不要。” 这少年约莫十七八岁,是他阿兄的书童捧砚。 当初陆景堂去京城赶考,陆文德带了他三子陆景昌过来,说是陪陆景堂去京城赶考,路上也有个照应。 景年没怎么见过那位景昌堂兄,他是陆景堂走的那日,跟他一起去的县城。 后来陆景堂从京城回来,还带了一个书童,也就是捧砚,据说是京城里那位堂伯送的。 林鸿方瞧不上陆文德这个五品官,那也是五品京官,家中作派同他们庄户人家大不相同。 捧砚初来,一个老爷、太太,叫得陆文元和陆杨氏腿脚直发软。 尤其是陆文元,他怎么能是老爷呢?他又不是读书人,也没当官。 景年也不怎么习惯被称呼为少爷,起初忠伯也叫他小少爷,不过后来见他不习惯,就叫他年哥儿。 景年眼睛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没见着他阿娘阿姐,只能叫住搬东西的捧砚:“捧砚,我阿娘阿姐呢?” 捧砚忙道:“太太一刻钟前出去了,说是要去二太太家,二小姐方才也出去了,小的不知她去了何处,小少爷可有吩咐?” 景年脑子转了一会儿,才把捧砚口中的称呼和具体的人对上,比如二太太,应该是他婶娘。 “我发髻未梳。”崽崽鼓了鼓脸颊。 捧砚:“小的会梳发,小少爷可需小的帮忙?” 景年不太愿意,他不喜欢旁人碰他脑袋。 “我来吧。”变得略有些低沉的少年音从身后传来,捧砚连忙转身行礼:“少爷。” “阿兄!”景年砰砰跳跳跑过去,被陆景堂拎起来放在臂弯上。 他正是长个头的时候,半年未见,个头拔高寸余,不愁吃喝,肩膀也宽阔许多。 “新衣裳?”陆景堂将景年放到凳子上,取来梳子给他梳童髻。 “阿娘给我做哒!”景年翘起小脚,让陆景堂看他鞋子:“阿兄你看,有小鱼。” 他方才穿的时候就发现了,可喜欢了。 “好看。”陆景堂夸赞一句,手上动作不停,很快给崽崽梳好了三个小童髻。 “去吃朝食。”陆景堂催了一句,他今日也忙得很。 景年乖乖应了一声,跑去厨房,厨房的小桌上盖着一碗米粥一个蒸饼,他早上起来没什么食欲,吃这些够了。 米粥甜甜的,加了蜂蜜,这蜂蜜自然也是陆景堂带回来的。 景年先把米粥喝了,再吃蒸饼,便觉得有些寡淡,啃了好一会儿也才吃了小半个。 陆蓉从外头回来,见他还捧着蒸饼有一口没一口的啃着,急了:“怎地还在吃饭,咱们都要走了。” 景年连忙将蒸饼往嘴里塞,噎得直打嗝。 陆蓉只好给他兑了温水,让他喝着。 “你东西都收拾好了没?”陆蓉又问了一遍:“想带的可都要带好了,咱们这一走,不晓得要多久,漏了东西,回头你可别哭。” 阿兄考中了一个什么状元,可厉害了,县令都来了他们家,还有好多好多县里的老爷都来了。 阿兄说他授了官,以后数年都要待在京城,这回回来,是圣上给的假,回乡祭祖的。 陆景堂想带家人进京,景年是巴不得,一听到这个消息就高兴得蹦起来。 陆蓉心中有惶恐有不舍,但更多的还是对京城的向往。 陆杨氏很害怕陌生的环境,但她更舍不得她的几个孩儿,况且让长子一人留在京城,孤伶伶的,也没个人照看,怪可怜的。 所以毫无疑问,陆杨氏决定跟一起走,唯一不舍的就是她的长女,这一走,想见女儿,就更不容易了。 最不舍的就是陆文元了,他种了一辈子田地,实在舍不得家里那几亩地。 可是不去家里就剩他一个了,孤家寡人,村里的光棍汉都没他凄惨,光棍是娶不着媳妇儿,他是媳妇儿娃儿都有,却见不着。 陆文元纠结许久,还是决定跟着去。 京城呢,皇帝老爷住的地方,族长还羡慕他,他二弟想去都去不了。 陆景堂只有三个月半月的假,来回路上就得花去三个月,只在家待了小半月,便匆匆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发。 景年前几日就听阿兄说过,让他把自己的想带的东西带上。 他要收拾的东西不多,衣裳鞋袜这些自不用他一个小崽崽操心,书本阿兄帮他装着,笔墨纸砚都给了三郎四郎,阿兄说待去了京城,再给他买新的。 最重要的是他存钱的小匣子,还有一些他喜爱的玩具,景年早就装好了,如今没什么要收拾的。 如今天下虽然还算太平,但一些荒林野地,还是偶有山匪强盗,所以此行还是跟商队同行,一早起来赶时间,去县城跟商队汇合。 陆蓉听说他已经都收拾好了,便出去帮忙了。 景年吃完蒸饼,将自己碗洗了放回去,出去到院子里,他阿爹阿娘也回来了,二叔二婶也来了,都忙得飞起,没人有空闲管他。 景年想去帮忙,刚伸手就被陆景堂拎到外头,放到牛车上。 “坐好,在这待着。”陆景堂说。 “哦。”景年捧着脸,乖乖坐在那等着。 “年哥儿,年哥儿。”身后突然有人叫他。 景年一扭头,看见自己两个堂兄。 “三哥四哥!”景年惊喜地喊了一声:“你们今日休沐吗?” 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不对呀,不是前两日才过到休沐吗? 四郎嘿嘿笑:“我跟阿兄说来送你们,阿娘就帮我们请假了。”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三郎敲了傻弟弟一下,从怀里掏出个弹弓,塞给景年:“你不是想要我的弹弓吗?给你了。” “真的?!”景年惊喜不已,他早就看上三郎的弹弓了,可是阿兄说他小,不许他玩儿,也不许他从货郎那里买。 “嗯,骗你不成。”三郎咕哝了一句:“不要还我。” “要!”景年将弹弓抱在怀里,高兴得眉眼弯弯,“谢谢三哥。” 四郎笑嘻嘻递上一个小荷包,景年收了太多荷包,送了三郎四郎一些空荷包,这荷包就是他送的。 “是什么?”景年捏了捏,硬硬的,有点儿坠手。 四郎摸摸鼻子:“阿兄送你弹弓,我给你准备了一包弹子。” 景年打开一看,果然,都是四郎精挑细选的圆润小石子。 “谢谢四哥。”景年可太开心了,“三哥四哥,你们要教我玩弹弓。” 三郎抿了抿唇:“让二兄教你吧。” “阿兄才不会教我。”景年嘟囔:“我偷偷玩儿,让阿兄看见要训我了。” 四郎挠头:“那得等你回来,你啥时候回来。” 景年呆住了,对啊,他要走了。 “我不知道……”他想起来阿兄的话,脸上的笑一下子垮了:“阿兄说,他要在京城待……待几年……” 一个月已经很久很久了,几年……几年多长啊! 崽崽后知后觉感受到了离别的心酸,嘴一撇,想哭:“三哥四哥,你们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 三郎四郎都不吭声了,他们两个虽然平时混着玩儿,但十来岁的小郎该懂的事也懂了,去了京城,他们一家有何生计,都让二兄养着不成? 第337章 景年坐在牛车上,抱着三郎送他的弹弓,频频扭头。 待到牛车在村外小路的路口转弯,后头送行的人影再看不见,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呜呜呜……”崽崽呜呜咽咽,哭得惨兮兮的。 他还不敢喊“我要回家”,这才刚出村呢,万一阿娘当了真,真的带他回去怎么办? 崽崽还是想去京城的,就是舍不得两个总是陪他玩儿的堂兄。 他哭得太可怜了,旁边坐着的人也被他勾起离别的愁意。 陆蓉想到自己村里的手帕交,京城那么远,这一走,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了。 陆杨氏用手帕擦着眼角,她惦记着的是她大女儿,她的萍娘啊! 陆景堂轻轻叹了口气,给幼弟擦擦眼泪,又安慰伤心的母亲:“阿娘,我们还会回来的。” 陆杨氏终于没忍住:“我是想着,我们家萍娘……” 陆景堂微微挑眉,张嘴想说什么,想了想又把话吞了回去。 现在说这些,免不了一通解释,有些话却不好跟爹娘讲清楚,还是见了人再说吧。 牛车晃晃悠悠,后面是林家的马车,忠伯赶着车,林鸿方坐在他旁边。 他们走得早,太阳还不算烈,车跑起来有点儿小风,外头比闷热的车厢里头待着舒服。 两辆车一前一后到了县城,往他们约好的商行走去,这商行只是府城一个商行的下属分会,规模不大,但在成宁县,已经算顶顶了不得了。 不过再了不得,碰见陆景堂这个今科状元,也得好好捧着。 他们的牛车刚到商行门口,便有一个穿着绢衫的中年男人满脸笑的迎了上来,这是商行的管事马大海。 “陆状元。”马大海冲着陆景堂拱了拱手,又一一跟车上坐着的陆家人打招呼,态度近乎谄媚。 陆家人都还未习惯周围人对他们的大变的态度,陆景堂经历了那一场大梦,早就习以为常,淡定跳下车,将幼弟抱下来,又扶着母亲和妹妹下车。 马大海见他没有聊天的兴致,识趣地不再多说,招呼一声,喊了商行的伙计来帮他们搬行李,这些东西要搬到商队的车上去。 陆家人急着赶路,商行不敢耽误陆景堂的时间,很快就将东西搬好了。 林家有自己的马车,跟商队一路同行便可,倒是方便许多。 在商行换了车子,又上了商行专门给他们准备的马车,一行人出了城门,往府城去。 出城门不到二里地,路旁的野地上,停了辆马车,似乎在等人。 陆景堂招呼一声,替他们赶车的商行车夫连忙拉住缰绳。 哭累了窝在陆景堂怀里昏昏欲睡的景年:“阿兄……” 陆景堂将幼弟放进阿娘怀里,跳下车去,走到路旁的马车跟前,跟车架前坐着的两人说了几句话,车帘突然掀开,里头钻出个小女娘,陆景堂扶着她的手,让她跳下马车。 陆杨氏呆呆看着,揉了揉眼。 景年已经嚷嚷了起来:“大姐姐!” 陆杨氏终于反应过来:“萍娘!我的萍娘啊!” 陆景堂已经将陆萍接上了马车,陆杨氏抱着大女儿,母女两个抱头痛哭。 景年揉揉眼睛,觉得有点奇怪,阿娘说很想大姐姐,为什么见面还要哭呢? 不过她们哭得这么伤心,景年眼睛也酸酸的,有点儿想掉眼泪。 过了好一会儿,母女两个才停下来,陆杨氏后知后觉的发现,马车竟然在往前走。 她惊了:“二郎,我们是在往府城走吗?” 陆景堂“嗯”了一声,看了看外头:“已经走出五六里了。” 陆杨氏急了:“那萍娘怎么办?她一个人怎么回去?” “娘。”陆萍突然开口:“阿娘,我不回去了。” “不回去?”陆杨氏呐呐道:“你嫁、嫁了人……” 哪有嫁了人的小女娘不在夫家待着,跟着娘家去别的城市的呢? “阿娘,我跟韩、韩少爷和离了。”陆萍低着头说。 “和离?!”陆杨氏惊讶出声,抓着女儿的手,嘴张开又合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文元皱着眉头,咕哝道:“好好的,和离做什么……” 陆萍咬着唇没有吭声,每次见阿爹阿娘,她都说她在韩家过得很好,其实她过得并不好。 韩少爷平时只是有些痴傻像个蛮横的孩子,但有时候会发疯,疯起来就要打人,她婆婆还不让她躲,若是躲了,就是嫌弃她男人。 她脸上有伤的时候,若是阿爹阿娘上门来,婆婆就关着她不让她见他们。 其实即便婆婆不关她,她也不会顶着一脸伤让阿爹阿娘看见伤心。 而且……而且婆婆为了让她生个孩子,总是做一些让她难以启齿的事情,她提都不敢同其他人提。 好在她家二郎有出息,二郎考中小三元的时候,韩平康再打她,公公会说两句,让下人替她挡着。 后来二郎考中解元,公公再不许韩平康打她,婆婆苛待她,公公也会教训她。 可她还是要喝药,每日喝下许多许多能让她生孩子的药。 她喝了三年,嘴里除了药味儿,都快尝不出别的味道了,孩子也没生下来。 不过陆萍已经很满足了,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多亏她阿弟有出息,给她撑腰。 如今二郎考了状元,公公婆婆对她说话都客气了。 陆蓉也想过,日子就这样过下去算了。 然而前些时日二郎来见她,问她愿不愿意和离,陆萍惊呆了。 她在村里,听说过许多谁家男人打死媳妇儿的,还有休妻的,和离却是第一回 听见。 她、她怎么能和离呢?韩家不会放过她的。 可是二郎说,只要她愿意,他就带她走,别的不用操心,他都会处理好。 如果不愿意,他也会想法子让韩家人好好待他,只是他要带着家人去京城,往后恐怕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这样的生活陆萍能忍受,但是一想到往后很难见到家人,陆萍便动摇了。 她纠结良久,缓缓点了头:“我、我要和离。” 她看见,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阿弟笑了。 陆萍想,她应该是选对了吧,二郎那么聪明,他笑了,一定是觉得她选的对。 做出决定,陆萍心中陡然一松。 她想,便是婆婆要发泄要打她,她站着不动让她打好了,一想到能回到爹娘弟妹身边,她的心都要飞起来了。 没想到和离并没有她想的那般可怕,她忐忑不安的等了没多久,县令夫人就来了韩家——这位夫人是她婆婆的嫡姐,她以前跟婆婆去参加聚会,见过几面。 韩家给了她和离书,县令夫人带走了她,县令夫人待她和气极了,跟她婆婆完全两个样。 县令夫人说,让她安心在她家先住着,她在县令家里住了几日,还见到了县令家的公子,是个极文雅的郎君。 不过经历了韩家那场失败的婚姻,陆萍心中对男子有一种恐惧感,尤其是陌生的男子,于是她远远跑开了,之后数次偶遇,也都躲着。 好在她不用在县令家里住太久,这不,今日一早,县令家的车夫赶了马车送她出城,陆萍高兴坏了。 她见到爹娘和弟弟妹妹,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当时的决定没错,否则,她岂不是再难见到他们了? 可是阿爹的这句话,让陆萍有些伤心。 不是怨怪,就是心里难过。 她在韩家受了许多委屈,不是不痛,不是不难受,从不跟阿爹阿娘提,是不想他们跟着伤心。 可是阿爹竟真觉得她在韩家过着好日子,这让陆萍有种有苦说不出的痛。 “大姐姐,什么是和离?”景年歪头问。 “我知道。”陆蓉笑嘻嘻的:“和离就是不跟韩郎君过了,往后大姐就回家了。” 景年一听,高兴地欢呼起来:“和离太好啦,大姐姐回家啦!” 雀跃的小奶音驱散了车厢里沉闷的气氛,陆萍破涕为笑,摸了摸幼弟软乎乎的脸颊。 景年顺势靠过去,倚在陆萍怀里:“大姐姐,你怎么不早点儿和离呀,我早就想让你回家了。” 陆蓉说:“肯定是因为阿兄考上了状元。” 崽崽奇怪道:“为什么?” 他不太明白,阿兄考上状元,和阿姐和离有什么关系。 “因为阿兄很厉害,韩家人怕他,就放阿姐回来了。”陆蓉一针见血地说。 “少说两句。”陆杨氏拍拍小女儿的脑袋,其实想想,大女儿能回来是好事,那韩家郎君,到底不怎么如意,不是能托付终身的。 景年还是没太明白,他又去扒拉陆景堂:“阿兄,你怎么不早点儿接大姐姐回来。” 阿兄都考上状元好多好多天了。 陆景堂笑了笑:“是阿兄的不是。” 乡下地方封闭,和离这种事,对村里人而言可是个好嚼头。 不管那韩家郎君如何不堪,一旦陆萍和离回到村里,哪怕不敢当面说,背后闲言碎语肯定少不了。 他阿姐性子温顺软弱,爹娘也经不住事,这种流言蜚语,会让他们很难受。 所以陆景堂通过县令拿到韩家的和离书,干脆让陆萍在县令家中暂住几日,待他们出发去京城,再一并离开。 京城可比小小的成宁县开放多了,和离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去了新地方,旁人也不会无缘无故的管他们家闲事。 真要有人问起,只要提一句那韩家郎君生有脑疾,人家只会同情陆萍。 景年小大人儿一样拍拍陆景堂的手臂,奶声奶气地安慰他:“没关系,大姐姐回来了就好啦。” 他开开心心地坐在阿姐姐怀里,一手拉着陆蓉,一手拉着陆景堂,乐得大眼睛弯成月牙:“年哥儿的阿兄阿姐。” 第338章 半月后。 景年怏怏地趴在陆萍膝上,无精打采,丝毫不见刚离家时的兴奋。 陆萍怜惜地摸了摸幼弟软乎乎的脸颊,温声哄道:“二郎说前头有个驿站,待咱们住下,大姐姐给你买肉吃。” 陆景堂将她从韩家带出来,还了韩家当初下的聘礼,又给陆萍塞了些银钱,让她拿着使。 陆萍用钱俭省,基本上都省下来了,这路上偶有进城的机会,她便掏钱给弟弟妹妹买些肉啊鱼的,添个菜。 刚走了一段破路,景年被颠得够呛,有些晕车,现在胃里还难受着,没什么胃口,肉也不想吃。 不过大姐姐一片好心,景年勉强露出点儿笑,脸颊贴着陆萍掌心蹭了蹭:“想吃醋渍胡瓜。” 他身体不舒服,这样酸而脆爽的食物反而能让他开开胃。 “好,大姐姐给你买。”陆萍温柔地说。 这个时节胡瓜正吃,多得很,醋也常见,便是驿站没有这个菜,她自己买些胡瓜做一做也简单。 陆杨氏打着络子,笑嗔一句:“就惯着他。” 嗔怪的语气,看着孩子的眼神却十足温柔,她的孩子们,都在她身边好好的,这比什么都让他开心。 “最喜欢大姐姐!”景年甜甜地说道,陆萍让他哄得眉开眼笑。 陆杨氏好笑摇头,家里谁没听过这小东西这句话?真是一句话哄不知道多少人。 想到酸酸脆脆的凉拌胡瓜,景年咽了咽口水,终于有了胃口。 他打起精神,支着身子坐起来,往车外看了看:“还有多远?” 车帘掀开,坐在车辕上的陆景堂扭头道:“快了,再有半个时辰。” 景年又倒了下去,半个时辰也很久了。 他不想坐车了,坐车一点儿都不好玩儿,每天被关在这里面,很难受…… 陆景堂也知道他难受,连着半月都在赶路,有的地方路不好,即便坐着车也颠簸的厉害,一天下来,骨头都要颠散了。 他之前就担心家里人会受不住,尤其是他阿娘,年纪大了,早些年又吃了不少苦,身子骨不如他阿爹健壮。 至于阿姐和弟妹,他担心的是在韩家受过搓磨的阿姐,陆蓉别看瘦巴,身体一直很好,打小没生过几回病。 年哥儿年纪小,一路有人抱着,应该也还好。 没想到阿爹阿娘一点儿事都没有——两人都是吃惯了苦的,不觉得坐马车是受苦,就是一天天的啥活都不干,心里头怪不安稳的。 陆杨氏还想在车上做绣活,被陆景堂劝住了,说伤眼。 即便如此,陆杨氏每天也要打一些络子,这个她闭着眼睛都能干,手里做着不看就是了,不伤眼。 陆萍也还好,她在韩家是头一年被搓磨的厉害,这两年来好多了,韩家别的不说,吃的比陆家精细,她身子并不如陆景堂想得那般差。 毕竟在那场梦里,这个时间陆萍已经被韩家搓磨得不成样子,见都不敢见家里人了。 陆蓉更是没辜负她的好身板,每天活蹦乱跳,有时候不耐烦在车上待着,还会下车去跟着商队走一段。 她年纪虽小,腿脚不慢,勉勉强强也跟得上。 反而是景年,一天比一天蔫。 他不是生病,就是晕车,晕得想吐,吃东西都没胃口了。 对一个小吃货来说,好吃的都吃不下去,那就真的太严重了。 陆景堂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崽崽的脸,可怜见的,小脸儿上的肉都变少了。 他琢磨着,等到了下个府城,看看能不能换水路吧,水路平稳一些,花费也多一些。 这个倒没什么,只是走水路,就要跟商队分开,他带着一家老小,心中不是很安稳。 景年靠着脑海中的醋渍胡瓜支撑着,总算勉强撑过了这半个时辰。 经过半个时辰不断幻想,他对醋渍胡瓜的渴望已经达到了一个非常深的地步,望梅止渴一般,胃里没那么难受了,嘴里口水泛滥,特别想吃。 “阿兄,到了吗?”景年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陆景堂这回终于可以给肯定的回复了,笑着说:“到了到了,你来看一眼,能看见驿站了。” 景年爬过去,撑着陆景堂肩膀,果然在路的尽头,看见了影影幢幢的房屋。 “我要吃醋渍胡瓜。”景年看着那房子,彷佛已经尝到了那酸酸脆脆的胡瓜,心情都变好了。 陆景堂纵容一笑:“好。” 他巴不得幼弟能多吃几口东西,小家伙儿都饿瘦了。 景年精神好了,扶着陆景堂的手臂在他旁边坐下,刚想跟他说两句话,商队的领队过来,陪着笑脸:“陆公子……” 这个领队叫陈金明,已经不是他们在县城时见的那个马大海了,成宁县的商队只到府城,他们到了府城,又换了别的商队。 陈金明原本一口一个陆状元,后来见陆景堂不乐意,改成陆大人——陆景堂已经照例授了翰林院修撰,从六品,已是官身,只是要等探亲假结束,回京后才会正式入职。 没入职,陆景堂也不是那种张扬性子,稍作暗示,陈金明便识趣地又改了称呼。 “陆公子,咱们又要沾您的光了。”陈金明陪着笑脸说。 陆景堂淡然道:“互相照应,陈领队不必客气。” 驿站是官家的,像他们这些行脚商,平白是没资格住进去,往常便是遇见驿站,也只是远远找个地儿搭帐篷,在野地里宿一晚。 但队伍里有个“大人”就不一样了,陆景堂便是尚未入职,那也是官身,有资格住驿站的。 如今管得不严,商队的人能蹭陆景堂的好处,一起住驿站,之前的半个月,已经蹭过一回了。 景年听不懂他们打机锋,盯着远处越来越近的驿站影子,心里挂念着胡瓜。 小崽崽能有什么复杂心思呢?只是想吃一口好吃的罢了。 在景年坚持不懈地盯梢下,车队越行越近,驿站房屋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待车队行至驿站门口,陆景堂看着门口一排排装饰豪奢的马车和正从车上往下卸东西的奴仆,眉头微皱。 走商的人不机灵不行,隔着十来米便纷纷停车。 陈金明立刻前去打听,片刻后回来:“陆公子,是锦乡侯家的车队。” 陆景堂眉梢下压,眸色深沉。 锦乡侯…… 陈金明担心他不了解情况,低声解释:“是宫……” 陆景堂抬手打断了他下面的话:“我知道。” 锦乡侯,云贵妃的娘家,南方豪族。 不过再怎么豪富,也是商户,云家运气好,出了个宫中得宠的女儿。 八年前,云贵妃诞下一对龙凤胎,分别是当今圣上的五皇子,七公主,圣上大喜,恩封云贵妃之父云隆为锦乡侯。 这对龙凤胎…… “阿兄……”停在门口不动了,景年有点儿着急,拽了拽陆景堂的袖子:“我们不进去吗?” 陈金明忙道:“陆公子,方才在下去看过,锦乡侯车队从者众多,驿舍恐怕住不下,要不咱们就不进去了……” 这些勋贵豪门,哪有脾气好的,他担心陆景堂年少得志,心气太高一头撞上去,他一个无根无底的读书人,如何碰得过锦乡侯这样的皇亲国戚,他担心商队被牵连了。 住野外就住野外吧,又不是没住过,大可不必为了贪一夜舒适,冒这个险。 不进去了? 他的醋渍胡瓜! 景年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垂头耷脑,像个小可怜儿。 陈金明生怕陆景堂头铁,好声好气道:“或者您带家人住驿舍,咱们商队人多,便不进去了。” 陆景堂开口:“不用了,一起吧。” 陈金明大喜,立刻去招呼车队的人,另找地方住宿。 即便不住驿舍,也可以在这附近找个不碍事的地儿嘛,好歹离得近,安全一些。 陆景堂歉疚地对幼弟说:“抱歉,阿兄食言了,到下个歇脚的地儿,再给你弄醋渍胡瓜吃好不好?” 景年撅着嘴:“没关系,不怪阿兄……” 他刚才听见了,陈叔叔说那里住不下了。 “乖。”陆景堂拍了拍幼弟发顶,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驿站外锦乡侯家的车队上,一时无言,似乎在沉思什么。 景年也多瞅了几眼,这些车子真好看啊,还挂着须须,有好多花,比他们坐的马车好看多了,也大多了。 他想,锦乡侯一定是很大很大的官吧,家里好多好多人呀,竟然把那么大的驿站都住满了。 兄弟俩盯着锦乡侯家的车队看时,前面突然传来的一阵喧闹声。 陆景堂眉头一皱,景年还没反应过来,正伸着脖子往前看,已经被陆景堂抱起来,转身塞进了陆萍手里。 “看好年哥儿,别下车。”陆景堂匆匆叮嘱了一句,跳下马车。 陆萍眼中染上忧色,抱紧了幼弟。 景年还在努力往前看:“阿姐,阿兄去干嘛了?” “不知道。”陆萍说:“你乖乖的,咱们等二郎回来。” 她作为曾经嫁进“豪门”的女娘,见识在陆家仅次于陆景堂,景年一位锦乡侯是大官,她却晓得,这是勋贵,惹不起的。 景年撇嘴:“我好像听见陈大叔的叫声了。” 陆萍:“……” 她也听见了,不然也不会担心。 陆杨氏也不打络子了,愁眉苦脸:“阿蓉还没回来。” 陆蓉最近找了个乐子,听商队的人讲他们行商的经历,每天不到走不动了,不会回来。 景年也喜欢听,但他跟不上,只能可怜巴巴的在马车里待着,等他阿姐回来给他转述。 “阿姐听完故事就回来了。”景年一点儿不担心:“阿兄在,不怕。” 第339章 景年对他阿兄满怀信心,相信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陆杨氏和陆萍却没法放下心中的担忧。 陆萍轻声同陆杨氏商量:“阿娘,要不咱们去问问林先生吧。” 那位先生是京城来的,这半月接触下来,她感觉那位老先生极为不凡,许是能给他们支个招。 景年奶声反对:“大姐姐,阿兄说,不让我们下车。” 陆萍哑然,幼弟说得也对,冒然下车,若是给二郎添了麻烦,如何是好。 陆杨氏轻轻叹气:“要是你们阿爹这会儿过来一趟好了,帮咱传个信儿。” 商队的马车不大,这个天儿又闷得很,一家人都窝在车里头,气都喘不匀了。 于是陆文元要么跟商队一起走,要么去蹭一会儿林家的马车——主要是想跟忠伯学赶马车的技术,人家愿意教他,他每日恨不得将缰绳绑在手腕上。 陆文元心里盘算着,他家二郎都要当官了,以后家里肯定也要备马车,他一个当官的,自己赶车多不体面,雇人还得花钱。 他跟林家的老仆学一学赶马的技术,回头去了京城,种不了地,还能给二郎赶马车,替他省些钱财。 这会儿陆杨氏就盼着陆文元赶紧回来,好让他带个话,跟林先生说一声,问问对策。 景年看看阿娘,看看阿姐,两人都愁眉不展的,很是忧心的模样。 崽崽不明白,阿兄都不着急的,她们害怕什么呀? 不过阿兄不在,他是小郎君,要照顾阿娘和阿姐的。 景年小大人一样,小手盖在陆杨氏和陆萍手上,轻轻拍了拍:“阿娘,大姐姐,你们不要怕,年哥儿会保护你们哒。” 说着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陆杨氏和陆萍:“……” 哭笑不得。 景年也看出来她们不信了,瘪着嘴不服气:“我很厉害的!” “嗯嗯。”陆萍敷衍地应了两声:“我们家年哥儿最厉害。” 大姐姐哄小孩儿! 景年撅着嘴,哼哼两声,不理她们了,掀开车帘,站起来往前看。 陆萍连忙抓着他手臂:“不能下去。” “不下,我看看阿兄在哪儿。”景年说。 陆萍就把着他,让他看。 好在陆景堂没有辜负景年的信任,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跟着领队陈金明。 陆景堂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跟着他过来的陈金明就不一样了,脸肿着,半边脸沾了血,正用袖子抹着鼻子。 景年看见陆景堂回来,兴奋地喊了一声:“阿兄!” 声音还没落下,就看见了他后面顶着一脸血的陈金明,当即吓得白了脸。 陆景堂微微皱眉:“怎么出来了。” 陈金明也慌忙抬起袖子遮着脸,半侧过身,连声致歉:“小的鲁莽,吓着了小少爷,陆公子勿怪。” “无事。”陆景堂将面色发白的崽崽抱进怀里,轻轻拍了拍,“你去清理一下,擦些药吧。” 陈金明还是低着头,语气谦卑:“多谢陆公子,今日之事……” 陆景堂淡淡道:“同行一路,互相照应,客气话不必多说。” 陈金明沉默一瞬,又到了声谢,掩着脸走了。 陆景堂将幼弟放回车厢内,自己坐在车辕上,赶着马车准备掉头。 “年哥儿,怎么了?”陆杨氏和陆萍刚才没露面,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见景年回来,眼圈发红小脸发白,不由十分担心。 景年哆嗦着嗓子,害怕地抓着陆萍的手:“大姐姐,陈大叔脸上好多血。” “什么?”陆杨氏和陆萍都吓了一大跳,刚还好好的人,怎么就…… 看在陆景堂的面上,商队一行对他们一家人都十分照顾,陈金明是个会来事儿的,平时不说多谄媚,就是办事比较妥帖,让人心里头舒服,陆家一家子对他印象都很不错。 陆杨氏连忙掀开车帘,拉着陆景堂要检查。 陆景堂拉停了马车:“阿娘,我没事。” “那陈领队呢?他怎么样了?伤的重不重?”陆杨氏没问他怎么伤的,她是没见识,不是没脑子。 好好一个人,突然顶着一脸血回来,总不能是自己摔的吧?结合刚才发生的事,只能是跟人发生了冲突被人打的。 至于被谁打的,不是商队里的人,就只能是驿站里的了。 “皮外伤,擦擦药就好了。”陆景堂说。 他去得还算及时,三元及第的今科状元也还算有几分名气,锦乡侯府的下人说了几句难听话,好歹将人放了。 梦里他入朝时间比如今晚个几年,当时的锦乡侯府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时候,比现在煊赫不知道哪去了。 再几年,储君之争愈演愈盛,云贵妃深得圣宠,五皇子一脉如日中天,锦乡侯府自然也是煊赫一时。 只是没想到,锦乡侯府现在就已经是这般跋扈作态。 陆景堂心情不佳,锦乡侯府还有十多年圣眷,便是他知晓得再多,如今也只能避其锋芒。 陆杨氏坐了回去,景年吸了吸鼻子,小声问:“是锦乡侯打了陈大叔吗?” 陆萍吓得一把捂住他的嘴:“年哥儿,不可乱说。” 景年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很是不解,这算乱说吗? 离这么远,倒不怕让人听见,陆景堂解释道:“不是锦乡侯,是锦乡侯府的下人。” 下人他知道! 景年转动小脑袋,忠爷爷说他是林家的下人,捧砚说他是他们陆家的下人,在景年眼里,他们跟他都是一样的。 懂了,就是那个锦乡侯家里的人,打了陈大叔,不是他自己打的。 “陈大叔做错事了吗?”景年扒开陆萍的手,问陆景堂。 陆景堂沉默片刻:“没有。” 陈大叔没有做错事,那个下人打他,就是他坏,他做错了事。 景年又问:“锦乡侯教训他了吗?” “谁?” “打陈大叔的坏下人。” “没有。” 陆景堂扯了扯嘴角,面上露出三分冷笑。 一个商行的商队领队而已,惹了锦乡侯府的人不高兴,能留下一条命已是万幸。 便是陈金明自己,也不敢有丝毫怨怼,否则锦乡侯让他们整个商行消失,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士农工商,有些事残忍的难以言说。 景年脸颊鼓了鼓,不高兴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陆景堂从不随便敷衍幼弟,年哥儿聪慧机敏,他希望能通过言传身教,让他家小五郎成长得更好。 “锦乡侯为什么不教训坏下人。” 景年不懂,捧砚做错了事,阿兄会训他,他做错了事,阿娘还打他屁股呢。 陆景堂陷入沉默,景年追问了两声,他才轻轻叹了口气:“等你长大一些,阿兄再同你讲好不好?” 景年不服气:“为什么?” “你现在理解不了。”陆景堂说。 景年瘪了瘪嘴,他很听话的,阿兄不让问,他就不问了,可是心里很不开心。 崽崽闷闷不乐:“锦乡侯,不好。” 陆景堂转身,安抚地摸了摸幼弟的发顶:“这种话往后不要说了。” 年哥儿年纪小,记性却十分好,以后去了京城,若是哪日说漏了嘴,怕是要惹出麻烦。 景年瞪圆了眼睛,做了错事,竟说也不让说吗? 陆景堂赶着马车,商队其他人也迅速行动起来,这回也不求什么驿站庇护了,远远找了个地儿安置下来。 帐篷扎了起来,火堆也生了起来——天热倒是不用取暖,这是用来驱逐野兽的。 天气热,路上最方便带的干粮就是干饼,干到景年的小米牙咬不动的那种,不容易坏。 要不他胃口差呢,每天只能把干饼用水泡开,他勉强吃一点儿。 今天差一点儿就可以吃醋渍胡瓜,结果最后又坐在火堆旁,顶着热意啃没滋没味儿的干饼子。 记性特别好的崽崽又在心里记了一笔,锦乡侯,坏。 这会儿林鸿方和忠伯也过来了,林鸿方没有泄漏身份,只说是景年的开蒙老师,同行一起去京城。 他也听说了不久前发生的事,在景年身旁坐下,听小徒弟撅着嘴奶声奶气说了几句,嘲讽道:“穷人乍富,嘴脸丑陋。” 胶东林氏,百年氏族,自然可以这般嘲讽靠家中女儿发家的锦乡侯。 陆景堂无语,云家可称不上穷,恰恰相反,有钱得很。 不过以前是有钱,如今是有钱又有权。 林鸿方又跟陆景堂说:“当初锦乡侯还想让我入府,教他家小郎君,笑话,我林鸿方岂是什么人都收的?” 陆景堂瞳孔猛地一缩:“锦乡侯府家的郎君?哪一个?” 林鸿方说:“还能哪一个,云家大少爷,云廷。” 下面的小少爷才多大,哪用得着请他。 陆景堂刚要说话,旁边闷着头跟干饼较劲的景年,突然手一抖,一小块儿饼子落在地上,小家伙儿捧着脑袋哼了一声。 陆景堂和林鸿方立刻不聊天了,忠伯扶着景年,陆景堂摸了摸崽崽脑门:“怎么了?” 景年捧着脑袋缓了一会儿,皱着小眉头:“阿兄,我……” 他戳了戳自己脑壳,表情纠结:“我这里,吃花椒了。” 崽崽形容不出来那种被电了一下,麻麻的感觉,只记得之前他吃了一颗青花椒,嘴巴麻嘟嘟的,把他都吓哭了。 陆景堂&林鸿方:“……” 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笑。 陆景堂叹了口气:“痛不痛?” 景年捧着自己脑袋摇头:“不痛。” 陆景堂摸了摸他说“吃了花椒”的地方:“还麻吗?” 哦哦,那是麻。 景年仔细感受了一下:“不麻了。” 陆景堂又细细问了几句,确认他没事,才稍稍放心。 景年可惜地将饼捡起来,低着头:“掉了……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陆景堂给他换了一块,刚才的话题岔了过去,一时间也不好再转回去。 景年抱着一块干饼慢慢磨牙,等阿姐给他拿泡饼来,殊不知他脑海里,跑出去快乐打了几年麻将,偶尔回来看一眼的144快要疯球了。 第340章 经过这三个世界,144觉得,它大概是否极泰来了。 虽然它自己运气不怎么行,但它眼光好啊! 瞅瞅它家宿主,一个小崽崽,抱大腿的天赋技能点满了。 原本这个世界144还发愁怎么让宿主完成任务,然而根本不用它操心好伐,观察了一段时间,144发现,完全没有它的用武之地。 不夸张的说,这个世界它不露面一点儿问题都没有,非常有可能超额完成任务,它什么都不需要干,等着这个世界结束,积分分成到账就行了。 这也太爽了吧! 光拿钱不干事啊,怪不好意思的。 144怀着满心愧疚,回到了麻将桌上。 嗨呀,它这样爱玩乐的系统,可千万不能留在那儿影响崽崽学习。 但是它是闲下来了,144的牌搭子系统们还得管它们的宿主呢,时不时的就有,忽然宿主有事然后只能放下牌跑回去的情况。 一桌凑不满了,144就回来瞅一眼,不管是归不管是,也不能完全放养,万一出点儿什么意外,到手的积分飞了,它就该哭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就是例行回来走个过场,怎么就…… 据说人类有种心理疾病,叫什么ptsd,144它虽然没长心,但它觉得它也得了这个病,对叫“宗廷”的人过敏。 哪怕不姓宗,它听见叫这个名儿的也哆嗦。 真的,这不正常啊! 完全不一样的小世界,怎么会有一样的人呢?这不合理,也不符合它作为一个系统接受的教育。 肯定是哪里出错了,但是它打了那么多报告上去都搞清楚原因,144就很慌。 心里没有底气,144就很不乐意跟姓宗名廷的人打交道。 说句搞笑的,它总有种会被宗廷从宿主脑子里挖出来的感觉,非常恐怖。 虽然景年从来没有暴露过它的存在,宗廷也没有表现出异样,但连着两个世界遇见他,就已经很奇怪了好吧! 所以144一时没控制住自己乱飙的数据流,惊动了景年。 它悄无声地跟宿主崽说了声“抱歉”,努力安慰自己。 没事的,云廷,人家姓云又不姓宗,一定是它太敏感了。 事儿是这么回事儿,144还是不踏实,这会儿别的系统喊它打麻将它也不去了,想再关注一下吓了它一跳的“云廷”。 不光它想知道,陆景堂也想听林鸿方讲讲那位云家大公子。 可他心忧顾忌,不好直接询问,他一个还未入朝的寒门仕子,平白无故去关注勋贵家的少爷,实在奇怪。 即便是因为方才的事,那也应该多问问锦乡侯,而不是他儿子。 不过他不开口,自有人张嘴。 景年歪了歪脑袋:“先生,锦乡侯也有儿子吗?你见过他儿子吗?” 林鸿方:“当然有。” 这些勋贵人家,嫡子庶子一大堆,就这还不安分。 两年前他带着陈朔游学,途径嘉应府,一时不察泄漏了身份,锦乡侯三番五次派人来请,后来更是亲自上门,请他入府。 有一回他实在碍不过,带着陈朔去锦乡侯府,结果恰好撞上锦乡侯养在外头的外室被他夫人揪了出来,连带那个外室子一同押进府里受罚。 后来如何他不清楚,不过这些腌脏事,自不可同他心性纯稚的小徒弟讲。 林鸿方略过了他也不清楚多少的庶子和外室子,含糊道:“锦乡侯同妻子育有二子,长子云廷,次子云祥,云祥约莫同你差不多岁数吧。” 他记得那会儿在锦乡侯府,锦乡侯带长子来拜见他,没过多久,二少爷云祥也被奶娘抱了过来,说是夫人让抱小少爷过来沾沾文气。 那孩子看着有三岁左右,脚不沾地,脾气暴躁,他亲眼看见那孩子将他奶母脸上抓出三道血印,差一点儿就戳进了眼睛里。 “那云廷呢?”景年听到锦乡侯家有个同他差不多的小郎,忍不住问另一个:“他同阿兄差不多大吗?” 小孩子逻辑就是这么奇怪,因为弟弟跟他年纪差不多,所以那家的兄长或许也跟他兄长差不多岁数。 林鸿方摇头:“云大公子可没你阿兄大,他今年……” 林鸿方算了算,说:“今年应有八岁了,也许九岁。” 景年撇了撇嘴,没兴趣了,不跟他阿兄一样大,也不跟三哥四哥一样大。 林景堂静静听完,突然开口:“驿站里住着的正是锦乡侯和云廷。” “哦?”林鸿方捋了捋胡子,“这我倒是不清楚。” 他半隐居在乡下教徒弟,山高路远的,京城的消息难免不灵通。 “他们是进京,还是出京?”林鸿方问。 陆景堂思索片刻:“应是出京。” 锦乡侯府车队马车众多,他刚去前面,看见那些停在驿站前的马车——后头有专门停车的地方,只是云家车太多停不下,只能停在外头——马车车辙分明是从他们明天要走的路延伸过来的 “出京……”林鸿方思忖半晌,他手里信息实在少,分析不出个什么。 最后只能说:“出京好,不同道儿,省的麻烦。” 陆景堂也这么觉得,否则明日若是等锦乡侯府的队伍出发,他们是抢在前头呢,还是跟在后头? 抢在前头,指不定锦乡侯府那些眼高于顶的下人又觉得受了冒犯。 跟在后头,商队要赶路,他也要赶路,速度定是比锦乡侯府的车队快,前头堵着锦乡侯府的队伍,这路怎么赶的起来。 林鸿方回想着两年前在锦乡侯府的经历,叮嘱陆景堂:“日后入朝,也离这家远着些。” 如今便已是个泥潭,还是皇子的外家,日后五皇子长大,有得是麻烦。 好歹是他小徒弟的兄长,可别站错队走错路,连累了他乖徒弟。 陆景堂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拱手道谢:“谨遵先生教诲。” 当初因为担心林鸿方会连累景年,陆景堂一直不肯让幼弟拜师,殊不知老先生心里头还担心徒弟受他连累,两人也算想一块儿了。 两人又闲话几句,景年时不时插一句,童声稚语,引人发笑,气氛十分和乐。 过了片刻,陆蓉被支使着来给这边送餐,林鸿方和景年一老一小,都得吃软和一点儿的食物,方才景年手上的饼块儿,纯粹拿来磨牙的,填不了肚子。 他们的食物也简单,烧开的热水盛在竹筒里,将干饼掰成块儿放进去,焖一会儿饼软了,水也没那么烫了。 景年接过陆蓉给他的半筒泡饼:“谢谢阿姐。” 低头瞧了一眼,黑黄的饼子在水里泡得发胀,水也变得浑浊,像一块块随手挖起来的河泥泡在污水里头。 肚子在叫,嘴里也干巴巴的,但是一点儿食欲都没得,晕车那股恶心劲也没退,可太难受了。 不过景年是个饿过肚子的崽,知道粮食珍贵,不能随便浪费。 他勉强吃了一块泡饼,看着不好看,吃着更难吃。 比干饼还难吃,干饼只是有一点点酸,泡饼很酸,泡开的不知道什么,很难咽下去。 他没有闹,乖乖吃东西,但是看得陆景堂等人都心疼不已。 林鸿方叹气说:“走的时辰不好,什么吃的都带不成。” 天太热了,带的吃食半天不吃完就要坏。 景年努力把嘴里的泡饼吞下去,小声念叨:“大姐姐说,给我做醋渍胡瓜。” 因为遇见了坏锦乡侯,胡瓜吃不上了。 “年哥儿,这里没有胡瓜。”陆景堂说。 “我知道呀。”景年又吃了口汤饼,差点儿被噎住,连灌几大口水才咽下去。 他咳了两声,抓着陆景堂问:“阿兄,我们什么时候到下一个城市?” 陆景堂算了算:“还需两三日。” 这么久…… 崽崽肉眼可见的萎靡了。 陆景堂刚想说两句安慰的话,商队一个人忽然跑过来对陆景堂说:“陆公子,头儿让我们跟你说一声,驿站里头有人朝咱们这边儿来了。” “是驿站铺司吗?”陆景堂问。 如今太阳落得晚,这个时候尚有光亮,来的人是役差还是锦乡侯府的人,应当很好分辨。 商队的人忙道:“是锦乡侯府的人。” 他说完,就眼巴巴看着陆景堂。 他们老大刚挨了锦乡侯府下人一顿揍的事,整个商队都晓得,要不是陆状元,指不定头儿就回不来了,他们也得受牵连。 所以现在警戒的人远远看见锦乡侯府的人过来,立刻通知了陈金明,陈金明又遣人来找陆景堂。 陆景堂和林鸿方对视一眼,抬手道:“你先过去,我稍后便来。” 那人躬声应是,然后匆匆离去,回话去了。 商队的人一走,景年立刻抓住陆景堂的手:“阿兄,不要去,坏人打你怎么办?” 陈大叔就被打了,好多好多血。 陆景堂安抚地拍拍崽崽:“不会,阿兄是状元,他们不敢。” 景年“哇”得惊叹出声,状元也太厉害了吧。 林鸿方说:“锦乡侯认得我,我同阿忠混在商队的人里头,你们莫说漏了嘴。” 当初也就一面之缘,见过的他的是锦乡侯身边的那些人,他混在商队的人里头,问题不大。 他想了想,又补充:“若是被发现了,切莫说年哥儿是我徒儿。” “为什么?”问话的是一直乖乖坐在旁边的景年。 小家伙儿很不服气,鼓着脸颊:“先生就是先生,为什么不能说。” 林鸿方略带得意:“你忘了?那锦乡侯想让我收他家郎君,我没答应哩。” 景年小脸上也绽开笑:“先生收我,我好。” “那是。”林鸿方满意地看着他的小徒弟,不管是云家大公子还是二公子,那是万万没法跟他的小徒弟相比。 第341章 景年又重新坐回了马车上,摇摇晃晃往驿站去。 方才锦乡侯府来人,说是他们侯爷听闻陆三元在此处,特派人来请。 陆景堂拒绝了一番,没拒绝掉,只能重新收拾了东西去驿站住。 陆萍见他垮着小脸,劝道:“不是想吃醋渍胡瓜吗?等咱们进了驿站,阿姐就能给你给你做了。” 景年闷闷不乐:“我吃泡饼了。” 其实没吃两口,但是他看出来了,阿兄不想去驿站住,先生也不愿意,他们都不喜欢那个锦乡侯。 景年帮亲不帮理。更何况之前那事,没理的还是锦乡侯呢。 一口吃的而已,他才不是那种贪嘴的崽,他肯定是要跟阿兄和先生同仇敌忾,一起讨厌锦乡侯。 陆景堂摸摸幼弟的小发揪,他在车上滚来爬去,小揪揪都蹭得毛躁了。 原本都是自家人,吃过饭也该歇息了,乱就乱吧,就没管他。 不想锦乡侯突然派人来请,推脱不过,指不定一会儿还要见客,方才在车上,陆杨氏找出梳子,重新给景年梳了小发髻。 小家伙儿不乐意呢,鼓脸瞪眼的。 再不情愿,车子也在走,离得不远,很快到了驿站。 马车停在驿站门口,商队的人不敢上前,他们坐的马车在最前头,赶车的是陆景堂的书童捧砚。 捧砚是陆文敬送给陆景堂的,作为书童,赶车这种技能当然早早学会了,之前是因为商队的马车小,陆景堂不愿意挤在车厢里,干脆自己为家人赶车,捧砚去了他处。 此时又是一番场景,陆景堂再亲自赶车不合适,便唤了捧砚回来。 车停下,捧砚低声道:“公子,到了。” 陆景堂掀开车帘先跳了下去,然后返身来接家人。 景年最先被递出去,陆萍将他送到陆景堂手上,景年没有去抱他阿兄,等着陆景堂将他放到地上去扶阿娘和阿姐。 然而脚还没落地,旁边伸过来一双手,一个跟陆萍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恭敬道:“公子,奴可以抱着小公子。” 景年一把抓住陆景堂的胳膊,陆景堂晓得他不喜欢陌生人碰,将幼弟放在身侧:“不必。” 陆景堂伸手去扶陆杨氏和陆萍陆蓉下车,景年好奇地看着旁边两个微微弯腰低头的女孩子。 她们个头彷佛,跟他大姐姐差不多高,梳着相似的发髻,穿一样的衣裳,景年不懂料子剪裁,只看得出比她阿姐的衣裳好。 景年偷偷盯着她们衣摆上绣的花朵图样看了一会儿,在脑海中描摹了几遍。 这个花朵图样很好看,是他没见过的花儿,回头他要告诉阿娘和姐姐,阿娘最喜欢收集不同的绣样了。 此时陆杨氏等人都从车里下来了,那两个女孩子躬身引他们进去。 陆景堂问景年:“要不要抱?” 崽崽摇头:“不要,年哥儿自己走。” 他牵着阿娘的手,陆景堂走在前头,陆家其他人都跟在他身后。 进了驿站,眼前便是一亮。 之前景年住过一次驿站,不过那房子年日已久,风吹雨打的,役差虽然会修修补补,不至于说让驿站的房子太破败。 但一群大男人住着,能把自己屋收拾干净就不错了,打扫驿舍的人也不见得愿意把到处都清理得一尘不染。 反正之前景年去过的那个驿站,到处灰扑扑的,住的房子也不干净。 好在他们此行算是搬家,带了许多东西,比如他家的竹席。 这是陆文元自己砍了竹子劈成细细的篾条自己编的,打磨得光滑无比,花了许多时间和精力。 但在陆文元看来,人力和时间是最不值钱的,最让他心疼的是陆景堂买回来的那一小罐桐油。 不过这竹席刷了桐油就是好,看着亮堂,干得快,清洗的时候随便泼水上去,一会儿就干了,一点儿不怕潮。 这席子全家人都喜欢,夏天陆杨氏将竹席拿来铺在檐下,景年最愿意坐在上头玩儿。 走的时候,陆杨氏舍不得家里的两条竹席,硬是卷巴卷巴带上了。 陆景堂想着若是在野地里搭帐篷,席子垫在身下也算当用,便由着她了。 后来这两床竹席果然派上用场,不光在野地里可以用,住在驿站里,他们分到的屋子里,有两间背阴,大夏天的褥子一股霉味儿,不知多久没晒过。 上面还有沾着污渍,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 陆杨氏干脆掀了褥子,将竹席铺在上头,将就着睡一晚。 景年倒没有睡那间屋子,但他早上起来,下楼梯的时候,看见一只老鼠从楼梯底下窜过去,比他阿娘的手还大,吓得景年差点儿从楼梯上滚下去。 所以景年对驿站印象深刻,唯一一点儿指望就是吃口好的。 今天见着的这个驿站就十分不一样了,房子屋舍并没有新到哪儿去,但里面收拾得还算干净。 最关键的是,到处都是亮堂堂的——现在外头还有些光亮,但屋里光线不如外面,要暗得多。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燃着的油灯和蜡烛,还有挑起来的灯笼。 景年家里有油灯,但是阿娘晚上若是做活儿,定不会点灯,她嫌费油,宁愿摸索着做。 蜡烛家里从未买过,景年只听他阿兄讲过,说是科考的时候,夜里会发三支蜡烛,以供晚间答题。 景年听他形容,如今一见到就认出来了,心里涌出点儿兴奋,想跟阿兄讲一讲。 一抬头,却见一个跟他二叔差不多年岁的男人,躬身跟陆景堂说着什么。 片刻后,陆景堂转身:“阿爹阿娘,你们同她们先上楼安置。” 跟他们一起进来的两个女孩子,声音柔柔的:“老爷,夫人,请跟奴这边走。” 陆文元和陆杨氏哪见过这场面,束手束脚,呐呐应声,抬脚跟着两个女孩子往二楼右侧走廊行去。 景年跟着走了两步,那个男人瞧见他,突然出声:“陆公子,这是您家小公子?” 陆景堂:“正是幼弟。” 男人笑眯眯道:“咱家侯爷最喜欢小公子这般机灵聪慧的小郎君,不如陆公子带小少爷同去?” 陆景堂犹豫片刻,投来询问的目光。 若是景年不愿意去,他自然有法子回了。 “阿兄。”景年松开了阿娘的手,去签陆景堂。 那个锦乡侯好凶的,陈大叔都挨打了,他要一起,要是锦乡侯打阿兄,他就……就咬他! 陆景堂对满脸担心的家人说:“我带年哥儿去拜见侯爷,你们先去吧。” 景年牵着阿兄的手,跟着那个男人一起往三楼走,楼梯有些高,他腿短,爬起来费劲。 但是景年可是要保护阿兄的,让阿兄抱着多不像话,憋着一口气往上爬。 到了三楼,跟楼下又不一样,廊两侧站了许多人,景年看见好些个跟刚才两个女孩子穿一样衣裳的小女娘,眼睛都看花了。 景年听见小姐姐喊那个带他们来的男人“云总管”,他想,原来是个总管,总管他晓得的,忠爷爷就是先生家的总管。 行至右侧走廊深处,云总管对陆景堂说:“就快到了,侯……” 一声巨响淹没了他后面的话,景年看见他们前面第二间屋子,房门猛地打开,两扇门板因为受力太重,砸在两侧,又弹了回去,年久失修的门板坏了一半,半敞着关不上了。 一个褐衣男人从屋里滚了出来,摔在走廊上,然后迅速爬起来又走进去,门边站着的丫鬟立刻掩上房门。 紧接着,未曾关紧的房间里,隐约传出瓷器碎裂的声音,男人的斥骂声,惊呼声,不一而足。 陆景堂垂眸敛目,虚虚拢住景年耳朵,做出不看不听的姿态。 云总管也没进去,若无其事地说:“侯爷临时有事,陆公子请稍待片刻。” 陆景堂微微点头,没有出声。 没一会儿,那两扇倒霉的门又被重重掀开,里头鱼贯走出一行人。 陆景堂微微侧身,将幼弟挡在身后。 景年缩在阿兄身后,歪了歪头,露出一只眼睛,偷偷往外看。 那一行人走得极快,最前头的是个锦衣小郎,跟他三哥差不多高,脸上……半边脸似乎挡着什么…… 还没看看清楚脸,陆景堂发现了幼弟的小动作,手挪到身后轻轻推了推,景年乖乖缩了回去。 一行人从他们跟前过,脚步停都没停,景年不敢再探头,余光一闪而过的是那个小郎君抬脚时坠在鞋子上的乳白色珠子。 圆溜溜的,比四郎给他找的打弹弓的圆石子还大,不晓得是什么好玩意儿,竟要坠在鞋子上。 “走吧。”云总管说了一声,陆景堂这才牵着景年的手继续往前。 他们进的就是刚才那一行人出来的屋子,景年一进去,先看见的是跪在屋里的褐衣男人,他脖子上有一个伤口,还在淌血。 景年吓得往陆景堂腿边靠了靠,一直流血,不用管吗?会死人的。 村里狗娃的娘就是流血流死的,他跟景年说,他阿娘一直流血,止都止不住,后来就死了。 云总管正在跟坐在上首的男子说话,陆景堂牵着景年走上前,说了几句客套话,坐下,继续说客套话。 这些话对于景年来说,云里雾里,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忍不住地往那褐衣男子身上看,担心他就这么流血流死了。 “……走进些,让我好好看看。” 景年肩膀被陆景堂轻轻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往前走了两步,走到锦乡侯面前。 与景年想象的不一样,景乡侯并不是个面目可憎的人,恰恰相反,他生得十分俊气,凤眼含笑,待景年万分和气的模样。 第342章 锦乡侯云沂出乎景年预料的年轻,二十多岁,锦衣华服,眉眼含笑,俨然一副风流富贵公子的模样。 他是第二代锦乡侯,当年昭明帝恩封锦乡侯的时候,封的是云沂的父亲云隆。 云隆只有云沂一个嫡子,云贵妃还是云沂的双生姐姐,他是板上钉钉的锦乡侯世子。 按理说云隆年岁并不大,如今也好好活着,远没有到传爵的时候。 毕竟圣上虽然开了恩典,也不至于给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再宠爱云贵妃也不能这般糊涂。 不过昭明帝大约真的爱宠贵妃,给云家的爵位,三代始降,也就是说锦乡侯这个爵位能传三代,到第四代如果没有大功绩,就降成伯爵,再下代继续往下降。 这种情况下,应该是尽量让前三代持续得久一些,可偏偏云隆不到一年便上旨请封,将爵位传给了嫡子云沂。 云沂年纪轻轻,就得了爵位,对比京中某个三岁成世子然后硬生生熬到五十多病死也没能继承爵位的倒霉蛋,算得上运气极佳了。 不过作为一个年轻的爵爷,云沂性子多少还有些散漫,不够稳重。 他将景年拉到近前,顺手拿了果子塞他手里,笑眯眯的问:“好孩子,几岁了?” 景年捧着个红顶翠皮的桃儿,呆呆看着他。 锦乡侯竟然长得很好看嘞! 小崽崽的表情十分好懂,云沂唇角翘起,笑容扩大,心中颇为得意。 瞧,连这样灵秀的小娃儿都拜倒在他的风姿之下。 陆景堂轻咳一声:“五郎,侯爷问你话。” 鼻间萦绕着桃子的甜香,景年抿了下嘴巴,奶声回:“我六岁了。” 他还想伸手给云沂比划一下的,不过手里抱着大桃子,那桃比他脸还大,沉甸甸的压手,得两手捧着。 这么热的天,他们在路上想吃口绿叶菜都难,也不晓得为什么这桃子竟还如此水灵新鲜。 “六岁了?”云沂低头仔细瞧了瞧,对云管家说:“贵成叔,你瞧瞧,这孩子是不是比祥儿略高一些。” 云管家的娘给老锦乡侯云隆当过很长时间的乳母,云管家伴着老锦乡侯长大的,便是云沂也得喊一声“叔”。 云管家也状似认真的看了看,点头道:“是比咱二少爷高,大概高这么多。”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约莫半个脑袋,亏得他们无从对比,竟然看得出来。 云沂叹道:“一般年岁,祥儿个头怎就不肯长。” 云管家忙道:“许是差着月份,这个年岁的小娃儿,正是长个头的时候,等咱们回去,二少爷定是长高了。” 云沂笑道:“一走数月,他要是一点儿不长,那像什么话。” 说是这么说,云管家的话却也听进去了,又问景年生辰,想比比月份。 景年扭头看向陆景堂,他不知道是哪一天,只晓得自己过生日的时候,离过年很近,具体哪天,才五岁的崽还搞不太清楚有时三十天有时三十一天有时侯又只有二十多天的月份天数。 陆景堂简单说了年份和月份,云沂眉梢一挑:“庚辰年?不是己卯年?” 陆景堂解释道:“五郎生在除月,翻年便是一岁。” 除月就是十二月,生在这个月份的孩子,过年长一岁,虚一岁。 他们还算好的,有的人家是落地算一岁,过年再算一岁,孩子出生没满月就已经两岁了。 云沂:“……” 他看了云管家一眼,云管家低着头不吭声,这还比他们二少爷小大半岁呢。 其实景年个头不算特别高,就是他这个年岁小娃儿的正常身高。 崽崽刚出生那两年苦吃了不少,饭从没吃饱过,也就是这几年补上来了,否则也得矮。 云祥吃好喝好,年纪比他大还没他高,只能证明,真的是个小矮子。 云沂思索片刻,语气重重道:“定是随他阿娘。” 他这般挺拔倜傥的身段儿,阿廷个子也比同龄人高许多,老二个头不高,只能是因为像他阿娘了。 他早就发现自家二儿子似乎个头有点儿矮,同其他同龄人站在一处十分明显,此时见到景年跟云祥差不多大,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唉,算了,这种事,没法强求。 云沂给儿子的个儿矮找到了理由,这理由与他无关,让他的心情又好又不好。 将这点儿烦心事抛在脑后,云沂拉着景年说起话来。 他这人,自小生于富贵,见惯了美人,也最贪好颜色。 倒不是说他有什么不良癖好,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哪怕是街边卖东西的小贩,若生的周正些,他赏钱都愿意多给。 这次请陆景堂过来,原本单纯是想见一见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开国以来才两个,他可没见识过。 然而云管家去接人,意外发现景年,他可太清楚自家侯爷的性子了,便将景年一同带了来。 果不其然,见了面,真正的客人陆景堂只例行招待了一番,反倒是景年,被云沂叫到面前说了好一会儿话。 云沂一个成年男子,跟景年一个五岁崽竟也有许多话可说。 他听着崽崽软乎乎的小奶音,用小孩子特有的慢声调一字一句回答他的问题,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 这孩子可真招人喜欢,他家几个儿子,没一个比这孩子生得好看,也就阿廷……阿廷……阿廷不算。 仔细瞧瞧,他的女儿似乎也比不上。 说话也动听,这般小的崽崽,口齿清晰伶俐,回答他的问题也清晰有条理,偶尔冒出两句童言童语,更是逗得云沂忍俊不禁。 “好孩子,叔叔家的二郎同你差不多年纪,你跟叔叔回去,给那个哥哥做个伙伴可好?” 云沂说这话是一时冲动,话说出口,却又觉得十分心动:“叔叔家中有吃不尽的点心果子,喜欢什么都能给你买来。” 方才一番交流,云沂已经看破了小家伙儿吃货的本质。 景年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扭头往回跑,一头扎进陆景堂怀里。 待阿兄抱住他,才扭过头,露出半张脸:“不要,不要跟你走。” 云沂:“……” 他只是提一提,不同意便罢了,难不成还能硬抢? 不过崽崽这般抗拒,让云沂有点儿郁闷,还有些不甘心。 他又说了两句好话哄着崽崽,小娃儿嘛,喜欢的东西就那些,他家二郎一天天的,恨不能上房揭瓦,相比而言景年已经乖得不行了。 可惜景年毫不心动,依旧拒绝得十分果断,小脑袋差点儿摇成拨浪鼓,态度坚决。 陆景堂抱着幼弟,淡然地旁观云沂拐他家小孩儿。 笑话,五郎要是那么好拐,林鸿方也不至于在陆家村待那么久。 云沂费劲口舌也没成功,叹了口气,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陆景堂身上。 他看见新科状元郎脸上淡淡地笑意,恍然大悟,难怪陆景堂一句阻拦的话没说,他这是胸有成竹啊! 云沂见陆景堂,真是看个热闹。 他爹没当上锦乡侯的时候,他是商户子,没有科考的资格,纵然自小读书习字,打算盘写歪诗才是他本行。 等他阿姐成了皇妃,他成了锦乡侯世子,更没必要埋头苦读。 而陆景堂也没有想搭上云沂的念头,同他交流一板一眼,显得十分木讷,像个只会读书科举的书呆子,还不如景年会哄人开心。 云沂对他的印象,也远不如景年。 小崽崽拐不到,还让人看了笑话,虽然不至于生气迁怒,云沂心中颇有几分郁闷。 他挥挥手:“得了,天儿也晚了,你们赶了一天的路,回去休息吧。” 陆景堂立刻起身告辞,景年也摆着小手说再见,一手将桃抱在怀里,一手牵着阿兄,一同往外走。 云沂在后头忍不住又说了一句:“若是后悔,自可来寻我。” 要是个懂事的成年人,此时说两句客套话接受他的好意就行了,反正不愿意的话,不来就行。 但是景年是个实诚的崽崽,他扭头,很认真地说:“年哥儿不会反悔哦。” 云沂:“……” “行了行了,走吧走吧。” 景年就继续往外走,路过褐衣人身边,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地上的碎瓷片已经有丫鬟收拾干净了,悄无声息的。 男人脖颈间的伤口也没流血了,血渍干在脖子上,血糊糊的一大片,看着怪吓人的,景年往陆景堂身边贴了贴。 身后目送他们出去的云沂似乎发现了景年的小动作,待景年跟陆景堂走出门,他眉头一皱:“不长眼的东西,吓到我的客人,滚出去,领二十鞭。” “阿兄,我刚才忘记问云叔叔,为什么要打……” 尚未走远的景年,听见那道丝毫不带笑意,与他说话时截然不同的冷酷声音,剩下的话梗在喉咙里。 陆景堂将幼弟抱起来,轻轻拍了拍,他有心走快些,可前头带路的丫鬟不紧不慢,他只能跟着缓步前行。 景年窝在兄长怀里,却感觉浑身发寒,因为云沂热情友善态度带来的好感,一点点消散。 一直到晚上躺在床上,景年还有点儿回不过神。 他们分到三间房,夜间自然是景年同陆景堂住。 黑夜里,灯烛已经熄了,躺在床上的崽崽却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黑夜里隐约一个轮廓的帐顶。 “睡不着?” 陆景堂侧过身,一只手搭在幼弟身上,轻轻拍打:“阿兄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不……”一出声才发现嗓音已经染上哭腔,眼泪也顺着眼角滑落。 憋了一晚上的崽崽终于憋不住了,抓着陆景堂的手呜咽出声:“阿兄,我没有被吓到……呜呜我没被吓到……” 第343章 早起的时候,景年眼皮微微红肿。 他哭了小半夜,心中十分愧疚,觉得是因为他,那个跪着的褐衣男子才被锦乡侯惩处,平白挨一顿鞭子。 陆景堂安慰了他许久,他们还未进去的时候,屋内便经历了一场风波,显然是褐衣男子惹怒了锦乡侯或者云廷。 待他们进去,那人还跪着,可见锦乡侯并未消气,惩罚也没有结束。 之后那二十鞭,究竟有多少是因为景年不必深究,勋贵想惩处下人,随手施为罢了。 这些是小崽崽很难理解的,他听到了那句话,就以为是因为自己,愧疚不已,觉得自己当时不该没有替男人辩解。 都说遇到烦心事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景年醒来后并不太好,他昨晚梦里都是那人血淋淋的脖子,一个看不见的黑影在用鞭子抽他,然后那个人又开始流血,怎么都止不住,最后躺在地上不动了。 景年被吓醒了,醒了之后也没敢吵醒陆景堂,每天赶路阿兄得给他们赶车,还要处理各种杂事,可辛苦了。 崽崽捂着嘴巴,偷偷流了会儿眼泪,哭累了才又慢慢睡过去。 早上起来也恹恹的打不起精神,陆景堂搓了条热毛巾,替他敷了会儿眼睛,才稍微好一些。 耽误片刻,他们下楼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坐在饭桌前了。 陆蓉将一碗甜粥推到景年面前:“年哥儿你尝尝,这个粥可好吃了。” 加了蜂蜜和糖水熬煮的甜粥呈现出浅赤色,莹白的米粒熬煮得微微膨胀,中间混杂着花生、红枣、桂圆等物,蒸腾而出的热气带来一股股甜香。 景年昨晚没吃饭,又折腾了一夜,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 此时面前摆上这样一碗粥,哪怕心情依旧很差,饥肠辘辘的身体促使他拿起瓷勺。 一口甜粥进嘴,景年表情稍稍放松。 陆蓉笑眯眯的:“怎么样?好喝吧,你昨晚带回来的那个桃儿也好吃,又甜又润,我就没吃过那么好吃的桃。” 景年喝粥的动作一顿,陆蓉提到那个桃,让他联想到昨晚的经历,刚放松一些的心情又变差了。 一无所知的陆蓉还在讲那个桃:“太可惜了,你怎么不吃呢?我说给你留一半,阿兄说你睡了,那桃放到第二天就坏了,我们只好分吃了。” 景年抿了抿唇:“我不爱吃桃。” 陆蓉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会?” 以前三郎四郎不知道在哪儿摘了野桃分给他们,那桃子相比昨天那个大蜜桃,可太难吃了,没什么水分,只有一点点甜,酸味儿极重。 她可是亲眼看见景年被酸得龇牙咧嘴,还干掉了两个小野桃。 景年闷闷不乐地吃着甜粥:“我不喜欢吃桃,以后都不喜欢吃了。” “好吧。”陆蓉不太甘心地咕哝:“那个桃真的挺好吃的,你要是尝了,肯定喜欢。” “阿蓉。”陆景堂听不下去,打断了妹妹的话:“你吃好了吗?吃好了去收拾行李,我们吃完就该出发了。” 再让她说下去,崽崽饭都吃不下了。 “哦好。”陆蓉立刻起身,上楼去收拾行李。 他们的大件行李还在马车上,但是带了竹席以及随身行李上来,比如钱袋之类的。 景年心不在焉地吃完甜粥,如果是平时,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肯定高兴得不得了,这会儿却连个笑模样也没有。 刚吃完早饭,正要上楼,云管家走过来。 相比昨日初见,他态度和善许多,景年却往陆景堂身边贴了贴。 云管家同陆景堂寒暄几句,才说出此行目的:“昨日一见,侯爷甚喜小公子……” 云沂请他们再过去一趟,云管家说锦乡侯准备了许多吃食玩物,陆景堂猜他还是没死心,想拐他幼弟。 可惜他不知道,他家小五郎天生一颗柔软心肠,见到野猫讨食,都会从自己嘴里省一口饼分给它。 他当然不是故意吓唬景年,他对崽崽的喜爱不是装出来的,只是他习惯了那样的手段,他身边的勋贵家的小孩儿,也从小见惯了以刑罚惩处下人。 不过是鞭打一个犯了错的下人而已,又没有当着孩子的面行刑,习以为常的事,怎么会吓到人呢? 陆景堂将幼弟从身后拉出来,客气道:“五郎认床,昨夜熬了半宿,精神不佳,辜负侯爷一番美意了。” 有梦中经历,陆景堂很清楚,锦乡侯已经算是脾气好的勋贵了。 就林鸿方所说,之前请他进府,三番五次邀请,他拗不过才去。 后来没看上云大少爷,不肯收徒,锦乡侯也是好好地将他送了出去。 固然林鸿方有胶东林氏为靠山,他本身也是大儒不可轻视,可林鸿方之前得罪过不少人,皇帝的面子也不肯给。 云沂要是心怀怨恨想整他,一老一少的在外头跑着,方法多得是,绝对让人寻不到锦乡侯身上。 当然,不是说锦乡侯这样就特别值得赞扬了,只是在一众被权势养坏了脾性的勋贵子弟里头,锦乡侯绝对算脾气好的。 简单点儿说,矮子里头拔高个,相较而言像个正常人。 所以陆景堂才敢直言拒绝,不夸张地说,换一个脾气差的勋贵,这会儿就该生气了,要见你是给你脸,不来?呵呵。 云管家见小娃儿耷拉着脑袋,眼皮还微微泛红,确实精神很差,跟昨天天差地别的模样。 人家小崽崽不舒服,强把人带过去,侯爷晓得了也不会高兴。 云管家只能遗憾放弃,打量陆景堂几眼,心中诧异。 陆景堂这个三元及第什么根脚来历,他们一清二楚,一个读书天赋卓绝的农家子而已。 或许以后会有所成就,但现如今也不过一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光这个从六品,恐怕就够他熬好几年。 若是稍微机灵些,此时有机会同他们侯府搭上关系,还不赶紧主动巴上来? 他们侯爷对陆景堂的幼弟这般喜爱,小娃儿只是精神不好,他要是主动些,把孩子送过去,讨了侯爷的喜,好处不晓得有多少。 这个陆景堂倒是有意思,一点儿巴结逢迎之心都没有,呆得很。 不过想想昨日他那番木讷表现,云管家想,就是个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这种性子,以后进了朝堂,可难混喽。 他拱手同陆景堂告辞,准备回去跟锦乡侯说景年去不了的消息。 刚转身,陆文元两口子带着两个女儿下来,手中大包小包的行李。 云管家又停住脚步:“这是……” 陆景堂说:“正要向侯爷拜别,我们随商队通行,时紧路远,这便要出发了。” 云管家:“……” 是真的一点儿攀附想法都没有啊,不晓得的还以为陆家人是在躲着他们侯府。 云管家回去复命,陆景堂上楼取了他和景年的行李,很快下来,一家人一起出了客栈。 他们刚走,一行人从楼上下来。 打头的正是昨天景年扫了一眼却没看见清楚的云家大少爷云廷,不过八九岁的小郎君,冷着脸,脊背挺直,后头跟着一行人从楼上下来,气势不比他那个当侯爷的爹差。 锦乡侯生得俊俏,云廷长相自然也不差,可是旁人看见他的脸,第一眼瞧见的却会是遮了他左侧小半边脸的面具。 * 陆景堂急着离开,昨天领队挨了顿打的商队诸人,更是巴不得早点儿走。 他们拿了行李出去,商队的人已经全都收拾好了,就等着他们。 陆景堂上了马车,昨夜同商队挤了一晚的捧砚过来给他们赶车。 马车走出几里地,驿站已经看不到了,捧砚才低声同陆景堂说起他昨晚探到的消息。 “说是锦乡侯此次进京,是受圣上和贵妃娘娘相召,特将云大少爷带去面圣。” “对了,听说云大少爷已经封了景乡侯世子,圣上亲自下的诏书呢。” 陆景堂微微挑眉,梦里不甚清楚,只知道“他”入朝的时候,云廷已经是锦乡侯世子,原来是今年册封吗? “还有还有……”捧砚声音压得更低:“公子,我听他们说,说云世子生而残缺,面丑无比,常年以银色面具覆面遮掩。” 陆景堂:“……” 他忍不住回忆了一番梦中所见,云廷丑? “阿兄,是昨天晚上那个小郎君吗?” 景年原本躺在阿姐腿上假寐,听到捧砚说这个,忍不住开口问。 陆景堂点头:“是。” “他不丑。”崽崽声音小小的,语气却很坚定。 陆景堂一愣,扭头:“你看见了?” “没有……” 他只看到那个小郎君脸上有东西,没看清楚是什么,阿兄就不让他看了。 哦,他还记得,那个云世子,鞋子上好大一颗珠子。 陆景堂默然,问捧砚:“你听谁说的?” “我听商队里人说的,他们是驿站里头的人说的,驿站里的人,是听侯府下人说的。” 捧砚挠了挠头:“他们还说,就是因为云世子面丑,长到这么大,侯爷才给他请封世子,是想让云二少爷当世子。” 陆景堂:“……” 这么离谱的流言,到底怎么传出去的? 景年心里莫名不开心,又重复了一遍:“云世子不丑。” 陆景堂附和:“是,他不丑。” 陆蓉听他们谈话,也生了好奇:“那他为什么要戴面具?” 景年凭借着昨晚一瞥的记忆给陆蓉比划:“面具这么大。” 大概就是左眼上至额头下至颧骨的部分。 陆景堂回:“遮盖胎记而已。” “嗬,这么大的胎记?”陆杨氏忍不住感叹一句。 她家萍娘小腿上就有一块胎记,铜钱大小,花瓣形状,不怎么圆溜。 这个位置还行,也不大,不影响生活。 想想那位云世子,这么大的胎记,生在别处还好,生在脸上…… 唉…… 陆景堂淡淡道:“他是侯世子,就是长一脸胎记也不愁没好日子过。” 谁晓得那面具掩盖的,到底是胎记,还是别的什么呢? 第344章 “咕啾……咕啾……” 黑瓦白墙的小院儿,屋外鸟鸣阵阵,院里老榕树的枝头上栖着几只小麻雀,叽叽喳喳跳来蹦去,扇着翅膀跳动几步,黑豆小眼望着院外,似乎奇怪这突然响起的叫声,怎么跟它们认知的不太一样。 榕树斜对着的屋子,开了一扇窗,今日晴好,窗户大开,露出临窗的书案,以及端坐在书案后的提笔习字的小郎。 小郎约莫七八岁模样,肤白透粉,眉眼精致,浓睫卷翘,气质灵秀。 还未长成的小手握着特质的笔,腕动笔走,一页纸上落下最后一个字。 他搁下笔,默读了一遍刚写好的功课,自觉还算满意,收拢书案上的东西。 院外的鸟鸣声又大了起来,透着几分急促。 小郎手上动作加快几分,推门出去,廊下坐在一处缝制绣品的母女两个,闻声抬头。 “阿娘,大姐姐……” 年轻些的女娘约莫二十来岁,笑着招手:“年哥儿,来。” 小郎——也就是如今已八岁的景年,快步走到陆萍面前,陆萍给他整了整卷起的衣袖,见幼弟面上染了几分焦急,不由笑道:“正跟阿娘说,你呀,听了这屋外唧唧鸟叫,怕是坐不住了。” 景年忍不住反驳:“才没有,我做完功课才出来的。” “好好,我们年哥儿最勤奋。” 陆杨氏生活如意,本就是和缓性子,如今更是连气都不怎么生了,谁她都说好,脸上时常带着笑,看着竟比来京之前还年轻些了。 景年小脸微红,他……他不算特别勤奋啦,最起码跟阿兄没得比。 院外鸟叫声又起,急促得都快破音了,陆萍好笑道:“去玩儿吧,记得早些回来。” “欸!” 景年清脆应了一声,跑回自己房间,将脚上在家穿的软面青丝履换成一双硬皮靴子,这才踩着新换的鞋,噔噔噔往外跑。 另一间房里头,窗户从里推开,已经长成俏丽少女的陆蓉探出头,满眼欣羡地看着弟弟跑出去的背影。 “阿蓉,看累了就歇歇吧。”陆杨氏温和地说。 陆蓉苦着脸:“我不累……” 比起跟阿娘阿姐一起做女红,她宁愿看帐薄。 陆萍翻检着丝线:“阿娘,她是也想出去耍呢。” 陆杨氏依旧是笑模样,说话柔声细语:“阿蓉,你是个小女娘,哪能跟小郎君们一块儿耍。” 陆蓉脸色更苦,不是她不愿意跟小女娘一块儿玩儿,她是不想跟她们讨论胭脂水粉,女红刺绣,还有一个劲儿跟她打听她阿兄的。 还是五郎快活,蹴鞠走犬,多有意思啊! 她蹴鞠很厉害的,陈朔那个傻子就踢不过她。 之前阿兄带她出去踏青也有意思,阿兄还教她骑马呢。 陆杨氏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十五岁的小女娘,在他们乡下,都该说亲了。 现下却还跟年哥儿一样,老想着玩儿。 可是在京里,十五六岁成亲不嫌早,十七八嫁人也不嫌晚,有那心疼女儿的人家,往往会多留女儿两年。 听二郎说,太早嫁人的小女娘身子没长好,生孩子的时候容易难产。 陆杨氏便不敢催了,晚些就晚些吧,人家大户人家都把女儿留到十七八,肯定比她想得周全。 不过即便如此,十五六的小女娘,总不好再整日蹦蹦跳跳。 她家阿蓉手笨,女红不行,好在二郎请了女先生,教她们旁的。 萍娘学了画画,画的绣样子漂亮灵动极了,阿蓉画画不成,学会管账,倒也算门手艺。 陆杨氏现在心宽,事事顺意,遇到点儿烦心事也往好处想。 方才发愁儿闺女不稳重,再一想她这活泼性子,嫁了人不怕忍气吞声受人欺负,陆杨氏心里头又顺畅了。 “你伯娘发了帖子,邀咱们三日后去她家中赴宴,到时候阿娘带你出去松快松快。”陆杨氏安抚道。 在陆满仓这一脉,陆文元是老大,他们家是大房。 但京中陆文敬是陆氏嫡脉的二房,论起来算是景年他们的堂伯。 他们是血脉亲人,京中只有他们两房,自然是彼此照应,这几年越走越近,时有联络。 虽然陆蓉不怎么喜欢去堂伯家中,太拘束了,但能出去走走也是好的,便点点头,回去继续看她的账薄子。 另一头,景年一出院子,左右扭头,便看见了缩在右侧墙角下的两个小郎。 一个圆胖些的半蹲在墙角,另一个骑在他肩上,捏着个竹哨,猛吹几下,顿时发出奇怪的鸟鸣声。 “好了没啊!”被骑在下面的小郎喊了一声。 “没呢,你急什么?” “我要是在上头,我也不急!” 景年忍俊不禁,走过去拍了拍小伙伴肩膀:“行了下来吧。” 他扶着上头的小郎跳下地,圆胖男孩儿卸了劲儿,一屁股坐在地上,抹着汗珠子:“哎哟可累死我了。” 刚站稳的小郎比景年高大半个头,瘦巴巴,闻言讽道:“还没怎么着就喊累,薛胖你待会儿别跟我们一队,踢不了两下就得瘫了。” 薛胖委屈:“鞠球哪有你重。” 里头充的气呢,哪像这个家伙,看着瘦巴,重得要死。 “薛胖你——” “好了好了。” 眼看着两个小伙伴要打起来,景年连忙一手拽一个缓和气氛。 这两个都是他平时玩得来的小伙伴,圆胖的小郎姓薛,叫薛忠宝,高瘦的叫李士杰。 薛忠宝不光圆胖,个头还高,只比李士杰矮一个脑盖儿,只是因长得圆,就显矮了。 他们三个景年最小,薛忠宝和李士杰同岁,一个比景年大一岁多,一个大两岁。 两人都是他家邻居,一条街上住着。 薛忠宝家里开米铺的,还开了个酒馆子,不是京城特别有名的那种,但也有两道名菜,比较平价,生意还算兴隆。 李士杰家里开了两间书铺子,两人都是商家子。 他们住的这条街,有一大半都是商户人家,另外一小半,大都是小官小吏之家。 当初景年一家初来京城的时候,堂伯陆文敬替他们租好了房子,位置倒是比此处好,但租金贵、房子也不大,一个一进小院儿,一共七八间屋子,院子极小。 这也没法子,陆文敬自己家住的也才二进的院子,加起来二十多间屋子,听起来不少,算算他们家上下人数,拥挤着呢。 京城居,大不易,可不是开玩笑的。 陆文敬也算是寒门出身,他是陆氏头一个中进士做京官的,真叫是毫无帮扶。 如今在京中,也算是勉强置办下一份家业,他们家住的房子是自己的不是租的,自己买的,花了多少钱不知道,反正不便宜。 景年一家人少,加上书童捧砚也才七个人,住这一间小院儿倒也合适。 只是不可能一直这么多人,陆景堂好歹也当了官,手头也不算紧,家里洗衣做饭、扫洒买菜的活儿,再紧着阿娘姐妹来做,并不合适。 就算这些事可以自己做,若是家里来个客人,同窗同僚之类的,总不好让他阿娘、姐妹来替他们端茶倒水吧? 另外,往后若是同僚家眷有个交际,身边连个丫鬟都不带,光秃秃的总不好看。 于是后来在陆伯娘的介绍下,聘了一对夫妻,男的赶车看门,女的做饭扫洒,还买了个小丫头,平日打打下手,陆杨氏等女眷出门,也能带着。 这么三不加四不减的,家里人口一下子多了起来。 况且陆景堂当了官,不好再跟景年共用一个书房,景年要读书,也得有个书房。 再后来他想给阿姐和阿妹聘个女先生,总不好在卧房上课,也得有个合适的地儿。 于是陆景堂便寻摸了这个地方,搬了过来。 这里房子的租价跟之前那处差不离,离翰林院也近,坐车过去一刻钟多一点儿,陆景堂上班方便。 当然,这个车不是马车,马匹价格不比房价便宜多少,尤其是好马,比房价还贵。 而且这处房子够大,两进呢,二十来间屋子,陆蓉陆萍都有自己的卧室,甚至还有书房。 之所以价格不算特别贵,就是因为邻居是商户,当官的不愿意跟商户做邻居,整条街上官最大的就是陆景堂,还有些不如品的小吏也住此处。 他们的房东,当初知晓陆景堂身份,自个儿狠了劲儿的把房租往下压。 景年一家在这里住了两年多,邻居之间彼此也熟悉了,晓得他们一家都是好性子,相处得十分融洽。 景年也交了些玩伴,薛忠宝和李士杰算是他玩得最好的两个,他家里人都见过。 今日约好了去蹴鞠,景年在家做功课耽误了一会儿,此时三人碰头,匆匆往蹴鞠场子赶。 想正经玩儿,这街道巷子可耍不开。 “你们怎么不去我家里等?”景年给薛忠宝拍了拍身上的土,他穿的还是九成新的绢衣,这么一折腾,衣裳很不像样了。 李士杰直撇嘴:“我才不去,我见着你阿兄,腿都发软。” 薛忠宝说:“我、我也是……” 景年:“……我阿兄很吓人吗?” 明明他阿兄可温柔了,在他不犯错的前提下,有时侯他胡闹,阿爹都生气了,阿兄还说没关系。 “吓人!”李士杰点头。 “吓死个人。”薛忠宝补充。 景年:“……” 李士杰见景年一脸无语,搭着他肩膀说:“你别不信啊,我跟你说,我阿爹见了你阿兄,都恭敬得很。” 薛忠宝:“我阿爹也是。” 景年更无语了,那不是恭敬吧,做生意不都要对客人客客气气吗? 他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朝着前面空路喊了一声:“阿兄!” 李士杰像被烫了一样,搭着景年肩膀的手臂猛地甩开,靠墙站好,低着头:“见过陆阿兄。” 第345章 景年踢完蹴鞠回到家,想到那事儿还忍不住乐,一到家,洗干净手脸,就到处找陆景堂。 他要笑晕了,早就知道小伙伴怕他阿兄,没想到这么怕,今天李士杰对着空街道问好的模样,够他笑两个月了。 “阿娘,阿兄回来了吗?” “半个时辰前就回来了。”陆杨氏顺手塞给他一个托盘,上头放了一盘时令果子和一盘点心,“在前厅,还有几个客人,你去把这个送去。” 景年接过托盘,问:“是什么客人?” 陆杨氏说:“似乎是你阿兄的同窗。” 景年便端着托盘去了前院的客厅,正好碰见几个年轻郎君跟陆景堂拱手道别,陆景堂将他们送出去。 景年看见小几上已经放了一个两盘干果,想来他手里这些是阿娘担心招待不周,现买的。 客人已经走了,景年随手捡了个枇杷,剥了皮塞进嘴里,顿时酸得龇牙咧嘴。 这枇杷看着且圆且黄,没想到一点儿不中吃,酸死个人。 陆景堂送完客人回来,景年一边剥枇杷一边问:“阿兄,刚才穿青衫的那位兄长看着有些眼熟。” 陆景堂挑眉:“你记性倒好,那是我在族学时的同窗,岑泛。” 他这么一说,景年就想起来了,当初他阿兄考县试的时候,就是这位岑泛,还有一个陆姓堂兄跟他阿兄一起去看的成绩。 后来他阿兄连过府试、院试,夺下小元,另外两位,岑泛是考过了,虽然排名都不算特别考前,也在中间位置,陆景升府试都没过。 之后陆景堂又连过乡试、会试,岑泛乡试未过,回到县城,入县学继续苦读。 景年算算时间,顿时明了:“岑阿兄是来参加会试的吗?他考得怎样??” 今科会试已经考完,但还没放榜,听说就是这两日了。 陆景堂说:“我方才看过他默的卷子,不出意外是能中的。” 梦里他当过不止一届科举主考官,自然明白判卷标准,岑泛的卷子不一定名次特别高,但定时能中的。 “太好了。”景年替岑泛开心。 “阿兄,吃枇杷。”他将剥好皮的枇杷喂到陆景堂嘴边,一脸“我好乖我孝敬阿兄”的表情。 陆景堂嘴角噙着笑,张嘴吞了那颗枇杷果,刚咬一口,一股酸意直冲天灵盖,险些没绷住表情。 再看看对面忍着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样子的小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陆景堂险些被气笑了,好在他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表情管理相当优秀,只一瞬间,面上便恢复了淡定。 景年看着陆景堂两腮微动,似乎枇杷果肉已经被嚼碎咽了下去,顿时瞪圆了眼睛:“阿兄,不酸吗?” “酸?”陆景堂从果盘了捻一颗枇杷,慢条斯理开始剥皮,“为什么会觉得酸?挺甜的。” 景年呆了呆,难道这盘枇杷,不是一棵树上的?有的酸有的甜? 他犹豫着,又挑了颗枇杷剥开,轻轻咬一口,枇杷汁液立刻粘上舌头,俊俏的小少年被酸得眉眼皱在了一起。 陆景堂忍着笑,一脸诧异:“怎么?不好吃?” 景年疯狂摇头:“酸死了。” 陆景堂低喃道:“我刚吃的那个分明很甜,要不……” 他把自己手上剥好的那个送到景年嘴边:“尝尝我挑的这个?” 他的演技可比傻乎乎的幼弟好多了,最起码那傻孩子一点儿没怀疑。 景年都被酸晕头了,他运气也太坏了吧,挑了两个都是酸的,他阿兄吃的就是甜的,浑然忘记了陆景堂吃的那颗也是他挑的。 怀着对阿兄满腔信任,景年张嘴吃下了陆景堂递过来的枇杷。 被酸到怀疑人生的景年:“……” 陆景堂掏出帕子,动作悠然地擦干净手上染的枇杷汁,笑眯眯问:“甜吗?” 哪还有不明白的,景年嚼都没敢嚼,一口将枇杷肉吐了,欲哭无泪。 他阿兄是个什么品种的大恶人啊!难怪李士杰和薛忠宝那么怕他! 被坑了一把还不敢告状,谁让是他先起的头呢? 景年哭唧唧地连啃好几块儿点心,才把舌根绵延不绝的酸意压下去。 然而等陆杨氏看到少了一半的点心盘子,又得知不是客人吃的,是景年一个人吃的,脾气好的阿娘也没忍住:“你这孩子,马上吃饭了,吃这么多点心做什么?!” “就是,多吃饭才长个儿。”陆文元从外头回来,在陆杨氏的催促下换了身干净衣裳,听见妻子教训孩子,也插了句嘴。 他是闲不住的性子,刚来的时候在那个小院子憋憋屈屈没法子,他见天的抱着街道转悠。 待陆景堂改租这处房子,屋子够大,陆文元立刻买了菜种子回来,在后院垦了一小块地种菜,也能给家里省点儿菜钱。 后来陆景堂又在京郊买了些地,这京郊的地,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谁也不晓得陆景堂哪来的路子哪来的钱,总之地契是在家里好好搁着。 陆家人更是不懂,只知道这地也不多,他们家二郎可是当官的呢,当官的有几亩地,多正常啊! 那县里头的大户,动不动成百上千亩地连一块儿,他们这算什么。 总之家里有了地,陆文元就活泛了,天两头要跑去看一看,要不是离得远,非得每天过去。 景年吃了戏弄,还挨阿娘一顿教训,等晚食上来,更是后悔莫迭。 陆杨氏以为陆景堂的客人会留下吃晚饭,特意让厨娘买了鸡鸭鱼肉回来,家里的厨娘老家是南方的,尤其擅做鱼,不管是烧鱼还是炖鱼,都做得好吃极了,一点儿腥味都没有。 还有一些其他景年爱吃的菜,看着那一大锅子奶白鱼汤,鲜味儿隔老远就能闻到,吃了饭,他却只能喝一碗,景年可难过了。 还是陆萍心软,悄悄跟他说:“明儿个阿姐给你用鱼汤下面。” 景年感动不已:“呜呜呜阿姐真好!” 第二日一早,景年吃了一大碗陆萍做的鱼汤面,背着书箧坐上了家里的骡车。 他每隔一日要去先生家里一趟,将先生留的功课带过去,也要留在林家上一日或者半日的课。 车夫赵二福熟门熟路地将车停在林家大门口,景年扶着他胳膊跳下车——这些车都高得很,他往下跳过几回,有一次险些崴了脚。 赵二福将景年的书箧也搬下来:“小少爷,我送你进去?” “不用。”景年摆摆手:“二福叔,你晚上再来接我。” 林府离得远一些,赵二福可以先来接景年,然后换个道去接陆景堂下班,将兄弟俩一起送回家。 “欸。”赵二福应了一声,看着景年被林家下人迎进去,才赶着骡车回去。 景年到了林家,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 林鸿方独女早逝,家里就他一个主人,陈朔平日住在他自己家里,进了国子监之后课业繁忙过来得也少。 景年作为林鸿方的关门小弟子,几乎相当于林家的小主人,林家还有他自己的小院儿,午睡歇晌,或者雨雪天气路不好走,也会在这里住上几日。 林家的家仆对他也极为熟悉,门房将他送到二院,听到消息的忠伯已经出来了,笑出一脸褶子:“年哥儿来了,今日家中有客,老爷正在待客,你先歇歇,今儿厨房一早买的鲜果子,刚摘的枇杷,水灵灵的。” 景年一听见枇杷,嘴里就泛酸,白净的小脸皱成包子,偷偷跟忠伯告状:“忠爷爷,我不想吃枇杷,昨儿我阿娘买的枇杷酸得倒牙,我吃了个……” “哈哈哈哈酸你还吃,你是不是傻?张嘴让哥看看,你那小米牙是不是都掉光了?”有些粗嘎的少年音由远及近,一个少年郎君跟景年前后脚从外头进来。 景年包子脸皱得更紧了,两手紧紧捂住嘴巴,往忠伯身后躲。 “小少爷……小少爷!”忠伯连忙拦住蹿过来的陈朔。 已经十五六岁的陈朔高高瘦瘦,一身箭袖锦袍,扎着高马尾,倒也称得上少年意气。 让忠伯拦着没碰到景年,陈朔笑嘻嘻道:“让我看看怎么了?上回掉了牙,差点儿没把房子给哭塌了,这回掉颗牙,你家是不是被眼泪淹了?” “没有掉!” 景年气得跺脚,他正逢换牙期,一年多前在林府读书,午时厨房做了道葱烧排骨,骨香肉嫩,景年啃了一块儿又一块儿,直到他感觉咬掉了一块骨头,嘴巴里怪怪的,吐出来才发现是他的牙。 当时景年都吓呆了,他的牙掉了! 牙掉了以后怎么啃骨头吃肉啊! 好丑的! 崩溃的崽崽在饭桌上嚎啕大哭,林鸿方哄都哄不住。 恰好那天陈朔也在,景年哭,他笑,景年哭得越大声,他笑得越夸张。 后来林鸿方把他撵了出去。 再后来景年回家告状,陆蓉跟陈朔打了一架,打完又被陆景堂收拾了一顿。 但是这件事,陈朔笑了他一年多了,现在还在笑,因为景年还在换牙…… 阿姐跟他说,要再过好几年才能全部换好,景年愁死了。 好在小伙伴年纪跟他差不多大,都在换牙,大家大哥不笑二哥。 而且人家也不像陈朔这么恶劣,不就是大几岁么! “你……你大鸭子,嘎嘎嘎!”景年想起他阿姐嘲讽陈朔的话,把嘴巴捏成鸭子嘴,躲在忠伯背后冲他做鬼脸。 正在变声期的陈朔:“……” “嘿!我让你好好学!”陈朔气乐了,挽着袖子,俯身要去捉景年。 景年惊叫一声,扔下书箧,拔腿往内院跑,一边跑一边喊:“先生救命!先生救命啊!陈阿兄要打人啦!” 第346章 前厅,林鸿方端着茶水,心中的不耐渐渐增长。 今日他弟子来访,本是好事,偏偏带了几个不速之客。 堂上几人分散坐开,林鸿方单独坐在一处,右手旁是一个中年男子并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正是林鸿方弟子李明安和他外甥,当今圣上第四子,四皇子宗玘。 林鸿方可是个明白人,自古夺嫡多凶险,跟皇位扯上关系的,哪有什么好下场。 他年轻的时候,当今圣上还是皇子,同几个兄弟争得如火如荼,林鸿方金榜题名,在翰林院待了几年,干脆辞了官,在家专心读书做学问。 后来收几个弟子,也是精挑细选,他收老那会儿,可没想到后来李家会出个皇妃。 徒弟收都收了,又没犯错,总不能把他逐出门去。 林鸿方捏着鼻子认了,后来再收徒,更是谨慎,尽量在寒门里头挑。 不过老都出师好些年了,李家本家不在京都,林鸿方和李明安许久未见,徒弟进京,来拜见他这个先生,林鸿方原本还挺开心。 带个外甥过来就带吧,四皇子性子跟老有些像,如果不是皇子,林鸿方倒是愿意同这孩子亲近亲近。 就是搞不懂,他带自己外甥就算了,怎地还把…… 林鸿方瞥了眼坐在他左手侧的少年郎君和小女娘,额角一阵抽痛。 老这个蠢东西,带自己外甥就罢了,怎地把五皇子和七公主也带来了! 如今中宫无子,仅两个嫡公主,圣上的几个皇子逐渐长成。 大皇子占长,但他母亲是圣上潜邸时的纳的旧人宫女,生下皇长子,也不过晋了个才人。 后来大皇子逐渐长大,母亲只是个才人面上不好看,太后懿旨,将吴才人晋至充容,乃九嫔之一。 连昭明帝自己都忘记他的长子的阿娘只是个才人,可见这对母子俩有多不受重视。 二皇子生母淑妃,出身徐国公府,乃当今徐国公之嫡女。 皇子生母卫婕妤乃淑妃庶姐,昭明帝尚是皇子时,卫婕妤便已进府,后昭明帝登上圣位,徐国公府又送了嫡女进宫。 林鸿方年纪大,位置高,晓得的事多了去了。 比如昭明帝少年时,曾跟他哥——如今已被圈禁的安王,为争徐国公嫡长女斗得头破血流。 后来徐国公府将嫡长女许给了当时的皇子做皇子妃,将家中庶女给了昭明帝做侧妃。 这可是啪啪打脸,可谁让那会儿皇子背靠安国公府,又有先帝偏爱,气势如日中天,眼瞅着要立太子位,日后荣登大宝。 林鸿方跟如今的徐国公,当时的徐国公世子还算有几分交情。 早年他年轻,不沉稳,还劝了几句,说皇位之争,何等凶险,让他不要涉足太深。 徐国公世子没听劝,说富贵险中求,想要得到什么,全然不付出怎么可能。 当时徐国公府已经是极鼎盛的家族,如果想再进一步,除非造反,否则想让家中血脉更近一步的唯一方法,大概便是送女进皇室了。 谁想到这宝押错了,最后登基的不是皇子,而是当今圣上,如今的昭明帝。 徐国公府麻溜地又送了一嫡女进宫,即为如今的淑妃。 淑妃同已经自缢身亡安王妃乃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妹,徐国公世子夫人一共也就生了这么两个女儿。 林鸿方当时与徐国公世子交好,见过那两个小女孩儿。 那姐妹二人,虽五官长相神似,但性格截然不同。 林鸿方没关注后宫事,只听徐国公世子说,圣上极宠爱他那小女,果不其然,不久之后,卫女有孕,诞下圣上第二子。 当然,在她前头不是没有宫妃怀孕,要么没生下来,要么夭折。 二皇子除了大皇子,还有两个兄长,一个生下来是死胎,一个长到两岁多时夭折,这么大的孩子夭亡,不入序齿。 更巧的是,淑妃有孕后,不久又传出消息,入宫多年的卫美人——如今的卫婕妤,也有了身孕。 这对姐妹俩一前一后生下二皇子和皇子,相隔不过半月。 生下皇子后,卫美人晋卫婕妤。 再往下便是四皇子,四皇子生母乃钱塘李氏嫡女。 钱塘李氏同林鸿方的家族一样,都是百年诗书世家,林鸿方也是因两家交情,又见李明安聪慧淳质,才收了他做徒弟。 那想到没过几年,李明安那妹子就入了宫。 昭明帝的这几个皇子,除了大皇子,个个出身不简单。 高位嫔妃,除了诞下皇子皇女,也大都有极优越的出身。 除了五皇子和七皇女的生母云贵妃,她真的是靠着圣宠,由昭明帝一手拉拔上来的。 云贵妃一个商户女,如今在后宫,居皇后一人之下,诸妃嫔之上,可见圣眷有多深厚。 云贵妃得宠,她诞下的两个孩子自然也得圣上喜爱。 尤其是这俩还是寓意吉祥的龙凤胎,便是不喜云贵妃的太后,也极为爱宠这对双生子。 昭明帝倒是还有两个小皇子,但年纪尚小,站不站得住还是个未知数。 不像这几个大的,最幼的五皇子也已经十一岁,身体康健,不出大意外,会健健康康长大。 林鸿方当年避出京城,正是因为他得到消息,昭明帝有意让他给五皇子开蒙。 说什么笑话?四皇子还是他徒弟的外甥呢,他都不乐意管,更别说让皇帝和太后宠爱有加的五皇子。 林鸿方连消息是否属实都没确认,收拾行李,拎上正在跟家里闹别扭耍脾气的外孙,头也不回的出了京。 直到昭明帝给五皇子另觅先生,林鸿方也没回去——他在乡下教小徒弟呢。 大家都是明眼人,昭明帝更不是傻子,林鸿方不乐意教他最宠爱的小儿子——当时下面的两个小皇子还未出生,他一个当爹的,还是说一不二的皇帝爹,自家崽被嫌弃了,昭明帝心里要是没点儿芥蒂才奇怪。 没有找林鸿方麻烦算他大度,可要说没意见,那是假的。 这样的关系,李明安将五皇子和七公主带到林鸿方面前,也难过他脑壳疼了。 林鸿方端着茶碗,一口一口喝茶,全当自己是个老糊涂的茶篓子。 为了不冷场,李明安一句接一句的说,说得口干舌燥,心中郁闷不已。 他哪会不晓得先生不乐意见皇子们,可他那小外甥勤奋好学,想拜见林师,李明安想着,便带孩子见一见。 他那小外甥脾性好,一点儿没有皇子的傲慢无礼,先生见了定会喜欢。 等他去宫门口接人,谁晓得接出来的是个孩子! 五皇子和七公主都跟来了,他又送不回去,只能硬着头皮将人一起带来。 五皇子宗琅是自己要来见林鸿方的,他四五岁快要开蒙的时候,父皇将他抱在膝上,说定会给他一个极优秀的先生。 后来他听说,他的先生是四哥舅舅的老师,是学贯古今的当世大儒。 五皇子兴奋极了,他懂得什么大儒不大儒的,但若是四哥舅舅的老师成了他的先生,那四哥岂不是矮他一辈儿? 他偷偷将这个消息告诉阿娘,阿娘替他打听,说那位先生姓林,出身胶东林氏,几个弟子分别是谁谁谁,又得了什么成就,听得宗琅一阵眼晕,只晓得这是个极厉害的先生。 五皇子心中暗自得意,父皇果然疼爱他,将最好的给他,否则怎地不让四皇子拜林先生为师呢? 然而没等他父皇下诏书,听说林先生出了京,然后……然后一去数年。 五皇子开蒙,先生也是十分厉害的大儒,可他心里耿耿于怀。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嫌弃。 所以今日无意间听见四皇子要随他舅舅来拜见林先生,五皇子立刻叫上七公主,去找了疼他的太后。 兄妹两个一通撒娇,太后便松了口,召来贤妃,让她安排,把五皇子和七公主一同带去。 可惜见面之后,五皇子大失所望。 就是个普通老头子而已,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 他有心想显示一番自己的聪慧,让林鸿方后悔没有做他的先生。 然而几次开口,林鸿方都不搭茬,气得五皇子差点儿没甩袖子就走。 可就这么走了,他又不甘心,正暗自郁闷,忽然听见院外一阵喧闹。 林鸿方年纪大了,听力不如年轻人,七公主先开口:“有人在喊‘打人’,林先生家中可有人在施暴行?” 余人侧耳细听,四皇子宗玘微微蹙眉:“是个小娃儿,在喊‘先生救命’。” 林鸿方倏地起身:“五郎!” 身为五皇子的宗琅,下意识抬头。 林鸿方脚步匆匆往外走,李明安替老师给五皇子和七皇女打了个圆场,七公主笑嘻嘻地说:“阿兄,我们也去看看。” 五皇子和七公主跟着林鸿方往外走,李明安只好带着四皇子跟上。 几人行至二院,便看见一个八九岁的小郎,一边喊“救命”一边被追得满院子。 追着他的人,四皇子等人都认识,宣威侯世子的嫡子,陈朔,也是林鸿方的外孙。 七公主压低声音,饶有兴致地说:“那是谁家小郎,生的真是俊俏。” 五皇子脸色黑沉,冷冷道:“他喊先生,自然就是林先生那个小弟子。” 林鸿方为了不当他先生,躲出京数年,回来的时候,竟然收了个农家子! 哪怕那个农家子有个元及第的兄长,可他阿兄厉害,又不代表他自己也有这般才气。 他四个兄长,哪个都没他聪慧! 今日一见,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小娃儿罢了,一点儿也不稳重。 第347章 景年确实不稳重,从小到现在,不管是家人朋友还是先生,对他的要求期盼,从没有“稳重”这个词留存的余地。 陆景堂已经够稳重了,陆杨氏宁愿他每天活泼灵透,哪怕有时候犯点儿傻,也不求他像他阿兄那般稳重。 他像燃在水里的小火苗,不烫人,温暖且温润,引人靠近,让人欢喜。 “先生!”景年看见林鸿方,脚步一转,奔过来躲在他背后,探出半个小脑袋,抓着林鸿方衣袖告状:“先生,阿朔哥哥欺负我。” “陈朔!”林鸿方怒视外孙:“你多大了,还欺负年哥儿。” 陈朔停下脚步,他连气儿都没喘,纯逗孩子玩儿呢,否则早把景年逮他手里了。 景年有了靠山,得意地朝着陈朔扬了扬下巴,小模样看得陈朔好笑又好气,刚才就不该手软放过他。 “先生,这便是小师弟吗?”李明安观察片刻,温声问道。 林鸿方瞪了陈朔一眼,用眼神暗示他老实一点儿。 他牵着景年转过身:“年哥儿,来。” “还有你,过来!”对老是惹事的外孙就没那么好的语气了。 陈朔摸了摸鼻子,走到林鸿方另一侧。 他外公可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自从他越长越大,外公越发偏向景年那个小家伙儿了。 景年看见身侧一群人,想起忠伯说的先生有客,惭愧地低下头:“对不起,先生……” 他打扰先生待客了。 “无事。”林鸿方拍拍他肩膀:“年哥儿,这是你三师兄。” “三师兄?”景年见过两个在京城当官的师兄,还有回京述职的师兄,最小的六师兄,都比他十多岁。 师兄们送他的见面礼,除了书籍、玉器、金银锞子,还有许多糖果玩具,都将他当小孩儿哄呢。 景年躬身行礼:“陆景年见过三师兄。” 李明安在身上摸了摸,他早听说先生时隔多年,又收了个关门小弟子,也给小师弟备了见面礼,只是今日没想到会碰见,未曾带来。 干脆摘下腰间配玉,先送一回,回头再将他准备的见面礼送去小师弟家里。 那块玉是他常戴的佩玉之一,本身材质上佳,养了十多年,盈碧如水,触手温润。 时人尚玉,尤其是男子,尤爱佩玉,景年这些年收了好些块先生、师兄们送的玉器玉饰,陆景堂闲来无事,也会给他讲讲玉的材质之类的。 如今景年也算小有眼界,一眼看出李明安送的这块玉品质非凡。 他袖着手不肯接,林鸿方开口:“拿着吧,当师兄的给见面礼,理所应当。” 就是老三忒小气了点儿,他的关门小弟子,竟然只给一块玉。 景年这才接过来,客客气气道谢。 林鸿方又给他介绍四皇子他们几个,景年一一见礼。 至于陈朔,彼此都见过面,此时不用再做介绍,该叫人叫人,该行礼行礼便是。 五皇子僵着脸,就这么一个傻兮兮的小子,除了一张脸,有什么比他强的地方? 林鸿方简直瞎了眼! 四皇子早就听说过景年,不过都是“陆三元的幼弟”,“林大儒的关门小弟子”这种,陆景堂和林鸿方都将他护得严实,外人少有得见。 今日一见……一见果然讨人喜欢。 玉雕成的小郎君,看着便让人神清气爽,心生欢喜。 宗玘待景年见完礼,笑着问:“方才听师公喊你年哥儿,我也这般叫你可好?” 景年眨巴眨巴大眼睛,慢吞吞道:“殿下,您管我先生叫师公……” 话未说完,未尽的语意在场诸人却都明了。 宗玘跟着他阿舅称呼,尊称也是亲昵,叫了林鸿方一声师公,那按照这个辈分,景年也是他长辈呢。 陈朔乐了,小景年胆子可真够肥的,按照景年的逻辑,那四皇子也得叫他一声“师叔”,毕竟他也管李明安喊“师兄”。 七公主捂着嘴笑起来,她觉得景年长得好看,也很有意思。 她听见阿娘跟父皇说,说她长得虽然不似阿舅,却跟阿舅一般好美人。 确如此,她自小便对外貌出众的宫女、太监更友善,身边伺候的人,个个样貌出色。 只是见惯了美人,也少见如陆景年这般灵秀的小郎。 “呵。”宗琅冷嘲一声,“四哥,你怎么不叫了?” 他早就看不惯宗玘这个装模作样的家伙,不就是年纪比他大两岁,多读了几本书。 先生夸他几句,尾巴都翘上天了。 他才是父皇和皇祖母最喜欢最疼爱的孩子,四皇兄这个书呆子,只会读书。 他们是皇子,天下的读书人都只会是他们的臣子、下人,为他们所用,干什么要读那么些书。 “五郎!”林鸿方轻斥一句,这傻孩子,跟皇子纠结这个有什么意思。 先生跟他阿兄一样,心情好唤他“年哥儿”,生气了就喊他“五郎”。 景年后退一步,躬身行礼:“是景年逾矩了,请四殿下责罚。” 唉,在家中他最小,师门也是他最小。 阿娘不愿意给他生个阿弟阿妹,先生说他是他的关门弟子,往后也不收徒了。 好不容易见着个师侄儿,还是个皇子。 景年很失望。 “无事……” 李明安连忙出声想打个圆场,四皇子却忽然拱手行礼:“见过小师叔。” 在场所有人:“……” 陈朔张嘴想说话,林鸿方一眼瞪过去。 你瞎凑什么热闹! 五皇子震惊地看着四皇子,这个臭不要脸的,为了搭上林鸿方,竟然连脸皮都不要了,管一个吵吵闹闹的小娃儿叫“师叔”? 七公主觉得更有意思了,她对林鸿方和景年倒没有她阿兄那么大的恶感,林鸿方又不是父皇给她准备的先生。 她跟阿兄感情是很好啦,可他们是双生子,又不是一个人。 阿兄喜欢的她不一定喜欢,阿兄讨厌的……她有时候还挺喜欢。 只是不要表现的太明显,让阿娘晓得了,就会不开心。 林鸿方给三徒弟使了个眼色,快管管你外甥! 李明安:“阿玘,你……” “舅舅,小师叔说得对。” 宗玘长相很似他母亲,柳眉杏眼,斯文有礼,更像一个读书人。 他身上的衣裳也不如五皇子华丽锦绣,一身素色袍服,衣摆绣着竹叶竹枝,气质温然。 景年看他比看五皇子顺眼多了,他是小不是傻,当他看不出来,那个五皇子打量他的眼神呀!看他跟看傻子一样,满眼都是瞧不上。 阿兄说,不喜欢又惹不起的人,躲远一些,省的平白受气。 他以后要离五皇子远远的! 可是四皇子叫他“师叔”欸! 景年唇一翘,脸上的喜气就藏不住了。 林鸿方无奈,气道:“五郎,方才你三师兄,给了见面礼。” 你受人家一句“小师叔”,真当白受的? 景年跳起来,朝宗玘招手:“阿玘,你跟我来。” “什么?”宗玘奇怪道。 景年:“来嘛。” 宗玘下意识提脚跟上景年,五皇子冷哼一声:“不识礼数的粗鄙之人!” 他可是皇子,走之前,竟然不向他告辞行礼! “殿下恕……” 三声同时响起,林鸿方、李明安还有陈朔,同时代替景年向五皇子告罪。 然而五皇子并没有觉得开心,三人的态度,把他架了起来,活似他是个斤斤计较的恶徒。 陈朔说完,又跟他们告辞:“我去看看年哥儿搞什么鬼。” “陈公子,等等,我也去。”七公主才不耐烦待在这里应付不符合她审美的老头子和中年男人,要不是她阿兄,她早就走了。 七公主一走,她的随侍呼啦啦都跟着走了,周围一下子空了一大片。 五皇子:“……” 他黑着脸:“本殿下去看看皇妹。” 说着一甩袖子,朝七公主离开的方向追去。 他的侍从自然也匆匆跟上,只剩下林鸿方和李明安这师徒俩面面相觑。 李明安:“先生……” “走吧走吧。”林鸿方头疼道:“我们也过去看看。” 等他们寻过去,进院之前,李明安看着头顶的牌匾,心中暗叹,他这小师弟,可真够得先生爱重,琉璃院可是整个府里最好的院落之一了。 走到此处,林鸿方已经大概猜到景年干什么来了。 果不其然,他带着李明安找到景年书房,隔着敞开的大门,看见景年和四皇子宗玘站在书案前头,两人中间放着一个打开的匣子,书案上还放着许多小玩意儿。 陈朔和五皇子七公主,站在一侧看着。 景年又从匣子里摸出一个金质的麒麟镇纸,送到宗玘面前:“这个你喜欢吗?是五师兄送我的。” 林鸿方的五弟子,出身关中豪门,家中巨富,送给小师弟的礼物,以金银居多。 李明安终于明白了,感情是带他小外甥自己来挑见面礼了。 景年又拿了几样东西出来,问宗玘喜不喜欢,宗玘哪好意思收他的礼,拒绝不了,只好通通摇头。 景年的小匣子都快掏空了,宗玘都没点过头。 他也不气馁,把这些宝贝再装回去,一本正经地安慰宗玘:“没关系,我家里还有,好多好多的,下次拿给你看,你喜欢什么我送给你。” 他第一次被人喊“师叔”欸!要送个合师侄心意的礼物才行。 五皇子心中鄙夷,没见识的乡下人,将价值千金的玉饰和一文不值的竹哨装在同一个宝匣中。 陈朔酸死了:“小没良心的,怎么没见你送我一样。” 这匣子里头装的都是景年的爱物,他还贡献过几样。 “不给你。”景年理直气壮:“你又不叫我小师叔。” 陈朔:“……” 确实,他叫不出来。 第348章 陆景堂听景年说完他今日在林家的经历,微微挑眉:“所以最后你送了四皇子一本书?” “阿玘说,他借的!会还给我。”景年认真反驳。 他可不是那种很小气的长辈,他都让小师侄自己挑了,是宗玘自己不要,反而借了他书案上的一本书。 陆景堂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年哥儿,他是皇子,你不能叫他名字。” 景年鼓起脸颊,不服气道:“他是我师侄。” “他是皇子。”陆景堂又重复了一遍,“他先是皇子,然后才是你三师兄的外甥。” 景年揪着自己手指,眼神里透着茫然和失落。 他明白阿兄说的是对的,可是……可是他今天才有的小师侄…… 陆景堂终究不忍心,摸了摸幼弟小脑袋。 算了,横竖以后见面的机会少,没必要现在硬是说些不中听的话,让年哥儿难受。 不出意外,他不久之后就要调任出京,届时一走数年,等再回京,年哥儿都该长大了。 “今日还见了五皇子和七公主?”陆景堂问。 景年应了一声,往陆景堂身边贴了贴:“阿兄,五皇子讨厌我。” 陆景堂眼神闪了闪:“不用管他,见着他,躲远些。” 景年撇了撇嘴:“他们走了之后,先生也这么跟我说。” 不过被讨厌的感觉,并不好受,景年往陆景堂膝上以趴,哼哼唧唧:“阿兄,我也讨厌他。” 他讨厌讨厌他的人! “嗯。”陆景堂漫不经心道:“讨厌就讨厌吧。” 他们甚至什么都不用做,静静等着就好,有些人,会自己死掉的。 可是景年不知道,他想起听到的一些话,愁眉苦脸:“阿兄,要是五皇子以后当了皇帝怎么办?他会不会为难你?” 陆景堂一凛,轻敲了一下景年额头:“这话以后不许再说,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知道……”景年捂着额头,“阿兄你又不是外人……” 陆景堂沉默片刻,字斟句酌:“圣上春秋鼎盛,东宫空悬,日后如何,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 昭明帝正值壮年,身体康健,所以哪怕中宫无子,东宫未立,朝臣们也并不太着急。 除了大皇子,余下的皇子都尚且年少,未曾展露出太多才能。 等再过个几年,皇子们都长大了,开始入朝观政,那才是水深火热的时候。 不出意外,最起码要斗个好些年才能分出胜负。 即便立了东宫,是否能顺利坐上皇位,也是个未知数。 所以聪明的朝臣,绝不会在这么早的时候便着急下注,除非是徐国公府之于二皇子,李氏之于四皇子,锦乡侯府之于五皇子这般,天然绑在了同一个战车上。 林鸿方就是怀着这样的担忧,才不愿意成为皇子师,也不想在明知道五皇子不喜欢景年的情况下,让他们二人接触。 可是陆景堂不一样,他那场梦,一梦数十年,清楚的知道昭明帝之后,是谁坐上了皇位。 那是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人,他…… “阿兄……”景年拽了拽陆景堂衣袖,“你怎么不说话了?” “嗯?” “士杰说,城外的小亭山上,十里桃林可好看了……” 陆景堂将那些沉重的思绪抛至脑后,笑问:“想去?” 景年用力点头:“嗯,想!” 陆景堂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过几日我休沐,带你和阿姐、阿蓉一同去踏春。” “阿爹阿娘不去吗?”景年歪着脑袋:“也带阿娘。” 他阿爹天天往城外跑,肯定不稀罕踏春,但是阿娘一年到头,除了去别人家做客,附近买菜,基本上不怎么出门。 陆景堂思忖片刻:“届时可能会有别的朋友,带长辈不合适。” “好吧……”景年小声嘀咕:“桃林若是好看,要带阿娘也看看。” “是,操心的小家伙儿……” …… 皇宫。 昭明帝放下朱笔,慢条斯理:“今日去林鸿方家中了?” 四皇子宗玘先上前一步:“回禀父皇,是儿臣想拜见林先生,才恳求阿舅带儿臣同去。” 五皇子:“父皇,儿臣与四皇兄同行。” “父皇,我也去了!”七公主笑盈盈道。 昭明帝对疼爱的女儿态度温和,他招招手:“小七,来。” 七公主提着裙摆,踏上台阶,行至昭明帝面前,坐在他身侧的矮榻上。 “小七,林鸿方家中好玩儿吗?”昭明帝笑着问。 五皇子为何要跟去,他心知肚明,七公主跟去,或是因她阿兄,或是凑热闹。 七公主看了宗玘一眼,笑道:“好玩儿。” “哦?”昭明帝问:“林鸿方家中,有美人?” 他可是晓得他这小闺女,同她阿舅一般,爱那些好颜色。 前几日和他还同贵妃说,说阿琳这般性子,日后驸马非得选个才貌双全的好儿郎。 他想了想:“陈绍家的小郎君?” 陈绍是陈朔的阿爹,现任宣威侯世子。 他记得那小郎,虽英姿勃发,也算个俊俏郎君,可他这女儿,眼界极高,约莫是看不上的。 七公主掩唇笑道:“才不是,父皇,是四哥的小师叔!” 昭明帝稍一思索便明白了:“林鸿方那个关门弟子?” “是呢。”七公主娇娇俏俏道:“我还是第一回 见到这般好看的小郎。” 雪捏成的,玉雕成的一般。 人也极有意思,就是年纪小了些,一团孩气。 昭明帝也生了几分兴趣,他的贵妃天姿国色,五皇子和七公主继承了母亲的好相貌,且宫中多美人,七公主眼界极高。 竟对林鸿方那小弟子如此推崇,可见确实是个俊秀的小郎。 昭明帝说:“我记得是陆景堂幼弟?跟他长得像吗?” 陆景堂作为昭明帝御笔亲点的三元及第,在昭明帝面前,是挂了名号的。 翰林院本就是为皇帝服务的秘书机构,陆景堂平日除了掌修实录,时常会被昭明帝召去,进讲经史。 几个皇子都听他讲过经史,对他丝毫不陌生。 陆景堂有心更进一步,在皇帝面前自然不会藏拙,昭明帝对他的才华极为赞赏。 “有一部分像。”七公主也见过陆景堂,仔细思考后回:“陆三元不如他幼弟。” 能看出兄弟两个眉眼轮廓的相似之处,但陆景堂只是一般俊朗,他那幼弟,精致如天上仙童。 昭明帝更有兴致了:“那小郎才华如何?” 这七公主就不知道了,五皇子突然开口:“四皇兄定然知晓,他与那小……小郎交流诗书呢。” 差点儿脱口而出一句“小儿”,颇为不礼。 四皇子:“回父皇,只是同小师叔借了本书。” 昭明帝敲敲书案,立刻有随侍上前,宗玘将自己借来的书呈上,侍从小心接过,放到昭明帝面前的书案上。 “《春秋》?”昭明帝随手翻了翻,他的皇子,不会缺一本春秋,除非他想看的是书中后添上的内容。 果不其然,昭明帝在书侧空白处,看见了细细写就的读书笔记。 其中一笔字迹,一眼便能看出是他亲点的三元及第陆景堂,铁画银钩,筋骨嶙峋。 另一个笔迹虽还稍显稚嫩,但秀逸圆润,已初显风骨,笔力稍有不足,再练几年,必成大器。 再看内容,陆景堂的笔记多为点评分析,而另一笔记,多为感想与疑惑,有些点评,有些感想,看得昭明帝都眼前一亮。 两种笔记,两相对比,这本春秋便值得再细读数遍。 难怪老四要借这本书,还有那陆景堂,平时讲经,也没见他讲过这些。 不过想想也是,讲一回经匆匆而过,哪像教他幼弟,恨不得字斟句酌,一字一句拆开分析。 不说别的,单从这本书,昭明帝就能看出陆景堂有多爱重他那幼弟。 这陆家小郎君,似也资质非凡啊,说不定,又是一个三元及第。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昭明帝自己先乐了。 怎么可能呢?三年能出一个状元,可三十年,三百年也未必能出一个三元及第。 他合上书,问四皇子:“那陆小郎,为何不下场科考?” 经书已经读到《春秋》,看读书笔记,学得也十分深透,字也写得好。 往前算算,陆景堂约莫十二三岁便下场了,他这个做弟弟的,怎就没阿兄这份胆气与自信,小小年纪,得有冲劲儿才好。 五皇子默不吭声,父皇这般问,便是觉得陆家那小儿,已经足以下场。 可恶,若当初林鸿方当他的先生,他定比陆小儿学得更好! 七公主捂嘴窃笑,昭明帝疑惑:“小七,你笑什么?朕说错了?” “父皇,四皇兄那小师叔,才……” 她想说才几岁,忽然想起并不清楚陆景年具体年岁,只是看着不大,一团孩气。 她想了想,说:“比我和阿兄还小好几岁呢。” 昭明帝惊讶:“这般年幼?” 方才只看书上笔记,还以为那孩子最起码也跟老四同龄,或许有个十四五岁了。 “回父皇。”四皇子开口:“小师叔如今整八岁了。” 昭明帝:“……” 他忍不住看了四子一眼,八岁的孩子,亏你喊得出口。 他又翻了翻那本书,不由感叹:“字竟写得这般出色。” 读书跟习字不一样,有的人天赋好,随便读读也能比那些天赋差的人读得好。 习字却是天长日久,最看勤奋,再好的天赋,没有日日苦练,也难出一笔好字。 之前看景年的字,只是一般优秀,但是对比他年龄,便极为难得了。 小孩子身体未长成,力气不足,也难怪字迹稚嫩,少了几分力道。 四皇子:“父皇,师公说,小师叔自三岁拿笔,每日五张大字打底,除非病到起不了身,从未停过。” 师公还说,小师叔幼时家贫,买不起纸笔,只能用树枝在沙盘上写字,遇到写得极好的,才拿纸笔出来,再写一遍。 所以这句“师叔”,起初是看在师公和阿舅的面子上随便喊喊,如今却心甘情愿,心服口服。 第349章 没过几日,会试放榜,报喜的差人敲锣打鼓四处送喜。 景年一早被几个伙伴叫出门,追在报喜人后头凑热闹,去瞧今科中试的贡士们长什么模样。 街面上热闹极了,沿途看热闹的路人熙熙攘攘,除了他们这些小童,还有许多闲汉,自备了唢呐铜锣之类的,敲敲打打,烘托个气氛。 那些手头宽裕的贡士,遇上这般大喜事,高兴之余,多少会松松手,给几个赏钱。 景年跟着跑了几圈,见到的都是一样样的套路,报喜,贺喜,互相恭维,渐渐便觉得没意思了。 人太多了,他脚被人踩了好几下,疼得直皱眉。 景年拽了拽头拱在人群里,拼命往里钻的李士杰:“我去旁边等你们。” 人声鼎沸,李士杰扯着嗓子问:“什么?” “我说,我去旁边等你们!”景年同样扯着嗓子喊回去。 “好……唉哟……”李士杰被他前面突然后退的人撞了一下,身子一晃,歪歪扭扭往下倒。 景年见状,慌忙伸手去拉他,可周围的人挤来挤去,挤得景年也东倒西歪,再坠上一个个头比他高的李士杰,不光人没拉住,他自己也摔了。 说着话呢两个伙伴突然不见了,薛忠宝一低头,两人都躺地下去了。 人多拥挤的地方,摔下去容易,再想爬起来却难了。 两个摔倒的小孩儿并没有让沸腾的气氛冷却下来,所有人都在往前挤,没人注意到脚下。 “别、别过来,别动!”薛忠宝急得大喊,张开两只手拦着周围的人。 可他生得圆胖,是相对于同龄人而言,如何拦得下这么些兴奋中的成年人。 景年惊恐地瞪大眼睛,双手护住头脸,李士杰大腿上被人踩了一脚,哀声惨叫。 眼看一只脚朝他踩过来,危及时刻,那人突然被撞开,一个趔趄,连带着撞到旁边三四人。 几人站稳之后,纷纷面露怒色,撸起衣袖骂道:“谁啊,瞎了眼的,哪个推的老子!” 景年旁边伸来一只手,将他拉起来,李士杰也被另一人拽了起来。 “可不是瞎了眼,才瞧不见脚下有人摔了,闭着眼睛往人家身上踩。”拉景年起身的人毫不客气地嘲讽道。 景年仰头,救了他和李士杰的几人穿着襴衫,头戴方巾,分明是几个读书人。 拉他起来那个,二十多岁的模样,发黑肤白,细眉长眼,面相俊俏风流,嗓音也靡哑动人,如果忽略他所说内容的话…… 差点儿踩了景年那人,满脸横肉,张口“瞎眼”闭口“老子”,显然也不是个好脾气,骂骂咧咧就要过来动手。 他还有几个同伙,也都一脸凶意,很不好惹的模样。 景年可不想恩人挨揍,急急解释:“这位公子是为了救人!” “老子管你救谁,谁让你推老子的?!” 壮汉一把拨开景年,冲过来揪起书生的衣领,作势要打。 书生的同伴自然不让,出手阻拦,壮汉的同伴也都拥了过来,眼看两边推推搡搡,要打起来。 景年想起阿兄说的,遇到处理不了的情况,保全好自己。 许多情况下,钱能解决大部分麻烦,舍些钱财出去,都是小事。 他连忙摸出自己的小荷包,把里头的几钱银子,并两串铜钱全都掏出来,使劲拽着壮汉手臂:“给你钱,我给你钱,你别打他!” 正准备动手的壮汉:“……给多少钱?” 正准备还手的书生:“……不许给他钱!” 嘿,这小孩儿,傻不傻的,给这种人钱。 “钱给我,不然我打死他!”壮汉恶声恶气地威胁道。 景年看了眼书生,细长的眼睛凶巴巴瞪着他,他抿了抿唇,乖乖把钱交了出去。 书生气笑了,景年呐呐道:“挨打很疼的……” 壮汉敲了景年一笔,竟还不满足,眼珠子转了转,要他手腕上的银手钏。 手钏是大姐姐送给他的,跟那些轻易给出去的钱不一样,景年舍不得给他。 书生看出景年的不舍,唇角翘起,干脆抱臂看起热闹来。 景年摸了摸自己的手钏,一副老实乖崽的模样,软绵绵地跟壮汉说:“手钏给你,阿娘会发现的,阿爹会报官,你别要我的手钏,我……我回家拿钱给你好不好?” “不成,当我傻?你回去了还拿个屁钱!”壮汉虎着脸,嘲讽道:“还报官,官老爷会搭理你这几两银子的官司?先给你阿爹吃一顿升威棒。” “才不会。”景年鼓了鼓脸颊,越发显得稚气:“我伯伯就是官老爷,他不打人。” 壮汉表情一僵,他的几个同伴也笑不出来了,一人低声同壮汉说:“老大,要不咱撤吧。” 刚敲来的这些钱,已经够他们兄弟几个喝一顿小酒了,真惹了官眷,恐怕不好收拾。 壮汉却有些不甘心,他一双眼打量景年片刻,觉得这孩子虽然长得极其出挑,穿着打扮一般般,身边连个随侍的下人都没有,说不定只是什么小官小吏家的亲戚。 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随便扔块儿砖头下来也能砸死个当官的,胆子那么小,还混什么街面。 他们这些人,欺行霸市,也是靠头脑的,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心里头要门清。 “小子,你伯伯是个什么官?说来听听,若是我听过,就不要你的手钏了。” 景年眨巴眨巴大眼睛:“郎中。” “郎中?哪部的郎中?”壮汉追问。 听听,这京城的混混,见识就是不一般。 景年摇头:“不知道。” 壮汉思忖,一个郎中,从五品而已,若是工部或者礼部的郎中,大可不必害怕。 更何况,小儿丢的几两银钱,那些官老爷,还能舍下脸皮找五城兵马司的人? 但若是那不起眼的银手钏,真是什么长辈所赐的重要物件就不一定了,还是要钱保险。 这般一想,他心中大定:“你能拿多少钱与我?” 景年小受气包样儿,伸出一只手,竖三根手指头:“三两。” 他瘪着嘴:“我只有这么多了……” 三两……三两也行,够哥儿美酒美食饱餐一顿,还能去春香楼快活一晚。 壮汉越想越美,脸上露出猥琐的笑,景年觉得恶心,往后退了一步。 “跑什么?”壮汉面色一变:“你是不是想骗我?” 景年一副被小瞧了不高兴的模样:“阿兄说,君子无信不立,我说话算数,说回家给你拿钱,一定会给你拿的!” 壮汉大乐,拍着肚皮:“对对,你阿兄说得对。” 就喜欢这种傻乎乎的,读书读迂了的书呆子。 他一把薅过在一旁看热闹的白面书生,恐吓道:“你要是不回来,我就把这个家伙打死,活活打死你懂吗?” 书生:“……?” 等等,等等!我不认识那个小郎啊! 然而景年已经喊着“我肯定会回来的”,头也没回的跑远了。 偷偷跟着溜出来的李士杰和薛忠宝两个,跟在景年旁边跑得气喘吁吁。 李士杰边跑边问:“五郎,你真要回去给他们拿钱啊?” 薛忠宝说:“五郎,你怎么不跟他们说你阿兄是哪个,陆阿兄那么厉害。” 景年一一回道:“当然是真的,我阿娘说,有多大肚子,吃多少饭,抢我的钱,也得他们拿得稳当。” “我阿兄厉害,他们又不晓得。” 薛忠宝说:“那我们现在去哪?去找陆阿兄吗?” 景年撇嘴:“阿兄今日进宫了。” 这几日皇上老是召他阿兄进宫讲经史,阿兄还说因为他,关他什么事嘛。 “啊?!”李士杰大惊:“那咱们怎么办啊?” 他还以为景年那么有底气,是因为有陆阿兄。 薛忠宝憨憨道:“要不然我回去拿钱吧,问我阿娘要三两银子,不然刚才那个人,要挨打了。” “不用。”景年说:“先去找人,找不着人再给赎金。” “找谁啊?” …… 国子监门口,李士杰和薛忠宝畏畏缩缩不敢上前,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地儿。 景年大大方方走上前,同门人说了要找谁。 没过一会儿,陈朔从里头走出来,奇道:“年哥儿,你怎地来这儿找我了?” 景年嘴一撇,立时红了眼圈,开口时已带了哭腔:“阿朔哥哥……” 陈朔让他喊得心头一哆嗦,谁给这小祖宗委屈受了? 景年把方才发生的事一一道来,陈朔听得脸色越来越黑,气道:“早跟你说过,让你出去带两个人,你说说,今儿要是没人拉你起来,人家把你踩成个瘸子傻子,踩断你的手,看你还怎么读书写字!” 景年捧着脑袋呜呜哭:“别人欺负我,你还骂我,我不找你了,我要去找我阿兄。” 嘴上这么喊,脚定在那一动不动。 陈朔:“……哪个骂你了?你站着别动,等我片刻。” 他返身进了国子监,今日非休沐日,不能随随便便外出。 陈朔一走,景年立刻收了眼泪,掏出手帕,擦擦眼泪。 两个躲在一边的小伙伴偷偷摸摸走过来,李世杰怀疑道:“找他有用吗?” 他见过陈朔,有一回去找景年,看见陆蓉跟陈朔吵架,差点儿打起来。 李士杰当时还想去帮忙的,当然,是帮陆蓉。 “当然有用。” 景年擦完眼泪,把手帕折好放回去,他前几天才气过陈朔,先生还训了他,见了面先哭得惨兮兮的,阿朔哥哥才不会记仇吧? 薛忠宝咕哝道:“年哥儿,你这个阿兄,不如陆阿兄威严,带他去没用。” 景年说:“我知道啊,他不威严,他阿爹很威严的!” 阿兄说,宣威侯世子提督五城兵马司,遇上麻烦,报陈朔的名号。 他怕陈朔的名号不管用,还是把人带去好了。 第350章 马车里,陈朔喋喋不休,抓住机会教训了景年一路。 景年苦着脸,他能怎么办呀?有求于人,只能老老实实受着。 “阿朔哥哥,快一点儿……”他担心那几个壮汉等不及,把他的救命恩人揍一顿跑路了。 “你还催,你说说你要是听话一点儿,今天…… 景年快哭出来了,以前怎么没发现陈朔这么唠叨啊! 发生冲突的那家客栈大堂,那几个壮汉和书生们坐在角落,分坐在挨着的两座,气氛却十分紧绷。 壮汉们等着小娃儿拿钱过来,压着不让书生们走,一下子僵在了此处。 “少行,咱们真在这等着啊?”一个书生忍不住道。 “等着呗。” 裴少行,也就是救了景年的那个白面书生,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微微皱眉,将茶碗放了回去。 他扯了扯嘴角,拉长声调:“咱们啊,都是人质,等着小英雄拿钱赎身呢。” 一张风流面,露出讥讽的表情时显得格外刻薄。 三两银子,他裴止竟然只值三两银子! 另一个书生问:“那小郎要是不回来了怎么办?” “不会,我看那小郎端方守礼,知恩图报,定不会言而无信。” “宁之,你也太容易相信人了,一个小娃儿……” “在下却觉得宁之所言有理,方才那莽汉要同少行动手,那小郎掏空荷囊,也要救下少行,可见品行。” 书生们争论起来,他们倒不是真走不了,实在不行,自己掏了那三两银子也不过小事一桩。 是裴止坚决不走,徐宁之几个也觉得若是他们走了,那小郎回来会落入莽汉们手中,这才留在此处。 旁边的桌子,一个男人凑到敲诈景年的壮汉身边:“老大,那些穷酸书生,是不是在嘲讽咱们。” 裴止他们这些书生,皆身着儒衣,料子并不多华贵,常见的棉、麻、葛、绢等,因此这些常在街面上混的闲汉才敢动手,否则早灰溜溜的跑了。 壮汉还未说话,另一个跟班气道:“凭啥嘲讽咱?我去把他们打一顿!” “牛大!” 壮汉喝止住要动手的手下,又踹了旁边小弟一脚:“郭强,你少瞎鼓弄。” 郭强委屈道:“大哥,我没啊,你看那几个书生,自个儿喝着茶,还偷偷看咱们,肯定是在说咱坏话。” 他抹了把脸,坚持不懈地又凑了过去:“老大,要不咱别等那小娃儿了,先把这几个书生好好敲一敲,指不定他们几个加起来,还不止三两银子呢。” 还有钱喝茶,这茶水也不便宜啊,他们点的那壶,好几百文呢!郭强跟他们花了自个儿钱一样心疼。 “你是不是傻?!” 壮汉一巴掌扇他脑门上,心里气不过,又扇一巴掌,边打边骂:“你是不是故意害老子,出的都啥破主意。” “我没啊,我没啊老大,老大我对你一片忠心!” 郭强让壮汉打得抱头鼠窜,另外几人等壮汉出了气,才敢上前去拦一拦。 牛大没脑子,也不记仇,憨憨道:“老大,我觉得阿强说的没错。” “没错个屁!” 壮汉嘲讽道:“这是什么时候?会试放榜!你晓得那几个书生中间,有没有坐一个榜上有名的贡生?” 郭强缩在一旁不敢吭声,他关系好的兄弟嘀咕道:“一个贡生,那小郎家还有当官的亲戚呢。” “说你们傻,是真傻!” 壮汉能当上一群人的领头,除了一身蛮力,还因为他有脑子。 他扭头看了一眼,旁边桌的书生,似乎正喝着茶水在看他们的热闹。 壮汉憋了口气,压低声音教训小弟:“咱们敲那个小娃儿几两银子,定是他自个儿攒的私房钱,回家了也不敢跟长辈说,他家长辈便是晓得,也不至于为三两银子去麻烦当官的亲戚,三两银子赔一个人情,值吗?” “值!” 小弟们纷纷点头,看见老大的大黑脸,又连忙摇头改口:“不值、不值……” 壮汉吸气,一群蠢货! “那些书生能一样吗?穷得叮当响,还讲究啥风骨,尤其是这些年轻学生,你抢他几文钱,他觉得你侮辱他,转头就因为这几文钱跟你死磕,值吗?你们说值不值?” 这回小弟们终于不傻了:“不值,太不值了。” 他们再看隔壁桌书生,面露鄙夷,果然大哥说得对,这些人读书把脑子都读坏了。 “所以!咱拿了那小娃儿的钱,先去外城潇洒几日,过几日松快日子……”壮汉美滋滋地想着。 他们今日跑来凑热闹,就是想跟着报喜的人一起,混些赏钱。 可他们手里没吹拉弹唱的家伙什,也没那个本事,很难混到赏钱,大半天下来,几人加起来还没十文钱,兄弟几个一人一碗清汤面都不够,一会儿只能买几个炊饼分一分,再喝口凉水了。 好在运气不错,碰到个有钱小崽子,光那个小荷包里,碎银子铜板加起来,都有快一两银子了。 再加上三两,足够他们去外城顿顿吃肉喝酒的混上好些时日了。 老张头家的那个酱肉,哎呀香啊! 春香楼的小红,哎呀美啊! 还有…… “就是这!” “你们几个,在这里守着!” 噪杂声响起,客栈里的人纷纷探头往门口看。 客栈老板慌忙迎了上去:“官爷,官爷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一边说一边将一个荷包往领头的城卫手中塞。 他一眼认出这是兵马司的人,平日不过一两个城卫敲些铜钱喝酒,些许小钱保平安,大家都是默认了的,怎地忽然来了这么多人,似乎还有长官。 那卫士甩手推开他,义正言辞:“少弄这些鬼蜮伎俩!” 说完转过身,对着还穿了一身国子监监服的少年恭敬道:“小侯爷,您看……” 这可是他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家的公子。 “五郎,过来。” 景年撅着嘴走到他跟前,他被教训了一路,脑瓜嗡嗡的。 陈朔气笑了:“来给你撑腰还给我摆脸色,欠你的。” “谢谢阿朔哥哥……” 景年拖长了音调,目光一转,正跟呆坐的两桌人对上。 壮汉一群人看到景年从兵马司的人身后出来,已经吓瘫了。 怎么这样啊?!你家不是就一个当郎中的亲戚吗?怎么能动不动喊这么多兵马司的人过来,讲不讲道理啊! 他们这些街面上混的闲汉,要说最怕的,当然是兵马司的人,县官不如现管啊! 看见方才气势汹汹管他要钱,还要打人的一群恶人,被吓得瘫在那,景年忽然觉得心头大爽,被陈朔唠叨了一路也没那么郁闷了。 “就是他们?”陈朔问。 景年点头,朝着壮汉咧嘴一笑,眉眼弯弯,可爱至极,却让壮汉心头一寒,险些哭出来。 “陈阿兄,就是他们!” 李士杰终于跳出来,指着壮汉道:“他,他要踩年哥儿的脑袋!” 他看得真真的,差一点儿就踩到了。 陈朔面色一沉:“是吗?” 壮汉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去:“我没……没……” “没踩到。”景年实话实说:“是那位公子救了我。” 他指了指裴止,陈朔领他上前,先行一礼:“在下陈朔,敢问阁下尊名。” 裴止还一礼:“裴止。” 裴? 陈朔微微挑眉:“多谢裴兄,护我阿弟。” “好说。”裴止一拱手,姿态随意:“随手施为,不必言谢。” “要谢。” 陈朔侧首,景年上前,躬身行大礼:“陆景年谢裴阿兄救我。” 他这谢道得真心实意,要不是裴止,他就被人踩到脑袋了! 虽然用手臂护着了,那也好疼的。 裴止笑道:“不必,陆小郎以银钱相赎,在下还未言谢。” 说到这个…… 景年拉了拉陈朔衣袖:“阿朔哥哥……” “知道了。” 陈朔摸出一枚银锭,不知是四两还是五两,总之比三两多。 他随手抛至壮汉身前,冷声道:“我家阿弟答应的赎金,我来给。” “不、不要了……” 面前的银子像是有毒,壮汉瑟缩着往后退。 “不行。”景年大声道:“阿兄说,要言而有信,我答应了要给你拿钱的。” 壮汉险些哭出来,你没说你阿兄这么凶啊! “他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陈朔语调平平,没什么威胁的口气,壮汉却吓得爬过去,将银锭捡起来。 陈朔点点头,对领头的兵马司城卫吩咐:“看清楚了?带走吧,威逼抢劫,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那城卫连声应是。 薛忠宝小声说:“年哥儿,还有你的荷包。” “对!”景年拉住陈朔:“我还给了他一个荷包。” 陈朔脸一黑:“贴身的荷包也敢随便给人!” 他可晓得,小家伙儿身上的衣帽鞋袜,大都是他阿娘阿姐亲手做的。 壮汉一哆嗦,连忙把怀里的荷包掏出来:“在这,在这……” “才不是贴身的!”景年掀开衣襟,又摸出一个荷包:“看,这才是贴身的,那个是旁人送的。” 陈朔瞥了眼,笑了:“你这荷包上绣的是……是猪?” “是小鸭子!”景年大声反驳,虽然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像猪。 看热闹的裴止等人,忍不住也看了一眼,这是鸭子?这么肥的鸭子? 陈朔嘲讽:“品味独特。” 景年看他一眼,将荷包收起来,幽幽道:“我要告诉阿姐。” 陈朔:“……?” “这个荷包是阿姐送我的。”景年说:“她绣了好久,手都戳破了,谁说不好看,她要打人的。” 最后一句是假的啦,但是谁让阿朔哥哥训了他大半天。 陈朔:“……” “你说吧。”他冷冷一笑:“正好我也去跟你阿兄好好讲讲,你差点儿被人踩成傻子的事。” 第351章 景年和陈朔互相伤害了一番,并没有觉得快乐。 他看着城卫门带走了那几个壮汉,被陈朔领到裴止几个书生面前,再谢一遍,又邀诸人明日酒楼小聚,以表谢意。 几人纷纷拒绝了陈朔的邀请,态度坚决。 陈朔看出他们不愿意与他深交,也猜出缘由,无非是看他带来五城兵马司的人,刚那队率又称他“小侯爷”,知道他家中乃勋贵。 朝中清流与勋贵向来不太平,他听陆景堂跟他外公提过一嘴,说什么晋升渠道,政治立场,搞得人云里雾里的。 不过私下仔细琢磨琢磨,勋贵除了圣上恩荫,余下皆是战场上拼来的功绩。 清流们却是另一条路子,读书,科举,选官。 可能这就是陆景堂所说的晋升渠道不同吧。 他知道,有些勋贵子弟,爵位承袭于先祖,本身纨绔无能,欺行霸市,导致一些勋贵名声极差。 可他又不是那样的人,他家中有权势,未曾拿来欺压过无辜之人。 他现在享受到的富贵,是他阿爷阿爹从战场上拿血拿命拼来的。 陈朔其实是个极傲气的性子,原本这些人仗义出手,救了景年,他是诚心想与他们相交。 可书生们摆出一副抗拒姿态,陈朔的态度立刻也变得冷淡了。 景年察觉到陈朔态度转变,看看依旧面带笑容的书生,往陈朔身边靠了靠,轻声道:“我有钱,我请诸位阿兄们喝酒。” 被救的是他,欠人情的也是他,不能让陈朔替他受人家的冷脸。 书生们忍俊不禁,这么点儿一个小郎,竟要请他们喝酒。 陈朔额角青筋直跳:“你给我老实点儿,回头你阿兄晓得,有你好果子吃。” 景年轻轻叹了口气,小脸垮下来:“瞒不住的,阿兄迟早会知道,若是骗他,罪上加罪,会罚得更重。” 陈朔哭笑不得:“你倒是有经验。” 裴止看着一张俊俏小脸皱成一团的小郎,心中好笑。 之前还以为这位小侯爷是那小郎的兄长,听他们对话,倒似只是亲故。 陈朔……陈姓侯爷,他知晓的有那么两三家,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家的。 他这几年在外游学,未曾关注过朝中动态,今朝入京科考,也没联系过家里人,确有些疏忽了。 事情已经解决,两方相处得并不十分愉快,彼此都没有借此机会交往下去的想法,陈朔便带着景年告辞。 五城兵马司的人方才带走那几个闲汉,余下的人都被陈朔撵回去了,没有城卫堵门,客栈又恢复了人来人往。 景年一行往外走,几个书生有说有笑从外面进来——这也不奇怪,这间客栈离贡院比较近,房价也不算贵,里头住的一大半,都是前来应试的举子。 景年正闷着脑袋发愁,让他阿兄晓得今日之事,最起码半个月别想出来玩儿了。 前面有人过来,他往旁边侧行两步让开路,忽听头顶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五郎?” 景年下意识抬头,撞见一张眼熟的面孔。 他愣了一下,乖乖叫人:“岑阿兄。” “五郎,你怎在此处?”岑泛扫了一眼,见他身边有人陪着,稍稍放心。 景年说:“我跟朋友来看放榜报喜……” 他瞥见岑泛眉眼间的喜气,心头忽明:“岑阿兄,你中了是不是?!” 岑泛同行的友人抢先道:“第十一名。” 这是个很不错的名次了,按照这个名次,若是殿试也这般,二甲稳了,一甲也不是不能想,往年有会试三四十名的贡士中状元呢。 “恭喜岑阿兄。” 景年抱拳给岑泛道喜,他是真替岑泛高兴,那次他问阿兄,阿兄说岑泛能中,果不其然,他阿兄可真厉害。 岑泛还礼,认真道:“还要多谢子清兄寄回的书籍笔记,我等受益良多。” 他虽然在县学读书,也还是陆氏族学出来的,陆景堂寄回去的书籍,他一样可以阅读观看。 子清是陆景堂的字,他未至冠龄,按理说还没到取字的时候。 不过他入朝太早,当年文华殿唱名后,昭明帝得知状元郎尚未取字,亲给他取了子清二字。 景年如今不是三岁的小崽崽了,跟他阿兄还有先生、师兄们见多了市面,应付起这种场景,有模有样。 “岑阿兄不必客气。” 小郎君板着小脸装大人,还挺能唬人的,“阿兄说,当年他读书,多赖族中照顾,如今学有所得,理应回馈族亲。” 景年跟岑泛接触不多,实在不很熟,又说了些客套话,以陆景堂的名义邀他上门做客,然后便告辞了。 出了客栈上了马车,陈朔嘲讽:“你兄长倒是多。” 景年慢吞吞道:“他还真是我兄长。” 岑泛阿娘是陆氏女,硬要算的话,岑泛算是他出了五服的表兄。 陈朔:“……现在去哪儿?” 出了这种事,李士杰和薛忠宝也不敢看热闹了,跟景年说:“要不咱回家吧。” 让他们爹娘晓得,今天出了这样的事,一顿打是少不了的。 不过他们跟景年不一样,只要小伙伴彼此守密,他们爹娘比陆景堂好欺瞒多了,大部分时候是能糊弄过去的。 “我不回去。”景年打开车窗,看着外面悲伤地说:“今天回去,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了,我要多看看,看看外面……” 他猛地缩回头,合上了车窗。 “怎么了,看到什么了?”陈朔觉得他这幅被猫咬到鼻子的模样十分逗趣,伸手要去拉车窗。 景年一把按住他的手:“我看到六师兄了!” 陈朔动作一僵,低声吩咐车夫:“快些!” 景年的六师兄,陈朔外公的六弟子,如今的礼部侍郎,最是古板讲礼,不管是景年还是陈朔,在他面前,能挑出个无数不合礼数的地方,然后就得听他上课。 车夫扬鞭,马车跑过这条街,景年和陈朔才松了口气。 “还玩儿吗?”陈朔问。 景年忙不迭地摇头:“不玩了不玩了,回家,我要回家。” 外面太危险,还是回家待几天好了。 …… 云来客栈。 岑泛告别景年,目送他上了马车,同行的友人按捺不住激动,问:“你说的子清,是不是陆子清?” 岑泛刚要回话,有人扬声喊他名字。 “柏舟,你中了?”裴止那一行人里头,一高瘦书生扬声问道。 “宁之,柏舟中了第十一名!”岑泛的同伴回道。 岑泛一行人里头,只有他一个中了。 他们几个是一府的,一同来京赶考,平日也一处行动。 裴止等人是酒楼论文是相识的,恰好住同一客栈,平日也有交往。 “恭喜恭喜。” 岑泛是自己去看的榜,拱手回道:“同喜。” 徐宁之也榜上有名,位列第三十二名。 不过都比不得裴止,今科会元。 两方书生一通寒暄,有个叫张芳的书生问:“你们认识方才出去的勋贵子弟?” 他们在客栈里头,看见岑泛跟景年有说有笑,但离得远,隐约听见“恭喜”之类的话。 “什么勋贵?”岑泛懵道。 “就是方才出去的小郎。”另一个书生说:“长得极俊俏的那个。” “你说五郎?”岑泛哑然失笑:“他怎会是勋贵子弟。” “可是……” 裴止突然开口:“他那阿兄,才是勋贵子弟。” 其他人有些晕,阿兄是勋贵,阿弟能不是吗? 还真不是。 岑泛听裴止提到景年阿兄,以为他说的是陆景堂,忙道:“他阿兄也不是啊。” “对对。” 岑泛的同伴忙道:“陆子清怎么会是勋贵?” 他们折山府出了个三元及第,整个州府的学子都面上有光,将陆景堂视为他们折山府学子的领头人,各个都对他的经历耳熟能详。 “陆子清?” “哪个陆子清?” “这名字有些耳熟……” “方才那人不是姓陈吗?陈朔……” 裴止眉梢一挑:“三元及第陆子清?” 桌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三元及第啊! 如果说状元是一个读书人的梦想,三元及第就是终极梦想,做梦都不一定敢想的那种。 “方才那小郎……” 岑泛迟疑道:“有什么问题吗?” “他真是陆子清的阿弟?” “没听说陆子清有阿弟啊?” “你同他熟吗?人家为何要跟你说。”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岑泛点头道:“是,陆子清的幼弟,家中行五,平日我们叫他五郎。” 一个书生说:“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岑泛的同伴,与有荣焉:“柏舟可是跟陆子清一起读过书,同窗数年。” “真的?” “陆子清真那般才学出众吗?” “可能替我等引荐?” 岑泛早经历过数回这样的场面,早已习惯,不慌不忙,一一回道: “早年是曾在一处读书,家母娘家姓陆,在下少时曾附于陆家族学读书。” “陆子清才华横溢,实非我等能及。” “如今多年未见,不好贸然上门。” 张芳扼腕:“方才那小……陆五郎,说要让他阿兄宴请我等,我竟拒绝了!” 其他书生反应过来,也一个个叹气不已,十分后悔。 “谁晓得那位陈小侯爷的阿弟,竟会是陆子清的幼弟。” “说的也是,陆子清怎跟勋贵混在一处。” 裴止微微皱眉,有了这些线索,他已经捋清了。 “陈朔是宣威侯府的公子。” 他说:“听闻陆子清幼弟,拜林鸿方林大儒为师,乃林先生的关门弟子。” “那有怎样?跟陆子清有何关系?” 裴止懒得回这种蠢问题,徐宁之好脾气地解释:“林大儒独女,许给了宣威侯世子,陈小侯爷,乃林大儒外孙。” 所以人家小徒弟,喊先生的外孙一句“阿兄”,哪里有错? 第352章 景年预料的没错,陆景堂知晓那天发生的事情之后,他就被关了半个禁闭。 之所以说是半个,因为每隔两日还要去先生家读书,家里的骡车将他送去,晚间门再接回来,陆景堂还特意跟林先生说过,不能放他出去乱跑。 景年很郁闷,他哪有乱跑了,那天的事情是意外,意外! 陆景堂才不管是不是意外,他只看结果,结果就是放幼弟出去耍,差点儿把自己耍没了。 景年被在家关了几日,阿娘带着两个姐姐去堂伯家里,他也只能眼巴巴看着,可怜坏了。 好在陆景堂说话算话,之前说好带他出去踏春,几日后休沐,终于将景年放了出来。 景年拎着他的纸鸢,乖乖跟在兄姐身后,他今天要好好表现,争取早日结束禁闭。 今日踏青采春的不独景年兄妹几个,还有陆景堂的三五好友并他们的女眷家人,没有长辈,都是年轻的郎君女娘,基本上就是他们自家姐妹。 大雍男女大防不如前朝那般苛刻,如他们这般,相熟的青年男女外出同游尚算常见。 尤其是在京城,风气开阔,三公主自组了一个女子蹴鞠队,身边还有女子护卫队,陆蓉歆羨万分,视其为偶像。 之前景年和两个姐姐,也参加过类似的活动,跟兄长同僚、好友家的女眷并不陌生,甚至陆萍还颇有几个聊得来的小姐妹。 景年被关在家中憋了几日,乍一出来,顿觉神清气爽,浑身舒坦。 其实他偶尔犯懒赖在家中不愿出门,待个十天半月也是有的,但自己待在家中不愿外出,和被关着不能出去,完全是两种感觉好伐。 今日天高云阔,微风徐徐,正适合放纸鸢。 景年的纸鸢是他在阿爹和兄姐的帮助下,自己做的。 纸鸢的骨架是阿爹给他扎的,蒙面的灯花纸是阿兄给他买的,灯花纸柔韧,阿兄给他勾了轮廓,阿姐帮他剪好。 他也试过自己动手,只是骨架做得不好,失了平衡,纸鸢飞不起来。 景年自己画了图案,每每踏春放纸鸢,总能看到许多飞燕图案,今年景年坚持不要飞燕,做了个小金鱼的纸鸢。 琴棋书画景年都有在学,只是年龄小,学的时间门短,也没显露出如读书般出色的天赋,在这些方面表现平平。 不过好歹学过,画一个金鱼纸面还是没问题的,顶多就是画得不那么精细。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的纸鸢是要上天的,离那么远,别人又看不清楚。 今天天气实在好,景年的纸鸢轻轻松松便上了天,乐得景年牵着线奔来跑去,没个消停。 陆蓉帮他举纸鸢,待景年的纸鸢上天后,她提着自己的纸鸢,等景年回来。 纸鸢想放起来,非得人牵着猛跑一气,来踏春的小女娘们即便想玩儿一玩儿,除非年纪特别小,否则不好拖着长裙这般跑的。 最好是家里兄弟或者丫鬟,先将纸鸢放起来,她们牵着线,控着风筝,偶尔慢跑两步不打紧,姿态好看,也能感受一下放纸鸢的快活。 “陆阿妹,我来帮你放吧。”陆景堂一友人走近,温声道。 “多谢张公子。”陆蓉连一句“阿兄”都不愿意叫,往后退了两步,毫不犹豫拒绝了:“五郎最喜放纸鸢,我等他回来。” 景年远远看见,牵着纸鸢跑回来,把他手里的线塞进陆蓉手里:“阿姐,你给我牵着,我把你的燕子给你放起来。” 男子摸了摸鼻子,讪讪离去。 景年很快将陆蓉的燕子纸鸢也放了起来,然后一鼓作气,又把陆萍的纸鸢也放上天,再把线轴给她们,让她们牵着玩儿。 陆蓉陆萍平日乐趣有限,放个纸鸢,可比景年高兴多了。 景年放了一会儿跑累了,将他的线轴也给了陆蓉,让她一并拿着。 陆景堂见他扯着衣领扇风,将他手拉下来:“当心灌了冷风着凉生病。” 他捏着帕子给幼弟擦了擦额上的汗,将水囊递给他:“喝口水。” 同行的人都玩开了,景年仰头灌了一气,解了干渴,一抹嘴,黑亮的眼珠转悠两圈,压低声音问:“阿兄,你是不是想给阿姐说亲啊?” 陆景堂动作一顿:“很明显?” 此次同行的不光有他关系好的同僚朋友,还邀请了一些青年才俊,他考察过觉得适合做妹夫的。 景年猜中了,得意得眉飞色舞:“我猜的!” 他借着陆景堂身体遮挡,偷偷指了几个人:“他、他,还有他,都在偷偷看阿姐,还跟阿姐搭话呢。” 陆景堂挑人,自然经过仔细考量,这些人不求家中有多显贵,他有梦中经历,自负不会让家人过苦日子。 梦里几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年身居高位手握重权,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此生家人俱在,陆景堂只想一步一步,踏实往前走,护全家安宁。 他选出来的这些人,都是人品好性格佳的郎君,只求阿妹婚后,能过得好。 “阿兄,为什么这么着急,不是说待阿姐十八再出嫁吗?”景年小声问。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崽崽了,长大了的郎君要娶妻,长大了的小女娘也要嫁人,大姐姐嫁人的时候,他太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大姐姐不见了。 如今大姐姐和离在家,景年偷听见阿娘跟大姐姐谈话,大姐姐说她不愿再嫁,只担心影响阿妹婚事。 他听得一知半解,似乎是说长姐未嫁,妹妹不好谈婚论嫁? 可他长姐,明明已经嫁过了。 但是看阿兄替阿姐张罗相亲,应当是不影响的。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着急,景年还想着,再过几年,他就长大了,阿姐出嫁,他可以背她出门。 陆景堂说:“婚姻大事,要筹备的事多了去了,难不成等阿蓉满十八,我去抓个郎君回来,现与她成亲?” 景年不吭声了,阿兄这个口气,肯定是心里烦得很,这时候扰他,可没好果子吃。 他盘腿坐在陆景堂身侧,揪了根草在指间门来回绕。 长大了也不见得都是好事,小时候他以为,阿爹和阿娘,一直都是亲人,后来才晓得,他们也是成人后相识,然后成亲,结为夫妻,成为一家人,生下他们兄弟姐妹。 景年有时候会听阿娘打趣,说他这般爱撒娇,以后如何追求小女娘,难不成要跟夫人撒娇? 阿姐说没关系,年哥儿长得俊,小女娘看了会喜欢,靠脸就能将人哄回家。 那会儿景年还得意呢,觉得阿姐在夸他,现在想想,分明是在讽他。 景年撑着下巴,看着那些不熟悉的郎君走到他阿姐身边,他阿姐脸上的笑都是僵硬的,说不了两句就分开了。 他将自己代入进去,顿时觉得浑身难受,如何都想象不出,怎么接纳一个陌生人成为自己的家人,像他阿爹阿娘一般,日日相处,夜夜相伴,光想一想就头皮发麻了。 “阿兄……” 景年突然开口:“你会娶妻吗?” 陆景堂一愣:“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景年苦着小脸:“我不想成婚。” 小小年纪,还梳着童髻,就想着成婚了! 陆景堂心里觉得好笑,但面上并未露出嘲笑质疑的神色,只问:“为何?” 景年把原因说了,陆景堂想了想,说:“方才不是问我为何这时候要给阿蓉寻合适的对象吗?因为不想她嫁给一个陌生人。” 他想,尽他所能,让阿妹同那些郎君接触一番,如果彼此有意,可以先订婚。 成了未婚夫妻,便可培养感情,互相磨合,也省得婚后才发现彼此不合,终成怨侣。 “这世间门大部分男女,皆是盲婚哑嫁。” 陆景堂徐徐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唯独不会过问成婚的二人愿意与否。” 他梦中曾有一妻,是府学先生家的女儿,因先生看重他,便将女儿许配给了他。 他与那位女娘婚前并未见过面,婚后相敬如宾,也只是相敬如宾。 后来陆景贤想让他丢脸,挖出他妻子的闺阁往事,竟早与她表兄私定终身。 只是她阿爹瞧不上不会读书,拿了家中银子做生意“自甘堕落”的外甥,硬是拆散了两人,将女儿许给了他。 陆景堂得知消息的时候,并没有觉得难过,他见过所谓生死相托的爱侣,但自己却没有体验过,也不太能理解那种感情。 他问她,要不要和离,他可以写放妻书。 她拒绝了,她求他救她一命,说如果回家去,定会被父亲逼死。 夫妻一场,陆景堂答应了她的恳求,两人便那么冷冷淡淡的过了下去。 她给他生了两个孩子,可能是因为郁积于心,早早离世。 梦中的一场婚姻,于陆景堂而言并不美好,也无可以言说的地方。 现实中,他一路连中,未曾在府学读过书,自然也就没有梦中相识的契机,陆景堂也不打算再经历一回那般的婚姻。 他自己的婚事如何,尚未想好,不过他是男子,这世道,对男子总归宽容许多,稍晚几年,甚至不再成婚娶妻,都是可以解决的问题。 但女子不同,世道对女子苛刻,他家中有姐妹,只能替她们多做打算。 景年重重叹了口气,愁得小脸皱成一团:“那阿姐怎么办?” 陆景堂平静道:“慢慢寻吧,总能寻到合她心意的人。” 只要他站得够高,就能撑着多给家人一些时间门。 景年懂了,就是在成婚前,先培养感情,这样就不是跟陌生人成婚了。 这么一算,阿姐都晚了!她要是十八出嫁,只有三年时间门了!万一……万一中途觉得不合适,还得换。 景年推己及人,突生忧虑:“阿兄,我都八岁了……” 陆景堂:“嗯?” 景年皱巴着小脸:“你是不是该给我寻个未婚妻了……” 第353章 如果再给景年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说出“让阿兄帮他早点找个未婚妻订婚”这种话。 那天踏青回家之后,晚间,阿娘突然将他叫到屋中,拉着他的手,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又让他回去了。 景年一头雾水,睡了一觉,把这事忘了。 然而隔天上午,阿娘就说带他去堂伯家做客。 景年觉得奇怪,阿娘前不久才带着大姐姐和阿姐去过一回,怎地又要去。 不过比起在家关禁闭,当然是愿意出门逛一逛,他在堂伯家还挺自在的,他书读得好,堂伯很喜欢他,堂伯母比他阿娘还纵着他。 这次去,景年本以为跟往常一样,在堂伯家里吃吃喝喝,跟比他年岁还大的侄子们玩一会儿。 如果堂伯在家,会考校他一番,然后等他阿娘阿姐们跟堂伯母、堂嫂堂姐妹们聊完天,就一起回家了。 可是这回,阿娘没放他跟大侄子们出去玩儿,反而让一堂嫂抱来了她家小妞妞。 “年哥儿,你照看一下小六娘。”陆杨氏吩咐道。 景年抱着堂嫂递过来的软绵绵一团,陷入茫然,他、他今日过来,原来是帮着带孩子的吗? 可是,他也还是个孩子啊,以往每回过来,跟侄子们去耍,堂伯母堂嫂们,都是让侄子照看他的。 景年一直都是家中最小的,哪带过孩子,抱着一个小娃娃手足无措。 堂伯母陆王氏看着不忍心,想跟陆杨氏说两句,陆杨氏说:“是一郎让的。” 陆王氏便不说话了,她家郎君陆文敬,如今五十余岁了,还只是个从五品的郎中,基本上断了再往上升的念头,只盼安安稳稳在这个位置上干到告老,留一份体面还乡。 几个孩子也不争气,她的两个儿子,老大六岁开蒙,丈夫亲自领着读书,十九中秀才,隔年过乡试,虽然名次靠后,但一十岁的举人,很了不得了。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年年考,年年不中,考到三十多岁,心气儿都消磨没了。 老一更气人,打小不爱读书,如今连个秀才都没考上。 嫡子指望不上,陆文敬将心思放在庶子身上,若是庶子能成才也可。 因为自己生的儿子不争气,陆王氏反对都没底气,总不能等着老爷致仕,一家彻底败落下去吧。 她倒是憋着口气看丈夫培养庶子,可两个庶子也不行,努力是努力,天资不足,如今也不过是两个秀才。 但今年不一样啊,她大儿子,在三元及第的侄子的辅导下,今科会试终于中了! 虽然名次倒数,但能中已经比什么都强了。 陆王氏不知道私下夸过陆景堂多少回,说不愧是三元及第,自带文气,随便给她大郎沾一点儿,这便让人中了。 一家子不晓得多感激陆景堂,之前邀陆杨氏上门,也是想感谢一番,只是当时尚未放榜。 他们家是打算殿试之后,正式的设宴招待景年一家,这两回只能算亲戚间的正常走动。 况且,即便陆大郎过了会试,殿试后再选官,以他的年纪和殿试成绩,发展前途有限。 不像陆景堂,如今不过十八,即将外放做官,不出意外品级肯定是要升一升的,要不了几年就跟陆文敬同级了,肉眼可见的前途光明。 往后许多年,陆景堂就是陆氏一族的主心骨。 所以,别说他只是让景年照看一下小侄女,就是把几个侄子都拎回去让景年管教,陆文敬一家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于是一大家子人都在,包括小六娘的阿娘,谁都没管,就让景年照看她。 小妞妞倒是不难带,她比几个兄长乖多了。 但是这么点儿大的小娃娃,见的人少,胆怯害羞,小女娘也不像小郎那般皮实,哼哼唧唧要哭。 景年拿果子点心哄她,勉强哄住了。 过一会儿,小妞妞想上厕所,不敢跟他说,憋着憋着又哭起来。 景年头大无比,好不容易把小妞妞还给她阿娘,陆杨氏又让他去陪未出阁的堂姐还有年岁大一点儿的侄女儿玩儿。 她们倒是不用景年哄,甚至还要哄着他,但是十多岁的女娘,大都快要出阁,家里还有客,一个个收着性子,陪着景年呆坐,尬聊。 景年看着她们做女红,聊胭脂水粉,两眼透着茫然,脑中一片混乱。 好不容易熬到回家,景年堵在门口等阿兄回来。 陆景堂一回来,他便拉着他问,为何要让阿娘安排他照看小妞妞,陪堂姐、侄女儿们干坐。 陆景堂脚步不停,淡然道:“不是你说想要个未婚妻?先让你体验一下,如何跟小女娘相处。” “可是……可是我跟大姐姐和阿姐,不是这样的!”景年不服气道。 “阿姐和阿蓉原本就是你的家人,能一样吗?” 景年呆住了,陆景堂继续道:“小六娘她们也是你相熟的人,过几日,再让阿娘带你见几个不熟的小女娘。” 小东西,多大点儿年岁就想女娘了! 不好好治治,还以为他这个当阿兄的不替他打算。 想到今日经历,景年打了个寒噤:“阿兄我错了,我不要订婚了,我不要未婚妻了!” 景年抓着陆景堂的衣袖,差点儿哭出来。 陆景堂斜睇他一眼:“确定?不反悔?” “嗯嗯。”景年用力点头,“不反悔!” 陆景堂颔首:“那算了。” 景年长舒口气,觉得自己逃过一劫。 他追在陆景堂身后,委屈巴巴开始讲述自己今日经历,小女娘一点儿都不好玩儿! “……小六娘,就知道哭哭哭,给她东西吃,她就不哭了,吃完又哭,小哭包。” 说着说着,发现陆景堂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景年迟疑着问:“阿兄,怎么了?” 陆景堂翘起嘴角:“我还以为你在说你自己。” 景年小脸瞬间红了个透,气得跳脚:“才没有!我才不是小哭包!” …… 受了番刺激,景年不觉得在家关禁闭难受了。 他老实在家待了几日,每天从阿兄阿姐口中,能听到不少消息。 殿试那日,陆景堂解了他的禁闭,还包了临街酒楼三楼的雅间,带他们出去看状元游街。 这是景年和爹娘阿姐的愿望,三年前,陆景堂骑马戴花,打马游街的时候,他们还在陆家村老家,未曾看到那番盛景,实在是心中一大遗憾。 今日趁此机会,看看别的状元游街盛况,代入一下陆景堂,也算圆了个梦。 他们一家人早早过来,点了几样茶水点心,等着游街的队伍过来。 近晌午的时候,敲锣打鼓喧嚣声由远及近,景年趴在窗前,探着半个身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 陆萍和陆蓉站在他两旁,抓着他手臂,担心他一不留神翻出去。 从听到声音,到看见人过来,足足等了将近一刻钟。 远远看见打头骑着高头大马,戴着红花的男子,景年突觉有点儿失望。 “这个状元郎……好老啊……”陆蓉感叹道。 其实也不是特别老,状元郎大约三十多岁,下巴上蓄了美须,但在才十多岁的陆蓉看来,这个年纪已经很老了。 她阿兄可是十五六岁就中了状元! 状元郎春风得意,笑容满面,景年等人却只瞧见了状元游街的热闹,对这个“年纪太大”的状元郎失去兴趣。 榜眼比状元郎年轻一些,但也没年轻到哪儿去,虽然相貌端正,也只是端正了。 “探花郎很年轻呢。”陆萍轻声同阿妹讲。 景年认真看了几眼,忽然扭头:“阿兄,那个探花郎,我认识。” “嗯?”陆景堂上前几步,俯首下看。 原本今日殿试唱名,他应该在场的。 不过之前昭明帝出今次殿试试题,问过陆景堂的意见。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但也不少,与陆景堂而言,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他称得上是天子近臣,颇受器重,可年纪实在不大,许多古板老臣瞧他不起。 陆景堂不知道最终圣上所出的题跟他的建议有无关系,但他目前的情况,不适宜与今科进士牵扯过深。 横竖马上要出京,该避的时候避一避就是了。 于是今日他提前请了假回来,也没探听殿试名次。 “裴止?”陆景堂一眼瞧见了那个面带笑容的俊俏郎君,在年纪略大的状元郎和相貌平平的榜眼的衬托下,端得是风流倜傥。 他虽然不清楚名次,但今科贡生第一名,还是有印象的。 景年扒着窗户,嘟嘟囔囔:“那天就是他救了我,不过阿朔哥哥带我去道谢,要请他们喝酒,他们不乐意……岑阿兄!” 景年声调突然拔高,拉着爹娘兄姐高兴道:“快看,是岑阿兄!” 陆文元和陆杨氏都见过岑泛,很乐意见到认识的人出现在这种场合里,当即追问:“哪儿呢?” 景年给他们指:“那儿,那个马后面……” 一甲的三人骑着马,余下一三甲就是跟在后头走了,岑泛恰好在裴止后面。 陆景堂看了眼位置:“不错,传胪。” 景年问:“阿兄,传胪是什么?” 陆景堂解释道:“一甲第一名。” 岑泛会试的时候,排名是十多名,殿试却考了第四,名次是前进了。 在梦里,岑泛确是中了进士,但不是今科,而是下一科,与陆景贤同届。 因为是族学同窗,还是远方表兄弟,又同是县学里学业最出众的学子,岑泛与陆景贤关系极好,差一点儿让陆芷嫁给了他。 后来不知道为何没成,但并未影响他们关系,后一同赴京赶考,陆景贤为探花,岑泛在一甲三十多名。 第354章 那日状元游街之后,隔日景年一家就收到陆文敬家的邀约,要去他家赴宴。 陆家大郎这次殿试,得了三甲第二十四名,跟陆景堂当然没法比,但他以及他家里人,已经十分开心满足了。 这么些年考下来,耗尽了一家人的希望,能中已经是极好的事情了,名次反而不那么看重。 届时家里想法子给陆大郎选个官,无论大小,好歹也是个官身。 随后岑泛与几个今科进士一同上门拜访,其中竟还有裴止和他的几个友人。 陆景堂将景年叫来,给兄长们端茶倒水,听他们交谈。 又被陆景堂领着,跟裴止等人道一回谢。 这些人都比陆景堂年纪大,但在他面前,却只能算末学后进,便是颇有几分桀骜的裴止,在同陆景堂交流过后,也变得谦逊了。 他这样的人,虽然骄傲,却并不傲慢,对于比自己强的人,自然而然会生出敬佩。 年轻的郎君们小聚一场,送走客人,景年见陆景堂单手支颐,似乎若有所思。 景年找厨房要了杯蜂蜜水端来,递给陆景堂:“阿兄,你喝醉了吗?” 读书人聚会,要么喝茶,要么喝酒,今日是个闲散场合,聊得兴起,喝两口小酒再正常不过。 景年身边许多长辈都好酒,包括他阿爹和先生,他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偷偷尝过。 呸,又苦又涩,难喝死了,一点儿没有长辈们所说的酒香。 要景年说,没有酒酿醪糟十分之一好喝,偏他们喜欢。 陆景堂不嗜酒,但也能喝,遇到今日这种场合,不会强行拒绝扫众人的兴,陪着喝了几杯。 他喝酒不上脸,景年看不出来他醉没醉。 “没醉。”陆景堂将幼弟端来的蜂蜜水一饮而尽,觉得舒服许多。 他摩挲着杯壁,沉吟道:“年哥儿,你觉得岑泛如何?” “嗯?”景年歪了歪脑袋:“岑阿兄吗?他很好呀。” 他接触的少,只有数面之缘,就觉得脾气挺好的,那么多人他能考第四名,人也很聪明勤奋了。 陆景堂微微点头,别看五郎年纪小,看人还挺准,可能是大部分人在小孩子面前不愿意伪装吧,而他家五郎,又是个格外灵秀聪慧的孩子,能够分辨好坏。 “阿兄,你问这个做什么?”景年疑惑反问,岑阿兄是兄长的朋友,怎么要问他呢? 陆景堂想,他的计划或许要景年配合,便没有瞒他:“你觉得他和蓉娘……” 后面的话陆景堂没有言尽,但景年已经明白了。 他阿兄想撮合阿姐和岑阿兄! “如何?”陆景堂问。 其实一开始他没有考虑过岑泛,主要是梦里,岑泛跟陆芷有过一番纠葛,差一点儿,真的是差一点儿,亲都定了,最后没成。 在那场梦里,早些年他一直被陆景贤压着,读书的时候因为要兼顾家中,每日来去匆匆孑然一身,族学里几乎没两个说得上话的友人。 陆景贤却不同,他没有像这一世一样,被扒下伪善的面皮,他在学堂是品学兼优的学子,同窗好友众多,其中便有岑泛。 尤其是在他们两个一路考上去,将其他同窗远远甩开后,关系更是相交莫逆。 也正是因此,陆景贤看中岑泛前途,在陆芷十四五岁的时候,给她和岑泛定下婚约,约好待陆芷及笄之后,选一良辰吉日完婚。 然而陆芷及笄后,岑家和陆家正在筹备婚礼,岑泛的阿娘意外过世,他要为母亲守孝三年,不光耽误了来年的考试,婚也不能成了。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两年后,两家和平取消婚约,陆芷嫁给了府城豪商张家的三公子。 因为她等了岑泛两年,岑泛不但没有怨怪,反而满怀愧疚,耽误了人家小女娘的花期。 他待陆景贤,也如自家亲兄弟一般,后两人一同中试,入朝为官,替陆景贤做了不少事。 直到后来因为一些事,岑泛大约察觉到什么,与陆景贤渐行渐远,逐渐分道扬镳。 但是在现实中,岑泛早早与陆景贤决裂,成了他的好友。 三年前他携家眷离开家乡,跟岑泛联系渐少,但一直没彻底断绝联络。 家乡那边的事,也一直有关注,这次更是特意打听了一番。 上一年陆景贤乡试未过,如今还在县学读书。 他好歹是个少年秀才,比他阿爹强多了,家里没有断绝希望,便一直供着他读书。 但是毕竟不如梦里有大房二房支应着,这些年陆满仓和陆刘氏年纪大了,干不了活,地里的活只靠陆田氏和陆芷可做不来,地就荒废了。 租给别人种,那点儿租子又不够供陆景贤读书。 其实有陆景堂珠玉在前,族里是愿意给陆景贤一些支持的,但陆景堂不乐意让他沾自己的好处,从一开始,不管是对族长,还是陆文敬,都表现出了和三房的不睦,将他们的矛盾明明白白的摆在面上。 他和陆景贤比,族长和陆文敬当然清楚应该站哪一边。 于是陆景贤只能卖地,他那一房六亩地,卖出去两亩,得银十几两,俭省着用,勉强够他读两年书。 可惜这回没考上,还得再考,家里若是没余钱,还得再卖一回。 陆景贤比陆景堂大一岁,如今已是快加冠的年纪,没有娶妻,只因为心中有更大的野望。 陆芷和陆景贤是双生子,乡下这个年纪的女娘,没嫁人没说亲的极少。 这一世她跟岑泛就毫无关系了,岑泛和陆景贤虽然同在县学读书,以前还是族学同窗,但他这个人自有他的固执之处,认定了什么很难改。 觉着陆景贤品行不好,便坚持不跟他来往,自然也不可能和陆芷有什么联系。 因此陆芷早在他们离乡后不久,便嫁了出去,二房替他们带了一份礼。 至于嫁的哪家……说来可笑且荒唐。 当年陆文达为了钱,将侄女许给了韩家的傻儿子,陆景堂得势后退了韩家的聘礼,给陆萍讨了一份和离书,将阿姐接回。 陆萍走了,陆芷反而又嫁了进去。 她一个小女娘,父死从兄,自然是陆景贤做主,让她嫁给了韩家的傻儿子。 父子俩个,一个拿侄女换钱,一个拿妹子换钱,只能说一脉相承,也分不清到底哪个心更狠。 话说回来,还有一处蹊跷。 梦里,岑泛是下一次才中的进士,因为他阿娘死了,连乡试都没考成,更别说会试。 可现实中,岑泛阿娘如今还活得好好的。 他主动改变了许多人和事,但这件事着实与他无关,他不清楚梦里岑泛阿娘的死因,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实中为什么她活了下来。 不过这不重要,陆景堂这段时日,一直在发愁妹妹的婚事。 就跟他和景年说的那样,希望能给陆蓉一些与人接触的时间。 可他不久之后就要外任,去什么地方还不好说,京城广大,才俊终归要多一些。 将岑泛纳入考虑范围是今日突发奇想,越思考越觉得不错,这才跟景年提了一嘴,想听听他的想法。 景年……景年确实有点儿想法。 他抓了抓脑袋,鼓着脸颊:“可是阿姐跟岑阿兄,会处得来吗?” 他阿姐好动,性子急,岑泛是那种非常标准的文人性子,斯文守礼。 景年嘀咕道:“感觉岑阿兄和大姐姐性子更合……” 陆景堂默然,他当然考虑过陆萍的未来。 陆萍性子软,虽是长女,却不如陆蓉能顶事,受了苦难也只是咬牙硬捱。 他毕竟是弟弟,有些话不好直接问,便借阿娘的口,旁敲侧击。 陆萍说她听他的,陆景堂让她嫁给谁,她就嫁给谁。 可陆景堂觉得,阿姐其实并不愿意再成婚,只是女子一直不嫁人,少不了风言风语,她总担心会影响弟弟妹妹们的婚事。 因此他不敢提这件事,担心陆萍会有心理负担。 “岑泛不合适。”陆景堂说。 景年仰头:“为什么?” 陆景堂说:“他是家中独子。” 岑泛有姐妹,但家中男丁独他一个,妻子注定要侍奉公婆。 陆萍太能忍,岑泛性子憨直,如果陆萍受了什么委屈,他可能都发现不了。 景年捧着小脸,叹了口气:“要是我能娶阿姐就好了。” 那样他不用哄小女娘,阿姐也不用受委屈。 陆景堂:“……” 他哭笑不得:“瞎说什么?!” 这小脑袋瓜,一天天转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这种事急不来,尤其是他们是女方家属,陆景堂只跟景年提了一嘴,连阿娘都没说。 他原本打算细细筹谋,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两人接触一番,即便不成也没什么影响。 然而计划不如变化,今科进士馆选后不久,陆景堂受诏入宫。 景年只觉得他阿兄进宫一趟,好像多了什么心事,没隔几日,陆景堂就告诉了他们缘由。 “圣上要让我外放云南。”陆景堂说。 在这之前,陆景堂已经提前琢磨过,此次外放,要么去一富庶康平之地,平平稳稳刷几年年资,长些阅历。 要么去一苦寒之地,受些磨难,做一番功绩。 如果皇上要用他,十有八九是后者,如果觉得他年纪太轻,想磨一磨他性子,更大可能是前者。 陆景堂自己是更偏向于后者,他梦中一番经历,可不是让他拿来熬时间的,为官者,总要做些实事。 至于官职,他如今是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不出意外,外放大概会是州府通判之类的六品或者从五品官职。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猜中了一半,昭明帝确实给了两个选择,也确实有一富庶之地,但另一地,却是不苦寒可也无人愿去的云南府。 第355章 “云南?”陆文元迷茫道:“云南在哪儿?” 景年扬声:“我知道!” 家人们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景年急急道:“先生跟我讲过,是岭南之地,先生还说,那里多毒蛇虫蚁,疫病横发,不是好去处。” 他担心地看着陆景堂:“阿兄,一定要去那里吗?” 疫病他没见过,但是毒蛇什么的,一听就很可怕。 陆家众人皆因景年的话面露忧色,陆景堂安抚地笑了笑:“没年哥儿说得那般严重,云南府由朝廷经营多年,乃岭南重地,并不似岭南余地之荒僻。” 不过危险当然是有的,前朝此地曾有一小国,国民多为异族,后降于大雍,免于兵戈。 但当地异族已成大势,府衙受制,政令难通,为一大患。 昭明帝将此地作为备选,让陆景堂抉择,如果不是想弄死他,就是有心培养,以担重任了。 不说他并未获罪与帝,即便哪里惹了皇上不顺心,想弄死他,也不用如此迂回,所以是真的蒙受皇恩,想让他经一番磨砺,斩获一份功绩。 原本陆景堂是打算将家人一起带去任上,大雍朝官员三年一大考,此去最少三年。 他若是走了,阿爹阿娘难以主事,姐妹无法出面,五郎年纪尚幼,如何也放心不下。 便是去一苦寒之地,也无甚可忧,陆家人是苦过来的,如今被家人师长娇惯的景年,幼时也曾吃过许多苦头。 况且,再荒凉的地方,也是大雍治下,只要还能用银子,还能买到东西,就苦不到哪里去。 他盘算好了一切,只是没想到,圣上一句话将他发至云南。 说是给他两个选择,可他如今不过十八,又是三元及第,这般境遇,若是只贪图安逸,失了锐气,恐怕会就此失去圣心。 所以,陆景堂实际上只有一个选择。 但他不能带家人一起去云南,哪怕没有梦中经历,陆景堂也晓得岭南之地情况有多复杂。 不是生活条件差,而是生存环境。 皇上让他去云南府,定不是只为了刷几年资历,想做些实事,势必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 他自己陷入其中不可怕,怕的是家人被牵连,他做事反而会束手束脚。 这些话不能都跟家人讲,他们要担心的。 但是也不能一点儿都不说,毕竟临时改了计划,他孤身南行,要安置好家人们。 陆景堂斟酌着说完情况,陆文元和陆杨氏一时间没有说话,景年抓着他的手,大眼睛湿漉漉的:“阿兄,是不是很危险?” 如果不危险,阿兄一定会带着他们一起的。 陆景堂摸摸他软白的小脸,温声道:“年哥儿不是说,永远相信阿兄吗?” “我信的!”景年抽了抽鼻子,小声说:“我、我就是害怕……” 他怕阿兄有危险。 陆杨氏叹了口气,这当官也有当官的难处。 她和陆文元对视一眼,多年夫妻,也算默契。 陆文元闷声道:“你觉得如何安排好,就如何安排,我和你阿娘都听你的。” 陆景堂开口之前,已经仔细斟酌过,陆文元即如此言说,他便也直说了:“此处居住的房屋,我已经买下,在年哥儿名下……” 他扫视一圈,爹娘俱都认真听他讲话,姐妹倚靠一处,眼含忧虑,幼弟靠在他腿边,瘪着小嘴,眼圈微微泛红。 大家都清楚,他们即将面临一场分别。 “爹娘若是留在京中,自可继续住在此处,只是往后行事需谨慎。” 陆景堂犹豫片刻,声音压低:“若是家中有事,堂伯可帮衬一二,也可托林先生拿主意,若二者意见相悖……” 他微微停顿,继续道:“听林先生的。” 陆文元和陆杨氏诧异地看他一眼,按理说陆文敬是血亲,同宗同族,更值得信任。 可既然二郎这般嘱咐,定是有缘由,两人默默点头。 “阿姐……” “二郎不用操心我。”陆萍轻声细语道:“我会照顾好爹娘身体,二郎不必忧心。” 陆蓉连忙表态:“还有我,我也是,阿兄,我以后不闹腾了。” “你还知道平日自己闹腾。”陆景堂斜她一眼,话锋一转:“闹就闹吧,我不在家,若是有人欺你们,倒也不必一味忍耐。” 景年仰着小脸,认真道:“阿兄,先生说,等我再长大一点儿,就让人教我骑射,我会好好学,保护阿爹阿娘,还有姐姐们。” “你要好好读书。” 陆景堂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幼弟,“听先生的话。” 景年用力点头,再开口时,小奶音已经染上哭腔:“我好好读书,阿兄你要早点儿回来。” 陆景堂心口泛酸,故作不悦:“我还没走,等圣上下诏,交接公务,最起码得月余,等我走了你再哭。” 景年:“……” 眼泪一下子被憋了回去。 其实陆景堂计划中,除了留在京城,爹娘也可以选择回乡暂住。 以他现在的功名身份,爹娘回乡,那叫衣锦还乡,风光得很。 只是景年必须得留京读书,届时留他一人,家里哪个舍得。 于是计划便如此暂定,正式公函虽还未下,消息稍微灵通一点儿的,已经知道陆景堂将要外任,只是不清楚具体去何处。 陆杨氏带着两个女儿开始给陆景堂收拾行李,景年担心兄长,再去上课时,心思沉沉,林鸿方问及,景年便跟他打听云南府种种。 “你阿兄要去云南府?”林鸿方瞬间猜到缘由。 景年忧心忡忡:“先生,您之前跟我讲过,说岭南之地凶险……” “云南府没那么凶。”林鸿方说:“那里气候极好,四季如春,鲜花蔬果众多。” “只有这些好处?”景年可不是好糊弄的崽崽了。 林鸿方说:“蛇鼠虫蚁多也是真的,南方皆如此,为师曾在南方,见到过小狸奴那般大的老鼠。” 景年听得目瞪口呆,这么大的老鼠,是猫抓老鼠,还是老鼠抓猫啊? 当日上完课,景年抱回去几本书,皆是关于岭南、云南等地风物。 陈朔不知从哪听说的消息,拿了几罐药粉来给他,是他特意找人买的驱虫的药。 景年感激不已,虽然阿朔哥哥大部分时候很幼稚,但有时候还是很靠谱的。 陈朔将药给他,眸光不安稳:“今日只你一人在家?” “阿爹去城外了,阿娘和阿姐出门了。”景年翻看着药瓶,头也未抬的说。 阿爹想将地里的作物卖出去,筹一些钱给他阿兄。 陆文元知道自家长子有本事,定比他这个当爹的手头宽裕,但儿子远行,不管多少,他给的盘缠是他的心意。 陈朔问:“你阿兄外放,你们留京吗?” “嗯。”景年闷闷道:“阿兄不带我们。” 陈朔悄无声息松了口气,安慰道:“不带你们是为你们好,你要是跟去,指不定被大老鼠啃了。” “怎么会?!”景年不服气:“我、我比狸奴大吧!” 他反应过来:“先生也跟你讲过比狸奴还大的老鼠?” 陈朔幽幽道:“有没有可能,是我跟外公一起看见的。” 景年:“……哦。” “反正你阿兄不让你们去,是为你们好。” 陈朔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中安稳,语气也放松了:“你放心,就算你阿兄走了,还有我呢,我会照看你们的。” 要是搁以往,景年说不得就得跟他辩两句,可他阿兄马上要走了,说不得以后就有求到他的地方。 识时务者为俊杰,该低头就得低头,景年乖乖道谢。 陈朔心中得意,总算把这小东西压服了,还想多说两句,忽听外院有喧哗声。 “好像是我阿娘她们回来了。”景年说着往外跑。 陈朔脸上不由带了笑,也跟着大步往外走。 出去一看,确实是陆杨氏带着两个女儿回来了,不过不光是她们,还有外客。 陆蓉满脸兴奋地冲景年招手:“年哥儿快来,这是阿兄的客人,你先帮阿兄招待。” 都是认识的人,景年乖乖行礼,一一叫人:“景年见过岑阿兄、裴阿兄、徐阿兄……” 又给他们介绍陈朔,裴止等人上回跟他有一面之缘,但并未深交,此时坐在一处,声声寒暄。 陆萍和陆蓉端了茶水果子点心过来,陈朔拽了陆蓉一把,趁旁人在同景年说话,压低声音:“你家丫鬟呢?要你和阿姐端茶倒水?!” 陆蓉白他一眼:“都是阿兄友人,我乐意招待,你管得真宽。” 阿兄不在家,年哥儿一个小娃儿招待客人,她和阿姐不放心,来看一眼。 陈朔气结,忿忿道:“你阿兄的朋友来访,你那么高兴做什么?” 陆蓉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她家年哥儿长了年岁都没以前幼稚了,陈朔不一样,他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我就高兴。”陆蓉扔下句话,提着托盘走了。 陈朔有心拉住她再说两句,裴止却突然叫他:“陈兄如何看?” 陈朔:“……” 看什么? 景年接了话,给他解围,陈朔并没有觉得开心,他觉得那个裴止,眼神怪怪的,瞧他像是在瞧什么乐子,让他心里很是不舒服。 不久后,陆景堂回来,陈朔不耐烦坐下去,借机告辞,景年出来送他。 陈朔心中郁卒,忍不住同景年抱怨:“你得好好管管你阿姐,怎么什么人都往家中带,这些人也真是不讲究,哪有跟着人家女眷上门的。” 景年可维护他阿姐:“才不是随便什么人,他们都是阿兄友人!裴阿兄说他家中有祖传驱虫药和防疫气的药。” 陈朔后知后觉想起来,裴止出身蜀地豪门,蜀地与云南府交界,倒也说得过去。 第356章 七年后。 都说物是人非,可岁月如水,变的是人,不变的也是人。 京城郊外的丁家茶肆,据说是太祖开国时,丁家祖上在郊外盘了块地盖了个小茶铺,转眼百年,大雍朝依旧鼎盛,丁家茶肆传了一代又一代,直至如今。 这话是丁家人自己说的,也不知真假,但传了几十年总有的,附近村邻、常从此处走动的路人行商皆可证明。 时值仲春,万物生发,花红柳绿,冬日的寒气却未褪尽,早晚犹然寒凉。 丁家茶肆却依旧早早拆了门板开了铺子,冷又如何?郊外村庄的农人,就是要赶早去卖菜卖蔬果花枝,沾着晨露,水灵灵的,才好卖上价钱。 路过丁家茶铺,晓得心疼自己身体的,买一碗热茶,解渴驱寒,一碗茶水下去,从肠子暖遍全身。 最便宜的粗茶也不贵,一个铜板就能买一碗,当然,茶水也粗陋,不过是些碎茶叶沫子,一煮一大桶,沾点儿茶味儿,用大勺舀来卖,卖茶似卖汤。 有些人觉得这种粗茶算不得茶水,但这种茶却十分好卖,丁家茶肆每日都要煮上几大桶。 今日一大早,丁家茶肆的老掌柜丁老汉如往常一般开了铺子,他和老妻下着门板,儿子丁大福将一桶煮好的粗茶往桶中倒。 儿媳丁钱氏凑过来,低声询问:“爹,那滇红可泡不泡?” 丁老汉往大路上瞅了眼,早起雾蒙蒙的,却有三两个行人,从远处行来,往京城方向去,出城的还没见几个。 “再等等。”丁老汉说:“先把水烧上。” “唉,晓得。”丁钱氏应了一声,他们开茶铺,热水是常备的。 他们这茶铺位置好,刚开门便有人来喝茶,粗茶卖出去三五碗,稍微晚来一些的丁家小娘丁萍,挎着个可掀开盖子的小竹箩去收钱。 送走客人,丁萍收着茶碗,又进来几个客人,挑担提筐,一看便是进城卖农货的农人。 一股馥郁花香袭来,丁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原是个带孩子的妇人,提着两个大竹篮,几枝桃花从花篮里头戳出来,粉艳艳的,惹人心醉。 “掌柜的,来两碗热茶!”与卖花妇人同行的男子,排出两枚铜钱,吆喝了一声。 丁大福立刻端了两碗热茶过去,将收来的两个铜钱随手丢进女儿挎着的竹箩里。 那卖花妇人与男子虽是同路,却不是一家人,男子请她喝茶,她不受,两人推拒一番,妇人不好意思地接过茶水,给了她身边的一儿一女,母子三个分着一碗茶。 男人一口气灌下大半碗烫呼呼的茶水,这才咂巴着嘴问:“掌柜的,周老爷昨日来了没有?” 丁老汉斜他一眼:“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男人讪笑:“还能做啥,卖些果子呗。” 丁老汉这才道:“来了。” “林老爷……” “来了。” “裴……” “都来了。”丁萍脆生生道:“待到日落呢。” 男人脸上的笑更大了,来了好啊,他昨个儿没来,还担心那些老爷们不来这处了。 男人磨蹭着喝完茶,也不走,卖花妇人有些心急:“三哥,咱们不进城吗?” 她带了两篮,女儿还提了一小篮,若是不好卖,明日花就蔫了,更卖不出去。 “你不懂,咱们要是运气好,不进城也能把货出了。”他们这些进程卖货的,多少得出几文入城费。 卖花妇人一脸迷茫:“啊?” 茶肆又来了客,男人不好意思再占着桌子,带着妇人和她两个孩儿,蹲在茶肆外。 早上风凉,丁婆子见那两个小娃儿穿得单薄,冻得缩成一团,心里不落忍,让他们在茶棚里待着。 后头又来几个卖货的,也不急着进城,往茶肆外头一蹲,倒引得些路人来瞧货。 又过一刻钟左右,马蹄声渐渐,一辆马车在茶肆外停下。 丁大福立刻出去迎客,领进来一个穿着薄棉衣,约莫三十来岁的男子。 “周老爷,今日还是滇红?”丁老汉陪着笑脸问。 那周老爷还算和气,点了点头,外头又进来两个年轻小厮,方才去停了马车,过来给了茶钱。 周老爷招手让他们坐下,几人占了一张茶桌,周老爷又要了两个茶点。 待他们坐稳,缩在茶棚角落的男人小心凑上去:“老爷,新鲜果子要么?” 说着将竹筐上盖着的大叶子掀开给他们看。 筐里头装着青嫩嫩的橘子和红艳艳的山楂,看着就让人嘴里冒酸水。 周老爷微微蹙眉,他是南方人,嗜甜,不爱吃酸。 男人心里一咯噔,周老爷摆了摆手,男人不敢纠缠,悻悻离开。 “三哥,咱走吗?”卖花妇人方才没敢凑上去,等男人回来才小声问。 “再等等。”男人不甘心地说。 话音刚落下,外头接连来了两队马车,都是带着小厮的老爷,丁大福招呼着他们坐下,又送上茶水。 三位老爷一通寒暄,原是认识的。 男人找了个机会,又去推销他的果子,可惜橘子和山楂实在常见,这些见惯了市面的老爷们不稀得吃这些酸果子。 反倒是在外面蹲守的,有人卖出去些青枣、梅子,还得了赏钱,看得男人眼馋不已。 卖花妇人也看明白了,这是大主顾,可主顾都是男子,她这花可不好卖。 “三哥,走吗?”妇人又问一遍。 “走。”男人垂头耷脑,几人刚要离开,外头冲进来两个小厮,激动道:“看到车了!是年少爷!年少爷到了!” “真的?你没看错?”周老爷欻地站起来。 后面的小厮笑道:“那小白马可是我们家少爷送的,这哪能认错。” 听见这话,几个老爷皆冲了出去,呼啦啦人走光了,男人和妇人挑担提筐,哪敢跟他们挤,反而留在了茶棚里。 “阿爹,周老爷他们要接的人,终于回来了吗?” 丁萍站在窗前,好奇地探出头,听说那三家都是京里大户,家里开茶铺,不是没见过来接人的,可三家接一人,还是第一回 见。 “少打听贵人的事!”丁钱氏将女儿揪回来,把撞得东倒西歪的凳子重新放好。 外头一阵阵的喧哗声,许多没走的路人堵在茶肆门口看热闹。 过了一会儿,门口被排开,气派的老爷们弯腰曲背,引进来一个少年郎。 丁萍正提着一壶茶水,抬眼瞧见,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茶壶差点儿跌了。 那少年大约十五六岁,跟她兄长差不多年纪,说不出的俊秀好看。 她没念过书,不懂什么君子如玉,只觉得他像画里的仙人,踏进来时,连她家这简陋的茶棚都多了几分贵气。 “少爷,您一路辛苦,先在此处歇歇脚,咱们再回家去。” 周老爷殷切道:“此处有两道茶点味道尚可,您尝尝?” 裴老爷紧接着说:“粗陋点心,无甚好吃的,我家少爷听说您回京,特特从蜀中老宅要了几个厨子过来,您回去品鉴品鉴?” 林老爷不甘示弱:“老爷说您爱吃五味蒸鸡,我大伯父这些日子每日都蒸上两只,且等着小少爷归家呢。” 少年脚步一顿:“忠爷爷?你是……” 林老爷忙道:“回小少爷的话,林忠是小的大伯,小的年前才从胶东老家来京。” 少年,也就是景年,先找了张干净凳子坐下,马车奔波一路,怪累的。 “都坐,别站着。”景年说。 跟在他后面的陆三郎一屁股坐下去,他虽然跟着景年,算他半个书童,可也是景年堂兄,在他面前更肆意些。 其他几个亲随默默站着,不敢落座。 周老爷等人也不敢:“不不,我们不坐。” 景年:“我不想仰着头同你们说话。” 几位老爷,也就是几家的管家,连忙围着桌子坐下,屁股挨着半边凳子,不敢坐实了。 景年先同林管家说话:“忠爷爷年纪大了,怎么好让他再进厨房。” 林管家说:“老爷和大伯父都惦念着您,一听说您要回来,伯父他跟我念叨好几回了,老爷让人讲琉璃院打扫了好几遍,就等着您归家。” 裴管家一听,急了:“年少爷,我们少夫人也惦记着您,还有小少爷小小姐,天天嚷嚷着要小舅舅。” 在几年前,景年如何也想不到,裴止会成为他大姐夫。 那时候他还小,看不懂男人的狼子野心,他阿兄快要离京的时候,裴止时常上门,送药送舆图,态度十分友善。 陆景堂还以为裴止瞧上了他阿妹,可陆蓉很快同陈朔定了亲。 他离京后,裴止在翰林院任职,对陆家多有照应,景年还感激他来着,结果这人将他大姐姐哄走了。 陆萍的情况有些复杂,裴止出身不凡,陆景堂原本不看好这一对,但裴家那边,裴止自己搞定了。 他是家中幼子,早先浪荡数年,大约是一直未曾安分过,所以他爹娘长辈对他的要求就比较低。 总之,裴家那边不为难,陆萍自己也愿意,两人便那么成了。 裴止对升官欲望不大,他家中有钱,翰林院待着也足够清贵,便不图外放。 每日修修书,同三两好友小聚,修沐陪妻子踏青赏花,日子过得不晓得多快活。 景年外出游学数年,陆萍想弟弟想得不得了,听说他要回来,恨不得自己在城门口守着。 裴止哪能让妻子受这个罪,再三吩咐管家,一定要将景年接来。 主子有命,林管家丝毫不敢懈怠,恨不得将景年抬回去。 一个个都打着感情牌,周管家愁死了,他家老爷不在家啊!要不然林家和裴家怎会派人来。 周管家虽然姓周,却是陆家的管家,陆景堂一年前调任回京。 周管家另辟蹊径:“少爷,老爷不在家,咱家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就等着您回去主持大局呢!” 第357章 景年捏着一枝桃花,眉眼含笑:“这花开得好漂亮。” 三个管家打嘴仗,景年听得无趣,茶香间闻得屡屡花香,四下一瞧,竟找着个卖花的。 裴管家立刻道:“今春桃花开得好,城外落凤山上十里桃林,听说那景好看极了,我家少爷还说下回休沐,带少夫人去瞧瞧,您回来了,正好一块儿。“ 景年笑道:“我去做什么。” 他可不是黏着兄姐的小娃儿了,人家夫妻两个踏青赏花,他跟去岂不是碍眼。 他挑了几枝桃花,稍稍整理,用细草茎扎成一束。 “等姐夫休沐还需几日,先将这束花带回去,让阿姐瞧一眼春色。” 裴管家一听他这话,心知不妙,今日这场争夺,他已经出局了。 “年少爷……” 景年将扎好的花束递给他:“阿兄不日将回,我离京许久,还是在家等他为好。” 又跟林管家说:“替我向先生和忠爷爷问好,待我回家休整一番,便去探望他们。” 当年他阿兄外任云南,景年同爹娘姐姐住在京中,后来两个姐姐先后出嫁,景年想她们了就直接上门。 二姐夫陈朔自小熟悉,景年在他面前一点儿不怕生,在他家小住几日也十分自在。 大姐夫裴止虽然不如陈朔那般熟稔,但他若是想讨好谁,会想尽法子,他心喜自己的新婚妻子,爱屋及乌,待景年也十分友善。 起初景年一直怀疑,大姐姐嫁给裴止是有苦衷,所以对裴止心怀不满。 直到发现大姐姐跟裴止过得恩爱和睦,脸上笑容也多,这才渐渐放下芥蒂。 再后来,陈朔去考了武举,选了武官,外派出京,陆蓉随他一起去任上,景年就只能给她写信了。 待他十一二岁的时候,先生说他已经可以下场科举了,问他想不想考。 景年想像他阿兄一般,先生说可以下场,他便回家乡参加童试。 县试、府试、院试皆十分顺利,拿下小三元后,吹捧声不断,景年耳边都是“不愧是陆三元的弟弟”“又一个三元及第”类似的话。 他不介意被人用“陆景堂的弟弟”来定义,阿兄本就是他最崇敬的人。 可是这样的话听多了,景年反而心头烦闷起来。 他忽然想道,所有人都觉得他阿兄三元及第,他也该三元及第,可若是他没有连中三元怎么办? 他回乡应考,爹娘收拾了行李也回了老家陪他考试。 景年听见他们跟人夸耀,说他聪慧勤勉,三岁便能读书习字。 景年心头沉甸甸的,总高兴不起来。 及至乡试,要考三场,每场考三日,景年考第一场时便有些不舒服,他以为是自己心情不好,没有在意,回家也没跟 第二场考试时,吃不下东西,带去的干粮几乎没怎么动,只喝了几口白水。 到第三场,他在考场上突然起烧,晕晕乎乎写完卷子,回家就倒下了。 这一场病缠绵半月,把家里人吓坏了,陆景堂千里迢迢从云南赶来,陈朔带了太医过来,裴止也从家里要了大夫。 没人敢跟林鸿方说,担心老爷子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个惊吓。 放榜成绩也没人关注,景年清醒后想起来自己的考试,问成绩,家里人支支吾吾。 他还以为落了榜,家人担心他受打击才不肯告诉他。 后来才晓得,他考得还不错,乡试第九名。 许多人都来安慰他,说若是他没生病,定能考第一。 景年却忽然觉得轻松了,他乡试没考中解元,三元及第不用想了。 翻年春闱,家里却不许他去考,林鸿方是在他病好之后才知道这事,也不许他去考。 春闱在三月份,冷得很,成人进去在简陋的考棚里带几天也有受不住的,景年才在考场病了一场,哪个敢放他进去。 由此可见,景年身板真不如他阿兄,陆景堂当年条件比他差多了,一路考过去,别说生病,连个喷嚏都没打过。 之后林鸿方给他二徒弟,景年的二师兄去了封信,让景年随他读书。 景年的二师兄是四大书院之一钟山书院的山长,景年拜别父母,在钟山书院读了两年书。 先生说,光读书不够,读书人要睁眼,看看人间百态,才能懂得书里的知识,到底有什么意义。 于是景年又跟着五师兄在外游学一年多——本该是先生带着他,先生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只能让师兄带着他一起。 景年去书院的时候,他阿爹阿娘想着家里孩子都不在家,独他们两个在京城住着怪没意思的,倒不如在老家待着,亲朋都在,也有说话的人,舒坦。 因此二老现在在老家住着,并不在京中。 景年定好了去处,三个管家没发替他拿主意,只能息战,待回去报给主子听。 裴管家抱着一束花,想着虽然人没带回去,好歹东西带回去了,哄了少夫人开心,少爷大约不会责他办事不力。 景年将桃花给出去,擦了擦手,喝一口热茶,吃了一块周管家推荐的茶点。 黑棕色的枣糕,甜而不腻,枣子味儿很足,吃起来口感不太细腻,但那种特殊的口感,别有一番风味儿。 景年见那卖花妇人带着的两个孩子,眼巴巴看着他吃糕点,小男娃口水都流出来了。 “给。”景年笑了笑,将盘里剩下的点心递过去。 他吃过的好东西多了去了,这枣糕,也就尝个味儿。 “使不得使不得。”妇人紧紧攥着一块碎银,忙不迭地摆手。 难怪刘三哥要等这些贵人来,就要她几枝桃花,竟给了一块碎银,怎么也有两钱银子,她两筐花加起来,连着女儿挎着的,能卖几十文钱就很满足了。 “吃吧。”景年看那两个孩子因为阿娘的阻止缩回去的手,有些恍惚地想到他小时候,吃不饱饭,有一口吃的就高兴得不得了。 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可看到这两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又勾起了回忆。 那会儿要是有人能给他一块点心,他大概也会像这个孩子一样,开心到手足无措。 景年将桌上的茶点分给了两个小孩儿,见卖花妇人一脸惶恐,便从她篮子里又挑了几朵玉兰,扎成一个花环。 “给喜娘。”景年将花环也给了裴管家。 喜娘是他的小外甥女,大姐姐给裴止生下一对龙凤胎,男孩叫裴焕,乳名欢哥儿,女孩儿叫裴熙,乳名喜娘。 裴管家连忙接过花环,小心收好。 卖花的母子千恩万谢走了,景年觉着歇得差不多了,起身离开。 小厮给了茶钱,景年回到马车上就忍不住皱眉,颠了一路,骨头都要散架了。 好在终于要到家了,进了京城,路也平坦许多,没那么颠簸了。 马车一路驶进一条宽阔的街道,在一座三进的朱门大宅前停下。 这座宅子并不是景年离京前住的那个小院,而是一年前他阿兄调任回京,圣上赐的宅子。 当年陆景堂外放,按照正常情况来讲,应该是州府通判之类的官职,正六品或者从五品,比之他调任前升一两级。 然而并不是如此,许是为了补偿,昭明帝给的官职是云南府同知。 同知,知府副职,正五品。 陆景堂成功实现三级跳,从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一跃成为手握一府重权的五品权臣。 大概是朝中大臣觉得陆景堂这么一个年轻人,还是难得的三元及第,被发至云南,确实有些可怜,竟没人上奏反对。 陆景堂就这么上任了,两年后,云南府异族叛乱,府衙被围,险死还生。 云南府知府谢广德被揭发勾结当地豪族,贪墨盐税,隐改黄册,圣上大怒,将谢广德下狱,押送回京受审。 时任云南府同知的陆景堂,权知云南府。 说是“权知”,可一直没有新任知府上任,一年后,陆景堂考评上上等,接昭明帝圣旨,拔任云南府知府。 三年两跳,直升四品,当朝再没有比他升得更快的了。 那会儿景年还没出发去书院,跟姐夫去酒楼,听见有人说,说他阿兄是文曲星下凡,宰辅之命。 一个个说得有模有样,景年倒没觉得他阿兄升官了怎样,他听说府衙被围的时候吓死了,不过消息传来的晚,传到他耳边时,已经尘埃落定了。 他宁愿阿兄不要升官,平平安安就好。 陆景堂在云南府又待了三年,景年知道他阿兄想在那里再待几年,或者调任去别处,但他不想回京。 可昭明帝偏偏不让他如意,一年前,陆景堂调任回京,入户部,任户部右侍郎,正三品,着绯袍,赐官宅一座,金银玉器若干。 景年对此没什么概念,他阿兄当再大的官也还是他阿兄。 他这几年基本上没着家,就是过年回家的时候,家中送节礼的特别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一车一车的节礼送来。 有些是推拒不掉的,就得还一份差相仿佛的回去,陆景堂处理这些人情关系,都带着景年一起,他觉得可没意思了。 当然,备礼这些活儿,是管家亲随准备的,陆景堂从云南回来,带回许多人,充作家中护卫仆役。 周管家就是陆景堂从云南带回来的,景年去过云南府探望兄长,那会儿周管家就是他阿兄的管家,后来又跟着他阿兄,举家来了京城。 回京后,周管家又买回来一些丫鬟婆子厨娘之类的,即便如此,屋子也是空空荡荡的,三进的院子,只陆景堂一个主人,着实太空阔了。 也就只有景年回来的时候,多个主子,一下子多了许多热闹与人气儿。 第358章 景年早先传信回来说即将归京,连林府都收拾好了他住的琉璃院,更别说自家府宅。 他家宅子曾是犯官私宅,抄没后又让昭明帝赏给了陆景堂。 景年自家住的院子也叫琉璃院,原本叫汀香水榭来着,顾名思义,院里引了一湾活水,水上有亭榭,院中有朱楼,整个小院设计精巧,雕栏玉砌,美轮美奂。 景年自幼喜水贪凉,陆景堂一眼瞧见,觉得幼弟会喜欢,便将这个院子给了他。 汀香水榭是原本的院名,被抄家那大官起的,陆景堂嫌弃不吉利,换成了景年之前常住的院落琉璃院。 他亲自提的字,重新做了匾,陆景堂的一笔字,也是极有名气的。 景年在这个院子里没住过几日,不过此次回京,就是常住。 周管家引着他们进来,院里早早等着几个丫鬟下人。 之前几年,景年要么在书院求学,要么跟着他五师兄天南海北的四处游学,都不适合带太多人。 所以景年身边只有他三堂兄陆景平,还有一个书童松烟。 陆景平,也就是三郎,他是景年离开学院那年来到他身边,在那之前,他和四郎都在陆景堂身边待了几年。 当年陆景堂去云南后,曾给家乡去了封信,问二叔二婶,要不要让三郎四郎跟着他。 那会儿三郎四郎两个已经十五了,在乡下读书不成,要么回家种地,要么去镇上县城,给人家当个伙计,混得好的话,数年后能当个掌柜。 而且这个年纪,也该开始说亲了,前途一眼望得见头。 虽然因为陆景堂的原因,兄弟两个在亲事上约莫能占些便宜——有些土财主攀不上陆景堂,很愿意把女儿嫁给陆景堂的堂弟,好歹也能算亲戚。 这样的未来好像不错,但少年郎君意气风发,哪个愿意平平淡淡。 陆景堂来信后,二房一家子商量了一番——陆景堂心中言明,可能会有危险——三郎四郎都执意要去,有危险也不怕。 于是陆文仲和小刘氏,给两个儿子收拾了行李,看着他们跟陆景堂派来的人离了家。 兄弟两个去到云南,被陆景堂扔给几个先生,学武学杂务,这可不是在族学随便学学,学不好先生打个手板。 两人在这些先生手里,狠吃了一些苦头。 然后就开始跟着陆景堂办事,要说能力,他们肯定比不上陆景堂手下的人。 但有一点,兄弟两个比之陆景堂在云南收的手下更值得信任,不会背叛陆景堂,陆景堂说什么他们做什么,是陆景堂延伸出来的手脚。 府衙被围那次,是三郎冒死将陆景堂写的信送到驻军处,四郎守在陆景堂身边,为了保护他,被闯入的匪徒在胸口砍了一刀,至今还有一条横贯了半个身子的刀疤。 这对曾经跳脱的双生子,在陆景堂身边经过经过数年磨砺,终于变成了沉稳可靠的郎君。 后来景年要外出游学,身边只跟了个比他大两岁的小书童松烟,虽说有他五师兄照看着,陆景堂依旧不放心,让三郎去了景年身边。 三郎原本就跟景年关系好,他性子跳脱,不如四郎踏实,也乐得跟景年游学到处跑。 如今回了京,景年身边光一个松烟就不够了——三郎到底是他堂兄,回来后陆景堂要给他安排差事的,总跟着景年不是个事儿。 景年的琉璃院里,该有的人员配置早已到位。 两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四个小丫头,几个粗使婆子,小厮住外院。 另外,琉璃院有单独的小厨房,原本是没有的,陆景堂晓得自家幼弟好一口美食,搬进来之前的修整,特意命人给琉璃院加了个小厨房。 也因此,又加了几个厨娘。 景年上回回来没住几天,人都认不全,他在锦凳上坐下,下人们收拾箱笼,一个瓜子脸丫鬟端来茶水点心,景年仔细回忆了一番,才想起来这是他的大丫鬟彩霞。 彩霞将茶水点心一一摆开,柔声道:“少爷,您一路辛苦,先吃口点心垫垫肚子,厨房正在准备午膳,您有什么想吃的,现在可以让厨房做。” “让厨房看着做吧。”景年在茶铺喝过茶水,吃了茶点,此时并不饥渴。 不过累是真的累,很想躺一躺,舒缓一下筋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还算干净的衣裳:“让人送热水过来,我先洗个澡。” 说完问三郎:“三哥你呢?” 三郎捡了块糕点扔进嘴里:“我?我当然是先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他这个小堂弟,太爱干净了,但凡有条件,一天最起码洗一回。 不是他说啊,洗这么勤,皮都给洗薄了啊! 景年扔下一句“你想吃什么跟厨房说”,便起身往浴室走去。 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洗净一身尘垢,顿觉浑身舒畅。 另一个大丫鬟彩云拿了几块干帕子过来,轻手轻脚给他绞干头发。 带发丝半干,简单束了个发髻,留一半披散着晾去水汽。 在家里,景年喜欢穿得舒适些,洗过澡后换了身灰蓝色宽松道袍,踩着一双柔软的丝履去吃饭。 三郎早就等急了,对着一桌子美食垂涎欲滴:“怎么才来,菜都要凉了。” 景年在他旁边坐下:“你可以先吃。” 三郎先夹了筷子烧肉,瞥他一眼,忍不住道:“你这头发,旁人梳成这样怪里怪气,怎么你就这么好看。” 景年肚子饿,但是更想睡觉,意兴阑珊地夹了几筷子菜,一边吃着,一边懒洋洋地说:“我生得俊。” 从小被人夸赞外貌,现在景年已经能平静地接受他长得格外好看这个事实了。 三郎:“……” 景年敷衍安慰:“三哥你也好看。” 三郎:“……” 我谢谢你哦! 虽然没什么食欲,但家里厨子做得菜十分美味,景年渐渐开了胃口,吃了两碗饭。 三郎比他能吃多了,景年已经放下筷子,他又添了一碗,对着一盘红烧肘子猛扒米饭,这道菜就是他点的,在外头吃不好喝不好,就想踏踏实实吃肉。 吃饱喝足,越发犯困,景年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犯着食困。 三郎扒饭间隙,问了一句:“你明天有什么打算?” 景年眼睑微阖:“上午去先生家,下午去阿姐家。” “成,明儿早上我来找你。”三郎说:“你去休息吧,甭管我,我吃完自己走了。” 两人是关系极好的堂兄弟,不用太在乎这些虚礼,景年打了个哈欠,起身去洗漱。 洗漱过后,往柔软的床铺里一倒,瞬间陷入黑甜梦乡。 游学路上确实辛苦,景年这一觉,从下午睡到半夜才醒,晚饭被他睡过去了。 吃饭的时间点儿,彩霞进来看过,见他睡得沉,没敢吵醒他。 半夜醒了,反倒饿了。 主子没用晚膳,厨房的人留着心,灶火未熄,还留了个厨娘值夜。 景年一醒,厨房立刻用煮好的鸡汤下了一碗银丝面,热乎乎的一碗鲜美汤面下肚,夜间寒气尽驱。 一碗面吃完,景年清醒了,但是这大半夜的,不睡觉似乎也无事可做。 况且明天一整日都有事要做,现在不睡,白天犯困可不妙。 于是景年洗漱过后又躺了回去,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三郎来找景年,两人一起吃过早饭,坐上周管家安排好的车子,先去林家拜访。 如今景年家的车不再是骡车了,原本那辆骡车后来卖给了邻居。 想到邻居,景年又想起自己数年未见的小伙伴。 他前两次回京都没待多久,匆匆来匆匆去,没时间同他们好好聚一聚。 “三哥,明儿……后日我带你见两个朋友。”景年忽然开口。 明日还得去堂伯家一趟,还有师兄家也得去拜访。 “朋友?”三郎问:“啥样的人?” 景年笑道:“应该跟你玩得来。” 搬家之后,离林家更近,兄弟两个说着话,没一会儿就到了。 景年去见了先生,细细讲述自己游学经历,又被先生考校一番,最后留了些功课才算放过。 中午留在林家吃饭,忠伯特意给他的五味蒸鸡,景年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每回去先生家吃饭,就盼着能吃上这个,骨酥肉嫩,齿颊留香。 一晃十年过去了,先生年纪越发大了,那会儿还能带着陈朔游学,如今却只能让徒弟带着小弟子游学。 好在先生身体还算康健,这是最大的安慰了。 在林家吃过饭,又陪先生说了会儿话,景年才告辞,往裴家去。 他提早让人送了口信过来,陆萍早早在家等着了,让人准备了景年爱吃的果子点心。 “瘦了……” 这是陆萍见到景年说的第一句话。 景年哭笑不得:“我上午去先生家,先生也这么说,我明明更重了。” 陆萍踮脚,有些费力地摸了摸幼弟发顶,虽许久未见,语气却不减亲昵:“傻不傻,长了个子,自然会变重,还是瘦了。” 景年微微低头,任由阿姐摸他脑袋。 “阿娘!” 两只小团子从屋里冲出来,一左一右,抱着陆萍大腿。 景年低头,正撞上两对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陆萍一手拎一个,将两个崽拎到身前:“欢哥儿,喜娘,快叫阿舅。” 喜娘软乎乎地喊了一声:“阿舅。” 欢哥儿拉了妹妹一下,嚷嚷起来:“不能叫,他不是阿舅。” 景年乐了,蹲下身:“我怎么不是阿舅了,去年我回来,还送你一只布老虎,今年就不认得我了?” 欢哥儿愣住了,他确实有一只布老虎,阿娘说,是阿舅送他的。 “可是……”小家伙儿结结巴巴:“阿舅不、不长你这样……” 第359章 裴家的餐厅正在摆饭,今日有客,厨房使出浑身解数,做了一桌子丰盛好菜。 陆萍招呼着景年和郎落座:“快坐,这回特意叮嘱厨房了,让他们别放那么多辣子,年哥儿你再尝尝。” 她家夫郎是出身蜀地,口味重,吃饭离不了辣椒,家里厨房一大半厨子都是从蜀地老家带来的,上回她幼弟过来吃饭,辣得够呛,偏又爱吃,真是让人无奈。 “不等姐夫吗?”景年犹豫着坐下,没急着动筷子。 陆萍说:“你姐夫走的时候说,最近事多,不一定能按时回家,让咱们先吃,不用管他。” 说着又朝两个孩子招手:“喜娘,欢哥儿,到阿娘这来,别黏着小舅舅,小舅舅要吃饭了。” 这两个孩子,起先不肯叫人,后来弄清楚他们不止一个阿舅,常见的那个是大舅舅——他们大舅舅应是陆景贤,但陆萍和景年都不乐意提他们——而这两个也是舅舅,景年是小舅舅。 景年打小就嘴甜会哄人,只要他乐意,上哄耄耋老人下哄黄口小娃儿。 又生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也乐意放下身段陪着小外甥和外甥女玩耍,没一会儿两个孩子就黏在他身上,一口一个“小舅舅”,亲得不得了。 这会儿要吃饭了也不松手,喜娘抱着景年手臂,奶声奶气:“小舅舅抱抱。” 景年笑盈盈将小女娃儿抱起来,放在膝上:“阿姐,无事,我长力气了,抱着喜娘也能吃。” 欢哥儿眼珠子转了转,爬上景年旁边的凳子:“我要跟小舅舅坐一块儿!” 陆萍无奈:“你这孩子。” 郎笑嘻嘻看着:“阿姐,欢哥儿可够乖了,年哥儿像他这个年岁,还要阿兄喂饭呢。” 景年脸一红:“没有!哥你瞎说!” 就偶尔,偶尔吃汤饼之类的,他用不好筷子,阿兄会喂他。 那是……那是因为天气冷啊,他就那么两件儿厚衣裳,弄脏了就没得换了。 两个崽仰着小脑袋,好奇地看着舅舅们。 欢哥儿翘着小下巴,得意得像只小公鸡:“我会自己吃饭!” 喜娘拆兄长的台:“阿兄,今天早上还要奶娘喂。” 欢哥儿气得直朝妹妹瞪眼:“我以后都自己吃了,你才要喂。” “什么喂不喂的?” 一道声音从屋外传来,紧接着是门外丫鬟的问候声。 “阿爹!”欢哥儿叫了一声:“是阿爹回来了。” 景年忙抱着喜娘起身,对走进来的裴止打招呼:“姐夫。” 裴止将扑过来的儿子抱起来,看见一桌摆着未动的饭菜,不由道:“怎么不吃饭?” 陆萍说:“年哥儿要等你呢。” 裴止笑道:“不是说了让你们先吃吗?” 陆萍走到他面前,将孩子抱过来:“你这不是回来了,快去换了衣裳过来吃饭。” 裴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饭桌上,陆萍招呼两个弟弟多吃,裴止与妻弟随口闲聊。 裴止问:“去岁才开的会试,下一科要到两年后了,年哥儿有何打算?还是跟着林先生读书?” 景年轻轻叹了口气:“先生让我去国子监待上两年。” 陆萍看看弟弟,又看看夫郎,迟疑道:“国子监不好吗?” 她听人提过,似乎是京里最好的学校,可看着幼弟,似乎不太情愿的样子。 裴止也问:“年哥儿不想去国子监?” “倒也不是。”景年说:“只是……只是听说国子监要住宿……” 当年陈朔就是在国子监读书,景年记得清清楚楚,一月两个休沐日,其余时间不许出校。 景年曾在钟山书院读过书,他那会儿年纪小,学习进度却十分快,所在学堂的同窗,就没有跟他差不多年岁的,最小的一个也有十四。 那是个天之骄子,傲气得很,私下同人说,景年能有如今成绩,全靠他有个元及第的兄长。 他似乎认为,若是他有个那般优秀的兄长教导他,他也能考个元及第。 景年烦死他了,最讨厌的是,这人还是他舍友。 书院是两人一间号房,因为他们两个年岁相近,又在同一间学堂,才被分到一处,偏偏关系十分不睦。 可表面上两人没有特别尖锐的矛盾,景年也不愿因为这些小事麻烦二师兄。 两年书院生活,景年一直有在认真学习读书,可同窗年纪相差太大,没能交上几个知心的朋友。 陆萍是个溺爱弟弟的长姐,一听景年说不愿意住宿,立刻道:“能不住吗?咱们家离得又不远,每日早些去学堂便是。” 裴止说:“是有走读的先例,可是极少,且都事出有因。” 他思忖片刻,恍然想起:“年哥儿,谢仲良谢大人,可是你师兄?” 景年点头:“是我大师兄。” 裴止表情一松:“谢大人乃现任国子监祭酒,你要是实在不愿住宿,去找他拿个批条倒是方便。” 景年一呆,表情整个垮掉。 他在书院读书,山长是他师兄。 换成国子监读书,祭酒又是他师兄。 裴止察言观色,乐道:“怎么?不敢?去求求你先生……” “算了吧。”景年嘟囔着:“住宿便住宿,又不是没住过。” 陈朔还是先生的亲外孙,在国子监,该怎样还是得怎样。 他当初都没找二师兄换号舍,如今又何必找大师兄给他走后门开走读的批条,让先生和师兄为难。 郎听景年提过一嘴他在书院的生活,似乎有个不对付的,此时忍不住道:“听说国子监都是权贵子弟,我们年哥儿进去,会不会受欺负?” 陆萍一听,饭都吃不下了,担心地看着幼弟。 裴止忍俊不禁:“郎,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郎讪笑:“不是这样吗?” 景年提起公筷,给他夹了块肉:“哥你说的是官生吧。” “啥叫官生?”郎问。 裴止解释道:“在京品以上官员,可请荫一子入国子监读书,是为荫监,谓之官生。” 郎听得咋舌:“品以上,才给一个名额啊?” 那些当官的老爷,哪个家里不得有好些个孩子,竟然只给一个名额,看来这个国子监读书的机会,还挺难得的。 陆萍问:“年哥儿是官生吗?” 景年一呆:“我……我是吗?我不算举监,也不算贡监……” 不待陆萍发问,裴止已经开口解释:“举监是从会试落第的举子里补的,贡监是各府、洲、县学送来的学生。” 景年都没考过会试,更别说落第了,贡监跟他也没关系。 还有一类是恩生,皇上下旨恩入国子监。 郎算是听明白了,除了那个官生,看的是家里的官位,人家余下的学生看得是才学。 郎放心了,用他阿娘的话说,大房的二郎和五郎,那是天生的读书种子。 这么一算,景年似乎只能是官生了,正好他阿兄去年升的品。 陆萍:“林先生没跟你说吗?” “没有。”景年说:“先生只说让我去国子监读书。” 郎嘀咕:“人家官生的爹是一品二品,阿兄品……” 景年蹙眉:“阿兄已经很厉害了。” “是是,没说阿兄不厉害,这不是年纪不如那些人大嘛,吃了年轻的亏。” 郎说:“我还不是担心你,那些大官家的孩子,欺负你咋办?” 裴止摇头:“郎,不必如此担心,国子监是学堂,向学之地,纵然权贵子弟骄横,也不会无缘无故欺负人,况且……” 他看了景年一眼:“年哥儿可不是好欺负的。” “就是。”景年竖起大拇指,朝自己一指,眉眼生辉,“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裴止笑而不语。 陆景堂简在帝心,天子近臣,朝堂上若不是政见不合,没谁会闲得无聊得罪他。 林鸿方当世大儒,著书立说,名满天下,作为他的关门弟子,文人都得给景年分薄面。 勋贵那边,景年是陈朔小舅子,宣威侯府可不是那些虚壳子爵府,有这层关系,也不必担心国子监的勋贵子弟。 更何况,国子监祭酒还是景年师兄,即便不特意关照,总不至于在他的地盘上,让小师弟受人欺负。 不夸张地说,他那妻弟啊,若是骄纵一些,在国子监横着走也没问题。 不过国子监毕竟不比钟山书院,监生成分复杂,确实有些不好得罪的。 裴止不知道景年什么时候要去国子监报道,景年自己也不知道,他只能趁此机会,多同他讲一讲。 好在一批顶尖权贵子弟,去做了皇子公主们的伴读,留在国子监的数量不多,惹不起的就那么几个,裴止简单同景年叙述一遍,让他自己注意。 景年边听边点头,他最怕麻烦了,知道是哪些人,不招惹他们便是了。 裴止现在清楚景年性子了,知道他不是爱惹事的,说完又补充:“虽不好惹,若是他们欺负你,倒也不用一味忍耐,一定要告诉我们。” 明明是送孩子去读书,说着说着,怎地一个劲儿设想起被欺负的可能了。 “晓得啦。”景年从来都知道好歹:“谢谢姐夫。” “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 裴止刚要转过话头,忽然想起:“对了,差点儿忘了,还有一人。” 他微微皱眉道:“年初,锦乡侯世子进京,他……你若是遇见,躲远一些。” 景年愣了一下,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张模糊的脸。 “他……锦乡侯世子也在国子监吗?”景年忍不住问。 “那倒没有。”裴止说:“听说圣上有恩旨,锦乡侯世子自己不愿意去,不知真假,反正如今他不在国子监中。” 第360章 吃完饭,小外甥和小外甥女缠着景年不让他走,于是在裴家多待了一会儿。 陆萍也劝景年和郎别回了,在这里住一夜,明日再家去。 要不是明天还有许多事情,景年也愿意在裴家住几晚,许久未见,阿姐想他,他也想阿姐。 可他太长时间没回京,这一回来,要办的事情多,说不得过个几日就得去国子监报道,更没有时间了。 陆萍只能放他们回去,和裴止两个,一人抱一个孩子,送他们到门口。 晚上在裴家喝了两盏薄酒,喝的时候不觉得,喝完之后也没有醉意,待洗漱清爽躺在床上,忽觉头脑昏沉,身子发软。 裴止招待小舅子,特意拿出珍藏的好久,喝起来清爽不辣口,景年陪着喝了两盏,回家竟起了反应。 景年踢了一脚被褥,将手脚伸在被子外头,粘着着凉气儿,身上就没那么燥热了。 他酒量说不清好不好,年纪小,出去应酬的场合,没人好意思灌他的酒,亲朋聚会随便少少喝一点儿,倒是没醉过。 好在现下在自己家里,已经躺在了床铺上,干脆顺从身体的需求,懒洋洋摊开,阖着眼,没一会儿陷入梦乡。 不知是不是白日累到了,景年开始做梦。 他梦见自己在一条走廊上,周围很亮堂,但他意识里觉得此时应该天色已黑。 旁边紧挨着有个人,景年的视线只能到他大腿那里,景年没看见脸,却也知道这是他阿兄。 阿兄怎么变得这么高了? 景年晕乎乎地想,想不明白,抓着陆景堂的衣摆发愣。 忽然走廊上出现了一行人,景年想看一眼,一眼未看清,已经被阿兄推到了身后。 那行人在他们面前走过,景年的视线锁在领头的人的鞋上,那双鞋不大,应是个小孩儿的脚,鞋上坠着两颗珠子,如今他已经知道了,这是东珠,价值不菲,却被用来当作鞋上的饰品。 嗯?为什么他现在知道了?以前不知道吗? 不知道是因为在梦里,还是睡前醉酒,景年脑子很沉,有种转不过来的感觉。 他躲在阿兄身后,看着那行人从他们面前走过,然后……然后停下脚步。 那双坠着东珠的鞋子,停在了他面前。 景年从阿兄身后探出头,对上一张戴着小半面具的脸,他只看得清那半张面具,面前的小郎长什么样,他看不清楚,但就是觉得应该是好看的。 “……年……” 有人在叫他,是面前的小郎,景年应了一声,小郎似乎笑了,朝他伸出手。 景年下意识伸手,抓住他的手,那人牵着他就要走,景年竟提脚就准备跟他一起走。 他刚走出半步,肩上忽然一重,是陆景堂抓住了他,不许他跟那小郎离开。 梦里景年十分纠结,他一手牵着那个小郎,一手牵着阿兄,不知如何是好。 面具小郎却忽然大怒,空着的手里出现一把刀,不管不顾朝着陆景堂劈过去。 景年的心差点儿从胸口跳出来,一把推开他,放声大哭…… …… 清晨。 彩云端着一盆洗脸水,彩霞推开门,两人轻手轻脚走进来。 少爷今日有事,昨晚说了今晨要早起的。 彩云将铜盆放在架子上,彩霞掀开帘帐往里看去,却见景年已经醒了,拥着被子坐在床上,似乎在发呆。 “少爷?”彩霞轻轻唤了一声。 “嗯。”景年揉了揉脸:“水放着吧,我就起了。” 彩霞轻声应是,将帘帐放下,去取景年今日外出要穿的衣裳。 床上,景年长叹口气,仰面倒下。 他昨晚做的那个梦也太奇怪了,前面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定是因为姐夫提起锦乡侯世子,他才会梦到幼时那场不算见面的见面。 可是后面就很离谱了,明明他们没有碰面啊! 不能因为姐夫说锦乡侯世子乖僻暴戾,就在梦里梦到被锦乡侯世子强抢吧? 不对,也不能说强抢,他是自愿跟人家走的。 那也不能砍他阿兄啊! 再有,梦里的他遇到事,竟然只会哭,他哪有这么没出息。 景年摇摇头,将这个奇怪的梦甩到脑后,反正他跟锦乡侯世子八杆子打不着,忧心一个梦实在可笑。 景年起来洗漱换了身衣裳,吃过早饭,同郎一起去堂伯家拜访。 陆文敬虽然是堂伯,但年纪却只比景年阿爷小几岁,如今已经六十有余。 他前几年生了场重病,缠绵病榻许久,病好后身体也大不如以往,只能告老请辞。 好在陆大郎七年前的那场会试中了,之后馆选未能通过,蹉跎两年,陆景堂找了个机会,给他补了个官,在一下品县当县令,如今也算步入正途。 景年和郎上门,陆文敬一家都极为热情。 这些年他们跟陆文敬这一房处得还不错,否则景年也不会回京第二日便来拜访。 不过在几个嫂嫂以及得到消息归家的堂姐们,旁敲侧击的打听他阿兄身边人,又频繁提起自己小辈,景年逐渐心生腻味。 堂伯年纪大了,冬日病了一场,现在还躺在屋里养病,景年去拜见一番便出来了。 堂伯母跟他年纪差不离,身子骨比他好些,但耳朵眼睛都不好了,也就几年未见,好像人一下老了许多。 因此招待景年的,就是堂兄堂嫂们,还有没见过几面的堂姐堂姐夫。 他们自然是不敢染指陆景堂的婚事,二十余岁的正品实权文官,大雍建朝以来也没出过几个,陆景堂的婚事根本不是她们能想的。 陆文元和陆杨氏都做不了陆景堂的主,更别说他们这些旁亲。 况且,陆景堂的婚事,盯着的人多着呢。 就景年自己知道的,有王爷想将郡主许给他阿兄,还有阁老的孙女什么的,他阿兄都不愿意。 他还见过那个郡主,别说,长得很漂亮,性子跟他阿姐有点儿像,直接堵在他家大门口,问他阿兄瞧不上她哪一点儿。 景年也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阿兄动心,娶个公主吗? 嫂嫂堂姐们不敢管陆景堂的婚事,打的主意却是往他身边送人,有男的也有女的,都是拐弯抹角的亲戚。 女的不用多说,当正房夫人不敢想,还不能想想妾室吗?如何说,也能算亲戚呢。 男的都是她们家小辈儿,指望跟郎四郎一般,在陆景堂跟前做事,奔个前途。 要是能给派个官就更好了,不求多大,好歹寻个官身。 郎四郎也没官身?那是他们两个不行,大字不识几个的乡下小子,也就是占了同陆景堂血脉亲近的便宜,他们家儿子/弟弟/侄儿可是读书人,才子! 景年一个都不愿意应,他是疯了才会帮着外人往他阿兄身边塞人。 好在大堂嫂眼明心亮,看出景年逐渐不耐,连忙找借口将人哄散,让景年喘了口气。 他是没学会阿兄的本事,稍微泄露点气势,一群人便噤若寒蝉,省得听这些让人糟心的废话。 堂伯堂婶也拜见过了,景年干脆起身告辞。 陆文敬一家连连挽留,留他在家用午饭,景年原本是预留了这个打算的,现在是一点儿想法都没有了。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还有事要办,哪怕理由含糊,一家人也只能起身送他离开。 然而行至外院,门房匆匆来报,说陆少爷和陆小姐来访。 这一家子大半都是姓陆的,就连景年和郎这两个客人也姓陆。 景年原本没在意,可陆二郎听了门房的话,频频拿眼偷瞧景年,眼神却不敢正视他。 景年这才察觉到不对,果不其然,片刻后,他和郎,跟陆景贤兄妹人撞了个面对面。 郎在景年身侧,冷嗤一声。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够陆景贤他们几个听见。 景年知道是何缘由,早些年他们一家来了京城,二房却还在老家,虽然搬到了陆家村,可两个村子并不十分远。 而且只是分家,陆满仓和陆刘氏还活着,不可能真的完全不管他们了。 陆文仲和小刘氏两口子不是刻薄人,他们完全接了大房的造纸生意,日子比以前宽裕太多。 虽然还要供两个儿子读书,但郎四郎两个又不像陆文达,能毫不心虚的拿读书的钱挥霍。 他们两个读书不好,自己心里也清楚,越发不好意思多花家里的钱,反而俭省得很。 因此二房夫妻颇是攒下了一笔家业,平日生活过得好,五不时吃顿肉,还惦记着给陆满仓和陆刘氏送一些去。 可这老两口,偏心是偏到了骨子里。 如果说一开始是因为陆文达会读书,指望这个儿子给他们带来荣耀所以偏心他,后来就是偏心偏成了习惯。 再有,陆景堂虽然连中元元,荣耀加身,却没给他们这当爷爷奶奶的什么好处,就给了些吃的用的。 平日说起来,还会被人指指点点,说就是这两个老昏货,耽误了他们陆家的麒麟子。 元及第啊!他们竟不让读书,好好的孩子退学务农,这得多昏的脑子,多狠的心。 陆满仓和陆刘氏想辩解,说是陆景堂自己没考过陆景贤,可这话说出去哪个信,一个元及第,一个那会儿还在死磕乡试。 两人不但没享受到陆景堂的荣誉,反而就差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若是大房能安抚一番还好,然而整个大房,陆文元和陆杨氏想不到这一茬,陆景堂巴不得旁人说,免得这对站在陆景贤身后的老人再给他惹麻烦。 这样一来,老两口心里渐渐对陆景堂已经整个大房存了怨气,越发偏向房,好像想以此来表现他们的不满和愤怒。 然后大房就跟着陆景堂整个儿的搬去了京城。 第361章 在陆景堂的那场梦里,因为陆萍被韩家凌虐致死,以及后来的种种事,他们大房和三房完全决裂。 一房则因为隐瞒了景年的死因,阴错阳差,跟三房走在了一处。 然而现实中,因为陆萍早早和离,韩家也未像梦里一般爆出那些腌脏事儿,如今大房和三房还能保持大面上的和平。 反而是一房和三房,在景年一家搬到京城后,发生了数次冲突,最后关系越发恶劣,几成仇人。 因此三郎见到陆景贤兄妹三个,格外没有好脸色,当面就扔了个冷脸过去。 陆景贤面色不变,就像没听见三郎的冷嗤声,依旧一副斯文模样,面带笑容,十分和气的样子。 景年记得谁跟他说过,好像陆景贤是四年之前那一科会试中的贡士,后来殿试,取中一甲中游,不好不坏。 其实在他考前,京中便有风声,说陆三元的堂弟此次参与会考,虽会试未能夺魁,但殿试定会后来者居上,一举夺下前三甲。 踩着陆景堂的名声,将陆景贤无限捧高,流言越传越夸张。 就连昭明帝都对陆景贤起了兴趣,要来他会试的卷子查看。 看完之后,大失所望。 答得是还不错,一十出头的年纪,能答成这个样,称得上人才。 可也就是不错了,会试三年一次,每三年,昭明帝能看见最起码十几份跟陆景贤水平差相仿佛的卷子,远比他好的也为数不少。 优秀,可又不那么出挑。 跟陆景堂完全没法比。 因为之前期待太高,没有达到预期,反而失望更甚。 紧接着,又有流言传出,将陆景堂因为学业不如陆景贤,中途辍学的经历说得有鼻子有眼。 顿时引起轩然大波,活了一辈子第一次见三元及第,跟他们说比不上一个普通一甲进士? 昭明帝险些以为是自己看走眼了,后来听身边亲随,讲了讲“陆三元家中往事”,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说实话,昭明帝看陆景堂,是带一点儿偏心的。 这可是他亲自点的三元及第,往后写在史书上,要跟他连在一处的。 陆景堂自己也争气,书教得好,官做得好,事情也办得漂亮,按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史书上说不得就得留下君臣相得,互相成就的假话。 因此听说他的“三元及第”差点儿让一对昏聩乡下夫妇给耽误了,昭明帝对陆景贤天然带了几分不喜。 上有所好,下必从之,底下那些大臣,哪个不揣摩着皇上的心思。 殿试的时候,陆景贤的卷子差一点儿就被打落到三甲,但昭明帝觉得,他是个明君,明君不能以个人喜好干涉科举大事,这才捏着鼻子提到一甲。 后来翰林院馆选,陆景贤倒是考进去了,可硬要说起来,翰林清贵是清贵,可也有“天子私人”之称,遭了皇上厌弃,得,修书撰史去吧。 一套史书反复修来回修,能把一个人最好的年华都修进去。 陆景堂在翰林院的时候,三天两头被召进宫,有时连着几天都不用去翰林院点卯,早上直接进宫,晚上下班回家,偶尔太晚,蒙皇恩会宿在宫中,几乎把“天子近臣”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陆景贤在翰林院,别说进宫了,都没怎么见过别的部门的同僚。 他在翰林院蹉跎三年,修了三年史书,考评得了个中平。 求外任补官,哪怕当个下品县县令也是好的,可依旧没机会。 陆家是从陆文敬起家的,可陆文敬四个儿子,只有大儿子靠着陆景堂勉强算是有了出路,如何顾得上他一个隔了不知道多少房的侄子。 陆景贤可以说在京几乎毫无根基,人脉都在大房这一边,偏偏又因为许多外人不清楚的事,将大房得罪的不轻。 陆景堂很愿意跟幼弟多讲一些事,有些话他不好跟父母讲,也不好跟朋友、跟同僚讲,反而能跟还在读书的幼弟讲。 景年总是能理解他,哪怕不理解,也会义无反顾的支持他,并且对他要保守的秘密守口如瓶。 所以景年知道,陆景贤曾经放下身段,跟陆景堂道歉求和。 陆景堂直接没搭理他,连信都没回。 倒不是他刻意打压,若他有这个想法,能让陆景贤书都读不了,更别说科举。 可是何必呢?他只要一路往前,昂首向上,陆景贤以及整个三房,都会被他远远甩在身后,就像现在这样。 一开始陆景贤还抱着“是不是信丢了”或者“没看到”这种想法,后来又寄来几封,语气一封比一封急促,措辞一封比一封诚恳,全都石沉大海。 于是他明白了陆景堂的态度,再没寄信过去。 景年以为,这就是撕破脸了,换成是他……换成是他根本不会写那些信。 所以现在意外碰面,陆景贤甚至笑得出来,好似毫无芥蒂,让景年觉得莫名其妙又心生警惕。 阿兄说,这样的人,心思藏得深,他玩不过,让他离远一些。 陆景贤身旁是陆芷,陆芷旁边站着一个小郎,下巴尖细,眼神阴沉沉的。 个头也不高,看着只有八九岁的模样,虽然没见过几面,景年也能推算出来,这大约就是三叔陆文达的遗腹子,三房幼子陆景承。 可是算算年岁,陆景承只比景年小三岁,如今也该有十一了。 方才乍一看,景年差点儿没认出陆芷来。 她穿一身八九成新的春衫,料子还算新,款式却十分老旧,并不是京城近两年流行的款式。 形容也有些憔悴,明明跟陆景贤是双生兄妹,两人站在一处,比起衣冠济济的同胞兄长,陆芷看着要长好几岁的模样。 她梳着妇人发髻,未听说改嫁的消息,显然依旧是韩家妇。 景年想到了他大姐姐,他小的时候,大人讲话不避他,他记性又好,很多当时不理解的话,长大之后回想起来,突然就明白了里头的意思。 他记得,小时候曾经听阿姐跟阿娘说,她要绞了头发去当姑子,不能耽误弟弟妹妹的婚事。 景年闭着眼睛装睡,不明白阿姐为什么要绞头发,装着装着睡着了,醒来阿姐还在,头发也还在,他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等他长大之后才明白当年他大姐姐遭遇了什么样的事情,他从阿兄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韩家比他了解到的还要不堪。 他因此对已经过世的三叔心生怨恨,甚至在陆文元心软想帮济三房的时候,同他大吵了一架。 他是子,陆文元是父,子顶撞父,是为不孝。 他从小到大没挨过打,陆景堂幼时还被阿爹用棍子狠抽过,景年挨得最狠的一次,不过是阿娘拍了几下屁股,他就嚎得惊天动地。 可那一次,陆文元被他气得火冒三丈,棍子已经抄在了手里,差一点儿落到他身上。 也因为这个,景年对裴止印象越来越好,只因为他对他大姐姐好。 当年陆景堂能将陆萍接出来,逼韩家同意和离,也是花了很大心思。 毕竟陆萍已经嫁到了韩家,人被拿捏在韩家人手中,他再有天大本事,也有所顾忌,这才迂回找县尊帮忙。 况且,韩家自己心里头也清楚,当初陆萍嫁过来,并不是她父母做主,而是隔房的叔叔,这些事摊开来讲,他们自己面皮也要被扒掉一层。 这才各退一步,陆景堂将陆萍接回,韩家拿了县令的人情,也还算各有所得。 可陆芷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她是自家兄长做主说的亲事,她阿爹已经过世,长兄如父,陆景贤说话,在她身上是管用的。 另外,县尊已经调走,即便没调走,当时仅仅只是个普通秀才的陆景贤,也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若是他们跟陆景堂关系密切还罢了,可整个成宁县,消息灵通的,谁不晓得他们关系不睦。 景年不知道陆景贤有没有后悔将妹妹嫁去韩家,想来现在是后悔的,否则也不会将她带来京城。 可即便将她带走,她也依旧是韩家妇,是韩陆氏,而不是他陆景贤的妹妹,陆芷。 陆芷从来都不如陆景贤心思深,她看见景年和三郎,脸上表情一时没收住,流露出几分恨意。 景年觉得很莫名其妙,又不是他将她嫁进韩家的,她不恨陆景贤,恨他做什么。 虽然并不在意这一家人,可遇见这种事,依旧让人心里不舒坦。 景年面色愈沉,一张俊脸似是结了层冰,也懒得打招呼做那些表面功夫,抬脚往外走。 大姐夫昨晚同他玩笑,说让他不要妄自菲薄,哪怕在这京中,除了少数一些不好得罪的,他便是横着走,旁人也得给他让路。 他又不是螃蟹,大可不必横着走。 不过给三房的人甩点儿脸色看,却是丝毫不虚的。 与陆景贤三人错身而过的时候,前面突然斜过来一只脚,景年险些被绊了一跤。 三郎眼疾手快拉住他,陆景贤面色一变,狠狠瞪了陆景承一眼。 要说恨,他心里的恨比陆景承深得多,可耍这种小儿把戏有什么用?幼稚,上不了台面。 送出来的陆一郎等人更是面色惨白,让他们碰见已经够头疼了,这……这可怎么…… 陆一郎上前几步,勉强扯出一副笑脸:“年哥儿,承哥儿他年纪小,定不是故意的……” 他倒不是有意偏向陆景承,只是觉得景年脾气软好说话,想把这件事定性为一个意外,才好糊弄过去。 “我看这王八崽子就是故意的!”三郎大怒,捋起袖子就要动手。 “三哥。” 景年拉住了他。 他走到陆景承面前,这个面相阴沉的少年,咧开嘴,朝着景年露出一个挑衅的笑:“我不是故意的,五哥。” 景年也笑了:“我是故意的。” 他一脚踹在陆景承脚踝上,看着他吃痛倒地。 第362章 坐在马车上,三郎还在骂骂咧咧:“狗胆包天,给他脸了,什么玩意儿……” 方才年哥儿踹回去一脚,陆景承那个鬼崽子一样的东西,跟疯了一样,冲上来就要跟景年拼命。 三郎跟在陆景堂身边,是踏踏实实学过点儿拳脚的,也正经实战过,收拾陆景承一个还未长成的少年,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更别说还有其他拉架的人,就连陆景贤自己,也使劲浑身解数阻拦。 他可太清楚了,今天他胞弟要是伤了陆景年,陆景堂绝对会把这笔账算在他身上,他现在还经不起陆景堂集中打压。 最后人是拉开了,陆景承不干不净骂了一堆,许多乡下俚语粗话,粗鄙不堪,陆文敬家那些在城里长大的孩子们,听都听傻了。 还是陆景贤自己捂上了他的嘴,陆景承被憋红的脸上,一双眼睛里,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景年心情很差,面无表情坐在一侧,板着脸的模样,竟有几分神似陆景堂,让人不由噤声。 三郎声音越来越低,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陆景复他们在想什么?不清楚咱们不待见三房吗?竟还跟他们熟络。” 陆景复就是陆文敬的二子,都是姓陆的,他们这一房的陆二郎是陆景堂,三郎便不愿意叫他二哥,见面含糊过去,私底下生了气,干脆直呼姓名。 虽说都是一族的兄弟,可人分远近亲疏,不管是从感情上,还是从身份地位上,陆文敬这一房都与景年他们大房更亲近。 之前陆景齐,也就是陆文敬长子还在的时候,待他们客客气气,几乎不与三房联系,陆景贤上门,家里主事的郎君避而不见,几次下来,他自己就明白了,也就不上门了。 如今陆景齐外任县令,还是陆景堂出了力气,这人一走,竟转头背着他们,跟陆景贤勾搭上了。 三郎越想越气:“得跟阿兄说。” 他们这一脉,比他年长的只有陆景贤和陆景堂,二房前几年因为一些事,差点儿跟三房打起来,他更不愿意称呼陆景贤为兄长,对陆景堂,也不叫“二哥”了,跟着景年喊“阿兄”。 景年压了压火气:“阿兄在外办差,何必因为这些小事惹他烦心。” 不是什么大事,等阿兄回京,找个机会跟他提一嘴就行了。 他阿兄如今是真的忙,官做得越大,手里的权势也越大,需要管的事情也越多。 其实他也想不通,陆景复他们这么做,图什么? 明显他阿兄比陆景贤有能力有前途多了,难不成是想脚踩两条船,两边交好?也不怕翻了船! 除非……除非陆景贤能拿得出打动他们的好处。 可惜他们刚回京,消息不够灵通。 三郎闷闷不乐,他晓得景年说得对,可是这口气让他一直憋着,他难受。 “年哥儿,我跟你说,陆景承跟个狼崽子一样,记仇得很,这回是盯上你了,你可要小心。” 景年几乎完全没跟这个堂弟打过交道,也就是五岁之前还住在陆家村的时候,偶尔阿爷阿奶上门,带着陆景承在他们家吃饭。 唯一能翻出来一点儿的记忆,就是陆景承吃饭非常霸道且不讲究,他直接用手从菜碗里抓,连着菜碗一起往自己怀里扒拉。 好像有一回,他阿娘煮了只鸡,刚端上来,陆景承就抢那锅鸡,差点儿烫到,阿奶因此责骂他阿娘,他就是因为这件事才记住这些的。 后来那顿饭没吃成,他阿兄发了脾气,逼着阿爹将人送走了。 那会儿他阿兄已经是小三元,在家里说话十分管用。 再后来陆满仓和陆刘氏再来他们家,没有再带过陆景承,景年只在过年去跟爷奶拜年的时候见过他一回,之后他们一家搬到京城,再没跟陆景承碰过面。 只能说,跟小时候一样讨厌,不,更讨厌了。 三郎见他没说话,急了:“你别不信啊,我跟你说,你可别小瞧他,四郎那个傻子,在他手里就吃过亏。” 他们家因为阿爷阿奶偏心,跟三房时有摩擦,毕竟老两口想偏心,总得有的偏,他们想给三房好处,自己没有,就得从另外两个儿子身上挖。 大房离得远,陆文元给爹娘的孝敬,按时寄来,寄到族长家里,请他们代为转交。 四时衣裳鞋袜,干果点心,都是顶顶好的东西,谁见了都得夸,村里哪个老人看了不说一句羡慕。 这些东西,吃的也就罢了,精致是精致,份量就那么些,不经吃,而且好东西得留在呢。 衣裳鞋袜这些,都是比着两老口尺寸做的,颜色说好听了叫低调,直白点儿就是暗沉,老年人穿一穿还行,旁人想穿,改都没法改。 老两口穿着新衣裳,花色暗沉,可适合老人啊!村里老人不好意思穿得花哨。 都晓得这是陆家老大寄回来的,都夸陆文元孝顺,状元郎孝顺。 所以哪怕老两口再心疼孙子,除非把这些衣裳拿出去卖了给陆景贤买新的,否则想省给他穿,几乎不可能。 陆景贤要是敢让爷奶卖了大房寄回来的新衣给他买衣裳,脊梁骨都能被人戳穿,他丢不起那个脸。 大房寄回来的包裹,每次都是一大包,陆文德带着儿子送过来,全村人都看得见。 可里头东西多钱少,偶尔寄一回钱,有那些东西,没人觉得他们不孝。 这样一来,三房在大房身上,实在占不到什么便宜。 可二房不一样,二房造纸卖纸,这消息瞒不住,他们挣了钱,也瞒不住。 虽然不晓得挣了多少,可肯定是挣了的,陆满仓和陆刘氏就动了心思。 三郎四郎就不是读书的料子,他们这可不是不给机会,都读了好几年了,跟陆景堂同时入学,陆景堂考上了状元,他们连下场考试都不行。 陆家老两口觉得,与其让这兄弟俩在学堂浪费钱,不如将这份钱省下来给他们大孙儿用,再供出一个状元来。 这已经不是陆文达刚死,老两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时候了,他们亲眼看见陆景堂考中之后的风光,也曾经受过许多吹捧,再次感受到读书的好处。 可惜因为跟陆景堂这个孙儿关系不好,没有沾到什么好处,还被人指指点点。 可老两口想法已经转变了,读书科举,还是好的。 陆景堂是个“不孝”的,他们还有宝贝大孙子!大孙子也考中秀才了,出息啊,比他爹出息多了,也孝顺,待他们好。 两人就想给大孙子出出力,这个他们有经验,多给攒钱就行,应考且费钱呢。 老两口这般年纪,想搞钱,除了从儿子那里,还能有哪里? 大房是不行了,还有二房,恰巧他们还晓得二房挣了钱。 老两口出面,劝陆文仲和小刘氏,让三郎四郎从族学退学,别浪费读书的钱,还让他们资助陆景贤。 这不是笑话吗?! 陆文仲和小刘氏又不傻,同一个坑,还能掉进去两回? 拒绝得毫不留情,果断极了,气得老两口,尤其是陆刘氏破口大骂。 这老太骂起人来,功力深厚,陆景承顶多只有她三分功力,他只会骂脏话。 陆老太急了,连自己亲孙子都骂,骂三郎四郎两个没出息,骂他们糟践银子。 是,双胞胎是不成器,尤其是读书方面,死不开窍,小刘氏自己也清楚,她平时没少骂兄弟俩。 但她清楚是一回事,别人骂她儿子,又是另一回事。 她儿子,她骂,行,别人骂,不行! 分家几年,顶门立户,小刘氏出去卖纸,见识也多了,挣了银子,腰杆子也挺得更直。 小刘氏直接发了脾气,跟婆婆对骂一场,越骂越上头,把前些年积攒的委屈愤怒全都宣泄了出去,骂了个畅快。 这下表面的平静彻底打破了,后来又发生了一些冲突,二房夫妻看得很清楚,这些事跟三房脱不了干系。 看起来好像他们什么都没做,其实就是跟没分家的时候一样,让二老在前面出头,他们只管占便宜就好了。 陆景贤,不愧是他爹的儿子,一样样的性子。 他要是想拦,肯定拦得住,就是想占他们家便宜,挖他们辛辛苦苦挣的银子。 两房关系不好,孩子们之前也彼此敌视,陆景承那么小,他们倒不至于欺负一个小孩子。 可这个孩子跟个臭虫一样,也会恶心人。 撞在三郎四郎手里,他们一点儿不让,让陆景承狠吃了几个教训。 虽然吵了架,可爹娘还是得管。 有一年冬天,下了特别大的雪,老房子屋顶被压坏了,陆文仲被叫回去修屋顶。 这活儿一个人不好干,陆文仲就把两个儿子也带上了。 修好了屋顶得铺新的稻草,要找个身体轻一些的上去,当时上去的是四郎。 “我和阿爹,就转身抱个稻草的功夫,四郎从屋顶摔了下去。” 三郎跟景年说起的时候,还忍不住咬牙。 这些家里的旧事,他原本不愿意跟景年讲。 阿兄当官办大事,年哥儿读书也是大事,这些阴私下作的事,说出来都污了他们耳朵。 可为了让景年警醒,他还是说了。 “有一回,阿奶带陆景承来我们家,他偷拿我东西被逮住了,我要拿回来,他不肯,还咬我,我打了他一巴掌。” 三郎恨恨道:“他就趁着四郎在屋顶上铺稻草,搬走了四郎换脚的梯子。” 四郎一脚踩空,从屋顶摔了下来。 景年心猛地一提,下意识问:“四哥没事吧?” 哪怕知道四郎现在无恙,景年还是吓了一跳。 他小时候听过,村里谁谁谁从围墙上摔下去,摔断了脖子。 “还好没事。”三郎说。 幸亏下面有还没来得及抱走的旧稻草,四郎只是扭了下脚。 第363章 景年最终从裴止处得知了为何陆景复等人会重新跟陆景贤联络起来的原因,在翰林院蹉跎四年的陆景贤,不知走了什么门路,竟讨了五皇子的欢心,如今与他走得极近。 “五皇子……” 景年回忆起他少时,似乎曾与五皇子有过一面之缘,只记得四皇子十分亲切,五皇子和七公主高高在上,但七公主爱笑,显得比五皇子可亲。 而且,那对双生兄妹,长得并不十分相似。 不过这很正常,龙凤胎时常有长得不像的,陆景贤和陆芷长得也不太像,硬要比较的话,陆景贤外貌比他胞妹还要出色一些。 “年哥儿,还记得我同你说的要注意的那些人吗?五皇子就是其一。” 裴止刚听三郎愤愤讲完那日在陆文敬家中经历,眉心微蹙:“云贵妃得圣上专宠,五皇子与七公主,陛下十分爱重,你避着他些。” 如果不是景年,这些话他根本不会说,即便说,也不会说得如此明白。 当年云贵妃得宠,许多人都以为她年轻貌美,得圣上宠爱实属正常。 但是色衰爱弛,如她这般,娘家毫无根基,完全靠女儿美色发家,待她年老色衰,失了圣上宠爱,爬得有多高就会摔得有多惨。 好在她还算聪明,肚皮也争气,趁着皇上宠爱诞下五皇子和七公主,好歹有了皇子皇女傍身。 可是让人没想到的是,二十年过去了,当年花儿一般鲜嫩的少女,依旧在后宫摇曳生姿。 后宫这些年不是没进过新人,也有许多绝色,家世容貌皆出众的都有,可谁也没越过云贵妃去。 整个后宫,也就皇后位份比她高,然而皇后无子,仅两个公主,皆已外嫁,平日怡然自得,少管后宫之事,由着云贵妃掌事。 更让人意外的是,商户起家的锦乡侯府,也没给云贵妃拖后腿。 恰恰相反,锦乡侯领了圣上给的几件差事,件件办得漂亮,让人刮目相看,大大给云贵妃长了脸。 昭明帝原本就觉得,他爱妃家中太过单薄,才一直加恩。 没想到锦乡侯府如此扶得起,让人十分意外,平日多有倾斜,如今锦乡侯府,早已不是多年前的空壳子爵府,颇掌了些权势。 景年尚未有什么表示,三郎听得眉头直皱。 他还记得上一回,裴止说的惹不起的人里,有一个似乎就是云贵妃的娘家侄子。 说那什么锦乡侯世子,暴虐乖僻,打马球的时候将另一位与他关系不睦的勋贵子弟从马上打了下去,摔断了一条腿,圣上竟然还护着他,什么惩罚都没有。 简单点儿说,跟锦乡侯世子撞上,不晓得他会不会发疯,他要是发疯,自己伤到哪碰到哪,也只能自认倒霉。 裴止当时特意提起,就是让景年避着他,这种人是典型的惹不起,否则在他手上吃了亏,回头就算找补回来,那亏也已经吃了,何必呢。 没想到一个锦乡侯世子还不够,又来一个五皇子,可不让人发愁。 三郎苦着脸:“那就不管陆景贤和陆景承了?” 他是吃过亏的,所以格外警惕,当初不都是看陆景承小,不把他当回事,谁想得到他人小心毒手还狠,天生的坏种。 “没关系的三哥。” 安慰他的反而是景年,景年看三郎一脸着急,笑着安抚:“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马上要去国子监了,跟他们碰不到的。” 一个月才放两回假,不是他瞧不起陆景贤和陆景承,他常去的地方,除了陆文敬家里,别的地方陆景承也进不来。 而陆文敬家……有了这事,往后他少去甚至不去都可以,堂伯年纪大了,剩下的都是他平辈,用不着他时时拜访。 所以不必风声鹤唳,先自己吓自己。 裴止点头:“年哥儿说得有理,不过,这几日若是出门,还是把家中长随带上。” 景年笑不出来了,他最不喜欢出去玩儿,身边跟一串人,一直就没养成这个习惯。 他是从小被照顾着,可他性子还有点儿怪,认人,就认那几个亲近的,不熟的人太多,离他太近,他心里烦得慌。 按正常配置,他院里原本该有四个大丫鬟的,就是因为景年嫌人多,才精简成两个。 “我……我把松烟带上。”景年跟姐夫讨价还价。 就快要被关进国子监了,仅剩的自由时光,让他不出门是不可能的。 裴止嘲讽:“你那书童,瘦瘦纤纤,能顶个什么事?若是遇到麻烦,指不定还得你照顾他。” 景年的书童是他捡回来的,据说是逃荒时与家人走散了,家里其他下人说,他许是被家人给卖了,又逃了出来,才流落街头。 松烟刚到景年身边的时候,瘦巴巴的,脑袋大身子小,明明比景年还大两岁,比他矮比他瘦。 这样的孩子,陆景堂原本不想让他作景年的书童,宁愿在家里给他找个事儿做,可景年坚持,后来去书院读书,带的也是松烟。 “松烟是天生不长肉!”景年不服气地辩驳:“他力气可大了!你别不信,我下回带来给你看!” “信,我信。” 裴止敷衍孩子:“他一人不够,你多带几个,否则……否则我跟你阿姐说去。” 景年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姐夫你怎么还告状啊!” 他别的不怕,就怕阿姐哭。 裴止微微一笑,告状怎么了,告状好用,他就告状。 这不是陆景堂不在嘛,大舅子要是在,他就不用跟夫人讲,直接跟大舅子告状,让他管管小舅子。 景年:“……” 我刚认识你时,你不是这样的! 被姐夫威胁,下一回出门,景年只能带上人。 除了他书童松烟,还有几个亲随。 说来怪郁闷的,家里亲戚他都拜访过了,原本打算去见之前的几个朋友,小时候一起翻墙爬树蹴鞠,如今访个友,身后跟着一串人,想好好玩儿都放松不下来。 不过朋友还是得去见,他去问过先生了,国子监那边他随时可以进去,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入学。 景年不愿意这么早去,找了个借口,说等他阿兄回来。 其实也不算借口,他好久没见过阿兄了,入了国子监,又得等下回休沐。 陆景堂寄回来的信上说,他大约还有四五日就回来,所以景年想着趁此机会去见见老朋友。 景年离京求学之前,年纪尚幼,接触到的朋友都是邻近的邻居家小孩儿。 他自小讨人喜欢,纵使有几个皮孩子,也被家长约束着不敢欺负他,那条街上孩子,大都与他关系不错。 只不过他最玩得来的,还是薛忠宝和李士杰两个,刚离京的时候还时常跟他们写信,他游学的两年,居无定所写得少了,但一直没断了联系。 景年带着人,先去了自家原先住的那个小院。 那个小院还没卖,家里不缺这点儿银钱,只是没人住,显得有些破败了。 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小院儿,让景年心生怀念,那会儿他们一家人还住在一处,有时会觉得阿娘太唠叨,阿姐总管着他。 可如今阿爹阿娘回了乡下老家,两个姐姐皆已嫁人,家中只剩阿兄和他。 “站住!什么人?!”侍从的声音打断了景年的思绪,他转过身,看见两个亲随盯着院门口探头探脑的年轻郎君。 那人被吼得缩了缩脖子,看了景年两眼,迟疑道:“是年哥儿吗?” 景年一愣,从他脸上,看到了幼时伙伴的影子,可是—— 他犹豫着开口:“你是……士杰?” “是我啊!”李士杰兴高采烈地应声,冲过来想给景年一个拥抱,被松烟挡在了面前。 景年失笑:“我刚才差点儿把你当成忠宝了。” 小时候李士杰可瘦了,光长个头不长肉,瘦巴巴的竹竿一样,没想到如今再见,竟然成了个圆脸小胖子。 李士杰挠了挠,不好意思道:“嗐,这个说来话长,回头再跟你细讲。” “好啊。”景年原本还担心多年不见会生疏,现在有话聊,让他轻松许多。 “对了,忠宝呢?怎么没见他。” 李士杰一听,冲他挤眉弄眼:“我带你去见薛胖,他也大变样,保你大吃一惊。” 活泛的小表情,让景年找到些小时候的感觉,他也笑起来:“好啊。” 几人便一起往外走,景年边走边介绍三郎和李士杰认识。 两人都是开朗大方的性子,如景年所料,聊上几句,颇觉投缘,李士杰很快就一口一个“三哥”,跟着叫起来。 景年也简单了解了两个伙伴这些年的经历,他们是商家子,没到三代,不能科举,在学堂读了几年书,字认得差不多之后便回家了。 李士杰家里有开着书铺子,偏他不爱读书,在自家铺子里待不住,趁他阿爹不注意便溜了出去,这才发现了景年一行人,跟了过来。 薛忠宝家里开米铺和酒楼,他比李士杰服管,如今被压着在家中酒楼当小掌柜,跟着老掌柜学,等着日后接班。 “我记得薛家酒楼,那个招牌烧鸡味道不错?”景年回忆道。 很大一只,十分入味儿,偶尔他馋了,就去跟阿娘磨缠,阿娘便给些银钱,让他去买来吃。 酒楼掌柜认得他,每回都会让厨房给他挑一只大的,包好让他拎回家。 “你还记得?”李士杰笑道:“他家新上的……也不算新上,上了有两年了,不过年哥儿你还没吃过,有个招牌的烧鹅,比烧鸡肥美,今儿我请客,咱们去薛胖家,好好搓一顿!” 第364章 景年见到薛忠宝,确实大吃一惊。 曾经的圆脸小胖子,如今竟瘦成了翩翩郎君。 若不是薛忠宝和李士杰两个五官差别很大,景年或许会把两个小伙伴弄反也说不定。 薛忠宝见到景年,同样喜出望外,他不好意思拍景年,拍着李士杰的肩膀说:“我请,我请客,年哥儿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不要你请。”李士杰一抖肩膀,甩开他的手:“我跟年哥儿可说好了,今儿个我请,你呀,你回头请我们喝喜酒吧。” 景年微露讶色:“忠宝要成亲了吗?” 薛忠宝脸颊泛红,瞪了李士杰一眼,羞赧道:“还、没有,只是订亲……” 李士杰凑到景年耳边,一通耳语,薛忠宝气急,又不敢上来扒拉他,朝着李士杰使劲瞪眼。 景年听完,笑着说:“这是好事,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喝喜酒。” 李士杰跟他说,薛忠宝同他姨表妹定了亲,小女娘比薛忠宝小两岁,还差几个月才及笄,家里人想多留她两年,先定了两个小辈的亲事。 薛忠宝笑眯了眼:“这是自然。” 他和李士杰都不是小时候只知道混玩儿的小郎了,他们如今和景年的身份地位,说是天差地别也不为过。 可景年甫一回京,便来寻他们,待他们也如儿时一般亲切友好,两人心中自然十分感动。 景年其实也担心会跟两个小伙伴生疏,好在如今见了面,发现两人只是变得成熟了,性子跟少时没有多大变化,大家依旧很聊得来。 中午在薛家酒楼,李士杰请客,大家边吃边聊,这些年的经历,有许多话好说。 景年还尝了薛家酒楼新出的招牌烧鹅,果然肥美适口,滋味绝佳。 一只烧鹅足有五斤多,亏得景年几个都是正能吃饭的年纪,起了聊兴,还上了些黄酒,吃多了鹅肉难免有些腻,酒水恰好解了腻,让人忍不住再多吃几口。 酒足饭饱,醉意微酣,被搀去薛家酒楼后院暂歇。 一觉睡了一两个时辰,待景年迷迷瞪瞪醒来,已是半下午了。 薛忠宝家里不愧是开酒楼的,酒量比景年好多了,一样喝的酒,景年直接醉得睡过去,他什么事儿都没有,喝一盏浓茶,酒意便尽去了。 三郎也比他强,小憩片刻就醒了,见景年还在睡,让松烟守着他,自己跑到前头去跟薛忠宝聊天。 他们确实投契,一顿饭的功夫就混熟了,薛忠宝和李士杰一口一个“三哥”,薛忠宝还给三郎弄了一碟盐酥花生米,景年寻去的时候,三郎倚靠在柜台前同薛忠宝闲聊,手上捏着几粒花生,不停往嘴里扔。 “年哥儿,你醒了。” 看见景年,三郎站直了身子,笑嘻嘻将碟子递过去:“吃花生。” “不吃了。”景年摆摆手,醉的时候不觉得,醒了才发现自己一身酒气,迫不及待想回家洗个澡,清爽清爽。 薛忠宝放下手里的算盘,抬眼看过来:“年哥儿,晚上我做东,去我家喝酒可好?” 他比景年大一岁多,个头却差不多高,站在柜台后面,拿着账本算盘,有模有样。 景年浅笑:“哪有这样的,吃完上顿吃下顿。” 薛忠宝还想再劝,景年说:“咱们中午不是说好了,明日一起去蹴鞠。” 他这些年都没怎么玩过蹴鞠,书院里头的同窗,诗会什么的一大堆,偶尔活动一下,投壶下棋骑马射箭,反正没人蹴鞠。 后来去游学更不用提了。 所以景年好长时间没摸过他的鞠球,午时聊天,说起少时的蹴鞠队伍,才晓得薛忠宝和李士杰这些年还在踢,时有比赛,十分激烈有趣。 景年听得心痒难耐,恨不能当场寻来鞠球,好好找找旧时乐趣。 李士杰和薛忠宝闻听,直言明日恰好有比赛,邀他同去,看看旁人赛球,他们也可去场子里踢着玩一玩儿。 景年欣然应诺,三郎也好奇得很,他没踢过蹴鞠,但他是个爱凑热闹的,听景年他们说得有趣,便十分感兴趣,嚷嚷着要同去。 薛忠宝挠了挠头:“是,明日有赛,不碍今日耍子。” “我得回去了。”景年说:“今日在外玩乐一天,还未读书习字。” 他每日五张以上的大字,除非病重,否则雷打不动。 薛忠宝一听他这么说,不敢再留他。 景年跟他们不一样,他和李士杰,早晚接了家里的铺子,景年可还是要科举的。 景年问:“对了,士杰呢?我跟他说一声再走。” 薛忠宝笑道:“睡着呢,他呀,酒量极浅,大概要醉到晚间才能醒。” “嗯?”景年哑然失笑,要知道,中午可是李士杰提起要喝两盅,结果他竟然是酒量最差的一个。 “行吧,那我就不去扰他了。” 景年跟薛忠宝约了明日见面的时间地点,便离开了薛家酒楼。 回了自己家,先去洗漱,换一身干净衣裳。 从浴间趿拉着木屐出来,就被守在外头的三郎抓住了。 景年躲了一下他伸过来的手:“三哥,何事。” “你看这是什么?!”三郎脚下动了动,景年低头一看,是个蹴鞠。 “哪来的?”景年下意识活动了一下脚踝,他踢花球可厉害了,准头也好,李士杰和薛忠宝都不如他,不过那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当然是买的。” 三郎没玩过这个,不过他从小爱动,手脚协调,两只脚来回摆弄着鞠球,倒还有点儿模样。 他试了几下,问景年:“要不要玩玩儿?咱们先练练。” 景年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宽松的道袍和脚上的木屐,忍下心头痒意:“现在不玩儿。” 他得去写大字,不能将功课拖到睡前再做。 “好吧。”三郎晓得他有多坚持,又邀请松烟:“来踢球啊!” 松烟垂手拒绝:“三少爷您去耍吧,小的要给少爷磨墨。” 景年说:“我自己磨,你去跟三哥玩去吧。” 松烟还是拒绝:“小的不会蹴鞠。” 成吧。 三郎自己踢着鞠球出去,吆喝家里年轻的下仆同他一起耍。 景年写完五张大字,又读了会儿书,刚放下书册准备松快松快,听见彩霞来报,到晚膳时间了。 只能先吃饭了,吃完饭不好立刻运动,歇了两刻钟,景年被三郎拖出去踢球。 院子四周的廊檐上挂满了灯笼,照得院子里亮堂堂。 景年换了身轻便衣裳,细细绑了腿,换上一双硬面皮靴,头发高高束起。 一切准备就绪,鞠球被三郎踢到他脚下。 景年脚尖一滑一踢,鞠球便飞了起来,落下时砸在景年曲起的膝盖上,又弹跳而已。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生疏,偶尔鞠球会落地,待景年渐渐熟悉,那球就像黏在了他身上,以各种匪夷所思的角度飞起,又落下,被稳稳接住抛出,看得三郎眼花缭乱。 “厉害厉害!”三郎把手拍得啪啪响,“年哥儿,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景年将球停下,踢给三郎,抹了把汗:“这算什么,我八岁的时候,踢得比现在好。” 体力比那会儿好,可多年不碰,到底生疏了。 三郎啧啧赞叹,自己学着景年的脚法去踢,可惜他刚刚接触,纵有天赋也踢不到景年那样,鞠球时时落地。 再一次将被踢远的鞠球捡回来,三郎说:“年哥儿,你踢得这般好,也去参加比赛啊!” 景年摇头:“没那么简单,你看我踢得稳,是没人妨碍我。” 到了赛场上,可是要对抗的,他现在脚生的很,自己一个人踢踢还行,有人拦他,他黏不住球的。 三郎听得半懂不懂,他还是觉着景年踢得就很好,不晓得那些比他还好的人,能踢成什么样。 兄弟两个又玩儿了一会儿,看着天色不早了,各自回屋歇息。 景年踢球出了汗,又要水洗澡,看得三郎直咋舌:“你也不怕把一身皮子洗薄了。” 景年好笑:“洗澡用水,又不是刮骨刀,如何会将人皮洗薄。” 三郎耸耸肩:“你去洗吧,我要睡了。” 他见过的最讲究最爱干净的人就是景年,天天洗澡会不会把皮洗薄不知道,应该是会洗白,堂弟那一身皮子,比他吃过的牛乳还要嫩白。 不过他一个大男人,不稀得养一身奶皮子,还是让景年自己养好了。 运动过后,一夜好眠。 第一天一早,景年就被门外的争执声吵醒。 他躺着听了两句,是三郎来叫门,两个大丫鬟担心吵着他睡觉,拦着不许叫。 景年拥着被子坐起身,叫了一声,彩云立刻送来洗漱的热水。 彩霞去给他取今日穿的衣裳,景年问:“可有红色的衣裳?要方便活动的。” 昨日李士杰特意叮嘱他说,今日比赛的两只队伍,一队着红一队着白,他们支持着红的那队,让他尽量找件红衣裳穿,若是没有,其他颜色也可,就是别穿白。 “有呢。”彩云放下铜盆,和彩霞一同取来好几件红衣裳,朱红、正红、绛红、绯红,硬是从红色里分出许多种不同来。 景年看傻了眼:“怎么这么多红衣裳?” 彩霞回道:“是大小姐着人送来的。” 景年:“……” 下回要好好跟大姐姐说说,他是个郎君,不好总穿这些艳丽张扬的颜色,要沉稳才好。 面前一片红,景年挑花了眼,随手指了一件:“就这件吧。” 那是一件曙红色绣银云纹穿花箭袖,景年挑这件,主要是觉得上头的绣样相对而言比较低调,另外几件,不知道是不是用金线绣的,亮闪闪的,直晃眼。 第365章 景年是算错了,他以为自己选了最低调的一件衣裳,可等他换好出门,其他人的灼灼目光,让景年忍不住低头打量。 “我……身上有何不对?”他踌躇着问。 三郎酸溜溜地说:“我就不该与你走在一处。” 明明他今日也好好打扮过,走出去也是个俊俏郎君,可跟堂弟一块儿,立刻被衬得灰头土脸。 景年:“?” 松烟笑道:“少爷,三少爷是夸您风姿卓绝呢。” 不是他吹,走南闯北,就没见过比他家少爷风姿更盛的小郎君。 景年揪着衣摆:“我已经挑了最不起眼的一件衣裳。” 没有纯赤色的素衣,只有这件衣裳上的图案低调不显。 而且一件玉饰都没佩,连发冠都没用。 他这身衣裳不适合戴玉冠,又嫌金冠显眼,干脆让彩云用红色发带,将头发高高束起,束了个高马尾。 他天生发卷,发尾微蜷,自然垂落,平添绮姿。 “这跟衣裳有什么关系?”三郎嘟囔:“咱俩换一件衣裳,还不是你招人眼。” 景年摊手:“那就不怪我了。” 两人相携出了门,今日去玩耍,收拾得也利索,景年不耐坐车,让人牵了他的马来。 景年的坐骑是一匹小白马,叫追云,陈朔送他的,送到他手里的时候还是一匹小马驹,在家里养了些时日,长大之后,正好景年外出游学,倒委屈的它先拉了一年的车。 白马见着主人,立刻将脑袋凑过来,景年摸出两块糖,追云伸出舌头,将景年掌心的糖块卷走,亲亲热热地蹭了蹭主人。 景年摸了摸追云柔顺的鬃毛,扶着马鞍,踩着马镫,手臂一撑,利落翻身上马。 红衣白马,意气风发。 “三哥,走了!”景年舍不得打他的小白马,马鞭在空中打了个呼哨,追云便扬起蹄子,顺着缰绳使力的方向奔跑起来。 “唉,等等我!” 三郎连忙上马追了过去。 松烟与几个随侍,也立刻追了上去。 京城的道路修得宽阔,道路中间略微凸起,两侧下凹,原本是用来排水的设计,因着平日马车多行与路中间,渐渐便成了惯例,行人——尤其是寻常百姓,不会上中间道路,行于两侧,倒是方便了打马骑行的人。 朱雀街空阔,景年打马疾行,待到了南城,街道变窄,行人也变多,景年勒住缰绳,跳下马,牵着追云慢慢走着。 三郎追上来,也下了马,与他并肩。 松烟过来帮景年牵着马,三郎左顾右盼,眼睛都不够使:“嗬,这里好热闹。” 街边有各式各样的铺子,胭脂铺、车马行、茶庄、酒楼、典当行、古玩店等等,不一而足。 除了这些有店面的铺子,路边还有许多小摊贩,挑着箩筐卖时鲜水果的,卖炊饼肉馒头的,卖干果炒货的。 还有杂耍艺人,街头圈一块地儿,家伙事儿一摆,便表演起来。 三郎不是第一次来京城,之前景年回京,他跟着回来过,但还是第一次来南城区。 景年就不是第一回 来了,南城向来热闹,但也杂乱,以前他还没离京去书院读书的时候,来过几回。 大部分时候是阿兄带他来,也有两次,是陈朔带他来玩儿的,当然,还有他阿姐。 不过景年几年未来,街面上又多了许多新鲜玩意儿,他看得也觉得有趣。 “年哥儿快看快看!”三郎抓住景年衣袖,激动地喊。 景年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原是两个胡人,吹着造型奇怪的笛子,面前的摊子上,竟然有两条蛇扭动着身体,似乎在随着乐声翩翩 起舞。 “是舞蛇人。” 景年跟他阿兄过来,见过这个,他低声同三郎解释:“那蛇没毒的。” 否则兵马司的人,不会允许他们在路边表演舞蛇。 三郎看得津津有味,他还是第一回 见到这种表演,过去扔了几个赏钱才走。 一路行去,好吃的好玩的太多了,要不是跟李士杰和薛忠宝约好了,景年和三郎非得停下来,先吃吃玩玩再说。 又往前走,人群更拥挤,似乎是前头堆挤了许多马车。 他们停下等了一会儿,三郎踮脚,看着前面阔大的门脸,三层高楼,好奇道:“这是个什么铺子?” 进出的人太多了,看着生意极好的样子。 景年瞥了一眼,微微蹙眉,他记得以前此处有个布庄?似乎是跟隔壁铺子打通了,改成了一家。 松烟轻声道:“要不小的去打听打听?” “不必了。”景年说:“若是感兴趣,回头自己去瞧瞧便是。” 前头的马车挪走了,终于能通行,路过那铺子,瞥一眼牌匾,景年愣了一下。 三郎也瞧见了,咧着嘴笑:“这店真奇怪,这么大的铺子,叫‘杂货铺’。” 景年也觉得有意思:“不晓得里面卖什么的。” 难不成真卖杂货? 三郎同样好奇,他说:“等咱们回来路过的时候,可以进去逛逛。” 景年点点头,若是发现有意思的物件,可以买两样。 两人说定,继续赶往与薛忠宝和李士杰约好了的地点。 那是一处专门的蹴鞠馆,里头有专业的蹴鞠场子,当然,这种要用,就得给钱了。 长随分出一个,跟蹴鞠馆侍从牵着马去马厩安置。 其他人买了门票进去,所谓门票,就是一根竹筹,顶部写了个“观”,下面有序号。 这种表示他们是来观赛的,但是不可上球场,想进场踢球,得买别样的票,比这个票贵一些。 还有一种套票,就是景年和三郎买的那种,非常贵,但只要买了票,可以在蹴鞠馆待半日,想看比赛看比赛,想自己下场踢下场踢,还有免费的点心供应,就是茶水得自个儿掏钱买。 瞧人家这生意做的,精得很,不管是观赛加油还是自己下场踢,哪有不要水的,看比赛的喊得嗓子疼,自己踢出了汗更是渴水。 说是点心不收钱,可光吃点心,哪个干咽得下去。 有想法有能力,活该人家赚钱。 薛忠宝昨个儿跟景年讲过,说那些来这里比赛的,若是那种比较有名气,能吸引观众来看的蹴鞠队伍,他们比赛用场子便不收钱。 不但不收钱,赢的那队,还能分润当天卖出去的观众门票收入,因此许多队伍都愿意来这个蹴鞠馆比赛。 既能踢比赛,赢了还有钱拿,何乐而不为呢? 蹴鞠馆很大,不止一个球场,景年根据侍者的指示,找到了他们要看比赛的那个球场。 他们出发的不晚,但这里已经人山人海,围满了来观赛的人。 “看见忠宝和士杰了吗?”景年惦着脚,努力在人群中寻找他两个小伙伴。 三郎和松烟护着不让人挤着他,松烟焦急催促他们带的长随:“去两个人,找找薛公子和李公子啊!” 让他们家少爷在人堆里头挤着找人算怎么回事。 “年哥儿!” 景年忽听有人叫他,扭头,薛忠宝正蹦蹦跳跳冲他招手。 景年走过去,笑道:“我还在找你们呢,人太多了,一淹,什么都瞧不见了。” 李士杰笑嘻嘻道:“你不一样,你混在人群里头也显眼,我和薛胖一眼就瞧见你了。” “是。”薛忠宝也说:“一眼就瞧见了,年哥儿,你穿这身儿真好看。” 景年哭笑不得:“这么多穿红衫的……” 这个蹴鞠场子周围大都是穿红衫和白衫的,大约就跟李士杰说得那样,要为彼此支持的队伍加油。 “那也没你穿着好看。”李士杰搭着景年肩膀,冲他挤眉弄眼:“今日可是有许多小女娘,咱们年哥儿这风姿,指不定当场就能哄个美娇娘回去。” “瞎说什么。”景年没好气地推他一把:“不是说来看比赛的吗?” “是啊,马上就开始了。”李士杰一把拉住景年,“走,咱们抢个好位置去。” 跟着李士杰七拐八拐,果然寻到一处视线很好的观赛之地,甚至还能看到两队备战的队员,正分列两处,活动着身体。 “看那个红衣球头……”李士杰给景年等人介绍着:“他叫……非常厉害……花球踢得极好……比赛时进了……” 李士杰将红队的队员一一介绍了一遍,如数家珍,不光了解人家的战绩,身高体重都快报出来了。 三郎听傻了:“都是大男人,怎么还关心他们这些……” 看看球不就得了。 “你不懂!”李士杰忿忿道:“那身高腿长的,跑起来就快,体重大的,力量也打,怎么就不该关注了,影响比赛成绩的!” 这一套一套的,看个球竟然还有这么多道道! 李士杰见三郎不吭声,以为他不信,急了,看了看同行几人,突然一指景年:“你看年哥儿,他腿长得很,不过人瘦,以往同他一起蹴鞠,他花球踢得极好,准头也好,就是力气不足,容易遭人拦截。” 这倒是真的,景年点头赞同。 三郎嘟囔:“我又不是没信……” 正说着,两个少年郎端着托盘过来,托盘上有两叠子涂了红色和白色的筹片。 “公子,可要买些花头支持一下喜欢的队员?” 景年捻起一块:“这是做什么?” 李士杰哼哼唧唧不敢说得太清楚:“就是……就是当个筹码,买上一块,若是你买的队伍赢了,自然有奖励。” 虽然他说得含蓄,景年还是听懂了,眉头一皱:“你们赌博!” 李士杰忙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咱们就是投点儿小钱爽一把。” 景年……景年默默掏钱,拿了个红色筹片。 恰此时,欢呼声骤起,原来是裁判到位,两边球队也开始进场了。 第366章 鼓声落下,最后一个球高高飞起,穿过立在场中的风流眼,霎时间掌声如雷。 景年也手握成拳,用力一挥,大声叫好。 他周围皆是身着深深浅浅红衫的红队支持者,即便未着红衫,也会在手臂、额头束上红巾。 鼓噪喧嚣,喝彩声叫好声不绝于耳,气氛欢快热烈。 李士杰兴奋得满脸通红,大力拍着景年肩膀,扯着嗓子喊:“我说吧,红队是最强的,你看那胡龙!厉害吧!” 胡龙就是红队球头,方才最后一个球便是他踢进去的。 “厉害。”景年清了清嗓子,原本清亮的嗓音都有些哑了。 他总是身边人里头最小的一个,如今长了年岁,心里想学些沉稳模样,平素偷偷模仿他阿兄作派,前几日还被先生夸奖说稳重许多。 不曾想今日又破了功,置身于如此热烈的氛围中,很难不被感染。 景年还算好的,只是嗓子微微有些哑,如清泉里夹杂着碎冰,独有韵味。 三郎嗓子都喊劈了,一张嘴,彷佛回到他十三四岁变声时候。 比赛结束,赢得胜利的球队绕场而行,兴奋中的观众,纷纷朝球场上向胜者抛洒赠礼。 有扔花朵彩绸的,有扔荷包手帕,还有扔金银铜钱的,铜钱居多,几十文抛出去就是一大把,散开一片,许多球童去拾,还有的落在看台上,引得人争抢。 景年看得高兴,随大流扔进去几枚小银锞子,被一个队员拾起来,朝着他拱了拱手。 景年认得,那是红队的副挟,一双飞腿跑得极快。 队员绕场结束,从球场进闸门,三郎伸着脖子看着他们背影,意犹未尽:“今日可还有赛?” 他看了这一场,还想再看,心里已经盘算着下回再来。 而且观众票也不贵,前场的五十文,越往后越便宜,最便宜的只要十文钱。 当然,这是单纯的观众票,只能看球。 不像景年给他买的套票,还有侍者送上点心、瓜子花生,他听说不要钱,一口气吃了一盘,险些噎住。 好在薛忠宝点了茶水请他们,不过那一壶茶,完全不够喝的,看球赛多喊两声,就口干舌燥了。 李士杰说:“随便转转,有人的球场里头,大都在踢赛,不过水平不一,少有精彩的。” 比如他们,刚看完比赛心头火热,约几个好友,待会儿随便找个空场,踢一踢过把瘾,大概没什么看头。 三郎咂咂嘴:“这球赛踢得真好看,中间我那心都揪住了。” 尤其是两个队互相拉扯盘缠的时候,心提得高高的,进了球,周围的人一起欢呼,对面进了,连叹气声音都大得很,整个身心都投入了进去,不知不觉,这都半上午了。 景年这会儿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球赛是精彩,但他们失态,更多的是因为在人群中,被裹挟着调动了情绪。 “这球赛需维持秩序,否则易生乱。” 方才他看见对面输了球的白队支持者,好多都已经破口大骂。 “可不是。”薛忠宝说:“之前还有两队支持者打起来的。” 他指了指场馆周围提着棍棒巡视的青壮:“喏,场馆护卫,一看见有人起冲突就会冲过来。” 景年点点头,也不知这蹴鞠馆的主人是谁,一番巧思,管理得也好。 三郎看了这一场球,真成了红队的支持者,之前跟景年一样,只是随着朋友一起,李士杰和薛忠宝说支持红队,他们就跟着一起支持。 现在也不嫌弃李士杰说得多了,追着他打听红队的种种消息。 之前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李士杰摊手:.52gGd .“这支球队是外地来的,也就踢了几个月吧,我也没看几场。” “外地的?” “昂,之前有个青龙队,是京城一个闲汉混混小帮派青龙帮组起来的,球踢得很脏,跟红队的人起了冲突,两队约赌,就是在这个场子里,红队那叫一战成名,把青龙队踢得面无人色,碾压!打那以后,青龙队就散了,其中一半人都不愿意再上蹴鞠场。” 三郎听得心驰神往,景年好奇问:“他们就叫红队吗?” 这名字气得好随意,今天跟他们对战的白队,实际上叫大风队,他以前也是踢过一段时间蹴鞠的,晓得一般固定球队都会有个固定名号。 “是啊。”李士杰说:“听说因为他们第一回 上场,问他们名号,当时他们队穿红衣,就叫红队了。” 薛忠宝笑着补充:“不是红衣,是褐衣。” 可能觉得褐队不如红队吉利好听,叫了红队,由此定了名号,后来干脆直接改穿红衣踢赛。 李士杰酸溜溜地说:“薛胖运气好,那日正好在球馆,看了红队那场成名之战。” 三郎憧憬道:“咱们也组个球队怎样?” 李士杰哈哈大笑起来:“咱们?” 他脖子转了半圈,被他看到的景年和薛忠宝,都摇头摆手。 大家很有自知之明,小时候可能脑子一热就冲了,现在嘛……喜欢和擅长,那是两回事。 李士杰笑嘻嘻道:“三哥,我们是不行,你要是有意,我帮你寻几个厉害的。” 三郎其实也是一时脑热,但同伴没一个赞同他,就连堂弟都拒绝,他心里升起一股不服:“你们怎么不行了?我昨儿还看年哥儿踢球,踢得可好。” 李士杰和薛忠宝心知定是昨晚景年找鞠球练习了,回忆少时一起耍的日子,薛忠宝说:“年哥儿就是我们三个里头踢得最好的。” 李士杰点头:“对,不过年哥儿身板不够壮实,你想想刚才那比赛,多有冲撞,之前还有在赛中被人踩断腿的……” 三郎一惊,亏得年哥儿没同意,要是真答应了,回头受点磕碰,他那家是回不了了,阿娘都得收拾他。 薛忠宝见他神情不好,安慰道:“年哥儿若是想赛,可以去踢白打。” “白打是什么?”三郎被转移了注意力。 景年简单解释了一番,白打就是他踢的那些花样,从一人场到十人场都有,对抗性不如他们看的这个,考验的是技巧,花式繁多,观赏性十足,他以前还经常踢给爹娘兄姐看。 三郎听得入迷,这京城不愧是一国之都城,连玩耍的花头都这么多。 “不过我马上要入国子监读书,大约没多少时间蹴鞠,三哥你要是想玩儿,劳请士杰和忠宝你们两个,多看顾他一些。” 李士杰拍着胸脯:“一家兄弟,说什么客气话。” 薛忠宝憨憨道:“年哥儿你休沐了可以来寻我们玩儿。” 几人说着话,往外场走去,他们买的票是可以下场踢球的,不玩浪费了,三郎吆喝着要去耍。 路上碰见几个端着匣子的少年侍从,身后跟着球馆侍卫。 那侍从看见景年几个,叫住他们,打开匣子,捧出几串铜钱:“公子,这是您的彩头。” 景年这才想起来,他们开赛前买了筹片,红队赢了,如今可以兑钱了。 李士杰和薛忠宝买的多,两人小赚一笔,高高兴兴把整串的铜钱往褡裢里揣。 三郎跟着景年,虽有月例,可被他阿娘耳提面命不许乱花,攒下来的钱大部分寄回去给爹娘,他又爱吃爱耍留不住钱,手里时时不宽裕,只跟景年一样,买了一注意思意思。 如今虽赌赢了,那一注也不过赚回十文钱,刚刚够买一 张最次的观众票。 他将赢来的十文钱揣进怀里,后悔道:“早知道多买几注。” 像李士杰和薛忠宝两个,一个买了十注,一个买了二十注,赢回来上百文,都够吃一顿酒肉了。 薛忠宝说:“如今红队的赔率低得很,押他们很难赚钱了。” 早先可有不少人,靠着押注红队大发特发。 当然,他们也下了重注,侍从捧着的筹片,每一注价钱都不高,是给散客玩玩儿的,那些人另有下注的渠道。 景年待他们都收了钱,轻抚手上染了红的筹片:“这个可以不兑吗?” 十文钱又没多少,他倒是觉得,自己第一回 打赌赢了挺有意思,想留着这筹片。 侍从诧异看他一眼,犹豫一下,点头:“可以的客人,只是今日出了门,日后想兑,就兑不成了。” 这筹片是竹子做的,并不难仿,他们每场比赛都会换新的。 “无妨。”景年听他这么说,就将筹片又收了起来。 三郎纠结了一会儿,他也想留着筹片,不过又舍不得钱,想想还是算了。 四人都赢了钱,心情大好,找了个空场子要了个球,凑一块儿踢起来。 后来又寻了些同样买了场票的散客,分成两队踢了半场。 大家水平都差不多,十分业余,但踢起来兴味十足,倒是痛痛快快玩了一场。 球场旁甚至还有好些观众,女眷居多,激得场里的郎君们,一个个搔首弄姿,恨不能好好表现一番。 停下休息的时候,薛忠宝撑着膝盖笑,李士杰从他身边跑过:“你笑什么?” 薛忠宝说:“你猜她们来看谁的?” 李士杰眼睛往站在场边擦汗的景年身上斜了一眼:“那还用说?” 年哥儿拿到球的时候,那些小女娘们,叫声快把房顶给掀了。 这来蹴鞠馆玩儿的女娘,有几个是真喜欢蹴鞠?还不是来瞧郎君的,景年这样的品貌,他一个汉子都觉得晃眼,更别说这些小女娘了。 他们是看热闹了,景年冷着脸,耳朵红得不行。 “走了走了。”他实在受不住了,这些小女娘们太不矜持了,方才还有人朝他扔香帕,他一个闪身躲过去了,差点儿掉他头上。 三郎还没玩够,依依不舍:“现在就走?” 景年找了个借口:“你不是想去逛逛那个杂货铺嘛,咱们现在过去,逛一圈正好吃午饭。” 第367章 “杂货铺?什么杂货铺?”李士杰好奇地问。 杂货铺听起来跟景年就很不搭,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种违和感。 “就是我们过来的时候,左转那条街……” 景年将来时所见讲给他们听,李士杰恍然:“你说多宝阁啊!” “多宝阁?”景年疑惑:“不是杂货铺吗?我看见牌匾了。” 薛忠宝笑着解释:“是叫杂货铺,不过那店里卖的东西十分齐全,山珍皮货,海味珊瑚,老药奇石,应有尽有,因此大家又叫那店多宝阁。” 李士杰也说:“你看那店门头不大,其实里头大得很,整三层,好东西多着呢。” 三郎惊讶道:“那门头还不大?” 一个抵得上隔壁两个,看着就阔气。 “里头更大。”李士杰说着来了兴头:“到是个值得一逛的好去处,咱们同去?” 景年听他们描述,勾起兴趣:“同去同去。” 几人离开蹴鞠馆,松烟和随从给他们牵来马,李士杰和薛忠宝骑骡子过来的,骡子性价比可比马高多了,他们两家都是做生意的,家里骡子比马多,平日用来拉货也不心疼。 此时见着景年坐骑,白马神骏,难免心动,绕着他的马来回转悠。 景年问他们要不要试骑一番,李士杰和薛忠宝两个连连摆手,这马一看就不凡,他们胡乱骑上去,若是控不住有个损伤,心里如何能安。 最后景年让随从换了两匹马与他们,四人并辔而行,皆是年轻俊俏的郎君,高头大马意气风发,好不惹眼。 路上不好打马快行,景年勒绳控马,缓步而行。 不过马比人步子大,即便骑得慢,也很快就到了那家店。 已近晌午,店里人依旧多得很,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景年将马鞭扔给松烟,自己同几个伙伴,一起往那店里走去。 跨进店门,景年立时明白了,为什么李士杰说里头更大。 一进门左手旁是一个长长的柜台,柜台后头站着不止一个打算盘的掌柜,有人似乎在结账,后头还有人等着。 放眼望去,除了这个柜台,就是林立的货柜,一排排一列列,一眼看不清有多少个。 景年随便找了个离得近的货柜,看见上面挂了个铭牌,写着皮革。 再往里去,这货柜上放着一个个箱子,一个褐衣伙计立刻迎上来,客气询问他需要什么。 景年摆摆手:“我随便看看。” 那箱子上也挂着小一号的铭牌,分别写着“兔皮”“鹿皮”“牛皮”“狼皮”之类的字样。 “还有狼皮呢?”三郎跟在景年后头,把脑袋伸过来看了一眼,好奇道。 “有哇,狼皮算什么,他家还有虎皮。” 李士杰显然来过不止一次,算是熟客了,朝着静立在一旁的伙计招手:“帮我们把这个箱子打开,看看狼皮。” 那伙计立即过来,将挂着“狼皮”铭牌的箱子打开,里头果然叠放着几块浅黄色的狼皮。 毛色一般,但毛长绒厚,光泽度好,伙计抖手将整张皮子展开,竟然是非常完整的一块。 这伙计也十分有眼色,看出景年是几人中间最贵气的,举着皮子给他介绍:“公子您看,这么完整的狼皮可少见,咱们家硝皮子的手艺,那是鼎鼎有名的,您买了这皮子,不拘是做袄子还是褥子,都极暖和,若是做袄子,找个手艺好的裁缝,还能余下点儿边角,做个护膝什么的。” 他嘴一张,已经安排得妥妥当当,好像不买亏了似的。 三郎都让他说动心了,觉得若是有个狼皮袄子,保暖不保暖的暂且不多想,反正肯定威风得 很。 一问价,买是买的起,他下月月例若是不给他阿娘寄回去,攒一攒是能买的。 三郎越发心动,他摸了一把,这皮毛是真厚实。 而且他还有点儿别的心思,他爹和大伯当年服徭役,天寒地冻地被拉去挖渠,两人腿上积得寒气都重。 大伯有堂兄和年哥儿孝敬,各种皮褥子皮袄子早有了,他阿爹倒是跟着沾了些光,也得了些好东西,可他当儿子的,总该孝敬孝敬阿爹,这狼皮做护膝,冬天最暖和了。 “你那箱子里的也是狼皮?”三郎犹豫片刻,指着箱子里剩下的皮子问。 伙计将手里皮子收好,又取了剩下的皮子展开来给他们看:“这些就不是整皮子了,不瞒各位公子,方才那块,其实狼腿上少了一块,不过不显眼,地方也偏,真是极完整的好货了。” 狼是群居的动物,本就不好对付,想不伤皮毛杀死狼,更是困难。 后面拿出来的这些皮子,能看出明显的缺损,不是硝制手艺不好,而是取皮子的时候,伤口太大剥不出完整的。 三郎上手摸了一把,一样毛长厚实,再一问价,果然便宜许多。 “三哥,你想买这皮子?”景年看他摸了又摸,显然十分心动。 “是。”三郎点头,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年哥儿,你能不能借我些银子,我下个月发了例钱就还你。” 景年掏出荷包,笑着说:“这有什么,说这种客气话做什么。” 三郎接过银子道了声谢,心里想着不拘多少,肯定是要还的。 他们毕竟已经分了家,堂兄愿意拉拔他们已尽了心,每月还给发月例。 让他们给三房钱花,他们且不愿意呢,哪来的脸平白花堂兄和年哥儿的银钱。 三郎有了钱,要买他看中的一块皮子,那伙计并不收钱,要带他去前头柜台付账。 一眼看去,那里还排着队,景年便说:“我们再瞧瞧别的东西吧,若是还有要买的,一同结付。” 免得一会儿要是买了其他东西,还得再排一回。 那伙计立刻道:“公子可先将您选中的货物存放在小的这里,待您逛好了再来取,只是若是出了店门,咱们就默认您不要了,可卖与其他客人。” 三郎点头认同:“这样好。” 抱那么大一块皮子逛,怪不方便的。 景年也觉得今日是长了见识,这京城的商家,真会做生意,处处妥帖。 那伙计取来一个空箱子,将三郎选中的那块皮子单独放在架子最下一层空处。 李士杰说:“想不想去看看虎皮?二楼有虎皮。” 三郎摇头:“不去,我没钱了。” “看看又不要钱。”李士杰说:“不光有虎皮,还有熊皮,鳄皮,你们晓得什么是鳄皮吗?” 三郎摇头,景年说:“我在一本游记里头看见过,说那东西极凶恶,善伪装,会出其不意袭击汲水的人或者动物,活活咬死。” 李士杰虽然看过鳄皮,但还是第一回 听人讲这个,重新燃起兴趣,想上去再瞧瞧。 景年还想在一楼再看看,只看了一个货柜呢。 李士杰劝道:“二楼的东西比三楼好,以你的眼界,一楼这些货,多是瞧不中的。” “哪有,我看这些东西就很好。”景年这么说着,还是抬脚随着伙伴上楼。 他若有所思:“所以是越往楼上,货品越好?那三楼呢?卖什么的?” “三楼我也没上去过。”李士杰说:“楼梯口有拦着的侍卫。” 薛忠宝轻声道:“好像是要在一楼二楼,花够多少银钱才许上三楼。” 李士杰咧了咧嘴:“那些勋贵豪商,还不是直接上 去了。” 几人说着话,上了二楼。 实际上,三楼跟一楼二楼截然不同,并不是完全打通的开阔场地,而是一个个分开的房间。 与此同时,三楼一隐秘隔间内,窗户已经关严,窗口立着一持刀男子。 同样关着的房门外,也左右各站着一挎刀侍从。 紧闭了窗户的房间显得有些昏暗,于是立起烛台,粗壮的蜡烛缓缓燃烧,烛影晃动,将跪在地上的男人影子拉出扭曲的姿态。 他身躯微微发颤,豆大的汗珠不停从额上面上落下,滴进眼睛里,蛰得生疼,却不敢抬手擦一擦。 他想抬头看一眼,脑袋似有千斤重,他面前的人不声不响,却威势如山,压得他抬不起头,也不敢抬头。 若是有三楼熟客在此,一定能认出,这跪着的竟是杂货铺的大掌柜孙万山,平素处事不惊,往来有度的男人,狼狈得如一只濒死的狗。 不知过了多久,一本帐薄扔下,落在孙万山面前,清冷微沉的嗓音打破寂静:“我有些不明白,怕成这样,还敢拿这种东西糊弄我?” “主子饶命,小的知错了,主子饶命……”孙万山一句不敢辩解,用力将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没一会儿便红肿起来。 端坐着的却是个年轻郎君,五官普通到极点,唯一双眼,黑如墨丸,冷沉沉的,极深处翻涌着一抹猩红。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孙万山磕到头破血流,仅泄漏出的一点儿情绪,是不耐。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说。 孙万山磕头的动作顿了一下,又深深地将头埋了下去:“主子,都是小的的错……” 年轻郎君眼中不耐更甚,微微侧首:“白三,你说。” 随侍在一旁的男人开口道:“据查,孙万山与春香楼花魁娘子秋香有染,曾在春香楼豪掷千金拍下秋香出阁夜,后又花费巨资为秋香赎身,现置于……” 随着白三说得越来越多,孙万山头垂得越来越低,几乎贴在了地上。 郎君抬眸:“我给你的月钱,养不起一个花娘?” 他自认在钱财上从未苛刻过下属,尤其是孙万山这种能主事儿的,给了丰厚的红利。 孙万山呐呐:“养、养得起……” 白三瞥他一眼,眼神复杂:“孙万山将钱都寄回家了,他妻子在家奉养双亲,教养孩子,还有数个弟妹需要养活。” 孙万山出身微末,当年若不是靠他发妻点灯熬油的做绣活供养一家,他的老母亲早就病死了,弟弟妹妹也养不活。 这是他们都知道的事,他那发妻熬坏了眼睛,几乎半瞎,还在日日操劳。 孙万山将挣的钱大都交给妻子管,他们这些人的内眷,知道的,好多都夸他是个顾家的男人。 这个顾家的男人,外派京都不过两年,便养了外室。 不敢让妻子晓得,为了不在钱财上漏马脚,竟胆大包天做假账糊弄主子,真是得了失心疯了。 让他说,倒不如明明白白当个负心汉,横竖他那半瞎的妻子也拿他无法,总好过贪墨让主子逮住,这才真叫大祸临头。 年轻郎君记性极好,很快回忆起孙万山背景,顿觉可笑:“辜恩负义,庸懦无能之徒。” 他要是狠狠心,别管所谓的往日恩情,只管自己快活,他倒高看他一眼,好歹差事办的周全,还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 孙万山哀声道:“我与秋娘是真爱……” 这话更让人恶心,郎君眼里泛过一丝厌恶,面上依旧毫无表情:“不过贪花好色。” 他起身,甩手往外走:“按规矩处置。” 第368章 “你看这个。”景年将一对宝石做的玩偶捧在掌心,拿给三郎看:“这个好不好看?” 三郎放下手里的东西,仔细瞧了瞧,不由笑道:“好看是好看,只是没想到你还喜欢玩儿这个。” 景年白他一眼:“是给焕哥儿和欢娘买的。” 不是多贵的宝石,似乎是西边胡人那边传来的什么彩宝制成,胜在打磨精细,做工精致,色彩也艳丽夺目,小娃儿就喜欢这样。 三郎挠头讪笑,他手里实在没钱了,难怪旁人管这杂货铺叫多宝阁,确实好东西多,他看了好些喜欢的,就是手头不宽裕。 景年又张开手指,仔细把玩偶摸了一遍,确定周身光润,没有尖锐的地方,这才满意。 “你先放那,我们回来拿?”三郎提议。 景年摇头:“算了,小东西,我拿着好了。” 他们已经在二楼逛了一大圈,确实见着不少不错的商品,但是景年也是见过好东西的,除了这对娃娃,还没见着特别想要的。 三郎在二楼见着了虎皮熊皮,心里十分好奇:“你说三楼会有什么皮?” 景年笑道:“也不一定三楼的货品就跟一楼二楼一样,或许没有皮毛卖。” 他看虎皮成色十分不错,甚至还有一张极完整的,按照这家店的设定,似乎是越往楼上东西越好,还有什么更好的? 李士杰笑嘻嘻道:“年哥儿说的是呢。” 三郎好奇,不由嘟囔:“不晓得要多少钱才能上三楼。” 薛忠宝是个心细的,低声报了个数字:“只会比这多,不会比这少。” 三郎和李士杰一起咋舌,薛忠宝说:“这里是可以大批量采货的,你们瞧见那些货车了吗?好多都是高门贵府的管家,来瞧了货,然后大批大批买回家,自然很快就积累够了这么多银钱。” 景年奇道:“那这间店为何开在南城?” 南城三教九流混杂,许多贵人嫌这边乱,不爱往南城来,若是想做富贵人家生意,店开在东城比较合适。 “那就不知道了。”薛忠宝说:“许是因为东城没寻到合适的铺子?” 东城地价跟南城是天差地别,像多宝阁这么大的三层商铺,据说还有面积很大的后院和货仓,若是在东城,不光得有钱,还得足够有势才能拿下。 景年一想也是,东城最繁华的那条街,听说每一家铺子后头都有人。 三郎感慨:“京都有钱人可真多。” 李士杰说:“是啊,这么多有钱人,怎么就少我一个呢?” 众人闻言大笑,三郎还是对没见识到的三楼念念不忘,又问:“要是没资格,又硬要上三楼,会怎样?” 李士杰笑:“三哥,你想强闯吗?” 景年忙劝:“三哥,不让上就算了,不必如此。” “没有没有。”三郎解释道:“我就是问问。” 薛忠宝说:“楼梯处有守卫,我见着过一个闲汉硬闯,被丢下去的。” 那人当然没钱去三楼消费,单纯想冒险看一眼,回头好有个吹嘘的资本。 其实三楼卖什么并不是秘密,只是有资格上去的人,跟上不去的人不是一个圈子的,自然消息就封闭住了。 三郎彻底放下好奇心:“那算了。” 大庭广众被丢下去,怪丢人的,他丢人算了,别连累了年哥儿。 景年放下心,想着也逛得差不多了,正要叫他们下楼结账去吃午饭,就听李士杰说:“三哥,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三郎好奇心旺盛,立刻跟过去。 待过去一看,原来是兵器,剑、匕首、朴刀之类的。 景年家中也有这些东西,君子佩剑,他阿兄送过他一把十分锋利的宝剑。 至于刀,那是家中护卫佩的。 景年也只是堪勘能舞,书院有骑射课但没有教舞剑的课,他要想深学,现在另寻老师倒也来得及。 三郎却是跟在陆景堂身边,正经练过两年的,一把刀舞的虎虎生风。 甚至他出来,也是可以佩刀的,只是跟景年出来耍,就没带。 “怎么没弓啊……”三郎嘀咕。 他有佩刀,想再要一把好弓。 李士杰吓得跳起来捂他嘴:“我的亲哥哥诶,这是能说的吗?” 三郎用眼睛问,怎么不能说? 景年解释道:“弓弩之类的都由朝廷管制,还有长兵器、重兵器、铠甲,都不许私人贩售,若是有人敢犯,要下大牢的。” 三郎缩了缩脖子,景年叹气:“三哥,家中有《大雍律》,你闲来无事,看一看吧。” 三郎讪笑:“成,你去了国子监我就在家看书。” 景年从他的话里,听出几多敷衍。 轻轻叹口气,见三郎他们几个都凑在一处看那些兵器,景年捧着两个宝石娃娃,在周围闲逛。 那些东西他家中有更好的,对这里卖的普通货就生不起兴趣了。 逛着逛着,不知不觉绕过了几个货柜,半截楼梯出现在他眼前。 景年立刻想到,这恐怕就是三楼入口,他下意识往前几步,绕过面前挡住视线的货柜,想看一眼。 刚绕过去,就见一青衫郎君自楼梯口跌落,一褐衣侍从——与店里侍从衣着相同,举起一把朴刀朝着青衫郎君当面砍去。 景年一惊,下意识将手里的宝石玩偶朝着持刀侍从扔了过去,自己也冲过去,扶住了踉跄两步的青衫郎君。 不是吧,难道是硬闯三楼被发现了?不是说丢出去了事,怎么都动刀子了! 与此同时,楼上也冲出来几个人,将那持刀侍从制住,还有一个跌躺在楼梯上,方才景年没看见,也被提了起来,反押住手臂。 “主……” 白三刚要过来,瞥见主子隐蔽的手势,停住脚步,顺便拦住了其他人。 “你没事吧。”景年担心地问。 抬眸,撞进一双黑沉的眼中,景年一呆,胸膛里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又问了一遍:“你没事吧?” “无事。”男人直勾勾地盯着景年,脑中杂念勃发,自心脏涌出强烈的不满,叫嚣着要将面前的红衣少年纳入怀中,方可平息。 声音很好听。 景年脑海中划过这句话,面上不由一红。 奇奇怪怪,怎么会关注起别人声音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还抓着人家手臂,虽然是为了搀扶…… 景年连忙松开了手,不好意思道:“抱歉。” “……无事。” 景年看看这个让他第一次见面便心生好感的郎君,又扭头看向另一边人。 都穿着一样衣裳,要不是动手的几个被捆着,简直像一伙的。 “你们这是……”景年微微皱眉,这不像只是闯个三楼。 他不想管闲事,可是更不想这个让他心生好感的人被欺负,即便是他做错了,也得先问清楚,自有官府可管,哪有直接动刀朝人头上砍的,分明就是没想让他活着。 白三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要跟他们装不认识,担心暴露身份?可他原本用得也不是本来面目,回去换一张脸就是。 但是主子的决定,不容他们置喙,白三只能配合。 他含糊道:“这位公子,只是一场误会。” 他是真没想到,孙万山 疯到这种地步,不但敢在账册上动手脚,还敢跟主子动手。 大约是不甘心吧,贪墨事发,丢了差事还得领罚,以后前途定然没有了。 这下好了,别说瞒着他发妻老母,那外室恐怕都养不住了。 这店里的侍卫,只识孙万山,不识真正的主人,他们一行人低调过来,带的人手不多,楼道狭窄,一时间被缠住,眼睁睁看着主子被逼到楼梯处。 其中一人手里拿了毒匕,为了躲他,才连退几步,被逼下楼梯。 然后这人被主子一脚踹在胸口,当即撂倒,现在被他们拎起来也没反应,应是伤了心肺,已经废了。 另一个持刀的不足为据,若是这位红衣小公子不动手,下一秒他胳膊就该折了。 而且更让白三奇怪的是,主子竟然没动手! 他亲眼看见,看得真真切切,那小公子碰到主子手臂的时候,主子已经条件反射手臂绷紧,反手就能扭断那小公子的手腕,可他硬生生卸了力。 误会? 景年又看了眼身侧的年轻郎君,这人生得面目平平,可那双眼睛着实漂亮,摄人心魄,声音也好听。 他不清楚自己突如其来的好感是为什么,但是不介意帮他说几句话。 “是什么误会,竟要动刀子砍人?”景年摆出贵公子的架势,在别人地盘上,就得把气势拿足了。 白三:“……” 我也想知道,是什么误会。 “不能说?”景年虚张声势:“不若请五城兵马司的人来瞧瞧,恰好我家世叔,在兵马司任职,也请他老人家帮你们断一断有何误会。” 白三一慌,下意识看向主子,他不是不能编,就是不知道主子是什么态度。 他主子垂着眼,掀起眼睑,冷冷瞥他一眼。 白三干咽了口口水,迟疑道:“这位公子请先稍待……其实……其实是……” “是什么?” “说来丢人,是咱们家出了内贼。” 白三半真半假的编,见主子没阻止,就顺畅地说了下去:“这几人结成团伙,监守自盗,私下偷盗店内货品,不想被这位郎君撞见,一时脑热,想着灭口免得被咱们发现……” 景年半信半疑,侧身问青衫郎君:“是这样吗?” 郎君点点头:“是,他们是贼。” 景年这才相信,放轻了嗓音问他:“你想怎么办?放心,我肯定帮你,不会让他们仗势欺负你。” 那些人看着十分凶恶的样子,几个普通侍从就敢随随便便拿刀砍人,想来平素十分嚣张。 这位郎君一身素衣,看着不像有钱有势的人家,许是个普通读书人。 既然已经清楚他是遭了无妄之灾,并没有错,景年就决心护着他,不让好人遭难。 第369章 谁欺负谁? 白三勉励维持,才没让自己表情失控。 这是谁家的小公子,竟然说…… “嗯,我相信你。”青衫郎君面目平凡,一把嗓音却极为动听,清冷微沉。 白三所有的腹诽都憋了回去,只觉得今日经历的一切,让他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景年揉了揉耳朵,心中保护欲陡增:“你……” “年哥儿!”三郎绕过货柜跑过来,满头满脸的汗,拉着他上下打量一番,松了口气:“怎么跑这来了,一回头你不见了,吓我一跳。” “那些东西我没兴趣,过来看看。” 景年解释了一句,掏出帕子给三郎:“你擦擦汗,这青天白日的,我又不是小孩子,能有什么事。” 三郎接过景年的帕子,随手擦了擦脸上的汗,“这位是……嗬!” 三郎被那森冷的眼神吓了一跳,他猛地后退一步,顺便拽了景年一把,没……没拽动,景年另一只手臂,被那不认识的郎君牢牢拉着。 “你谁啊?!放开他!”三郎脸色变沉,就要去掰他抓着景年胳膊的手。 “三哥,三哥你先别急。” 景年拍了拍堂兄,“这是……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你别跟人家动手。” “朋友?姓甚名谁?何方人氏?你们怎么认识的?” 此时青衫郎君眼中的冷意已经尽数敛去,看向景年的时候,又变成了如水沉静,波澜暗生,让人看不出究竟。 要不是三郎确信自己没看错,几乎要以为自己误会这人了。 如此会伪装,让三郎警惕心大起。 “姓……三哥!” 景年不好意思地朝青衫郎君笑了笑,替三郎解释了几句:“这是我堂兄,他只是担心我,抱歉。” “……不用,我姓云……余。” “余?”景年歪了歪脑袋,“余兄?” “嗯。”青衫郎君嘴角动了动,似乎是想笑,最后也只是抽动了一下嘴角,面上依旧没有表情,看起来有些古怪。 景年感受到他眼神中的丝丝笑意,不由眉眼舒展,“我……” “年哥儿,三哥,你们在这,让我们好找!”李士杰和薛忠宝也找了过来。 方才发现景年不见了,三人大惊,这里面积大,又有连绵的货架阻挡视线,他们便分开寻找。 李士杰看着奇怪的对峙场景,迟疑道:“你们这是……” 是了,现在不是认识新朋友的时候,景年仰起头,一脸严肃地盯着白三等人:“今日之事,你们如何说。” 白三担心坏了主子的事,不敢频频去看他,略一思忖,开口道:“今日是我方之过失,自然不会推脱,这……这位郎君,我们会给予合适的补偿。” 景年想了想,他的新朋友没受伤,即便闹去府衙,也得不到多少好处。 “你觉得呢?”这种事,还是得让本人自己做决定。 “可。”余郎君言简意赅,似乎是个寡言的。 既然他同意,景年自然不会有异议。 白三斟酌片刻,试探着开出了十两银子的补偿金。 接收到来自主子鄙夷嫌弃的眼神,白三心里暗自叫屈:我的主子啊,十两还嫌少,要不是您,旁人遇见这种事,能保全个囫囵身就算好的了。 三郎几个不清楚经过,只听见似乎是店家的人,要赔这位不认识的郎君十两银子,顿生羡慕。 李士杰和薛忠宝两个家里倒是小有家资,可他们都还没掌家,每个月只能拿一点儿月例零花,十两银子,很多了。 景年心情复杂,以余郎君遇到的危险来说,十两银子不算什 么,可是他什么事都没有,便是去了府衙,恐怕都赔不到十两。 “不行。”景年看出新朋友不善言辞,仗义执言:“最起码二十两。” 白三:“……” 他顶着主子冷冰冰的眼神,艰难地跟景年谈判,最终定下十五两的赔偿金。 主子明鉴,他一片忠心啊!要是一点儿不还价就答应了,这位小公子不怀疑才怪。 一经说定,白三迫不及待让人取了十五两银子送来。 景年稍稍松了口气,接下来店家如何处理内贼,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他去捡了扔出去的两个宝石娃娃,可惜,其中一个娃娃磕在刀上,出现了一条豁口。 “我赔你。” 清冷的嗓音在身侧响起,不知什么时候,余郎君竟然走到他身边。 景年拍了拍娃娃上的灰:“不用,不关你事。” 这对宝石娃娃,一对就要五两银子,哪能让他赔。 “我赔,我赔!”白三摆出一副和气生财的生意人模样:“小公子仗义出手,这损失自然该我来赔。” 景年:“……我还没结账。” “那就不用结了。”白三大方地吩咐:“再去库房找找,给这位公子取一对一样的宝石玩偶过来。” 余光接收到主人赞赏的眼神,白三脸上笑容更殷切,脑子疯狂转动,思考着这位小公子的身份。 这个年纪,家世不凡,与宣威侯府有旧……想不出来啊! 都这时候了,大家也不逛了,边说话边往楼下走。 三郎低声跟另外两人讲述方才发生的事,景年莫名其妙地白嫖了一对宝石玩偶,很不好意思,对余郎君说:“我把钱给你吧。” 余郎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用。” 为什么要把钱给他?他身份暴露了吗? “你冒了生命危险的。”景年嘟囔着,“那……那我请你吃饭吧。” “我请你。”余郎君提起手里的钱袋示意一下,“该我请。” “那今天我请,下次你请。” 景年见他似乎还要拒绝,忽然笑道:“我姓陆,陆景年,还未取字,家中行五,余兄若是不介意,可以叫我五郎。” “余承平,家中长子。” “承平兄?”景年试着叫了一声,他对这位新朋友有莫名的好感,这样称呼比叫“余兄”显得亲近一些。 余承平,也就是云廷,垂着眼睫,遮掩住眸中翻滚的情绪。 承平是父亲为他取的字,他尚未加冠,还没到取字的时候,可是父亲早早为他取了字,还取了这么一个……一个意义深刻的字。 他很讨厌这个字,从未用过,也少有人知,可是此时听景年这么唤他,突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走吧,咱们去吃饭。”景年摸了摸肚子,笑着去拉他:“我饿了,今日承平兄就别跟我抢了,下回一定让你请回来。” 云廷下意识跟着他走,他很难对景年说出拒绝的话。 三郎去取了狼皮,结账回来,看着堂弟跟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有说有笑,心里直犯嘀咕。 没等他上去打个岔,几人刚走出大门,松烟便领着一个有些眼熟的人冲到景年面前:“少爷,这是裴府的下人,他说大小姐病了,请您去府中主持大局。” 景年面色一变:“阿姐怎么了?” 那仆人弯着腰,急声道:“内院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少夫人突然生了高热,裴管家让小的来请您过去一趟,小的去您府上,您不在,说是来了此处,小的便寻了过来。” 幸好在门口看见了松烟,否则就错过了。 “请大夫了吗?姐夫呢?”景年脚步不停,已经走到 马旁,接过松烟递来的马鞭,翻身上马。 “请了融安堂的大夫,少爷那边,家里派人去找了,翰林院那边说他去了宫里,如今正在宫门外候着。” 景年心急如焚,大姐夫家族在蜀地,父母亲人皆不在京中,好处是他阿姐不用伺候公婆,坏处便是如此,一旦出点儿什么事,家里只剩下两个年幼的孩子,没一个能主事的主子。 他控着马调转方向,微微俯身:“承平兄,实在抱歉,今日有事要失约了,我欠你一回,来日定会补上。” 云廷心中失落,但他分得清轻重缓急,景年面上的焦急毫无遮掩。 “无事,我等你。” 景年拱拱手,又同李士杰和薛忠宝道歉,两人自然不会计较,催着他赶紧回去。 “驾!”景年马鞭一挥:“三哥,我先走一步。” 三郎也忧心堂姐,迅速上马追了上去。 云廷立在原处,看着红衣白马,背影渐渐走远,抬手轻抚胸口。 “主子。”白三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静立在他身侧。 “他好看吗?”云廷突然开口。 白三愣了一下,这是在问方才那位小公子? 他立刻点了点头:“好看,小公子芝兰玉树,神清骨秀,玉质天成。” 哪怕是以一个男人的眼光,也没法说那位小公子不好看。 云廷扯了扯嘴角,可惜这种皮质面具还没办法做到控制表情。 “他真好看……” 云廷喃喃,抚着胸口,手掌下的心脏现在依旧在剧烈跳动,难以平静。 他从小就很少有剧烈的情绪波动,母亲指责他天性冷漠,不值得怜爱,可即便听见这样的话,他也并没有觉得难过。 谁也不知道,他记事早得可怕,似乎是从生下来就开始有了记忆,因为他安静不哭闹,所以他是被送走的那一个。 如果只是这样,他会平静接受,在哪儿都是一样的,没有区别。 是他们不肯放过他,他不是挨打不还手的人,可是就连报复,似乎都只是要走的既定程序,并不能让他感到开心。 但是在看见景年的那一刻,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种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忽然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鲜活。 他听见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似乎从那一刻开始,生命突然有了不同的意义。 “他真好看。” 云廷又重复了一遍,眼神痴迷。 白三的那些形容词,在他眼里都不存在,他只知道,景年哪里都好,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每一处每一点,都恰到好处的好看,戳在了他的心尖上。 第370章 景年端着药碗,反过手,用手背碰了碰碗壁,感觉不烫了,才将药碗递过去:“阿姐,喝药了。” 陆萍倚在床头,拥着被子,接过药碗,嗅闻到扑鼻的苦涩气息,微微皱眉。 景年弯了弯眼睛:“阿姐,要我喂你吗?” 陆萍白他一眼:“你呀,惯会哄人,把阿姐当小娃娃呢。” 景年坦然道:“幼时阿姐哄我,如今我长大了,自然该我哄阿姐,理所应当。” 陆萍生了病,身上不舒服,脑子昏沉沉的闷着疼,心里头惦记着两个孩子,还得支撑着病体,睡也睡不安稳。 如今阿弟来了,一直被他们护着的小崽崽,已经长成了一个有担当能管事的郎君,安慰好欢哥儿和喜娘两个孩子,又守着她瞧病,细细同大夫询问病症原因,看过药方,又安排信任的人去煎了药过来。 一桩桩一件件,别看人不大,处事是极妥帖的。 有他镇着,府里的下人也算有了主心骨,不再慌乱了。 陆萍这才安心闭眼,睡了一会儿,现下听他说这些话,心里熨帖,嘴上却道:“又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昨夜着了凉罢了,陈嬷嬷他们也真是,怎地还去烦你,听说你与友人相约,误了你的事了。” “阿姐做什么同我说这种客气话。” 景年等着陆萍喝完药,接过药碗,又递过去一碟蜜饯,让她甜甜嘴。 “你是我阿姐,你的身子自然是最重要的,今日约不成,明日再约便是,明日约不成,还有后日,大后日,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幸亏他来了,阿姐起热的时候,两个孩子都在她身边歪缠着,阿姐说喜娘同他小时候性子很像,爱同喜欢的人亲近。 小姑娘抱着阿娘亲亲贴贴呢,笑嘻嘻说“阿娘好热热”。 陆萍要照看孩子,她又是吃过苦惯能忍的,自己身上的不适没放在心上,还是身边的管事嬷嬷察觉到不对,这才发现主子不知何时烧起来了。 当即就乱了起来,两个孩子受了惊,晓得阿娘生病,吓得哇哇大哭。 陆萍担心给孩子过了病气,不要他们靠近,两个小家伙儿年纪虽小,却很明白事儿了,担心阿娘,也不敢闹,大家要照顾阿娘呢。 景年来的时候,两个小家伙儿憋着泪,跟被暴风雨打出巢穴的小雀儿一般,可怜巴巴的。 一见着他,踉踉跄跄就跑过来,一人抱着他一条腿,哭得惨兮兮的,让景年好一阵心疼。 裴家的下人也不是经不住事,只是这种情况下,他们有些决定不敢擅自做。 譬如当家的娘子生了病,大夫来了,若是要用猛药,哪个敢同意?不同意耽误了主子的治疗,哪个担待得起?同意的话,若是有什么不测,他们同样承受不来。 因此才急急派人去请了景年过来,他一来,稍作安排,自有人去干活,府里乱象便平了。 这些情况景年和陆萍心里都清楚,陆萍吃了两颗蜜饯,嘴甜心也甜。 她拉着弟弟的手,笑盈盈道:“今日阿姐害你失约,来日要同朋友好好说一说,你姐夫藏了几坛好酒,走的时候我让管家给你带上,你拿去宴请友人。” 景年哭笑不得,他大姐夫没别的爱好,就是好好酒。 他自己喝得倒是不多,就是喜欢收藏好酒,藏了也不怎么喝,只有招待关系亲近的友人亲朋,或者心情好时才会开一坛。 景年对酒没有偏好,他酒量不行,偏不起来。 家里的藏酒都是裴止爱物,景年原想着,不夺人多好,刚要拒绝,话到嘴边,转了个弯:“也行,阿姐给我取一坛不醉人的吧。” “我哪懂那个。” 陆萍说:“到时候让裴管家带 你去选。” 说到此处,她好奇道:“是请士杰和忠宝那两个孩子吗?” 不光景年记得他在京城的小伙伴,陆萍也还记得。 景年打小就爱凑在阿娘姐姐身边,小嘴叭叭的,出去玩儿遇到点儿什么乐事,一定要跟家里人每人都讲一遍。 所以他嘴里出现频率最高的名字,就是他关系最好的伙伴,更何况那两个,还去过家里,陆萍都是见过的。 景年回道:“是他们,不过还有个我今儿新认识的朋友。” “哦?是个什么样的人?”陆萍很替幼弟高兴,这才回京没多久,就结识新朋友了,而且看起来年哥儿很喜欢新友人。 景年首先想起的是那双寒星一般的眼睛,眸色纯黑,看着清冷,但他能感受到深藏的暖意。 “是个不太爱说话,但是很好相处的人。”景年想到余承平便想笑,他也不知自己在笑什么,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心生好感。 大约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白发如新,倾盖如故。 陆萍看着眉眼舒展,笑意盈盈的幼弟,心里也替他开心,这孩子说来讨人喜欢,实际上也挑得很,真正交心的人就那么几个。 “听起来是个很好的人。”陆萍笑着附和。 景年:“是呢。” 就是很好的人。 姐弟两个又说了会儿话,见陆萍面露乏色,景年给她放下靠枕,扶着阿姐躺下:“阿姐,你睡一会儿,我今日不走,等姐夫回来。” 陆萍应了一声,她喝了药,药里有安眠的成分,闭上眼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景年起身,压低声音嘱咐随侍在一旁的丫鬟:“看着点儿,若是阿姐醒了,就去叫我。” “是,年少爷。” 景年出了内院,便去找小外甥和外甥女。 三郎正哄着两个小家伙儿,见到景年,立刻问:“大姐姐怎么样了?” 他毕竟是堂弟,隔了一房,不好进内院,只在外头陪着欢哥儿和喜娘。 “喝了药睡下了。” 景年将眼巴巴望着他的两个小崽崽抱起来,喜娘一到他怀里,就抱着他脖子,小脸贴过来,奶声问:“小舅舅,阿娘病好了吗?” 欢哥儿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呢,硬是装成小大人模样:“小舅舅说了,阿娘喝药了,喝了药就好了,是不是小舅舅?” “是,喝了药就好了。” 景年心疼地摸了摸外甥小脸,这孩子今日是吓到了,觉着自己是哥哥,忍着眼泪去哄妹妹,分明两个小人儿一般大呢。 “莫怕,只是着了凉。” 景年还记得阿兄是怎么带他的,阿兄说,他自幼聪慧,所以很多时候不把他当无知幼童来哄,好好讲道理是听得懂的。 欢哥儿和喜娘也聪明,景年学着阿兄教导他的样子教两个小家伙儿:“这病喝了药便能好,但不是一副药便能好,你们这几日乖一些,听奶娘的话,待阿娘病好了再去看她,好不好?” 喜娘瘪着嘴巴:“小舅舅,喜娘现在就想见阿娘。” “不行哦,阿娘生病了,你们两个年纪小,若是过了病气,也会生病,到时候阿娘病没好,还得照顾你们,就更好不了了,你们想让阿娘病难好吗?” “不想!”喜娘忙不迭地摇头,“我乖乖的。” 景年摸摸她的小揪揪,欢哥儿问:“小舅舅,阿娘要几日能好?” 景年将大夫说得话,挑能说的翻译成小崽崽能懂的话讲给他们听,他温声细语,两个小家伙儿果然能听懂,听明白了就不闹了,乖得很。 三郎在一旁看着,直挠头,还是年哥儿有耐心有办法,他看见孩子哭就头晕,只想着让他们别哭了, 哄也不好哄。 待到傍晚,裴止终于回来了。 他一出宫门,看见自家下人,心中便有所觉,若不是出了事,不会到宫门口来等他。 待听说是妻子突发热症,吓得他连马车都没坐,自己骑着马先赶回家。 好在这时陆萍吃了药又踏踏实实睡了一觉,已经退了热,裴止吊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景年想着明日姐夫还要去当差——裴止倒是想请假,陆萍不让,况且他这明日还得进宫,这几日都忙得很。 景年干脆留了下来,现成的给他准备好的院子,各种物件儿都是齐全的,人直接住进去就行了。 笔墨纸砚也都是现成的,派人回去说一声,他吃了晚饭洗漱回去,犹记得写几张大字,又背了会儿书,才躺下睡觉。 景年在裴家,一直住到陆萍病好。 这下真要回家了,欢哥儿和喜娘同他处久了,喜欢小舅舅喜欢得不得了,抱着景年的腿不让他走。 景年无奈,一手一个将两只崽崽摘下来,他是真得回去了,阿兄要回京了,而且没去国子监之前,还得去先生家读书,做好的课业要拿给先生看的。 这几日为了照顾阿姐,特特跟先生告假了。 陆萍虽然不舍,却也知道学业为重,收拾了一大包东西让他带上,景年爱吃的点心,她给幼弟准备好的衣帽鞋袜,以及特意跟裴止说,让他命人取出来的好酒。 裴止拍着景年的肩膀:“你阿姐说你要宴客,多带些好酒,莫让人喝得不尽心。” 陆萍给幼弟整理好腰间缀玉,细细叮嘱:“别听你姐夫的,你们年轻郎君,多吃饭多耍子,莫喝太多酒,若是喝晕了,要早些回家,别在外头晃悠。” 以前村里有个好酒的闲汉,就是喝多了酒一头栽河沟里淹死了。 景年一一应是,姐夫说他也应,阿姐说他也应,总归都是一片好心。 只是…… 他看着下人小心搬上马车的酒坛子,心里直叹气。 也怪他,办事不周全,那日走的急,竟没给承平兄留一个地址,也不知他住在何处,如今要找人,却是为难了,希望承平兄不要误会他言而无信才好。 第371章 说来也巧,景年回家当天,陆景堂就从外地办差回来了。 人都没着家,先回部里述职,及至傍晚才从衙门回来。 景年一直在等着,听见门人来报,起身朝外走去,没走两步,就跑了起来。 陆景堂已经行至二门,方去述职,身上还穿着官服,远远瞧见幼弟欢天喜地朝他跑来,脸上冷色尽去,染上笑意。 “阿兄!”景年跑道陆景堂面前,亲亲热热就想往他身边蹭。 陆景堂伸手挡了一下:“赶了几日的路,身上不干净,你先离远些。” “哪不干净了。” 景年嘀咕了一句,但也知道他阿兄是个好洁的,“已经让人备了热水,你先去洗洗,换身松散衣裳,我让厨房准备上菜。” 陆景堂虽去了衙门,四郎以及随行的侍从都已经归家,否则景年也不会知道他阿兄已经归京。 想着阿兄一路辛苦,景年特意叮嘱厨房,晚间做些好克化的,补身子的汤水也得炖上,还有几样他阿兄爱吃的菜。 可是陆景堂一直没回来,厨房担心菜冷了,禀过小少爷后,只先炖了汤,放在炉子上熬煮着。 “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让厨房去做,这些天在外头,肯定累坏了。” 景年自己游学在外头待过,哪怕有钱呢,哪有家里舒坦,苦头肯定是要吃的。 陆景堂满脸笑意地听着,阿姐和阿妹都嫁人了,爹娘回了老家,只他一个人,以往他外出归家,家里冷清清的。 以前陆景堂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冷清,可是等到有人在耳边叽叽喳喳说过不停,一字一句都是关心,心里的暖意又提醒着他,他还是会贪恋家人的温暖。 景年遇见不喜欢的人,那是一个字都嫌多,可是跟亲近的人在一块儿,小嘴叭叭的,能从早上说到天黑都不带停。 “你爱干净,不然可以先吃了饭填饱肚子,再安安心心去泡个热水澡,不过先洗洗也成,洗完了咱多吃一会儿,睡前记得一定要泡泡脚,这在外头跑,脚最受累,回来了可得好好歇歇。” 陆景堂好笑又心酸,当初送幼弟去书院读书的时候,才那么一丁点儿大,阿爹阿娘都舍不得,千里之外,人生地不熟的,书院里头的同窗,哪个不比他大。 可是先生提了,景年就答应了。 他说阿兄像他那个年岁,既要读书,还要养一家子,他不能比阿兄差太多,要给阿兄丢人了。 陆景堂当时只觉得安慰,他的五郎,乖巧懂事,是天底下最好的幼弟。 可是心里的不舍难以排解,像自己捧在手心养大的鸟儿,终于展开翅膀,看着他飞远飞高,心却吊着,怕风吹他雨打他,怕旁人欺负他,怕他想家会哭鼻子。 便是陆景堂自个儿去求学,都不会如此担惊受怕。 然而幼弟比他想的争气,学业出众到他师兄寄给林先生的信里全是赞言,还想留年哥儿在书院里多待几年,说是日后可以跟着他做学问。 做什么学问?!那山里清苦,又离得远,陆景堂心里是不愿意的,但是还是得看景年自己的意思。 不过景年也没有一直待在书院的想法,读了几年书,又去游学,放出去的小鹰,张开翅膀就再不愿归巢似的。 好在这孩子还知道回来,十五六的小郎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一回见面,陆景堂都觉得幼弟变化甚大。 “高了,瘦了。”陆景堂说。 “我又长高一寸呢!”景年喜气洋洋地跟兄长分享快乐,“阿姐也说我瘦了,我倒是没觉得,这几日住在阿姐家里,天天让厨房给我进补……” 他扯了扯自己腮肉:“我还觉得吃胖了呢。” 陆景堂 :“没胖,多吃些。对了,阿姐身体怎么样了?” “已经大好了。”景年想到自己走的时候,抱着他不放的两个小娃娃,不由笑道:“欢哥儿和喜娘越发可爱了,喜娘可黏人了,阿兄,阿姐说喜娘像我小时候,真的吗?” 陆景堂:“……” 小外甥女不黏他。 “真的。”如果单说黏人,大约是像的。 景年听了嘿嘿直乐,小外甥女像他,他还挺高兴的。 兄弟两个有说有笑,进了内院。 陆景堂去换洗,景年催了遍菜,等阿兄洗好一起出来吃饭。 陆景堂效率比景年高多了,他不爱玩水,清洗干净换了身宽松道袍,散着头发出来吃饭。 除了他和景年,还有三郎四郎两个。 四郎回来的早,三郎久未见兄弟,双生子自去聊天去了。 小时候他们两个长得十分相似,不说话的时候,他们阿娘有时都会认错,如今长大了,倒是能看出明显区别。 四郎明明是弟弟,却比三郎要高不到半寸,块头也大一些。 两人眉眼还是十分相似的,能一眼看出是亲兄弟,但绝不会再让人分辨不出来了。 景年有许多话想跟兄长说,可是想到他外出办差刚回来,十分辛苦,那些话又憋了回去,只说些乐子话,哄得陆景堂笑。 兄弟四个好好用了顿晚饭,便各去休息了。 翌日,陆景堂今日得进宫,景年也得去先生家,将课业交上去。 景年还想送一送兄长,同他一道出门,可是一问,今日大朝,得先去上朝。 景年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早朝卯正开始,不到卯时就得上朝的大臣们就得在宫门口等着,从家里过去还有一段路,也就是说,他阿兄寅时就得起床出门。 爱赖床的景年,对起早床深恶痛绝。 真的,虽然很没有志气,但是景年觉得,他以后要是当官,就当个小官好了,很小很小的那种,有个官身,有差事做,能自己挣银子,还不用上朝。 而且他阿兄那么厉害,肯定也没人敢欺负他,他每日好好当差,休沐的时候,叫上三两好友,出去耍子,日子不晓得多快活。 国子监早上是辰时上课,虽然比上朝晚,可也很早了,还是趁着没入学,先松快松快。 不过说是要睡懒觉,今日得去先生家,还是不能睡太久,差不多辰时便起了,吃过早饭,立刻往先生家去。 在先生家待了小半日,听先生讲解完课业,景年告辞回家。 先生要留饭的,他说兄长回来了,林先生一听,让他将要入国子监的事告诉陆景堂,便放他回去了。 景年到家的时候刚过午时,原本以为这会儿阿兄应该还没回来,没想到陆景堂已经在家了。 早朝虽然开始得早,散得也早,不到辰正就散了,要不是进宫面见皇上,他回来的更早。 “你说,林先生让你进国子监?” 中午吃饭,景年抓住机会跟兄长说了先生的安排。 陆景堂问:“何日入学?” 景年:“……先生说尽快,之前没催我,是阿兄你还没回来。” “那就去吧。”陆景堂倒是淡定,去岁才大考,幼弟若想科举,得等两年后。 他每日事多,顾不上他,林先生年岁大了,也撑不住日日教导,让他在家荒废着,倒不如送去国子监。 景年鼓了鼓脸颊,陆景堂瞥见:“怎么?不想去?” “不是……”景年眼珠子转了转,给兄长挟了一筷子菜,“有件事……阿兄你得帮帮我。” 陆景堂:“何事?” “帮我找个人!” 景年说:“是个新认识的朋友,那日原本约好了请他吃饭,临时得到消息,说阿姐生病,我便先走了,忘了留他地址……” 说这不待陆景堂问,先把余承平的信息说给他听:“穿一身青色襴衫,应当是个读书人,个子……个子很高,跟阿兄你差不多高,一双眼睛生得极好,声音也十分悦耳,不太擅言辞,但人是极好的。” 陆景堂:“……” 这都什么。 他详细问了一遍,总结道:“余承平,读书人,身长八尺左右,面容普通,瞳黑,说官话,没有口音,是吗?” 景年小声补充:“声音好听。” 陆景堂忍不住问:“能有多好听?” 声音好听这个形容非常主观,他家年哥儿自己嗓子就好,变声期的时候都不像三郎四郎那样,公鸭子一般嘎嘎。 刚才还跟他说,那人五官寻常,但是又夸他生得好,合眼缘,陆景堂听得头大。 景年形容不出来,尴尬道:“那、那就这样吧。” 陆景堂状似无意地问:“跟新朋友很合得来?” 景年用力点头:“嗯!阿兄你知道吗?我看见他就有种……有种我应该认识他,应该跟他很熟悉的感觉,你说奇妙不奇妙?我觉得这就是书上说的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陆景堂微微扬眉,这是他没想到的,他家幼弟看着和气,其实交朋友还蛮挑的。 “等找着人,带回家来给我瞧瞧,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杰。” 景年笑嘻嘻道:“好呀,我到时候请他来家里做客,阿兄你定会喜欢他的。” 景年对于自己的新朋友,有盲目的自信。 听见这话,陆景堂更好奇了。 他手里可用的人比景年多多了,想找人,路子也更多,将这件事交付出去,景年就安了心,他阿兄应下的事,少有办不成的。 然而出乎景年预料,也出乎陆景堂预料,这人还真就没找着。 “确定他是读书人?”陆景堂再次找景年确认。 不是他自傲,以他在读书人里头的名声,想找一个人,再容易不过。 那人若真是个读书人,不可能一点儿都不交际吧?但凡他与其他读书人有交际,就不可能一点儿痕迹都不留。 除非…… “除非他告诉你的是假名。” 第372章 景年不相信余承平骗了他,他觉得或许是他猜错了,他并不是个读书人,襴衫并不是只有读书人能穿,或许他是个来京城做点儿小生意的商贩呢?虽然气质看起来并不像,也不似商人那般能说会道。 他求着兄长,再帮他寻一寻。 可若不是读书人,凭景年给出的这些信息,偌大的京都,宛如大海捞针。 仅有的那点儿线索,陆景堂早派人去查了,譬如他似乎同那什么杂货铺有交集,陆景堂让人去打听过,并没问到有用的信心,那店家只说是不熟的客人。 这下真叫个无从查起。 但谁让是景年求着的呢,他对旁人狠得下心,如何奈何得了自家幼弟,只能再散出人手,帮他寻人。 然而人还没找到,景年入学时间到了,他得去国子监报道。 景年:“……” 唉,今日再睡最后一个懒觉。 他拉着三郎叮嘱:“若是阿兄寻到人,你一定得帮我留住了,好好同他说,我不是故意爽约的。” “放心吧。”三郎说:“这事本也不全怨你,许是人家也没当回事,偏你上心得很。” 景年:“三哥!” 三郎:“知道了知道了!” 景年这才安心去国子监。 他的入学一应安排,俱都已经妥当,人过去就行。 国子监要住宿,虽说在国子监中自有整套的监生校服发放,寝具也是备好的,可外裳能不带,里衣却得多带几身,还有被褥,这些用自家的当然更舒适。 陆景堂和裴止都没入过国子监读书,陈朔却是去过的,他人不在京,宣威侯府还特意送来一张清单,写明要备足哪些东西,让景年在里头待得舒服些,十分周全了。 他去报道这日,陆景堂原本打算早点儿退衙送他过去,景年却不肯,他都这么大了,国子监离家也不远,去上个学还得兄长送,让人看见怪不好意思的。 就是连三郎四郎两个都不让送,只让松烟陪他过去,马车里拉了书箱和行李箱,且待安置。 国子监景年以前来过,但却是第一次进去,递上拜帖,过了集贤门,自有人领他去见监丞。 他一个学子来报道,尚轮不到面见国子监祭酒和司业,不过前几日,在先生家里,倒是没少受他那师兄的考校。 监丞姓王,早已得知今日有监生入学,也清楚他背景,待景年客客气气,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带他去考试。 景年早就听大师兄说过,说国子监有辟雍六堂,会根据入学时的考试成绩决定进哪一堂,还说以他的才学,进率性堂都可,只是他年纪小,不如先在修道堂或是诚心堂待个一年半载,夯实基础。 景年让大师兄夸得脸红,大师兄看起来很严肃的一个人,说起话来却十分和气。 他甚至怀疑大师兄是不是在安慰他,国子监是一国最高学府,率性堂是“经史兼通,文理俱优者”才能进的最好的一堂。 不过想那么多也没用,虽然还没开始考,但大师兄既然那么说了,他大概率是进修道堂或者诚心堂。 他入学的时间不巧,岁贡的贡生已入学,副贡的贡生还没选出来,今日就他一个,一人参加入学考试。 果不其然,考完试,分在了诚心堂。 王监丞叫了一斋长领他走入学流程,斋长算是景年学兄,每班选一个,每日有四名斋长轮值,管着他们这些监生。 领着景年的圆脸斋长也姓王,叫王诵,修道堂的,约莫二十七八岁,说话时面带笑容,十分和气的模样。 王斋长领着景年先去取了监生服,也就是校服,有两套可换洗。 之后又领着他去号舍,先把衣裳 换了。 虽然没有同时入学的同窗,也有个好处让景年享了,国子监的号舍原本是两人一间,景年恰好被余出来,在新生进来之前,他都是一人住一间。 方才在校门口就让松烟乘着马车回去了,国子监的仆役将景年的行李搬到他分到的号舍。 房间不大,但还算整洁,左右各有一床铺,一书案,另一些零碎寝具。 跟家里当然没法比,尤其是那床,大约只有他家里的床一半宽。 不过景年也是在外头吃过苦头的,他游学的时候,若是运气不好没在天黑前找着住的地方,马车上也将就着睡过。 他给了帮他搬行李的仆役两串铜钱,那仆役说了一串好话,殷切地要帮他铺床,被景年拒绝了。 王斋长笑眯眯看着,和气道:“监里的这些下仆粗手粗脚,方才同门子说一声,可让家里下人进来,帮忙收拾一下号舍的。” 景年笑了笑没接话,左右看看,选了右边的床铺。 衣箱书箱,在家都是收拾好了的,拿出来反而没那么多地方放,找地儿把箱子放好便是。 他常用的笔墨纸砚,都在单独的书箧里头,取出来也方便。 王斋长见他不让仆役动手,担心自己凑上去也惹嫌,便没有贸然插手,在一旁给景年讲了讲国子监的规矩。 景年听得头大,果然,懒觉彻底告别他了。 国子监辰初举行升堂仪式,就是在他之前路过的彝伦堂门前的大露台集合,监生们放牌“点闸”,然后才按照班级散开去堂里读书。 简单点儿说,每天早上要去点名,不在的人要记迟到。 辰初就得去,要是不想误了早饭,最晚卯正就得起。 景年:“……” 唉,好歹比阿兄上大朝强。 他动作麻利地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看得王斋长微微差异,这种小少爷,衣裳都有丫鬟穿,没想到竟然会自己铺床。 收拾好东西,景年要换衣裳,王斋长识趣地出去替他关好门。 景年将国子监发的监服换上,白细布的料子,玉色玄边襴衫。 衣裳他穿着有点儿大,长短还好,他个子长得快,如今已经快七尺了,衣裳是人家比着他个头发的。 可他还未成人,肩膀单薄,身条儿细瘦,便有些撑不起来,一些细处,难免要等回家后再让针线房的改改。 好在他生得俊,身板也挺拔,换上这一身衣裳,清隽儒雅,文秀端方。 至此日起,景年便正式在国子监入学了。 他虽是插班生,但学业进度不比同窗慢,甚至有的课业还超过其他人。 学正、博士们本就晓得他身份,又见他好学勤勉,都十分喜爱他。 同窗们的年纪依旧比他大,各地岁贡的贡生,硬性要求二十以上的,不过十六岁跟十二岁,差别还是大的,最起码同窗们不会将他当个小娃娃了,还算说得上话。 更有一些勋贵子弟,景年以前还见过,当年他还没离京求学的时候,有时陈朔带他出去玩儿,见过这些人。 他姐夫虽然读书不是很行,但考中武进士了啊!现在都外放做官了。 这些人是真纨绔,景年八岁的时候来找陈朔他们在国子监,景年自己都进来读书了,他们还在国子监。 有些个特别不成器的,这都多少年了,还在广业堂、崇志堂、正义堂混着,升不上去,也就维持着不被开除退学。 这些勋贵子弟,不知道是看在陈朔面上,还是看在他阿兄面上,待他十分热情。 不过他入学就赶上旬考,成绩十分出众,还得了学正的夸,一看就跟那些不学无术混日子的勋贵子弟不是一个路子。 那些勋贵子弟玩 乐也不敢叫他,也不想叫他,陆景堂名声太大了,惹不起。 勋贵这边有陈朔的面子,寒门学子慕他兄长名气,消息灵通一点儿的,都晓得国子监祭酒是他大师兄。 景年在国子监,别说有人欺负他了,甚至颇有些超然,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但谁都不敢小瞧他,谁待他都客客气气。 景年在国子监的学习生活便这么渐渐走上正轨,早起很难,习惯了也就好了,课业很多,习惯了也就好了,饭食不太好吃,习惯了也就好了。 只是偶尔会觉得寂寞,同窗待他友善,但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却没有。 尤其是那些住同一个号房的监生,同进同出,处得好的,尤其亲密,如异姓兄弟一般。 听他们谈笑,晨间晚起,还能有人叫一声,哪个课业未完成,另一个还记得给他偷偷带一份饭食。 都是些许小事,却让景年心生羡慕,他有一日起晚了,险些误了升堂,仓促赶到,丢了当天要用的一本书,早饭也没吃,饿着肚子被教授批评来一通,十分脸热难堪。 于是景年竟有些盼着早日再来新监生,给他分一个舍友,若是相处得来,说不定能多一密友。 与此同时,京都某私宅。 把守严密的书房里,云廷端坐于书案后,听着手下汇报: “……人手已分批入京,以镖局、蹴鞠社等为掩护……余下依旧分列各处训练……” “……南边的铁矿……可铸刀两百柄,铸甲……” “……商船已出海,预计四月后归航……” 私开矿藏,秘训私兵,私铸兵刃,桩桩件件,皆是抄家大罪,若是泄于人耳,整个锦乡侯府都要跟着一起完蛋。 云廷今日没戴那面具,银色面具盖住小半张脸,露在外头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待手下人一一汇报完,又细问几句,然后挥手让他们出去。 白三刚要跟着一起出去,忽见主子做了个让他留下的手势,立即停下脚步。 书房门又被关上,白三满心忐忑,难道是他刚才报的帐有问题?孙万山被处置了,杂货铺那边的线暂时归他管,他初来乍到,就怕哪里有纰漏。 云廷沉默片刻,忽然开口:“他还在寻我吗?” 第373章 满脑子帐薄的白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 “啊……是,是的,陆公子确有派人来寻,只是主子……” 主子您用得那张脸那个身份,哄哄普通人家的小公子也就罢了,那可是陆侍郎家的小少爷,陆侍郎,三元及第,那是天底下顶顶聪明的人,他家小公子看着也不像个傻的,用假身份,是要出问题的! 云廷何尝不知道,正是因为很清楚余承平这个身份见不得光,所以才明明很想见景年,却依旧不敢露面。 他指尖轻点着座椅扶手,眼底难得泄露出几丝烦躁。 那种面具他多得是,还有配套的身份文牒,只是为了出行方便,甚至用不了几次就会销毁。 偏巧这次,遇见了让他放不下的人。 若是只景年一个,坦白身份也没关系,可他兄长却是陆景堂。 云廷虽然还没跟陆景堂打过交道,但却知道他,书柜里藏朝中重臣档案,就有陆景堂。 那是真正的天子近臣,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只要陆景堂不出大问题,日后安安稳稳入内阁。 白三看着陷入沉思的主子,迟疑片刻,试探着提议:“不如您再换个身份?” 主子虽然喜怒不形于色,但他追随主子日久,勉强能分辨出一些他的情绪,还是第一回 看见主子为谁这般发愁。 “再换个?再换个能瞒过陆景堂……” 云廷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他何必瞒过陆景堂,他是锦乡侯世子,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结交景年。 真是昏了头了,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 “主子?” 云廷倏然抬眸:“你之前说,景年入了国子监?” “是,陆公子拜师林鸿方林大儒,国子监祭酒……”白三忙不迭地把景年复杂的背景关系又报了一遍。 云廷起身往外走,白三下意识跟上去,云廷皱眉:“你跟着我做什么?” 白三停下脚步:“主子您这是……” 云廷步伐微顿:“我进宫一趟,近段时间,若是有事,先报于白一,等我从国子监回来再说。” 之前云贵妃想让他进国子监,被他拒了,云廷心里很清楚,他所谓的姑姑,说的那些为他打算的话,十句里最起码有九句是假的。 他是侯世子,注定会继承爵位,就算在国子监待到结业,成绩再好,也考不了科举。 况且,他脸上有“胎记”,也选不了官。 云贵妃想让他进国子监,不过是想圈着他,不让他在外头出现惹人眼。 但若是景年在里头,待一待也无妨。 白三:“……?” 主、主子要去读书了? …… 一无所知的景年,还老老实实在国子监读书上课。 中间休沐一日,景年回到家,别说约朋友出去耍了,恨不得一天都瘫在家里。 苦熬了小半月,睡个早床是应该的吧?睡醒了,家里好吃的点心得来两碟,国子监那个餐食,要说难吃吧,也没到难以下咽的程度,但是绝对称不上好吃,而且还限量就离谱,每天由斋长领来,一班人分桌就坐,一人取一份餐,多了没有。 别看景年长得瘦,可他吃得多啊! 他还在长身体呢,一天三顿根本不够,在家的时候,半上午半下午都要吃点心的,晚上饿了还能喝碗甜汤。 到了国子监呢?什么都没有! 还不好意思说,担心人家觉得他娇气,大家是去读书的,又不是去吃饭的,比他年纪大的能吃饱,怎么就他吃不饱? 其实景年偷偷观察过了,也不止他一人不够吃,家境贫寒的,一心读书,人家 还觉得吃太饱腹胀头昏,不好读书呢。 那些勋贵子弟,说是不让出监,偷偷溜出去的也不是没有,酒楼里吃过喝过再溜回来,还有让家里送餐的,反正是有招。 景年刚去还没摸清楚环境,若是一直这样,他觉得以后有必要让家里三五不时的送点儿吃的,他怕吃不饱影响他长个儿! 这次休沐,不光在家里吃了一天,回国子监的时候,他还带了一大包比较耐放的点心果子。 虽说不如新鲜做出来的好吃,但总比没得吃好。 不过他带虽然多,到了监里,给相熟的同窗散一散,一人分两块儿,也就没多少了。 其中有一道点心,是他阿姐晓得他休沐在家,特派人送来的。 具体做法景年不清楚,只知道里头加了樱桃,这段时日樱桃刚熟,正是新鲜得吃的时候,就是价贵。 裴府的厨师将鲜樱桃去籽,樱桃肉打碎加其他食材,做成了一道樱桃米糕。 这种点心景年头一回吃就喜欢上了,糕点甜而微酸,空口吃也不觉得腻,米糕润润的,一点儿都不噎人。 而且颜色也非常好看,白里透粉,景年在家一口气吃了整盘,亏得陆萍让人送来的多,否则都没他往国子监带的。 可惜樱桃米糕好吃是好吃,因为加了樱桃肉,不太耐放,如今天气尚不算太热,勉强能放个一两天。 景年别的点心果子散出去大半,就这个,没舍得给别人,带了约莫有十多块儿,原本想着,晚上当宵夜吃,一天吃五六块,两天正好吃完。 然而回去上学头一天,上午课间没忍住,找了个地方偷偷摸摸啃了两块,肚子没吃饱,嘴也没哄住,越是限制着越想吃。 于是中午吃饭完后,咂摸着嘴里没什么味道,国子监的饭食依旧清汤寡水毁人食欲,不知怎么就把点心掏出来,原本想只吃一块的,一块吃完了觉得应该吃个双数,又吃了一块。 好么,夜宵只剩下两块了。 大晚上的,读书做功课,消耗可大了,就那么两块小小的糕点,能顶什么事,于是他按照原计划吃了六块。 第二天早起,景年喝着寡淡的薄粥,难过地想,他今天早上好想吃樱桃米糕,忍着没吃,甚至没敢往书箧里放。 他怎么这么可怜啊!想吃点心都吃不到,唉…… 好在他还有四块,白天忍一忍,晚上全部吃光,再吃两块别的点心垫巴垫巴,晚上躺在床上,就不会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等下次休沐,他要去阿姐家里,一次吃个够! 然而他还没等来下次休沐,先等来了自己的新舍友。 当时景年正在堂上背书,休沐回来头两天,都是背书的日子,然后才是学生会讲。 景年一直被先生和师兄们夸聪慧伶俐,他的理解能力和领悟力确实不凡,但记忆力并不像他阿兄那般突出,几乎过目不忘。 他的记忆力大概就是比普通人好一点儿,诗词文章读个两三遍能勉强顺下来,若是繁琐冗长一些的,就得多读多背。 而背书又是个水磨功夫,如今科举,背书都是整本整本的背,他年纪小,能背书的时间就比别的同窗少,而且背完了还得巩固,否则前面背的后面就忘记了。 景年会讲时常出彩,背书进度却一般,班里有几个监生,那是手不释卷,吃饭的时候手里都拿着一本书,一边吃一边背记。 每回轮到背书的时候,他们都是早早到斋长面前去背,景年往往要挨到中间时刻。 这天景年正在凝神背书,两眼紧盯着书册,嘴里小声背诵,全神贯注,不敢分心,右手臂忽然被人戳了一下。 他扭头一看,是一个关系不错的同窗,叫何阳的,是京都本地人,官生,荫监名额是他 伯父给的,他伯父似乎品级不高,也就这么一个恩荫国子监的名额,给了他这个比较会读书的侄子。 这些信息都是景年听其他同窗讲的,别以为男人不八卦,男人八卦起来才叫话多。 何阳的号舍跟景年的在一个院子,彼此交集还算多,他又是个知情识趣的,所以景年跟他关系还不错,昨日休沐回来,送点心的就有何阳一个。 他正在背书,何阳忽然戳他一下,景年不由觉得奇怪,何阳平日读书还算勤勉,这是做什么? 他先抬头看了一眼,斋长……嗯?斋长不在? 此时听见何阳压低声音说:“后面……” 后面? 景年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后面好像有人在盯着他。 他刚想扭头,就被何阳叫住了:“别回头。” 景年:“……怎么了?” 何阳窸窸细语,眼睛还盯着书本,一副在认真背书的模样,深谙摸鱼精髓:“来了个新监生,王斋长领来的,咱们斋长也到后头去了。” 景年也是王斋长领来的,也是中途进班,国子监没有欢迎新生的仪式,这种正在上课的情况下,新监生来了,后头先找张空桌子坐下,下课后自有好奇的同窗来结识,根据身份不同,很快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圈子。 来个新监生而已,景年奇怪斜睨何阳一眼,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何阳侧着脸,朝景年挤眉弄眼,无声吐出几个字:“锦乡侯世子。” 景年一愣,差点儿没忍住扭头,之前姐夫还说这人招惹不得,是个疯的,让他避着些,怎么忽然入学国子监了?不是说他不愿意来吗? 他压低声音,问何阳:“你怎么知道是他?” 何阳虽然消息灵通,但是说实话,出身低了点儿,那位锦乡侯世子来京不久,又深居简出的,何阳怎么会认识他。 何阳偷偷抬手,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做了个面具挡脸的手势。 那气势作派,再加上脸上的银面,除了锦乡侯世子,还能有谁? 景年:“……背你的书吧,他来国子监,肯定也是读书的,跟咱们没关系。” 何阳幽幽道:“跟我是没关系,但是跟你有关系啊。” 景年:“……?” 何阳:“你的号舍,还空着一半吧。” 第374章 中午下学后,景年没急着去会馔堂吃饭,先去修道堂堵王斋长,满心忐忑地跟他打听,那位世子爷分在了哪间号舍。 虽然何阳跟他说,有空床的情况下,国子监不会再给新监生开新号舍,但景年想着,锦乡侯世子毕竟身份不一般,万一人家不乐意与人同住,坚持要一人住一号舍呢? 他倒不是说对锦乡侯世子有什么意见,反而看着他还挺顺眼,只是姐夫耳提面命,说让他离云廷远一些,他向来听话,姐夫肯定不会害他。 另外,每日在堂内学习,精神已经够紧绷了,回舍房之后,他就喜欢放松一些。 若是来个脾气好的舍友还成,锦乡侯世子,出了名的性格乖僻不好惹,与他同处一室,怎么放松得下来,光想想这些景年就头疼。 然而景年的期望落了空,王斋长依旧一副笑模样,殷切嘱咐景年跟锦乡侯世子好好相处。 景年:“……” 他这到底是什么运气! 怏怏赶到会馔堂,找到他所在的班所属位置,大部分同窗已经分桌做好。 景年一眼就看见了云廷,除了他外形打眼外,空荡荡只有他一人的桌子也是原因。 “噗呲……五郎……陆景年!” 景年隐约听见有人在喊他,寻声望去,何阳正对着他挤眉弄眼,他身旁还有一个空位,同桌的都是平时关系不错的同窗,显然是专门给他留的位置。 景年心中感激,正要走过去,一个同窗疾步冲过去,一屁股坐在了空位上。 何阳张着嘴巴,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那同窗朝着何阳拱了拱手,又偷偷指了指云廷的方向。 他们班所属的几张桌子,只剩下云廷那一桌有空位了,显然他不愿意坐过去,才抢了这个位置。 人都坐下了,都是同窗,不好强逼他起来,何阳朝着景年一摊手,以示无奈。 景年也很无语,不过看着云廷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那,心底泛起一丝不忍。 他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被同窗孤立了,上午课间休息的时候,也没有人找他说话。 就连那些勋贵子弟,见了他都躲着,搞得好像云廷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横竖也没别的地方坐,景年不再犹豫,走到云廷那桌坐下。 一整张桌子,除了云廷坐着的位置,其他都是空位,景年想着以后就是舍友了,他再避着也不像话,这副作派说不得会恶了锦乡侯世子,于是干脆心一横,坐在了他身旁。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景年感觉今天周围尤其安静,平时这个时候,同窗会随意闲聊几句。 他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唇,微微扭头,想跟云廷打个招呼。 然而刚侧首,就对上一双黑沉的眼睛。 景年一阵恍惚,他竟然觉得,这双眼睛,很熟悉,也很漂亮…… 但是他很确定,除了幼时那次不算见面的偶遇,他跟锦乡侯世子从无交集。 “云廷。”清冷的嗓音拉回景年神智,他下意识揉了揉耳朵,见鬼,他竟然觉得声音也有点儿熟悉。 其实云廷扮作其他身份的时候,除了面具,声音也做过伪装,他习过一些伪音技巧,如有必要,老人孩童的嗓音都能仿出来。 只是那次跟景年相遇时,心神失守,已经用了假脸骗他,下意识的,声音没做太多伪装,仅仅稍微压低了一些,显得比他真正身份大上几岁,像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郎君,而不是尚未加冠的青年人。 “景……景年,我叫陆景年……” 景年尴尬地移开视线,耳廓通红,他表现得好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羞怯幼童。 跟人讲话目光游移十分不礼貌,景年又把视线转了 回去,他这时候才注意到云廷的脸,平素光听见恶名了,这位据说乖僻暴戾的世子爷,竟然生了一副格外出众的好相貌。 景年自己就是能靠脸吃饭的人,但凡见过的他的,没有人觉得他长得丑,时常被人夸赞外貌出众。 但云廷的容貌,丝毫不下于他,长眉入鬓,鼻梁高挺,眼眸如星,浓密的眼睫垂下,在下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略有些薄的唇轻轻抿着,没有表情的时候,就显得有些高高在上的冷漠,十分不好亲近。 他的气质也是偏冷的,遮盖了小半张脸的银面,更是加剧了这份冷意。 云廷恶名在外,旁人根本不敢与他对视,见了面会先被那张银面吸引注意力,而后迅速移开视线。 即便面对面谈话,旁人都以为他很在意脸上的胎记,不敢盯着看。 景年却是头一个,眼神赤裸裸的盯着云廷看了好一会儿,眼底的赞赏一览无余。 若是被其他人这么看着,云廷确实该不开心了,但景年这样看他,他一点儿都不介意,恰恰相反,心底还涌出一股喜意。 景年喜欢他的脸。 也是了,景年这么好看,余承平那张普普通通的面具脸怎么配站在他身旁。 云廷头一回感激起云沂来,若不是当年他一时心软,他的脸真要毁一半去,那他再去结交景年,岂不是要吓到他。 身旁突然传来散乱的脚步声,景年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竟然盯着人家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耳廓上的红晕,一下子蔓延到了脸上。 云廷见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副手足无措的可怜模样,心头发痒,很想摸一摸他。 他手指蜷缩了一下,忍住了这点儿念头,他虽不爱与人亲近,但并不是不懂交际,这时候动手动脚,会被讨厌。 他难得主动找起话题,替景年解围,缓解尴尬:“你的名字很好听。” “啊?谢、谢谢,是我阿爹起的……” 他的名字来源很简单,“景”是字辈,“年”是因为他生在年尾,马上要过年了,就叫了这么个名儿。 不过这些不方便跟云廷详说,景年客气道:“你的名字也很好听,是哪个廷?” 话一出口,忍不住想咬舌头,客气一下就算了,他做什么问这个?! 只是心里下意识觉得,应该是“明廷”的“廷”,因不确定,所以顺嘴问了出来。 云廷出乎预料地好相处,他指尖沾了一点儿杯中的清水,在桌案上写下自己名字:“是这两个字。” 字写得好的人,不管用什么写出来的字都好看,景年看着桌案上铁画银钩的字体,忍不住心下赞叹,原来他的字也写得这样好。 “请问,可以坐这里吗?” 景年身后忽然想起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他扭头一看,是个不甚相熟的同窗,似乎是叫周襦的。 景年毕竟也才入国子监不足一月,班里的许多同窗,都是眼熟,知道名字,但没怎么说过话。 这个周襦就是景年没接触过的,他是班里最勤奋的学子之一,每每看见他,他都在用功,此时手上还拿着书册,应是下学后继续留在堂里读书,所以来晚了,没有别的位置,只能到这一桌来。 景年立即回道:“周兄客气了,请随意。” 会馔堂的桌子是大方桌,一桌可坐八人,每一方置一长凳,可坐两人。 周襦犹豫了一下,选了景年右侧的位置坐下,景年左手边紧挨着的就是云廷。 周襦坐定后,朝着景年勉强笑了一下,也不敢说话,闷头看书。 紧接着又有几名来晚了的学子过来,有的会小声问一句,有的直接坐下,都是沿着周襦那一方坐。 以前这张桌子只坐五个人,没有坐 满,现在加上云廷,也不过六个。 剩下四个人,两人选择坐在景年右边,两个坐对面,反正挨着云廷那边没人坐。 景年心里颇有点儿不是滋味,跟云廷接触过之后,他觉得这位锦乡侯世子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难相处。 他有点儿好笑地想,如今还能空出来,若是本班再进了新的监生,看他们坐不坐。 所有人都坐定后,今天的轮值斋长过来瞧了一眼,便去领餐。 当然,他一人拿不了这么多人的餐食,是由斋长领着,膳夫将监生们的餐食送上来。 每一桌一盆主食,今日午餐的主食是黍米饭和几样菜。 景年瞧了一眼,今天的荤菜是鱼,上了一道蒸鱼,鱼并不大,一桌按份例有四条,两人分一条。 因他们这桌只有六个人,所以只上了三条鱼。 另外还有几道素菜,清炒的胡瓜,软塌塌的,一半泡在水里,可能就放了一点儿盐巴,要景年说,还不如给他生吃。 有一个炒的叶子菜,景年在遇见过好几回,炒得黑乎乎的一团,也不知道是什么,他吃过一次,感觉有股泥巴味,从那以后就再也不肯吃了。 另外还有一个炒芦笋,看着还算清爽,另有一个蒸白薯,一盆六个,一人一个。 膳夫将他们的餐食放下,斋长看了一眼便走了。 景年轻轻叹了口气,国子监的餐食不好吃,但也分不好吃和特别不好吃,今天中午这顿就属于特别不好吃。 那蒸鱼光闻着就腥气得很,他尝过一回,就两个字,难吃。 他还看见过同桌的人吃出过鱼鳞,所以碰也不会碰的。 别的桌都已经开始吃了,他们这桌却动也不动,景年目光一扫,心中明了,这要分餐,云廷不动,其他人也不敢动。 景年犹豫了一下,他想云廷可能是第一回 来,不晓得该怎么做吧。 于是他拿起饭勺,给自己添了半碗黍米饭,又拨了些炒芦笋到自己碗里,拿了一个蒸白薯。 放下饭勺,抬手给云廷示意了一下:“这些是我们一桌分着吃的,在你的份例里,取你想吃的就好了。” 第375章 就这么点儿饭菜,景年肯定是吃不饱的,但是其他东西他都不想吃,刚回过一次家,重新活泛起来的味觉还没麻木,就忍不住挑嘴。 横竖余下的饭菜也不会浪费,他是用公筷公勺盛的饭菜,桌上其他人,好几个家境比较清寒,不会嫌弃食物味道,他少吃一点儿,他们能多分一点儿,还高兴呢。 景年心里有一点小小的愧疚,想他小时候,也是吃过苦的,据他阿姐说,他三岁以前就没吃饱过,什么吃的都能往嘴里喂。 然而隔得太久了,挨饿的记忆已经模糊,后来也吃过苦,就是没再吃过饿肚子的苦。 他不会刻意浪费食物,但实在吃不下,也不乐意勉强自己。 而且要他说,真正浪费的是那些膳夫,把好好的食材做得这么难吃,这才是浪费吧! 云廷听了景年的话,学着他的样子,也给自己盛了半碗黍米饭,夹一点儿炒芦笋,又取一个蒸白薯,跟景年餐盘里的一摸一样。 景年也不劝他再取别的菜,他都嫌弃这些东西难吃,更别说金尊玉贵的世子爷了。 不取不算浪费,但是取到碗里不吃,让斋长瞧见,是要责备的。 他们两个都取过饭了,坐在云廷正对面一个叫张文睿的学子,以前跟景年说过几句话,此时迟疑着问景年:“陆兄,你、你们取好了吗?” 景年点了点头,侧首问云廷:“你要吃鱼吗?” 云廷:“不用。” 景年便将他们两个面前的那盘鱼推出去:“这鱼各位若是不嫌弃,请分了吧。” 桌上唯一的荤菜,当然不嫌弃,余下四人先将三条鱼分了,然后盛饭分菜。 都是年轻男子,整日的读书,十分耗费脑力体力,都很能吃。 大半盆黍米饭,先一人装满满一大碗,然后将菜分一分,然后也没人聊天说话,只顾埋头猛吃。 景年先吃了一口炒芦笋,这芦笋虽然炒得没甚滋味儿,胜在食材本身清脆爽口,他就着那两筷子清炒芦笋,三两口将饭扒完了。 懒得再添饭,景年低头剥着白薯皮。 他觉得蒸白薯算是会馔堂最好吃的食物之一了,几乎不经过任何加工,就是将洗干净的白薯上锅蒸熟,然后端上桌。 白薯本身带甜味儿,口感面面的,虽然有点儿噎,但跟其他饭菜一对比,真的算得上好吃的食物了。 景年将白薯皮剥得只剩下一个尖尖,然后一口一口,快乐地吃完了一整个白薯,将剩下的一点儿白薯皮丢回餐盘。 好吃是好吃,就是有点儿少,一人只有一个。 正叹着气,旁边递过来一个完整的白薯。 景年:“?” “你不吃吗?” 景年瞧了一眼,云廷碗里的黍米饭和炒芦笋倒是吃干净了,这位世子爷真的好多地方出乎他的预料。 可只半碗黍米饭和两筷子清炒芦笋,真的够吃吗?他多吃了一个蒸白薯,尚嫌不够呢。 云廷将他的白薯放在景年餐盘干净的地方,嗓音虽清冷,语气却很温和:“给你。” 这不对啊,这叫乖僻暴戾,心狠手辣? 他姐夫的情报,该不会有问题吧。 “谢谢!”景年受宠若惊地接受了云廷的好意,深觉流言不靠谱。 将云廷的那个白薯也吃了,勉强有个五分饱,桌上的食物也被其他人分吃殆尽,大家起身离开。 此时会馔堂全是人,摩肩擦踵,云廷身边却硬是空出一块。 景年跟云廷并肩而行,乐得清净。 两人刚走出会馔堂,一个轮班斋长找来,跟云廷说王监丞找他有事,两人就此分开。 云廷刚 走,何阳就凑了过来,一脸好奇道:“五郎,你竟同云世子说话了,你们说什么了?” 景年朝他招招手:“附耳过来。” 何阳立刻把耳朵凑过来,一副马上要听到大秘密的激动表情。 景年以手掩唇:“我说,你牙齿上有菜叶。” 说完不待何阳反应过来,拔腿就走。 何阳呆了一下,身旁其他同窗好奇追问:“他同你说什么了?” “对呀,什么悄悄话,让我们也听一听。” 何阳下意识捂住嘴,支支吾吾:“没、没说什么……” “你这人,好不够义气,陆五郎都愿意同你讲,你竟还要瞒着我们吗?” “就是,明山兄,陆五郎到底同你说什么了?” 何阳越是不愿意说,其他人就越好奇,可何阳平日开朗健谈,此时嘴就像被缝起来了一样,死活不肯开口。 一个学子说:“难道是陆五郎不许你同旁人讲?” 还没走远的景年:“无不可对人言。” 没有什么不能跟人讲哒! 何阳气得跳脚:“陆五郎,你个促狭鬼!” 你是没有什么不能讲的了,这种糗事他要怎么开口啊! 景年捉弄了何阳,下午不敢再跟他坐一处,早早凑到几个勋贵弟子中间坐着。 等何阳进来,左右环视找到景年,却只能气鼓鼓地朝他吹胡子瞪眼,拿他没办法。 景年得意地朝何阳挤了挤眼睛,余光瞥见云廷从门外进来。 他也看见了景年,两人对视一眼,云廷脚步微顿,而后就近在堂后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大约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云廷选的位置极偏,前两排都是空着的,他一个人孤伶伶坐在那里。 像他这般的世家子,教养气度自然是极好的,云廷又算得其中翘楚,他坐在书案后,脊背挺得很直,如山如松,卓尔不群。 景年心头一跳,犹豫片刻,拿起书本往书箱里塞。 他们的书案虽是一人一桌,但两个书案并在一处,平日背书,同桌之间可以互相抽背。 景年坐在里侧,他一起身,同桌卫绍武立刻问:“五郎,你做什么去?” 卫绍武是陈朔姑表弟,算来景年也得叫一声“阿兄”,他家也有爵位,比陈朔家里爵位还高一些,是成国公府的。 不过卫绍武头上还有个嫡亲兄长,所以他不是公府世子。 国公府听起来爵位比较高,但他们家是军功起家,早几代却人才凋零,如今已有些没落了。 现卫国公是卫绍武他爹,卫国公这辈,家里就他一个独子,自幼读书,文采风流,武艺却稀疏平常。 卫绍武虽然起了这么个名字,但继承了他阿爹的天赋,在读书上有几分灵气,家传武艺使得还没陈朔好。 因着陈朔的关系,景年一入国子监,卫绍武便以兄长的身份出面,替他在勋贵圈里打了个招呼。 虽然成国公府大不如以前,那也是公府,在国子监里,卫绍武算得上身份顶尖的那个圈子,有他做领头人,景年融入勋贵子弟的圈子,顺顺利利,没谁会不长眼地找他麻烦。 景年又扭头看了眼云廷,将书箧合起来:“卫二哥,我到后面坐去。” 卫绍武也扭头看了一眼,看出景年打算,一把拉住他:“你发昏了,你去招惹他做什么?他就是个……” 卫绍武压低声音:“……他就是个疯子。” 听见卫绍武这样说云廷,景年心里有点儿难受,替他辩解了几句:“其实云世子人挺好的……” 卫绍武的冷笑打断了他的话,他拽了景年一下,将他书箧夺过来放回去:“你先坐下。” 景年不 情不愿地坐下,卫绍武没好气地说:“我还能害你不成?我是跟他打过交道的,你应该听说过他将人腿打断的事儿吧?” 景年点点头,姐夫跟提过,但没详说。 卫绍武咽了口口水,因为回忆起那片场景,眼中泛起惊惧:“说出来吓死你,那回我是在场的,亲眼目睹。” “当时我们在御场打马球,被打断腿的是罗继祖,你大概没听过这个名字,他是安山伯府世子,安山伯原本是安山侯,到这一代恰好需降等,便降成了安山伯。” 他这么一说,景年就明白了,锦乡侯府也是三代始降,云廷恰好是第三代,到他儿子那一代,就该降成锦乡伯了。 罗继祖要更惨一点儿,到他继承爵位到时候,连安山伯都不是了。 不过姐夫跟他说的“不能招惹”的名单里头,并没有这个罗继祖。 很快景年就知道原因了,因为卫绍武说:“安山伯府不足为虑,罗继祖之前张扬,是因为他阿姐,他胞姐去年年底,为圣上诞下八皇子,圣上大喜,拔罗氏女为婕妤,罗继祖一下子抖起来了。” 这个消息景年知道一点儿,兄长和姐夫都跟他讲过,连着才出生的小皇子,当今圣上一共有八子。 并不是说后宫只诞下这八个小皇子,而是活到如今的就这八个。 五皇子出生之前,皇后不怎么管事,后宫宫妃怀孕的多,有的没生下来,有的生下来,孩子没长大就夭折了,就五个皇子平平安安长大。 后来云贵妃宠冠后宫,宫妃怀孕的都少了,快二十年,也就多了三个小皇子,其中有一个一岁时发热症没救过来夭折了。 不过昭明帝的七皇子,如今都已经十一岁了,时隔十余年再添一子,难怪会龙心大悦,给罗氏女恩宠。 景年理顺了这些关系,不由蹙眉:“云世子将罗继祖的腿打断了,没关系吗?” 都是皇亲国戚,虽说云贵妃位份高,可这种情况,动手的总归没理。 卫绍武冷笑:“当然有关系,他可是当着陛下的面动的手,不晓得罗继祖说了什么,他一棍将罗继祖从马上打下来,然后又一棍砸在他腿上。” 罗继祖当时就抱着腿开始嚎哭,他恰好离得不远,亲眼看见云廷是怎样用打马球的棍子,将罗继祖打断腿,也清楚的记得云廷当时的表情。 他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就好像顺脚碾死了一只蚂蚁。 第376章 景年盯着面前的书册,耳旁是朗朗不歇的背书声,他却有些走神。 手臂突然被撞了一下,身旁卫绍武的背书声也突然加大,景年没敢抬头,下意识嚅动嘴唇,照着书册念了几句。 片刻后,斋长的身影在他们面前闪过,又过了片刻,卫绍武才开口道:“五郎,你呀,就是太心软,小时候陈朔带你出来,我们都觉得你漂亮得像个小女娘,性子也软乎乎的,陈朔老担心你受欺负,前儿个还给我寄信,让我多照顾你。” 他叹了口气:“你听兄长一声劝,云廷那人,真不好相与,你便是跟皇子们发生矛盾,咱们当兄长的,还能想法替你周转,你跟云廷交往,若是得罪了他,他反手给你一剑,我们到哪儿说理去。” 罗继祖那怎么说,也是八皇子的亲舅舅,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罗婕妤也还正当宠呢。 云廷他竟然说动手就动手,还是当着陛下的面,下手还那么狠,硬生生打断了罗继祖一条腿,让他现在还躺在病床上起不了身。 最最可怕的是,他都没怎么受到惩罚,陛下当时明明有些动怒,后来却只斥责两句,罚他闭门思过一月。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卫绍武十分怀疑,罗继祖现在还起不来身,不光是因为腿伤,还因为被气到内伤。 这样的人,喜怒不定,暴戾狠辣,偏又身份贵重,京里的勋贵子弟,哪个不长眼的敢招惹他? 他还听说,就连他亲表弟,备受盛宠的五皇子,在他面前都讨不着好,这人就是摆明了脾气差,豁出去是个死,什么都不怕的。 卫绍武还有点儿理解他的心态,他能怕什么呢?他就是惹了天大的祸,顶多丢爵,再不济陛下实在生气将他杀了,怎么牵连不到家人,陛下总不能杀了云贵妃和他宠爱的一对儿女吧?也不能杀了孩子们的舅舅。 有一说一,卫绍武觉得云廷这样挺爽的,就是身边人害怕。 他们这些人惹不起又惜身惜命的,只能躲一躲了,偏偏五郎这个傻孩子,还想着往上凑。 当然,卫绍武很清楚景年不是那种攀图富贵的人,他没必要啊,他姐夫是勋贵,他阿兄是天子近臣,储相之才。 这孩子就是天生的心软纯善,人家对他态度好一点儿,他就傻乎乎的以为那是个好人,而且读书读傻了,可怜见儿的,才多大点儿人,读了十几年书了。 其实景年哪有卫绍武以为对那么傻,恰恰相反,他在识人上算得灵敏,他不会相人,但很容易感知到旁人真正的情绪。 譬如堂里有个学子,仗义豪爽,心直口快,乐善好施,济困扶危,在众监生、尤其是寒门学子中口碑极好,人缘也很不错。 景年刚进国子监的时候,这位肖监生就主动过来结交他,一副爽朗可亲的姿态。 但景年敏锐地察觉到,肖监生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这般正气,于是只维持了大面上的礼貌,不肯与他多交往。 后来仔细观察发现,这人所谓的乐善好施,就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逼迫一部分人去帮助一个人,他在中间随便出一点儿甚至不出力,倒像是他才是出了最大力气,花了最多钱财的那个人,受到帮助的人对他感激涕零,好名声也全让他一个人得了。 而“帮助者”们,哪怕心里不愿意,也只能被裹挟着同意,还不能表现出来,表现出来就是悭吝小气,见死不救。 其他还有种种,景年懒得再关注,横竖心里已经清楚,这位肖监生就是个伪君子,不是他感知错了。 云廷就不一样了,哪怕他一张冷脸,面无表情,还恶名加身,可景年同他相处,就是觉得这是个好人,最起码对他是没有丝毫恶意的。 之前他想换到云廷身边去坐,被卫 绍武拦住,拉着他讲了好一会儿云廷是如何当着皇上和众位贵人的面,凶残地打断罗继祖的腿的。 还详细跟他描述了罗继祖当时有多可怜,叫得有多惨。 但景年听完,第一反应却是,你也说了是罗继祖先去招惹的他,指不定是罗继祖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伤害到云世子了。 每个人都有逆鳞,譬如他,若是有人在他面前诋毁他阿兄阿姐和家人们,他也是忍不了的。 当然,不至于直接把人腿打断,但肯定会做出反击。 云世子他……他只是反击的手段激烈了一点儿。 景年说完,卫绍武都听傻了,这傻弟弟,典型的帮亲不帮理啊! 啊呸,云世子跟他有个屁的亲。 卫绍武脑袋疼,他管教自家亲弟弟都没这么烦恼过,这孩子也太好骗了吧! 正当他发愁如何将景年的思想扭转过来,斋长进来了,上课时间到了。 于是景年没法再换位置,大家开始背书。 卫绍武一看他神思不属的模样,就晓得他的话,景年没听进去,也顾不得还是在课上,对着景年又一通输出,生怕他真去招惹了云廷那个活阎王,到时候万一出点儿什么事,表哥回来不得找他麻烦,他现在可打不过那个莽夫了。 他跟陈朔同岁不同月份,小时候没少打打闹闹。 “你听我的,离他远点儿,不然……不然我给陈朔写信,让他管教你。”卫绍武陈词总结,因为自己的话不管用,甚至搬出了陈朔。 景年倒是个听劝的小孩,他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可是我跟云世子,住一个号舍欸。” 不接触是不可能的,甚至要同居一室。 卫绍武:“……” 他怎么没想到这个! “等下学了,我去找监丞,想法给你换个号舍。”卫绍武说。 景年不紧不慢道:“这样的话,云世子会不会觉得我在嫌弃他?他会不会生我气呀?” 卫绍武:“……” 太难了,带弟弟真的太难了! 卫绍武彻底没招了,不让景年搬走,他就注定要跟云廷接触,躲不开的。 让他搬走,相当于主动得罪云廷,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呢! 见卫绍武一脸颓唐,景年贴心安慰:“卫阿兄,你别担心,我会很警醒的,要是云世子生气,我就躲远远的。” 卫绍武:“你一定要躲。” 像他,就很会躲,打马球的时候,当个充人数的混子,虽然不容易在皇上面前出头,但也不容易被人打断腿啊! “嗯嗯,我知道卫阿兄你是为我好,卫阿兄你人真仗义,难怪姐夫总跟我夸你。”景年乖的时候,那是真得乖甜乖甜,哪个都扛不住。 卫绍武渐渐脸红:“还好啦,咱也没别的优点,就是仗义。” 他顿了顿,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陈朔真夸我了?” 景年猛点头,一脸真诚:“当然!他说卫阿兄你不慕名利,豪爽仗义。” 他姐夫说,卫绍武这人,混吃等死游手好闲,不过性子还算不错,不是那种诡计小人。 景年觉得,其实也没那么混吧,好歹在国子监,都进诚心堂了,好多勋贵子弟还在正义堂广业堂那些地方混着呢。 卫绍武被景年一顿马屁拍得晕乎乎的,也不对他说教了,自顾自得意。 果然,他这样的出众人品,是掩藏不住的。 因课上摸了会儿鱼,景年今日背书的进度稍稍慢了一些,拖到班里还剩下最后几人时才背完。 去会馔堂吃过一餐比中午简陋的晚餐,景年想到他收在号舍里的点心,越发吃不下食堂里的饭,随便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 他在会馔堂没见到云廷,轮值斋长只管按人头分饭以及就餐礼仪纪律,不管来不来吃的。 景年好奇云廷去了何处,却无人可问,只能闷在自己心里纠结,想着是不是下午没跟云廷坐一处,让他觉得他也排斥他,所以生气了。 不过下意识的,他又觉得云廷不是那般小气的人。 从会馔堂出来,许多监生去沐浴,景年嫌弃那是公用的澡桶,自己花钱让国子监的仆役给他送了个新桶来,再给负责他们那一片号舍的仆役塞些银钱,让他们多给他送些热水。 反正他一人住两人间,还算宽敞,沐浴也方便。 景年一回号舍,现将点心匣子拿出来,掏出他仅剩的四块樱桃米糕。 刚打开纸包,甜香的气息就让景年食指大动,他脸上不由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就是要吃这样的食物,才会收获快乐嘛。 他小心捻起一块点心,正要往嘴里喂,房门突然被推开。 景年闻声扭头,看见云廷提着一个超大的食盒,从门外进来。 原来是去取餐了啊!看来云世子也很嫌弃国子监的饭菜。 景年犹豫了一下,左手托着点心举起来,轻声问:“你要吃点心吗?” 云廷视线落在他右手,粉白莹润的糕点,竟不如那只手白皙润泽。 景年还以为他是想吃又不好意思开口,主动走过去,将纸包里的三块点心送到他面前,心痛又大方地说:“这个点心特别好吃,我还有四块,我们一人两块好不好?” 真的,要不是进来的是云廷,他才不会把樱桃米糕分出去,他可以分点心匣子里的其他点心! 少年的表情全写在了脸上,明明舍不得还要分给他,云廷心里升起一股奇特的满足和快意。 他毫不客气接受了景年的好意,分掉他两块点心。 景年捏着仅剩的两块米糕,小口小口,吃得珍惜。 等云廷吃完,他一脸得意:“怎么样,我就说很好吃吧?!” 云廷点点头,看着他发亮的眼眸,嘴里未散尽的甜,似乎蔓延到了心里。 第377章 两块小点心,不过片刻就吃完了,景年拍拍手坐回去:“你快吃饭吧,这么晚了,一定饿了。” 云廷:“你请我吃点心,我也请你吃顿便饭。” 中午食堂的饭食那般简陋,不见得晚餐一下子就丰盛起来了,景年中午没怎么吃,晚上大约也没吃几口,否则不会一回来就急着找点心。 他说着去掀食盒盖子,这是他中午吩咐人送的,只是那会儿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命他们晚间再送来。 “不用了,我不……” 刚认识怎么好意思蹭人家的饭吃,景年客气话说了一半,看见食盒里露出来的一层精致小食,硬撑着说完后面的话:“我不饿。” 话音刚落,一阵腹鸣声响起。 景年:“……” 一层红晕瞬间自脸颊蔓延至耳廓,景年尴尬得手足无措,捂着自己肚子,低着头在地上找地缝。 救命!他不是吃过晚饭了吗?还吃了点心,竟然还叫,还叫!哪有这么馋啊! “晚间未食,腹鸣如鼓,让五郎见笑了。” 看起来冷冷淡淡不喜同人打交道的云廷,说话竟意外体贴,轻描淡写替景年解了尴尬。 他怎么这么好啊! 景年:“不、不见笑……” 云廷再次邀请:“下仆不知事,送来的餐食过多,我一人食,难免浪费,劳烦五郎同我共餐,也免得糟蹋了这些粮食。” 中午他就发现了,景年看着挑嘴,其实很珍惜米粮,他不吃的,绝不糟蹋,放到碗里的,哪怕不喜欢也会吃干净。 这么一说,景年就很心动了。 这个食盒特别大一个,足足有五层,云世子一个人吃,确实吃不完嘛,那就太浪费了。 景年红着脸:“那就却之不恭了。” 号舍没有餐桌,只有两人一人一个的书案,云廷将食盒放在他的书案上,两人相对而坐,将食盒里的餐食全都取出来,摆了满满一案。 荤素搭配,有甜有咸,点心汤品俱全,还有几样酱菜,就连酒水都藏了一小壶。 国子监不许监生醉酒,但只要不被逮住就没事,卫绍武那一伙人里头,好多都喜欢偷偷溜出去喝酒玩乐,斋长查房前再回来就是。 但景年还是小声提醒了一句:“饮酒被斋长抓住,会挨罚的。” 云廷从善如流地将酒水放到一旁:“我不嗜酒。” 景年唇一翘,恨不得拉卫绍武来瞧瞧,这哪儿脾气不好了,分明好说话得很。 “休沐的时候可以喝的。”景年忽然响起自己家里,大姐夫给的那几坛好酒,继而想起来他如今依旧遍寻不到的友人,脸上的笑淡了几分。 云廷一直关注着他的神情,见他似乎想起什么走了神,垂了垂眼。 不着急,不能急,等他们关系再好一些,就不会这样了。 “尝尝这个。” 云廷看他不好意思先动手,用公筷给他挟了一筷子肉菜,景年轻声道谢,将那筷子肉吃进嘴里。 这肉吃起来竟还是热的,外皮似是炸过,然后又经过炖煮,焦香但又不会过于干硬,外酥里嫩,吸饱了汤汁,还有一股奇特的葱香融合在内,肉的腥气丝毫不见,就剩下好吃了。 “这是什么菜?”景年吃了一口,没尝出来具体是什么肉。 他小时候饿过肚子,后来家里有钱了,时常买肉吃,那会儿都爱买肥肉,肥肉吃着香,油水也足。 景年作为家里最小最受宠的那个,这个也喂那个也喂,硬是吃肥肉吃伤着了,后来就不爱吃肥肉。 这个肉就一点儿不肥,不知道是本身肉质细嫩还是烹调得当,反正鲜嫩得很,不柴不肥,好吃。 云廷也尝了一口,说:“葱烧兔。” 幸亏送餐来的黄四机灵,给他备了张菜谱,他扫过一眼,否则这会儿就该答不出了。 景年吃到好吃的东西心情就会变好,尤其是在国子监这种地方,旁人吃不到,这种好吃就加倍了。 他眉眼弯弯,投桃报李,也给云廷挟了一块葱烧兔:“你尝尝,这个真的好好吃。” 云廷将那筷子兔肉吃进嘴里,被景年期待的目光盯得心口发烫,压根没尝出味儿来。 景年笑眯眯问:“怎么样?是不是好吃?” 云廷默默点了点头,记下这道景年喜欢的菜,以后可以让手下人多送几回。 不得不说,云廷手底下的人办事还是很得力的,当然,不得力的也到不到他手下。 这些送来的餐,就没有不好吃的,即便有不怎么合景年口味的,也只能说他就是不爱吃这个,跟人家菜好不好吃没关系。 云廷一边吃,一边默默记着:不吃羊肉,爱吃辣但吃不了太辣,不爱吃肥肉,素菜更喜欢脆口的…… 云廷自己倒是不挑食,景年喜欢的菜他少碰,让他多吃一些,挑着景年不爱吃的多吃几口。 景年吃得满足极了,脸上笑容不断,云廷取出主食,主食还备了两种,稻米饭和汤饼,两者都有。 “你想吃哪个?”云廷问。 汤饼就是面,这东西泡久了不好吃,会化在汤里,会馔堂几乎不做,景年毫不犹豫选了汤饼。 云廷家下仆送来的汤饼,汤和面是分开的,汤用一个厚厚包裹着的瓦罐装着,里头的汤甚至还烫着。 面是氽过水的熟面,沥得干干的单独装起来,吃的时候直接倒进热汤里搅开就好了。 另外还有几样面码,都是一样一样单独装着的,光这些就装了一整层食盒。 景年看着云廷慢条斯理操作,最后给他送来一碗完全看不出是打包来的汤面。 “吃吧。”云廷清冷的嗓音似乎被食物的热气氲热,温温和和。 景年不好意思:“你先吃……” 云廷又给他添了点儿笋丁在面上:“我再调一碗,快吃,一会儿面泡软就不好吃了。” 景年这才低下头,先喝一口汤,应该是鸡汤掺着菌子煮的,鲜得人舌头要掉了。 面条不粗不细,在热汤里泡过,裹满里汤汁,要吹一吹才能进口。 面里还有很丰盛的配菜,鸡肉丝、卤的不知名肉丁,又炸过,裹在面里吃香透了。 还有笋丁、小青菜,这些清爽的菜蔬,去了荤腻。 景年原本觉得自己吃菜吃得很饱了,这一碗面却又让他停不下来,甚至一碗吃完后,云廷问他要不要再来点儿,他红着脸又要了半碗。 这碗还加了一点儿小酱菜,似乎是酱萝卜还是什么,切成小丁,酸酸辣辣,还带一点儿甜味儿,非常好吃。 面吃完,景年混身都热乎了。 这一桌子菜着实不少,不过云廷没吃晚饭,景年说是吃过了,跟没吃一样,两人几乎将所有菜一扫而空,只剩下一些点心酱菜。 云廷真的是个很好的饭搭子,景年不吃的东西他都清扫干净,不浪费。 但剩下的米饭和点心酱菜,确实吃不了了。 “这些要丢吗?”景年看着剩下的米饭和酱菜面露可惜,点心可以留着慢慢吃,这些丢了也可惜。 云廷:“……我吃不下了。” 他是让黄四多送些,可也太多了。 景年想了想,说:“要不捏几个饭团吧,晚间读书饿了可以吃。” 一顿饭吃完,他跟云廷熟了不少,在云廷面前露的尴尬多了,也就不怎么尴尬了。 云廷自 然是他说什么是什么,景年用包点心的干净油纸,将米饭铺开,里头放上不同口味的小酱菜,最后再捏成一团,用油纸裹紧实了。 这般将剩下的米饭都捏成饭团,足足捏了八个大饭团。 云廷给景年分四个,他自己留四个,他可以都给景年,但是他发现了,景年不爱吃独食,都给他,他反而不乐意。 而且两人分享食物,好像也挺快乐的。 吃饱喝足,景年跟云廷一起收拾书案,他原本想让云廷坐着,他来收就好,毕竟白吃了人家一顿,总要做点儿事。 但云廷坚持自己动手,而且还很麻利,看得景年心中啧啧称奇,这跟传闻差别也太大了。 吃完饭洗漱,景年找相熟的仆役要来热水,分与云廷一半。 他原本想今晚洗个澡的,可是现在号舍多了个云廷。 倒不是嫌弃他,现在景年对云廷好感大升,很愿意与他当舍友。 只是之前他一个人住犯了个懒,没装屏风,若是在号舍里洗澡,连个遮挡都没有,太尴尬了。 现在临时再装上屏风,倒显得他防备云廷似的,也不好提了。 其实装屏风,方便的是两个人,毕竟云廷也有自己的隐私,不想让他看的对吧,可是现在就是两人介于熟和特别熟之间,刚认识,处得来,但有些话还不太好直说。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或许明天云廷自己装了,他那样的世家子,应该比他讲究多了。 简单洗漱一番,景年点上蜡烛,坐在书案后继续读书,巩固今日所记所背,还有大字要写,这个是不能断的。 这个时间还早,他一般亥初入睡,有时会稍晚一点儿,卯正起来,能睡够四个时辰。 景年自顾自读书,云廷也坐在他的书案后头,开始看书。 景年见他用的蜡烛是国子监发的,不如他从家里带来的明亮,便取了两根他自己家带来的,去给云廷燃上,点上两支蜡,桌案便照得亮堂堂的,免得昏暗处读书伤了眼睛。 他们堂里就有好几个监生,因黑夜里刻苦读书,灯火又不够,如今看字,远处的便模糊不清,读书也要贴着书本,看着十分可怜。 他关心我,他在意我。 “多谢。”云廷道谢,烛光印在他脸上,不光声音暖了,连表情都是极温和的。 第378章 许是昨晚吃了顿好的,景年躺下后一夜好眠,连梦都没怎么做,酣睡至清晨。 睡得太沉,晨钟声隐约传来的时候,他翻了个身,将脑袋往暖乎乎的被窝里埋了埋,又沉沉睡去。 三刻钟后,景年忽然惊醒,猛地坐起,掀开帷帐瞧了眼漏刻,顿时整个人都清醒了。 还有不到一刻钟晨间堂会就开始了! 他欻地掀开被子,本以为云廷也睡过头了,然而下床一看,云廷端端正正坐在书案后,跟昨夜他们互道晚安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看见他起床,云廷还不紧不慢地说:“五郎醒了?水还热着,先洗把脸?” 景年:“……” 他无力道:“我们要迟到了!” 他顾不得隐私不隐私的了,穿着亵衣跳下床,捡起昨晚脱下的监生服就往身上套。 升堂在彝伦堂前,而从号舍到彝伦堂,最起码要半刻钟! 三两下穿好外裳,景年一边走一边系衣带,看云廷还是一副不慌不忙地模样,忍不住抱怨:“你怎么不叫我……” 云廷默默道:“我看你睡得正香……” 就没忍心喊他,外面天时尚早,他这样年轻的郎君,贪睡是常有的。 景年匆匆洗脸漱口,洒出来的水打湿了衣袖也顾不上了,手忙脚乱地给自己束发。 然而越着急越忙乱,长发不知怎么回事缠在一起,景年着急,硬拽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 “别动,我来。”云廷走到他身后,接过木梳替他束发。 这种时候,景年也顾不得客气了。 他心里升起一股愧疚,原本云廷也没有责任要叫他起床,甚至还为了等他,一起迟到了,他怎么能跟人家那样讲话。 “你先走吧,说不定还能赶得上。”景年说:“出了号舍直走第二个路口右转,然后……” 他把路线报给云廷,担心他不认识路耽误时间。 云廷默不吭声,手上速度加快,动作却十分温柔,一点儿都没扯疼景年,给他束好了发,戴上方巾。 “好了。”云廷放下手,仔细瞧了瞧,他这束发的手艺,应该还行吧? 景年顾不得看头发束得好不好,他提起自己的书箧,又催云廷:“快拿你书箱,我们跑快点儿。” 幸亏他习惯每天睡前将书箧收拾好,第二天要用的书和笔墨纸砚都装好了,否则这会儿还得收拾东西。 云廷也同他一样收拾好了,此时两人提起书箧就能走。 趁着云廷去拿他的书箧,景年随手抄起书案上的几个油纸包着的饭团,丢进书箧里。 这些原本打算昨晚当宵夜吃的,不过晚餐吃得晚也吃得太饱,后来读书的时候不怎么饿,就没吃。 这个时间,早饭是没指望了,这几个饭团正好带着填肚子。 等云廷取来书箧,景年瞅了眼刻漏,得,还有不到半刻钟。 顾不得其他,景年抓起云廷手腕,拉着他拔腿狂奔。 路上除了偶尔遇见的仆役,再看不到其他学子,平时景年正常时间起床,一路能遇到许多监生。 他已经跑得很快了,虽然拉了一个云廷,但云廷一点儿都不拖后腿,腿长步子大,景年上气不接下气,他连气都不喘一口。 可惜还是晚了,景年和云廷赶到的时候,正看见他们班的监生依次退出,另一个班的学子依队而入,列队行礼后分别放牌“点闸”。 景年跑得晕红的脸颊,瞬间褪去血色。 云廷心里不忍,迟到片刻而已,怎地吓成这样。 刚想安慰他几句,他们班斋长施长文已经过来,手里拿着一个书册,看了眼景年和云 廷,又低头翻册子。 景年垂着脑袋,霜打得茄子一般,可怜兮兮,看得云廷越发不落忍,早知道他这么在意迟到,后悔早上没有叫他。 施斋长翻过集愆薄,对景年说:“陆景年,这是你本月第三次迟到了。” 景年闷闷点了点头,他难道是一开始就习惯晚上睡前收拾书箱的吗?还不是吃过亏。 施斋长在集愆薄上记了一笔,再对上云廷,声音下意识低了三分:“云廷,你是本月初犯。” 景年知道自己是完蛋了,还想保一下室友,便对施斋长求情:“云兄他初来,不认识路,下次定不会了,念在他初犯,斋长就不要记他名了吧。” 施斋长说:“陆师弟,这是国子监的规矩,要不你去跟监丞或者祭酒大人说说?愚兄不过一斋长,实在做不了主。” 景年不吭声了,施斋长虽然是他本堂本班的斋长,却不如外堂的王斋长好相处,什么“跟监丞、祭酒说说”,这话分明就是在刺他。 国子监祭酒是他师兄,可他又没仗着师兄权势做什么事,平白的就要被这样的人拎出来说嘴。 他替云廷求情,是知道国子监有这样的先例的,国子监太大,之前还有一外地来的贡生在监内迷路,第一回 迟到,若不是特别严重的情况,轮值斋长是会手下留情,给个面子不记集愆薄。 当然,像施斋长一样硬要记一笔,也不能说他错了。 景年比较倒霉,他第一回 迟到就是施斋长撞见的,比这回还惨,他们班监生正在列队行礼,然后就被施斋长记了一笔。 其实景年还挺佩服施斋长的,明明听他声音看他神情,也很怕云廷,还敢记他名字。 等等…… 他抬头往周围看了一眼,果然,王监丞以及几个博士、学正就在不远处,隐约在往他们这边瞧。 再看施斋长,一脸不畏强权,好像他们对他做了什么似的。 这狗东西! 王监丞同身旁的学正讲了几句话,朝着他们走过来,在施斋长身侧站定:“发生何事?” 景年不等施斋长说话,抢在他前面开口:“回监丞,是我迟到了,正要去找监丞领罚。” 云廷眉心顿蹙,领罚?领什么罚? “五……” 景年一把拉住他,朝着他微微摇头,把自己书箧递给他:“劳烦云兄将我书箱先带去堂内。” 云廷接过他书箱,没动:“你去哪儿?” 景年朝他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说:“你别管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跟在王监丞身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云廷皱着眉,转身,冰冷的视线落在正要悄悄溜走的施斋长身上:“他去哪儿?” 施斋长呐呐:“绳、绳愆堂……” 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去处! 施斋长回完话,生怕云廷找他麻烦,这会儿监丞都走了,也没人护着他,连忙拔腿溜了。 云廷放心不下,犹豫要不要追上去,景年要他别管,他担心自己多管闲事会惹他生气。 说来可笑,他什么时候这样畏首畏尾过,似乎因为太过在意,所以越发不敢轻忽。 沉思间,忽见角落有个人探头探脑地看他,是昨天同景年坐在一处的人。 云廷记性很好,认出那是成国公府的公子,之前一起打过马球,后来那个什么罗继祖在他面前说了些污秽的话挑衅他,以为他会在皇帝面前忍下来。 恰好那时他在京城待得烦躁,不耐烦三五不时被云贵妃召进宫“培养感情”,还不如跟船出海,或是进山剿匪。 想离开,云沁不放他走,罗继祖就是送上来的由头,正好他厌恶那人丑恶卑劣的嘴脸,懒得 与他多费口舌,随手给了他两棍。 卫绍武能想明白的事,云廷自然也能想通,以他的身份,闯点儿祸算什么? 或者说,云贵妃巴不得他是个跋扈无能、四处得罪人的纨绔。 他就遂他们的心意,反正他就算闯下天大的祸,云贵妃也要豁出去保他的命,既如此,何必忍气吞声受那些委屈。 只是没想到罗继祖那个废物这么不禁打,一下子就倒下了。 后来被昭明帝申斥,紧闭月余,云廷反而乐得清闲,不用进宫,想出去,换张脸即可,他就不着急了。 原本想着,等他待不下去了,再找个讨厌的人打一顿,那个罗继祖到时候大约养好伤了,一事不烦二主嘛。 或者把宗琅那个装模作样的家伙打一顿?老是在他面前装相,踩着他展现他的谦和大度,打量他是个傻子。 殊不知云廷看他像个傻子,被所有人蒙在鼓里,还以为他阿娘真的只是女生内向,偏心他这个娘家侄子。 这些都是云廷曾经的打算,可他遇见景年后,想法就变了。 在京都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遇见让他心生欢喜的人。 云廷想到景年,心口就发软发烫,那是从没有过的感觉,好像一下就充实了。 但是想到方才的事,又忍不住担忧。 他犹豫片刻,朝着卫绍武走过去,一直到他快走到跟前,卫绍武才反应过来,云廷是来找他的。 他下意识想跑,可这时候在跑,已经来不及了。 卫绍武勉强提起笑脸,笑得像哭:“云、云世子……” 造孽啊!他就是瞧见云廷提着景年的书箱,心里奇怪多看了几眼,怎么就沦落到如此境地。 他看着云廷的冷脸,心里直打哆嗦,他该不会想对我动手吧?那……那我是跑,还是还手,还是抱头,让他打一顿算了呢…… “你知道绳愆堂是做什么的吗?”云廷冷不丁开口。 卫绍武的脑补戛然而止,下意识道:“当然知道,所有违规学子,都要去绳愆堂受罚。” 云廷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冷,卫绍武打了个哆嗦,难得机灵了一回:“五郎去绳愆堂了?他迟到三回了?” 他这个弟弟,哪哪都好,是学正最喜欢的那种学生,特别遵守纪律,唯二两次违规,都是早上迟到。 云廷满心担忧:“迟到三回,是何惩罚?” 他再次后悔,早上不该没叫景年,没想到竟害了他。 卫绍武反而松了口气:“还好,痛决十下。” 就是打十下手板嘛,他都挨过好几回了。 第379章 景年右手按着书页,红肿的左手不敢合拢,摊在腿上,闷闷不乐地听博士讲课。 他心情低落,不光是因为受罚挨打,还因为…… 趁着博士低头看书,景年稍稍侧过脸,用眼角余光观察同桌的神情。 看完之后,心情更差了。 他抿着唇,闷头听课,一直到整节课上完,心情也没有缓和。 下课后,博士刚合上书本,几个监生立刻拥上去,询问课上没听懂的部分。 景年悄悄给自己打气,准备随便找个话头跟云廷说上几句话,打破坚冰。 昨晚两人还其乐融融一块儿吃饭呢,他觉得应该算朋友了吧,今天就把云廷得罪了,那一张脸冷的,所有人退避三舍。 然而没等他想好怎么开口,云廷已经起身走了出去。 景年:“……” 他丧气地用脑门磕了一下书案,怏怏地趴在桌上,脸贴着书案发呆,心里也有几分委屈。 到底怎么了嘛,早上还好好的,给他束发呢,他当时没注意,后来想想,云世子人可真好,他是除了他阿兄,第一个给他束发的郎君,连他阿爹都没给他束过发。 所以越发不愿意跟云廷疏远,可他挨了打回来,云廷就冷着脸,也不是说不搭理他,他同他说话,云廷还是会回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简短至极,每一个字都透露出他在生气。 正郁闷着,肚子咕噜噜叫起来,景年更难过了。 他好惨哦! 书箧里有饭团,很想吃,可是想到这是云廷给的,好像又有点儿别扭。 “嘿!”旁边云廷的空位子,突然坐下来一个人。 景年把贴在桌案上的脸换一边,看见是卫绍武,不感兴趣地又换了回去。 “唉我说,陆小五,你对兄长就这个态度?” 景年嘟囔:“那你要我怎样嘛,起来给你行个礼?” 话音刚落,肚子又咕噜噜叫了两声。 景年右手垂下去,按住自己叫个不停的肚子,别叫了啊! 卫绍武嘿嘿直乐,景年偷偷翻了个白眼,没见过饿肚子的人哦? 卫绍武说:“你叫一声‘好哥哥’,哥带你去吃东西。” 他觉得可真有意思,他这样三天两头触犯监规的挨打就算了,景年这样的好学生竟也挨罚了。 “不叫。” 景年心里那点儿纠结立刻没了,单手打开书箧,摸出来一个饭团。 卫绍武:“……你都迟到了,还记得给自己带饭?” 景年不回他,拽了他一下:“给我挡着。” 在堂里吃东西是不许的,让斋长瞧见,倒不至于集愆薄上记一笔,但肯定要斥责两句。 不过还是那句话,没被逮住就不算违规,国子监还不许饮酒呢,照样有监生将酒水偷渡进来,装进水袋里喝。 卫绍武嘴里嘟嘟囔囔,还是老老实实挺直身子,给景年做遮挡。 这位置是云廷选的角落,偏得很,卫绍武在外头一挡,严严实实,景年剥开油纸开始啃饭团。 饭团是冷的,好在现在天渐渐热起来了,吃点儿冷食也不算什么。 云廷家下人送来的米饭,稻米品质很好,吃进嘴里,口感软弹,甜滋滋的,空口吃米饭也不会觉得寡淡。 而且饭团里面,景年还裹了小酱菜,咬到一点儿,特别提味儿,好吃极了。 他越吃越快,脸颊包着米饭,一鼓一鼓,吃得十分认真投入,看起来就让人觉得这个饭团十分美味。 卫绍武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你这饭团哪来的,还有吗?给我一个。” 他早上也没怎么吃,虽 然可以让家里下仆送餐过来,可仆役进不了国子监,他得自己去门口取。 国子监多大啊,早上还有堂会,他取了饭吃了再回来,最起码得比旁人早起两刻钟,怎起得来。 所以他们早上要么在会馔堂对付两口,要么干脆不吃,中午晚上吃好的,再来顿夜宵。 卫绍武今早就是在会馔堂吃的,早上那个饭真是,不如不吃。 偏偏监里的规矩,不可问膳,不可斥责鞭笞膳夫。 听听,卫绍武怀疑,是不是以前有监生实在忍不了会馔堂膳夫的做的饭菜,将他们鞭笞了一顿,否则怎会出这样的规矩。 总之,他早上没吃好,现在看景年啃饭团啃得津津有味,肚子也跟着叫了两声。 景年闷笑,刚还笑话我! 笑完了,不待卫绍武生气,又从书箧里摸了个饭团给他。 卫绍武看景年吃,勾起了馋虫,接过饭团立刻剥开油纸咬了一大口。 可能是因为确实饿了,卫绍武觉得这个饭团特别好吃,大米饭竟然也能这么好吃?!里面的小酱菜,更是点睛之笔。 他两口吃下一大半,要不是景年饭团捏得大,他两口就吃完了。 “这饭团哪来的,味道真不错。”卫绍武又问了一遍。 景年吃尽了一个饭团,将油纸揉成一团包好,掏出手帕擦嘴擦手,不小心碰到伤处,疼得龇牙咧嘴。 听见卫绍武的疑问,不由笑道:“云世子给的。” “咳咳……” 卫绍武一下子被呛住了,拍着胸脯咳了好几下才缓过来。 他两眼咳出泪,泪眼朦胧地看着景年,一脸不敢相信:“你开玩笑的吧?” 景年一摊手:“骗你做什么,不然我哪来的饭团,我又没叫家里送饭,这总不能是会馔堂做的吧。” 卫绍武:“……” 一时间,手里的饭团都没那么香了。 景年憋着笑:“二哥,云世子家的饭,好不好吃?” 卫绍武眉头一皱,左右看看,云廷这不是不在嘛,不慌不慌。 他将剩下的饭团囫囵塞进嘴里,嚼吧嚼吧,乐道:“你别说,还真挺好吃。” 没想到啊,他竟然还有蹭到云世子家饭的一日。 越想越觉得得意,卫绍武说:“还有吗?再给哥来一个。” 景年摇头:“没有了没有了。” “我刚分明看见你箱子里还有俩,快,再给哥分一个,哥下回请你吃酒。” 卫绍武不依不饶,能吃到云世子家的饭,机会可能就这一回了。 而且那饭团……卫绍武咂咂嘴,味道是真不耐啊。 景年只好再给他掏一个,卫绍武美滋滋啃着饭团,这回不大口吃了,细嚼慢咽,仔细品味。 他吃着饭团,看景年捧着红肿的左手吹气,怪可怜的。 “你以前不是在书院住过,怎还没习惯自己早起?”卫绍武忍不住问。 他们这样的人家,平日早晨都有丫鬟来叫,若是无人叫,睡过头是常有的。 可景年不是在书院住过,应该已经习惯了自己早起。 景年盯着自己左手发愁,不晓得十天这手能不能好,要是不能好,回去让阿兄阿姐瞧见,丢死人了。 听见卫绍武问话,他头都没抬:“早起是能习惯的吗?我那时候每天早上,舍友一定能让我醒。” 他跟那家伙关系又不好,那人就是只要自己醒着,别人就甭想睡。 他早上起床,一定弄得霹雳乓当响,景年就是想睡也睡不着。 可云廷不一样,他早上什么都收拾好了坐那看书,景年愣是一点儿动静都没听见,显然是顾忌到他在睡觉,云廷将 所有动作都放得极轻。 遇见这样的室友,真没什么好说的,总不好怪人家太贴心对吧。 想到这些,景年心情变得低落:“二哥,云世子好像生我气了。” “有吗?”卫绍武咬着饭团,一脸疑惑:“不能吧,我看他还挺担心你的。” 这话说出口,卫绍武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当时景年去绳愆堂受罚,云世子还特意来问他,这不是担心是什么? “真的吗?”景年眼睛亮了。 卫绍武看他这样,反而不敢再说肯定的话,五郎这般单纯,云世子喜怒不定的,五郎若是上了心,回头云世子又不搭理他了,五郎该多伤心。 这般想着,卫绍武说:“也不一定。” 景年:“……” 景年脑袋又垂了下去。 卫绍武硬着心肠,这会儿难过,总比往后受伤好。 他手上的饭团快吃完了,又管景年讨:“再给我一个。” 反正五郎都跟云廷闹翻了,这恼人的饭团,就让他替他们解决了吧。 “不给。”景年一口回绝。 卫绍武不解:“为啥?你又不吃了。” 景年气乎乎瞪他:“你都吃两个了!” 他还想吃呢,都没舍得吃。 卫绍武说:“我没吃饱,我力气大,饭量也大。” 景年低着头给自己可怜的手吹气,闷声道:“云廷早上也没吃,这个饭团,给他留着。” 卫绍武笑嘻嘻道:“你不是说他跟你生气了,你给他他也不会吃,与其到云世子那碰壁,还不如孝敬哥哥我。” 这话可太戳心了。 景年垂着脑袋,心里很难过:“就不给你。” 卫绍武还要再说,面前突然盖下一片阴影,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在他面前敲了敲桌子。 他抬起头,脸上的笑瞬间变成了惊恐,一骨碌站起来:“云、云世子……” 云廷:“我的位子。” “哦哦,抱歉抱歉。”卫绍武连滚带爬离开了云廷的座位,出去的时候脚还在凳子上撞了一下,也没敢吭声。 景年看着他跑走,有点儿想笑。 “手。”清冷的嗓音在身旁响起。 景年呆了呆:“啊?” 左手腕被抓住,拉到云廷面前,景年这才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 云廷将景年的手放到自己膝上,打开瓷瓶,手指勾出一块脂膏,景年闻到了隐隐的药香,并不难闻。 云廷将那团药膏涂到景年手掌上,红肿伤处被碰到,他下意识缩了一下。 “很疼吗?我轻点。”云廷的嗓音还是冷冷清清的,但此时景年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原来,云廷是去给他取药了吗? 这个人,真的好好啊! 第380章 中午景年又蹭了云廷一顿午饭,他很不好意思的,但是云廷说,他还没来得及跟送饭的人说,少送一些餐食,还是昨晚那么多,他一人吃不完。 景年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厚着脸皮跟在云廷身后,原本打算找了个僻静无人的亭子吃饭,可云廷刚来国子监,景年也才来不到一月,都对此处不甚熟悉,最后干脆回号舍吃算了,横竖也就是多走几步路。 中午的饭菜规格跟昨晚一样,但菜色换了,主食也换成了稻米饭、牛肉煎饼和肉菜馒头。 他们下午还要上课,也不许吃点心,要吃点儿扎实的东西,肚子才不会饿。 景年伤了手,云廷不许他多动作,拆食盒取菜拿饭,都是他自己动手。 景年不好意思干坐着等吃,用没受伤的右手去帮忙,遭了一眼瞪,他呐呐道:“我这只手好好的……” “听话。” 云廷抓着他手腕送回去,想到景年红肿的左手心里就不舒服,他受过的伤比这多了去了,差点儿要命的伤也不是没有,可是不一样,景年的伤,格外刺眼也刺心。 景年心头一跳,感觉云廷掌心的热意透过轻薄的衣衫,烧得他手腕处皮肤发烫。 待云廷松手,他偷偷将右手背到身后,眼底浮现一丝茫然。 云廷本身音质偏冷,他又不怎么爱说话,所以与人交流,就冷冰冰的让人害怕,亲近不起来。 但是与景年相处,哪怕声音再冷,语气都是温和甚至温柔的。 哪怕景年是傻子,也看出云廷待他有多特别了。 是因为他是第一个主动同他交往的同窗吗?还是因为他是他室友? 景年微微蹙眉,凝神细想。 但他又觉得,云廷不像是会被轻易打动的人,他是锦乡侯世子,生来富贵锦绣,哪怕他冷漠冷清不好接近,从小到大,讨好他的人也该是前赴后继的。 他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如果厚着脸皮蹭人家的饭算特别的话…… 这么说来,他好像第一次跟云廷一起吃饭,就蹭了人家一根蒸白薯。 啊这…… 景年脸一下子红了,云廷会不会觉得他是个贪吃鬼啊! 他盯着云廷的手发呆,云廷看了眼自己手上刚取出来的肉馒头,误会了:“晚上再让他们送汤饼可好?” “啊?好……好啊,我都行的。”景年下意识回道,等回过神,脸上的热意瞬间高涨,恨不得咬舌头。 他为什么能这么自然地答应再蹭人家下一顿饭啊! “不用了不用了。”景年连忙改口,“晚上我去会馔堂。” 等等……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云廷上午明明去给他取过药,怎么会忘记跟人说中午不要送这么多餐食? 云廷动作一顿:“你不愿意同我一起用餐?” “没有没有。”景年大惊,慌忙反驳,明明是他不好意思再蹭吃蹭喝,怎么让云廷说出来,就跟他嫌弃他一样。 云廷垂着眼:“很少有人陪我用餐。” 他好像只是平静地叙述一件事实,看在景年眼里,瞬间脑补了一个孤僻无人疼爱的小可怜。 是了,他恍惚听谁说过,说锦乡侯夫人偏心幼子,说锦乡侯根本不愿意立云廷为世子,想让小儿子当世子。 景年心里瞬间升起一股怒气和怜惜,云廷又不是自己想有胎记的,他生下来这样,当父母的不该心疼他吗? 而且云廷也没有因为自己的胎记自怨自艾,他一样读书习武,昨夜他们闲聊,云廷分明是个很有才华见地的人,哪怕不是锦乡侯世子,也能以自身才华出头。 难怪他会对罗继祖下狠手,他这样的身份处境, 若是对欺到眼前的人退让手软,怕是要被人生吞活剥了。 景年越想越觉得云廷可怜,明明是为了自保,明明是对恶人的反击,却落得一身恶名,人人避他如蛇蝎。 “我陪你,我以后都陪着你。”被自己脑补刺激得晕了头的景年,毫不犹豫许下承诺。 云廷压住想要上翘的嘴角,哪怕相处时间很短,他也发现了景年是个怜贫惜弱的性子,他心性纯善,柔软好骗。 想讨他欢心,来硬的可不行,景年受不住旁人对他好,他是个好孩子,旁人对他好一分,他就记两分,定要还三分。 恰好,他非常非常愿意讨好景年,他乐意看他笑看他闹,看他开心,自己心情也会跟着变好。 不过景年也不是个傻子,他之所以会对云廷毫无防备,是因为感受到了云廷的善意。 那些抱有目的来他身边讨好他的人,景年从来理都不理。 这下他也不说要去会馔堂的话了,老老实实坐下来跟云廷一起吃饭。 不知道锦乡侯府是哪请的厨子,做菜好吃绝了,中午的菜色跟昨晚不一样,昨晚虽然味道好,但还有景年不爱吃的,但今天全都是景年爱吃的,他不爱吃的一样都没有,还都是他最喜欢的口味。 景年早上没吃饭,带了四个饭团,卫绍武一个人造了两个,景年还给云廷留了一个,自己才吃一个,根本不顶事,现在饿惨了。 心放开后,他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开开心心享受美食。 他伤着手,左手不好动,云廷处处照顾,帮他盛汤夹菜,体贴的不得了。 景年心里越发觉得他是个好人,看看,哪有世子爷这么伺候人的,动作还这么娴熟麻利,也不知道在侯府里,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 饱餐一顿,景年撑得坐在凳子上不愿意动弹。 云廷也吃了不少,他饭量从来不小,习武之人,没有饭量小的,不过他以前不在乎口腹之欲,觉得吃什么都一样,能提供足够的能量给他就行。 可是跟景年一起吃饭,看他吃得那么香,还跟他夸这个菜怎么怎么好吃,那个点心做得如何如何精致,好像那些入口的食物,真的不一样了,也变好吃了。 两人差不多将饭菜吃尽了,又把米饭剩了下来,还剩了几个牛肉煎饼和菜肉馒头。 景年原本打算吃点儿米饭的,没想到那个牛肉煎饼,好吃极了,外皮酥脆掉渣,里头的牛肉馅不知道怎么调的,鲜嫩爆汁,好吃得景年一口气吃了两个,后来吃了菜,没忍住又干掉一个。 肉馒头和菜馒头也好吃的,只是被牛肉煎饼一衬,就显得平平无奇了,景年只吃了一个鸡汁菘菜的菜馒头,米饭一口没动。 云廷是看着景年爱吃牛肉煎饼,在他的强烈推荐下吃了一个,然后就不动了,留着给景年吃自己吃别的饭,结果好吃的太多,后来景年吃不下了。 云廷将碗筷收起,看着那桶米饭问景年:“要捏饭团吗?” 景年点点头:“可以下午吃。” 别看他现在吃这么饱,但是他饿得也快啊,若是专心读书,过个一两个时辰肚子就咕咕叫了。 云廷便学着景年之前的动作,铺开点心纸开始包饭团,景年不被允许动手,就动嘴:“加点儿这个酱菜,这个……就这个,对,这个空口吃有点儿咸,夹在饭团里特别好吃。” “还有这个这个,这个腌萝卜我爱吃,多加一点儿。” “这个……这个多加点儿辣。”景年想到坏主意,得意的眉飞色舞:“再加点儿再加点儿,这个我要给卫二哥吃。” 上回卫绍武给他一块中间包了腐乳的甜点心,差点儿没把他送走,这次终于可以报仇雪恨了。 景年一边指使云廷,一边吐槽卫绍武 干的缺德事,云廷卷饭团的动作一顿,把辣椒弄出来一些,从另几个装酱菜的碗碟里依次挖了点儿东西添进去。 景年好奇:“这是什么?” 好吃的太多,这些小酱菜他也就吃了一两口,没关注全部,只认出来一个腐乳。 云廷把那一堆酱混在一处,裹进饭团里,轻描淡写地解释:“甜酱八宝菜,酸笋丁,麻油鸡丝,臭腐乳,盐渍苦瓜。” 景年:“……噗哈哈哈哈哈哈哈阿廷你好坏,我好喜欢啊!” 云廷心跳猛得停了一瞬,而后跳得飞快,快得要从胸口蹦出来。 他目不转睛看着笑得泪花都出来了的少年,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有多温柔,嘴角噙着的笑有多纵宠。 “阿廷,你也太聪明了吧!”景年看着那个平平无奇的饭团,好像已经看见卫绍武的表情有多扭曲。 辣椒油算什么,他还是太年轻,瞧瞧云廷的手段,酸甜苦辣咸麻臭,保证能让卫绍武记忆深刻。 他吃到腐乳点心那回,卫绍武就站在他旁边笑得直拍大腿,甚至还喊了几个人围观,要不是打不赢他,景年真的要以下犯上揍他一顿的。 云廷眉眼间清冷尽去,温温和和地说:“他要是不吃,我给他塞进去。” 宛如一个为了讨好心上人不择手段的昏君。 “不用不用。”景年摆着手,“我有办法让他吃完。” 卫二哥嘛,好面子的,强逼着他吃有什么意思,就得让他自己承诺吃完。 景年揉着笑疼的腮帮子,不小心碰到左手,乐极生悲疼得一缩。 云廷不知道给他抹得什么药,当时涂上去就凉凉的很舒服,后来有点儿热胀,但也就一会儿,之后疼痛就减弱了,不再火辣辣的疼,搞得景年都忘记自己左手受伤了。 “我给你上药。” 云廷立刻将饭团都装起来,去静了手,取出药瓶,坐到景年面前。 “手。” 景年乖乖把左手摊到云廷面前:“阿……” 等等,他叫云廷什么? 景年瞪圆了眼睛,强行回转:“世子……” 云廷动作细致地给他涂着药:“叫我阿廷吧,五郎想叫我什么都可以。” 第381章 “阿廷,你看这个!” “阿廷,来抽背么。” “阿廷,这句何解?” “阿廷……” “阿廷……” …… 卫绍武捧着脑袋,看着不远处凑在一块儿,头挨着头的两人,心里一阵冰凉。 陈朔千叮咛万嘱咐交到他手上的幼弟,让他送到恶名昭著的云世子旁边去了,他连哄带吓都没能让景年回心转意,反而跟云廷关系越来越好了。 两人本就住一处,如今更是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更离谱的是,云廷!竟然帮着景年恶作剧! 他那样的人,谁让他不开心了,不是应该打断别人的手脚吗?往饭团里加奇奇怪怪的酱料算什么啊! 小孩子把戏,也就年哥儿这种还没加冠的小郎君会觉得有意思,他才不生气,他一点儿都不生气。 想到那个饭团,卫绍武嘴里好像又泛起那股酸不是酸辣不是辣,臭又不光是臭,苦也苦得不纯粹的形容不出的恶心味道,他的脸顿时皱成一团。 别说,要是讨厌谁,逼他吃这个饭团,足以报仇。 卫绍武都想管景年要里头“毒药”的配方了,可景年竟然说是云廷配的。 呵呵,他那样的人,往饭团里包砒霜都嫌浪费时间吧,竟然会配合景年恶作剧! 不管怎么想,不管何时想起,都觉得不可思议,跟做梦一样。 卫绍武盯着不远处景年和云廷那一桌发呆,他们两个在互相抽背,景年背好了,不知云廷说了句什么,他立刻眉眼舒展笑起来,顾忌着前头的斋长,他不敢笑出声,捂着嘴巴,露出一双弯成月牙的眼睛,显而易见的快活。 唉…… 卫绍武重重叹了口气,也不怪五郎那傻孩子沦陷,云廷待他好的,他都没什么好说的,景年说什么做什么云廷都说好,不但赞成,还帮忙。 这算啥啊?要是云廷同五皇子关系好,他还能想一想,是不是五皇子迂回着想拉拢陆侍郎,可云廷跟五皇子那关系,怎么也不像能帮他付出这么多的。 唉…… 愁啊!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他这还没生儿养儿呢,就先体会到这份烦恼了。 唉—— “卫绍武!” 第三口气还没叹尽,卫绍武被斋长叫了起来。 “你书背得如何了?把你刚才背完的,给我背一遍。”施斋长板着脸说。 卫绍武面色一阵扭曲,他方才背什么书了,刚背了个开头,看见景年和云廷头挨着头说小话,思维一下子发散了。 施斋长一声吼,许多监生都被吸引了注意力,偷偷往这边瞧。 景年今天背书背得快,任务完成混身轻松,笑嘻嘻看着卫绍武。 书没背完而已,凑足三次才会挨打,况且今日的课还没完呢,没到考校的时候,不慌不慌,先瞧瞧热闹。 卫绍武眼角余光瞥见景年阳关灿烂的笑脸,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他这图什么啊?!老妈子心,这小混蛋还看他笑话。 得,不管了,写信给陈朔,让他头疼去,他又不是景年亲哥。 对啊,他还有个亲哥呢!陆侍郎那是什么样的任务,肯定不像景年一样好哄。 卫绍武想通了,畅快了,放下了,给了景年一个难以言喻的眼神,仰着头理直气壮地说:“我还没背完。” 施斋长甩着教鞭:“你没背完你得意什么?!背下多少现在就背多少!” 卫绍武翻了个白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得意了?我背书,就不能遭人打断,你猛地喊我名字,把我前面背的都吓忘记了,你赔!” “哈哈哈哈……” 卫绍武倒打一耙的话,引得众人哄笑,还有几个跟卫绍武关系好的勋贵子弟,拍着桌子起哄,让施斋长“赔卫绍武背的书”。 景年也乐,掩着嘴往云廷身边凑了凑,小声跟他解释:“施长文……就是施斋长,他阿爹是御史台的御史,有事没事的,参这个奏那个,可讨厌了……” 景年这么说,是因为他阿兄就被施御史参过,还有他姐夫,他师兄,他身边亲近的当了官的人,竟被施御史参了个遍。 当然不是他针对景年,彼此也不认识,纯粹是因为施御史属豪猪的,混身是刺横冲直撞见天儿的扎人,没被他参过的朝官实属少数,尤其是勋贵,厌极了他。 施长文作为他阿爹的儿子,继承了他阿爹的志向,自诩清流,要荡涤人间,如今不能在朝发挥,就在国子监找他们麻烦。 也不晓得哪个选他当的斋长,斋长虽然管事,但杂事也多,让景年当他都不乐意的,早上要比堂里所有人都起得早,吃饭还得赶在其他人吃完后。 当然,当斋长也有福利,除了手上那些管事权力,饭晚吃,可以多添啊,平日还能多跟博士、学正们请教,这是寒门学子最看重的。 景年不需要,景年只想睡懒觉,早上多睡一会儿都是好的,早床时候能多睡一刻钟,那快乐都是翻好几倍的。 他现在每天就是,以前得卯正起,偶尔还得提前,洗漱完去会馔堂用早饭,然后去升堂点闸。 现在他可以睡到卯时五刻,云廷准时叫他起床,起床后热水也是现成的,不用他自己再出去要水。 洗漱完了,直接坐下吃早饭,早饭也是云廷家下人送来的,他去取了拿回来,景年洗漱的时候,他将食盒里的餐食取出来,他洗好了,两人一起用早饭。 不用绕路去会馔堂,这就省了许多时间,悠悠闲闲吃完早饭,再结伴去彝伦堂前参加升堂。 说实话,以景年被人照顾惯了的厚脸皮,还觉得不好意思。 这样一来,云廷得起多早啊! 但云廷说他早起习惯了,每日要晨起打拳锻炼,他跑一圈去取早膳,顶多算个热身,回来后还要练一会儿。 等他练完了,刚好叫景年起床,然后一起吃早饭,再一起去学堂。 景年也不知道自己能为云廷做点儿什么,人家这么照顾他,他还天天蹭饭。 景年心里都不知感慨过多少次“阿廷真好”,他现在是真心将云廷当作至交好友,被他的好暖得不晓得怎么回报,天天想跟云廷凑一块儿,学也好吃也好玩也好,都觉得有意思,比他上半个月在国子监有意思多了。 因为多了个知交好友,景年下半月在国子监,不觉得难熬了,时间倏忽而过,转眼十来天过去,月考过后,国子监放假,监生们休沐一日。 景年站在自家来接他的马车前,拉着云廷的手依依惜别:“你明日真的不来我家吗?我阿兄一点儿都不凶,不吓人的。” 云廷心中好笑,陆景堂的名声还算好的吧,哪有他恐怖,也就是景年,会担心他,会害怕他被吓到。 “嗯,我明日有事。”云廷温声回,他清冷似冰的嗓音,如今在景年面前,就像春日被暖阳泡化了的溪水,潺潺清润。 “好吧……”景年没有追问他有什么事,谁还没点儿私事了。 他就是有点儿失落,原本想带阿廷见见他阿兄的,他迫不及待想把自己的好友介绍给家人。 云廷心中不舍,景年总觉得麻烦他,其实他每日叫景年起床,投喂他吃东西,都乐在其中。 他想,景年定然是极信任他,最起码他在睡着的时候,若是有不信任的人靠近,会瞬间惊醒。 景年不一样,他都走到他 床边了,他还埋首在被褥里呼呼大睡。 他叫他起床,景年没睡够不愿起,会哼哼唧唧跟他撒娇,软着嗓子喊他“阿廷”,想多睡一刻钟。 一声一声,心都快给他叫塌了。 有时他轻轻推他,景年便抱着他的手压在脸下,似乎这样就能继续睡下去,有意思极了。 若不是迟到会受罚挨打,云廷真狠不下心叫他起来,让他多睡一刻钟怎么了?他都那样哀求了。 看景年吃饭也是极有意思的,他总是很容易开心,吃到好吃的东西,眼睛都亮晶晶的。 每每吃到觉得十分美味的,一定会同他分享,若他不喜欢,景年也不气馁,言说人都有喜好,他再找他喜欢的。 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会闲聊,聊餐食聊功课聊趣事聊以往见闻,无所不聊。 别看两人年纪都不大,去的地方可不少。 这时代交通不便,许多人一辈子也就待在一个地方。 但景年少时离家求学,书院的同窗来自天南海北,从他们口中知道了许多地方风物。 后来又游学经年,苦是苦累是累,可也长了见识,将现实与书本对照,既读书也行路,收获满满。 云廷表面上在旁人看来,是个恶名昭昭的勋贵纨绔,这样的名声,许多人都以为他不学无术。 可是景年跟他接触后发现,现实跟谣言差别太大了。 云廷分明才学极好,他不考科举,四书五经不用深读,但他依旧能背能写,也有自己的见解。 他读史书兵法,游记散文,甚至世情小说,看过就记得,阅读面非常广。 他去过的地方也很多,哪怕没有言明,但景年听出来他对那些地方的熟悉,不是书本上的文字能够达到的程度。 而且两人脾气也很相投,云廷性子独,可是对景年十分包容。 景年别看他软乎乎好欺负的样子,其实倔得很,但对他认可的人,又亲近的不得了,谁都受不住他的讨好。 他嘴甜会捧场,经常哄得云廷心软如棉,不晓得怎么对他好,什么好都愿意给他。 这样两人,朝夕相处,自然是相处越发融洽,也难怪景年迫不及待地想将云廷介绍给他兄长。 第382章 景年从马车窗探出头,冲着目送他的云廷挥了挥手,心里涌起浓浓不舍。 除了家人,他还是第一回 对外人有这样的感觉,以往跟薛忠宝他们出去玩,要回家的时候,只觉得尽兴。 可刚跟云廷分别,已经想着下回见面了。 来接他的书童松烟轻声问:“少爷,那是锦乡侯世子吗?” 景年抬眼,郑重道:“你是不是也听过旁人说他坏话了?不许信,不许跟着传那种话,阿廷……云世子不是那样的人。” 松烟讪笑:“小的哪敢。” 景年这才满意,阿廷承受着世人的误解,已经够为难了,偏他性子那般清高,也不愿同人解释。 但他身边的人,可万万不能误会他。 松烟不敢再问云廷,抽出一个小屉,给景年取出两包点心:“少爷,您先吃两口点心,您读书辛苦了,大小姐一早就使人来信叮嘱,说咱们一府的爷们儿太粗心,让咱们点心热水都备得好好的,您一回来,直接用上。” 景年有云廷不间断的投喂,其实不是很馋,不过这会儿确实到吃饭的点儿,拿起一块点心啃着,咂摸着松烟刚说的话,闷头笑起来。 他大姐姐分明是借着他敲打阿兄,催阿兄早日娶妻呢。 否则以他阿姐的性子,从不讲人不好,何必多加那一句。 松烟见他吃着点心又笑,怕他呛着,连忙倒了茶水捧过去,送的也不是热茶,泡的似乎是干菊花和什么草,味甘清凉。 也是,眼瞅着要进六月了,天气一天热过一天,凉茶易饮。 景年就着这杯茶把手里那块点心吃尽了,家里的厨子做菜还行,做点心差点儿道行,不如云廷每日拿来的点心好吃,景年让他喂刁了嘴。 松烟看出他不爱吃这些点心,又给他添了些茶水,送上一块干净的热帕子让他擦手。 景年擦了擦手上的点心沫子,将帕子丢回给松烟,看他笑道:“你这是去哪儿进学了?” 松烟是陪他游学的,处理杂事琐事十分在行,探路住店都是他安排,若是夜宿野外,生活驱虫他都能做,还能做简单的鱼笼陷阱,抓兔子捉鱼,给他们添菜。 许是因为在外奔波久了,顾忌不了那么多,总少几分细心。 景年自个儿能照顾自己,体谅松烟辛苦,能自己做的事从不叫他,也不叫松烟伺候。 松烟也笑:“少爷您在国子监读书,小的不能躺家里养膘啊,您平日用不上小的,大少爷吩咐小的跟着周爷爷学呢。” 他说的周爷爷,就是府里的大管家周放,其实周放如今不过四十来岁,松烟一口一个“爷爷”,明着巴结。 他怎么能不巴结周放呢?原本像那些世家子弟,放出去单独立户,或者在自家院的,内事不提,外事一般都是从小陪着的,最得用书童升成管家。 即便家里的长辈赐了人,也不如从小一起长大的书童受主人信任。 书童书童,都说是童了,还有一辈子当书童的不成。 所以日后熬成管家,是他们最好的出路。 景年家里不一样,陆家发家太短他阿兄窜得太快,别说书童了,谁都没追上他的步伐。 所以周放是陆景堂从外头找的,松烟也是他给景年找的,这两人虽说都是从陆景堂手底下出来,但属实没什么交集。 松烟想当管家,也得有人教,他跟的少爷日后若是顶门立户了,他管不了事,大少爷定会另派人过来。 即便不单独分出去,以景年的年纪,再过个几年,院子里的事也该归他自个儿管,还是一样的理儿。 所以周放愿意带他,松烟感激的不得了,别说叫爷爷了,真当爷爷伺候着他也愿意 。 景年好笑道:“你管他叫爷爷,我管他叫叔,你该管我叫什么?” 松烟嬉笑道:“少爷您要是乐意,小的也能管您叫叔。” 景年被逗乐了,笑斥一句:“瞎说!滚蛋。” 他们在外游学,算是共患难过的,彼此颇有几分感情,否则陆景堂也不会百忙之中,还记得让周管家带一带松烟。 景年哪晓得这中间的道道,他只知道只要松烟愿意,他要一直留他在身边的,就跟忠伯之于先生一样。 不过哪怕不懂,现在想一想也想明白了,美滋滋道:“阿兄真好。” 松烟跟着笑,可不是嘛,他家少爷是摊上一个好兄长,不像他,他家男娃多,家里为了给他阿兄娶妻,将他这个不上不下的儿子卖掉了。 幸亏遇见了大少爷,他相貌还算清秀端正,偷听到牙人讲,原本是打算卖到那些脏地方的,给足了他爹娘银钱,他爹娘哪怕晓得也不在意。 在大少爷手底下待了一段时日,调理好身上那些坏毛病,恰好小少爷需要一个书童,他运气好,被选中了。 那会儿小少爷年纪还小,担心脏了他耳朵,松烟只能同他说,他是逃荒路上,与父母失散了。 小少爷心善,还一心想着帮他寻家人呢。 “我夸阿兄,你傻笑什么?”景年将点心往松烟面前推了推:“我想回家吃正经饭,你把这个吃了吧。” 松烟知道景年是个好性儿的,不爱捉弄他们这些下人,所言皆真心。 他也没跟景年客气,拿了两块儿点心吃下,景年要他喝水,他摇头说不渴。 少爷让他吃点心是赏,他再不知好歹的用少爷的杯子喝水,那是昏了头了。 松烟吃了两块儿点心就不吃了,将剩下的点心包了起来,对景年笑道:“小的晚上饿了吃。” 景年点点头:“我晚上也饿的,你要是不够吃,晚上多拿几个馒头干饼的,晚间饿了吃。” 松烟比他稍大一点儿,差不多的年岁,正是能吃的时候。 松烟点头,担心道:“少爷您饿着可怎么读书,小的听说有那监生,每日家中送饭的,咱们也给您送吧。” “是得送。”景年说:“下个月早中晚都送,送两……等我回去再细说。” 他蹭了云廷那么久的饭,实在不好意思了,同他说好,下个月他送半月,云廷家里送半月,他们互相蹭。 要不是云廷不愿意,他可以让家里一直送。 其实上回休沐,陆景堂就准备让人给他送饭了,是景年不好意思才拦着没让。 松烟立刻道:“小的给您送!” 他跟的主子是景年,一个月到头见不到人可怎么是好。 路上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到家。 要么景年不乐意当官呢,都这么晚了,他阿兄还没回来,听说这几日也是忙得很,整日早出晚归,不见天日的。 景年回家先洗了个澡——在国子监洗澡毕竟不太方便,哪怕他在号舍里置了个澡桶,可水热嫌烫,水温正合适,刚泡进去没一会儿水就凉了。 不像在家里,能随时添水。 后来跟云廷熟了,他跟云廷说清楚,准备在号舍里置个屏风,平日收着,就洗澡的时候用一用。 然而云廷比他想的还讲究,他要洗澡,云廷就到屋外头去,免得他不自在。 景年还能说什么?只能说感谢老天爷,在他忍受了整整两年的混蛋室友后,给他送来一个好到没话说的室友。 礼尚往来,云廷洗澡的时候,他也在屋外待着,还能顺带帮忙守个门。 两人是真相处的和谐,什么事都能有商有量的。 不过泡澡嘛,怎么的还是自己家舒服 。 景年自幼喜水,舒舒服服多泡了一会儿,换上一身清爽道袍,浑身轻快。 他泡完澡出来,陆景堂已经回来了,收拾妥当等他一起用饭。 景年一屁股坐到阿兄身边,笑嘻嘻道:“阿兄,许久未见,你怎么又俊了。” 陆景堂正在给他布菜,刚夹了一筷子景年爱吃的菜放他碗里,闻言手一抖,好气又好笑:“哪学的油腔滑调。” 他虽年轻,却是正正经经的朝廷大员,手握大权,威深势重,哪个敢在他面前开这种玩笑,也就是一手养大的幼弟了。 他放下筷子,上下打量景年:“你倒是……胖了?” 上回景年休沐回来,府里上下都觉得他瘦了,这回…… “唉哟……阿兄别别,我都多大了!” 景年被兄长捏着腮肉,歪着脑袋嚷嚷。 陆景堂放下手,疑惑道:“你上次回来,不是说会馔堂的膳夫将菜做得那么难吃,对食物有罪,怎地?国子监换厨子了?” “怎么可能。” 景年在兄长面前毫不隐藏,嘀嘀咕咕吐槽:“我怀疑是哪个管事的收了钱,才招了这样一批膳夫。” 陆景堂:“……国子监祭酒,可是你大师兄。” “我又没说是我大师兄!他许是让人蒙骗了,要管那么多人和事,哪晓得会馔堂饭菜有多难吃……对啊!” 景年一拊掌:“我要找机会,请大师兄在会馔堂吃顿饭。” 他是逃离苦海了,还有那么多的监生呢,若是能改革会馔堂,也算造福后面的学弟们了。 陆景堂摇摇头,想一出是一出的。 他给景年添了几回菜,很快把他的碗装满了:“吃饭……会馔堂难吃,你是怎么吃胖的?” 就算年哥儿不挑食吃习惯了,也不能吃胖了吧,他还不晓得他家幼弟,不爱吃的随便吃两口糊弄一下肚子就行了。 景年眼珠子转了转,试探着说:“那个……就是不久前,我多个新室友,他人可好了,我蹭了人家几顿饭……好吧,是天天蹭……反正他人就是特别特别好……” 他晓得云廷在外名声不好,兄长在朝为官,肯定听说过。 新室友? 陆景堂刚要问是哪个,姓甚名谁,忽然想到不久前听到的一条消息,瞳孔猛地一缩。 第383章 陆景堂前后两世,在科举上都冲得太快了些,否则那场大梦里,他应是有资格作为贡生入国子监读书的。 也不是说没去过,陆景堂曾入国子监为学子们讲学,那跟在监里读书又不一样。 所以他知道监生要住宿,知道不是单人号舍,但是因未亲身经历,听到相关消息的时候,一时间便没想到某些可能。 等他这会儿想起来,他忌讳的那人,已经跟他幼弟朝夕相处同居一室十多天了。 陆景堂:“……” 他揉了揉额角,想起听到传言时那些人的讨论,他们说,那恶虎进了羊群,不晓得几只小羊羔要遭殃。 在一群官场老油子眼里,那些还在国子监读书的监生学子,可不就是软绵绵鲜嫩嫩的小羊羔嘛。 当时他听着还觉得好笑,那可不是一只恶虎,要吃的也不是小羊羔。 如今看着幼弟单纯的脸,陆景堂只觉得头疼。 感情是自己家这只小羊羔,先进了虎嘴,而且看他的模样,指不定还是自己跳进去的,跳完了还夸那大老虎吃得好。 “阿兄……” 景年见陆景堂面色不好,以为他是听了传言对云廷有偏见,不乐意见他们来往,便拽着他袖子哀求:“阿兄,阿廷真是好人,你见见他就知道了,那些流言都是假的!” 他坚信以兄长的慧眼如炬,肯定能看出云廷的本质,绝不是传言中那样的。 陆景堂心中泛苦,旁人不晓得,他还能不知道吗? 那场大梦里的事,许多都已经应验,除了他主动改变或者受他改变影响的一些事。 借着那个梦,陆景堂早就给自己找好了定位,纯臣。 他不需要站队,不需要去搏一个富贵,他是世间少有的三元及第,他有才华有能力,他甚至才二十多岁,只要不死不犯大错,熬也能熬进内阁。 他又没那个造反当皇帝的心,如今天下太平,宗氏皇族的江山稳固得很,他一个文臣,到顶进阁。 既然空熬资历也注定能进去,他何必再多折腾。 更可况往后十数年朝堂并不太平,如今昭明帝的皇子们,已经长大了,偏偏东宫无主,皇储之争愈演愈烈。 陆景堂一直明哲保身置身事外,哪个皇子都不沾,他们的招揽也都拒绝掉,他是昭明帝亲点的三元及第,他只要站皇上就好了。 这样不管哪个皇子最终上位,都没理由整治他,即便记恨他不肯站位相帮,可登上了皇位的就不只是皇子,该考虑的也不只是一点私人旧怨。 明君还是得用他,他始终忠于的是皇位上的那个人。 若是个小肚鸡肠心性刻薄的皇子上了位要折腾他,得,不行辞官吧,反正钱有了名有了,什么日子不好过,他又不是没体验过位极人臣。 站得太高,身边孤凉,倒不如亲朋在畔,其乐融融。 即便没有那场梦,以陆景堂的眼见心性,还是会选择如今这条路。 在那场梦里窥见未来,他更是不会在往几个皇子身边凑。 凑什么凑啊,如今在几个皇子身上下注的,统统得赔个底朝天。 几个皇子争得你死我活恨对方入骨的时候,谁能知道中途又杀进来一个,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恐怕连昭明帝自己都没想到,他的七公主不该是公主,而是六皇子。 真正的五皇子也不是宗琅,而是他舅舅的长子,锦乡侯世子云廷! 不,应该叫他宗廷。 其实内情搞明白之后非常简单,在后宫,诞下龙凤胎是吉兆,诞下双生公主也是大吉,诞下双生皇子……也不能说不吉,只是基本告别皇位了。 皇帝可是独一无 二的,如何能有一个长相身高如此相同的兄弟呢? 哪怕有的双生子天生长得不一样,皇室也不会愿意冒这个险。 云贵妃与她兄长是双生,就跟陆家有了双生子后,后代也比较容易生下双胎一样,云家同样是如此情况。 云贵妃能走到如今,靠的可不光是脸,还有脑子和种种手段。 她盛宠之时,就在担心自己孕后的事,因为特别注意,所以刚刚有孕的时候,在太医院请平安脉之前,她自己就先察觉了。 哪个宫妃会不想当太后?云贵妃的野心甚大,当然是也想的,所以她十分担心自己怀的是双生皇子。 恰好那时,她收到家里来信,说她刚出生的小侄子生来体弱多病,怕是不好了。 云贵妃心中一动,一边送了许多珍贵药材过去,一边又写了封暗信,交给可靠的人带给她父亲。 不久之后,云沂长子病重不治而亡,云家将此事瞒得死紧,秘不发丧,只说孩子体弱,让云沂的妻子带着孩子在庙中清修,为孩子祈福。 而云贵妃也在下一次的平安脉中,被太医诊出怀有身孕,且是双胎。 昭明帝大喜,赏赐众多。 云贵妃却心怀忐忑,她当然最盼着诞下龙凤胎,这样是最好的。 可如果不是……不是也得是。 数月后,云贵妃顺利诞下一对“龙凤胎”,昭明帝龙颜大悦,就连看她颇不顺眼的太后都赏赐不断,一时盛宠无二。 云贵妃以及云家布置了几个月,也顺利将一个不哭不闹的孩子带出皇宫,送往千里之外的嘉应府,放在庙里云夫人身边养了两年,才送回锦乡侯府,当成是病养好了的锦乡侯府大公子。 至于体型比别的孩子小……出生就差点儿病死的孩子,身型小一些多正常。 况且,云廷逐渐长大之后,个头体魄都远超真正的同龄人。 这是后话,只说当初。 将一个孩子换出皇宫,可远比掐死一个埋掉困难多了。 若不是太医能诊出是不是双胎,恐怕以云贵妃的心性,生下两个儿子后,就会让其中一个去世,只当自己生下的是独胎。 毕竟,孩子会哭会闹,若只是个尸体,那就好处理太多了,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尸体,随便找个枯井丢进去,几年过后,他同胞兄弟长大,这具小尸体,也烂成枯骨一堆了。 只是她怀的是双胎,生下的也必须是双胎,两个皇子,只能换掉一个。 换掉哪个?当然是体弱的那个。 宗廷是兄长,先出生,看起来比同胞兄弟要健康一些,可后出生的弟弟啼哭不休,先出生的宗廷一声不吭。 此时安全最重要,于是宗廷被抱走。 为了顺利将孩子带出宫,给刚出生的小孩喂了迷药,后又千里奔波,没死只能说宗廷命大。 至于为什么留下他一条命,许是云贵妃心软了,也或许是因为担心宗琅长不大,后宫夭折的孩子,尤其是皇子,可太多了,相貌与宗琅几乎一样的云廷,就是个现成的备用品。 然而宗琅平平安安长大了,身体越来越康健,此时云廷与宗琅相似的脸,就成了祸患。 据说原本是打算烧烫掉他半张脸,就当是意外,到时候打杀几个下人就了结了。 这些往昔秘事,陆景堂之所以知道,是梦里宗廷登基之后,疯狂报复折磨云贵妃和宗琅被爆出来的。 因锦乡侯云沂不忍心,最后阻止了要动手的人,可云廷脸上还是有了“胎记”。 锦乡侯府大公子体弱多病,少时基本上没见过外人,说他脸上有胎记,他就是有胎记。 宗廷登基之后,也不愿意摘下银面,许多人都猜他的脸应该确实被毁了。 也有人猜,他是厌极了宗琅,所以不愿顶着与他相似的脸。 陆景堂不关注宗廷的脸,他只知道,宗廷登基,临朝近十年。 说他是个明君吧,他乾纲独断,暴戾独裁,南巡之时,因贪腐之事,杀了个血流成河,几乎将整个江南的官场肃之一清。 大殿上一头碰死的御史都有三个,其中一个碰了个半死,宗廷让御前侍卫把他拖起来,帮了他一把。 从那之后,再无要在大殿上“以告先皇”的御史了。 说他是个暴君,偏偏在他临朝之时,北击狄夷,南斩倭寇,内平政事,大雍海晏河清,时和年丰,百朝来贺。 就当众人以为大雍要迎来百年盛世时,宗廷说撒手就撒手,挑了个宗室子传位,然后就不知所踪,有人说他出海了,再没回来。 陆景堂对宗廷的观感很复杂,敬佩是有的,畏惧……也有。 这人是真的心狠手辣,他太独了,无人能猜到他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皇位说扔就扔,无欲无求的人,才最可怕。 陆景堂揉了揉额角,平复了一下心情,不动声色地开始套话:“云世子在外名声可不好,他砸断安山伯府公子的腿,可是许多人亲眼瞧见的。” 景年立刻不忿回道:“那是罗继祖先挑衅阿廷的,我都问过卫二哥了,他说是罗继祖先去招惹的阿廷,然后才被打的。” 他拽着兄长的袖子:“阿兄你不也跟我说,有人欺我,一定不能忍着吗?阿廷还是锦乡侯府世子呢,他受了欺负,难道要他忍着?” 陆景堂费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表情。 云廷受欺负?哪个敢欺负他啊! 景年不想兄长揪着这件事不放,他没好意思直接问云廷这件事。 他想着,他阿兄三元及第,也很欣赏有才华的人,于是开始猛吹云廷的才华。 “阿兄你信我,他真的跟传言里的一点儿都不一样,他可聪明了,背书可快了,比我还快,就……就比阿兄你慢一点点,他还去过好多好多地方,看过好多好多书……” 陆景堂默然,世人皆言承平帝是深藏不露,引而不发,因此少时只有恶名。 其实云廷从未掩藏过,他从来都是锋芒毕露,只是因他面有胎记瑕疵,行事又无所顾忌,就当他真是个朽木之才,纨绔膏粱。 第384章 一顿饭的时间,景年就没停过嘴,饭都没吃几口,全在讲云廷。 在他嘴里,云廷就是个人品贵重,面冷心善,才华横溢,待人真诚的绝好郎君。 陆景堂满脸木然,若不是国子监没有第二个云廷,他都要怀疑自己知道的跟幼弟嘴里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景年说得口干舌燥,喝了口甜汤,总结道:“阿兄,真的,阿廷他可好可好了,等……等下次休沐,我带他来家里,你见见他就知道了。” “不必!”陆景堂下意识拒绝,他现在可不适合跟如今的锦乡侯世子,未来的承平帝打交道。 景年失落地垂下脑袋,以为自己说了半天,还是没能取信阿兄。 他有点儿为云廷难过,流言猛于虎,他以为阿兄不会被传言所蒙蔽的,如果连他阿兄这样的人都信了,置身于流言之中的阿廷,不知道受过多少委屈。 陆景堂掰着幼弟下巴,让他抬头:“吃饭,饭都快凉了。” 景年闷闷不乐地戳着米粒,陆景堂叹了口气,这才解释道:“阿兄知道那些流言不可信,但我不能与云世子深交。” 景年瞬间抬头,两眼亮晶晶:“流言止于智者,我就知道阿兄你那么聪明,不会被骗的!” 说完想起陆景堂的后半句话,歪着脑袋问:“为什么?” 陆景堂给他夹了筷子菜,又催他吃饭:“自己想。” 景年食不知味的扒了口饭,脑子转动不停,待食物咽下,才开口:“是因为五皇子吗?” 置身与京都,就连老百姓的政治敏感度都比别的地方要高,景年隐约听到过许多相关消息。 百姓家的儿子长大了还要分家呢,更别说皇帝的儿子,如今昭明帝最爱宠的五皇子都十八了,东宫却依旧空悬,国储未立,难免人心浮动。 锦乡侯府是外戚,是五皇子母家,天然的支持者,云廷是锦乡侯世子,本该是五皇子的助力,而他兄长又是朝中重臣,天子近臣,因为三元及第,在众学子中名声斐然。 景年也知道兄长的打算,坚定地拥护圣上,哪个皇子的拉拢都不会接受。 景年一回京就进了国子监,难道真是迫不及待的想上学吗? 当然不是,还不是为了避开各种拉拢和算计,陆景堂就他一个亲生的胞弟,姐妹皆已嫁人,父母也远在老家乡下,突破口只有刚刚回京,年纪尚轻的景年。 所以景年回京之后,陆景堂没回来之前,他行程满满,除了跟旧友约见了一面,其他时间不是在家,就是在林府、裴府,这些都是很安全的地方。 等他阿兄一回来,景年立刻进了国子监,封闭的学校,环境到底要单纯许多。 即便如此,国子监中也不是没有几个皇子的人,勋贵子弟家中姻亲纠结,保不齐就跟哪个皇子有亲,寒门学子中也有被看好早早投资的。 所以景年初来,只有一个卫绍武关系还行,其他的没有矛盾,其实处得很淡。 除了卫家同他家有姻亲关系,更重要的原因是卫家也是标准的皇党,卫绍武的长兄,成国公世子卫绍文,就在禁军领差当值。 景年看起来单纯无知,其实这些他都懂,国子监里一些明显的,手段拙劣的拉拢,都被他轻易避开了。 云廷这个,却是他自己撞上去的。 他对云廷的初始好感动太高了,而且从接触至今,云廷待他极好,这些好是否真心,景年分辨的出来。 知道兄长担心什么,景年解释道:“阿廷跟五皇子关系不好,他不会帮五皇子的,他……他……” 景年犹豫了一下,他不爱背后说这些,但为了取信兄长,还是说了:“他还说五皇子才疏意广,外宽内忌,鼠腹鸡 肠,不堪造就……” 陆景堂:“……” 有一说一,这些评价还是很到位的。 旁人都觉得五皇子的缺点在于被圣上和太后纵宠得太过骄横,可天潢贵胄,谁没点儿脾气,这点儿小毛病并不能算问题。 云廷的这些评语,才是要命的东西,尤其是最后一句。 他可是锦乡侯世子,最应该支持五皇子的人之一,如果连他都这么说,这话一旦传出去,对五皇子的名声,会造成极大的打击。 难怪他家年哥儿会相信云廷跟五皇子不是一伙的,这要只是为了骗他,牺牲也太大了。 陆景堂忍不住看了幼弟一眼,即便是跟五皇子关系不好,以云廷的脾性,也不会逮着个人就说宗琅的坏话。 他是太相信景年,还是有其他想法? 景年见兄长盯着他不说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吗?” 是他脸上沾了东西? 陆景堂说:“他为何要跟你说这些?” 景年老老实实道:“他对我很好嘛,我想跟他交朋友,又很担心他是五皇子一伙的……” 他不想因为自己害了兄长,所以如果云廷真的是为了五皇子才接近他,那他会很伤心,然后疏远他。 陆景堂静静等他说,景年说:“我就直接问他,我问他五皇子是你表弟,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景堂:“……” 还真是他家年哥儿的性子,不拐弯抹角,任你有千般手段万般算计,他直接怼脸上问。 景年笑了一下,他当时想,如果云廷真是为了五皇子,那他这么问,云廷肯定会给五皇子说好话。 但他又是五皇子表兄,也可能说的是客气话,那他仔细分辨一下就好了。 然后就听见云廷说了这些,景年瞬间就安心了。 “阿廷还跟我说,让我离五皇子远一点儿,说他心眼小,阿兄你不接他拉拢,他肯定会记恨我。”景年仰着小下巴补充道,若不是真心待他的家人,哪个会这么为他打算。 陆景堂吃了一惊,心中疑虑更甚,这话是没说错,称得上对他幼弟掏心掏肺了。 可是,为什么呢? 不打算帮五皇子拉人,又接近年哥儿,图什么呢?难道是为了借景年的口,将那些话传出去? 不至于。 梦里陆景堂当了承平帝近十年的臣子,勉强算是君臣相得,他清楚宗廷是如何骄傲的一个人,他打心里就瞧不起宗琅,他要登位,就会光明正大的,一脚将其他人统统踩下去,悄摸的传这些流言,不是他的作风。 陆景堂难得有了想不明白的事,听幼弟的描述,云廷待他好得连他这个亲兄长都挑不出毛病。 可是不管什么行为,总得有个目的。 总不能……总不能是图他家年哥儿吧? 不是陆景堂瞧不起自己幼弟,可他家这孩子聪明是聪明,性子也讨喜,长得也好看,可是没怎么经过事儿,真想成才,还需得经过许多磨练。 云廷手下现在应该已经汇聚了许多能人,军中宫中皆有布置,他家这璞玉,如何就入了云世子的眼? 在他的那场梦里,云廷可是从未入过国子监,因现实与梦境时有差别,陆景堂当时听到消息时并未在意,没想到终究没避开。 “阿兄,你信阿廷了吗?我以后请他来家里好不好?”景年抓着兄长衣袖,眼巴巴的。 陆景堂偏头,对上那张乖巧精致的脸蛋,心里涌出一个可笑的念头,不是图才,难不成是图人?他家幼弟,可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里出现,陆景堂就迅速将之摒弃,怎么能这么想,他家年哥儿可是个郎君。 再有, 可以说宗廷暴虐嗜杀,但他绝不好色。 一国之君,后宫空悬,自宗廷登基,便取消了大选,后宫十年没进过新人,还放出一大批年岁到了的宫女。 甚至有传言,说承平帝遭生母下药,损毁了身子。 额…… 这种流言,听听就算了,比说他脸毁了丑得跟个夜叉似得更不靠谱。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是为了借由年哥儿,拉拢他?梦里没这回事啊! 等等,梦里这个年岁的他,还在外派当县令,京中风云诡谲,与他有何关系。 梦里他也不是三元及第,没有如今的盛名,云廷自然是瞧不见他。 这么一想,也不是不可能,云廷想那个位置,必然多有布置,那些各个皇子的支持者,即便他暴露身份,也不可能转而支持他。 唯有他们这些皇党,反而还有一丝丝可能。 可梦里云廷是直接杀出一条血路,朝中好像没几个支持者…… 难道是拉拢没成功? 总觉得哪里还是有点儿问题,但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大的一种可能了。 “阿兄……” “信,信。”陆景堂连忙开口,再不说话,他衣袖要被扯烂了。 景年喜出望外:“那我要请阿廷来家里做客!” 陆景堂拍拍他肩膀:“可以,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如何与他相处就如何与他相处,届时阿兄与他见一面就算了。” 景年听懂了兄长话里的意思,皱眉道:“他不是跟五皇子一伙的,也不行吗?” 阿兄疼他,许他跟阿廷交往,可是他自己不能和云廷多接触。 见那一面,是主人家招待客人的礼节而已。 陆景堂语重心长地教导幼弟:“年哥儿,有些时候,身份就是标志,不需要我真的支持五皇子,只要有人相信我支持五皇子,他就赢了。” “我知道了……” 景年垂下脑袋,当官可真麻烦,他以前想当个不怎么管事的小官,现在连小官都不想当了,怎么能连交个朋友,都这么不自由呢。 其实为了兄长,最好跟云廷疏远,但景年实在舍不得。 没关系。 他想,我可以去阿廷家里玩儿,我们还可以一起出去玩,京都这么大,好玩的地方那么多,他们出去耍呀! 第385章 时值盛夏,烈日高悬,天气热得人心烦气躁。 国子监外的大树下,树荫里躲着几个提食盒的仆役,都是来给自家主子送餐的。 松烟和成国公府的人站在一处,两人也热得不行,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显然相熟得很。 从他们这些人的站位,也能看出各家少爷们的交际圈了,主子关系好的,下人们就离得近,主子之间有矛盾的,下人们彼此怒视,互相对上眼,得翻几个白眼过去才成。 “放门了放门了……” 听见有人嚷嚷,松烟立刻不敢再跟人闲聊,提起食盒往前冲。 成国公府的人同他一块,在靠近角门的地方找了个显眼的位置。 没一会儿,就有人出来取餐。 卫绍武出来的早,先瞧见的是松烟,而后就看见了站在松烟旁边的自家书童。 他接过自家书童递过来的食盒,也不急着走,笑嘻嘻问松烟:“小松烟,今儿个给你家少爷送的什么好吃的?” 松烟客客气气道:“回卫少爷,小的只负责将食盒送来,里头装了什么饭菜,是后厨的人安排,小的不清楚。” “那你给我瞧一眼。” 卫绍武挤眉弄眼:“有冰饮没,分我一点儿,你叫少爷消受不起,我当哥哥的,替他吃了,叫他不用谢。” 他原本是以景年兄长自居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就走上了互相坑害的道路。 那次被景年忽悠着打赌,硬吞下加料饭团,卫绍武牢记于心,一直想找补回去,偏偏景年身边有个云廷护得紧,反而坑了自己几回。 卫绍武是不抛弃不放弃,屡败屡战,斗志昂扬。 松烟警惕地抱紧食盒,上一回他傻傻给卫绍武报了菜,不知道怎么就被他换了一道,将一道鲜烹牛肉换成了羊肉,差点儿给他家少爷吃吐了。 “小松烟,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谁啊!” 卫绍武被人推了一把,凶巴巴扭头,脸上表情瞬间僵住,又切换成一幅笑脸:“云世子啊,您来取餐?” 云廷撇了下头,示意卫绍武往旁边站,卫绍武立刻横跳两步让开路。 松烟腆着笑脸,将食盒送上去:“云世子,这是今天的饭菜。” 这是他家少爷的好友,少爷看重,他们就得敬着。 云廷接过食盒,微微颔首,转身就要走。 松烟忙道:“云世子,里头的那碗冰酪,是给您准备的,大少爷说了,这半月不许少爷吃冰。” 云廷脚步一顿,扭头看了松烟一眼。 松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鼓足勇气,声音却不知不觉低了三度:“是……是大少爷叮嘱过的,他也、也是担心少爷身体……” 刚入夏的时候,天气忽热,景年贪凉又贪嘴,云廷拎回来的食盒里有冰饮,他一人吃了大半,要不是惦记着云廷,想让他也尝尝好吃的,他自己能吃光。 云廷就像那种溺爱孩子的长辈,景年喜欢他就给,第二日直接让人送了更多的冰品过来。 好家伙,吃完冰酪吃冰果子,完了还有冰饮,用足了冰块儿保温,冰饮里头还加了碎冰。 景年是吃痛快了,吃的时候脸上笑得可开心了,一口一个“阿廷真好”,凉丝丝的透着甜,云廷比自己吃了还开心。 然后晚上就高兴不起来了,景年半夜腹痛,吓得云廷背着他往外冲,当晚号舍那边值夜的门子躲懒睡觉去了,云廷硬生生把门踹开。 要不卫绍武拿这事儿打趣呢,那晚好多人都被惊醒了。 后来景年回家修养几日,大夫说是猛地一下子吃多了冰,惊着肠胃,吃几贴药就好了,于是景年天天在家吃苦药,为了保药性,饭 菜也十分清淡,吃得他苦不堪言。 姐姐姐夫轮番上门,每个见到他,都少不了几句教训,多大人了,哪有贪凉把自己贪到病床上的。 景年耷拉着脑袋任骂任罚,苦中作乐地想,好歹算是放了几天假。 姐姐他们这些人,变得真快,前不久还说他“小孩儿一个,不顶事儿”,这么快就他就成了“多大人了”。 这还没完,连他先生都来了! 顺便带来了几份功课。 景年真的一点儿都笑不出来了,这种事到底是谁透露给先生的啊!不都说了先生年纪大了,不要随便打扰他老人家。 他还是第一回 这么迫不及待想回国子监,养好了病回去,拉着云廷袖子就哭,他可太难了。 云廷心疼坏了,他知道陆景堂避讳,不忍景年为难,也不愿陆家被卷入那个漩涡,所以除了第一回 登门,几乎不去陆家,都是约了景年去他家或是在外头玩儿。 这次景年生病,他还觉着是自己原因,不该给他吃太多冰。 但是……但是景年也有点儿错,他喜欢可以跟他说,他们明日再吃,大可不必一次吃那么多。 景年在家养病,他没见着人,担心的不行,想着那夜景年捂着肚子窝在他怀里,疼得满头汗的样子,心就揪成一团。 好不容易见面,小脸苦巴巴的,云廷几句教育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算了,陆侍郎那般严厉,景年在家里不知已经受了多少委屈,他就别再提了,让景年松快点儿。 景年还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他身体其实很康健,那次腹痛,也不光是因为冰品,还混杂着吃了不少油气重的东西,晚上贪凉掀了被子,但是到了半夜降温,几番相加,这才中招。 养了几日,如今已经活蹦乱跳,看起来好得不得了了。 他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他是不在乎了,其他人可没忘。 松烟刚说完,卫绍武就吭吭哧哧笑起来,最近几日他在和景年的交锋中占据上风,靠得就是这个,他每天都要端一碗冰酪,到景年面前去吃。 云廷低头瞥了眼食盒,想着要不把那碗冰酪拿出来让松烟带回来,这谁出的损招,只送一碗。 每天卫绍武去撩逗景年,他就憋着火气,还要装着不在乎的样子,一转头对着他,小脸就垮了,委屈巴巴的,看得云廷心疼又好笑。 今日不光要看着卫绍武吃,还要看着他吃…… 云廷想了想,走到卫绍武面前。 卫绍武吓得后退两步,他现在其实没之前那么怕云廷了,处久了,觉得景年说得有一点点道理,这人没那么喜怒无常。 不过还是很吓人就是了。 “云……云世子?” 云廷朝他手里的食盒点了点,示意他打开。 卫绍武晕晕乎乎打开食盒,不知道云廷想做什么,难道是要他上贡? 云廷没管卫绍武的胡思乱想,果然在第三层一个单独的盒子里瞧见一碗冰酪,盒子里堆满了冰块儿保温。 “把冰酪拿出来,在这吃。”云廷说。 卫绍武:“……啊?” 云廷:“吃。” 卫绍武:“哦……哦哦……” 食盒已经换到了卫绍武书童手里,他端着冰酪,迟疑着吃了一口。 有一说一,好吃是真好吃,冰凉凉甜滋滋的,周围人都晒着呢,他在这吃冰。 可是……可是就很怪。 云廷盯着他吃了半碗,算着剩下半碗,就算他端着飞奔回去也化得差不多了,这才抬步离开。 卫绍武目不转睛地看着云廷走远,晕乎乎的脑袋忽然清醒了,云廷这是为了不让他去景年面前吃冰,逼他现吃啊! 卫绍武目瞪口呆,这是什么人啊?景年这是认了个爹吗?陆景堂都没这么护着他弟吧? 剩下的半碗冰酪,顿时不甜了。 卫绍武拿回食盒,将碗放到他书童手里:“你吃了。” “欸,谢少爷赏!”书童美滋滋地说。 卫绍武走出两步,实在不甘心,跑回去叫住正要上马车的松烟:“松烟,你跟我说说,你家少爷跟云世子,是不是偷偷拜把子了。” 松烟哭笑不得:“卫公子,您还是去问我家少爷吧,小的就是个书童,见少爷的时间,还不如您多呢。” 卫绍武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心气不顺,故意找事:“今日云世子出来取餐,你怎的不告诉我,故意看少爷我笑话是不是?” 松烟大声叫冤:“卫公子您这么说小的可太冤枉了,小的早上就没见着少爷,哪晓得中午也是云世子出来的。” 他家少爷早上要睡觉,早餐都是云世子来取。 卫绍武也就是出口气,并没想着真去为难松烟一个送饭的,板着脸吓唬他两句:“下回要把你家少爷的冰酪给吃了”,也提着食盒走了。 云廷提着食盒回到号舍,景年早等着了,跑过去将食盒接过来放到案上,拉着云廷走到盆架旁,投了条毛巾给他:“快擦擦脸,我刚要的井水,凉快呢。” 不好意思让云廷老是给他跑路,早上他起不来,想多睡一会儿,取餐是云廷,中午晚上一般都是景年抢着去,今天中午阳光格外烈,云廷知道他怕热,找了个事绊住他,自己去取食盒。 云廷将湿毛巾扑在脸上,带来一片凉爽。 要不他喜欢景年呢?景年就是很知道心疼人,这水还透着凉气,定是算着他回来的时间,又多跑一趟找仆役要的。 “让我瞧瞧今天家里送了什么好吃的来。”景年说着,打开食盒,一层一层将饭菜取出来。 开到最后面,瞧见一碗冰酪,景年惊喜出声:“有冰酪!阿廷,今天有冰酪吃!” 太好了!阿兄终于不罚他了,他解禁了! 云廷擦手的动作一顿,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说,景年自己已经发现蹊跷了。 他把食盒拿起来掂了掂,又检查了一遍取出来的饭菜,嘟囔着:“怎么只有一碗……” 第386章 云廷往嘴里送了口菜,瞥见坐在他对面的景年,频频往那碗冰酪上看的幽怨小眼神,心里好笑又无奈。 “不馋你。”云廷温声道:“我也不吃。” 景年眉毛一扬:“那不是浪费了嘛!” 夏天冰品可贵了,尤其是这种能入口的冰,都是冬日取了干净的水再找干净的容器专门冻上储存的,耗费许多人力物力。 云廷:“给旁人吃?” “还是你吃吧。”景年干脆把那碗冰酪端到云廷面前:“这么好吃的东西,干嘛要给别人。” 不能他享受不到,就也不让阿廷享受,这也太霸道了。 云廷只能拿起汤匙,舀了一小勺。 冰酪放了一会儿,表层已经稍稍化了一点儿,点缀着一层碎冰和果肉,看起来分外诱人。 景年眼巴巴看着云廷吃下去,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好吃吗?” 他刚摸了一下冰碗,凉凉的,好舒服哦。 云廷眼底笑意弥散:“好吃。” “是哦,看着就好好吃。” 其实午餐也有景年爱吃的,可是冰酪欸,这可是夏天的冰酪,他都好久好久没吃了,想得晚上做梦都是在吃冰碗。 他饭也不吃,就盯着云廷看,吃不到,看别人吃总行吧! 在景年迫切渴求的眼神中,云廷心头忽升一股燥热,这股热意来得莫名且汹涌,无处发泄,云廷略有些烦躁地挖了一大勺冰酪塞进嘴里。 然而这口冰带来的清凉,很快被景年盯着他嘴唇的眼神点燃。 他的嗓音声音有些凶:“看什么?” “啊?”景年呆呆伸手,“阿廷,你这里沾了冰酪。” 云廷眼睫微垂,遮挡住了眼底的莫测,胸中鼓噪,一时间搞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心中有个声音不断叫嚣,不够…… “哪里?”他的音色好像过了一遍冰,微微低哑。 “这里。”景年没什么多余想法,探身往前,手指轻轻抹去云廷嘴角的一点点乳白。 温热的指腹从敏感的唇上刮过,云廷被烫到一般,心跳都停了一瞬。 “好了!”景年将手摊在云廷面前给他看,这是一只极好看的手,指节修长骨肉匀廷,指甲圆润如粉贝,阳光铺在上面,似乎要穿过手指,连里头的青蓝的血管都能看清一二。 云廷手动了一下,不受控制地抓了上去。 景年:“……?” “阿廷?”他任由好友牵着手,忍不住笑道:“你干嘛,我手上的冰酪,沾你手上了。” “没关系……” 云廷猛地起身:“去洗手。” 他好像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他想要景年,想要面前这个人。 难怪他一直想靠近他,靠得再近还是觉得不够。 第一次见面就想日日能见,朝夕相处仍觉不足,成为好友又贪恋其他,恨不能占据他所有心神情感。 牵手会觉得满足,可是还是不够,似乎可以有更多…… 欲壑难填,早已入魔。 “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景年同云廷一起站在面盆前洗手,一点儿冰酪而已,随便洗洗就干净了,他擦干净手上的水渍,布巾递给云廷。 云廷接过来却没动,景年抬眸看他一眼,将布巾拽回来,拉着云廷手腕给他擦手,笑着打趣:“不会被冰傻了吧。” 云廷盯着景年拉着他手腕的手,刚才只牵了一下就放开了,很软很好牵,怎么才能要求更多呢? “真傻了?” 景年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到什么,眼中浮起担心:“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 云廷别开脸,随便找了个借口:“忽然想起件事。” “哦,吓我一跳。” 景年松了口气,阿廷跟他不一样,他不用管事的,只要读书就好了,阿廷是侯府世子,锦乡侯又不在京城,一府的事都得他来管,景年十分理解。 他推着云廷往案前去:“先别想啦,吃完饭才有力气读书干活。” 在自己位置坐下,景年瞧见那碗冰酪又化了一些,连声催促:“快吃快吃,再化就没现在这么好吃了。” 云廷便继续挖着冰酪吃,看景年馋巴巴的小可怜模样,心里实在不忍:“我让人送一碗来,就说我要吃,不让人告诉你阿兄,好不好?” 景年慌忙摇头:“不要!别!” 真送来了,他怎么抵挡得住诱惑。 云廷眉心微蹙:“已经好了这么久了,少吃一点无碍的。” 他这次不会放纵景年,会仔细盯着他。 景年两手撑着脸侧,叹气:“我知道,阿兄是在罚我……” 他的惩罚期还没结束,不知道阿兄要罚他多久,不能罚到夏天结束吧? 云廷眉头蹙得更紧,景年也太乖了。 他不满道:“多吃几碗冰而已……” 何必如此折腾景年,陆景堂真不是个东西,朝堂上手腕冷硬,对幼弟也如此不留情面。 “阿兄才不是为这个罚我。” 景年敏锐地察觉到好友对兄长的怨言,急急解释:“是因为我放纵口腹之欲,伤害到了自己的身体,还有让关心我的人为我担心……” 因为心里很明白,所以景年才心甘情愿地认罚,否则偷吃这种事,他小时候又不是没干过。 云廷默然,景年的乖巧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回。 “好啦阿廷,你不用管我,阿兄其实心很软的,不会罚我太久……”应该吧? 凡事要往好处想,景年笑着说:“说不定明天就给我送冰酪吃了。” 哇,这么一想,还是很值得期盼的嘛。 第二天,云廷收到了跟昨日同样的嘱咐,不用他打开食盒查看,就知道景年的希望落空了。 手里的食盒,突然变得沉重了。 景年眼巴巴看着他吃冰酪的时候,云廷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陆景堂该不是想借此挑拨他和景年的感情吧?让他每一日在景年面前吃他最想吃的东西,自己却吃不到…… 虽然他很喜欢甚至享受景年的注视,可他更想景年多看看他,而不是他手上的冰酪。 第三天,云廷拎着食盒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看得松烟莫名其妙。 松烟:“云世子,您这是……” 云廷:“等卫二。” 他在想要不要把卫绍武的食盒里的冰酪抢过来,骗景年说这是他家里送的。 特意晚出来一会儿想要跟云廷错开的卫绍武:“……?” 他脚一滑差点儿脸着地扑倒在云廷面前。 “云、云世子?您找我有事?”卫绍武战战兢兢地问。 这凶神该不会要报复他昨日趁景年趴案上小憩在他脸上画胡须吧?还是因为前日景年背书他做丑相逗得景年发笑被斋长责备?还是前前日…… 没等他脑内风暴刮完,云廷已经抬脚走了 他忽然想起来,卫绍武家的冰酪,大概跟景年家的不一样。 卫绍武:“?” “他干啥来着?”卫绍武一脸迷茫:“不是说等我?” 他家书童和松烟二脸三脸迷茫:“不知道啊……” 卫绍武一跺脚:“我懂了,他肯定是故意来吓唬我的。” 警告他今日不要再对景年动手。 对,一定是这样,无声的警告。 想明白之后,卫绍武乐了,笑话,当他成国公府二公子,是被吓大的吗?他祖上可是军功起家,跟着太祖马上打江山。 他会怕云廷?笑话。 不过连着捉弄景年好几天了,今日休息一日,就当给景年放假了。 “少爷,您这眼睛是怎么回事?”卫绍武的书童指着他眼角的乌青,担心地问。 “哦,这个啊。” 卫绍武瞥了松烟一眼,轻描淡写:“不小心撞的。” 陆景年可真够不讲武德,不就是在他脸上画了几条胡须嘛,额头上的王八还没来得及动笔,竟然喊云廷一起堵他,瞧把他脸打的。 他可不是打不过,他作为兄长,是在让着他。 景年可不知道卫绍武私自决定给他放一天假,他正盯着那碗冰酪运气,试图将这一碗看成两碗。 其实也不是非要吃,如果吃到了,可能也就不会惦记得这么厉害,就是因为想吃,每天都能看到别人吃,偏偏自己不能吃,那滋味儿,太折磨了。 云廷也无奈了,景年吃不到看着他吃是折磨,他自己吃着看着景年馋也是折磨。 “我出去吃?”云廷说。 “不用……” 景年嗅了嗅冰酪的冰凉甜香,咽了口口水:“你吃吧,我早就习惯了。” 云廷:“……” 你脸上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坐到景年对面,端起冰碗,想着赶紧吃完了让景年安安心心吃饭。 刚吃了一口,就听见景年可怜巴巴地说:“我昨晚做梦吃了三碗冰酪,可好吃了,我一点儿都不想吃了现在……” 云廷心头一动,忽然有了个主意。 “你困了。”他说。 景年一愣:“我、我不困啊。” “不,你困了。” 云廷抬手示意:“闭眼。” 景年不知道他在搞什么把戏,但凭借着对好友的信任,乖乖闭上眼睛:“嗯,我困了。” 云廷的声音变得轻缓:“你做了一个美梦,正在吃你最想吃的东西……” 景年:“?” 哈哈,阿廷这是想让他做个空梦,安慰他一下…… 嗯? 唇忽然碰到一个冰凉润滑的东西,甜甜的乳香混杂着果香弥散,景年下意识张开嘴,一勺冰酪瞬间在嘴里化开。 太好吃了吧! 这是什么绝世美味! 夏天和冰酪,果然是绝配! 一勺冰酪吃尽,嘴巴自己张开了,景年闭着眼,像嗷嗷待哺的小雀,乖乖等着喂食。 云廷眼底含笑,稳稳地又送进去一勺,看着景年脸上的笑,心里十分舒畅。 果然,自己吃有什么意思,这样不是有趣多了。 第387章 “嘿,笑什么,你捡银子了?”卫绍武拍了一下景年肩膀,挤眉弄眼地问。 景年挥开他的手:“不告诉你!” 他才不会告诉卫绍武这个大嘴巴,要是让他知道他“梦里”吃了冰酪,不是笑话他,就是跟他阿兄告状,或者先笑话他再给他阿兄告状。 想到冰酪,景年忍不住回味了一下,是“梦里”的冰酪格外好吃吗?他怎么觉得这次冰酪,是他吃过最好吃的。 卫绍武被吊起好奇心,景年越是不说,他越是好奇,笑嘻嘻地跟云廷打听:“云世子,五郎捡钱了?分你了吗?” 他现在其实不怎么害怕云廷了,如果他没欺负景年的话。 传言还是有一部分准确的,比如心狠手辣,但是大部分时候,他懒得搭理其他人,只要不去惹他。 云廷刚刚张嘴,景年已经合身扑了过来,一把捂住他的嘴:“阿廷,不要告诉他。” 云廷垂眸,怀里沉甸甸的压着景年半个身子,他只有一只脚在地上,还有一条腿跪在云廷的凳子上,这么个姿势,上半身不着力,全靠云廷撑着。 “你们怎么还有小秘密。”卫绍武嘀咕着,语气酸溜溜的。 他早就想说了,他跟景年什么关系?那时实打实的亲戚,正儿八经的兄弟,怎么跟云廷一个后来的外人,反倒成一伙的了。 景年得意挑眉:“就是我们的秘密,不告诉你。” 他转过头,冲云廷挤了挤眼:“阿廷?” 云廷一手虚扶在他身侧,以防景年不注意摔下去,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还能有别的答案吗?现在景年说什么,他恐怕都会答应。 卫绍武气乎乎地走了,他觉得自己势单力薄,也该找个同伙才行。 气走了卫绍武,景年就像赢得了胜利一般格外开心。 他从云廷怀里爬起来坐回去,见云廷衣裳让他压皱了,顺手给他扯一扯。 恰好施长文从外进来,瞧见这一幕,阴阳怪气道:“国子监是给你们读书的地儿,可不是让你们攀附权贵的,有些人想当奴才仆人,喜欢当奴才仆人,找个牙人自卖自身去,别污了咱国子监的正气。” 景年一开始还没听懂他又在发什么疯,也没想到他在说自己,直到其他监生都因为施长文的目光,将视线聚焦到他身上。 景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顿时愣住了,这是说他的? 此时卫绍武已经一拍书案站了起来:“你他娘的逼逼赖赖,说谁呢!” 他逗弄景年,那是他的事,兄弟之间打打闹闹,那叫欺负吗?那叫交流感情。 姓施的这狗东西,瞧着景年软和好说话,逮着他欺负,把他这个当哥哥的不放在眼里! 这话传出去,景年名声可就臭了。 读书人最是好名,他是想毁了景年前程! 他酒肉朋友众多,但都是勋贵子弟纨绔公子,不好好读书,许多都在别的堂,本班就那么三两个,当即拍着桌子起哄,给卫绍武壮声势。 施长文心里有点儿怂,他一般找卫绍武他们这些人的事,都是瞅准了有师长在的时候,否则惹急了这些莽汉,上来给他一拳,他一个文弱书生,怎么受得住。 景年这种乖学生就好欺负了,大部分时候施长文嘴上说几句,只要不踩到他底线攻击他家人朋友,自己被说两句他都不怎么在意的。 若是违反了国子监的监规,施长文要记集愆薄罚他,他也老老实实认罚,越发让施长文觉得他性子软好欺负。 今日也是一时顺口了,瞧见景年给云廷整理衣裳,抓住机会刺景年几句,没想到景年还没反应,卫绍武先炸了。 他怂唧唧地说:“ 我、我又没说你。” “那你说的哪个?” 卫绍武抓着他不放,他早就忍不了这傻x玩意儿了,一边说一边撸起袖子朝施长文走过去。 施长文吓得连连后退,嘴上说着:“没说你,我没说你,卫……卫绍武,殴打同窗,要去绳愆堂打板子的……” 卫绍武怒气上头,气势汹汹道:“老子今天就算拼着挨一顿板子,也得先收拾了你这个王八羔子!” 他怎么说也是武将家的公子,虽说家传武艺使得稀烂,只能在国子监混混日子,但收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只知道哔哔别人的施长文,还是毫无问题的。 其他监生眼见要打起来了,有的来拉架劝架,跑出去叫师长,有的凑热闹起哄,还有些暗恨施长文的,跑去关门关窗。 还有人找上景年了,那个“仗义助人”的肖仲德要拽景年去劝架:“五郎,你快劝一劝卫二郎,施斋长不过开个玩笑,大家都是同窗,怎么能动手呢?” 景年侧身躲开他的手,唇角翘起,眼神冰冷:“你个奴才秧子,别碰我。” 肖仲德一愣,压抑着怒气:“我好心劝你,你怎么骂人?!” 景年忽然笑开了,他脸生得好,眉眼弯弯的模样看起来格外单纯:“开个玩笑而已,大家都是同窗,肖兄不会开不起玩笑吧?” 把他当傻子呢,卫二哥帮他出头,他再充好人去劝他,将卫绍武置于何地。 自己刚说过的话被扔了回来,肖仲德面色一阵白一阵红,气是真的气,又不好发出来,属实是被自己的话给堵住了。 景年嘲讽地瞥他一眼,这种人他平时是懒得搭理,并不是真拿他没办法。 他捏了捏手指,卫二哥都上了,他再继续待着任由哥哥出头,像什么话,又不是三岁的时候,被欺负了只能回家去哭。 “阿廷,你站远点儿,咱们少栽进去一个是一个,不能收拾一个混蛋,把我们都搭进去。” 相处至今,只见着云廷待他温柔如水了,景年早把他提手就打断人腿的事儿抛到了脑后。 云廷垂着头没有吭声,若是此时抬眸,眼底嗜血的赤红便如何也遮挡不住。 紧握的两手之间,指缝隐隐漫出血色,那是指甲陷入掌心,刺破了皮肤。 早在卫绍武拍桌之前,他已经压抑不住怒意差点儿要出手,打碎他的牙齿掐断他的脖子,他有的是办法让这个讨厌的家伙再也开不了口。 反倒是卫绍武拍桌那一下惊醒了他。 不能让景年看见。 他心里的那些恶念,不能让他知道。 景年说上就上,卫绍武被人拦住,没人拦他,就一个肖仲德,此时巴不得他上去掺和,不管是打了人受罚还是被打一顿,都是他乐见的。 施长文眼看着卫绍武被其他监生团团围住,自己安全了,顿时又得意起来,躲在一边叫嚣:“卫绍武,你等着,殴打斋长,记你大过,等着去绳愆堂挨板——啊!” 话未说完,被人一拳抡在脸上。 他躲在角落,旁边就是一根立柱,被打得身子一晃,一头撞在柱子上。 景年打完一拳又接一拳,等其他监生们反应过来,施长文已经让他打得鼻血都涌出来了,毫无反抗之力地瘫在那里哀嚎,喊着“救命”。 “别,五郎,别冲动!” “陆景年,殴打斋长,要受罚的!” 其他人又去拉景年,景年冷下脸,凶巴巴地说:“别拉我,谁拉我,我连他一起打!” 这话放出去,一时间把人吓住了。 他难道不知道要受罚吗?要不是清楚,早动手收拾施长文了。 但今天已经这样了,横竖要受罚,不如先出了这口气。 肖仲德心里记恨景年,景年想干什么,他就要让他干不成。 于是又跳出来说:“大家拦一拦啊,五郎他年纪小不懂事,怎能殴打同窗呢?大家一起动手拉住他,不要让他错上加错!” 是啊,他们这么多人呢,陆五郎哪里打得赢,他们又不是要跟五郎打架,大家一人抱住他一条胳膊不就行了。 景年一听,气得恨不得先把肖仲德打一顿。 眼看着好心劝架的监生们要冲过来,景年着急地朝着施长文踹了两脚,反正都要挨板子,他现在少打一下,都是自己吃亏。 “滋……砰!” 一声巨响,一条书案被人一脚踹过来,横在景年前面,跑在最前头的监生,差点儿被书案撞出去,惊魂未定地停下脚步。 差点儿撞到他腰子! 这监生怒气冲冲扭头:“谁啊……啊云世子……” 到最后,音调已经将到几乎没声了,气也没了。 云廷负手立在书案旁,什么话都没说,但也不用说了。 所有人都回忆起了那个传言,云廷就差明说,谁想过去,交一条腿。 每个人只有两条腿。 为一个平日不得人心的施长文,舍出去一条……不值得不值得。 连肖仲德都不敢搞事了,缩在众人后头,头都不敢抬,生怕景年掉头过来找他麻烦。 有云廷这尊大佛压场子,哪有人敢帮他啊! 景年乐了,胸口憋着的郁气都笑掉了一半,阿廷太厉害啦! 他快乐地出着剩下一半气,嫌弃地在施长文衣服上蹭了蹭手上的血,担心把他打出毛病,随手拿过那条被踢过来的书案上不知道谁放着的一把折扇,用这个扇他脸。 “施斋长,天儿热,我给你扇扇风。” 卫绍武着急跳脚:“我、还有我,五郎,让我扇两下!” 景年这才想起来还有他卫二哥,他连忙招呼卫绍武:“你快过来,反正都要挨板子了,你先打两下找补找补。” 可不是这个理儿! 众人恍然,国子监打架,要拉去打板子,打一下是打,打两下也是打,这……这要是打得狠,也说不上谁亏谁赚了。 卫绍武一听,更急了,他试探着绕过书案,见云廷垂着眼没管他,拔腿就跑,冲到景年跟前一脚将施长文踹了个滚地葫芦。 第388章 景年趴在床上,疼得不想动弹。 天儿太热了,他挨板子疼出一身汗,黏黏腻腻十分难受,屁股还疼,浑身不舒服,趴在那独自难过。 动手的时候想着,大不了挨一顿板子,那是板子没打到自己身上,这真挨上了,就晓得痛了。 好在施长文也没讨着好,被他和卫绍武打成了猪头,牙都掉了一颗。 而且王监丞了解到事情经过后,已经撤了他的斋长职衔,施长文一直以此为傲,也时常借此身份刁难景年等人,撤了他职位,让他肉也痛心也痛。 身侧一阵响动,景年动作很轻地转了个头,将脸朝外贴着。 “阿……” 一块凉帕子铺过来,盖在他额上,擦去他额头的汗渍,带来一抹清凉。 “阿廷……” 景年看着云廷两手绞着帕子,在盆里清洗,透干净后,又拧干了给他擦脸。 景年配合地抬头仰脸,不小心扯到伤处,疼得眉心一蹙。 “别动。”云廷按住他,一手轻轻托着他脑袋,另一手给他擦脸和脖颈。 “阿廷……” 景年小声嘀咕:“挨打的是我,你怎么比我还生气。” 云廷动作一顿,他宁愿挨打的是他。 是他不对,应该早点儿动手,早点儿把那个叫施什么的臭虫碾死,景年就不会被言语羞辱,也不会动手,招来一顿板子。 当时要不是景年坚持,他绝不会让他去绳愆堂。 “好了……没事的……” 云廷的手被勾住,景年松松握着他的手指,刚在冷水里泡过,凉凉的很舒服。 “我跟你说哦,国子监祭酒是我大师兄。” 景年努力安慰好友:“他在一旁看着,他们不敢使很大力气打我,十下而已,一下子就打完了……” 打完板子,大师兄立即让人给他上了药,然后看着他叹了口气,就走了。 景年让他那一口气叹的,心都凉了。 说实话,景年宁愿被打重一点儿,也不想让大师兄看着。 打个架而已嘛,国子监都是年轻人,血气方刚的,动手多正常,他刚来的时候就听说广业堂有监生打群架,七八个人一起被拉去打板子。 他们这……加上挨打的施长文,一共也才三个人,勉强算“群”,就这么点小事,怎么就把祭酒大人招来了?! 云廷虽然帮他拦人压场子,可他就踢了一脚书案,连话都没说一句,景年也担心他被牵连进去,一个劲儿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其他学子也不敢告云廷的状,顶多治他一个损坏公物,顺利将他摘了出去。 然而一想到大师兄知道了,先生会知道,他阿兄阿姐姐夫,甚至连远在外地的二姐二姐夫都会知道,他在学堂打架被打板子了,景年……景年很想就此云游,最起码两年不要回家了。 云廷也没有被安慰到,但是见景年白着小脸,还要努力安慰他,心里越发不落忍。 “阿廷,我想喝水……” 景年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天热,出了汗,口唇有些干。 云廷立刻起身去给他倒水,但这么趴着可喝不了,景年刚撑了一下身子想爬起来,又疼得趴了回去。 “别动。” 云廷端了水回来,惊得险些将杯子丢了,三两步冲来,心疼道:“知道疼还乱动。” 景年不服气,鼓着脸:“趴着怎么喝嘛,哪里乱动了。” “抱歉,是我不好。” 云廷道歉的话说得十分顺口,不管自己错没错,先哄再说。 他一软,景年也不好意思了:“不是,是我不对,乱发脾气。” 阿廷辛辛苦苦照顾他,他还这样对他,实在太任性了。 不过景年说得有些道理,想喝水,无论如何都得起身,最起码上半身得仰起来。 宗廷想了想,在景年床头坐下,小心翼翼将他抱到自己身上趴着。 “这样喝行不行。” 景年轻轻点了点头,就着云廷的手,将一杯茶都饮尽了。 喝完云廷抱着他放回去,他力气大,动作又小心细致,景年没怎么疼。 只是这么一折腾,又出了汗,云廷不厌其烦地去要干净的井水给他擦脸,刚打的井水凉凉的,又不似冰水刺骨,正好可以祛暑气。 阿廷也太好了。 景年想着跟他同挨打的卫绍武,现在肯定没人这么细心的照顾他。 唉,卫二哥可怜啊! 正想着,听见云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何事?” “回云世子,是陆府马车已经在监外等着,说要接陆公子回去。” 景年:“……?” 他家的车?接他回去做什么啊!他还想着养好了伤再回! 而且若不是阿兄下令,他读书的时候,家里哪个敢让人来接他。 所以他阿兄已经知道了?这也太快了吧,这个时间,阿兄不是在衙门办差吗? “阿廷……” 景年无措地跟好友求助:“我不想回去……丢死人了……” 云廷将他抱起来,帮他穿着外衫,温声哄道:“年哥儿听话,回去吧,监中不给假,若是留下,你明日还需去上课。” 他也舍不得将景年送走,可是国子监号舍里,要什么没什么。 他打听过了,挨了板子的监生,一样要早起参加朝会然后去上课。 路上他背着抱着都行,可朝会时,上课时,景年都得自己站着坐着,还要身姿端正。 他身上有伤,如何受得住这些苦楚。 所以云廷纵然不舍,也要送景年回去养伤。 景年一听说明日还要上课,立刻不挣扎了。 老天爷,动一下他都疼,在凳子上坐几个时辰……算了还是回家吧,让同窗们看见他疼得坐立不安也怪丢人的,横竖都要丢人,还不如回家丢。 云廷都没让景年脚落地,背着他脚步稳稳的,一路送到陆家马车上。 松烟看见景年被背出来,眼泪差点儿落下来了,他家少爷啊,这是被打断腿了吗? “哭什么,别哭了,赶紧走。” 景年好面子,瞥见几个门子在探头探脑,侍卫们似乎也在看他,着急催促。 松烟抹了把泪,也上了马车,门要关了,景年看见站在一旁的云廷,心里涌出一股不舍。 “阿廷……” 景年支起身子,趴在车窗上喊。 “嗯,我在,别怕,我明日去看你。”云廷追着马车走了几步,隔着车窗,就手擦掉了景年额上的汗。 他素来好洁,但这点儿毛病,在景年身上磨得一点儿不剩。 车走远了,松烟扶着他家少爷趴回去,忍不住说:“云世子看着冷冰冰的,待您可真好。” “那是。”景年很喜欢听这种话,“阿廷可好了,而且一点儿都不冷。” 阿廷性子可温柔了,从来不跟他发脾气,除了阿娘兄姐,阿廷是待他最好的,就连他阿爹,都不如阿廷待他好。 松烟知道他身上疼,故意同他说话分散注意力,接话道:“云世子是只对您一人不冷,我看卫公子可怕他怕得很。” “我和阿廷关系好!” 景年嘴角翘起,一个人对所有人都温柔不稀奇,但一个待别人冷漠,却独对你一个人温柔,那这份好,就愈发弥足珍贵。 主子高兴,松烟自然是要捧着,笑嘻嘻顺着他的话说:“是,您和云世子特别投缘。” “我和阿廷,是一见如故!” 景年得意道:“我第一回 见他,就觉得他十分亲切……” 给松烟讲了一路他和云廷如何认识的,他是如何独具慧眼,一眼瞧中云廷的与众不同,讲的都忘记屁股痛了。 一直到马车停在家门口,车门打开,一眼瞧见大门口立着的那个人影,景年一缩脖子,很想让车夫掉头回国子监。 “怎么,还要我请你下来?” 陆景堂刚从衙门赶回来,身上的衣裳还没来得及换,一身绯色官袍,面庞冷肃,气势逼人。 “阿……阿兄……” 景年嘴一撇,眼泪说来就来:“阿兄我好疼……” 打小练的撒娇技能,这些年长大了好面子不怎么用,今日担心责罚,立即娴熟的用了出来。 “十个板子,就把你腿打断了?” 嘴上阴阳怪气,手上动作却很诚实,去抱了幼弟下车。 “能走吗?” 陆景堂冷着脸问。 景年多久没见过兄长冷脸了,吓得磕磕巴巴:“能、能吧……” “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 陆景堂瞧着幼弟的可怜样,心里火气是一个儿劲儿往上冒,“你从国子监是怎么出来的?” 景年吓得打了个嗝,松烟小心回道:“是云世子将少爷背出来的。” 陆景堂:“……” 景年生怕兄长抓着他不放,顺着松烟的话转移话题:“阿兄,阿廷说明日要来探望我。” “嗯,明日我不在家。” 陆景堂说:“你好好招待他,莫要失礼。” 听说施棋海那个老匹夫已经写了奏折参告他,陆景堂是没当回事,他又不是第一次被御史参了。 昭明帝要名,不好随意杀御史,才让施棋海一直在朝中蹦哒。 方才说到云廷……他倒是想起来了,施棋海就是那个当朝触柱,但是没碰死的御史,被承平帝下令,让御前侍卫拖起来帮他碰死了。 之后查出施棋海父母兄弟在老家仗势欺人,夺人田产,其子曾命人打死一书生,以家仆顶罪。 后罚全家抄没,连斩十余施氏族人,以惩其罪。 景年哪晓得他阿兄要被参了,他趴在兄长背上,嘟嘟囔囔:“阿廷才不会在意,我跟他不讲这个。” 陆景堂扭头瞥他一眼,景年乖乖道:“我知道了,好好招待客人,不失礼。” “阿兄,你怎么知道我挨板子了?”景年就很想不通,这也太快了吧。 陆景堂说:“你大师兄使人送的信。” 景年:“?” 陆景堂:“听说林先生府上也送了。” 景年:“……” 我想回国子监! 第389章 景年的伤好的很快,他安慰云廷的话并不是信口开河,那十板子确实留手了。 原本国子监的刑罚也只是为了惩戒,而不是真想把监生们打出个好歹,景年挨板子的时候,祭酒大人放下手头所有的事,亲自盯着,就差没自己上手了。 打板子的人只要不傻,就晓得该怎么做。 板子肯定是要打的,这是国子监多年来的规矩,这里头多的是皇亲国戚勋贵豪门子弟,若是今日为了景年破例,明日就能为旁人破例,国子监的规矩,也就不能称之为规矩了。 不过打是打了,打轻打重,留不留手,这里头门道多着呢。 像景年,挨了十板子,当天和第二天都觉得疼得很,晚上睡觉都趴着睡。 连上三天好药,家里的、先生使人送来的,姐姐带来的,还有云廷探病时带的,也不晓得是哪种药特别好使,还是几种混着用尤其有用,反正景年的伤好的飞快。 到了第四日,虽然还是隐隐作痛,动作间门牵扯到会痛,但已经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依靠在柔软的床铺上,或者凳子上铺上坐垫,倒也能勉强坐一会儿。 他趴了三天,早就趴够了,这个姿势什么都不能干,只能闷头睡觉,无聊得很,景年怀疑他把今年的觉都睡够了。 他是个好玩乐的,有时候犯懒,那是他玩够了。 如今一人在家养病,又不好动弹,只觉得哪哪都不顺心,眉头锁着,身边儿人晓得他心情不好,都不敢到他面前招惹他。 因此云廷过来的时候,从松烟到彩云彩霞两个大丫鬟,皆是眉开眼笑喜不自胜。 彩云高高兴兴去给景年报喜:“少爷,云世子来看您了。” “怎么又来了,我这好好的,哪需要他照看,耽误他读书了。” 景年嘴上这么说着,那是眉也松了,唇也翘起,支着身子坐起来,探头往外看:“阿廷走哪儿了?” 话音刚落,松烟已经引着云廷进了琉璃院。 “怎么坐起来了。” 云廷一进来,绕过屏风,看见景年依靠在床头,似乎还要下床的样子,连忙疾走两步到床边,扶着他躺回去。 他第一回 来探病的时候,还假模假样的现在外院坐了一会儿,景年便跟管家说,他和云廷之间门不讲究这个,两人同居一室都睡了快两个月了,这些形式上的礼仪完全没有必要。 于是后来松烟得了令,就直接把云廷往琉璃院带。 “不想趴着了。” 景年咕咕哝哝,仰着小脸朝着云廷笑:“你怎地又请假了吗?王监丞竟然这般好说话。” 云廷应了一声,没跟他说自己直接请了个小长假。 他去国子监,本就是冲着景年去的,如今景年在家养病,他一人留在国子监做什么? 彩霞搬了个凳子过来放在床边,云廷没急着坐,躬身打量了一下景年身后的软枕,给他调整了一下位置。 其实景年身上这样的伤,换个武人或者皮实一点儿的年轻人,疼是疼,现在大约已经下床行走跑跳了。 但他一个家人娇养着长大的小公子,一身皮肉细嫩无比,又经不住疼,便这么先养着了。 他要坐起来,得让人扶着,身后垫着东西支撑一下腰背,否则重量全压在屁股上太疼。 彩霞和彩云两个毕竟是女子,力气不够大,景年也不想折腾他们,差不多就说好了。 云廷不一样,他恨不得自己去当个肉垫子,抱着背着,只要别让景年疼。 他力气也大,一手就能把景年抱起来,不让他动就能把靠垫摆置好了。 景年趴在他肩上,他已经很习惯这样亲近云廷了,待云廷将他放回去,景年一卸力,舒舒服服躺回去,眉眼弯弯,笑着打趣:“阿廷你也太贴心了,比彩云彩霞还能干。” 正在倒茶的彩霞手一抖,生怕云廷因为被景年拿来跟两个丫鬟对比生气。 虽然这两日见面,觉着云世子并不难相处,但她们丫鬟下人之间门,消息传得最快,关于云世子的那些传闻,他们可没少听。 吓死人了,皇子的亲舅舅,这种贵人都敢说打就打,她们这些下人仆役的命,更不算什么了。 然而云廷并没有生气,他连声音都没高两分,平静地回:“我留下照顾你?” 景年在屋里憋坏了,笑嘻嘻道:“我的大丫鬟,夜间门是要睡在脚榻上给我值夜的。” 彩云刚端了新鲜的果子进来,听见这话,呆了一呆。 少爷不是从不让人睡脚榻上守着他吗?难道是改主意了? 不过历来学的规矩,让她没有开口。 若是少爷需要,她今夜就可以睡到脚榻上去守着少爷。 景年不过是故意逗弄云廷,云廷这样的身份,在他面前,已经可以说是放低身子了。 没想到云廷低头瞧了瞧脚榻,微微点头:“可,我叫人回家取换洗的衣裳。” 这回轮到景年惊住了,他一双形状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结结巴巴:“我、我说的玩笑话……” 他怎么能让云廷睡他的脚榻,怎么敢啊? 云廷面不改色:“我说的……” 景年紧张地盯着他,云廷轻轻一笑:“也是玩笑话。” 景年需要是玩笑,那就是个玩笑。 “你吓我一跳!” 景年松了口气,幽怨地瞪他一眼,又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跟卫二哥学坏了,都会吓唬人了。” 将黑锅扔给卫绍武,景年就像那种昏庸的家长,坚信自家乖崽如果做了坏事,一定不是因为他想做,而是被旁人带坏了。 在景年眼里,云廷就是个乖崽。 要是让卫绍武晓得,一定会大骂一声“忒,瞎了你的狗眼”! 云廷顺着他的意点头,果然哄得景年笑起来,伸出手来:“阿廷你坐过来,我跟你说……” 彩霞搬来的凳子,甚至没发挥到一刻钟的作用,就被人摒弃。 云廷坐在景年床侧,两人挨在一块儿,嘻嘻笑笑说着话。 云廷话不多,更多的是景年在说,但他总会适时给景年回应,言简意赅,恰到好处。 景年说得口干,刚准备叫彩霞将茶端来,云廷已经起身,倒了一杯过来。 “我就说你好贴心的。” 景年饮尽茶水,将杯子递给云廷,心里满溢着感动与欢喜。 阿廷真的是那种,越相处越能觉出他的好,细心体贴又温柔可靠的郎君,怎么喜欢都不为过。 云廷扯了扯嘴角,贴心,是因为他足够用心。 他不知道该如何得到自己想要的,因为太过在意,所以不敢冒然行动,只能细细编织一张大网,将毫无所觉的景年笼罩其中,慢慢收紧。 景年吃了几颗云廷带来的荔枝,以前他阿兄在云南府当差的时候,他去探望阿兄,吃到过几回,十分甜润美味。 不过这东西产于岭南,不好保存,成熟之际又是在天气炎热的时候,京都这种地方,想吃只能以冰贮之,让人快马送来,耗费巨大,因此数量稀少。 陆景堂不好做这些奢靡打眼的事,没让人送荔枝,景年也不闹腾,好吃的多了去了,何必让阿兄为难。 不过云廷不一样,这些荔枝是宫里赏的,因他这段时间门“老老实实”进学,没有惹事生非。 他让人拿冰镇着,全提来给了景年。 景年吃了四五颗,便不吃了,亲手剥了一个给云廷:“阿廷,你也吃。” 担心弄脏云廷的手,他托着底下一点点壳子,喂到云廷嘴边上:“你尝尝,好甜。” 云廷低头,将那颗荔枝吃进嘴里,甜蜜的汁液在嘴里炸开,甜得脑袋发闷。 “你不吃了吗?” 云廷嗓音微哑。 景年想起什么,抬手想捂腮帮子:“吃多了上火。” 显然已经吃过亏。 云廷便不再劝,去揉了湿帕子给他擦手。 在国子监的时候,景年两回受罚挨打,云廷都是这么照顾他的,景年已经习惯了,让伸手就伸手,还张开手指,配合地让云廷给他擦指缝。 他们两个一个心大一个乐在其中,配合默契,甚至还有说有笑,差点儿把听声进来倒水的两个大丫鬟惊个跟头。 就是大少爷,如今也不会这般照顾少爷了。 少爷平日也不爱让人伺候,彩霞心思重,还特意跟松烟旁敲侧击的打听了,确定少爷就是不喜欢人碰他,不是对她和彩云两个有意见才放下心。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俱都不敢吭声,眼观鼻鼻观心,干完活就退出去。 景年手上清爽了,揪着被子说:“也不知道监里怎么样了,你请了假,回头我得找人再打听打听。” 重点打听有没有人笑话他。 “不用找人。” 云廷说:“你想知道什么?” 景年不好意思直言自己的心思,先问:“不晓得卫二哥怎么样了……” 云廷:“他也回家了。” 听说被他兄长又打了一顿,伤上加伤,直接躺下。 不过以他看来,卫世子是察觉到什么,想借此让胞弟避开风波。 景年以为卫绍武也是被家人接回家养伤,稍稍放心,转了个弯又问:“施长文怎么样了?他也回家养病了吗?” 他确定,施长文的伤不一定比他和卫绍武重,但绝对显眼,他都给他打成猪头了。 云廷眸光一闪,开口道:“他父亲遭皇上申斥。” “啊?” 景年顺利被带偏,没再追问施长文,“他爹做什么了?” 他的语气颇有几分幸灾乐祸,施长文坏,他阿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参他阿兄好些回了。 姐夫跟他说,那人就是想扬名,因他兄长名声够大,所以要踩着他兄长给自己挣名声。 第390章 “什么?” 景年气得锤床,“打他儿子的是我,他骂我阿兄做什么!” 从好友处得知,施棋海参他阿兄的折子里就有“管教不严,纵弟行兄”,景年心生愧疚,他给阿兄惹祸了。 云廷忙安慰几句,他想着结果已经告诉景年了,再跟他说这件事,应当不碍事。 只是景年护他兄长护得厉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兄长为难,他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不过云廷安慰几句,他自己也回过味了,施棋海参他兄长,反而自己遭了皇上申斥,定然是没成功。 他脸上浮起几丝喜气,赞扬道:“陛下圣明,才不会被施棋海这样的奸诈小人蒙蔽。” “阿廷,你快跟我讲讲,陛下是怎么申斥施棋海的?” 云廷为了讨景年开心,无所不用其极,平日话都懒得说几句的人,三言两语,将施棋海的狼狈描绘得活灵活现,逗得景年笑得东倒西歪,险些摔进他怀里。 陆景堂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锦乡侯世子坐在他幼弟床边,侧身相对,面朝着床铺。 他家那个恼人的小东西,不知道听了什么好消息,眉开眼笑,趴在人家世子爷肩头,弯着眼睛嘟嘟囔囔说话。 陆景堂看得头疼。 他一看见云廷,就控制不住的会想起梦中那个高坐堂上,喜怒难辨的承平帝。 跟现在这个明显哄着他幼弟开心的云世子,不说判若两人,除了脸,没有丝毫相同了。 “阿兄!” 景年乐够了,看见兄长进来,扬声喊了一句。 云廷虽背朝外,方才已经从脚步声中听出进来的不是景年的大丫鬟,也不是松烟,能这般自由出入景年房间,自然就是陆景堂。 他贪恋眼前的笑靥,怀里的温暖,故作不知,希望能再多占一刻。 但很快景年就发现了陆景堂,坐直了身子。 小时候在兄长面前,还能做些小儿无赖姿态,赖床撒娇,耍混打滚,都是做过的。 如今长大了,他自己不好意思,兄长也管得严了,在阿兄面前,难免要端着点儿。 然而景年本质上还是个喜欢与人肢体接触的小黏糕,彩云彩霞还有松烟他们觉着他不喜欢旁人碰他,那是他挑人得很。 能入眼入心的人太少了,在旁人面前,他十足克制,一旦得了他的信任,景年就会慢慢展露真正的自己,像小刺猬摊开柔软肚皮。 他没那么优秀,不够端方正直,不够勤奋刻苦,他贪吃好玩,他怕疼怕累,他有优点,但缺点也不少。 若是他信任的人能够包容他这些缺点,景年就会越来越放肆。 云廷就是那个不但包容,甚至还纵容的人。 他贪睡不想起,云廷就去取好早饭准备好洗脸水,给景年节约时间让他睡觉。 他挑食,云廷从不逼着他吃不爱吃的东西,就连他阿娘阿兄有时候都会念叨两句,说“什么什么吃着好”,让他试着吃两口。 云廷从不说这些话,不爱吃就换别的,吃着好的东西多了去了,他总能给景年找到他爱吃又对身体好的食物。 他怕热,号舍里的冰盆就离他更近。 他受罚手疼,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云廷也不睡了,爬起来给他上药,给他念游记,把他哄睡了自己再去睡。 他可以将自己所有的小心思都跟云廷讲,不管是可笑的还是有点自私的,云廷不会笑他,更不会将他说的那些话泄漏出去。 景年有时候自己想起来,也会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是云廷的包容无声无息,纵容得彻底。 他从不跟景年表功说自己做了什么,他素来寡言,做得永远比说的多。 好在景年是个知道好的,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渐渐本性暴露得越来越多,云廷却照盘全收,好像真的在景年面前,是没有底线的。 景年得寸进尺,跟云廷亲密惯了,别说趴在他肩上笑一会儿,手疼的时候,云廷甚至给他喂过饭。 但是面对兄长,景年下意识坐直了身体,担心他教训自己不庄重。 就很奇怪,他在兄长面前很放松,在阿廷面前也很放肆,可三人同处,景年却会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陆景堂没心情教训他,跟云廷客气几句,云廷虽然不舍,但有陆景堂在,景年明显放不开。 同陆景堂说了几句客套话,云廷就起身告辞了。 景年支着床铺,揪着他衣袖:“阿廷,你明日还有假吗?” 这问的一点儿都不含蓄,谁都晓得他打得什么心思。 云廷眼底含笑,反手抓住他手指,轻轻捏了捏:“有,明日……” 他看了板着脸的陆景堂一眼,“明日将课业带来给你。” 景年也瞧了眼他阿兄,又跟云廷挤眉弄眼,偷笑着点头:“好,我们一起做功课。” 他可以让阿廷给他读书! 阿廷声音好听极了,听他点评也极有趣,他最喜欢听阿廷给他读话本子,每每遇到不合理的地方,两人讨论几句,时有逗人发笑的语论。 陆景堂就当没看见两人的眉眼官司,送走了云廷,一屁股在幼弟床边坐下。 忽然想到方才云廷就是坐在此处,心中涌起一股不适,还有点儿说不清的心思,他一时间没理清楚。 “刚才云世子过来,你们说什么了,那么开心?”陆景堂问。 景年眼珠子转了转,当然不敢跟兄长说,他和云廷开玩笑,让云廷睡他脚榻给他值夜,甚至云廷还答应了。 不能说,说出来一准遭骂。 “就、就是说施长文他爹……” 这是能说的。 景年:“阿廷跟我说,施长文他爹参你,然后被圣上申斥了。” 陆景堂挑眉,没想到云廷会跟景年说这件事。 他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他怎么突然跟你说这个。” 景年一五一十道:“我问阿廷,施长文怎么样了,我都还在养伤呢,他要是已经伤好了,我多郁闷。” 景年先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问,这是在找平衡呢,他挨了打,一定要施长文伤得比他重,他这顿板子才算没亏,毕竟还有个卫绍武跟他一起挨打,他们两个人呢。 陆景堂眸光闪了闪,又问:“他怎么跟你说的?” 景年一愣,后知后觉:“阿廷没跟我说施长文怎么样了,就说他阿爹遭了皇上申斥。” “施长文一定是在家里养伤。”景年自己找到了理由:“他养伤不出,阿廷又不能去他家里。” 陆景堂扯了扯嘴角,看着幼弟单纯的小脸,有些话已经涌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施长文是伤得挺重,施棋海一直在发疯。”陆景堂轻描淡写地说。 景年这回高兴了,得意道:“阿兄你不知道,我把他打成了猪头。” 他指了指自己受伤的臀部,“不亏!” 陆景堂想了想施长文被人硬生生敲掉的满嘴牙齿,确实,亏不了。 他被参第二日,施长文就被人堵在他家不远处的巷子内,带着的两个从仆被人打晕,等他们被人发现的时候,施长文一嘴的血,地上散落着碎裂的牙齿,他已经话都说不出来了。 要不是救得及时,流血都流死了。 追问行凶者是何人,施长文也不肯说,他说不出话,但写是可以写的,可只要一问,施长文就开始发疯乱叫,像是被吓疯了。 施棋海咬死了说陆景堂是行凶者,又参他一本。 当然,施长文受伤的那个时间陆景堂在衙门,可他们这样的人,若想动手,有的是人手,大可不必自己上手。 陆景堂是有想报复的心思,事情他了解过了,才晓得幼弟平日在国子监,没少受施长文的委屈。 他嘴上不说,心里都记着,已经开始命人收集施家的黑料。 之前不管,是因为施棋海这样明面上蹦跶着,总是要找他麻烦的人,并不能算真正的麻烦。 当朝哪个当官的没被参过?阁老们看见参自己的折子,都能一脸淡定地递上去给圣上批示。 施棋海摆明了想踩他的,反而显得他无辜,跟其他同僚,自嘲几句被参的事,也能拉近彼此距离。 总之留着施棋海是利大于弊,他事多,也没心思去管施棋海,反正他自己会去找死的。 但现在不一样,他幼弟还躺在床上,那孩子从小到大没挨过打,去了国子监才多久,吃两回板子了。 自己违反了规定,该罚他们认了,但施长文做的那些事,他这个当兄长的不回敬两分,倒显得他们好欺负了。 梦里施家并不干净,施棋海自己表现得一副清正廉洁模样,其实自有族人借他的官威敛财,再将钱财输送给他。 陆景堂隐约记得,施长文打死书生,是他在老家读书的时候。 如今他在国子监,那件事十有八九已经发生,也就是说,施氏族人现在定然已经开始做恶事,施长文身上也背了一个命案。 可他派出去的人还没到施棋海老家,简单粗暴的报复已经扔在了施棋海父子俩脸上。 这事是不是陆景堂干的,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但是施棋海发了疯,疯狗一样逮着他咬,差点儿当廷冲到他面前打他。 陆景堂一点儿不心虚,只是在想这事到底是谁做的。 他心底有个人选,又不是很确定,还有些怀疑,是不是哪个不对付的同僚,故意挑这种时候下狠手想嫁祸他。 前者不确定,是因为那人若是要动手,不会隐瞒身份,甚至会大大方方承认。 若是后者,必然还有后手,漏出证据证明是他派人做的。 现下看来,倒是他多想了。 陆景堂瞥了眼还在叽叽咕咕跟他讲“如何英勇的爆揍施长文”的幼弟,忽觉好笑。 隐瞒身份动手,难道是怕吓着这傻小子吗? 第391章 景年在家养了足足半个月的伤。 其实六七天的时候,他已经能下床走路行动无碍,到一旬左右的时候,基本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还有一些淤血未散干净,不太影响日常生活。 之所以没回国子监销假,被打了板子觉得丢脸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完全是贪凉躲懒了。 如今已入盛夏,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夏日的监生服如何穿都觉得闷热,学堂里头没有冰盆,回了号舍,好歹能用家里送来的冰。 可天气热,冰化得快,景年这体质,冬怕冷夏怕热,好几回半夜被热醒,热得睡不着。 陆蓉还笑过,说他生一副少爷身子。 好在他有个有本事的兄长,硬是让景年真成了个少爷,景年就躺在他阿兄奋斗出的成果上,尽情享受了。 往年盛夏的时候,景年要么在家待着,那会儿他年纪小,穿件无袖的短褂子,露出两只白嫩嫩鲜藕一般的胳膊,也没人说他。 长大一点儿去了书院,书院在山里,虽然清苦了些,冬天很冷,但夏天确实比城里凉快。 后来外出游学,他五师兄家中豪富,正儿八经的富家公子,比他会享受多了。 冬夏气候不好的时候,夏天带他入书院求学顺带避暑,冬天带他入城,找个地儿安置下来,天气好就去拜见城中大儒学者,天气不好就窝在家里烧锅子烤肉喝酒,景年跟着他,嘴都吃刁了。 今年真是在国子监吃够了苦头,这个天儿也太热了,他屁股上伤还没好彻底,更难受。 于是景年躲了个懒,想在家里多赖几天,好日子过一日算一日嘛。 陆景堂进来的时候,景年正倚靠在竹榻上,手上拿着一本书,手边放了一盘鲜灵灵的果子,切块的甜瓜,剥了壳的龙眼,还有大个儿的李子,红得发紫的桑果,一大盘放在那,现在已经空了一半。 他看得入神,不晓得看到什么内容,注意力全在书上,连陆景堂进来都没发现。 一直到陆景堂走到他身边,景年才反应过来,一仰头,吓得从榻上一蹦而起,顺手将书扔到背后。 “阿、阿兄……” 陆景堂要说的话吞了回去,拨开他,往他身后瞧:“看什么书?” 景年一张白净的面皮涨得通红,眼睁睁看着兄长从他身后拿出他看了一半的话本子翻了翻。 “我、我已经背、背过书了,也写了几张大字……” 景年在学业上没让兄长操过心,第一回 被抓住看闲书,还……还…… 他想到方才看到的一略而过的“巫山云雨”,顿觉头皮发麻。 看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他看的这些话本子都是经过筛选的,太露骨艳俗的那种都送不到景年手上,但对于一个单纯的小郎君来说,已经够刺激了。 更刺激的是,被家长抓住了。 还在翻看他看的书。 景年脸皮热得要烧起来,耳朵发烫,低着头恨不得把竹榻盯出个洞来,好自己钻进去。 陆景堂随手翻了翻,就是时下流行的风流才子俏佳人的那种话本子,他不似某些古板的读书人,认为这些话本子下流粗鄙。 其实梦里那个陆景堂,读书的时候囿于钱财,也写过这种话本子。 不过这个就不必让幼弟知晓了。 况且他手里这本,用词考究风趣文雅,算得上话本子里的精品。 景年也乖,做完了功课看看话本子,就当个消遣了。 事儿是小事儿,只是景年自己心虚,反应太过夸张,陆景堂才关注起来,担心他年纪轻,让人勾着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现下陆景堂检查过,将话本子还给景年就是了,可他也是个坏性儿的,见幼弟羞的面皮通红,心下好笑,起了逗弄的心思。 “这话本子……” 他语调拖得缓慢,似乎在沉吟应如何开口。 景年抬眸,偷瞧他脸色,可陆景堂官场历练这么些年,不辨喜怒的,他要是想藏,景年如何能看出他心思。 顿时被唬住了,哭丧着脸告饶:“阿兄我错了,我以后再不看这话本子了。” 心里头还很遗憾,这本正看到精彩的时候,不晓得那个王生是跟青梅竹马的芳娘在一块儿了,还是最后娶了文雅端方的林小姐。 陆景堂见他苦着脸,脸蛋皱巴成这样依旧难掩俊俏,不由想道,他这阿弟,可比话本子里的男主角俊多了,看起来不得少许多代入感? “没说不许你看。” 逗过就行了,逗过了可不行。 陆景堂将话本子递还回去,在景年惊讶的目光中,缓声道:“别误了功课就成。” 景年由悲转喜,眉眼舒展笑逐言开,连连保证:“阿兄你放心,我都是做完了功课才看一会儿的。” 他正要将书收起来,陆景堂忽然想到一件事:“不是说屁股疼走不动路?你这话本子哪来的?” 景年一僵:“啊……这个……” 一时间不知道该先掩饰伤已经好了,继续装病,还是解释话本子来处。 陆景堂:“松烟给你买的?” 景年下意识摇头,陆景堂眉头皱起:“从国子监带回来的?” 在家看闲书,和在学校看闲书是两回事。 陆景堂自己写过,也知道虽然景年手里这本还算干净,但有的是不讲究的写手图银钱写一些夺人眼球的艳情内容,什么妖鬼都敢写。 他家幼弟在这方面单纯得很,陆景堂心又提了起来,担心他受了影响心思跑偏。 景年头摇得更剧烈,真不是他从国子监带回来的。 “那是哪来的?”陆景堂追问。 景年犹豫着不敢开口,他阿兄好像生气了…… 他越是不说,陆景堂越是在意,提高嗓音:“松烟!” 候在屋外的松烟立刻跑进来,景年晓得兄长脾气,若是再不说清楚,他和松烟得一块儿受罚。 “不是松烟!” 景年憋不住了,吭吭唧唧:“是、是阿廷帮我买的……” 陆景堂的表情当场裂开。 他以为幼弟躲躲藏藏是因为做了什么心虚的事,只是为了隐瞒这个? 不是,云廷给他买话本子,还是这种话本子……怎么听着很虚幻呢。 就像是亲眼目睹了一个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将军,忽然拿起绣花针开始绣花的那种割裂感。 “阿兄,是我要阿廷给我买的,我说在家里躺……养伤很无聊,让他给我寻些有意思的话本子来,他才给我送来的。” 景年忙不迭地跟兄长解释,生怕好友被误会。 他让云廷帮他买,是因为云廷品味好啊,路子也广,能寻到这种写得精彩他又没看过的话本子。 松烟就不行了,给他买过几次,只会挑那种卖得火的,有的景年翻开都觉得辣眼睛。 陆景堂抹了把脸,他真是多余问这些。 他摆摆手,示意景年不用再解释了。 “你……你先坐下,我有事同你说。”陆景堂叹了口气道。 景年乖乖坐下,将话本子往身后藏了藏,讨好地将果盘往陆景堂面前推:“阿兄,你吃,可甜了。” 嗨呀要不他不愿意去国子监呢,如果现在在国子监,这个时间他一定是在堂里,穿着闷热不透气的监服,大汗淋漓地背书。 那个板凳也很硬,屁股疼都不能起来缓缓,多可怜。 在家就不一样了,屋里放着冰盆,手边有甜果子,悠闲地看画本,这才是他想过的生活! “我不吃。” 陆景堂拒绝了一句,景年不依不饶:“真的好吃的,那……那阿兄你喝水吗?我去给你倒水。” 陆景堂拿了个果子在手里,才让景年安静下来。 “明日你随我进宫。”他张口就放了个雷。 景年被震晕了:“啊?进宫?哪、哪个宫?” “还能有哪个宫?”陆景堂斜他一眼,“当然是皇宫。” “我去做什么呀?”景年不解。 陆景堂说:“皇上要见你。” 景年有点儿慌,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实在没什么值得皇上惦记的。 “皇上为什么想见我……阿兄你跟皇上提我了吗?”景年问。 陆景堂失笑:“我没事跟皇上提你做什么,那宫里……皇宫挺大的,阿兄带你去见见世面。” 他本想说,那宫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如他家幼弟这般单纯的郎君,在那种地方,只会被人生吞活剥掉。 他也晓得幼弟没什么志向,陆景堂心里是赞同的,只是装作不知道,继续督促他学习。 否则陆景堂有的是机会将幼弟送到皇上面前,也有信心让幼弟讨皇上和宫里的贵人欢心。 但是没必要,他的阿弟,开开心心就好,傻点儿就傻点儿吧,那颗赤子之心,才是最宝贵的。 景年被兄长勾起了好奇心,皇宫欸,他还真没去过。 不过还是不解:“皇上怎么会想见我呢?” 陆景堂简单解释了原因,景年听得目瞪口呆:“我、我大师兄还被叫去了?” 他以为跟施长文打架那事,已经过去了,他被大师兄盯着打板子已经是极丢脸的事了,没想到,没想到啊施长文他爹,这么不讲究,不就是打个架嘛,这点儿小事也好意思拿到朝堂上跟皇上讲,跟众位大臣讲。 景年震惊,景年崩溃。 陆景堂说不上是不是好心的补了一句:“谢祭酒详细描述了你们发生冲突的经过,以及处罚结果。” 这是施棋海参他那日闹的,今日皇上有闲,忽然跟他说,让他明日带景年进宫。 景年:“……” 我突然对皇宫没兴趣了。 他哭丧着脸:“皇上是想看我表演打人吗?” “那倒不是。”陆景堂笑道:“四皇子夸你,说你纯稚天然,心如琉璃,皇上想见见你。” 景年被夸得脸红,先矜持了两句,然后问:“四皇子是哪个,他见过我吗?” 第392章 四皇子宗玘若是听到景年这么问,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夸他那一句。 不过仔细回想一番,景年又从脑海深处挖出当年那一次短暂的见面。 “我想起来了!”景年一脸恍然:“是在先生家中,还有五皇子和七公主,四皇子他、他还叫我师叔!” 牵出一个头,相关的记忆就跟线团一样都滚了出来,散了一脑袋。 景年扶着头:“四皇子借了我一本书,是《春秋》还是《中庸》来着,后来是阿兄你给我拿回来的。” 当时他新得了个师侄儿,还很高兴,但阿兄跟他说,这师侄儿不能要,景年就很失落。 恰好赶上会试放榜,他跟李士杰薛忠宝两个出去瞧热闹,遇上混子,差点儿出事,还是他大姐夫救了他。 当然,那会儿裴止还不是他大姐夫,他还喊了陈朔去救场子,两人第一回 见面,相处并不愉快,谁能想得到,这两人最后竟成了连襟。 因为那事,景年被兄长关了禁闭,后来说好要再见面的“师侄”也没再见过,景年一个小郎君,惦记着吃惦记着玩儿,还有不轻的学业,很快就把那个一面之缘的师侄抛在了脑后。 要不是陆景堂提起,他真忘了跟四皇子还打过交道。 就见过一次,他忘了,人家还记得他,还夸他,景年心生愧疚,礼尚往来也夸了他几句:“四皇子是我三师兄的外甥,他人也蛮好的,斯文有礼,是个好皇子。” 这么说着,他又想起来了,五皇子瞧不起他,他也不喜欢五皇子。 阿廷跟五皇子是表兄弟欸! 难怪阿廷说五皇子不好,果然,他和阿廷最相合,讨厌的人都是一样的。 四皇子可比景年长着年岁呢,陆景堂听他拿着长辈派头评价四皇子,忍俊不禁:“人家是不是好皇子,可轮不到你说,这话不许在外头讲,听见没?” 让有心人听见,编排两句说他支持看好四皇子,他到哪说理去,辩都辩不清,也根本不能辩。 “知道啦!” 景年瘪了瘪嘴,小声哼唧:“反正比五皇子好。” 他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不知道阿兄担心在意的是什么。 皇上总有老去的一天,几个皇子中间,肯定有一个会坐上那个位置。 昭明帝有八个皇子,景年只见过四皇子和五皇子,让他说,他当然是宁愿跟自己有点儿关系的四皇子当皇帝,就算不是四皇子,也不能是五皇子。 他记仇呢,他都没有招惹五皇子,五皇子就讨厌他,他也讨厌五皇子! 阿廷也说了,五皇子是个刻薄小心眼的人,他要是当了皇帝,阿兄在他手底下办差,不晓得要受多少委屈。 陆景堂拍了拍他脑袋:“小小年纪,好好读书,这些事你少操心。” 他也不知道自家幼弟是怎么入了云廷的眼,但只要两人关系不恶化,哪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陆景堂倒不是指着幼弟巴结未来的承平帝,如果两人不认识,他巴不得景年不要和云廷有交集,但已经成这样了,自然只能盼着他们不会发生矛盾。 “好嘛。” 景年擦了擦手,捻了块甜瓜扔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才不想管。” 那些事复杂得很,他听兄长和姐夫、和先生谈话,就觉得官场上那些事十分麻烦且危险,听听都觉得头疼,要不他一个劲儿打退堂鼓呢。 如果阿兄需要他支应,他愿意去学去做,但不管是哪个长辈,都只要求他好好的就行,景年对自己的要求就成了不给兄长惹事,不给姐夫添麻烦,不让先生烦心。 陆景堂又跟景年讲了一些入宫面圣的礼仪规矩,景年认真听着记着,他虽然贪玩,但该学的东西从不打马虎眼。 陆景堂教过两遍,见景年学得有模有样,便不再多说。 他明日会跟这一起进宫,有他在一旁看着,倒不用太担心出大漏子。 况且他了解昭明帝,当今圣上还算是个仁君,并不好刑罚,即便景年出点儿错,看在他的面上,也不会抓着不放。 陆景堂教完规矩,又嘱咐景年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他手头事多,若不是在意幼弟,绝不会花大把时间来给他讲这些东西。 陆景堂走了,景年自己复习了几遍,觉着不会出错了,才去洗了把脸坐回去。 夏天就是这样,稍微动弹一下就一身的汗,要不然他不乐意过夏天呢。 景年这也真是娇养出来的,夏天怕热,嫌弃得很,等到了冬天,又抱着手炉哆嗦,念叨着太冷,要早点儿热起来才好。 第一天一早,景年被彩霞温柔唤醒,睡眼惺忪地坐起来。 彩云捧了他今日要穿的衣裳过来,因要进宫,不能由着他在家里一般,懒懒散散套一身宽松凉快的道袍,锦衣层层叠叠,看着就热得慌。 景年晓得今天得穿得庄重一些,不能在衣裳料子上提意见,苦巴脸道:“怎么拿了件儿红色的,夏天穿红色,多热啊!” 啊……这颜色跟温度搭上关系了? 两个大丫鬟闹不明白,但也不敢反驳他。 彩云老老实实回道:“是大郎君吩咐的。” 阿兄说的? 那……那好吧。 景年下床洗漱换上这一身衣裳,他每季都会做几件儿新衣裳,除非他自己特意要求,否则样式款式料子都不用他操心,反正会出现在他衣橱里,需要的时候自然有的穿。 不过今夏做的几件衣裳大都还没来得及上身,要么在国子监穿监生服,休沐的时间短,一个月也就那么两天,他瞧见红色就觉着热,穿出去的两身是玉白和青色的衣裳,如今还是九成新。 养病在家这些时日,更是对付,专挑旧道袍穿,这衣裳原本款式就宽松,洗的多了料子洗薄洗软了,景年反而觉得穿着舒服,不许丫鬟给他丢了。 他实在怕热,刚洗过冷水脸,对镜一层层的换上新衣裳,就觉得周身闷热,人都蔫了。 这还没完,彩云给他梳头,挑了个镶着红宝石的金冠,发冠倒是不大,将景年一头乌发高高束起,衬着景年一张俊俏精致脸蛋,俨然一个金尊玉贵的富贵小公子。 景年瞧着铜镜中反光的金冠,难以置信:“这也是阿兄吩咐的?” 彩云兴高采烈地给少爷打扮:“是呢,都是大郎君吩咐的。” 她们家少爷生得这般俊俏,偏偏就爱穿那些素的,也不喜配饰,这红衣裳穿着多俊啊!再没见过比她们家少爷还俊的小郎君了。 景年:“……” 不是很能理解,但是要听阿兄的话。 陆景堂进来的时候,彩云正举着一个八宝璎珞项圈,景年一脸抗拒,彩霞苦口婆心地劝说。 “阿兄!” 景年一见陆景堂进来,找着救星一般冲过来,拉着他告状:“你看彩云彩霞给我穿的,等我出了门,那天上的太阳都没我闪人眼!” 彩云彩霞被逗得忍俊不禁,陆景堂也差点儿笑出来,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得不说,他家年哥儿这张脸,真是什么样华丽的装扮都压得住。 这身红衣裳料子里用的金线做绣纹,行动间金光粼粼,头戴金冠,蹀躞带勒出一把劲瘦腰身,展露出少年郎君青柳般的身姿。 金镶玉的带钩,腰上还坠着块儿一看就品质不凡的玉。 这还没完,脚上蹬着的青缎小朝靴上,还坠着两颗硕大的东珠。 “这不挺好的吗?”陆景堂笑道:“多看好,一会儿回来别急着换衣裳,穿去给阿姐瞧瞧,这衣裳还是她送来的料子做的。” 不是他吹,他家年哥儿这样的容貌,就该穿得鲜艳夺目一些,珠辉玉映,玉质金相。 给阿姐看他没意见,但是…… 景年摸了摸他沉甸甸的腰带,这上头还镶的有宝石,他穿上这一身,觉得自己最起码重十斤。 “阿兄,我不是去面圣吗?不该穿的素雅一点儿,端庄一点儿?”景年拧着眉头问。 “不用,就这样穿,合适。”陆景堂替他整理了一下被扯散的衣领,从彩云手上拿过那个璎珞项圈,示意景年戴上。 陆景堂不担心皇上不喜欢景年,他担心的是皇上看重他幼弟。 他家年哥儿还真不是个废物,若是他带着一身书生打扮的幼弟进宫,皇上考校一番,觉得他才华尚可,想让年哥儿多跟他心目中的“太子”接触,要如何拒绝? 朝中乱象已显,大皇子居长,一皇子是徐国公外孙,许多勋贵已经站在了他这一边。 三皇子跟一皇子没法比,但他也是徐国公府的外孙,还小有贤名。 四皇子不用多说,颇具才名,他外家还是百年世家,钱塘李氏,文官清流中许多人看好四皇子。 五皇子是“家底儿”最浅的一个,锦乡侯府原本只是有钱,特别有钱,可再有钱,也不过是贵人的钱袋子,能有权全靠圣上提拔。 但他得宠啊! 满朝文武,全天下都知道云贵妃受宠,五皇子和七公主这对双生子,是皇上最爱宠的两个孩子。 皇位传给谁,最后还不是皇上说了算,哪怕他家底再浅,有皇上宠爱,已经是最大的优势了。 陆景堂自己都忙着明哲保身,哪愿意幼弟再一脚踩进这个泥潭。 让景年扮拙又不合适,一是委屈他,一来才华这种东西,藏是藏不住的,而且光在皇上面前藏,也太蠢了。 所以陆景堂才另辟蹊径,特意吩咐景年的两个大丫鬟,将他往富贵了打扮。 他要带的不是文采风流的才子景年,而是千娇万宠,纯稚天然,经不起风吹雨打的矜贵小公子。 他要让皇上看清楚,他的阿弟,做不来皇子的伴当,也当不了“太子”的助力。 第393章 景年乖巧站在兄长身侧,垂着脑袋想,皇上跟他想得很不一样呢。 穿着常服,没戴毓冕,没有那么威严,像一个和蔼的长辈,就是……就是肚子有点儿大。 “……五郎?朕也有个五郎。”昭明帝笑着说。 陆景堂恭敬道:“舍弟愚钝,自无法与五殿下相较。” 当爹的就喜欢别人夸他孩子,昭明帝最宠爱五皇子,听见陆景堂这么说,哪怕明知道他是在说客气话恭维宗琅,依旧会觉得开心。 毕竟拿来的比较的景年,在昭明帝心中也是个极优秀的小郎君。 他满意地瞧着立在阶下的锦衣少年郎,怪道他家小七好美人,这般俊俏的少年郎君,看着便让人心情愉悦。 况且他刚才考校过这孩子,是个有才的,不是个空有皮囊的草包。 难怪四皇子和景年不过一面之缘,便对他赞誉有加,那句“纯稚天然,心若琉璃”倒没有夸大其词。 不过这孩子生得也太好了些,外貌过于夺目,以至于如果不是如他兄长那般的惊世奇才,很容易被人误解。 昭明帝自认是个眼明心亮的皇帝,便不多夸景年外貌,只问他学业。 “是在国子监读书?到哪一堂了?”昭明帝问。 景年一五一十回了,提心吊胆的,生怕昭明帝问他打架的事。 在读书的地方跟人打架,还受罚挨板子,说出来怎么也不好听。 然而昭明帝没问,陆景堂将他卖了。 “陛下您可别再夸他了,成日在家躲懒,说是要养伤,不肯去监里读书,我回家的时候,躺在榻上看话本子呢。” 陆景堂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景年眼睛倏得瞪圆了,怎么能在皇上面前这么揭他的短啊! 亏他还以为他装伤没好阿兄不知道,原来他心里一清二楚,一直不说,在这等着他。 “阿兄!” 景年羞得面泛红晕,他今日打扮得贵气张扬,显得年岁小,来的时候兄长又叮嘱,不必多拘束,他稍稍放了些性子,露出几分娇纵,越发像个还没长成的小郎君。 陆景堂淡声道:“你倒是不许我说,我是管不住你,陛下既是天子,也是长辈,让他教训你。” “哈哈……”昭明帝朗声大笑:“子清此言有理,五郎,你若是不听话,朕可要代你兄长,好好教训你。” 又说:“五郎看起来乖巧听话,如何就管不住了?” 陆景堂瞥幼弟一眼,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陛下有所不知,五郎他幼时曾意外溺水,险些丢了性命,阿父阿母和他两个阿姊,难免娇宠了些,把好好一个儿郎,养得跟个小女娘一般,前儿个还背着我,偷偷让人给阿姐送信,要阿姐给他带冰酪来吃。” 景年眼睛瞪得更圆了,这件事阿兄竟然也晓得! 昭明帝听他说得有趣,忍俊不禁,笑着道:“不过一碗冰酪,让他吃怎么了?子清你也是小气。” 陆景堂回:“陛下您有所不知,五郎他前些时日……” “阿兄!” 景年急得要扑过去捂他嘴巴,怎么还揭短没完了! “你别说了……”他哀求地看着兄长,万万没想到,好不容易进个宫面个圣,光听他阿兄讲他糗事了。 昭明帝却起了好奇心,他是皇帝,从不需要压抑自己的欲望,当即追问:“前些时日如何?” 景年哭丧着脸,听兄长跟皇上讲他吃多了冰品,大半夜肚子疼被送去就医的难堪事。 “还要多谢云世子,仗义相助,否则五郎还不晓得要出什么事。” 陆景堂借机将景年和云廷的交情点了出来,他自己说,比日后皇上从别的渠道听说要好得多。 昭明帝吃了一惊:“哦?竟是阿廷帮的忙?” 他对云廷的了解比其他人多,知道他并不像传言的那样鲁莽暴戾,他那便宜侄子,只是性子太冷,跟谁都不要好,独得很。 他的五皇子同云廷是表兄弟,年岁又相近,按理说应该关系不错。 恰恰相反,宗琅看不惯云廷,云廷也一点儿不让着宗琅,两人少时见面就打过架,他那爱妃瞒着不敢让他知晓,怕是他的五皇子吃了亏。 昭明帝想着小孩子打打闹闹,都是小郎君,太娇惯不好,摔摔打打十分正常,不必太在意,云贵妃一个当娘的都没说什么,应该问题不大,便当作不知道。 本以为两个孩子长大了会好些,结果还是那样,虽然没有打起来,但一点儿处不来,云贵妃头疼极了。 昭明帝对云廷的那点儿在意,是爱屋及乌,以他的想法,云廷年纪尚幼时就算了,如今长大了还跟他五郎过不去,那不如锦乡侯世子换一人当。 横竖锦乡侯府并不是只有云廷一个郎君,他看,那云二郎就不错,知进退懂礼仪,晓得讨好他五郎。 偏偏云贵妃不愿意,宁愿看云廷的冷脸银面,也不乐意接云二进宫亲近。 据说是因为跟她嫂子,锦乡侯夫人关系不睦,锦乡侯夫人偏爱幼子,她就跟她唱对台戏。 昭明帝只觉得可笑,女娘这些小心思小脾气,真是固执得让人啼笑皆非。 但他对锦乡侯府的一切恩宠,都来源于云贵妃和五皇子、七公主,因此云贵妃坚持,昭明帝就由着她了。 不过听陆景堂说,云廷竟然对景年出手相助,昭明帝还是吃了一惊。 “真是阿廷?” “是阿……是云世子!” 景年见昭明帝不相信,急切解释:“云世子乃仁义君子,最是温厚善良。” 昭明帝:“……” 他甚至想招人问一问,朝中是不是还有第二个云世子。 陆景堂可是知道景年一提起云廷,有多少话可以说,担心他说得太多,反而在皇上面前露了迹象。 于是开口拦住他后面的话:“回陛下,云世子与舍弟分到同一号舍,舍弟骄纵任性,多赖云世子照顾,心怀感念。” 景年说,昭明帝觉得他晕了头。 陆景堂这么说,昭明帝觉得他在说客气话,什么“多有照顾”,这种话谁会信?说不定就是送陆五郎去瞧了回病,所以夸张成这样。 陆五郎是个心软知恩的,云廷帮他一回,他就感激得不得了,赤子之心啊! “这是他应该做的。” 昭明帝替云廷谦虚了几句,又同景年和陆景堂说了几句话。 在陆景堂的不断洗脑下,景年在昭明帝心目中的形象,从期待的少年才子,已经完全转变成了金尊玉贵略有骄纵,乖巧单纯的后生晚辈。 “得了,朕也不留你了,去见见太后,让她老人家也瞧瞧陆爱卿家的麒麟儿。” 按昭明帝原本的打算,若陆景年真有才华,自然是召他的皇儿来相见。 但现在这种情况,昭明帝改了主意,既是晚辈,就往长辈那处送,让他阿娘也瞧瞧,这般俊俏的小郎君。 昭明帝话音落下,已经有太监宫人来引景年。 景年下意识看了兄长一眼,陆景堂轻声嘱咐:“去吧,好好侍奉太后,可别胡闹。” 景年只能跟着太监离开,他根本没想到,竟然会跟兄长分开,心里忽然有些发慌。 秉持着谨言慎行的原则,一路上景年都目不斜视,也不瞎打听。 反而是替他引路的宫人,似乎跟他兄长十分熟悉,对他也表现出了足够的善意,还安慰了他几句。 景年礼貌道谢,心却提着。 当今太后是昭明帝生母,先皇在世的时候,她位份并不高,据说是个恬静性子。 阿兄跟他说过,说太后与圣上母子情深,太后虽然不怎么管事,但她要是说什么,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皇上一定会满足她。 进宫之前,没想到他会单独见太后,这些信息只是陆景堂告诉他的常规消息,除了太后,还有后宫高位妃嫔。 景年压着心头的忐忑,跟着宫人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到了太后居住的尚寿宫。 在殿外等了一会儿,景年才被召进去。 景年乖乖行礼,方才在兄长身边,还壮着胆子偷偷看了皇上好几眼,现在兄长不在身边,他头都不怎么抬。 太后倒是和传言中一样,不难相处。 她将景年召到面前儿,拉着他的手,让他抬头,仔细瞧了瞧,笑道:“难怪皇上要把这孩子送来让我瞧瞧,这是要给我这老婆子开眼呢,也不知道人家爹娘是如何生的,竟能生出这般俊俏的小郎君。” 太后身边的嬷嬷立刻出声附和,跟着一起夸景年。 景年被夸得不好意思,红着脸回话,略有些稚拙的模样,引得太后更加喜欢。 她拉着景年说了会儿话,赐了一堆物件儿,读书用的笔墨纸砚之类的,还有一些金银玉器,这些皇上也赏了。 待太后露出疲色,景年识趣提出告辞,话还未说完,殿外传来清脆的笑声,脚步声未近,守门的宫女也未来得及进来禀告,笑声已先传了进来。 太后脸上的笑容立刻深了几分:“小七这孩子,一个小女娘,也不知学得贤淑些。” 她身边的老嬷嬷说:“七公主可是咱圣上的公主,哪是一般的小女娘,有您和陛下爱宠,何必委屈公主殿下收着性子。” 太后满意点头:“你说的也是。” 景年默不作声地听着,这话他熟,兄长阿姐他们要夸他,都会先贬一贬,挑些毛病,然后让旁人来夸。 说话间,一群人已经进了殿,打头的是个身穿红色骑装的高挑女娘,侧后跟着一个年轻郎君,两人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宫人太监。 “祖母,小七来看你了!” 女娘清脆的嗓音带着笑,直直朝太后和景年走来。 第394章 “这些都是太后娘娘给我的……” 景年将一堆赏赐的物件儿拿给兄长看,这里头有些御赐的东西,只能摆着,用是不好用的。 “这块玉……” 陆景堂捡起一块玉佩,这玉上还挂着编好的坠子,编绳不旧但也不是全新,显然是用过的,像是从人身上解下来的。 景年看着他手里那块玉,神情古怪:“这是五皇子送我的。” “五皇子?” 陆景堂眉梢一挑:“你遇见五皇子了?” “恩,在太后宫里,还有七公主。” 景年鼓了鼓脸颊,戳着陆景堂手上的玉佩,嘟囔道:“我记得五皇子讨厌我的,今天他对我笑,态度可好了,还摘了随身带着玉佩送我,可是……” “可是你觉得他虚情假意?”陆景堂接话。 景年猛点头:“对!我觉得他还是讨厌我,就是……就是装出来的,不是真心的。” 景年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有一点点不好意思,毕竟是在揣度别人的好意。 但是如果跟阿兄都不能说心里话,还能跟谁说呢? 然而陆景堂只是拍了拍他脑门,夸道:“还算聪明。” 景年:“所以五皇子真的是装的,对不对?” 陆景堂失笑:“什么真的假的,别在家待着了,明儿就销假回国子监去。” “知道了。”景年仰着脑袋,拖长了声音回,怨念道:“阿兄你干嘛要在皇上面前说我坏话,好丢脸。” 陆景堂说:“你是想丢脸,还是想去给五皇子当个伴当?” “我想丢脸!” 景年毫不犹豫脱口而出,话一出口,见兄长忍俊不禁的表情,懊恼道:“我也不想丢脸,可是五皇子不是有伴读嘛……” 陆景堂并未将话说出口,只是递出去一个隐晦的眼神。 景年心领神会,惊道:“所以皇上属意的太……是……” 他张开手掌,在兄长面前摊开。 陆景堂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景年苦着脸:“我看陛下他年纪也不大,何必这么着急。” “你知道什么。” 陆景堂摇了摇头,想多给他讲讲,但既然不打算让景年掺和进来,这些事听多了也不好。 圣上看着身体还算康健,但毕竟这个年岁了,膝下的皇子们一个个长大成人,他便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衰老。 要不为什么会因为八皇子的出生而格外抬举罗婕妤,不就是因为刚刚出生的孩子,似乎意味着他还算得上龙精虎猛。 但昭明帝又不是个昏君,他虽心有不甘,可也明白那皇位迭代更替才是正理,没有哪个皇帝能一直坐在上头。 待他平稳心态,哪怕嘴上不说,心里却会开始琢磨立储之事。 他以为自己算得上公正,但宠爱五皇子宠了那么些年,心早就偏了,下意识地把可用的人往五皇子身边扒拉。 不管宗琅自己领会没领会到这番好意,他和另外几个有心皇位的皇子们一样,装也要装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 像陆景堂这样的纯臣,就是最合适的拉拢对象。 所以五皇子不是不讨厌景年了,只是他长大了,有了想要的东西,懂得了暂时收敛脾气。 “算了,你回国子监好好读书,别搭理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陆景堂叮嘱道。 他家年哥儿看着单纯好骗,其实颇为敏锐,而且也足够乖巧,不确定的人或者事,不会瞒着他。 景年闷闷不乐地点了点头,今天见面,他对昭明帝印象还蛮好的,但是一想到他想让五皇子当太子,景年就开心不起来了。 皇上他眼神不好呀! 陆景堂走后,景年坐在桌边,撑着下巴发呆。 松烟袖手进来,小心问:“少爷,小的去给您收拾书箧?” “去吧去吧。”景年百无聊赖地挥了挥手,眼神还是呆愣愣的,显然依旧沉浸在他的思绪里。 松烟以为他是今日进宫遇上了不开心的事,有意说些让他开心的:“少爷,今儿个云世子差人送了果子来……” 他话未说完,景年倏地一下站了起来,吓得松烟一哆嗦:“少爷,怎、怎么了?” “阿廷!”景年一脸恍然。 松烟愣愣地问:“云世子怎么了?” 景年拍着自己脑袋说:“我今日进宫见着了五皇子,当时没在意,后来越想越觉得他十分眼熟,你方才说,我才想起来,他眉眼和阿廷有几分相像。” 其实不止是几分,单说轮廓眉眼,足有六七分相似。 他日日与云廷朝夕相处,两人亲密得很。 虽然他顾忌好友的隐私和自尊心,从未询问过面具以及胎记相关的事,但那块面具并不大,景年天天看着云廷,对他已经极熟悉,心里觉得好友是个十分俊俏的郎君。 只是不管是谁,看他都先看那半张银面,反而对云廷的相貌印象不深,因为没人敢一直盯着他的脸看,除了景年。 也正是因为熟悉云廷的相貌,遇见跟他长相十分相似的五皇子,景年觉得眼熟,但又一时间想不起来为什么眼熟,闷着头跟自己较劲。 至于为何少时那次见面,景年没察觉到,一是因为当时他还没跟云廷碰过面,二来两人处得不好,景年是个有脾气的,不喜欢的人,连个眼神都欠奉,自然不会多关注五皇子长什么样。 松烟听他这么说,回道:“云世子与五皇子是亲亲的表兄弟,自然生得相似。” 景年想清楚了自己纠结半晌的事,并不感到高兴。 “阿廷比五皇子好看。”他肯定地说。 松烟没见过五皇子,跟云廷见过好几回,并不清楚两人长得究竟有多相似,到底哪个生得更俊。 但锦乡侯世子面上有胎记,是众所周知的事,他家少爷闭着眼睛就说云世子更好看,心那叫偏得没边了。 明日就要去国子监,今日是在家耍的最后一天,景年捡着爱吃的想玩的,吃了个够也玩了个痛快。 晚上睡前背了会儿书,原本都打算躺下了,一想到明天要回去上课,实在心有不甘。 好像睡一觉把仅剩的假期睡过去,十分不值得。 于是景年又爬起来,把他昨天看了一半的那本话本子翻了出来。 这些话本子是不许带进国子监的,景年大部分时候,是个极守规矩的学生,所以他要趁今晚多看一点儿。 原本只打算看两话就睡觉,但是那个话本子写得实在勾人,每一章都留着个小钩子,引着人想往下看。 景年倚靠在床头,一页一页往后翻,熬了小半宿,硬是将一整册都看完了,还威胁彩云彩霞两个,不许告诉兄长。 然而熬夜看到大结局没让景年感到快乐,他被男主角王生既舍不得青梅竹马又放不下温柔大小姐,最后左拥右抱大被同眠的结局恶心到了。 都是真爱! 虽然景年没有心悦过哪个小女娘,但他也晓得,人的心只有一颗,怎么地还能切成两半,一人一半啊! 那些三妻四妾的男人,他们就是图色,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女娘,跟什么真爱没关系。 但是景年是跟着话本子里的剧情,整个的沉浸进去,既经历了青梅竹马的童真美好,又感受到了大家小姐的温柔,也跟着犹豫犯难。 不过他私心里,还是觉得应该同青梅在一块儿,毕竟幼时许了约的,感情也十分真挚。 不过若是王生更喜欢小姐,他也能接受,因为小姐也是个极好极好的小女娘。 但是王生他哪个都舍不得,所以他娶了大小姐,又纳了小青梅作妾! 景年一口气梗在胸口,差点儿被气死。 什么狗男人啊!既作践了温柔善良的大小姐,又对不起活泼纯真的小青梅。 景年愤而摔书。 第二天早上,不出意外景年困得差点儿起不来。 熬了小半宿,躺下之后又被那个大结局气得睡不着,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睡着。 “阿兄呢?” 景年将脸埋在热毛巾里,试图把眼下的青黑给敷走。 松烟:“大少爷一早便去上朝了。” 景年松了口气,还好,不用跟阿兄碰面,否则让阿兄晓得他熬夜看话本子,那就糟了。 因为距下一次休沐没几天了,景年心情还算放松。 家里的马车将他送到国子监,景年去找王监丞销了假,就得回去上课。 这些都是既定的程序,没什么为难的,景年跟王监丞关系不错,顺嘴问了一句:“不知卫二哥可回了国子监?” 王监丞:“尚未。” 他奇怪地看了景年一眼,卫绍武被他兄长痛揍一顿的消息,传得还挺广的,景年竟似不知道? 景年确实不知道,他是从卫绍武的其他朋友那里听说的。 景年觉得自己受罚挨板子很丢脸,那些勋贵纨绔,觉得他暴打施长文的英姿,飒爽极了。 有一说一,施长文是真的不得人心,人缘差得不行,整个班里跟他没仇也不讨厌他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施长文是斋长,这些勋贵子弟在他手里都吃过亏,恨不得套麻袋揍他。 但他一日是斋长,代表的就是国子监的规矩,他们敢因公报复施长文,回头就得吃更大的苦头。 而且施长文的阿爹是个战斗鸡,在朝堂上疯狂叨人,为了不给家里父兄惹麻烦,这些纨绔们硬是把憋屈吞进了肚子里。 哪想到景年看着斯斯文文,说动手就动手,看得他们爽极了,对景年也印象大好。 一个平日觉得景年在先生面前太装,不爱跟他玩儿的勋贵,搭着景年肩膀,两眼放光地问:“五郎,你跟哥说句实话,施长文那牙,是不是你们家派人敲掉的,你瞧见了吗?爽不爽?畅快不畅快?” 景年:“……?” 第395章 景年回到国子监才知道,不用他为难日后如何与施长文相处,也不用发愁施长文仗着斋长的身份,携私报复,施长文被人敲掉一嘴的牙,已从国子监退学了。 朝廷选官,不光要看才华,还得看学子体貌,不说长得多俊,最起码要五官端正,无明显残缺。 比如云廷,别的勋贵子弟可以读书走科举路当官,他只能回家继承家业。 所以他待在国子监,众人只会想,他是不是要修身养性,他跟国子监请假,一请请半个月,监丞批得也很痛快,甚至不问一句做什么要请假。 施长文相貌倒是称得上一句端正,可缺了一嘴牙,往后说话都会含糊不清,基本上告别官场了。 如果他是那种潜心学问的人,没牙齿也不影响他读书,继续留在国子监也未尝不可。 但他这种人,别说潜心向学了,没出这事的时候,心思也不是全都放在学业上,如今牙齿没了,心态也崩了,怨天恨地的。 “听说他天天在家骂你兄长。”一个勋贵子弟跟景年说。 听见这话景年就不开心了,别说这事根本不是他阿兄做的——景年觉得以他阿兄的性格,就算要报复,也不会选择这种方式,而且如果真的做了,不会瞒着他。 就算真是他兄长做的,那……那他也觉得施长文活该,罪有应得,不值得同情。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当然不能这么说,景年一本正经地解释:“不是我阿兄派人做的,我阿兄还教育我来着,他那么忙,哪有心思管我们小孩子打架。” 平日很讨厌旁人将他当作小孩儿,而且陆景堂说来,是他一辈的,甚至不比施长文大几岁。 但景年父母不在身边,兄长就是长辈,陆景堂跟施棋海同朝为官,他们打个架,施长文就回家告状,施棋海还上折子参陆景堂,这事景年一直记着仇。 如今抓住机会,就要暗搓搓的鄙夷他们父子几句,玩不起,他打了人,受罚挨打认了,施长文那么大一个人了,打不过他还告状。 其他人也觉得施长文父子俩怂巴得很,但他们还是觉得,这事跟景年脱不了干系。 “不然会是谁做的?” 他们说:“如今依旧没找到动手的人。” 景年觉得这话很没有道理,不能因为找不到人,就说是他家做的对吧? 他不满道:“施长文得罪的人多了去了,还有他阿爹,比他还讨厌,指不定是他阿爹惹了人,报复在他身上。” 其他人拿不出实质的证据,只能说时间太巧了,但心里还是有所怀疑。 景年懒得同他们争辩,相信的人不用他说也会相信,不信的人他如何解释都会找到反驳的理由。 他在国子监里关系最好的两个人,一个云廷,一个卫绍武,都没回来。 景年在家养病的时候,和卫绍武通过信,听说他被他阿兄又打了一顿,既同情又觉得好笑。 同时不由庆幸,他家兄长虽然偶尔也凶,也会罚他,但还没对他动过手。 至于云廷……景年倒是没少见他,云廷几乎每天都会探病,他那话本子都是云廷给他带去的,让他在家看着解闷。 但是回了国子监,反而只剩下景年一个人了。 之前也没觉得,现在景年才在国子监待了半天,就觉得无聊了。 背书上课的时候还好,精神集中在书本上,到了课间休息时间,景年憋了一肚子话想跟云廷说,可一扭头,对上的却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那只是个说过几句话,关系一般般的普通同窗。 景年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失落,他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好像有点儿过于习惯云廷的存在了。 以前他来上课,都是随便坐,找个合适的空位置就坐下,就连肖仲德都同过桌。 可自从云廷到来,这两个多月,他再未和其他人坐过一处,有时遇到特殊情况,云廷来晚了,他会将身旁的位置先给云廷占住。 云廷倒是不用给他占位,除了他,没人会往云廷身边坐。 后来连占位都不用了,因为其他人都知道景年身边的座位如果空着,那是给云世子留的。 他跟其他同窗的关系并没有得到长足的发展,但他一点儿都不觉得寂寞,甚至每天都觉得很充实很开心。 硬要说有什么开心事,似乎也说不上来,也许是书里看到的一句话解出歧义觉得有意思,也许是吃到了一道特别美味的菜品,又或者是发现园中的野猫下了崽,偷偷揣了饭团去喂猫。 这些细碎的小事,都因为有人同他分享,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那个人不会介意他的玩笑,愿意认真倾听他的每一句话,包容他的缺点,有时候甚至过于纵容。 他笑他闹,那个人都陪着,他的所有情绪,都能在他身上得到反馈。 景年捂着胸口趴在桌上,心中情绪翻涌,说不出的复杂。 他好像有点儿想阿廷…… 明明前天才见的面。 这跟他以前交的朋友,都不一样。 若是其他朋友,分开之后,偶合会想念,也不过是想约着一起出去玩,而不是单纯的思念这个人。 可能因为阿廷格外好吧? 景年想,再没有遇见过比阿廷还好的人,他能遇见他,跟他成为好友,真是运气好。 要是以后阿廷有了别的朋友,也会对他这么好吗? 景年心口用处一股酸涩,光是想一想,他都觉得很难过。 可这这样是不对的,朋友多是好事,他怎么能因为自己的嫉妒心和占有欲,就希望好友只有他一个人呢? 一瞬间,景年觉得自己十分卑鄙。 他自己都有许多朋友,竟然妄图独占云廷的友情。 他惭愧地埋下头,心虚地想,他当然不会阻止阿廷交朋友,他……他只要对阿廷好,特别特别好,那他就会是他最好的朋友吧? 如果不能当他唯一的朋友,就当他最好的朋友吧。 景年整理好情绪,下定决心,一定要趁着云廷还没交上其他朋友,抓紧时间好好笼络他,先培养一下感情。 想是这么想,晚上景年一个人回了号舍,忽然觉得不大的房间,格外冷清。 他坐在书案后读书,读到不解的地方,下意识喊了一声“阿廷”,想找云廷讨论一番。 可是他的声音落下,屋里又恢复了安静,没有人走到他身边来,俯身同他说话。 他放下书,闷头开始写字。 先生说,习字静心,景年一连写了十多张大字,蜡烛都快燃光了,才搁下笔,揉着手指上床睡觉。 睡也睡得不够安稳,总觉得屋里太安静了,静得有些吓人。 便天气又热得很,景年心情越发烦躁,在床上翻来覆去小半宿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不出意外又起晚了,早饭想都不用想,提着书箧跑得飞快。 好在勉强赶上了,到的时候他们班正要排队去放牌,景年赶紧排过去。 只是因为太匆忙,早上梳头的时候扯着了头发也没来得及整理,头皮一直隐隐作痛,怎么都不舒服。 书箧里也没来得及装点儿吃的,硬生生饿了一上午。 天气太热,堂里太闷,头疼肚子饿,怎么都不舒服。 景年勉强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书本上,好在今天要背书,他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将今天的课业背完,背上衣裳都汗湿了,额上也一层汗。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室外的热得让景年心生犹豫,要不去会馔堂混一顿算了,不然就得顶着大太阳去取餐,再拎回号舍吃。 他一个人吃饭,有什么意思。 但是想着早上就没去,中午再不去,松烟该担心了,这才鼓足勇气踏出门,立时被迎面而来的热浪冲得头晕眼花。 这温度跟火炉一样,烤得人皮肤都开始发痛了,景年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一口气跑到门口。 松烟伸长了脖子瞧着,一看到他家少爷,刚想问早上怎么没来,话到嘴边已经变成了:“少爷你脸怎么这么红?” 他担心地看着景年:“是哪里不舒服吗?” “太阳晒的。” 景年抹了把汗,觉得自己可能是跑得太快了,被太阳晒得头晕。 一会儿回号舍,一定要拆了头发重新梳,也不知道怎么扯着了,头越来越痛,之前只是一块儿头皮疼,现在好像大半个脑袋都在疼,太闹心了。 松烟看着他家少爷,怎么都没办法放心。 他家少爷皮肤白,稍微脸红一点儿就十分明显,现下是脸红得有些离谱了,整个人像一块儿红玉。 “少爷,要不您还是跟我回家,咱们找个大夫瞧瞧,许是之前到伤没养好。”松烟说。 景年不愿意:“我昨天才来,今天就回去,开什么玩笑。” 他以为松烟看出他不愿意待在国子监,所以替他找借口让他回家。 打发走操心的书童,景年提着食盒匆匆往号舍走,想着早点儿回去早点儿避开太阳,这也太晒了。 厨房不知道今天只有景年一个人吃饭,送的依旧是两人份的餐食,打开食盒看见满满当当的饭菜,景年瞬间心情低落。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饿过头了,明明早上没吃,上午饿得不行,现在却没什么胃口。 勉强吃了一些饭菜,吃了也不舒服,沉甸甸的坠在胃里头,很难消化的感觉。 重新梳了头发,可能因为扯得时间长了,头还是痛。 下午回堂上课,一同窗见到景年,下意识开口:“五郎,你脸怎么这么白?” 景年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一直都很白啊。 那人又说:“你头上怎么这么多汗?” 景年更觉得奇怪,这么热的天,哪个不出汗? 他揉了揉额角,头痛道:“周兄,你别晃,晃得我眼晕。” “我没……欸五郎!” 第396章 景年怎么都没想到,他刚回国子监,才待了不到两天就倒下了。 他中暑了。 躺在号舍的床上,景年已经醒了,但头还是晕得很,也没力气。 迷迷瞪瞪看见大夫从他腕上抽手,坐到一旁书案上写好药方,有人进进出出,他听见大师兄的声音,让人拿了方子去抓药。 景年觉得丢人,闭着眼睛继续装晕。 反正他是真的不舒服,脑袋昏昏沉沉,跟晕着也差不多。 一直装到听见陆景堂的声音,听见兄长说要带他回家,景年再也躺不下去了。 “我不回去……” 他以为自己用了很大力气,其实声音很小,要不是陆景堂耳聪目明,留了心在他身上,这一声抗议就被忽略回去了。 “醒了?” 陆景堂在幼弟床边坐下,看他顶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虚弱地躺在那里,心里颇不是滋味。 方才他已经看过了,这号舍还没家里卧房一半大,却要住两个人,家具床铺书案也都简陋得很。 陆景堂自己是吃过苦的,梦里梦外,都经过了漫长的苦日子,但他自己吃苦无所谓,却见不得幼弟吃苦受罪,他这般努力,为的不就是让家人不再吃苦。 他心里有些后悔,或许前几日年哥儿是真身子不舒服才留在家中,他竟擅自揣度,以为他在家躲懒,逼他回国子监。 明知道年哥儿惧热怕冷,他只当他被养得太娇,没想到或许是他体质不如旁人。 “阿兄……” 景年松松地抓着兄长衣袖,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回去。” 太丢人了,他难道是国子监第一个被热晕的学子吗? 会不会就此留名,就跟前面几届,一个学长在会馔堂呕吐,吐了斋长一脸这件事一样,离开国子监许久,还有人拿出来讲。 景年自己比较了一番,分不出他和那位学长,到底是谁更丢人一些。 但是那位学长已经离开国子监了,他还要在这里待到毕业! 所以景年坚决不回去,回去岂不是坐实了他体弱多病,柔弱不能自理? 笑话,他大好儿郎,怎么能背上这样的名声。 他就是昨晚没睡好,然后饿了半天,才会小晕一会儿。 真被阿兄领回去养病,脸就丢光了。 陆景堂不理解:“现在这样,又不能去读书,回家养好了病再来不好吗?” 景年坚持:“我很快就好了,喝完药睡一会儿就好了。” 陆景堂眉头紧锁:“不行,你一个人,半夜烧起来都没人知道。” 说着要抱景年起来,带他家去。 景年原本发白的脸,硬是憋出一点儿红。 被兄长一路抱出去,他真就丢脸丢到家了。 “不……” 景年一边推拒,一边努力想法子,看见疾步走进来的云廷,跟见着救星一样,立刻松开抓着兄长的手,朝着云廷伸手:“阿廷!” 云廷绷着脸走到床边,看见景年白着脸的憔悴模样,脸色又沉了几分。 景年抓着云廷的手,急巴巴地跟陆景堂说:“阿兄你看,阿廷回来了,他会照顾我的。” 说完生怕他的话难以打动兄长,又拉云廷作证:“是吧阿廷!” 云廷下意识点了点头,他没听到前因,但不妨碍留下承诺,照顾景年本就是他会做的事。 陆景堂:“……” 他揉了揉额角,心累头疼。 他家傻小子,是怎么能理所当然地说出让云廷照顾他这种话的? 他现在每次见到云廷,就会产生一种割裂感,他能从云廷身上看到那个冷心冷情的承平帝的影子,但他家小五郎,就像一团火,在一块万年寒冰上来回蹦哒,试图将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拉下神坛。 景年坚持,云廷也不管不顾地护着,陆景堂不好强迫他,只能眼不见为净,叮嘱了几句好好喝药,然后就离开了。 陆景堂一走,景年松了口气,放松地躺回床上。 云廷拧了帕子给他擦脸,眉头一直未松开:“怎么弄成这样……” 景年身上暑气未褪,出着冷汗,身上却热得很,有气无力地说:“可能因为昨晚没睡好,早上没吃早饭……” 云廷眉头拧得更紧:“怪我,我该早点儿回来。” 他是临时有事出京了,陆景堂能看出景年拖着不回国子监,云廷也能看出来,原本以为景年不会这么快回来,才放心出去办事。 然而刚进京,就听人传了消息来,掉头打马国子监,紧赶慢赶,正赶上景年跟陆景堂抗争,赖着不回家。 现在听景年这么说,云廷心里十分内疚,他要是早一日回来,五郎也不会这样。 “关你什么事呀。” 景年看见云廷,原本想说一句“你怎么才回来”,不是抱怨,只是想见他。 幸好这话还没说出口,这还没说呢,云廷已经自己给自己找责任了。 他好像已经将景年看作了自己的责任。 景年想到什么,话锋一转:“不过跟你确实有点儿原因。” 云廷心头一跳,就见景年从床头一摞书里,抽出最底下一本拍给他:“你看,你给我的话本子,你不是说你都看过了……” 原本他来国子监,是没打算带话本子的,但这本熬夜看完的实在意难平,一口气堵在胸口,想好好跟云廷说道说道,这才带了过来。 云廷随手翻了翻,送到景年手上的话本子,他确实都大致看过,不过是检查有没有掺杂不该有的东西,跟陆景堂一个心态。 这本他记得挺“干净”的……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云廷没看出问题。 景年差点儿撑着床坐起来,将话本子翻到最后,拍着大结局那章,气乎乎地质问云廷:“你也觉得这个结局很好,王生两个都喜欢,两个都娶了是对的?” 云廷听出不妙,也觉得这话不对,立刻否认:“我没觉得,两个都喜欢是假的,真心怎可分割。” 景年顿觉找到了知音,他来的路上跟松烟讨论,松烟竟然觉得这个结局很好! “我熬了小半夜,气得差点儿睡不着。”景年郁闷道。 云廷也不觉得他幼稚,安慰道:“怪我,下次给你寻更好看的话本子。” 说完微微皱眉:“话本子可以白日看,不要熬夜,伤眼伤神。” 景年小声:“我就是想看一会儿,然后不知不觉就看了好久……” 云廷从不责备他,温和道:“我守着你,看你入睡。” 景年莫名耳热,绞着云廷衣袖:“那我也不能一直靠着你对吧。” 云廷:“不对。” 景年:“啊?什么不对?” 云廷反握住他的手,嗓音平静,充满笃定:“可以一直靠着我。” 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景年眼神游移,试探着问出自己担心地事:“这也说不定,若是你……你有了别的友人,说不定会更喜欢别的朋友,哪还顾得让我倚靠。” “不会。” 云廷毫不犹豫道:“只有你,不会有其他人。” 他想要的,从来只有景年一个人。 “我也不是不要你交其他朋友。” 景年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有多灿烂,他忍着心里满胀的快乐,矜持道:“我也不是很在意这个,就是咱们是先认识的,感情深一些,要比其他人特殊一点儿,对不对?” 云廷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再没有比景年对他而言更特殊的存在了。 景年高兴得差点儿笑出声,果然,阿廷觉得他是他最重要的朋友! 他身体还没好,头还晕着,昨晚也没睡好,跟云廷说了一会儿话就犯起困来。 但是精神上又很兴奋,拉着云廷絮絮叨叨,强撑着不愿意睡。 云廷见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手掌轻轻覆在他眼部,温声道:“睡一会儿,药好了我叫你。” “不想喝药……” 景年咕哝了一句,闭着眼睛。 温热的掌心温度比他的脸要高,他不太适应地眨了眨眼,浓长的睫毛扫过云廷掌心,痒意从掌心蔓延至心口。 他下意识收回手,想挠一下手掌,祛除那股痒意。 手收到一半,被横空拦截,被景年伸手抓住,手指纠缠,压在了他怀里。 “借我用一会儿。” 景年依旧闭着眼,看不到就能脸皮厚一点儿。 “旁边的书你可以随便看。” 这般困着云廷,好像怪不人道的,但景年就像刚得到了惦念许久的宝物的小娃儿一样,恨不得睡觉的时候能把宝物抱在怀里睡,但云廷显然不是很适合让他抱着睡,所以景年置换了一下,选择牵一下手,这能让他睡得更踏实更安稳。 云廷自然不会不答应,他僵坐在那里,连姿势都没敢换,一直到景年呼吸变得平稳悠长,才轻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坐姿。 他就守在景年床边,没有去动景年的那些书,一眼不错地看着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书有什么好看的?平日可难有这样的机会,可以毫无顾忌地看他想看的人。 很多时候,他都会不自觉地被景年吸引注意力,长久的,专注地看着他。 然而景年清醒的时候,如果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太长时间门,就会被感知到。 景年会扭头冲他笑,叫他“阿廷”,问他有什么事。 云廷往往随口编一个问题或者起一个话头,就能糊弄过去,但是接下来却不能继续盯着景年看。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就是喜欢景年在他目之所及的地方,就是喜欢那个人填充在他的视线里,只要景年在他身旁,他空洞洞的胸口,就会被慢慢填满。 好像他历经了千难万险,才寻到他,所以贪恋到一眼都舍不得错过。 “五郎……”云廷突然轻轻喊了一声。 景年睡意沉沉,没有被叫醒。 云廷又喊了一声:“年哥儿?” 景年还是双眼紧闭,呼吸都没有乱一分。 云廷像一尊雕像,又恢复了沉静。 过了一会儿,“雕像”缓缓动了,他俯下身,握着景年的手,在他葱白泛粉的指尖,落下一个轻不可察的吻。 第397章 景年这次中暑生病,来的快去的也快,安安稳稳睡了一觉,起来捏着鼻子喝了一碗苦药,身子立刻舒服多了。 第二天就生龙活虎的要去上课,怎么都不肯再躺着。 云廷劝没劝住,见他状态确实还行,就没硬拦着,跟景年一起去堂里读书。 景年是大好了,反而是云廷,先是出京办事,惦记着景年想早些回来,紧赶慢赶的,一回来就听说景年病了,又不眠不休地守着他。 晚上景年睡着了,云廷记着陆景堂的话,担心他晚上烧起来,夜里起了好几回,到景年床边上,摸一摸额头,不烫才回去休息。 要不是景年坚持不答应,他能在他床边再守一夜。 到了白天,云廷虽然没有哈欠连天,但眼底的青黑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景年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又很心疼,中午压着云廷不许他去取餐。 “我去我去,你不让我去,那就去会馔堂。”景年拽着云廷不许他走。 这大太阳的,谁都不想让对方顶着烈日去取餐。 景年想让云廷回号舍歇着,吃完午食,还能消停的睡两刻钟,好歹缓一缓劲儿。 云廷一想到他昨天被热晕过去,更不答应让景年去。 两人互相拉扯一番,看不下去的卫绍武说:“得,我去,我去行了吧!” 他本来还在家养伤,景年是伤好了在家多赖了几天,他是被兄长打了一顿伤上加伤才刚刚养好。 成国公世子可没陆景堂那么好说话,卫绍武伤刚好,就被兄长给撵了回来,不许他在家继续躺着。 景年一听,毫不犹豫占这个便宜,拱手就谢:“多谢二哥,二哥仗义,那我和阿廷就先回号舍了。” 卫绍武对着面前讨喜的笑脸,好气又好笑,知道心疼云廷,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心疼你卫二哥呢? “滚滚,我这是知恩图报,谢你让我在堂里用上冰盆子。” 景年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中暑,国子监终于改革了,给各个学堂添了冰盆,免得再有学子热晕过去。 原本景年不愿意回家,硬要留在国子监很积极地回去上课,就是想把这件事的影响缩小到最小,没想到这冰盆一派下去,整个国子监都晓得,他,陆景年,被热晕了。 今日他来上课,遇上不认识的监生,还会冲他拱手,谢他“晕得好”。 景年:“……” 景年一点儿都不想要这个谢! 他和云廷回了号舍,洗把脸,说了会儿话,卫绍武便拎着两个食盒进来了。 将景年家里那个食盒放下,卫绍武笑嘻嘻地说:“怎么样,要不要跟我拼个桌?” 他朝着景年挤眉弄眼,露出怀里一个瓷瓶:“瞧瞧,二哥这里可有好东西。” 景年倏地瞪圆眼睛:“你偷偷藏酒!” “小点儿声!”卫绍武吓得连忙往门外看,他伤刚刚养好,可不想再去挨一顿。 景年收了声,小声问:“你怎么带进来的?” “这你就别管了,就问一句,喝不喝?”卫绍武说。 景年有心想让云廷吃过饭睡一会儿,若是留下卫绍武拼桌喝酒,中午这点儿时间就混过去了,午休是别想了。 于是他毫不犹豫拒绝了:“不喝,你自个儿喝吧。” 说着去跟云廷开食盒摆菜。 卫绍武不甘心地凑过去:“我这可是好酒,上好的梨花白,你不喝亏大了。” 景年不在意道:“哦,那你替我多喝两口。” 他对酒没什么偏爱,若要喝,甜口的果酒能多喝几口。 好酒的裴止笑话他,说他不是喜欢喝酒,给他一杯果子汁他也能喝得开开心心,纯小孩儿口味。 卫绍武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越是不顺着他,他越是要跟你对着来。 景年这里碰了壁,他又去问云廷:“云世子,喝不喝酒?干吃菜有什么意思,喝两口小酒,这才叫美。” 也就是跟景年一起,和云廷打交道多了,否则换云廷刚来的时候,他哪敢问这些,早跑得远远的了。 云廷和景年已经将他们的午餐摆好了,各盛了碗饭在书案后坐下。 听见卫绍武的话,云廷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淡然道:“我听年哥儿的。” 卫绍武:“……?” 不是,这么弱气的话,您是怎么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景年哈哈大笑,得意的眉飞色舞:“卫二哥,别白费力气了,阿廷跟我才是一伙的。” 卫绍武气笑了:“得,算我多事。” 他这一瓶梨花白放出去,不晓得多少人自掏腰包要跟他一起拼桌吃饭,搁这俩人这,他好声好气反还不领情。 “行吧,你们吃,我走了。”卫绍武揣着那瓶酒,拎着食盒走了。 景年给云廷夹了一筷子菜,笑嘻嘻道:“卫二哥也真是不怕打,要是被逮住了,可就惨了。” 云廷应了一声,景年又问:“阿廷,你喜欢喝酒吗?我家里还有几坛好酒,从我姐夫那拿的,原本……” 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让云廷察觉出点儿不一样来。 “原本怎么了?”云廷问。 “没什么。”景年笑了笑:“原本是姐夫拿给我宴客的。” 云廷微微挑眉:“没宴?” 景年鼓了鼓脸颊,有点儿小郁闷:“客人不见了……” 他后来还托兄长去找,找了挺久,都再没听说过余承平的消息,似乎这个人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云廷心头一跳,想到什么,状似不经意地问:“哦?那位客人叫什么?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 景年一无所知地吃着饭,一边吃一边跟云廷说:“是认识你之前见过一面的朋友,觉得很是面善可亲,原本约好一起去喝酒,我临时有事走了,忘了留地址,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云廷:“……” 面善可亲?这说的是余承平吗? 他以为景年已经忘了那个人,那张面具,现在处于半废弃状态,不敢拿出来用,又担心以后会用上不能彻底废弃,只能压箱底。 “算了不说了,以后若是能寻到他,我再带你见见。” 景年看着云廷的脸,忽然笑起来:“虽然阿廷生得比承平兄俊朗,可你们的眼睛,都是一样漂亮呢。” 他很早就有这种感觉了,其实余承平的脸实在平平无奇,反衬得那双眼睛分外出彩,景年记忆深刻。 跟云廷熟食后,他偶生这种想法,越想越觉得两人眼睛都很好看。 “欸,声音也有点儿像……”景年自言自语,说着笑起来,觉得很有意思。 云廷:“……” 他的心都提了起来,一时间不敢说话,就怕多说多错。 做面具的那个谁,不是跟他保证,除非面具掉下来,或是身形其他地方露出马脚,否则绝不会有人将面具跟他本人联系起来吗? 他也不想想,除了景年,谁会盯着他看,谁会对他熟悉到这种程度。 有那个胆子的没那个心,有那个心的没那个胆,景年大概是最熟悉云廷的人了。 以前还能戴一张面具糊弄过去,现在他要是再戴张面具,恐怕光凭身形,景年就能认出他来。 至于余承平,一面之缘而已,那会儿景年光注意他眼睛了,时间过去这么久,只记得他似乎挺高,其余步态身形,实在印象不深。 好在景年只是一时话赶话想到而已,跟云廷浅提了几句,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开始吐槽他看的那本话本子。 两人边吃边聊,吃得也还算快。 最后一碗甜品收尾,景年拦着不让云廷收拾桌子,催他去洗漱:“你快洗洗去睡会儿……” 云廷觉得自己不需要,这些年他几乎不愿意在锦乡侯府安稳待着,四处奔波,哪里都去过。 有一回跟船出海,遇上巨大的风浪,船翻了,他和两个手下抱着船板飘了好几日才到他们平日补给的小岛。 中间几乎没合眼,就怕眼睛一闭就不知道飘哪去了,或是沉进水里。 那不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他活的这近二十年,遇到的凶险可太多了,多到云廷已经习以为常。 他只是不甘心,不愿意认命。 这次回京之前,还睡过几个小时,昨晚也睡了,只是起了几回夜而已,他一点儿都不觉得有什么。 但景年心疼。 云廷触及景年心疼的眼神,像被烫到一般,第一回 不敢与他对视,迅速撇开头。 景年收拾好了碗筷,全装进食盒里,去净了手,见云廷坐在床边发呆,走过去坐他床边,笑吟吟道:“快睡吧,昨夜你守着我,现在我守着你,你放心睡,我看着漏刻,绝不会让咱们迟到的。” 越说越来劲,平日都是云廷守着他,他生病、受伤,都是云廷照顾他,这是第一回 他守着云廷。 景年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推着云廷躺下去,还去摸了把扇子,似模似样地给云廷打扇扇风。 丝丝凉风拂面而过,刮得云廷心头火热,他素来警醒,景年温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烫得他浑身发燥,如何也睡不安稳。 这怎么睡得着…… 云廷僵硬地躺在床铺上,他知道自己的情况,不管是因为近旁有人,还是因为那人是景年,两者相加,他这一觉是睡不下去的。 但景年一片好心,他不忍他担忧,便闭着眼睛装睡。 他装睡的技能可比景年强多了,表情平静呼吸平稳,景年一点儿没察觉,打扇的动作都小了许多,生怕吵到云廷睡觉。 云廷身上发热,心头发甜,一想到景年守在他身旁,心里便软成一片。 原本只是想装一装哄哄景年,没想到不知不觉,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第398章 中暑事件过后,景年虽然小小丢了个脸,但因着替同窗监生们谋了福利,在监里反而有了点儿奇怪的好人缘。 连带着,日日与他同进同出的云廷,似乎也没那么让人畏惧了。 本来嘛,虽然听了一些传言,但云廷在国子监两个多月,除了帮景年打架那一回,没跟任何人动过手起过冲突,连句坏话都没说过谁的。 就是性子冷一些而已,这世上有人天生热情有人天生冷情,凭什么去要求一团火安静,要求一块冰能温暖其他人呢? 有些人主动去和景年、云廷交往,云廷那头虽然碰了壁,景年却又结识了几个还不错的同窗友人。 虽不如与云廷关系密切,也不似跟卫绍武一般打闹无碍,但多少有了别的朋友。 景年一直记着他“占据阿廷最重要朋友地位”的计划,每当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就对云廷加倍的好,生怕他因为自己有了新朋友就觉得他变心了,从而改变心意。 而且没了讨人厌的施长文,景年在国子监的日子越发好过。 倒不是说剩下的监生都是好相与的,而是没谁再敢觉得景年好欺负了。 之前施长文动不动阴阳怪气他,景年都忍下来了,旁人还觉得他好欺负,哪晓得他不爆发便罢,惹急了,宁愿拼着受罚挨板子也要出一口气。 不说施长文被敲掉的牙齿,想想他被景年揍成猪头的脸。 噫,兔子急了还咬人,景年就是只钢牙小白兔。 景年不是爱惹事的性子,旁人不招惹他,他也不会随便欺负人。 他心中自有一股侠义,碰见家境清寒,病体支离的学子,会私下掏出银钱,请可靠嘴严的学正、教授转交。 寒门学子跟他借书,只要是真心想读书,且爱惜书本的,他都愿意借。 他学业优秀,虽然年纪小,但回回月考旬考,皆名列前茅。 不骄不躁,也骄不起来,有那么个兄长,学得再好似乎都理所当然,也亏得景年心大想得开,换成陆景贤那样的性格,恐怕早就因妒生恨了。 也不像一些勋贵子弟一样狗脾气,说翻脸就翻脸。 恰恰相反,他很开得起玩笑,人也仗义,又不是无脑凑热闹。 寒门学子服他,勋贵子弟们也爱找他玩儿,时不时找他出谋划策。 景年偶尔跟他们凑个热闹,大部分时候又觉得他们过于喧嚣,还是喜欢拉着云廷,或共读或同游,总有说不尽的趣味。 甚至还偷偷喝过一回酒,景年从家里偷偷夹带来的,不是不能休沐的时候约上云廷共饮,怎么说呢,安分久了,就是想干点儿坏事儿。 或许是因为偷喝的酒太香太醉人,又或者是因为景年酒量实在太差,不过三两杯酒下肚,他便颊飞艳色,两眼迷离,扒拉着云廷,一遍一遍念叨,说他才是云廷最要好的朋友,不可以对别人比对他更好。 酒气熏蒸,蒸得云廷都要醉了。 他抱着喝醉的景年,一遍一遍承诺,绝不会有人比他更重要,景年说几遍,他就应几遍。 怀里是醉酒撒娇的心上人,云廷烧得心头火热,有心想做些什么,但见景年实在醉得彻底,又不忍心冒犯,苦熬一宿,守着喝醉了的景年,也不知道是在折磨谁。 国子监像一个围墙,虽然困住了一些人,但也保护了一些不愿意被卷进漩涡里的人。 景年对政治不是很敏感,但也渐渐察觉到,国子监里的那些隐动。 有人拉帮结派,有人离间挑拨,但有众位师长压着,这些只能算小动静。 如果说国子监的那些动静,只能算微波轻荡,朝中已称得上风云骤起。 景年从兄长、姐夫、云廷,甚至是卫绍武口中,都提前听到了许许多多的消息,有些消息很快会散播出来,有的会隐下许多关键,有的放出来的只是一道假象。 大皇子遭斥,二皇子五皇子起了冲突,三皇子意外受伤,四皇子因一件小事遭圣上斥骂,闭门不出。 七皇子落水,六皇子立刻跟着生了病,被他生母圈在宫里养病。 去岁宠冠一时的罗婕妤突然得了失心疯,听说是因为谋害皇子,七皇子落水与她脱不开关系。 于是被夺去位份,打入冷宫,八皇子也抱给了别的宫妃抚养。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事最不可能是罗婕妤所为,她的儿子是皇上最小的孩子,如今尚在襁褓之中,能不能养大还是两说,现在就急着除掉其他皇子为八皇子开路,未免太过可笑。 然而事实如何,知道的人闭口不言,不知道的人同样不敢多说。 每一件事都搅动着许多人不得安宁,这些变动的背后,似乎都意味着,要变天了。 但这只是一个开端。 …… 五年后,陆家。 琉璃院里,水榭亭中,二人对坐。 一炉火,一壶茶,几盘果子,倒称得上悠闲适意。 耳旁笑声阵阵,院里的秋千上,锦衣郎君将秋千高高荡起,又打了几个花式,惊得小丫鬟们心惊肉跳,又不敢吵着他,担心他摔下来。 一旁的几个小娃娃一点儿不害怕,反而高兴得很,又跳又叫,尖叫声快把房子给掀翻了。 裴止给自己添了点儿茶水,摇头笑道:“年哥儿是真讨孩子喜欢,上回我和阿萍闲聊,说以后要给喜娘挑个好郎君,不巧让喜娘听见了,你猜她怎么说?” 陆景堂不答反笑:“你也是闲的,喜娘才多大,就开始想这个。” 裴止说:“我这叫未雨绸缪,你没养过女儿,你懂什么?不早早替我家喜娘打算,日后何处去寻尊她护她,又和她处得来的郎君?” 陆景堂垂眸喝茶,他是没女儿,但他阿姐阿妹,都是他一手操持的婚事,也是操了许多心的,能理解一些裴止的心。 裴止还没忘记刚才那个问题,又问了一遍:“你猜喜娘怎么说?” 陆景堂瞥了院子里跟外甥外甥女玩成一团的幼弟,摇头笑道:“是不是说要嫁给年哥儿?” “你怎晓得?”裴止惊讶道:“她也跟你说过?” “那倒不是。” 陆景堂放下茶杯,淡然道:“如意也这么说。” 陈如意是陈朔和陆蓉的长女,今年五岁,陈朔这些年一直外任,原本三年前要调回来的,后来又没成。 他是家中唯一嫡子,他在外当官,陆蓉应该留在家中替他侍奉公婆,只是他阿娘去世的早,景年又是陈绍老丈人的关门小弟子,便干脆让陈朔带着陆蓉一起去赴任。 他是不想儿子,却挂念未见面的孙子孙女,几个月前,陆蓉带着一双儿女回京,长女陈如意五岁,幼子陈斐才两岁。 原本三年前就要回来的,临出发前,陆蓉才发现又有了身孕,陈朔在当地驻军任职,不能随意离开,夫妻两个也不敢让女儿一个人上路,只能作罢。 裴止看看院子里,一窝蜂挤在景年腿边的小娃娃,忍不住打趣:“年哥儿这般讨小女娘欢心,怎地还没讨个喜欢的回家?别是跟你这个兄长学的,我听说……” “慎言!” 陆景堂收了笑脸,似乎不太愿意提这个话题。 裴止声音压低两分:“难不成是真的?皇上也真够喜欢你们兄弟两个,之前想将七公主许给年哥儿,现在又……” 陆景堂眉头紧锁,这些年他靠着那场梦,避开了许多麻烦,却也遭遇了许多梦里没有的麻烦。 譬如梦里,七公主下嫁给了陆景贤。 但现实中,此世的陆景贤是无论如何也配不上七公主了,可陆景堂没想到,七公主竟然会因为他家年哥儿生得俊,就看上景年。 之前陆景堂完全没往这方面想,在他心里,他家幼弟还是个满身孩子气的小郎君,他将七公主和陆景贤放在了一齐,压根没想到会有这一茬。 其实仔细想想,两人也不过差了两三岁,七公主受宠,陛下多留她几年,刚好出嫁。 这种消息当然不会明着传,陆景堂听到暗示的时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要不是有……有人帮忙,等到皇上真下了旨,再想挽回就难了。 裴止觑着他脸色,小心道:“年哥儿跟七公主,实在不合适,但这位可是中宫……倒也不碍你的立场,你若是有意,何不……” 七公主是五皇子胞妹,他这大舅子,不跟任何皇子沾边,岂会让唯一的幼弟去娶七公主。 陆景堂冷着脸:“你最近是太闲了,干起拉媒保纤的活来了。” “你以为我愿意啊!” 裴止连声叫苦:“年哥儿都加冠了,连个相好的小女娘都没有,她不好催你,就逮着我催,我到何处去给她寻个好弟媳,年哥儿都不听我的。” 所以他才想着迂回一下,两个妻弟,好歹解决一个。 陆景堂朝院中点了点:“你瞧瞧,这是能娶妻的样子吗?” 裴止扭头看了一眼,几个小娃儿争着抢着往他身上爬,景年一只胳膊上吊着一个小外甥女,带着她们荡悠这玩儿呢。 裴止忍俊不禁:“可不是,年哥儿自己还像个小孩儿,娶了妻,不知道是他照顾妻子,还是带着妻子整日游玩。” 他这么说,陆景堂又不是很乐意了,替幼弟说了几句:“差事办得还是很利索。” 三年前的那场会试,景年下场参考,会试第一,殿试第一,为新科状元郎。 试卷揭名后,昭明帝数次惋惜,说可惜景年乡试未能取中头名,否则又一个三元及第。 点出两个三元及第,还是同胞兄弟,史书上都没记载过这样的奇事。 不过一门双状元,也够荣耀了。 之后景年入翰林院,领翰林院修撰,倒是走了他兄长的老路。 第399章 其实陆景堂曾经犹豫过,要不要让景年缓几年再去考科举,这几年朝中暗涌丛生,风波不断,实在不是入朝的好时候。 然而转念一想,朝堂上又何时太平过,若是心有所忌,一开始就不必踏入这个漩涡,如林鸿方一般,当一个醉心学问的学者即可。 但景年多少还是有点儿想法,也是,打马游街,春风得意,哪个读书人没做过这样的美梦。 陆景堂中状元那年,景年还在老家,没能亲眼看见,遗憾了许久。 但他却是亲眼目睹过他姐夫裴止游街,裴止虽然只是探花,但他生得俊,他那一届的状元榜眼,皆不如他,风光无限。 于是景年觉得差不多了,就下场了。 有一个太优秀的兄长,对景年而言,也是很大的压力。 好在他争气,点了状元。 入翰林院之后,里头的许多人,跟他姐夫、甚至兄长都当过同僚。 如今陆景堂升吏部左侍郎,再往上走个一两步,只能入阁了。 可他如今什么年岁?还不满三十! 任谁晓得,不得夸一句天纵英才。 裴止也不差,如今在大理寺任职。 所以景年入翰林院之后,日子过得还算轻松,最起码没人敢刁难他。 每日修修书,没书修就看书,翰林院多的是书给他看。 以前陆景堂在翰林院的时候,时不时的还会被皇上召进宫给皇子们讲学,如今皇子年纪都大了,底下的小皇子又太小。 而且几个皇子斗得头破血流,这几年六皇子七皇子陆续成年,也有意无意的掺和进去,今天这个被弹劾,明天那个闹出了事,不是这个伤了,就是那个病了。 皇子之间势同水火,昭明帝年纪大了,他虽然偏心五皇子,但并不是说完全不在乎其他几个儿子了。 如今看他们斗得你死我活,心中难免难过,既要管理国事,还得操心儿子,哪有心思召什么翰林讲书。 景年乐得轻松,每天干完活早早下班,约上三五好友,喝喝小酒,尝一尝各家酒楼的美食。 他现在酒量比以前好多了,最起码不是两杯倒,怎么也得三四五杯才会有醉意。 他这小日子过得,可惬意了,裴止瞧见就要酸两句,他在翰林院的时候,都没景年过得这么舒服自在。 景年笑嘻嘻回:“因为我无所求啊!” 升不升官无所谓,要是当不了官了,就回家吃他兄长的。 兄长给他置办了产业,铺子良田都有,景年什么都不干也不会没饭吃,只要他不败家。 裴止没话说了,他多少还是有点儿想法和追求的,否则现在也进不了大理寺。 景年过得好,大家都替他开心,唯有一个,他的婚事。 爹娘不在身边,陆景堂和陆萍,一个长兄一个长姐,跟爹娘也差不多了。 陆景堂忙,而且他觉得幼弟年岁还不算太大,不用太心急。 陆萍就太着急了,大弟不成婚,她管不了,可景年不能学他兄长啊! 她倒不是催着景年现在就娶妻结婚,只是担心他和陆景堂一样,一拖拖到而立之年。 最让她忧心的是,别家年轻郎君,到了这个年轻,多少有点儿思慕艾,她家幼弟,跟还没开窍一样,见着漂亮的小女娘,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一天天的乐呵呵的,跟人约着出去玩儿,还能激动得半夜睡不着。 愁死了,愁得她天天催裴止,让裴止好好跟景年讲讲。 裴止笑道:“年哥儿有亲兄长,陆子清不管,你让我这个姐夫管?” 陆萍瞥他一眼:“二郎未娶妻,洁身自好,不像你,听说你以前风流得很?” 刚嫁过来的时候,跟裴止说话都不敢大小声,现在好了,一张嘴就拿住了裴止心虚的点。 裴止也拿妻子没办法,生怕妻子继续跟他翻旧账,灰溜溜地跑来找景年。 两个孩子一听说要到舅舅家去,追在他身后,喜娘拽着阿爹胳膊不放,欢哥儿还拿着本书,装模作样地说有疑问要去向舅舅请教。 给裴止气笑了:“你爹我是探花,你有什么问题不能问我?” 喜娘超大声:“我舅舅是状元!第一名!” 裴止:“……” 得,自取其辱。 景年今日休沐,在家带小外甥和外甥女耍,裴止带来的两个小娃儿一见着景年,立刻奔了过去,一大四小玩成一团,欢哥儿的书早就不知道丢哪去了。 裴止看着身上挂了四个崽的景年,摇了摇头,转头去找陆景堂,两人烹一壶茶,倒还挺有话聊。 景年的婚事是一方面,两人聊了几句,都觉得现在替景年张罗婚事,实属想不开。 另一方面,裴止听到一个传言,来向陆景堂求证。 虽然陆景堂态度冷淡不愿多谈,但他这番反应,反而验证了那个传言。 裴止看着院中笑闹的小舅子和几个孩子,似在自言自语:“我知道你想置身事外,可身在其中,如何片叶不沾?那位……心性刻薄,当年那事,折了他面子,定然记恨上了五郎,若是他……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陆景堂放下茶杯,瓷器在桌面上扣出一声轻响。 “此事怨我。”陆景堂淡声道。 当年景年入宫,陆景堂生怕皇上瞧上景年,送到皇子身边给他心爱的儿子铺路,特意让景年扮得像个富贵如意的公子。 他的目的确实达成了,可没想到,七公主是个看脸的,在太后宫中,一眼瞧见了景年。 其实这不是他们初次见面,但第一回 见面的时候,景年还是个小娃儿,一团孩气,七公主年纪也不大。 如今他们都长大了,曾经精致漂亮的小娃儿,长成了芝兰玉树,皎皎如月的翩翩郎君。 一眼惊艳,七公主上了心,偷偷跟云贵妃暗示了心意。 云贵妃一听说是陆景年,立刻想到了他身后的陆景堂、林鸿方,以及裴止、陈朔等人。 这些人和势力,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是皇党,都很值得拉拢。 五皇子费了不知道多少力气,也没能跟他们搭上,有一个景年,反而将这些人都联系了起来。 况且景年本身也很优秀,外貌自不必说,才华是昭明帝都夸了的,况且他们也不在乎这个。 家世虽说弱了些,但有陆景堂,眼瞅着他们这一脉要起来了。 再说,他们可是皇族,还有哪个家世比他们更强的。 云贵妃怎么想怎么觉得合适,五皇子也喜不自胜,他虽然讨厌陆景年,但要是陆景年成了他妹夫,陆景堂还能不帮他?林鸿方那些弟子,弟子的弟子,还能不帮景年这个小师弟、小师叔? 还有宣威侯府,那可是掌着兵的! 想到景年身上代表着的那些势力,五皇子对景年的恶感几乎消失殆尽。 当然,前提是景年成为他妹夫,为他所用。 赐婚这种事,自然是要去找皇上,云贵妃是宠妃,从来不愁如何向皇上提要求。 昭明帝听说七公主瞧上了景年,细一斟酌,也觉得十分般配。 是啊,景年这性子,不适合辅佐皇子,当个驸马倒是正合适。 这些宫里的消息都传得隐晦,陆景堂被梦中的记忆误导,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 昭明帝已经写好了圣职,只是还没下印,五皇子甚至找到了景年面前,以兄长的身份,连敲带打,让以后要对七公主好,又许诺说以后会给他好处。 然后他就被打了一顿。 当然不是景年动的手,他甚至没能反应过来,云廷已经一脚把五皇子踹飞了。 陆景堂此时也察觉不妙,紧急开始补救,但已经有些晚了,宫里的秘密,很多时候都不是秘密,许多消息灵通的人都听到了风声,甚至有不怀好意的来给他道喜。 好在他不是孤军奋战,云廷比他能用的手段多多了,他只能从昭明帝这边想办法,云廷直接折腾得七公主和云贵妃打消了念头。 几个皇子互相攻讦陷害的证据被翻了出来,昭明帝焦头烂额,差点儿气晕过去,一时间也顾不上七公主的婚事。 后来这件事就作罢了。 当然,这事也不是没代价的。 他们和五皇子一脉彻底交恶,云廷遭了重罚,受五十廷杖,闭门思过半年。 之后陆景堂再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阻止景年跟云廷交往,在外人看来,云廷的行为纯属吃力不讨好。 他若是和景年交好,何必破坏他的婚事?七公主是美人,性子也不差,虽略有骄纵,可天之骄子,陛下的掌上明珠,骄纵一些不是理所应当? 况且,景年是他好友,七公主是他表妹,好友娶了他妹妹,岂不是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的。 就算景年不愿意,也不关他的事,何必闹成这样。 反正没人信他是为了景年,都觉得锦乡侯世子,果然是个疯子,脑子不正常,不能以常理揣度。 但陆景堂知道,以云廷的骄傲,不屑于为了自己的路故意破坏七公主的婚事。 虽然是七公主占据了他的身份,但他恨的从来都不是七公主,而是罪魁祸首云贵妃,以及后来多次招惹他,让他厌到极致的五皇子。 总之,事到如今,再想这些也晚了。 明眼人都知道,他们和五皇子一脉水火不容。 正如裴止担心的那般,最后上位的,不是五皇子还罢,若是,陆家兄弟,绝落不到好下场。 偏偏昭明帝近几年身子不如以往,却越发偏宠五皇子,如今五皇子势大,压得其他几个兄弟出不了头,不是太子,胜似太子。 裴止又叹了口气:“要不你们……” 话未说完,管家疾步走来,面色凝重,裴止适时闭嘴。 第400章 裴止回到家,陆萍立刻迎上来,给他解了衣裳,换上家常袍服,这才殷殷问道:“怎么样?” 裴止神色凝重:“这事暂时不要提了。” 陆萍面露急色,追问道:“怎么了?年哥儿又说什么了?是不是又说什么歪理?我说不过他,你可别让他绕过去了。” “不是。” 裴止握住妻子的手,紧盯着她:“你先别急,听我说,你老家来了信,说……” 老家? 陆萍愣了一下,:“是阿爹阿娘出什么事了吗?” 她说着就慌了起来,起身无措道:“到底是什么事?我们、我是不是现在要回去,二郎他、他如何说?” “不是阿爹阿娘,你先别急。” 裴止拉着妻子坐下,“是你阿爷。” “阿爷?” 陆萍恍惚了一瞬,如果不是裴止提起,她几乎忘记老家还有阿爷阿奶。 她方才甚至想过是不是二叔二婶出什么事了,就是没想过阿爷阿奶。 说她不孝也好,但陆萍实在对阿爷阿奶,尤其是阿爷缺乏记忆。 她是家中第三代第一个出生的孩子,但因她阿娘不讨爷奶喜欢,连带着也不喜欢她。 尤其是她还是个女孩儿,阿爷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阿奶嘴里都是嫌弃的话,也不愿意照顾她,陆萍会走路之前,都是阿娘就将她捆在背上,背着她下地干活。 陆萍两岁的时候,三房生了陆景贤和陆芷这对龙凤胎,一下子就成了陆满仓和陆刘氏的心尖肉。 吃的不好,陆萍三岁了,话还说不利索,搓陆景贤和陆芷的尿布都搓熟练了。 后来陆景堂出生,陆萍开始带弟弟,干家里的活儿,陆蓉出生,又背着妹妹干活。 她是整个陆家,最沉默最不引人注意的孩子。 陆刘氏嫌她是个女娘,整日骂骂咧咧让她干活,陆满仓不管教孙女,连个眼神都不给,陆萍记忆中,跟阿爷唯一的交流,就是她十四岁的时候,三叔要将她许给韩家,阿爷说让她老实听话,嫁过去了要伺候好韩家的郎君,莫给三叔招祸,莫给家里丢人。 陆萍呆坐在回椅子上,眼神茫然:“阿爷……他怎么了?” 其实心里已经有所感,若只是伤了病了,恐怕裴止不会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裴止轻声道:“老爷子摔了一跤,于数日前过世了。” 他见妻子默然不语,面有哀色,握住她的手,安慰道:“祖父耄耋之年去世,算得上喜丧,家中还有欢哥儿喜娘需夫人照看,切莫哀毁过度。” 陆萍用手帕擦了擦脸,说实话,她心里的茫然,远大于伤痛。 她也是嫁给裴止之后,才知道原来那场婚姻有多可笑。 新婚之夜,裴止奇怪,她明明成过一次亲,为何还是……原来她所谓的前夫,根本不能人道。 嫁了这样一个郎君,婆婆却逼她生孩子,她生不下来,就受着蹉磨,若是真生了,恐怕连命都要没了。 这样的好姻缘,是她亲三叔给她选的,是她阿爷阿奶压着她爹娘同意的。 陆萍性子软,但不代表她傻,若不是阿弟有出息,她一辈子都毁了。 况且,阿爷阿奶不光毁了她,还想毁她的弟弟妹妹。 陆萍知道,这些年陆家二老老老实实待在老家,并不是他们不想来京,而是二郎施了手段,压得他们不敢动弹。 否则,以那二老的偏心和刻薄,他们一房岂能有安生日子过。 就算在老家,他们还想磋磨阿娘,没少去她阿爹阿娘家中找事。 陆萍对祖父母实在没什么感情,每年送一份年节礼,就算全了礼数了。 现在听说祖父去世,要说多伤心,只能骗一骗外人了。 裴止又揽着妻子肩膀,细细安慰几句,陆萍整理好心情,渐渐恢复平静。 她是外嫁女,本朝律法并不强求她这种情况回家乡为祖父奔丧,在家守孝一年,平日吃用、穿着注意一些即可。 当然,若是两个弟弟回家乡,陆萍也很愿意跟他们一起回去一趟,见见阿娘,叔叔婶婶。 等等…… 陆萍倏地抬头:“二郎和年哥儿,是不是要丁忧?” 裴止点头:“是,还有陆景贤,他是长孙,定是要回去的。” 陆萍皱眉:“别提他。” 陆景贤是众所周知的五皇子党,陆景堂为了拨清关联,也因为确实跟三房关系不好,数次明着落陆景贤面子,平时办事也毫不留情,堂兄弟是出了名的水火不容。 陆萍自然是站在她阿弟这一边,又因为之前一些事,对堂弟们恶感丛生。 “好,不提。” 裴止好脾气道:“你也别担心,二郎最受陛下爱重,定会夺情。” 陆萍想想,这些事她操心也没用,夫郎和阿弟都比她懂得多,她听他们的就好。 “我先去收拾一下。” 陆萍起身说:“要给欢哥儿和喜娘,制几件素淡点儿的衣裳。” …… 陆府。 景年和陆景堂,也在讨论这件事。 景年撑着脸叹气:“阿爹肯定很伤心。” 他爹是个有点儿糊涂的大孝子,哪怕二老偏心,依旧心里记挂着父母。 从老家寄回来的信里,景年知道他爷奶没少去他家里找事,要这要那更是常态。 他家现在也不缺这点儿银钱,更没有少给二老孝敬,但他们就是能干出“从大房抠东西拿回家压箱底压到烂”这种事。 陆杨氏现在已经想开了,她儿子出息,女儿嫁得好,丈夫糊涂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把年纪了,计较那些做什么。 景年和陆景堂也是一样的想法,爹娘开心就好,如果给祖父母一些东西能让阿爹开心,那就给吧。 不过要让他们,尤其是景年,对祖父产生什么感情,那就有点儿难了。 陆景堂是大房长子,好歹还感受过一点儿来自祖父的关爱,虽然那点儿关爱少得可怜,跟陆景贤完全没法比,也在陆满仓的偏心中日渐消磨。 景年三岁家里就分了家,幼年记忆就是阿爷阿奶蝗虫一般来他家里要东西,跟陆萍对祖父母的感情差不多,约等于没感情。 所以听说祖父过世,他只是稍微难过了一下,便开始理性思考。 “阿兄,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乡?我是不是要上丁忧折子?”景年问道,他们肯定是要回老家奔丧的。 “上吧。” 陆景堂面色淡然,“明日我们一同上。” “不知道陆景贤是不是也是明日上折。” 景年皱着眉,一脸嫌弃:“真不想和他们两个碰面。” “见不了几面。” 陆景堂说:“回乡多带几个人手,别跟陆景承独处。” 陆景贤这一世并没有如陆景堂“梦里”一般,得七公主垂青,成为驸马。 他确实跟七公主有过交集,相貌出众才华也不错的陆景贤,也给七公主留下了一定的印象。 但前一世他还是个探花郎,好歹也算风光过,这一世发展比前一世拉垮多了。 跟景年更是没法比,从相貌到才华,被碾压得提都提不起来。 七公主跟景年是没成,但她还是那个天之骄女,就算退而求其次,陆景贤也称不上那个“次”。 陆景贤几年前娶了诚意伯的嫡女,这位伯府小姐,年过二十依旧待字闺中,一是因为相貌不佳,据说极肖其父。 诚意伯陆景堂见过,肤色黎黑,满面虬须,膀大腰圆,有点儿像老家镇上的杀猪匠。 二是因为诚意伯嫡女,曾经定过两回亲。 第一回 是男方病死了,第二回是男方悔婚。 陆景堂知道点儿内幕,诚意伯小姐的第一个未婚夫,算是被她吓死的。 她当着那位胆子不太大的郎君的面,让下人勒死了他的外室,摔死了他的外室子。 那个郎君回去就生了病,一病不起,人没了。 陆景贤娶诚意伯嫡女,当然不是因为喜欢,甚至不是为了他自己。 陆景贤一直暗中跟陆景堂较着劲儿,陆景堂不成亲,陆景贤一心想娶个高门贵女,否则也不会拖到二十多岁身边无人。 诚意伯门第倒是挺高,但“贵女”实在不是他想的那样,陆景贤还有别的选择,不愿意这么委屈自己。 他娶诚意伯嫡女,是受了五皇子的暗示。 五皇子需拉拢诚意伯,急人所急,诚意伯唯一发愁的就是他嫡女也是独女的婚事,诚意伯小姐自己外貌不佳,对男方外貌要求不低,陆景贤恰恰合适,他们陆氏兄弟,出了名的外貌出众。 也可以说,陆景贤为了他效忠的“主子”,出卖了自己。 嗯,也算是忠心了。 景年一度怀疑,是不是因为他和兄长跟五皇子不和,陆景贤才一头扎进去,坚定地支持五皇子。 可是他记得,在他和五皇子正式交恶之前,陆景贤似乎就和五皇子有了交集。 这么说来,只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了。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如果五皇子上位,就算他不找他们麻烦,陆景贤也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景年不想多讨论陆景贤,细想片刻,说:“阿兄,我觉得陛下不会批你的折子,会夺情要你留下的。” 陆景堂默然良久,忽然问:“云世子何日归京?” “他说大约九……” 景年瞪圆了眼睛:“阿兄,你怎么知道阿廷要来京?” 如果说景年和五皇子是大家都知道他们有矛盾但彼此还要装作若无其事,见面甚至会寒暄两句给一个假笑,那云廷跟五皇子,就是将不和摆在了面上。 五皇子也挺能装一人,跟其他几个兄弟斗久了,知道隐藏小脾气,现在见着跟他斗得最狠的二皇子,还能客客气气喊一声“二哥”。 唯有云廷,他们两个见面如果不打起来,一定是因为昭明帝在,云贵妃都不管用。 第401章 景年在国子监待了两年,诚心堂一年,率性堂一年,原本率性堂的学期还未满,但他殿试已经点了状元,授职翰林院,自然不用继续留在国子监读书。 景年离开国子监后,云廷也从国子监退学,但他没有在京中长留。 一则跟五皇子关系实在太差,云贵妃和锦乡侯不敢继续留他在京,锦乡侯数次来信,催他回家。 二则云廷自己也有事,长期待在景年身边,沉溺于温柔乡,心气儿都快消磨没了。 那些怨愤,似乎已经无关紧要,若不是五皇子时不时的蹦哒挑起云廷的负面情绪,他大概会觉得,就这么安静的守在景年身边,已经很好了。 这三年来,景年在翰林院当差,云廷有时会来京,他甚至不进京城,他在京郊有别院,其中一个还是温泉别院,约着景年外出游玩,在别院住上几日,放松身心。 有时候云廷不在,景年心情不好,或是贪凉或是想泡温泉,也会自己打马过去。 那庄子上伺候的下人,都认得景年,对他比对云廷还熟悉。 不过每次来,待不了太久,时间最长的一回也不过月余。 景年请不了那么长时间的假,每日他去翰林院,傍晚云廷来接他,两人一起在京城寻摸那些好味的馆子,遇上好酒,当然也要尝一尝。 若是晚上太晚,偶尔会在云廷府上住下,第二天早上云廷叫他起床,再送他去翰林院。 如果不是云廷只送他到门口,景年几乎有一种回到国子监的感觉,两年同窗,两年同舍,朝夕相处,这份深情厚谊,是旁人再比不上的。 上回云廷来京,已是半年前,他每次来京时间并不固定,景年不知道兄长是如何知道的。 陆景堂没回答他的问题,眼睑微垂,面无表情。 景年不敢吱声,虽然陆景堂很善于隐藏情绪,但景年了解他的阿兄,此时是兄长正在思索问题,不能打扰的时候。 过了好一会儿,陆景堂才开口:“明日我和你一起上丁忧的折子,陛下不一定会同意,但你一定要坚持,我会想法子送你回去,记着,不管听到什么消息都别慌,没有收到我口信,不许回京。” 他这么说,景年反而一下子害怕起来:“阿兄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是不是有什么危险?” 听这话音,好似京中要发生什么变故似的。 “慌什么。” 陆景堂淡然道:“不过是离得远,消息不畅通,担心你听风就是雨,让人骗了。” 景年半信半疑:“我哪有那么好骗。” 陆景堂反问一句:“那你说,京中能出什么事?” 景年支支吾吾:“皇子夺嫡什么的,他们斗得那么凶……” 陆景堂垂眸道:“他们斗他们的,陛下安在,还能捉了我去不成。” “是、是哦……” 景年尴尬地笑了两声,也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陆景堂看着幼弟一无所知的笑脸,心下叹气。 是啊,所有人都觉得,哪怕几个皇子斗得再凶,只要陛下还在,就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可谁能想到,平日身子还算康健的昭明帝,一夕之间就瘫了。 口不能言,不良于行,储位之争瞬间白热化。 五皇子登太子位,奉旨监国,二皇子不服,暗中谋划逼宫。 行事之日,消息泄漏,五皇子提前埋伏了人手,将二皇子瓮中捉鳖。 正当五皇子得意之时,却发现他也不过是一只螳螂,还有黄雀,在后面等着他和二皇子拼得两败俱伤。 大皇子和三皇子以及六皇子不知何时联合起来,两人虐杀了七皇子,弄残了四皇子,八皇子恐惧之下,为了保命纳头臣服。 他们将五皇子和一众后妃,堵在了宫中,两方人马拼杀,血流成河。 五皇子的人马在之前二皇子的垂死挣扎中损失不小,最终还是“黄雀在后”的大皇子和三皇子以及六皇子占据了上风。 这两个一个虽是皇长子,却因生母卑微不受重视。 一个明明跟二皇子是同一个外家,就因为二皇子的母妃是嫡女,他的生母是庶出,不但没能得到徐国公府的支持,反而还要为二皇子这个兄长鞍前马后,替他铺路。 一个恨,一个怨,两人毫不留手,手段残忍血腥。 六皇子是整个宫里的小透明,他年岁和五皇子相近,跟他的跟班一般。 可他是皇子,哪有皇子这么窝囊的! 那一夜具体发生了什么,在场的人都不敢多提,但后宫多了几个疯妃,四皇子残废,自此一蹶不振,体弱多病的八皇子直接被吓病,没过多久就病逝了。 最受昭明帝和太后宠爱,自幼跋扈的五皇子自然也没落着好,他那样的刻薄性子,小心眼又记仇,还有昭明帝作靠山,几个兄弟,哪个没在他手上吃过亏。 曾经这是五皇子最得意的事,他是父皇最宠爱的孩子,只要他和其他兄弟起了冲突,大部分时候,父皇偏向的都是他。 可曾经做下的恶,如今都成了催命符。 三皇子对五皇子的怨恨,几乎要跟他对二皇子的恨相媲美。 大皇子更不用说,欺负他最多的就是五皇子。 六皇子这个年龄跟五皇子最相近的皇子,在宫中待遇天差地别,若说心中没有怨气,那是假的。 三人在这方面达成了一致,他们当着昭明帝和云贵妃的面,对五皇子施以酷刑。 他们没杀五皇子,只是为了留着他折磨出气。 陆景堂的那场梦,是围绕他自己做的,那一夜他并未亲身经历,甚至当时也不在京中,只是后来零零散散收集到了一些信息。 只知道大皇子和三皇子背后,还有曾经安王的影子。 安王曾是昭明帝皇位最大的竞争者,先皇属意的继承人,后来夺位失败,被昭明帝圈禁,却不知道他在宫中、禁军之中还埋了多少钉子。 一夜天翻地覆。 第二日,不光朝臣们懵了,昭明帝自己大约也很绝望。 他仅有的八个儿子,最疼爱的那个被折磨的生不如死,二儿子死在了老五手里,大儿子、三儿子还有六儿子联合起来,杀了他们的弟弟老七。 四皇子残了,要在大皇子、三皇子和六皇子中间选一个继位,他一个都不愿意。 可是没有别的选择了,除非他甘心将好不容易夺来的王位传给宗氏旁支。 所以昭明帝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各地驻军进京勤王都没理由。 就当大皇子、三皇子和六皇子以为尘埃落定,他们三个准备再内斗一番争那个位置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云廷从哪弄出一批人杀进了宫。 禁军被他们来回内斗几乎搞废掉,如今尚未恢复平稳,底下人马各为其主,三个皇子还互相安插内奸,一乱起来,甚至不知道该听谁的。 云廷的人手数量虽然远比不上禁军,但个个皆是精兵,武器也十分精良。 他又不需要把所有禁军都杀了,擒贼先擒王,他只要把那三个皇子控制住就够了。 当着昭明帝的面,云廷亲手杀了他的三个兄弟,写好的圣旨,昭明帝自己用印。 虽然不知道昭明帝是如何接受突然冒出来的儿子——想来以云廷的性子,也不需要他接受,反正朝臣是挺难接受的。 不接受也没法子,八个,不是,九个皇子,除了云廷,只剩下残废的四皇子和还瘫在床上养伤的五、不,六皇子宗琅。 宗琅虽然没残,但听说身上的肉被削掉许多,云廷显然也没有谦让双生兄弟的意思,他和宗琅的关系,是众所周知的差。 以前大家还想不明白,明明是表兄弟,也没利益冲突,往后五皇子若是登临大宝,他还得在表弟手下讨生活,为什么要将关系闹那么僵。 现在终于清楚了,感情云廷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设身处地,换成是他们,他们也不乐意啊! 话说回来,陆景堂梦里是这么个经过和结果,但现实已经发生了许多变数。 最简单的,梦里陈朔迷恋七公主,他阿爹掌着五城兵马司,五皇子利用他窃了兵马司的权,大皇子等人占据上风的时候,陈绍身死。 陈朔因为父亲的死愧悔难当,一意孤行去刺杀三皇子,事败被擒,连累着想救他的林鸿方也下了大狱。 林鸿方这把年纪了,怎么经得起折腾,直接死在了狱中。 可现实里,陈朔已经和陆蓉成亲,甚至不在京中。 五皇子少了陈绍手里的这部分兵权,还能打得赢二皇子吗? 这些年因为景年,他也没少跟云廷打交道,他记得梦里云廷根本没在京中待多久,加起来恐怕也不足一年。 他大部分时候在外练兵——旁人都不知道云廷那支天降奇兵从何而来,是哪里练出来的见过血的战士,可陆景堂知道。 嘉应府连着海,云家在发家封侯之前,就是当地豪商,偷偷做着海贸生意。 云家发家之后,背靠着云贵妃,海贸生意便光明正大,规模越来越大。 可云廷他不光管生意,他私下养了私兵,养兵花钱,云廷作为锦乡侯世子,最不缺的就是钱。 更别说,他的船队还在外岛发现了几个金矿银矿,私下开采出来,用不完的银钱。 云廷将他手里的人放出去练兵,山匪海盗,海岛土民,都是他的磨刀石。 除了他带入京城的那批人手,云廷手里还有一支强劲的海军。 后来倭寇侵犯沿海,就是云廷的那批海军为主军,痛击了倭寇。 其实如果陆景堂愿意,他完全可以凭借梦里的记忆改变更多的事,甚至影响皇位更迭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没有,或许从他内心深处,还是盼着,真正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是云廷。 第402章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青山绿水,白墙绿瓦,朗朗书声,怡然自得。 耳边是孩童清脆的读书声,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书案上,暖洋洋的,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咚咚!” 窗棂被人轻扣了两下,景年倏地睁大眼睛,扭头看去,是他一个族叔,如今在族学里处理后勤杂事。 他回乡为祖父奔完丧后,留在了家乡为祖父守孝,族学里有人来请,请他去为学子们讲书。 陆景堂这些年没少给族学投入,扩建校舍,延请名师,还买了许多祭田充成族产,他们一脉的声望,已经远超族长一脉。 不过族长也不介意,族里能出两个状元郎,还有什么好苛求的呢?他们陆家眼看着发展起来了,现在阖族上下都依靠在陆景堂这棵大树之下,巴不得他枝繁叶茂,哪会有人给他找不自在的。 陆氏族学也今非昔比,不过一个开蒙族学,已经出了一个三元及第,一个状元,还有两个进士,这些年陆续还有人中举。 虽然不如景年等人,在他们这个小地方,也能称得上一句学业有成的举人老爷了。 因此陆氏族学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求学之地,许多举人、秀才,还有富商,都很愿意将自家孩子送到陆氏族学读书。 景年在家待着无聊,他在为祖父守孝,不好四下游玩,想着兄长为族学投入良多,他现在还在吃他阿兄的喝他阿兄的——翰林院薪供实在不高,要么怎么说清翰林呢,这个清,大概也是指“两袖清风”的清。 于是便应了邀请,去族学讲学。 原本族学里的意思,是只让他给那些要应考的学子讲学,就没几个学生比景年年纪小。 他又不是来加班的,后来就改成了每旬有两日是给应考学子讲课,其他时间,就当个普普通通的蒙师,给小娃娃们讲讲三百千啊,诗经楚辞之类的。 别的不说,小孩子们读书声都比那些成年人好听。 让孩子们继续读书,景年绕出门去,客气问道:“十七叔,有什么事吗?” 陆十七将同拉到一旁,轻声解释:“你家里刚来人说,京里给你来了信,我担心是什么急事,所以来找你,这边我找人帮你看着,你快回家去看看,别误了事。” 京里? 景年下意识问:“是我阿兄吗?” 当初他和兄长一起上了丁忧的折子,还有陆景贤也一样。 但是昭明帝不放人,尤其是陆景堂,他原本的话音,是让陆景贤回去守孝,长孙嘛。 虽然陆景贤是他爱重的五皇子的人,但是他更倚重陆景堂,以陆景堂的职能,他忽然抽身,吏部确实得乱上一段时日。 后来陆景堂不知道怎么跟皇上说的,他夺情留任,回家奔丧后再回朝任职。 陆景贤跟他一样,景年回乡为祖父守孝。 景年听兄长说,皇上很是遗憾,说原本打算等他在翰林院任期满,就将他外放出。 这路线,几乎复制了陆景堂,显然昭明帝有培养之意。 当年景年跟七公主没成,虽然他自己本身也不愿意,但还没轮到他表态,先让云廷给搅浑了。 因为云廷过于激烈的反抗态度和手段,将所有人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他身上,许多人一度以为,云廷觊觎七公主这个表妹。 他一个毁了脸的丑八怪,脾气还那么坏,唯一的背景优势项,在皇家公主面前不值一提,他凭什么? 很多人都这么想,包括五皇子和七公主。 听说云贵妃倒是有这个亲上加亲的意愿,但她的两个孩子都不同意,只能就此作罢。 因此景年身上,除了五皇子,倒没有拉多少仇恨,最起码昭明帝待他依旧挺好的,后来还是点了他的状元,也打算对他委以重任。 当不了翁婿,再给大雍培养一个能臣,也是不错的嘛。 总之,放景年回家守孝,昭明帝很不情愿。 朝堂之上,陆氏兄弟中,他最瞧不上的是陆景贤。 倒不是说陆景贤有多差多碍他眼,可是比才华能力,他不如陆景堂能干,比容貌性格,他不如景年讨喜。 景年是那种,长得好看的没他才学高,才学高的绝没有比他好看的。 陆景贤什么都占不着第一,有景年和陆景堂两个珠玉在前,他自然就被衬得黯然无光。 可是五皇子想留下他,陆景堂又很坚定得想送景年回乡,照明帝就松了口。 横竖景年年纪还小,就算耽误几年也不碍事,昭明帝如是想。 因此最后留下守孝的,就景年一个人,就连三郎四郎都被陆景堂带走了。 陆十七说:“应该是吧,来找你的是你家那个松烟,他没说。” 景年笑着安抚道:“十七叔别慌,也可能是我什么朋友。” 他足有好几个月没收到阿廷的信了,昨晚躺床上还有点儿怄气,他寄过去的三封信都没收到回信。 “你先回去看看。”陆十七说:“没事你再回来也行,或者明儿个再来。” 景年扭头看了一眼,正歪着脑袋扭着脖子往外瞅的小学生们,吓得一个个缩了回去。 他心中一阵好笑,接受了陆十七的好意:“成,那我先回去,这里就麻烦十七叔了。” “客气,客气……” 陆十七连声说着,目送景年回去收拾了书本,又教育小学生们几句,这才回家去。 在族学门口见着松烟,听他说第一句话,景年脸上的笑就消失了,神色变得凝重。 松烟说:“是三郎君送信回来的。” 景年知道,兄长将三郎四郎带在身边,不是因为他们有多能干多优秀,因为他们最可靠。 派三郎回来给他送信,一定是有极重要的事。 等他回到家,看见满身风尘,表情沉重的模样,心中的忐忑又加深几分。 “三哥,是出了什么事吗?”景年担心地问。 三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一兄的信,你自己看吧。” 景年连忙接过信拆开,果然是他兄长的笔迹。 原本以为会很厚,然而就抽出来薄薄的一张纸,就这一张纸,都没写满,景年顷刻间就看完了。 看完之后,他就懵了。 又看一遍,还是很难理解。 他抬起头,眼底皆是茫然:“三哥,这……这信是什么意思?我怎么看不懂?” 什么叫“锦乡侯世子原为五皇子”,锦乡侯世子,不是阿廷吗?五皇子是宗琅啊!跟阿廷水火不容的,阿廷怎么会是五皇子?他们表兄弟两个抱错了? 可是也不对啊,阿廷脸上有胎记,宗琅又没有,而且阿廷明明比宗琅大将近一岁。 还有,他走的时候,皇上不是好好的吗? 几个皇子斗生斗死,但也都还算健全,怎么这才几个月,一下又死又残的。 最关键的是,阿廷……阿廷要继位当皇帝了? 景年整个人都傻了,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很难理解吸收信上的信息。 要不是这信是他阿兄写的,三郎亲手送回来,他肯定会觉得是别人伪冒的。 三郎同样神色复杂,他是从京都出来的,自然清楚如今京城最大的新闻是什么。 他也同样清楚,景年和云廷,不,现在应该叫宗廷,他也清楚景年和宗廷关系有多好。 换成是他,最好的朋友突然变成皇帝了,他也难以相信啊! “就是信上写的意思。”三郎说。 景年依旧一脸茫然,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三郎也不好多说什么,该说的陆景堂在信上都说了,其他的他也不清楚,他就知道堂弟的好友,突然变成了皇帝。 堂兄弟两个面面相觑,景年捏着信纸边看边发呆。 陆杨氏看不过去了,拉了幼子一把:“先让三郎休息休息,吃口热饭。” 侄子回来连自家门都没进,先来他们家给年哥儿送信,让他洗洗脸换身儿衣服也不干。 “三哥,你先去休息吧。” 赶路大家都晓得,吃不好睡不好,吃苦受罪的。 景年揉了揉额头,声音里透着无措:“我、我再看看……” 他试图把手上的信纸,看出花来。 三郎把信送到了,算是完成任务,放下心来,安安心心去吃饭休息。 他一走,陆杨氏便满脸担心地问幼子:“是不是一郎那里,出了什么事?” “没……没有,阿兄好好的。”景年连忙安慰阿娘。 大概也猜到家人会担心,陆景堂开头就写了他安然无事,裴止和他阿姐也好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 陆杨氏松了口气,喃喃道:“我也不懂你们的差事,阿娘不求你们多有出息,平平安安的就好。” 以前盼着孩子能高中,能当大官,在京里待了几年,涨了见识,没少听什么抄家灭门的,甚至还凑热闹,跟邻居去看过菜市口斩首。 那可是她当时想都不敢想的大官,说杀就杀了,家里的小郎小娘,也都没个好下场。 陆杨氏提心吊胆了许久,但孩子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她拦着不让又是什么道理?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陆杨氏要跟景年阿爹一起回乡的原因之一,她被吓到了,又觉着自己留着,没法帮着孩子,还不如回去老家,她自在,自家的儿郎也能放心出去打拼。 如今她再说什么,不盼着孩子出息的话,只会让人觉得她虚伪。 可陆杨氏内心最深的期盼,确实已经变成了希望孩子们平安康健。 景年眼眶一热,握住了阿娘的手:“阿娘,阿兄那么厉害,我也长大了,会帮阿兄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是啊,其实没必要想那么多,大家都平平安安的就好。 阿兄要平安,还有……还有阿廷,他平安就好。 第403章 虽然安慰自己说,好友当了皇帝,总比五皇子好,当然,比其他几个皇子也好。 可是…… 三郎重重叹了口气:“年哥儿,你已经问我第十三遍了,你就是问一百三十遍,云……你还是没有做梦,他就是皇上啊!” 景年尴尬地别过脸:“我、我就是随便问问……” 那种不真实感,始终环绕着他,早上醒过来,会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不过很快他就不会有这个疑惑了,县令派了书役下乡,宣读新帝登基的消息。 景年披着他阿爹的旧袄子,蹲在村口听村老们讨论换了皇帝的事。 其实老百姓们不是很关注哪个皇子当了皇帝,他们只关心新帝登基,税收会不会有变化,徭役会不会增加。 若是不加税也不多征徭役,那就是个好皇帝,若是减了税,那就是千古明君! 村老们眼神不好,热火朝天的聊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他们中间混了一个景年,吓了一跳,好悬一头仰过去。 有跟景年这一脉关系近,也熟悉一点儿的村老问:“年哥儿,你是从京城当官回来的,你说咱这新皇上,他好是不好?” 景年毫不犹豫地回:“当然是好的,比其他皇子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 村老们听见这话,都开怀大笑,他们这把年纪了,不想折腾,就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景年是他们陆家的孩子,哪能骗自家人,他说好,那定然是真的好。 有个好皇帝,他们老百姓,就有好几十年的好日子过了。 景年看着老人们满是褶子的笑脸,忽然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的,阿廷会是个很好很好的皇帝。 景年有想过给云廷……给宗廷写信,但想到他寄出去却没收到回信的那几封信,忽然心生怯意。 他给宗廷找了很多个不回信的理由,太忙,事情太多,忘记了,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 毕竟从侯世子,越过太子,直接登基为帝,其中困难和麻烦超乎他想象的多,宗廷忙到忘记给他回信实属正常。 但景年心底,约莫还是残留了些许担忧。 若不是因为这些原因呢?如果只是宗廷,单纯的不想回他的信呢? 他的上一封信里,还在抱怨宗廷回信太慢,若是让人知道,恐怕会嘲笑他妄自尊大,没有自知之明,哪个敢跟当今圣上这么说话? 可是景年心底也有委屈,他本就是写给他最好的朋友,自然是怎么亲密怎么来,言语之间毫无顾忌。 他以前都是这样的,更过分的话也说过,有时候连他阿兄都看不过去,让他不要“欺负”阿廷。 但谁知道他最好的朋友,忽然就变了身份呢? 他能理解宗廷隐瞒身份,那是绝不能对人言的秘密,他只是有一点不被信任的失落,一点点而已。 不光是宗廷,还有他阿兄。 他离开时兄长说的那些话,此时细细想来,如何不蹊跷?他阿兄向来聪慧敏锐,定是当时就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即便不清楚宗廷身份,也对其他皇子的异动有所察觉,所以才坚持要他回乡为祖父守孝,是担心他在京都遭遇危险。 可是他自己呢?他被瞒在鼓里一无所知,甚至不清楚兄长可能正遭遇着什么危险和困难。 都瞒着他。 他们或许是好心,可是景年不需要。 都是为他好,可他还是会难受。 这些复杂的情绪,也没办法说出来,他不能怪兄长察觉到危险之后将他送走,也不能怪好友隐瞒身世的秘密。 他谁都不能怪,也不该有这些负面的情绪,可是控制不住。 而且,他很怕,很怕失去自己最好的朋友。 这让景年一度很沮丧,三郎搞不清楚他为什么不很高兴,就连他也知道,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些变故,真让五皇子登基,他们都要倒霉了。 他努力地想让景年开心起来:“年哥儿,你说你和云……你和那位关系那么好,等你回京,他会不会给你封个爵位什么的。” 景年哑然:“我又没立什么功,为什么要封我的爵?” 阿廷刚刚登基,确实应该封赏有功之人,但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三郎说:“那什么,不是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他跟你关系最好,你就是跟他关系最近的鸡……犬?” 景年:“……三哥你是不是在找借口骂我?” “没!” 三郎连声否认:“嗐,你也知道,你三哥我没读过什么书,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你懂就行了。” 景年撑着脸:“我不懂。” 他没收到宗廷的回信,甚至不清楚这个朋友还在不在,他对好友有信心,却对已经登基称帝的宗廷没有信心。 “不懂就问问呗。” 三郎有时候洒脱得让人羡慕,“你有啥不明白的,你也写封信,等我回京,给你带回去。” 景年守孝得守三年,不过因为不是父母,而是祖父,其实守一年就够了,他既不是长房长子,也不是长孙,辞了官独在乡下为祖父守孝一年,谁都得说一句孝顺。 不过一年这也才过去几个月,三郎算着时间,他肯定比景年先回京,这才说帮他带信的话。 景年苦笑:“我问谁……” “你哪里不懂,觉得谁能答你就问谁呗。” 三郎大大咧咧道:“不行就问二兄,若是二兄也不懂,你就别想了,白费脑子。” 景年忽觉豁然开朗,是啊,他想那么多做什么? 兄长不在,阿廷也不在他身边,他想得再多,也得不到一个答案,只能自己为难自己。 他想知道阿廷待他的态度,见一面就知道了。 不愿意兄长再将他当个小孩子,护着瞒着,直接告诉他就是。 他会接受兄长的安排,不给他添麻烦,但最起码要先告诉他一声,不能将他全然瞒在鼓里。 想清楚这些后,景年浑身轻松,一跃而起:“三哥,你吃不吃素鸡?” “什么?”三郎懵了一瞬,没搞懂怎么突然说到吃了。 还有,鸡就是鸡,素鸡是个什么鸡? 景年笑着说:“我请你吃,可好吃了。” 三郎也是个贪嘴好玩的,听景年这么说,也不再追问他纠结什么,乐颠颠地跟上去。 等见识到景年所说的素鸡,顿时大失所望:“就这?这不是豆腐干子嘛,还素鸡,这有什么好吃的?” “这个好吃。” 景年夹了一筷子红烧素鸡塞进嘴里,“这是我吃过最像肉的菜了。” “可怜……” 三郎啧啧叹息,他们在京,前三个月重孝期茹素,后面就不用守得那么严苛了。 景年在家守孝,反而得处处规矩,一口肉都不能吃。 难怪他回来,发现景年脸小了一圈,当时没想到,还以为是他在京里让家里的厨子养刁了胃口,回乡之后瞧不上乡下厨娘做的饭菜,不肯多吃饭才瘦的。 三郎压低声音,凑过来说:“要不我给你弄点儿肉,你偷偷吃?” 景年闷头吃着素鸡,不搭三郎的话。 他想吃肉,可是既然应了要守孝,就别搞这些小动作了。 一年而已,他都已经忍过几个月了,偷吃一口肉,功亏一篑。 “行吧,你不吃算了。” 三郎见他不愿意,也不勉强。 他不稀罕景年的素鸡,自己去弄了点儿肉吃了回来,也不故意馋景年。 他爹娘也在守孝,大房二房都在吃素,三郎在家吃了几天“草”,早就扛不住了。 但景年太久没吃肉,对肉味儿特别敏感,他甚至闻出来,三郎吃的是真正的鸡肉,不知道怎么烧的,竟然这么香。 景年偷偷咽了口口水,问三郎:“三哥你什么时候回京?” 三郎第一反应是:“怎么?有信让我给你捎?” 景年点点头,心想,快点儿走吧,全家一起吃素他还能忍得住,中间混进来一个吃肉的,这不是故意诱惑他嘛。 三郎算是时间:“二郎说我可以在家多待些时日,跟你一起回去也行……” 但他在外头野惯了,见多了大世面,在乡下待不住了。 这要不是想着陪陪爹娘,送完信早就奔京城去了。 “我再待半个月吧。” 三郎说:“再晚路就不好走了。” 景年回乡的时候是五月份,如今已经进十月,再往后就要担心下雪,雨雪天最不好赶长路。 “也是……” 景年算算时间,三郎若是十月下旬走,指不定路上就开始下雪了,还是得赶路。 “我明年回京就好走了。” 景年盘算着:“已经开春,可以走水路,坐船快很多。” “水路是快,最起码能快十来天……” 两兄弟正说着话,松烟忽然来禀,说京里又来了人。 三郎眼珠子转了转,胳膊肘拐了景年一下:“会不会是……那位派的人?” 反正不会是陆景堂,才把他派回来送信,又派一个人回来,这是干啥啊! 景年也这么想,心头一喜,以为是宗廷终于有空闲,腾出手来,给他写了回信,派人给他送来。 “可知道是谁派来的?” 景年一边往外走,一边问松烟。 松烟迟疑道:“他虽然没说,但我觉着,好像是咱们府上的,我以前在大郎君身边见过他……” 景年脚步一顿:“阿兄派来的人?” 他扭头看向三郎:“三哥,你走的时候,难道还有别的变故吗?” “没啊!” 三郎也觉得惊讶,还能有什么变故?还能有比皇上换人了更大的变故吗? 再换一个?不可能吧,剩下的皇子死的死废的废,他都没敢跟年哥儿说,宗廷可是带人一路杀进去的,哪个干得过他。 景年皱了皱眉,抬脚继续往外走,阿兄为什么又派人,问一问一就知道了。 第404章 “这才回来多久,怎么又要走?” 陆杨氏一边给景年收拾着行李,一边念叨着。 景年凑在阿娘身边,下巴压在桌子上,看着阿娘将他的包裹装好又打开,心中满是不舍。 但他面上依旧在笑着:“阿兄叫我回去,肯定是有好事呀!阿娘你等我升了官,买个大宅子,挖平了给阿爹种地,给阿娘养个小戏班,让你天天有不一样的戏听。” 其实他很想让爹娘跟他一起回京,他现在就买得起大宅子,养得起戏班子。 但是阿兄只让人带信来,要他回京去,却没说原因。 按照这个送信人所说的出发时间,几乎是前脚三郎出了京,后脚他就被陆景堂派了出来。 景年知道,他兄长从来都不是没打算的人,谋定而后动才是他的习惯。 会追在三郎后面派人回来,只可能是发生了他预料之外的变故。 所以景年嘴上安慰着阿娘说,兄长叫他回去定然是有好事,却提都不敢提,要他们一起去。 陆杨氏不清楚景年心底藏着的这些担忧,让他三言两语哄得眉眼舒展,嗔笑道:“你这孩子,尽说怪话,京城那么好的房子,做什么要挖来种地,你爹有家门口这些地,还不够他种的?” 景年笑嘻嘻道:“那戏班子呢?阿娘你要戏班子不要?” “不要!” 陆杨氏白他一眼:“你可别学那些有钱人家少爷的作派,我这三五不时的,跟你二婶去戏楼听半日,要上两壶茶水几盘果子,两三钱银子尽够了,若是定月票,一月只要二两银子,更划算哩。” 景年趴在桌上,吭哧吭哧笑,他阿娘可真会省钱。 “笑什么?” 陆杨氏点了点他额头:“你在外头阿娘管不着你,可别学三房那两个。” 景年摸了摸额头,仰着脑袋冲阿娘笑,小孩儿一般,骄傲得很:“我听话着呢,不信你问阿兄,才不跟陆大和陆六一样。” 以前景年喊陆景贤“陆大”,她还要说上几句,自从几个月前见到如今的陆景贤和陆景承,景年再说什么她都不管了。 “他们……”陆杨氏似乎是想说几句什么,到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你阿爷生前,最疼他。” 结果呢?陆景贤回来奔丧,竟然睡了当地富商送来的小女娘。 这可不是三郎过了三月重孝吃口肉的事儿,丧期淫秽,若是有人参上一本,不光陆景贤自己要吃挂落,景年和陆景堂也会受他牵连。 毕竟他们不能逮着一个人就说他们和三房关系不睦,而陆景堂和景年的名声,又比陆景贤大得多。 景年恶心死他了,陆景贤以前在色上没什么恶名,自从娶了妻,反而放肆起来,听说他那夫人,已经打死发卖了好些个他买回家的女娘。 现在浑一个色中饿鬼,就连回老家给祖父奔丧,都敢再往床上拉人。 他是真瞧不起陆景贤,他那夫人嫁人之前又没有刻意隐瞒,什么样的人他自己心里清楚,为了人家家里的势力娶了妻,现在又嫌弃妻子不好看不温柔,作出一副委屈模样,什么东西啊! 要不连陆杨氏这样好脾气的长辈,都对陆景贤心生不满。 陆景承更够呛,文不成武不就。 景年也是从他阿兄那里才知道,陆景承看他不顺眼,恶狗一样盯着他,跟陆景贤脱不开关系。 倒不是陆景贤在陆景承面前说他坏话了,恰恰相反,陆景承嫌弃陆景贤不成器,小饿鬼一般,不像景年,敬爱兄长,乖巧听话,拜个先生还是名家大儒,人脉广得让人羡慕。 反观陆景承,长得倒也不差,但眼神姿态阴郁讨嫌,性格也古怪暴躁,不光不听他的话,还经常给他惹事。 陆景贤大约一直觉得老天爷对他不公,阿爹只顾自己快活,掏空了家底儿惹得叔伯怨憎,最后还死得那般不光彩,连累他的学名。 不像大伯,虽然不识字,但勤劳朴实,也不总拿着架子,愿意听陆景堂这个当儿子的话,不给他拖后腿。 阿娘偏心弟弟,一个遗腹子还要生下来,家里已经那般困难,还要添一张吃饭的嘴,养大了也是个讨人嫌的恶鬼。 大伯娘就很好了,性子软,陆景堂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连双生妹妹也让他生了怨,都是嫁给韩家,怎地就她这般多事? 陆萍不也在韩家好好待了两年,偏她闹腾得很,婆婆不好丈夫也不好,他在家苦读,她什么事不干,哄着个傻子丈夫玩儿还叫苦。 他心里皆是不满,反复拿景年和陆景承比较,这些话不会对着景年说,但陆景承听得多了,既恨陆景贤瞧不起他,又对景年生了怨恨。 景年是不知道他的想法,他单知道陆景贤拿他跟陆景承比较了,抬他贬陆景承。 他就觉得很离谱,虽然他也不喜欢陆景承,但陆景贤怪陆景承当弟弟的不成器,不听他这个兄长的话,也不看看他这个兄长当得怎么样。 景年难道是天生就长成现在这样的吗?那是他阿兄,一点点带出来的。 真·长兄如父,他的学业、生活、前途,都是陆景堂管着的,兄长既要叫他读书,还要教他明理。 陆景贤做什么了?陆景堂把自己碗里的肉喂给景年吃,吃得他差点儿再也不想吃肥肉的时候,陆景贤在埋怨家里多了张吃饭的嘴,他要少买几刀纸。 陆景堂备考之余给景年写字帖让他描红的时候,陆景贤嫌弃陆景承闹腾扰他读书,将他关在门外不许进门。 兄友弟恭,兄不友,凭什么指望弟弟恭敬? 不过哪怕陆景贤无比嫌弃陆景承,可陆景承还是他一母同胞,唯一的弟弟。 他信不过别的人,有的是还是得让陆景承去替他做。 所以他走五皇子的路子,将陆景承送进了禁军,也算投了五皇子门下,替五皇子办事。 两人就跟狗仗人势一样,五皇子得势,这两个也抖起来了,没少给景年和他阿兄找麻烦。 陆杨氏提起这兄弟俩,景年才想起来,阿廷登基了,五皇子凉了一半,这两个家伙,岂不是得凉个透彻? “我问你明早什么时候走,你笑什么?”陆杨氏的话,打断了景年的思绪。 “啊?哦……” 景年收了笑意,揉了把脸:“我们骑马去府城,可以稍微晚一点儿,吃过早饭再走。” 他忽然有些期待回京,想看看陆景贤和陆景承的落魄模样。 骑马去府城倒是快,但也就只能到府城了,再远腿受不了。 实际上等到了府城,景年觉着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从未骑过这么久的马,大腿内侧似乎磨破了。 位置比较尴尬,也不好跟人讲,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坐上马车,再也不嫌弃马车颠簸了。 因为担心京中有事,也担心走晚了变天下雪,被堵在半路上,已经尽力赶路了。 然而他们出发的时候是十月,到京都地界,已经是十一月中旬。 进京那天,景年实在坐腻了马车,而且也养好了伤,干脆和三郎打马先行,让松烟将马车赶回去。 在京郊,景年远远看见当年喝过茶的丁家茶肆,扬鞭只给三郎看。 曾经的摊主丁老汉更老了,他的孙女已经嫁人,梳了妇人发髻,茶肆上多了个年轻郎君,是丁家的女婿。 之前云廷回京的时候,景年去他京郊的别院找他,偶尔路过会停下喝一杯茶水,跟丁老汉一家还算熟悉。 可惜今日急着进京,否则会去那茶肆上小坐片刻。 然而路过茶肆的时候,摊外小桌旁,正给客人奉茶的丁家女娘看见他,连忙起身招手:“五郎!陆五郎!” 景年以为她在招揽生意,控住马速,朝她小跑几步,笑着说:“阿萍,我今日有事,就不喝茶了。” 丁家女娘同他长姐有一样的名字,所以景年对她有额外的好感,每回在她家吃茶,也会多给几个赏钱。 丁萍忙道:“不是,是你朋友……” 她朝身后的茶肆指了指:“有人在等你,好些时日了。” “我朋友?” 景年一愣,他回京的消息,并没有广而告之,甚至因为走得急,谁都没说。 除非是兄长告诉了别人。 但没理由啊! 他阿兄的性格,才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 况且,他的朋友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若是知道他回京的确切日期,来迎一迎他还有可能,连他阿兄都不知道他具体哪日回京,哪个朋友这么闲,守在此处等他。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是哪个朋友在等我?” 景年一边下马,一边问丁萍。 丁萍连忙招呼她丈夫来给景年拴马,又跟景年说:“是和你最好的那个朋友。” 最好的朋友? 景年乐了,他最好的朋友,现在在那金銮殿上安坐着呢,怎么会在这个老旧的茶棚里。 想来不过是生意人的话术,因为说不清楚他那朋友的身份,就说些讨巧的话,谁都不得罪,景年不会反驳,等着他的那人听了也会开心。 这般想着,景年没有反驳丁萍,迈步走进茶棚,想看看他“最好的朋友”究竟是何人。 丁家茶肆并不大,很多时候都是在外面支着桌子,景年进去,打眼一扫,目光便定在了坐在角落的那人身上。 不知是听到了他的说话声,还是感知到他的视线,那人恰好抬头,两人目光相对,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景年心头剧震,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好友。 怎么会?怎么会是阿廷,他、他可是皇帝啊,那么多事情要做,哪来的时间守在一个茶铺里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的他。 第405章 景年呆立在门口,看着宗廷起身,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你、你怎么在这……”景年喃喃道。 他一时间甚至忘了问,宗廷为什么会知道他要回京。 宗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定定地看着他,久别重逢,第一句话却是:“瘦了。” “啊……” 景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解释道:“我守孝。” “我知道。” 宗廷垂眸,温温和和地说:“我找了几个擅长做素斋的厨子,让他们做几道菜你尝尝,若是喜欢,送到你府上去。” 景年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话接道:“不要了,我想吃了去你别院……等等,那些厨子……” 该不会是御膳房的御厨吧! 宗廷眼神闪了闪,若无其事道:“累了吧,先回去歇一歇……” “你不要转移话题!” 三言两语下来,生疏感尽去。 主要是宗廷态度太温柔,跟以前完全没有区别,让景年心里那点儿得知他已经成为皇帝的不真实感,越发飘渺了。 他跟新帝不熟,但他跟阿廷可太熟了! 可话说出口,又后知后觉想起来,今时不同往日,好友的身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再这么不客气,是不是不好? 然而宗廷一点儿没生气,也没有被冒犯的不悦,依旧温和可亲:“好,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 回不回答,说不说实话,是不是全是实话,那就不一定了。 景年张了张嘴,他要问的可太多了,为什么不回他的信?真的当皇帝了吗?怎么知道他要回来?他们还是朋友吗…… 等等等等,想问的太多,有些话也不适合在这里问出口。 景年犹豫片刻,最后又把嘴巴闭上了:“算了我们先回……” 恰此时,三郎终于拴好马走了进来,边走边说:“年哥儿你怎——皇唔……” 景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三郎的嘴巴,朝他瞪眼。 三郎比划着让景年松开手,看着宗廷,想行礼又不知道该行那种礼,尴尬得手足无措。 宗廷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三郎松了口气,声调都降了几分:“您、您怎么来这儿了……” 他往宗廷身后看了一眼,虽然跟着两个默不作声跟不存在一样的随从,但以一个皇上的地位来说,出行只带这么点儿人,未免太不安全,也太简单了。 三郎给陆景堂做过类似的安保工作,跟他在云南府也着实经历过一些危险,所以这方面想的周到些。 景年潜意识里,宗廷还是那个肆意行事,无所顾忌也无需顾忌的侯世子。 一时间没考虑到,他其实早已变了身份,不能再跟往常一样行事。 “我们先回去。” 景年心提了起来,忍不住开始发散思维。 阿廷这皇帝才刚刚上位,之前又是那么个尴尬身份,处境一定很困难。 不知怎么地,还跑来迎他,听丁萍的话音,似乎等了不是一两日了。 如果不在意他,哪怕是个普通人,也不会耗费时间,一日一日等着不知归期的人。 景年心头发软,果然,阿廷不是那种势利的人,不管身份如何变,他还是以前那个阿廷。 几人往外走,三郎自然而然落在后头,跟宗廷的两个侍从并排,留下景年和宗廷并行。 出了茶肆,景年瞧见自己拴在马桩上,正在喝水的马,侧首看向宗廷。 他们怎么来的? 宗廷不答反问:“想骑马还是坐车?” 景年毫不犹豫道:“坐车。” 他可不想明日京城就传遍了他和新帝一起打马进京的消息。 宗廷抬手示意了一下,不一会儿便有一辆马车赶来。 车架高,景年不喜人凳,宗廷伸手给他借力,他撑着宗廷的手臂翻身上车。 待他坐稳,宗廷也坐上来。 这马车大得很,里头有嵌在车上的小桌案,上面放着一些点心、果子还有茶水。 景年赶路辛苦,一路上又饥又渴,此时看见这些水灵灵的果子,热腾腾的茶水,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宗廷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抓过景年手腕给他擦手:“先吃两口点心垫补一下,等到了再吃正经餐食。” 他动作太自然,景年又太习惯跟他的相处模式,一时间没发现两人相处有什么不对。 三郎从车门外探出头,往里头看了一眼,正瞧见宗廷低头给景年擦手,一根根手指擦得无比细致,擦好一只再换一只。 景年就那么理所当然地任由新帝伺候着,自己盯着一盘果子,挑挑拣拣选了个最漂亮的往嘴里喂。 三郎:“……” 他默默缩了回去。 景年咽下嘴里的果肉,忙叫住他:“三哥你去哪儿?我们要回去了。” 三郎讪笑道:“我就不坐车了,我想骑马,我爱骑马。” 刚才那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进去,会很多余。 三郎从外面关上车门,景年喝了口茶,嘀咕道:“奇奇怪怪,早上还跟我说腿疼不想骑马了……” 宗廷默然,以前嫌弃三郎闹腾,现在还看,还算识点儿眼色。 他给景年续了杯茶,将点心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都没用荤油,尝尝?” 景年从善如流地挑了快点心吃了,宗廷不用多问,看他表情,就知道他不是很中意,又取了一块他可能会喜欢的给他。 景年拿到手的食物,即便不是很喜欢,也会尽量吃完,所以宗廷给他准备点心,都让人做得个头很小,几乎一口一个,哪怕景年吃到不爱吃的,也不用勉强自己。 景年吃着点心喝着茶,宗廷的马车也跟他在府城临时买的很不一样,基本上感受不到颠簸。 车内也足够大,座椅上还有软枕,可以枕着腰,十足享受。 景年就着茶吃了两碟点心,囫囵将肚子填了个半饱,缓过劲儿来,脑子也回来了,捏着块点心磨牙,一眼一眼地往宗廷身上瞥。 宗廷好笑道:“看我做什么,想问什么,只管问便是。” 现在的情况已经比他想得好多了,景年没有因为他隐瞒身份而生气,也没有因为他身份的变化跟他生疏。 景年将剩下的小半块栗子糕扔进嘴里,咽下之后,犹豫着问出了他至今仍觉得不真实的一个问题:“阿廷,你真的……真的是……是皇……” 一句话七零八落,很难问出口的样子。 “嗯。” 宗廷没有让他作难,应了一声,“如果你想问,我是不是已经当了皇帝的话。” 哪怕已经听很多人说过,景年此时还是瞪圆了眼睛,傻乎乎追问了一句:“真的呀?” 宗廷当上皇帝的时候没有多开心,此时却忍不住翘起嘴角,认真回道:“真的。” 真的是真的! 景年心里说不出的复杂滋味,他干巴巴地“哦”了一声,然后就不吭声了。 宗廷挑眉:“只想问这个?” “不是!还有……” 宗廷温和耐心的态度,很大程度上舒缓了景年的情绪,他想了想,支支吾吾道:“你、你怎么不回我的信啊,是没收到吗?” 其实是想询问宗廷跟他,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好,虽然宗廷现在待他态度没变,但……但是有些话,不是很好说出口。 景年面皮薄,不好意思,只能迂回着先问另一个相关的问题。 宗廷沉默片刻,沉默得景年开始心慌了,才缓缓开口:“抱歉……” 景年寄信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收到京城生变的消息,预感到他一直被隐藏的身份,已经到了揭开的时候。 然而他却没想好怎么跟景年开口讲这件事,担心他会介意他的隐瞒,又不敢继续骗他,免得错上加错,无可挽回。 因为在意,所以心生忧虑,越发畏手畏脚,不敢冒然行事。 宗廷这小半辈子,也就是在景年身上,才尝遍了各种复杂心情。 还没等他下定决心要不要跟景年说清楚,景年的第二封信也寄来了。 这下好了,他的回信恐怕还得加上为什么不回第一封信的原因。 紧接着,正如他预料的那般,京城风云突变,宗廷紧急召集人手赶往京城。 而景年后来的信,全都寄去了他原本的地址,需要再由人送去京城,转交到宗廷手里。 可是景年那会儿还不知道京中发生的事,也不知道宗廷已经不在嘉应府。 好生生的,关系极好的朋友突然失去了联系,他难免担心,一封封的信写得更急。 未回的信累积多了,宗廷更没办法说慌骗他,可……可他要怎么跟景年解释,他为什么突然变成了皇子,又为什么要插手皇位之争。 这势必要从他的身世讲起,包括他异于常人的记忆,面具下的那张脸,一切的一切,只要开了头,所有不能与人言的过往,都得摊开。 他不是不愿意跟景年讲,只是错过了最好的开口时机。 写在信里,没办法及时得到景年的反馈,让宗廷很难接受。 最终回信就被拖了下来,宗廷原本打算找个时间去找景年,当面跟他解释。 但是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京中变故会这么大,本以为顶多只是死掉废掉几个皇子,结果却是遇见了一个难得的好机会,一举踩下了他所有看不顺眼的人,登临王位。 宗廷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他得去见景年。 然而新帝临朝,还是在这种大乱之下登基,他的身世也十分离奇,得先稳定朝堂。 宗廷手段雷厉风行,赏罚分明,手下可用之人也不少,朝中一批皇党,也愿意拥护他,很快让朝堂之中,暂时恢复正常秩序。 然后宗廷就要去找景年,这谁敢放他出京? 皇位更迭,边疆未生战事,全靠皇子们手段狠厉,兄弟相残,没一个留手的。 连远一点儿的官员都没反应过来,更别说外族头领。 这次新皇登基,虽说乱子大了点儿,可死伤的大都是皇室和勋贵,朝纲未乱,边疆也安稳。 新皇虽然以往名声不太好,但如今大家知晓了他的身世,都能理解他,而且看他掌权之后的处事,最起码不是个昏君。 有一说一,朝中纯臣都还挺满意的,否则也不会积极拥护他。 可谁知道新帝看着是个稳重人,说搞事就要搞事,这才登基多久,就要出京。 他要是走了,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大雍朝非得经历一场大动乱不可。 问他要去何处,宗廷也不肯说,他又不是为了给景年找麻烦,怎么可能暴露自己的目的地。 但是看在陆景堂是景年兄长的份上,宗廷稍稍给他露了点儿口风,准备带陆景堂一起去。 陆景堂:“……” 他整个人都懵了,昨夜还在绞尽脑汁的想新帝是发什么疯,今天就听到他说,我跟你阿弟有点儿误会,我去跟他说清楚。 您早说啊! 知道原因就好拦了,陆景堂火速写信回家,让景年赶紧回京。 第406章 要不宗廷怎么会知道景年即将归京,景年以为兄长跟好友不熟,而且宗廷已经是皇帝了,陆景堂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去跟宗廷说,他要回京了,完全没理由呀! 他是怎么都想不到,陆景堂就是为了阻拦宗廷出京,才把他召回来。 其实刚登基的新帝见天儿出宫往外跑,朝臣们不见得也能接受,只不过相比于突发奇想要“出京远游”,只是出出宫,真算不得什么。 不敢拦,拦不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况且宗廷虽然不是昏君,但他显然不如昭明帝好说话,昭明帝算得上个温和大度的君主了。 宗廷不一样,他话不多,但说一不二,事情未定之前,不管怎么争怎么吵,只要能拿出合理的说法,他都能虚心听取。 可一旦下了决定,就别指望改变他的想法。 而且他十分不耐烦听人讲废话,朝堂议事,谁在他面前讲些车轱辘的废话,谁就别说了,站着当哑巴等退朝吧。 摸清楚皇帝的脾性和行为习惯,是朝臣们的本能,短短时日,朝臣们已经弄清楚了宗廷的脾性并开始改变自己的行事,朝着宗廷的习惯靠拢。 不然能怎么办呢?若是个弱势的皇帝,初初临朝,大约是皇帝适应朝臣,因为他们代表着目前的朝政状态。 宗廷可跟弱势不搭边,一个踩着所有兄弟上位的皇帝,强势得没人敢掠其锋芒,敢以身相试的,现在好多都告别朝堂了。 当然,宗廷这种性格也是有好处的,最起码处理政务快了许多,如今就连下朝时间都比以往提前了最起码两刻钟。 否则宗廷也没那么多时间跑出宫来,守着个茶棚子等景年。 他素来雷厉风行,做事喜欢简明扼要,也不爱逛御花园,后宫之中也没有许多妃子等着他挨个去陪,自然有大把时间可以支配。 都是当皇帝,他这个皇帝当的,可比他亲爹要清闲多了。 这些事景年就不知道了,他更在意的是他和宗廷的关系。 听见宗廷说“抱歉”,景年心头一松,脸上就笑开了:“没关系,你是不是太忙了?你什么时候来京的,我之后的几封信,你大概没收到……” 不知道宗廷是新帝之前,他因为没收到回信,既担忧,又有点儿生气。 从三郎带回消息,就变成了担心失去宗廷这个朋友,和一丢丢的委屈。 他害怕,宗廷是不想跟他好了,所以才不回他的信。 可是阿廷跟他道歉! 他不是故意的。 没收到回信,已经是小问题了,景年自己替宗廷找好了理由。 短短几个月,他在乡下族学里混日子,阿廷连皇位都搞到手了,只是没来得及回他的信而已,这有什么嘛。 看见他笑,宗廷心情也轻松了几分。 他浅笑着说:“我收到了。” “什么?”景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宗廷补充:“你寄的信,我都收到了,一共十一封,是不是?” 一开始是一个月两封,后来变成了三封,四封,第三第四封还抱怨过他不回信,到后面是全然的担心。 写的时候没有不好意思,当着宗廷的面,后知后觉的脸红起来。 景年别过眼,若无其事地样子:“你知道的,其实我平时没那么多话,要练字,顺便写写。” 不能让好友把他当个离不了人的小孩子,他不是不沉稳,只是太在意。 “嗯,年哥儿最稳重可靠。” 宗廷轻笑着应了一声,他总是愿意配合景年所有一戳就破的假话,哄人这种技巧,在景年身上锻炼得炉火纯青。 “也没有……” 景年让他夸得脸红,心里又高兴,因为在他眼里,宗廷就是那种很可靠的人。 “有的。” 宗廷立刻提了几件以往的事,来证明景年确实稳重可靠,哄得景年眉开眼笑,两人之间气氛越发和谐。 没人刻意去提身份,他们还像往常一样相处,这正是景年想要的。 宗廷想要的更多,但他惯会隐藏,他是最有耐心的猎人,正如他筹备了十来年,才等来今日的登临皇位。 看似他能赢是捡了点儿便宜,其他几个皇子先拼杀了一番。 但若是他没有足够的实力,即便照明帝的皇子们互相残杀殆尽,也轮不到他一个身世有瑕疵的人上位。 禁军再乱,也是拱卫皇廷的队伍,大雍最精锐的军队之一。 他是抓住了机会,可若是没有足够的准备,就算机会来临,他也束手无策,他一个侯世子,不占名不占权,拿什么跟皇子们争。 况且,就算没有这次机会,宗廷也会继续积攒力量,他原本就没想过要靠敌人变弱来赢得胜利,他想的一直都是如何增强自己的实力。 这般坚硬且坚韧的心性,似乎跟景年是完全相反的两种类型。 但偏偏,人会被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人吸引。 宗廷这样的人,一往无前,永远在朝着目标,坚定不移。 他想要报复,哪怕仇人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不去想可不可能,能不能做到,而是想如何做到。 他想要的那个人,也会花费足够的心思,将他圈进自己怀里。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进度很不错,最起码他在景年心里,是很独特很重要的存在,而宗廷正在一步步的,加深他的存在感和重要性,重要到无可替代,或许就能够得到他想要的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宗廷的马车布置得实在舒服,景年赶路赶了一个月,吃不好睡不好,临近京都更是加快了行程,看着还算精神,其实身体已经十分疲累。 在马车轻微的晃动中,渐渐生出困意。 宗廷看他困得直打哈欠,温声道:“先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景年跟他同住了两年,彼此衣冠不整的模样见太多了,而且确实困了,也就不跟宗廷见外,往榻上一歪:“你也歇会儿,等我醒了我们再聊……” 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轻不可闻,已经睡着了。 看着景年恬静的睡颜,宗廷勾了勾唇角。 在他面前睡得这么快,最起码,是很信任他的吧。 马车一路穿过京城,驶往皇宫。 三郎骑着马,不远不近地跟在马车后头,越走越不对劲,这不是回家的路啊! 他想到马车边问问景年,刚控着马靠近马车,立刻有人拦住了他。 三郎想着这是皇帝的下属,陪着笑脸:“大人,我就是跟我堂弟说句话……” 那黑衣人板着脸,一言不发,就是骑着马拦在他面前,不许他靠近马车。 三郎不敢跟他对着来,悻悻退了回去。 算了,他操心个什么劲儿,景年要是察觉到异常,肯定会叫他,既然没叫他,一定是跟皇帝陛下商量好了去何处。 他是不知道,景年正躺在宗廷的腿上,睡得人事不知,哪晓得马车是往哪个方向驶的。 于是三郎眼睁睁看着马车驶进了皇宫大门,他人傻了:“我怎么办啊!” 他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眼看着马车进了宫门,也没人催他进去,三郎勒住了缰绳。 遇事不决问二兄,算了,他还是回去先给堂兄报个信。 横竖看景年和新帝相处的模样,也不像是有什么矛盾。 宗廷是天子,他要是想对景年不利,根本不用这般迂回,一声令下,还有什么办不到的。 想通之后,三郎掉转马头,打马往陆府奔去。 另一边,马车驶进皇宫,很快换成了御辇。 宗廷将帕子覆在景年脸上,不让天光扰着他,将熟睡的景年抱起来,放到辇车之上。 中间景年晃动着要醒,宗廷低声安抚几句,听见宗廷的声音,他立刻放松了心神,阖眼睡去。 宫人们个个低眉敛目,就当没看见新帝从车上抱下一个郎君,也无人敢发出声音,整个过程近乎无声。 御辇宽大,两个体态修长的成年男子坐在一处也不嫌拥挤,可景年正睡着,歪歪斜斜占了大半位置,将宗廷挤到边角,还压在他身上。 宗廷挥挥手,抬辇的力士脚步平稳往前走,行进无声,前方自有人开路,即便有宫人撞见,也只敢悄无声息地叩首行礼。 景年睡得愈发安稳,一觉睡到日头偏西,懵懵懂懂睁开眼,看着玉色的帐顶发了会儿愣。 睡得太沉,醒来之后,有种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之感。 不过周身的气息很熟悉,所以景年还能安安稳稳躺着发呆。 过了一会儿,脑子清醒了,他看着帐步的龙纹暗绣,一个骨碌坐起来。 啊这这……他这是在哪?不会是在…… “郎君醒了?”温柔的女声在帐外响起,景年听见有人低声说:“快去禀告陛下。” 好的,他知道了。 景年木着脸挪到床边准备起床,低头一看,没找着自己的靴子,只在脚塌上看见一双软丝履。 一看就很软很好穿,比靴子舒服,是他喜欢在家穿的那种。 他踩着这双软履站起来,果如他想的那般,柔软适脚。 景年走了两步,从脚塌上下来,忽地停下脚步——我外袍呢? “郎君?” 帷帐外的宫女听见动静,轻轻叫了一声。 景年将帷帐掀开一角,看见四个宫女,两两分列两旁。 宫室宽阔,以玉屏分割,四宫女见他露面,齐齐曲膝行礼。 景年左手边的宫女柔声道:“郎君,陛下让人备了膳,可要着人传膳?” 景年在马车上吃了两碟点心,可这一觉睡得绵长,点心也不甚顶事,肚子又饿了。 但他没急着要膳,问道:“阿……陛下去何处了?” 还是刚才说话的宫女,约莫是几个宫女中领头的,开口回道:“奴等不知,请郎君勿怪。” 景年一拍脑袋,他是晕了头了,还把这几个宫女当成宗廷身边熟悉的随侍,他问一句人家就会告诉他。 宫中之人,哪个敢随随便便窥伺帝踪,又不是嫌命长,即便知道也不会跟他说。 景年也不想为难几个宫女,他甩了甩袖子,“请问,可见着我外袍了?” “这就为郎君取来。” 立刻有两个宫女躬身退下,那为首的宫女又说:“陛下为郎君准备了新衣,郎君可要瞧瞧?” 景年以前在宗廷的别院住,没少穿宗廷给他准备的衣裳,可现在感觉又不太一样,说不出的别扭。 “不用,先将我的衣裳取来。” 景年说着,立在原地没动,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何处?” 为首宫女垂眉敛目:“回郎君,这是延福殿。” 延福殿?有点儿耳熟。 景年又问:“是哪一宫……” 等等,他好像想起来了。 与此同时,宫女回道:“是永安宫。” 第407章 宗廷迈步进来的时候,景年已经穿好衣裳,坐在桌旁喝茶。 殿外的宫人,到殿内伺候的几个宫女,跪了一地。 景年进宫的时候一路睡进来的,人事不知,此时见到这场面,呆了一瞬,手忙脚乱放下杯子,犹豫着不知该行什么礼。 刚弯下腰,宗廷疾走两步到他面前,一把拉住他,面色不愉:“这是做什么?” “行、行礼……”景年吭吭巴巴,还是很不适应好友的身份转变。 宗廷心头憋闷,面色愈沉,忍不住刺了一句:“那你刚才见面的时候,怎么不行?” 方才还好好的,马车上嘻嘻笑笑拽着他衣袖叫他“阿廷”,把他当枕头压了一路,不过一会儿不见面,就跟他生分了? 他们不是说好了,跟以往一样,一觉睡醒,说话不算数了? 景年这小脾气,向来吃软不吃硬,尤其是宗廷一贯让着他,更是养出了小性子,宗廷语气重一点儿,都觉得委屈,当即眼一瞪,气鼓鼓道:“给你补上就是,说吧,让我磕几个?” 殿内的宫人们,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去。 御前失礼,还有补上的? 这是哪来的祖宗,真是活祖宗,就算是陛下的亲叔叔,恐怕也不敢跟他这么说话。 换个人来,陛下恐怕都懒得多费口舌,直接让人拖出去了。 不过想到之前看见的陛下亲自抱人上辇、进殿,又让这郎君睡在龙床上,就连外袍都是陛下亲手脱的,不曾假手于人,今日伺候的这些宫人,已经震惊到麻木了。 但那是宗廷主动施为,景年安安静静睡着,瞧着像个乖巧的,方才跟宫女们说话也客气温和,哪晓得在皇上面前,张嘴就怼得人心颤。 宫人们被景年吓得肝胆俱裂,宗廷让他一句话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心都凉了半截。 好在他了解景年,能分辨出景年真正的生疏和置气,明白自己说错了话。 再瞧瞧,瞪着他的那双大眼睛里,藏着的可不就是委屈。 宗廷语气一下子软了:“非要这么跟我说话?” 他嗓音低落:“我什么时候跟你计较过这些?” 他一软,景年也软了,哼哼唧唧:“是你先找我茬……” “我们不是说好……成,是我的错。” 宗廷原本打算跟他分辩几句,转念一想,跟他争这个有什么意思,争赢了能有什么好处吗? 他拉着景年坐下,温声道:“给你写道旨,面圣免礼,行不行?” 他可不想以后两人见面,景年先给他磕个头。 “不要不要。” 景年拒绝得飞快,回头他跟旁人一起面圣,别人跪着他站着,多奇怪啊!旁人该说他恃宠而骄了。 宗廷皱眉,景年连忙道:“那你给我写,私下面圣可不跪,咱们两个相处,自在一些,其他时候就不必了。” 否则以后他上朝,别的朝臣都跪着,他一个人站着,啧啧,忒显眼,偷懒都不好偷的。 虽然景年现在的品级还不用上朝,但他觉得,他也不急着升官,熬到五六十岁,肯定是能到可以上朝的品级。 很多时候,宗廷对景年的纵容,是陆景堂都看不下去的程度。 景年拒绝了一份圣旨,又自己定了另一份要宗廷写,大大咧咧的语气,好似在跟宗廷借一本书那般轻松。 宗廷一点儿不觉得冒犯,侧首示意静候在一旁的大太监去给他取空白的圣旨和御印,竟是要当面写好给他。 景年看着大太监德喜躬身出殿,假模假样地说:“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圣旨,您给个口谕就成。” 宗廷好笑地看着他装样,故意逗他:“那就算了,不写了。” “不行!” 景年理直气壮,“你以后要是反悔了,拿这个治我的罪怎么办?” 宗廷气笑了:“我要是想治你的罪,还用得着反悔?” 就这么看他的?他是那种反复无常的小人吗? 景年恶人先告状:“你看,你说了,你要治我的——唉哟!” 他捂着被敲了一下的额头,鼓着脸颊瞪他:“干嘛打我!” 这叫打?本就没使劲儿,手指落下,又收了三分力,再轻一点儿,就成摸了。 景年皱巴着一张俊脸,苦兮兮的装可怜:“还说对我好,跟以前一样,以前你都舍不得我疼,现在都开始跟我动手了……” 宗廷:“……圣旨还要不要?” “要!” 景年立刻眉眼舒展,也不装了,凑到宗廷旁边看他写圣旨,他还没看过圣旨是如何写的呢。 宗廷的圣旨跟他的办事风格很相似,言简意赅,但内容足够详实严谨,不光免了景年的跪礼,还给了随意出入宫廷的权限。 写到最后,他没急着停笔,微微侧首,问景年:“还有没有想要的?” 景年想了想,摇头:“没有,一时想不到……” “那就慢慢想,等想好了再告诉我。” 宗廷放下笔,用了印,将写好的圣旨丢进景年怀里。 景年接来过,美滋滋看了一会儿:“这是我收到的第一封圣旨,拿回去给阿兄看。” 奇怪的收藏欲和炫耀欲。 宗廷看他笑,也露出几分笑意:“怎地不换衣裳?你不是回了家就要换衣裳,嫌外头穿的衣裳不干净,我让人给你备了新衣,不喜欢吗?” 景年放下圣旨,神情微妙:“你管这叫回家?” 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帝王寝宫,睡得还是龙床,没脚软就算好的了。 宗廷面色从容:“不然?” 景年:“……” 宗廷说:“以前在我别院内,不……” “你也说了那是你的别院。”景年打断他的话:“这能一样吗?这是皇宫啊!” “嗯,都是我的住处。”宗廷总结。 景年没话说了,宗廷又问了一次:“要换衣裳吗?可以先洗个澡,一身风尘,你肯定不舒服。” “你也晓得我满身风尘,还把我往你床上放。” 景年嘀咕道:“随便找个塌,让我睡一会儿,或者把我叫醒也成啊。” 多年好友,正如宗廷了解景年,景年也十分了解宗廷。 有条件的情况下,宗廷比他还讲究还爱干净。 景年心里升起小小的感动,也就是宗廷了,一点儿不嫌弃他。 宗廷哼笑一声:“随便找个榻?等我回来,你不得在地上睡着。” 同室相处两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知道了。 景年看着文雅,睡相一点儿都没法恭维,躺下去的时候平平整整,看着睡相可好,然而一旦睡熟,再大的床都不够他施展。 在国子监的时候,他就从床上掉下去过,被宗廷看见了,红着脸怪国子监的床太小。 有一回睡得太沉,裹着被子掉下去都没醒,压在被子上继续睡,弄得听见动静起床查看的宗廷哭笑不得。 现在旧事重提,景年羞怒交加:“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怎么还拿老眼光瞧人!” 哟,可真是太久了,三年呢。 但是也不能把人惹急了,宗廷煞有介事地点头:“年哥儿说的是。” 景年觉得他这话说得很不真诚,可是态度又无可挑剔,憋着一口气没地儿出。 宗廷赶紧转移话题:“要洗澡吗?宫里的浴室很大,可以多泡一会儿。” 正如他晓得景年睡相不好,以宗廷对景年的了解,自然也清楚他有多喜水。 果然,景年听见很大的浴室,立刻心动了,身上也开始痒痒,好像非洗不可。 “洗一下也行。”他矜持地说。 宗廷唇角翘了翘,拉着景年手腕:“我带你去。” 一众宫侍依旧保持沉默,大概他们也想不通,他们这么多人立在这,怎么还得帝王亲自带路。 皇宫的浴室,或者说皇帝的浴室,果然十分宽敞舒适。 偌大的一个池子,别说洗澡,在里面游泳都毫无问题。 池子里引的活水,有两个管口一直在进热水,下面还有口子将水慢慢放出去,多泡一会儿也不用担心水凉了。 原本还要在水里加香露的,宗廷不喜欢这东西,他晓得景年也不喜欢,就废了这规矩。 景年拒绝了要伺候的宫女,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泡得浑身皮都皱了还不想起。 最后是宗廷担心他在里头泡晕了,才将他叫出来。 “不饿吗?”宗廷递过去一条锦帕,看景年擦着脸上的水珠,好笑道:“就这么喜欢水?” “嗯!” 景年点了点头,身后有宫女正在给他擦头发,他一动,不小心拽到,顿时发出痛呼。 宗廷脸色一沉,身后的宫女吓得浑身哆嗦,立刻跪下请罪,景年一手揉着头皮,一手去拉宗廷:“没事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他拽着宗廷的袖子,熟稔地撒娇:“阿廷,你给我擦吧。” 宗廷神色稍缓,挥了挥手,那宫女立刻退到一边。 宗廷站到景年身后,撩起景年一头湿发包在布巾之中,轻轻搓动,动作轻柔且熟稔,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做。 事实也如此,之前两人在国子监的时候,宗廷没少给景年拭发,他的头发也是景年给擦的,这么一头长发,如果没人帮助,想顺顺利利擦干可不容易。 虽然已经很久没做过这种事,但手感依旧在,很快就将景年一头湿发擦了半干。 “好了,去吃饭吧。”景年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已经不滴水了,便随手往后一捋,挑挑拣拣,选了根没绣金丝没坠宝石也没编玉的素色发带,虽然料子粼光闪闪看着就颇为不凡,但好歹比其他那些简单。 晚膳御膳房早就准备多时了,正如宗廷说的那般,他让人筹备了一桌素宴。 不过饭菜刚上桌的时候,景年还以为那些“鸡鸭鱼肉”是给宗廷准备的,当宗廷将一个“鸡腿”放进他碗碟里,景年皱着眉说:“我不能吃荤。” “不是荤。” 宗廷筷子虚点:“说好请你吃素宴,这一桌子,没沾一点儿荤腥,放心吃吧。” 景年戳了戳碗里的鸡腿,仔细观察片刻,不由道:“这也太像真鸡腿了……” 不过他相信宗廷不会骗他,试着咬了一口,眼睛蓦地睁大:“味道也好像鸡肉!” 跟鸡腿肉非常相似,入口鲜香,肉质微弹,不老不柴,反正就是好吃。 但是仔细品味,还是能吃出一丝丝微不可查的差别。 也就是景年这刁舌头,细品才能吃出来,若是提前不说,一定没人想到这不是真鸡肉。 “这是怎么做的?”景年惊奇地问。 宗廷一边给他布菜,一边随意道:“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御膳房瞧瞧,看他们是怎么做的。” 他是帝王,要一桌吃起来像肉的素斋,这么简单的要求,只要吩咐下去,自然有人会绞尽脑汁替他办好。 “那就不用了,我只擅长吃,不擅长做。” 景年在宗廷面前倒是足够坦诚,他都快半年没尝过肉味了,突然吃上一口,既不用违背守孝的规矩,还能满足口腹之欲,眉开眼笑,显然高兴极了,大快朵颐的,一口接一口,吃得特别香。 两人坐一处,也不要宫人布菜,宗廷提着双筷子,不停给景年添菜。 这一桌子也不全是素菜荤做,也有单纯的素菜,比如清炒时蔬、糯米灌藕之类的,反正绝对不会吃着腻。 景年咽下一口吃着像鱼肉但据说是鸡蛋和豆腐混着做出来的一道菜,也给宗廷夹了一筷子:“你也吃,这个可好吃了。” 宗廷看景年吃得高兴,唇角一直挂着笑,被景年带动了食欲,自己也吃了不少。 饱餐一顿,觉睡足了,澡泡过了,现在肚子也吃饱了,懒洋洋倚在靠背上,只觉得惬意。 “下棋吗?” 宗廷问:“还是看会儿话本子?听戏?看杂耍?或者去御花园转转?” 景年奇道:“宫里还有这些玩意儿?” 宗廷淡定回:“可以有。” 景年有点儿想看杂耍,但是眼瞅着外面天色渐暗,再不回去宫门就锁了,让宗廷破坏规矩给他开门不太好,于是遗憾拒绝:“算了吧,今日天色晚了,下回再来看。” 说着站起身:“我也该回了,今日进城都没回家,阿兄大约还在等我。” 屋里暖和,他头发已经差不多干了,将脚上的室内锦履换成靴子,收拾一番准备告辞。 宗廷挽留道:“这么晚了,今夜可暂歇宫中,陆子清处,我派人去报个信就是。” 景年摇了摇头:“你不知道,我临时回来,就是阿兄突然派人传信唤我,许是有什么事,我得回……” 等等! 景年蓦地抬头:“你怎么晓得我要回京?” 宗廷眼神闪了闪,面色淡然:“你兄长同我说的。” “原来如此。” 景年疑惑着嘀咕了一句:“他同你说这个做什么……” 以前阿廷还是锦乡侯世子,是他好友的时候,因为他的关系,陆景堂和宗廷也没少打交道,但两人大约是天生处不来,彼此之间一直淡淡地,关系疏远。 如今宗廷当了皇帝,一为君一为臣,以景年对他兄长的了解,陆景堂绝不会主动跟宗廷提起他的归期。 所以是阿廷跟他阿兄问的? 这么一想倒也合理,景年便不再纠结,又跟宗廷告别,起身要往外走。 “年哥儿!“ 宗廷叫住他,让人取了一件雪狐斗篷,抖开给景年披上:“晚间风大,穿上吧。” 宫殿里头烧着地龙,景年在屋里只穿了一身轻便的夹棉锦袍,出外确实有些冷。 他也不跟宗廷客气,蹭了蹭斗篷柔软的风毛,发现披风刚到他脚踝,他穿正合适,便笑道:“这披风做短了。” 宗廷比他高半个头,这披风若是宗廷用,要短一小截。 宗廷给他将披风扣好,戴上帽子,温声道:“本就是给你准备的。” 不光是景年身上的衣裳、鞋袜、斗篷、披风,还有他常看的书,常用的器具,玉坠发冠等等配饰,皆是准备齐全。 景年心头欢欣,倒不是贪这点儿东西,只是有个他在意的人,处处惦记着他,很难不动容。 “我要走了。” 景年生出些不舍来,毕竟他和宗廷也许久没见过了,方才不过零散说了几句话。 “我送你。” 殿外早备好了御辇,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新换的鞋上,连点儿雪沫子都没沾。 之后又换乘马车,还是景年之前坐的那辆,外表看起来低调,但减震效果极佳,里头布置得也好,十分舒适。 宗廷一路将他送上马车,弄得景年都不好意思了,一个劲儿催他回去:“别送了,外头冷,你回去吧,我明日再来找你,咱们好好说说话。” 宗廷站在马车旁,指点着景年从矮柜里取出一条毯子。 “明日我让御膳房煮锅子,菌汤锅,涮些豆腐、菘菜,倒也能吃一口鲜。” 这可真是投其所好了,景年一听,明明刚吃饱,竟又生出几分馋意。 天冷的时候,最适合吃锅子啦! 景年扒在车门上,兴致勃勃提议:“将萝卜切成稍厚的薄片,多煮一会儿,鲜美极了,还有芽菜,涮锅也好吃的。” 宗廷说:“放心,都有。” 景年越发意动:“我明日一定来!” “嗯,等你。” 怀着对明日约定的期待,景年欢欢喜喜往自家赶。 马车里头虽然染着火笼,临走时宗廷还塞了个手炉在他怀里,但到底不如宫殿里头暖和。 好在身上的披风厚实挡风,盖在膝上的毯子也十分柔软温暖。 奔波了一个月,吃尽风霜,也就今日,终于舒坦了。 路上景年心情也很轻松,起初还担心兄长急着召他入京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但是方才与阿廷相处,没听他提起说他家中有什么事,提及他兄长,也很正常的语气口吻,也就是说,最起码他阿兄自己没问题。 兄长是家里的定海神针,他没事,景年就安心了。 况且,阿廷都当皇帝了,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呢? 怀着这样的心态,景年一路上心情都很放松,直到他看见坐在屋里,冷着脸等他回家的兄长。 景年脸上的笑立刻收敛大半,束手立在兄长面前,迟疑着叫了一声“阿兄”。 陆景堂的目光在景年身上重重扫过,赶了一个月的路,身上一点儿风尘气都无,没有一丝杂色的雪狐斗篷,崭新的衣裳鞋履,手里的鎏金手炉…… 这所有的东西,都不可能是赶路时穿戴的,也不该这么新,分明就是刚换上的。 头上没戴发冠,头发松松散散用一条发带束着,显然方才洗过。 以陆景堂对他幼弟的了解,如果有机会洗头,绝不会不洗澡,瞧他进屋时候那一脸惬意的模样,指不定还快快活活泡了个澡。 而且仔细一瞧,那看似普通的发带,还是青丝锦织就。 这是云州特产,一种变异桑蚕,吐出来的丝天然就是极好看的青色。 只是这种青丝蚕数量稀少且不易养活,青丝锦产量极其稀少,进贡宫中,也只够一人份例。 以往昭明帝还在位的时候,也就是皇后和云贵妃,能得几个青丝锦的帕子,做衣裳都嫌不够。 现在,这千金难求的锦缎,束在了他幼弟发间。 陆景堂觉得自己头更疼了。 他一言不发,景年被沉重的气氛压得有些心慌,偷偷朝站在一旁的三郎投去求救的眼神。 三郎摇摇头,挤眉弄眼地跟他暗示,自己也一无所知。 他看着堂弟坐着新帝的马车进了宫,自己跑回来报信,结果堂兄听完便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别说景年了,他当时都虚得慌。 后来陆景堂又详细询问了他们遇见宗廷之后发生的事,三郎一问三不知,他都没敢上马车,一直在外头骑马,哪晓得马车里头发生了什么。 陆景堂问起,他只能绞尽脑汁,把最开始见到的马车里的那一幕掰碎了描述一遍,要不是画技不行,恨不能给陆景堂画一遍。 他见堂兄表情沉重,还以为他是担心堂弟在新帝面前失了进退,得罪皇上,还安慰他来着。 他说,一看皇上就是念旧情的人,又是出城来迎,又是给亲自给年哥儿擦手,显然重视年哥儿得很,即便说了两句冒犯的话,也定不会怪罪的。 他大概真不适合安慰人,说完陆景堂脸色更难看了,吓得三郎连忙闭上嘴巴。 后来左等右等,不见景年回来,陆景堂倒没有发脾气,但家里那个气氛,压抑得三郎心慌,晚饭都少吃了一碗。 他给了景年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紧闭嘴巴,不敢吱声。 景年也开始慌了,又喊了一声:“阿兄……” “嗯。” 陆景堂终于应声了。 景年不自在地挪了小半步,先承认错误:“阿兄,是我回来晚了,我应该先回家的,我是在……” 陆景堂突然抬手:“三郎,你先回去。” 第408章 “欸!” 三郎应了一声,“二兄,我先回院儿睡觉了,跑了一整日,早困了。” 陆景堂挥了挥手,三郎立刻头也不回地跑了。 景年眼睁睁看着堂兄弃他而去,心头发凉。 阿兄这是要罚他,所以把人都撵走,给他留点儿脸面吗?毕竟他都是加了冠的成年郎君了。 可是三郎也不是外人,难道……难道要杖臀? 景年被自己的脑补吓得脸色一阵青白,横竖也没外人了,往兄长面前一扑:“阿兄,我知道错了,换个惩罚吧!” 陆景堂:“……?” 什么惩罚?他方才说话了吗? “你先起来。”他拽了景年一下。 “我不。”景年抱着兄长的腰——他小时候干这种事,只能抱大腿,死活不起 “阿兄我才刚回来,等……等我下次犯错,攒着一起罚行不行?” 在外已经是沉稳有度处事周全的郎君,在兄长和好友面前,撒娇耍混信手拈来,也不晓得谁惯的。 陆景堂哭笑不得,胸口堵着的郁气都泄了一半。 “起来说话。” 陆景堂又拽了景年一下,没拽动,干脆不管他了,往后一坐,“你愿意跪着,就跪着吧。” 景年一听,立刻站起来了,谁还愿意跪着啊,要不然他跟宗廷讨圣旨,不就是为了少跪几次。 “不跪了?”陆景堂冷笑一声。 景年拍拍膝盖:“天冷,跪着腿疼。” 他嘻嘻笑着,凑到兄长身边:“阿兄,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陆景堂心里压着事,原本想端正态度,好好跟景年说道说道。 谁想景年不按常理出牌,连消带打的,陆景堂现在脸也板不住了。 他斜睨了幼弟一眼:“什么好东西,值得你巴巴的来献宝?” “你一准没见过!” 景年得意地仰着下巴,“欸不对,应该是没见过一模一样的。” 这倒是把陆景堂的好奇心勾起来了,不过他这人,惯常端得住,面上依旧一派淡然,好像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他这幅样子,景年就没吊人胃口,掏出那卷圣旨,被他塞在袖子里,都压皱巴了。 陆景堂确实没少见过圣旨,那明黄的颜色方映入眼帘,他就狠狠的闭了闭眼。 “这是什么?” “圣旨啊!” 景年将那卷圣旨在手里摆弄着,打开发现拿反了,又掉个头,差点儿没拿住掉地上。 陆景堂一口气上不来:“我当然知道是圣旨,我问你这里头写的什么!” “阿兄你看!” 景年将展开的圣旨戳到兄长面前,“阿廷特意给我写的,里头的内容还是我拟的呢,我亲眼见着他写的。” 得意洋洋的语气,听得陆景堂眼前一阵发黑。 “阿兄我跟你说,阿廷可好了,待我还跟以前一样,他说了,让我不要拘于身份,我也觉得不应该,朝堂上我们是君臣,可私下我们还是至交啊……” 景年一张嘴嘚吧嘚吧说个不停,恨不能把宗廷吹上天。 “那是皇上……” 陆景堂无力道:“你怎么能直呼圣上名讳。” “我知道他是皇上,是阿廷让我别拘礼,我要给他行礼,他还生气呢。” 景年不敢跟兄长说他拿话怼宗廷,最后还是宗廷先跟他低头,语言稍作修饰,虽然是实话,但听起来就不一样了。 “幸好是阿廷登了帝位。” 景年庆幸道:“要是五皇子,我们要倒大霉了。” 陆景堂现在没心情跟景年细讲诸皇子夺位的故事,他抬手示意,让景年坐下。 “你跟我仔细说说,今日遇见陛下之后的所有事,还有,怎么跟他进宫了?也不让三郎带个口信。” “我在马车上睡着了。” 景年先回了后一个问题,“醒来的时候就在宫里了,然后……我从头讲吧……” 景年见兄长神色凝重,以为他是担心他君前失仪,冒犯了君上。 为了给兄长安心,也为了让他以后莫要干涉他和好友同以前一样交往,景年便事无巨细,几乎连能回忆得起来的对话都复述给了兄长听。 反正他和宗廷是君子之交,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 然而陆景堂并没有被安慰到,时不时追问几句,越听表情越沉重,火气越来越大。 “进宫也乘坐的御辇?” “抱你进殿?你是睡着了,又不是昏迷了,这都醒不过来?” “那是龙床,龙床是你能睡的吗? “他说不用行礼,你就真不行了?” “你……你还敢替皇上拟旨,你怎么不上天呢?!” “那池子再大再好,也不是你的!” 至于连吃带拿,完全是小问题了。 陆景堂终究没忍住:“陆景年,你给我站起来!” 他素来老成持重,也就是在家人,尤其是幼弟面前,情绪波动大一些。 今日一身养气功夫,是彻底在景年身上破了功。 景年让他吼得一个哆嗦,下意识站起身,垂着脑袋还觉得委屈。 乘御辇又不是他自己要乘的,他那不是睡着了嘛! 而且阿廷也不是第一回 抱他,不光抱过,还背过,都是好兄弟,互相帮助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赶路那么久,睡得沉一点儿多正常,那也是因为他信任阿廷,他在旁人面前又不会睡这么死。 …… 陆景堂缓了缓劲儿,见景年撇着嘴,气笑了:“你是不是还觉得委屈?” 景年下意识点了点头,点到一半,僵住,猛摇头:“没有,没有委屈。” “真没有?”陆景堂追问。 景年斩钉截铁:“没有。” 这时候跟兄长对着来,绝不会有好下场,他有经验的。 陆景堂冷着脸:“别给我打花腔,说实话,否则也别等下次了,从今日起,就别出府了,在家待到守孝期满。” 禁闭半年? 这怎么行,他还跟阿廷约好,明日见面,一起吃锅子呢。 看来兄长这次是动真格的了,景年从没关过这么长时间的禁闭,尤其是他逐渐长大,陆景堂几乎不怎么罚他了,这一回就来个重的。 景年只能老老实实回:“有一点儿,我跟阿廷是好友,阿兄你说的那些,本就不必在意,阿廷自己也这么说……” “好友?” 陆景堂一声冷笑。 他原本不打算点破,但是看着幼弟这么糊涂,甚至一无所知地被哄着,陆景堂实在忍不下去了。 在景年回来之前,他思虑良久,发现自己知道得太晚,行动得也太晚,如今想要补救,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别有居心的人花了几年时间,温水煮青蛙,他家的傻弟弟就是那只快被煮熟的青蛙,自己还享受得不得了,殊不知已经落入怎样的境地。 他没办法阻止宗廷,只能在景年身上想办法,一味来硬的也不行,幼弟吃软不吃硬,陆景堂可太了解他了。 现如今,似乎只剩下告诉他一切真相这一个办法。 “你真觉得,宗……那位是想跟你当朋友?” 景年奇怪地看着他:“不然呢?阿兄,你这话好奇怪,我和阿廷都认识五年了,他没当皇帝的时候也是锦乡侯世子,能图我什么?” 图你的…… 陆景堂用力揉了揉额角,忽然转了话题:“你还记不记得,五年前你曾托我寻人?是个叫余承平的书生?” 景年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记得,他怎么了?阿兄你找到他了?” 怎么突然提起来,刚才不是还在说他和阿廷嘛。 陆景堂说:“确实找到了。” 他深深地看了景年一眼,因为那个人消失得太过蹊跷,陆景堂印象还比较深刻。 前几个月,宗廷带人进京,破了宫门。 那段时日因诸皇子内乱,彼此争斗,京中十分混乱。 三郎担心他安全,每日送他去上朝。 有一日他下朝回家,三郎忽然说,看见一路人颇为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还指给他看了一眼。 陆景堂原本没上心,但是打眼一瞧,那人他今生未见,但是在梦里,倒是熟悉,分明是宗廷一手培养的亲信白三,梦中他们曾同朝为官。 这就奇了,梦里这个时候,白三应该已经入朝,开始替宗廷办事。 可是现实中,白三似乎还是一介白身。 他的所作所为,确实对现实发展有影响,但无论如何也影响不到白三身上吧?听说他在宗廷还年少的时候,就到了他身边。 陆景堂心中怀疑,暗中命人调查,结果发现,白三确还在替人办事,陆景堂一猜就知道那人是新帝。 只是白三的身份,从明处转入了暗处,似乎并不在京都久待,分管的是外地事物。 这回是宗廷初登大位,手底下人手约莫有些紧张,这才在京城撞见了白三。 查到这里,陆景堂就不敢再查下去了,立刻撤回调查的人。 他想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的事,让宗廷改变了对白三的安排。 但很快他就知道是什么事了,三郎绞尽脑汁想了好几日,终于想起来。 “是那个!就是那个跟年哥儿约好喝酒,后来又不见的那人……” “余承平?”陆景堂一惊。 “不是不是。” 三郎连忙解释:“就是那天遇见的,他是那个管事……” 时间过去太久,具体什么事三郎都忘记了,但他还记得白三是那商铺管事,似乎就是因为他,景年才跟那个叫余承平的书生产生了交集。 商铺管事?不是说,白三早年一直随侍承平帝左右,为他处理……等等! 陆景堂忽然想到,新帝登基,年号并不是他梦里的那个“承平”。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巧合吗? 陆景堂很少相信什么巧合,一切因果,必然有联系。 他将脑海里所有线索串到一处,莫名消失的“书生”,忽然改变主意跑到国子监读书的云世子,幼弟提起的,新室友格外友好的态度…… 还有由明转暗的白三,没有缘由改变的“年号”…… 最后,陆景堂想到了一个不可能的可能。 余承平就是云廷! 他的身世境况,以及他那些年做的那些事,伪装身份再正常不过。 当时大概发生了什么,他和白三演了一出戏,分明是主仆,却装作素不相识。 这么想似乎有些太过冒昧,但……但或许就是为了隐瞒景年,宗廷才将白三打发出去,登基之后,也不愿意用承平为年号。 可是就跟景年说的那样,他图什么呢? 以宗廷的身份和性情,外物实在难打动他,还能图什么了?不过是图那个人罢了。 陆景堂初初想到这些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可是这似乎是逻辑最完善的一个可能,也能解释发生在宗廷身上的种种变故。 最明显的一点,他没有理由去国子监,但他偏偏去了,似乎只为结识景年。 而且,就在余承平和景年碰面不久之后。 第409章 景年揉了揉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什么叫宗廷就是余承平,这两人分明八杆子打不着,阿兄怎么把他们联系到一起的? “阿兄……” 景年想笑一笑,却笑不出来。 “你开玩笑的吧。” 他说:“不说别的,他们两个长得就不一样,声音……” 他忽然想起来,跟宗廷初遇的时候,听见他的声音觉得耳熟,似乎就是跟余承平的有几分相似。 不过天底下声音相似的人多了去了,这有什么。 眼睛好像也有点儿像……不过也就是像罢了,怎么就是同一个人了。 他还见过素不相识但长相声音都极为相似的人呢,阿廷和余承平……真是一点儿联系都没有,亏他阿兄能把他们联系到一处。 “你不是说那个余承平没什么表情吗?戴了人皮面具就是这样的。”陆景堂说。 景年悚然一惊:“人皮面具?人皮做的面具?” 陆景堂:“……不是,就是一个形容词,那种面具特意做成人脸模样,仿的人皮,戴着看起来像另一个人,需得巧匠制作。” 宗廷手底下就有这样的巧匠,也不知他从何处寻来的,不光是工匠,还颇有一批能人。 他登基之后,手下工匠一部分入了匠作司,一部分入了军械司,还有一部分,譬如会人皮面具的这些,入了枭衣卫。 这群人之前都是宗廷一手培养的强兵,数量虽然不算很多,但单体作战能力极强,个个都能以一当十。 宗廷倒没让他们替代禁军,另设职司,但是确实分薄了禁军的一部分职能,甚至还分薄了大理寺、刑部,甚至御史台的职能。 之前宫中连续生乱,禁军统领来回换了几个,还死了两个,宗廷这么干,禁军连点儿有效的反抗都没办法阻止。 而宗廷上位的途径太过孤绝,朝中一个他的支持者都无,新帝登基,先启用的自然是他手下老人。 枭衣卫在新帝旨意下,接连抄没了好几家官邸,捉拿涉事官员入昭狱审问,据说手段极其酷烈。 如今朝中官员,闻枭衣卫色变,但宗廷手段强硬,御史都当廷碰死两个了也没能让他改变主意,除非是真不想干了,或者不想活了的官员,现在没人愿意跟宗廷顶着来。 此时木已成舟,枭衣卫在宗廷的支持下,连办大案,已成气候。 景年远在家乡守孝,山高路远,这些消息都没传过去,他刚回京,并不知情。 陆景堂也不打算给他解释这些,宗廷手下的工匠,入匠作司和军械司的才值得关注。 新农具,新军械,前者富民,后者强兵,这才是大雍强盛之本。 “听起来有点儿悬乎……” 景年嘀咕了一句,不服气道:“阿兄,就算有人皮面具这种东西,怎么就能确定余承平戴了这个?” 面具底下还是阿廷,想想就很离谱。 “况且,你又没见过他,这世上多的是表情少的人,阿兄你自己在朝中,不也没什么表情……” 陆景堂一噎:“我自然是有别的证据。” 景年立即追问:“什么证据?” 这就涉及到他那场梦了,如果没有梦里的信息,即便是提供了关键线索的三郎,也没办法将这一切串联起来,因为根本就是还未发生的事。 “这个不能跟你说。”陆景堂将那场大梦瞒得死死的,这是他最大的秘密。 景年不满道:“可是阿兄你这个推论,就真得很离谱啊!” 陆景堂默然,他自己也觉得很离谱,所以一开始不敢相信,反复思量确认,却越想越觉得看似不合理,却已经是最合理的。 梦中宗廷临朝十年,未曾立后,也不愿意选秀冲纳后宫,朝臣都着急他不急,催得紧了,干脆召几个宗室子入宫培养。 有人私下传,说当年云贵妃心狠,不光毁了宗廷的脸,还毁了他的身子。 这传言可不可信另说,宗廷一直孤家寡人一个却是真的,最起码在他退位消失之前是这样的。 他那样孤僻不亲人的性子,却跟景年那般好,也难怪陆景堂一直觉得别扭且难以接受。 可是就跟景年说的那样,当时陆景堂只觉得奇怪,但是想想宗廷的身份,又没什么好图的,也担心冒然行动会开罪未来的皇帝,这才放任幼弟和宗廷交往,两人关系越来越亲厚。 如今宗廷登基称帝,待旧友却一如既往,称得上一句深情厚谊。 方才三郎回来,详细描述了马车上,宗廷是如何握着景年的手,细心为他擦手,听得宗廷脑中轰鸣,胆颤心惊。 不该这样的,他早该想到,即便是朋友,也没有这般相处的。 除非,宗廷他并不是无所图,恰恰相反,他图得大了,他图得是景年这个人。 想到这点,陆景堂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宗廷不是不好色,他是好男色,还得是绝色! 陆景堂顿时深恨自己犹豫不决,当初两人刚认识,就该将他们拆了。 那会儿他们交往时间还不久,宗廷许是临时起意,瞧见他幼弟生得俊俏,皎如玉树,一时心动。 景年和宗廷也没多少感情,若他发话不让他同宗廷继续交往,景年定会听他的。 可如今两人相交五年有余,景年已经将宗廷当作至交好友,宗廷更是都快不掩饰了,抱景年下辇,让他睡龙床,替他准备合适的衣物等等。 于此种种,哪是朋友之间该做的,即便宗廷细心妥帖,也不该妥帖到这个程度,更何况宗廷从来都不是个妥帖温柔的人。 也就是他家幼弟,是个迟钝没心眼的,宗廷都做到这种地步,他还以为是因为两人友情深厚。 陆景堂头疼死了,景年在宫里大吃大喝快活的时候,他坐在屋里闷头想这件事,晚饭都没吃,越想越觉得难办,也难怪景年刚进屋的时候,他没个好脸了。 可现在不说清楚不行了,宗廷不知道顾忌什么,没有彻底戳破这层窗户纸,骗得景年小傻子一样天天粘着他。 陆景堂仔细斟酌过,如果想从景年这边突破,不跟他说清楚不可能。 强硬地逼他和宗廷疏远,他也办不到,倒不是不忍心,主要是他能硬过宗廷吗? 所以只能想办法让景年配合他,不管宗廷为什么不表明心意,但既然他不表明,说明戳破这件事对他无利。 对他不利就对了! 陆景堂的目的跟宗廷相反,宗廷不愿意做的,他来做! “你知道为什么宗……陛下待你这么好吗?”陆景堂将话题又绕回了最初。 景年挺起胸膛,得意道:“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啊!最好的朋友!” 陆景堂:“……他为什么要和你做朋友?” “看顺眼了呗。” 景年眨了眨眼:“阿兄,你看我……” 他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你瞧瞧,你家阿弟这一表人才的,有人瞧得上,愿意交个朋友,多正常!” 只能证明阿廷眼光好! 后来嘛,当然是接触后两人性情相和,自然关系越来越好。 陆景堂:“……” “阿兄,这种问题你以前不是问过吗?”景年奇怪道。 他和宗廷刚认识的时候,兄长就问过他类似的问题。 陆景堂不答反问:“你知道正常朋友如何相处的吗?” 不等景年回答,他连珠炮一样发文:“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如何对待其他人?你不觉得陛下待你,太过……太过亲密吗?” 一连串的问题,将景年打蒙了。 他和阿廷,他们不是正常的朋友吗?他们太过亲密吗? 可是……可是…… 景年觉得兄长说得不对,可是心里又隐隐生出些不安和怀疑。 他一直都知道,宗廷待他是特殊的,他在宗廷那里,是最特殊的那个,而他也一直很享受这种特殊。 但景年以为,这是因为他是宗廷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朋友。 他交过其他朋友,他们相处,确实跟他和宗廷不一样。 但是宗廷只有他一个朋友,或许是因为宗廷不清楚如何跟友人相处呢? 他刚想这么说,就听见陆景堂再次开口。 “年哥儿,你知道……南风吗?” 景年将要出口的话堵在了喉咙口,一整个愣住了。 南、南风? 他还真知道,以前在国子监的时候,听说过有学子之间互结契兄弟,如夫妻一般,是为南风,京都也有南风馆,里头都是小倌,接的也都是男客。 不过这些卫绍武都拦着不让他接触,还特意叮嘱他,说他生得好看,千万莫让人骗了去。 景年那会儿年纪还小,听到这些难免面红耳赤,强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也没好意思再跟人讲,因此宗廷和陆景堂都不知道。 此时他不说话,陆景堂还以为他不清楚,不太好直接说,又换了几个词。 “分桃断袖?龙阳之好?” 这是历史上的典故,他想景年看史书,应该读到过。 景年生怕兄长再说下去,结结巴巴开口:“我、我晓得……” 虽然是他自己问的,可景年真说了晓得,陆景堂心里又颇有点儿不是滋味儿。 他没有追问幼弟是怎么晓得的,也不愿意就这个话题发散下去,言简意赅,直抓重点:“那你晓得不晓得,宗廷许是心悦你。” 他没敢太肯定,加了一个约词,毕竟只是他的猜测,哪怕是最有可能的猜测。 即便如此,也效果斐然。 景年整个人都呆住了,面颊瞬间烧红,脑子也乱成一团,耳边回响着兄长轻描淡写的那句话。 宗廷心悦你。 心悦你…… 第410章 御书房,宗廷批完最后一本折子,放下笔:“几时了?” 大太监德喜瞧了眼刻漏,忐忑道:“回陛下,午正了……” 平常这个时间,宗廷已经开始用午膳,以他的速度,大概都快吃完了。 今日特殊,皇上要宴客,御膳房从昨日就开始准备,要煮锅子的菌汤底,熬了好几种,确保哪怕是素汤底也足够鲜美。 其他各色配菜也都备的最新鲜最水嫩的,务必要让陛下以及客人吃得满意。 只是都这个时候了,尊贵的大雍帝王邀请的客人,依旧未到。 虽然宗廷没有发脾气,也没有显出怒色,伺候的宫人们却个个提着心。 其实宗廷算得上一个好伺候的皇帝,他虽然性子冷,但从不无故责罚宫人,但就是气势逼人,让人不敢轻慢。 德喜缩着脖子,壮着胆子提议:“许是陆郎君快到了,不若老奴派人去迎一迎?” 说是这么说,若是陛下点头,他能派几个人一路迎到陆大人府上去。 来不来,人在哪儿,总要有个说法吧,陛下空等,他们这些下人,一个个跟着提心吊胆。 宗廷合上刚批好的折子,放到其他批好的折子一处,淡淡道:“不必,许是他睡过头了,跟御膳房的说一声,若是食材不新鲜的,及时换新的。” 以前景年有过大半夜不睡觉,拉着他跑出去夜游,最后半夜才回别院,一觉睡到第二日下午的经历。 昨日景年在宫中睡到半下午,宗廷想他晚上睡不着,第二日睡过头也是有可能的。 正常情况下,景年从来说话算话,不会无故爽约。 德喜连声应是,心头却苦笑连连。 这都午时了,哪有人睡过头睡到这个时候到。 平日陛下自己的膳食都不会多说一个字,今个儿还关心起食材新不新鲜,这一大早准备的食材,即便放个半天,哪就能不新鲜了。 不过这些话也就是在德喜自己心里头转了一圈,说是肯定不敢说的,他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最知道像他们这些宫人,首先要学的就是如何说话。 不会说话的,很多都已经没了小命。 他是运气好,原本只是个普通管事公公,新帝身边没有伺候的太监——以往从未有这种情况,哪个皇子身边没几个信任的宫人,可偏偏宗廷是个不一般的,随手点了德喜,最起码他自己是这么以为的。 他的身份,权势,全赖于宗廷,也不可能再有比皇上更有权势的主子,自然全心全意侍奉新帝,盼着他好。 眼瞅着他家主子,那么冷心冷情的一个人,把一颗心掏出来给那陆郎君,偏那陆郎君似还不当回事,德喜都跟着难过愤怒起来。 他们这些能到帝王跟前伺候的宫人,哪个不是眼明心亮,人精一般,怎么会看不出帝王心意。 也就是景年,身在其中,反而懵里懵懂。 不过如今有陆景堂一语道破,景年想装傻也没法子了。 他昨晚一夜没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被窝里好不容易积攒的一点儿暖和气儿,全让他自己翻腾走了。 脑子里走马灯一般地闪过他和宗廷这五年来交往的种种,被兄长戳破那点儿不正常之后,他再仔细回想,如何也没办法骗自己他和宗廷的相处很正常。 可是…… 那些回忆,细细回想,竟多是快乐。 若是有一面镜子,景年会看到自己脸上的笑有多灿烂。 这么折腾了一夜,第二日鸡鸣破晓,景年都没睡着。 今日无大朝,陆景堂可以稍微晚一点儿去衙门,想着昨日放了个大雷给景年,今日一早特意来琉璃院同幼弟一起吃饭。 他想经过一夜的时间缓和,景年大约已经能够正视这件事,他已经想了几个法子,但都不是很周全,可以跟景年一起商量一下,看看用什么方法,既不得罪宗廷,又能让他打消念头。 当然,很可能没办法两者都达成,那也要想办法将影响降低到最小。 在陆景堂心里,龙阳之好这种事他的态度是事不关己,只要不妨碍其他人,随人家两个人如何相处。 可若是牵涉到他家幼弟,那他态度就变了,反对! 若是景年带回去一个郎君,说跟他两情相悦,陆景堂可能怒过之后会犹豫一下,若幼弟真的喜欢,让二人处处倒也无碍,横竖他身居高位,景年也不是个软包子,不怕幼弟受欺负。 可另一人是宗廷啊!大雍新帝,何人能比他尊贵。 哪怕有梦中记忆,知道宗廷十年都未纳后宫,不近女色,男色也也没沾,宗廷也不敢去赌一个帝王的真心,还是拿他最在意的幼弟去赌。 所以陆景堂得知这件事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要把两人拆了,不能真让宗廷把他家傻弟弟哄到手。 等景年打着哈欠爬起床,陆景堂已经坐在餐桌前,等他一起用早膳了。 景年一夜都没睡暖和,起来之后发现更冷,他还困,但精神又莫名亢奋,整个人状态很差。 简单洗了把脸坐到桌前,跟兄长打了声招呼,醒着饿了一夜的景年开始闷头喝粥。 因为那什么是陆景堂戳破的,他现在面对兄长,还有点儿尴尬和害羞。 陆景堂看见他眼底淡淡地乌青,倒也不意外。 这么大的事,他刚想明白的时候都睡不着觉,更别说景年这个当事人。 给幼弟夹了个小汤包,陆景堂打发走伺候的丫鬟,一边吃饭,一边跟景年说起他的几个计划。 景年又困又饿的,脑子昏昏沉沉,陆景堂刚说的时候,他还没注意,一边吃一边敷眼地点点头,应一声。 但是越听越不对劲,什么叫“缓慢的,有计划的疏远”? “等等,阿兄,你等等?” 景年饭都不吃了,惊讶地看着兄长:“你在说什么?” 陆景堂皱眉:“你没认真听吗?这事咱们现在做已经有些晚了,是我疏忽,这些年不该放任你和……那位交往过深,现在补救已经有些晚了,所以要抓紧时间。” 不是在比较安全的书房,担心隔墙有耳,陆景堂没敢直接提宗廷的名字或者代称。 景年眉头皱得比他还紧,阿兄让他疏远阿廷? 景年心里冒出来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愿意。 他这么想,也这么说了:“可是我不想疏远阿廷……” 陆景堂面色一沉:“昨日我已同你讲清楚,你不肯疏远他,难道日后想入……” 他压低声音,齿缝中咬出几个字:“……想入后宫?” 他精心养大的幼弟,可不是往那种地方送的,女子入宫尚且艰难,景年一个郎君,怕是史书上都得留一笔恶名。 “后、后宫?!”景年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你这一夜就没想过吗?” 陆景堂恨铁不成钢道:“他是什么身份?你不跟他疏远,还想以朋友的身份与他相处?可能吗?” 景年沉默了,听了兄长这些话,别说宗廷,就连他自己,似乎都没办法继续像以前一样,单纯地和宗廷当朋友。 可是跟宗廷疏远,疏远到逐渐失去这个朋友,两人回归君臣,甚至是君民,再无交集,他舍不得。 光想一想,就难过得心口抽痛。 “阿兄……” 景年红着眼眶,求助地看向兄长,眼底的不舍在水光笼罩下,分外刺眼。 陆景堂别过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当年就是不愿意惹宗廷不满,落得如今不好收场的地步,现在再不能犹豫了。 他站起身:“我去衙门,你自己好好想想,等我回来,告诉你选哪个计划,我们立即开始执行。” “可是我今日……” 陆景堂停下脚步:“怎么了?” 景年这才发现,兄长眼底也有淡淡地青影,显然昨夜也没休息好。 而且他听府里的下人说,最近兄长都很忙,有时候连饭都忙得顾不得吃。 公事之余,还得操心他。 景年心里泛起一阵愧疚,将要出口的话全吞了回去,勉强露出个笑脸:“没什么,阿兄你路上注意安全,记得吃饭。” 陆景堂表情也松缓许多,摸了摸幼弟额头:“知道了,一会儿吃完早膳,回去再睡会儿,别仗着年轻不把自个儿身子当回事。” “嗯。” 目送兄长背影消失,景年吸了吸鼻子,看着满桌子他喜欢的餐食,突然一点儿胃口都没了。 他在桌旁呆坐了一会儿,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丫鬟敲门,问他要不要热茶,他才猛然惊醒,让丫鬟进来。 当年景年身边的两个大丫鬟彩云彩霞,到了年岁已经嫁人了,如今景年身边的是新来的彩茜彩绢。 进来送茶的是彩茜,过来给景年添了杯热茶,见桌上的餐食剩下不少,琢磨着自家主子的饭量,不由多问了一句:“少爷,是不是饭菜冷了,我让厨房再上些热乎的?” 景年喝了杯热茶,站起身,恹恹道:“我不吃了,撤了吧。” 彩茜见他精神不好,想着听说昨日大郎君教训了她家主子,方才陆景堂又将她们都撵出去,以为景年又挨了训,十分心疼。 她这主子,最是温和体贴,千里迢迢赶路回来就挨训,大郎君未免也太过苛刻了些。 心下怜惜,彩茜也看出景年昨夜没睡好,还以为是因为受了教训,见他进了卧房,更不愿去打扰他。 不过景年回自己卧室后,并没有去补觉。 他是困,可是睡不着。 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也不知该干什么,若是没有昨晚那场谈话,他现在要么还在睡觉,要么已经进宫。 他坐在那发呆,也不愿意去想兄长跟他说的几个计划。 呆着呆着,景年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聚在床帐挂钩坠着的香囊上。 这不是他的香囊,是宗廷的。 是去年吧,两人见面,他瞧见宗廷戴着的香囊挺好看的,随口夸了一句,宗廷当场就解了下来,给他系在了腰上。 他戴了两日,新换的衣裳跟这个香囊不配,就摘了下来,顺手挂在了帐钩上。 不光是这个香囊,他屋里这样的东西,还有很多。 有贵重的也有不贵重的,有宗廷特意送他的礼物,也有如香囊这般无意间带回来的。 宗廷那里也有,他昨日在帝王寝宫之中,就看见了他送给宗廷的一个玉雕摆件。 昨日宗廷写圣旨,那支笔也是他送的。 他们还约好了今日一起吃锅子,昨天离宫的时候,真的是满心期待,甚至想好了今日要早早地去,问一问阿廷,能不能在外头的亭子吃锅子,他想一边赏雪一边吃烫锅,也风雅一回。 第411章 昨日骤起风雪,夜间转停,瞧着今冬这第一场雪是下不大的样子。 然而翌日天明,不见阳光,天色暗沉,雪花又飘飘洒洒下了起来,过了午时,雪势渐涨,转眼间屋顶地面便覆了一层积雪。 永安宫,小太监小锁疾步冲至檐下,哪怕撑了伞,外头风大,依旧披了一身的碎雪。 几个守在外头的宫人见了,殷勤地上前接伞,替他拍打身上的积雪,还有人要端热茶给他喝。 若是平时,小锁在众人的溜须之中得飘忽了一阵,他之前只是个普通小太监,靠着几分机灵拜了宫里老人德喜当干爹,日子勉勉强强比别的小太监好一点儿,但好的有限,因为他干爹也不是什么台面上的大太监。 没想到这宫中一朝生变,平平无奇的德喜被调到新帝跟前,成了御前大总管。 小锁也跟着鸡犬升天,一下子成了太监里头的红人儿。 可今日一想到身上背着的差事,心里便发凉,不敢耽误,急急进了外殿。 他衣服上还是沾着许多雪粒子,到了殿内暖和的地方,碎雪融化,悄无声息地浸入衣服里,让人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小锁却顾不得这些,禀告之后,听见里头召宣,小心步入内殿,一头磕在地上。 “人呢?”帝王清冷的嗓音,比外头的风雪还要凛冽刺骨。 小锁将额头紧紧贴在地上,浑身打着哆嗦,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战战兢兢回复:“回陛下,陆郎君说、说……” 宗廷眉心微皱,德喜见势不妙,抢在他出声之前怒斥:“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舌头要是用不上,现下就给你割了,还不快说清楚,陆郎君说了什么!” 小锁身上的寒气似乎浸透到了心里,眼一闭,抖着嗓子回:“陆郎君说,风雪太大,不想出门。” 说完他身子又往下压了压,半张脸都贴在了地面上,殿内更是一片寂静,连宫人的呼吸声,都轻不可闻。 所有人,包括大太监德喜,都绷紧了精神,等着帝王大发雷霆。 此时已至未时,再过一会儿,都要用晚膳了。 这些伺候的宫人,都是亲眼看着他们的陛下,从用完朝食开始等,等与他约好要来宫中赴宴的陆郎君。 这一等等到午膳时间都过了,景年人没来,也没个消息,宗廷心中不安,这才派人去陆府瞧瞧。 还特意派了车去,显然是想直接将人接来,浑然忘了昨日才送了一辆特制的马车。 这可是个好活儿,哪个不晓得陆郎君是帝王的心头宝,自然愿意和景年多亲近亲近。 小锁要不是德喜的干儿子,这活也轮不到他。 可是谁想得到,还有人敢失皇帝的约! 理由还这么离谱,听听,这都说得啥?风雪太大! 别说现在外头只是风雪稍微有点儿大,哪怕是下冰雹下刀子,哪个敢失皇帝的约? 再说了,不来就不来,编个好点儿的理由也成,这话听完,小锁都不想回宫复命了,觉得自己复完命,自己的小命也该没了。 殿中似乎沉寂了片刻,又似乎很久。 德喜额上渗出一层细汗,也不敢抬手去擦。 按理说这种时候,他这个御前大太监,应该说几句话,或是宽慰帝王,或是怒斥几句,代帝王说些狠话。 可他不敢,也不清楚自己该说什么。 “只说了这些?”宗廷的声音,出乎预料的平静。 小锁懵了一瞬,脑子来不及转,已经脱口而出:“奴才劝陆郎君进宫,他说他要睡觉,没空。” 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当下顾不得其他,忙不迭地磕起头来,一边磕一边求饶:“陛下饶命,奴有罪……” 方才瞒着这些话,倒不是他有意帮景年隐瞒,而是这些话,不敢说啊! 宗廷眉心皱得更紧:“出去。” 小锁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宫人将他拖了出去。 没等他脑补自己被拖去打板子,已经有人将他安置在了偏房的椅子上,亦有当差的宫人送来热帕子热茶,一味讨好,也不敢问殿内发生了什么。 “陛下,回去吧,这外头风雪大,万一着凉就不好了。” 德喜立在帝王身后,小心劝道,他觉得自己这一天经历的惊吓,能让他老十岁。 方才干儿子被拖出去,他以为皇上要发怒,结果宗廷只是起身到了殿外,站在檐下看雪。 宗廷伸手,接了几片雪花,忽然开口:“德喜,朕上次翻看内库名录,京郊似乎有几个温泉庄子?” 虽然不明白话题为什么转这么快,但陛下未生气就是好事,他忙不迭的回:“是,有七个庄子都有温泉,四峰山上有五个,还有两个在落凤山,其中一个温泉庄子临着落凤山的桃林,春日去最好,可游赏桃林。” 宗廷脑海中已经过了一遍几个庄子的情况,吩咐道:“将四峰山上最小的那个庄子收拾干净,地龙可有?” 他一直都知道,景年惧冷怕热,娇贵得很。 今日风雪倒也算不得太大,他想景年可能是赶了一个月的路太过疲累,又看着外头下雪,更不愿动弹,窝在家里睡觉。 只是没给他送个口信,让他有些意外。 而且也没约明日,许是怕明日还是大雪。 宗廷心中无奈,他已是帝王,能管天下事,却管不了这天刮不刮风,下不下雪。 只能从别处想法子,让景年能过得舒服点儿,别老在家里窝着,他连面儿都见不着。 德喜:“有,都有。” 既然是温泉庄子,大都是用来过冬取暖的,都是皇庄,自然修了地龙,免得帝王去了,还得挨冻,那他们下人,不得跟着挨罚。 “就这个。” 宗廷稍稍满意,这才在德喜的劝说下回了屋内。 德喜小心观察着,见帝王心情还算平静,虽然他不是很能理解,陛下为什么一点儿不生气。 换成是他,若是这么被人失约,多少也会生气,新帝脾气可算不得温和。 若是以往,皇上错过了午膳,德喜怎么着也得提醒一句,让御膳房上些好克化的,养胃的食物。 可今日,他们都生怕陛下想起他被人失约的事,是提也不敢提,苦熬到了晚膳时间。 御膳房提前派人来跟德喜打听,晚膳要上什么样的菜色,这段时日陛下每餐必尝的素斋,还上不上? 德喜不愿意让跟景年有联系的素斋出现在帝王眼前,又不敢擅改食谱,只能含混过去,让御膳房自己拿主意。 最后上的跟平常一般无二,德喜提着心,见帝王并无怒色,才稍稍放心。 宗廷简单吃了个七八分饱,便放下筷子。 今日为了多陪陪景年,他特意空出时间,仅剩的那点儿折子,也在上午都批完了。 骤然闲下来,颇觉无聊,随便取了几本书,却有些看不进去。 不可否认,昨日景年答应他的约定,他心中是欣喜的,期待的。 他喜欢跟景年相处,喜欢看他笑,听他说话,哪怕什么都不做,两人在一处看书,都觉得心安。 今日景年失约,失落有,倒没怎么生气。 景年说风雪大不愿出门,他也觉得有理,年哥儿是极怕冷的。 只是控制不住心头的失落与想念。 德喜见他盯着一本书,半天没翻页,顿时发现他竟然走神了。 能让宗廷走神的,恐怕也就今日那一件事,那一个人。 将自己视为皇上第一心腹的德喜,代入感极强地替宗廷生起气来。 他憋了一天,终究没忍住,暗搓搓给景年上了点儿眼药:“陛下,您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所以啊,那陆郎君不来,您给个令,现在就将他绑来! 等人绑来了,您想怎么出气,就怎么出气! 这话来的莫名其妙的,宗廷却觉得豁然开朗。 他猛地起身,吓了德喜一跳,还以为他生气了,下意识想跪下请罪。 却听见宗廷说:“备马,朕要出宫。” 德喜说得对,他是皇上,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想去见景年,哪就去好了。 惧风雪怕冷的是年哥儿,又不是他。 “啊?” 德喜膝盖弯了一半,又直回去了,下意识跑出两步,又停住:“陛下,外头风雪愈发大了,还是备车吧。” “不用,马车太慢,备马。” 宗廷面上一片淡然,心里急得很,觉着自己实在是迂,怎地早没想到。 中午他将厨子食材带上,直接去陆府,也免得年哥儿跑这一趟。 现在已经有些晚了,就算去了也待不了多大一会儿,等马车慢腾腾驶过去,实在浪费时间。 德喜不敢再劝,只能去让人备马,又备了宗廷的斗篷、蓑衣。 宗廷虽然心急,倒不至于冲动,换了一身厚锦衣,又披上斗篷,却拒绝了蓑衣,嫌弃太笨重碍事。 踩着牛皮厚靴,宗廷跨上马,马鞭一甩,骏马扬蹄,朝着宫门跑去。 德喜和一队侍卫,忙不迭地跟上。 骑马确实够快,一路畅行,很快就到了宫门。 此时宫门已落匙,宗廷在宫门前被拦住,德喜怒骂:“瞎了你们的狗眼,瞧瞧这是谁,你们也敢拦!” “开门。”宗廷抬手,德喜识趣闭嘴,其实他也晓得天色昏沉风雪又大,侍卫们看不清楚拦人是应该的,但是万一皇上不高兴呢?他不得骂一骂。 宫门缓缓打开,几句争执透过呼啸风声,从门缝中传来。 宗廷动作一顿,哪怕只是破碎的词句,那熟悉的声音也让他没办法不注意。 顾不得宫门全部打开,宗廷一夹马腹,骏马小跑起来,穿过厚厚的宫门。 第412章 景年出门的时候着急,一股劲儿冲着脑门,不管不顾的,不光忘了换一件厚皮子衣裳,披上斗篷,也忘了带上昨日宗廷给他的腰牌。 到了宫门口,看见厚厚的宫门已经关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会儿时间太晚,宫门已落匙。 他闷头在家待了一天,茶不思饭不想,尽想他和宗廷了,越想越觉得不舍难过。 后来又对宫里宗廷派来的人,说了几句冷言冷语。 说的时候硬着心肠,说完难过得差点儿落泪,觉着自己怎么就这么坏,阿廷一片真心,任由他践踏了。 等到陆景堂回来,他苦想一日,想明白了。 这哪是阿廷心悦他,分明是他觊觎阿廷,舍不得阿廷的好。 所谓的阿廷心悦他,只是兄长的猜测,兄长素来偏心他,怎么都觉得他好,觉得阿廷待他好,也是有所图谋。 可是若只是阿廷不晓得如何跟朋友相处呢?阿廷那般真诚的一个人,就他一个友人,将所有的好都给了他,也未尝不可能。 反倒是他,他又不是只有阿廷一个朋友,他才是应该发现两人相处方式不对的那一个,偏偏揣着明白装糊涂,分明就是贪人家的好,对人家心有所图。 他才是居心不良的那个! 陆景堂在衙门忙了一日,心里一直惦记着幼弟,特意早早回家,就听见了这么一番剖白,整个人都懵了,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晓得该说什么。 景年鼓足勇气跟兄长说完,想到经历了这一遭,他是真没法再和阿廷跟往日一样相处了,他怀着那样对心思,阿廷却一无所知,显得自己太过卑劣。 所以他得去跟阿廷说清楚,若是阿廷晓得他有别的心思,晓得他的友情不纯粹,不能接受,那……那他就离他远一点儿。 他以后好好努力,不摸鱼混日子了,跟阿兄一样,当个有用的臣子,替阿廷办事,好歹尽一分力。 说是这么说,一想到以后跟宗廷,可能就是单纯的君臣,景年就一阵悲从中来,难以自抑。 可是要他当作这一切都没发生,真的按照兄长的计划实行,缓慢疏远阿廷甚至将原因归责于宗廷,他又做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既对不起兄长,也对不起阿廷。 担心自己会退缩,当场扔下一句“绝不会牵连家人”,冲出去解了马绳,打马去了皇宫。 冲动的后果就是顶着风雪跑过来,发现宫门已经关了,他进不去。 虽然宗廷给他圣旨上,写了想什么时候进宫都可以,但让侍卫替他破例开宫门,景年又有点儿不好意思。 被热血冲昏的头脑冷却下来,这才觉得浑身发冷,尤其是露在外面的手脸,都已经冻僵了。 俗话说得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扔下话跑出去的时候姿态很帅,连门都进不去,灰溜溜地回去拿腰牌,就显得很狼狈了。 所以哪怕在风雪中挨着冻,景年也不愿意立刻回去,下马搓着冻僵的手,在宫门口晃悠。 然后他就被几个侍卫给围住了。 侍卫们觉得他很鬼祟,这大雪天的,不在家好好待着,冒风冒雪在宫门口晃悠,怎么看怎么可疑。 景年:“……” 昨天他进宫,阵仗虽然大,但就是因为太大,连面都没露,这些看守宫门都侍卫不认识他。 被侍卫们盘问来由,景年又不好跟他们说,我是来找你们陛下表白的,支支吾吾说不出口,越发引人怀疑。 这下景年想走都走不了了,被几个侍卫团团围住,正在他试图跟他们讲道理的时候,宫门从里面打开了。 景年被人围在里头,慢一步看过来,方才将他围住盘问的几个侍卫,已经跪了一地。 一人一马,落在他面前两步远的地方,马上的人拉了缰绳,从马背上跃下。 雪下得越发大了,白茫茫的一片,景年冻得发懵,有些呆愣地看着忽然出现的宗廷,眼一弯,露出个暖和和的笑:“阿廷!” 他好像,不管什么时候看见他,都会忍不住想笑。 “怎么这时候出来了,马车呢?穿这么少,不冷吗?” 宗廷皱着眉,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抖手脱了身上的斗篷,给景年披上。 厚裘斗篷还带着宗廷身上的暖意,乍一穿上,刺骨的冷风顿时被挡在了外头,周身一暖。 景年忍不住将冻红的手往斗篷里缩了缩,脸也在软和的风毛上蹭了蹭。 “我来找你,有点儿急……阿廷,我……” “少爷!” “五郎!” 景年扭头,看见自家马车,以及骑着马的三郎,慌忙催促宗廷:“快快、快走!” 他就知道,阿兄肯定会派人来追他。 不过这个天气,大家出门多少得穿件厚衣裳,耽误了一会儿,这才晚了一步。 宗廷见他心急,也不追问为什么要走,翻身上马,弯腰伸手:“来。” 景年抓住他的手,宗廷手臂用力,一把将景年拽上马背,落于自己身后。 他一夹马腹,纵马穿过刚刚完全打开的宫门。 在他之后,德喜等人迅速跟上,而后当着三郎以及陆府其他人的面,高大厚重的宫门,重新缓缓关上。 “三郎君四郎君,这可如何是好?”陆府下人束手无策地看着三郎四郎。 刚才景年没看见,其实四郎也来了,陆景堂下的令,让他们兄弟俩一起,若是景年不肯回来,就将他绑回来。 景年以为他们是换衣裳备马车来晚了,其实陆景堂根本不急,他知道景年没带腰牌,那圣旨也在家好好放着,景年一定会被堵在宫门外。 只是他如何也没想到,宗廷大晚上的不在宫里好好待着,突然出宫,撞了个正着。 三郎冲目光炯炯盯着他们的侍卫笑了笑,揉着脸苦笑:“得,回去吧。” 四郎不愿意:“二兄说让我们把五郎带回去。” 三郎翻了个白眼,他这双生弟弟,越长大越迂。 “你不是亲眼见着他进宫了,怎么带?你闯进去……” “开玩笑开玩笑,各位兄弟别介意。” 朝对他怒目而视的侍卫们陪了个笑脸,三郎掉转马头:“我回去了,回去让二兄拿主意,你要是想等,就在这等吧。” 说完打马往回走,这天儿,也忒冷了,也不晓得五郎这是发了什么疯,忽然跑出来。 该不是让二兄罚狠了,跑进宫告状去了吧? 三郎脑子里乱七八糟猜着,没抓到人也不着急,他想景年不至于真坑他兄长,顶多在宫里躲两天,多大点儿事啊不是。 这般想着,他心情轻松地回去复命,还准备安慰陆景堂几句,让他不要忧心。 另一边,宗廷担心景年在风雪里冻久了生病,连马车都来不及等,马骑得飞快。 景年缩在他身后,周身笼着挡风效果极佳的貂裘斗篷,连脑袋都笼进兜帽里,除了还是冷,倒没怎么遭风吹,比之前暖和多了。 很快到了永安宫,脚还没踩到宫殿地砖,宗廷已经叠声吩咐下去,让人送来热水热汤热食,干净的衣裳,手炉炭盆,不一而足。 景年被他抓着手腕,晕乎乎地跟在宗廷身后,及至落座,两只冻得通红发僵的手被宗廷笼入手中,才倏地反应过来。 他不能再仗着阿廷一无所知,占他便宜了! 景年猛地缩回手,正在给他搓手,想给他搓热一点再泡温水的宗廷,一下子愣住了。 “弄疼了?” 宗廷再次伸出手,去拉景年的手,“我轻点儿,冻太久忽然接触热水,手会发痒,可能还会生疮,忍一忍,很快就好。” 景年的手冻得跟冰块儿似的,宗廷替他暖了一会儿,自己掌心都凉了,连忙将手用发烫的毛巾捂一捂,又去给他暖手,一直到景年手指不僵了,也不那么冰了,才握着放进温水里泡着。 景年安静坐着,任由他动作,眼眶发热,难过地想,最后一次,就让他贪心最后一次。 谁能拒绝这么好的阿廷呢?他喜欢上他,好像理所应当。 景年泡着手,宗廷端过宫人奉上的热汤,一股姜味冲鼻而来。 宗廷犹豫了一瞬,他知道景年不爱姜味儿,若烧肉、鱼做配菜去腥还行,姜汤姜茶这种东西,向来避之不及。 不过景年今日受了寒,喝一盏姜汤,能祛祛寒气。 他试着劝:“是姜汤,喝一点儿可好?我让人准备了甜汤,喝完姜汤再喝碗甜汤,嘴里就没味儿了。” 景年今日出乎他预料的乖,一点儿没讨价还价,接过姜汤就喝了。 虽然喝得眉心紧皱,很勉强的样子,但一口气喝完,一点儿没剩。 宗廷连忙递上甜汤,看着景年擦了手,捧着汤碗,一口一口喝汤,给他撩了撩被风吹乱的头发,心下一片安稳。 “怎地这么晚跑出来,连件厚衣裳也不穿。” 宗廷小小教训了一句,舍不得多说他,故意试探道:“这会儿进宫,宫门已落匙,只能宿在宫中了,一会儿去泡个澡,多泡一会儿,睡个舒服觉……” 绝口不提自己不久之前,才让人开了宫门。 景年喝汤的动作一顿,若是阿廷知道他为何而来,恐怕要撵他走了。 “阿廷……” “嗯?” “我有话同你说。” 景年放下汤碗,显出几分郑重。 宗廷不晓得他冒着大雪跑来是为何,但不管景年想要什么,他都能给他,所以只静静等着听着,神色柔和。 景年张了张嘴,又张了张,急得脸都红了,也说不出口。 “怎么了?” 宗廷笑着安抚:“别急,想说什么都行,不然给你一张盖了印空白圣旨,你自己写?” “我不要!” 景年咽了口口水,“你能不能让他们先出去?” 这话还是单独跟阿廷说吧,让人听见了,对阿廷不好,他是皇帝,若是传出被男人喜欢的名声,被人抨击怎么办? 他和阿廷关系好,阿廷待他好,是众所周知的事,若是让人误会阿廷好南风,他罪过大了。 宗廷挥了挥手,宫人们安静无声的渐次退下,殿门关上。 “现在可以说了?” 宗廷觉得挺有意思的,这是要跟他说什么小秘密吗? “我们先说好,不管我跟你说什么,都只是我们之间的事,我阿兄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臣子,他很能干的,你别因为我讨厌他。还有我其他家人,他们都不知情,我也不会跟他们说的。” 景年哀求地看着宗廷,他相信宗廷只要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宗廷微微挑眉,这是要说什么不得了的事,竟然还担心他牵连他家人? “好不好啊?” 没得到答复,景年有点儿急。 宗廷点了点头,自无不可:“好。” 景年闭了闭眼,深吸口气:“我没把你单纯的当朋友,我心悦你。” 说完迅速别开眼,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面前的汤碗,不敢看宗廷。 第413章 整个大殿内静得可怕,只能听见他愈来愈剧烈的心跳声。 景年死死盯着还剩下半碗甜汤的瓷碗,打算用眼神将碗看出个洞来。 他鼓足勇气表白心意,话说完,所有的勇气也用完了,只剩下最后一股劲儿撑着,才没有落荒而逃。 他在心里排演了无数遍,如果宗廷生气,甚至讨厌他,他要如何得体地道歉应对,最起码最后一次相处,不要显得太过狼狈难堪。 当然,他也设想过,或许阿廷会宽恕他这些贪婪的想法,原谅他竟然对自己心生他意,玷污了这份纯洁的友谊。 这大约是他能设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这样他和阿廷,以后也许还能以普通朋友的身份相处,不再那么亲近,但好歹不至于形同陌路。 他不敢抬头看宗廷,紧抿着唇,浑身发僵,静静等着宗廷出声,等着他宣判。 不知道过去多久,在景年的感觉中,似乎已经过去很久。 宗廷终于开口:“你……你刚说什么?” 这是景年完全没设想过的答案,他抬起头,对上一双波澜骤起的眼眸。 景年愣了一下:“啊?” 好像是他的错觉,他竟然觉得宗廷的声音在发抖。 “再说一遍。” 两只手突然被抓住,像是怕他跑了一般,宗廷握得用力极了,甚至捏得景年的手隐隐作痛。 但现在两人都顾不上这个,在宗廷的要求下,景年下意识重复了一遍:“我、我心悦你……” 轻飘飘的,没有底气的话音刚刚落下,景年眼睁睁看着素来清冷淡然的宗廷,眉眼放肆舒展,唇角翘起,冰冷的银面都遮挡不住他面上的喜色。 “阿廷……” 手腕被猛地一拉,景年不受控制地朝前扑去,栽倒在了宗廷怀里,被他紧紧抱住。 “我听见了。” 宗廷清冷的嗓音亦是被掩盖不住的喜悦染上几分暖意,连声音里都带着笑,“我听见了,你说心悦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能反悔。” 景年:“……啊?” 这个结果,真的是他未曾预料到的。 宗廷抱着惦念了许久的心上人,欢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图谋数年,因为太过重视,不敢轻举妄动,又时常心生忧虑,担心景年会忽然开窍,对哪个小娘动心。 没想到还没等他采取行动,他心心念念的人,自己一头扎了过来,捧着一颗心,坦坦荡荡地交到他手里。 这恐怕是宗廷出生以来,收到的最大的惊喜。 “五郎,年哥儿,我也心悦你。” 宗廷不再犹豫,既是两情相悦,景年坦诚,他自然也不能落于其后。 他紧紧抱着心上人,在他耳边喃喃:“你不知道,我想了有多久……” 景年趴在宗廷怀里,各种纷杂的情绪涌上心头,震惊、喜悦、不知所措,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这般乖巧,动也不动的任由他抱着,宗廷喜欢极了,很想亲一亲他,又担心太过唐突,只克制的,脸颊在他鬓发边轻轻蹭了蹭。 好一会儿,景年才反应过来,挣扎了一下要起来。 宗廷不舍,才刚抱了一会儿,他以前不是没抱过景年,但那不一样,他这可是在抱他的小夫郎。 景年额头在宗廷胸口撞了一下,“松、松开,我有话跟你说。” 待宗廷松开手臂,景年撑着宗廷肩膀直起身,呆呆道:“原来阿兄说的,是真的啊……” 他还以为兄长一心偏他,风声鹤唳的误会了宗廷,没想到是他太过浅薄,小瞧了兄长的眼力。 怀里的人离去,瞬间显得空落落的,宗廷有些遗憾地放开手臂,顺势往下,将景年的手牢牢握在手中。 “嗯?陆……兄长说什么了?” 景年有些不好意思地嘟囔:“你怎么也叫兄长。” 宗廷挑眉:“那叫阿兄?” 景年:“……算了,随便你。” 宗廷笑了笑:“说说,兄长跟你说什么了?” 他就说,景年怎么突然就开了窍,冒冒失失跑来见他。 不知道陆景堂跟他说了什么,不过不管说了什么,他都得感谢他。 景年眼神游移:“没、没说什么……” 宗廷自然不会信他这么拙劣的谎话,他现在瞧着景年,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哪怕撒谎骗他,都是可怜可爱的。 不过…… 宗廷笑意微敛,似随口发问:“兄长除了说我心悦你,还说了别的什么?” 他忽然想起,若是陆景堂看透了他的心思,绝不会放任他们继续交往。 虽然他和陆景堂关系冷淡,但他清楚,陆景堂不是会为了荣华富贵出卖胞弟的那种人,哪怕他是皇帝,或者说正因为他是皇帝,陆景堂只会让景年同他疏远,离开他。 只是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景年忽然跑来同他表白。 他在宫门口遇见景年的时候,正有陆府的人在追他。 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定然是陆景堂派的人,要拦景年回去。 若不是他忽然起意出宫,此时景年恐怕已经被强行带回家,那他岂不是会错失景年的表白?甚至不知还要生出多少误会和挫折,才能得偿所愿。 想到这些,宗廷顿生怒气,强压着不让景年看出来。 但他忘了,正如他熟悉景年,景年同样熟悉他。 宗廷和陆景堂都是惯于控制情绪的人,偏偏景年读他们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一读一个准。 “你生气了?” 景年敏锐地察觉到宗廷周身的低气压,哪怕他面上还带着笑,景年依旧感觉他好像一下子不高兴了。 他反握住宗廷的手,急巴巴的:“你答应我了,不迁怒我阿兄。” 宗廷笑意渐收,下颌绷紧:“他是不是不许你再同我见面?” 难怪景年突然失约,原来是陆景堂从中作祟。 这都能猜到?聪明人的脑子是互通的吗? 景年有点儿吓到了,宗廷很少在他面前生气,他印象最深的那次,是先帝想赐婚他和七公主,五皇子提前得到消息,到他面前以兄长的身份劝诫他,约莫是想显示亲近,拉拢他。 当时阿廷正好与他在一处,他还没反应过来,五皇子已经趴在了地上,他眼睁睁看着宗廷将五皇子打得满脸是血,拉都拉不住。 那会儿他还只是侯世子,就敢动手打皇子,现在他都成皇上了,惹他生气的人,还能有比五皇子更好的下场吗? 景年又急又怕,还有几分委屈:“我们说好了的……” “嗯,说好了。” 宗廷终究没忍心松了口,他冷着脸张开手臂:“抱一下。” 景年呆了一瞬,立刻扑过去抱住宗廷,下巴压在他肩上,不放心地重复了一遍:“你答应我了,不可以因为这件事罚我阿兄,君无戏言。” 宗廷心口发酸,就这么在意陆景堂? 以前他不愿将自己和陆景堂在景年心目中的地位做比较,也不敢比,但现在他身份也不一般了,多少能比一比了吧。 他抱着景年,吓唬道:“若是你听了他的,这番可就不会应你,定会让他后悔。” 景年心有余悸地吸了口气,幸好他想通了,没有退缩。 阿廷也心悦他呢! 景年后知后觉发现,他和宗廷,原来是两情相悦,趴在宗廷肩头,心口泛起一丝丝甜意。 他和宗廷原本就亲近,初通心意,恨不能彼此再亲近些,怎么亲密都不嫌腻味。 “阿廷,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景年晃了晃脑袋:“是契兄弟吗?” “什么契兄弟。” 宗廷腾出只手,敲了敲景年额头,“明明是我的小夫郎。” 景年面颊晕红,眼底藏着欢喜:“我是夫郎,你是什么?我的小娇娘?” 说到最后,已是调笑,几个字在唇齿间研磨,带出几分暧昧。 他说完,兀自大笑,觉得“小娇娘”这三个字配与宗廷,既荒诞又有趣。 宗廷也笑,纵容地任由景年打趣他,最后才说:“我们都是男子,何必非要分出夫妻,既彼此情投意合,你为我夫郎,我自也是你的夫郎。” “阿廷,你真好。” 景年手紧手臂,抱着宗廷,眼眶隐隐发热。 他明白,阿廷对他的尊重,兄长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么好哄。 宗廷心头发软,轻轻拍着景年的背,嗓音如化冰的春水,温柔得一塌糊涂:“年哥儿,我的小夫郎……” 景年被迷得要醉了,他从不知道,阿廷竟然能温柔成这样。 他窝在宗廷怀里,被轻轻拍哄着,舒服得不想动弹,几乎要睡过去。 正当他眼睛快要完全合上的时候,一阵不合时宜的腹鸣声响起。 景年瞬间清醒了,尴尬地捂住肚子。 宗廷轻笑一声,一只手覆在景年手背上。 “饿了?我让人传膳,有些晚了,吃多了不克化,今日不吃锅子了,明日再吃可好?” 景年揉了揉发红发热的耳朵,很认真地跟宗廷解释:“我晚饭没吃肚子才叫的。” 才不是他贪吃。 宗廷眉头皱起:“为何不用晚膳?” “在想你呀。” 阿兄要他和阿廷疏远,他都难过死了,哪还有心思吃饭。 不光是晚饭,连午饭都没吃两口。 不过这时候就不用说了,说多了阿廷眉头该皱得更紧了,他又要多听几句教训。 景年说得一本正经,落在宗廷耳中,撩拨得他心痒难耐,差点儿没忍住要亲上去。 听了这样的话,宗廷的脸怎么还板得住,瞬间柔和了眉眼,“下回不许不吃饭,若是不听话……算了,我自会盯着你。” 他吃饭才不需要人监督嘞! 景年吃饭向来积极,今日真是例外了。 以前看书上说,人入情中,茶不思饭不想,还觉得夸张,肚子饿了怎么忍得住嘛。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达也到了如此境界。 第414章 这会儿已经过了晚膳时间,御膳房琢磨着,送上来两碗银丝面。 面条是现抻的细面,爽滑细腻,吃起来也不难消化。 景年不能吃荤,煮面的汤底用了今日备的菌汤,面上覆着几片青菜,菌菇,还有一个清油煎的荷包蛋。 因底汤够鲜,面条也细,挂满了汤汁,空口吃也不会觉得过于寡淡。 皇上要餐,御膳房当然不会只送两碗面,同面一起送来的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鸡蛋酱,一小碟酥炸素鸡,并其他两样小菜,凑足了四样。 景年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心里存着事的时候不觉着,现在事情解决了,浑身轻松,腹中饥意便有些难以克制。 等他吃掉两块点心半碟果干,迟到的晚餐终于送了过来。 扑鼻的鲜气让景年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拿过筷子,迫不及待先尝了一口。 “怎么样?可还喜欢?若是不喜欢,让御膳房再送别的来。” 宗廷没急着动筷,他晚膳已经用过了,御膳房送两碗面过来,大约是觉得陛下在,让他看着别人吃不太好。 景年已经在吃第二口,一口面下肚,胃口彻底被打开了,他吃得话都顾不得说,忙不迭朝宗廷点了点头。 宗廷本没打算吃,看景年吃得太香,被勾起食欲,也挑了筷子面吃了。 明明是用他今日尝过的菌汤做底,现在吃来,好像比白日吃起来鲜美多了。 转眼间半碗面下肚,肠胃进了热食,身上就跟着热起来,景年这才放慢速度。 寝殿内一直烧着地龙,景年进来就脱了身上的大毛斗篷,此时吃着面,还觉得热,偷瞥了宗廷一眼,扯了扯领口。 宗廷好笑道:“外袍脱了吧。” 景年夹了一块酥炸素鸡嚼着,含含糊糊:“君子不可失仪。” 当着其他人的面随便脱外袍,衣衫不整,是很失礼的事。 当然,宗廷不是其他人,可是……可是景年忽然就不好意思了。 如果两人身份还没发生变化,他反而没那么多顾忌。 宗廷眼中笑意更甚,知道害羞了,也算是好事,总比一直把他当兄弟强。 景年本来以为宗廷会再劝两句,然后他就顺势脱了外袍,结果他说完之后,宗廷就绝口不提了! 景年:“……” 愤愤地吃了一口小菜,欸?这个鸡蛋酱好好吃啊,脆脆的这个是……笋丁? 景年瞬间将那点儿郁闷抛到脑后,舀了两勺鸡蛋酱拌进面条里,别有一番滋味,是另一种好吃。 他连忙跟宗廷分享这种新吃法,两人有说有笑,一顿饭吃得气氛好极了。 那一碗面份量并不太多,景年一开始饿得着急,一口气吃了大半,剩下的没几口就吃完了,连面汤都喝尽了,放下碗,尤觉有几分不足。 宗廷看出他还是想吃的,估摸着他的饭量,问:“再要一碗?” 景年摸了摸已经不叫的肚子,摇摇头:“算了,吃多了会撑。” 说完还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宗廷面前剩了大半的面。 宗廷无奈,他本就不太饿,陪景年吃两口罢了,不愿意馋他,准备吩咐伺候的宫女将面碗撤走。 景年叫了一声:“欸,你不吃了吗?” 宗廷说:“我用过晚膳。” 景年盯着还剩下大半碗的面,脱口而出:“那给我吃吧。” 宗廷一怔:“我吃过了……” 景年微微脸红,将宗廷的面碗端到自己面前,故作不在意道:“那有什么关系,我可是你的夫郎,才不会嫌弃你。” 宗廷心尖像被挠了一下,酥酥痒痒,盯着红着脸吃面的景年错不开眼。 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解外袍,却不介意吃他吃过的面。 这可真是…… 宗廷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每当他觉得他已经十分喜欢景年,可相处起来,他总能再多喜欢一分。 “你看着我做什么?” 景年将这大半碗面也吃完了,捏着帕子擦了擦嘴,发现宗廷一直盯着他,脸红辩解:“我是没吃晚饭才吃这么多的。” 宗廷没忍住轻笑出声,抬手摸了摸景年脸颊:“吃多少都没关系,总要让我的小夫郎吃饱肚子。” 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景年,还能不清楚他饭量?现在装矜持,多少有点儿晚了。 景年也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似乎说了傻话,他吃到撑得瘫在宗廷怀里让他揉肚子,也不是一次两次…… 想到一件糗事,其他的糗事就会接踵而来,在脑海里盘旋不去。 景年脸上的红晕颜色越来越深,想到自己竟然曾经在宗廷面前丢过那么多脸,就很想夺门而出,去外头的雪地里冷静冷静。 所以宗廷到底喜欢上他什么啊?单纯图他长得好看吗? “我、我要去洗澡!” 这地方他待不下去了,得换个地方避避风头。 宗廷不许,刚吃过饭不好立刻泡澡。 拉着景年说了会儿话,才放他去泡那个景年特别喜欢的大汤池子。 宗廷觉着自己大抵是生了心病,以前惦念着的时候,只能空想,一日一日想得快要发疯。 如今已经跟心上人互通了心意,竟尤觉不满足。 方才跟景年一块儿,只觉得平常快活,这会儿人一不在眼前,不过是错眼的功夫,离他也不远,便心生燥意,非得一眼一眼,瞧着景年在他视线范围之类才行。 他不敢暴露自己远甚于旁人的贪婪和占有欲,强自按捺着,免得吓到刚刚落入他怀里的小夫郎。 景年这回没泡多久,还没昨天泡的时间长。 他太困了,算下来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之前没泛困意,是因为精神亢奋。 现下刚吃了面,肚子饱的,又泡了热水澡,浑身松软,差点儿在汤池子里睡着了。 担心真的睡着摔进池子里,所剩不多的脸面在宗廷面前在再丢一回,景年果断爬起来。 反正宗廷现在跟都是那个关系了,蹭他的浴池,不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景年蹭了浴池,没打算再蹭床。 就是那些古怪的羞怯,若是以前把宗廷当朋友的时候,都不带犹豫的,直接躺上去了。 那么大的床,别说睡两个人,睡五个人都不嫌挤,他和宗廷可是至交,抵足而眠可是雅事。 可现在两人关系变了,景年就不好意思了。 他拢着松散的衣襟,浑身散发着水汽,站在宗廷面前跟他要一间卧室一张床。 宗廷强迫自己不要去看那白净的脖颈,可是往下是露出了一半的细瘦锁骨…… “阿廷?”景年凑近了些,“我好困……” 宗廷猛地后退一步:“你睡这,我去隔壁偏殿。” “这怎么行,这是你的寝宫。”景年哪好意思自己占了人家的床,把主人撵到别处睡。 但他劝不动宗廷,而且他真的很困了,不想继续跟宗廷争执这个没什么意义的话题,干脆不再纠结:“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睡,反正你的床那么大,我们两个人一人睡一边,谁也挨不着谁。” 何止是挨不着,中间再躺一个都察觉不到。 宗廷自然不会不愿意,他巴不得景年同他再亲近一些,如今不过是怕吓着他,才有所收敛。 景年已经洗漱完了,困得直打哈欠,宗廷一点头,立刻揉着眼睛往内室走,宗廷下意识跟了上去。 一沾上床,景年眼睛立刻合上了,唯一还记得的是要给宗廷留床位。 于是他滚了一圈,又滚了一圈,一圈一圈滚到最里侧。 这样可以了吧,他留的位置,够睡五个阿廷,他就占这么一小块地儿,绝不会影响到阿廷睡觉。 意识完全陷入梦乡之前,似乎听见有人在说什么,什么……床柜……药…… 什么药?谁受伤了吗? 剩下的精力不足以支撑景年想清楚这两个问题,他已经陷入酣眠。 反而是宗廷问出了口,他给景年盖好被子,将德喜带出内室,这才问:“什么药膏?” 德喜自觉终于有他这个大太监总管派上用场的地方了,喜不自禁地掏出怀里一摞方才让小锁紧急搜罗来的龙阳图册,全奉给了他主子。 陛下他洁身自好,哪晓得这些啊,还不是得他们这些下人多操操心。 德喜生怕宗廷不懂,事无巨细地讲:“陛下您可能不清楚,男子与女子不同,敦伦之事要多做准备,否则不光陆……陆郎君会受伤,您也会难受,那药膏是宫里特质的,您……” 德喜一边说一边偷觑着宗廷脸色,见他没有拒绝,越说越顺畅,越说越来劲儿,将他晓得的一点儿东西,给宗廷倒了个干净。 不过他毕竟是宫里老人了,比小锁醒事儿,看出宗廷在意景年,心肝儿一样捧着,就没提按宫例,让太监给景年做侍寝前的准备这种扫兴的话。 宗廷听德喜喋喋不休地说着,默默翻了翻手里的龙阳图。 其实他见过男子相恋,也见过男子相交,有的是互相喜欢,有的甚至只是为了发泄欲望。 不管是手里的图册,还是曾经无意间撞见的那些活春宫,宗廷都没有任何感觉,甚至觉得龌龊。 可是若是将人换成景年…… 他狠狠闭了闭眼,不能想,不能多想,再想要控制不住了。 “不许在年哥儿面前提这些。”宗廷命令道。 德喜忙不迭地应声:“是、是,奴绝不会跟陆郎君提。” 宗廷合上图册,正要扔回给德喜,忽然想起方才看到的奇怪姿势。 要他自己想,一时半会儿肯定想不到的。 他重新翻开图册,略过完全不可能的以及折腾人的,迅速记下其他可行的内容。 以他的记忆里,看过一遍就能记住,全部图册都翻过一遍,这才将册子丢了回去。 第415章 景年躺下的时候自信满满,觉得这么大的床,他只占一小片,如何也不会影响到宗廷。 当他睡饱了睁开眼,发现自己从竖着睡变成了横着睡,斜躺在他给宗廷留的床位上,离自己昨晚躺下的地方十万八千里,景年睡前那点儿自信,荡然无存。 他一骨碌翻身坐起,床上只见他一个人。 他昨晚该不会把阿廷踢下床了吧! 景年立刻趴在床边,往下看了看。 还好,脚榻上只有一双新的薄绒锦履,不是他前天穿过的那一双。 景年怀着有可能做了十分丢脸的坏事的焦虑,又躺了下去。 他昨天才把阿廷追到手!晚上就干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唉…… 景年长叹口气,将被子拉到脸上,蒙头盖住。 太丢脸了,不然再睡一会儿吧,一定是他睁眼的方式不对。 原本只是想逃避一会儿,想想法子再起来,没想到躺着躺着,真的睡着了。 可能是因为帝王的龙床,实在够大够舒服吧。 等景年第二次睁开眼,感觉被人牵着手,轻轻侧了侧头,看见宗廷靠坐在他身侧,一手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拿着一本书,正凝神细看。 这样看书很不方便,当宗廷需要翻页的时候,只能将书放在自己膝上,才能腾出手翻页。 但他宁愿这么麻烦,也不愿意松开那只握着景年的手。 窝在柔软被衾里的小郎君,翘起唇角,悄无声息地笑起来。 他稍稍挪了挪,脑袋抵在了宗廷手臂上,轻轻蹭了蹭。 “醒了?” 宗廷立刻放下书,探手摸了摸景年额角,“睡得好吗?是不是饿了,起来吃饭好不好?” 景年眯着眼睛,任由宗廷摸摸脑袋摸摸脸,像只被梳毛按摩的小猫崽,舒服得就差呼噜两声了。 他又挪了挪脑袋,这回干脆挪到宗廷身上,枕着他大腿,抱着宗廷一只手臂,懒洋洋问:“几时了?” 确实有点儿饿了,但就是不想起。 宗廷替他顺着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昨晚睡前景年拆了发冠,简单用发带束了一下,早上起来,发带都不知道睡哪儿去了。 不像是睡了一觉,像跟床打了一架。 “巳时刚过。”宗廷说。 景年迷瞪了一会儿,隐约想起来,这好像不是他头一回醒,他是醒了之后,又睡了个回笼觉。 确该起了,这会儿早膳时间都过了,他今日还得回家一趟,告诉兄长,他已经跟阿廷互通心意啦!让他不要担心。 “你早上去哪了?” 景年慢吞吞坐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觉得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 果然,床大就是好。 他以后还要蹭阿廷的床! 宗廷去取了宫女备下的干净衣裳,想帮景年穿,被他拒绝了,只能遗憾地立在床边。 “你早上醒过?”宗廷问:“什么时候?” 景年歪了歪脑袋:“我没看时间,你去晨练了吗?” 他知道,宗廷素来有晨练的习惯,偶尔傍晚也会练一会儿,晚上他有时会陪着锻炼,早上是万万不可能的,多睡一会儿都是好的。 “没。” 宗廷说:“今日未晨练,许是去早朝了。” 难怪古人诗曰:“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他这还没春宵呢,早上睁眼,瞧见滚到他怀里,睡得面颊粉扑扑的小夫郎,心软成一片,如何也挪不开眼放不开手。 别说晨练,早朝都不想去,险些迟了。 景年:“哦……早朝……嗯?!” 他系衣带的动作一顿,猛地抬头:“今日有早朝?” 景年昨日从家里跑出来,明知道兄长派了人来追他回去,还借了阿廷的势,躲进宫里。 他都已经想好了,今日早些回家,乖乖认错,希望兄长看在他认错态度积极,以及已经解决了事情的份上,能从轻罚他。 想得挺好,却忘了今日有早朝,让阿廷和兄长先碰了面。 景年敞着外裳,扑到宗廷面前,焦急询问:“你见着我阿兄了吗?他、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宗廷低头替他系着衣带,漫不经心道:“见着了,没说什么,朝上只说了些公事。” 下朝之后,陆景堂私下求见,他担心景年醒了见不着他,急着回宫,没跟陆景堂多说。 “真的?” 景年半信半疑地问了一句,不过想想他阿兄可不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不说似乎也正常。 “那……那你看他脸色如何?” 景年又问。 宗廷回忆起不久之前,陆景堂拜见,他告知陆景堂,他已与景年互表心意,会择日成婚时,陆景堂压抑不住震惊与愤怒的表情。 如果他不是已经登基称帝,陆景堂恐怕会跟他动手。 “他脸色……有些激动。” 宗廷斟酌着语句,既不能让景年觉得被骗了,又不能吓到他。 景年已经被吓到了:“我阿兄……激动?” 他兄长稳得跟山一样! “你同他说什么了?”景年感觉不妙地追问。 宗廷一五一十道:“告诉他我们互表心意,择日成婚。” “咳咳……” 景年被自己口水呛到了,一时间不知道该震惊兄长已经知道他和阿廷成了一对儿,还是该震惊宗廷所说的“成婚”。 宗廷给景年拍着背,有些好笑:“怎么呛到的?” 没喝水也没吃东西,这还能呛到? 景年瞪圆了眼睛,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他抓着宗廷衣袖,不敢相信地问:“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成婚?” 他和阿廷两个男子,如何成婚? 况且,宗廷可是天子,天子成婚,那叫立后,他们怎么成婚啊?哪个大臣会同意?就是他阿兄,恐怕都会上折子反对。 “年哥儿不愿意同我成婚?” 宗廷敛了笑,不言不语的模样,瞧着有些冷。 景年一看,怎么还生气了,他还没生气宗廷跟他阿兄乱说话呢。 “你……你是天子,我们怎么成婚?” 他将最关键的问题摆出来,“咱们两个知道彼此心意,一块儿过日子,好好的在一处,不好吗?” 说着说着,景年心底也泛起委屈。 看见旁人婚礼那般热闹,不是没想过若是他成婚,会是什么样的。 可他们两个男子,本就艰难,阿廷又是那样的身份,太过高调,对他或者对阿廷,都不是好事。 况且,阿廷一路登上皇位,不知道历经了多少磨难,想与他成婚,又要遭到多少非议和阻碍。 他只是想和阿廷永远相伴,不想给他增添更多的麻烦,也不想成为世人诘骂他的污点。 然而宗廷根本不在乎,他淡然道:“既为天子,若连一个婚约都给不了伴侣,这皇帝不当也罢。” 语气轻松得好像在说,要换新衣裳了,旧衣裳丢了吧。 景年人傻了,这、这也不必吧! 宗廷握住他的手,牵着他坐下,很认真地同景年讨论起来:“若是要走,恐怕要再等些时日,待我稍作安排,免得宫里头又乱起来,我们走也走不安生。” 他脑子转得快,刚起了个念头,就有了许多想法计划。 “可以带你四处游玩,江南、大漠、草原、高山,你想去哪儿我们便去哪,去吃当地的特色美食,倘若遇见喜欢的地儿,咱们就留下住一阵子……” “大雍朝若是游遍了,我们便去别处,我有大船可出海,年哥儿你可晓得,海外还有别的国度,跟那些胡人一般,黄头发蓝绿眼睛,还有昆仑奴的部族,他们如野人一般生活在丛林中,甚至有的族群会以人为食。” 这些景年都没听过! 他听得心驰神往,宗廷所描述的这一切,简直是他梦想中的生活。 他曾游学数年,但游学为的是学,游玩图的是快活,目的不同,经历自然也不一样。 他想跟阿廷一起去游玩,累了也不用赶路,喜欢的地方可以多待一待,还有阿廷陪着他,两人一起可比一人出去玩有趣多了。 还有宗廷说的那些海外奇闻,景年以前都没听过。 宗廷在海岛上有练兵的据点,这些以前不好跟景年讲,如今却无碍了。 他见景年心动,便加大力度蛊惑道:“我的船队发现了一个海岛,那岛不大,物产也不丰盛,但却藏着一个金矿两个银矿。” “金银矿!” 景年呼吸都急促了,他在回京的路上听三郎提了一嘴,说是宗廷训练了私兵。 练兵是极费钱的,之前景年还想过,宗廷哪来那么多钱,他那会儿是锦乡侯世子,又不是锦乡侯,锦乡侯府可不会出钱支持他争位。 原来是在海外发现了矿藏! 当然,宗廷现在贵为大雍天子,整个大雍朝的金银矿藏理论上都是他的。 但又不太一样,那些矿的收益归的是国库,宗廷说的这些,全都是他的私产。 景年是不缺钱,但他没见过金矿啊! 宗廷嗓音压低,温柔诱哄:“年哥儿同我一起出海好不好?那些矿都给你,除了金银矿,还有几座宝石矿,颜色还算漂亮,给你磨弹子玩儿。” 他越说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该报的仇该出的气,报也报了出也出了。 所有人都抢的皇位他也坐过了,感觉就那样,无趣,看折子无趣,上朝无趣,看那些蠢货办事更无趣。 倒不如带着年哥儿出海,到了外头,就他们两个,没有什么兄长阿姐这个那个的分薄景年的注意力,他们俩日日一处,不晓得多快活多自在。 景年吞了口口水,险些点头了,点到一半醒悟过来,猛地摇头。 “不行不行!” 好好的说着话,怎么宗廷连皇位都不要了。 若是让朝臣、百姓晓得,他把大雍天子拐走了……他罪过大了! 第416章 景年好说歹说,才打消了宗廷撂挑子不干的念头。 这么一打岔,原本发愁的如何面对兄长的困难,简直不是事了。 洗漱过后,坐下吃了顿迟到的早餐,他最近两天作息和餐饮都十分不正常,也就是宗廷念着他一路奔波辛苦,所以纵着他,要是在他阿兄跟前,少不了吃顿教训。 这顿饭不早不中的,离午饭也不差多少时间了。 吃完饭,喝着茶,宗廷问他:“还吃锅子不吃。” 景年叹气:“我得回家去。” 吃是想吃的,前儿个就念着了,一直没吃到嘴。 不过眼前的事儿得先顾上,再不回家跟兄长好好谈一谈,他就不用回去了。 景年觉得,凡事不能拖,瞧瞧,昨个儿他不是当机立断,哪有今日的情郎在侧。 横竖这件事总要解决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那是他亲兄长,总不至于打死他。 这般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景年一点儿都不敢再耽搁,跟宗廷告别,要回家去。 刚刚互通心意,正是情热的时候,恨不能时时黏在一块儿,宗廷怎舍得放人。 他不愿意惹景年不高兴,迂回着劝:“陆……兄长他此时定是在办差,你回去也见不着人,不如等他下了衙再回去。” 虽说让景年晚上回去,他也不愿,但能拖一时是一时。 今日陆景堂那个脸色,他担心景年回去之后,会被拦着不许再同他见面。 虽说他有的是办法让陆景堂低头,可是宗廷也清楚,景年有多在乎他兄长。 而他,恰恰又十分在意景年,不愿意两人的感情受到影响。 “你不懂,这是态度问题。” 景年现在一心争取宽大处理,想方设法要让兄长感受到他的诚意。 他坚持要走,宗廷哪怕心里不舍,也只能强自按捺,吩咐人取来厚厚的裘衣、斗、暖靴、手炉,亲自撑着伞,将景年送上马车。 景年被裹得圆了一大圈,手脚都施展不开,上马车的时候险些摔下去,亏得宗廷就在一旁,顺手扶了一把。 “要不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宗廷一脸不放心:“你要是不愿我进去,我送到门口再回来。” 景年哭笑不得,阿廷和他兄长一样,都是极沉稳淡然的性子,又都身居高位,小事很难让他们挂心。 偏在他面前,细致得无话可说。 “不用,这才多远,一会儿就到了。”景年连声拒绝,态度十分坚定。 宗廷束手站在马车旁,风卷着雪花,落在他浓黑的眼睫上、面具上,化成水,像是缓缓滚落的泪珠。 景年恍惚了一瞬,他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一幕场景,一个穿着奇怪衣服的男人,立于荒野之中,静默无声,一滴泪从他眼中滚落。 只是一滴泪而已,却给人以莫大的悲伤。 心脏忽然抽痛了一下,景年不由自主地抚上胸口。 男人脸上未戴面具,他也分明从没见过他,可莫名生出一种感觉,那是他的阿廷。 “不舒服吗?”宗廷看他忽然愣在那里,面上显出几分痛色,又捂住胸口,担心地探身来问。 “阿廷……” 景年忽然想看一看,宗廷面具之下是什么样的。 他又想起兄长跟他说,宗廷跟他遍寻不到的余承平是同一个人,他原本想问一问宗廷,却忘了。 “嗯?哪里不舒服,先下来,让太医看看。”宗廷说着就要抱景年下车。 “没……没有不舒服……” 景年勉强露出个笑,方才脑海中那一幕,着实蹊跷,阿廷怎么会哭呢?他那样的人,好像天生就与眼泪这种“软弱”的存在无关。 “我就是想起来一件事。” 他说:“等我从家里回来,再跟你说。” 宗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真的无碍?” “真的,我怎么会骗你?”景年拉着宗廷的手晃了晃,安抚道:“我很快就回来了。” 刚刚互通心意的小情侣又依依不舍说了几句,宗廷才松开手,目送载着景年的马车走远。 宗廷对于景年着实周全,马车上不光有他爱吃的点心、热茶,还有几本新出的话本子给他消遣。 可景年现在完全没心情管这些,不光是因为马上要回家面对兄长的诘问,还因为刚才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那奇怪一幕。 那副场景泛善可陈,但是景年只要稍一回想,就会觉得悲痛难当,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望。 他撑着脑袋靠在车壁上,纠结许久都没有头绪,一直到马车到了家门口,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景年甩了甩脑袋,决定把这件事先搁后,先想想怎么面对兄长。 不过让景年没想到的是,他刚进家门,周管家就迎了上来,说兄长在等他。 景年脚步一顿:“阿兄没去衙门?” 周管家回:“上过早朝就回来了,一直在家等着您呢。” 景年心头一跳,忍不住问:“阿兄脸色如何?” 周管家苦笑:“我的小少爷欸,快别问了,小的也不知道怎么跟您说。” 也不晓得家里这两位爷在闹腾什么,他们家这兄弟俩,关系是真的好,兄友弟恭的典范,偶尔会有小争执,但从未见他们彼此红过脸。 这几日的变故,大得他这个陆景堂的心腹大管家都看不清。 小少爷好好的在老家守着孝,大郎君忽然将他叫回来,结果同行的三郎君回来了,他家小少爷进了宫。 之后大郎君就没个好脸色,兄弟两个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昨个儿那么大风雪,大晚上的,小少爷骑了马就跑了出去。 大郎君派人去追,还没追上。 今日干脆连衙门都不去了,直接请了假在家里。 因着主子明显心情不好,他们这些下人跟着提心吊胆,院子里扫雪的都不敢动作大了。 周管家这么说,景年立刻察觉到不妙,若是他阿兄瞧着还好,周管家绝对会跟他说两句好话透个气。 然而即便如此,也不能掉头走了,逃的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大不了挨顿罚,豁出去了。 景年深吸口气,不再犹豫,大步往陆景堂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门口,周管家先敲门禀告,得了里头应声,才推开门,让景年进去。 他一进去,门就被拉上了。 景年老老实实站在书案前,垂着脑袋,一副我有错我认罪的乖巧模样。 陆景堂放下书,憋了一肚子话,张嘴就是一句嘲讽:“舍得回来了?” 景年还算有应对的经验,保持沉默不吭声,这问题不好回,说“舍得”“不舍得”,都没啥好下场。 好在陆景堂特意请了假在家等景年,不是为了嘲讽他。 还是跟前两日一样,直接吩咐道:“把昨天你进宫之后发生的事说一遍。” 宗廷的话不可信,或者说不能完全信,他需要自己提取信息。 景年乖乖开始复述,不过这回跟上回不一样,上一次他心怀坦荡,哪怕泡宗廷的汤池子睡他的龙床,都觉得他们是友情。 可昨日两人卿卿我我的,好些相处的情节都不好意思跟兄长讲,一讲到那就含糊过去,次数多了,陆景堂脸色冷得能结冰。 景年涨着张大红脸,话里头透出来的绵绵情意,快把陆景堂给气死了。 “我跟你说的,你都当耳旁风?” 陆景堂最终没忍住,咬牙道:“你真想进他后宫,下半辈子跟其他男人女人争宠?” “阿廷不是那样的人!” 景年大声反驳:“他说他可以不当皇帝,他不会找别人,他只喜欢我一个!” 生怕兄长不相信,景年还把宗廷诱哄他的那些话都说了出来:“阿廷说了,他带我四处游玩,还说要带我出海,带我去海外的国度玩儿。” 陆景堂心里一个咯噔,景年担心他不信,他却一听便信了。 原因无他,他那场梦里,宗廷就是皇帝当着当着跑路了,明明大雍朝在他的治下正值盛世,兵强马壮,国泰民安,百朝来贺,结果他们正值壮年的皇帝退位了。 不是因为身体原因也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他就是不想干了。 当时就有传言说他出海了,不过还有别的传言,众说纷纭。 如今看来,出海竟是最有可能的。 “你没答应吧?”陆景堂提着心问。 如今朝堂可刚刚安稳,大雍朝也没到他梦里那般强盛的时候,若是这时宗廷甩手不干了,继任的哪个能比得上他? 日后狄夷叩边,倭寇乱海,有谁能像宗廷一样,来一个打一个,打得那些贼人俯首称臣,再不敢侵犯他们大雍的土地,杀掠他们的百姓。 陆景堂很有自知之明,他有治国安邦之能,却不擅带兵打仗。 就算狄夷大雍有将领可战,但海军可是宗廷一手发展起来的,在他之前,大雍的历任帝王都不甚重视海军,海军建制不断缩小,几乎成了个空壳子。 景年被兄长紧盯着,连忙摇头:“没有,我没答应,我还劝阿廷呢,他已经打消念头了……” 应该吧…… 虽然确实很心动,但……但幸亏没答应,真答应了,看样子阿兄能当场把他打一顿。 陆景堂松了口气,深深看了景年一眼,这糟心孩子,差点儿闯大祸。 “你要玩儿就自己玩儿,守完孝了再玩几年都成,别勾着陛下陪你玩儿,他可是皇上,整个大雍朝的百姓都指着他吃饭,听见没?” 景年眼睛一亮:“阿兄,你同意我和阿廷了?” 陆景堂没好气道:“同意什么同意,我说话算数吗?我让你们分开,让你离他远点儿,你听了吗?” 不光没听,当天就跑了!跑去找他那情郎,追都没追回来! 第417章 景年眼睛弯成月牙,唇角高高翘起,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齿,透出几分呆气的欢喜。 阿兄这么说,不就是不会拦着他和阿廷在一起吗? 其实景年不是很怕兄长罚他,罚就罚吧,也不是没被罚过,顶多就是关关禁闭抄抄书,他还在国子监挨过板子呢,兄长从来不舍得打他。 他更怕的是兄长会坚决不同意他和阿廷在一起,逼他跟阿廷分开。 一边是兄长,一边是恋人,光想一想,就觉得脑壳疼,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但景年自觉,这件事应该他自己处理好,协调好恋人与家人之间的关系,是他的责任。 不能因为觉得难办就闭眼不管,把问题扔给兄长或者阿廷。 他们如果因此互生芥蒂,是他的罪过,若是勉强妥协,也只是因为他们都在意他,但这并不是他们该承受的。 现如今兄长接受他和阿廷在一起,简直再好不过了。 “别笑了,傻气。” 陆景堂让他笑得没脾气,他半辈子没怕过谁,偏偏这两个人,一个说跑路就跑路的顶头上司,一个从小看护到大的幼弟,他拿谁都没办法。 “阿兄……” 景年没办法不笑,他忍不住,就用手捂着嘴巴,露出来的眼睛依旧是弯弯的,藏满了要溢出来的开心和快活。 陆景堂心一下子就软了,他叹了口气:“就这么高兴?” “嗯!” 当着宗廷的面,景年还特意装得矜持了一些,但兄长问及,又关乎他的态度,景年带着点儿不好意思,羞怯却诚恳地说:“阿兄,我真的好喜欢阿廷,只要跟他一起,我做什么都觉得开心,什么都不做也觉得开心。” 还有其实他很喜欢跟阿廷拥抱,会觉得十分安心,只是当着宗廷的面,不好意思表现出来,更不好意思跟兄长细说。 陆景堂看着他欢喜的面容,提及宗廷时发亮的眼眸,心里的不甘忽然就泄了。 就这样吧,他一心希望幼弟能过得快活,不必背负太多压力,不管是前途还是家庭,所以不曾逼着景年官场上奋进,甚至曾想过即便景年不愿结婚生子也由着他。 他在梦里成过一次亲,也养过孩子,体验一般般,并不快活,那不是他的幼弟该有的婚姻。 他希望幼弟能寻一个真心喜欢的人一起过日子,若是寻不到,也不让他迫于现实,为了成亲去成亲。 至于孩子……陆景堂根本没把这当个问题,想要孩子还不简单,陆氏宗族那么大,找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过继就是了。 现在幼弟找着了喜欢的人,恰好他喜欢的人同样喜欢他,这分明就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除了他喜欢的人身份有点儿问题。 不光是个男人,还是皇帝。 但若是为了以后可能发生的不幸,就强逼着他同喜欢的人分开,伤害景年的人不就变成了他吗? 他之前着急忙慌的让景年疏远宗廷,那是因为他以为景年只把宗廷当好友,没有别的心思,两人中间只有宗廷心有所图,觊觎着他单纯的幼弟。 否则这么些年了,景年怎么一点儿都没察觉到不对劲,分明两人相处,处处不对劲。 原来是他误会了,单纯就是他那傻弟弟足够迟钝。 这么说来,还是他点醒了景年。 一时间陆景堂心里头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酸酸涩涩的,总归不是很舒服。 他心里头不得劲儿,再看景年笑得一副幸福模样,顿觉碍眼。 他甩袖起身就走,景年连忙在他身后追了几步:“阿兄你去哪儿?” “去办差!” 陆景堂一脸冷漠:“临近年关,你晓得吏部堆了多少差事吗?” 他忙得昏天黑地不见天日,还得忧心幼弟被男人骗了,请这一天假,后头不知道要花多少休息时间来补。 既然这事了了,当然不能在家消磨时日,先去销了假,能办一点儿是一点儿。 一想到他这差事,还是替拐走他幼弟的人办的,更觉抑郁,对景年也没了好脸。 景年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陆景堂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既回了京,别一天到晚儿女情长,没事在家多读读书,林先生不久前还跟我提起你,担心你一人在乡下守孝,过得清苦。” 老先生没跟他梦里一般,死在这场皇位之争中,也算是件好事。 以陆景堂的心思,恨不得把景年再撵回老家收收心,别被个男人迷得五迷三道的。 可这外头,又是风又是雪的,他还不至于狠心到连年都不许过,逼着幼弟顶着风雪赶路。 等翻年天暖和,景年孝期差不多也快结束了,让他再赶一个月的路回老家,实在没必要。 景年愧疚道:“我知道了阿兄,等出了孝,我就去拜见先生。” 他身戴重孝,先生又年纪大了,不敢去他家里拜访,还劳得先生惦记。 原本想着回京之后,问一问先生安,将他从老家带回来的特色熏鱼给先生送一些去。 之前林先生在他家乡住过一段时日,还挺喜欢蒸熟过后软而不烂的熏鱼,景年匆忙回京,还记得给先生带上一些。 他路上是这么安排的,回家之后先看看兄长是什么事召他,若是无事,就派人将东西给先生送去。 没想到刚进城就被带进了宫,一出来,兄长就扔了个大雷,给他炸得昏头转向,一整日的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差点儿都抑郁了。 陆景堂面色稍缓,张嘴就给景年布置了一堆功课,听得景年一张俊脸皱巴成一团。 “怎么?不愿意做?” “愿意!愿意!” 景年勉强撑出笑脸:“我特别愿意。” 他都从国子监毕业了,时不时做一做先生布置的功课就罢了,兄长还让他做、功、课! 陆景堂掸了掸袖子,笑道:“你要在家守孝,又不好出去耍,正好在家潜心读书,你不是怕冷?免得出去受了冻……” 他目光落在景年身上那件新斗篷上,话语渐消。 从上到下一整身,显然不是他昨日穿出去的,这是又在宫里换了一身新的。 一套新衣裳而已,陆景堂除了心中嘲讽宗廷早有图谋,并不觉得景年穿他一身衣裳有什么。 但是…… 他敛了笑,皱着眉:“昨夜你宿在何处?” “啊……昨夜……昨夜我……”景年倏地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前天能大大方方的跟兄长说,他在帝王的龙床上睡了一觉,是因为那会儿他还把宗廷当好友,而且当时就他一人睡。 可是昨夜……昨夜他和阿廷算是同床共枕了吧。 这副吞吞吐吐似乎发生了什么的模样,刺得陆景堂头皮发麻,他厉声道:“陆景年,你可是在孝期,孝期当禁欲,杜绝房事你知不知道?” “禁、禁欲?” 景年满眼惊恐地看着兄长:“阿兄,我和阿廷都是男子啊!” 他也是看过几本艳情话本的,图销量嘛,里头难免会有些细节描写,所以虽然没有特意关注,但景年大致清楚男女之事、夫妻敦伦是怎么回事。 但是……但是他和阿廷是两个男子,景年以为男子若是成了一对儿,就是一起过日子。 如果说有什么亲密举动,无非就是同寝同眠,亲亲抱抱。 他和阿廷已经抱过了,以后……以后可能会亲……但是房事……房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啊! 陆景堂:“……” 他绝不愿意承认是他把宗廷想得太禽兽,分明就是宗廷早上在他面前春风得意,以及景年刚才含羞带怯的模样误导了他。 “没什么。” 陆景堂点醒了景年一回,让宗廷捡了便宜,这回怎么也要试着挽回一下,“我是说不要过于放纵情绪,你要读书,陛下要操心国事。” 景年不太相信:“你方才不是这么说的……” “就是这么说的。” 陆景堂不容置疑地说:“我走了,你在家好好读书做功课,等我回来检查。” 景年呆住了:“今天就要检查的吗?” 布置了那么多…… 陆景堂批评道:“拖延可不是个好习惯。” 景年垂下头:“我知道了……” 陆景堂提脚要走,景年忽然又叫住了他:“阿兄,等等。” 陆景堂问:“还有什么事?” 景年揪着斗篷上的风毛,迟疑道:“我回来的时候答应阿廷,很快会回去的……” 陆景堂:“……所以?” 景年小心翼翼地问:“我能不能把功课带到宫里做,我晚上肯定拿回来给你检查!” 他昨天才失约一回,让阿廷苦等他一整日,万不能再骗他。 陆景堂沉默,景年心急催问:“阿兄,行不行啊,我会好好读书做功课的。” “去吧去吧。” 陆景堂挥手,眼不见为净,扭头就走。 这才多久,家都呆不住了,一心要往情郎身边去,恐怕整颗心都丢在了宗廷身上。 “阿兄慢走,阿兄穿厚点儿外头冷。”景年殷勤地送兄长出门。 目送着兄长上了马车,景年拢着斗篷站在门口,松烟搓着手说:“少爷,回屋吧,外头太冷了。” 景年将尚有余温的手炉递给他:“你回吧,让人调马车来。” 松烟惊道:“少爷,您去哪儿?” 景年笑盈盈道:“进宫。” 安稳坐在马车里头,景年昨夜睡饱了,现在精神奕奕,忍不住满脑子乱七八糟想法。 一会儿想他阿兄,一会儿又想宗廷,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宗廷,兄长并未阻拦他们这么个好消息。 想着想着,忽然想到了刚才兄长那番奇怪的让人面红耳赤的话。 他确定自己没听错。 所以……所以男人和男人,也、也能行房事吗? 第418章 许是因为在马车上想了点儿让人耳热的东西,景年下马车的时候,脸颊上透着好看的粉晕,惹得宗廷多看了好几眼。 “怎、怎么了?”景年心虚地别开眼,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有种被宗廷看透了想法的尴尬。 “没什么。” 宗廷温和的笑着,他现在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 景年别别扭扭的解释:“马车上太闷,憋得我脸都红了。” “可以把车窗开条缝透透气。” 宗廷一手撑着伞,一手牵着景年,两人并肩往殿内走。 景年不想多讨论他为什么脸红这个问题,晃了晃宗廷的手,歪头问他:“你方才在做什么?” 宗廷:“看折子。” 景年听见是国事,已经不打算问下去,宗廷却直接没想瞒着他:“今冬这场雪下得太急……” 第一场雪就连下三日,温度骤降,急变的天气往往会造成一些不良后果,尤其是对于家境贫寒对灾难没有抵抗能力的普通老百姓而言。 景年心领神会,表情骤然凝重:“有灾情吗?” “目前只收到京城附近的。” 宗廷说:“有些百姓的房屋垮塌了。” 景年心情沉重,虽然宗廷没说,但他也猜到了,房屋塌了,这么冷的天,人不可能待在屋子外头,肯定是有伤亡的。 而且不光是京城附近,有一说一,京都附近的百姓相较而言,要稍微富裕一些,房屋破旧以至被积雪压塌的数量,肯定是少于别处。 京城出现灾情,其他地方必然也出现了,只是离得远还没来得及上报,消息还未递到宗廷面前。 “这雪也该停了。” 景年看着伞外飘飘扬扬的雪花,再也没了赏雪的兴致。 因为突然听见灾情的事,进了殿内,景年也没心情同宗廷说笑,更不敢打扰他办公,跟德喜要了他需要的书,坐在一旁老老实实完成兄长布置的功课。 宗廷原本还想跟他好好说说话,结果进来就被景年按在了书案前。 “走的时候不是说有事同我讲?”宗廷问。 “小事,不着急,你先看折子,不用管我。” 他看宗廷不动,还有些着急,嘟囔道:“早知道我就给你捎个信,在家待着了。” 宗廷:“……” 早朝时他就已经下了赈灾的旨意,只是这些折子当时已经递了上来,现下再看,不过是了解一下具体灾情。 景年都这么说了,宗廷也不敢再寻他说话,担心他真跑回家去。 不过多少有些不甘心,才确定关系的小情侣,明明同处一室,连两句贴心话都说不得,景年还离得老远,让他心里怎么能舒畅。 “你坐过来些。”宗廷指了指自己的书案,示意景年坐到他身旁来。 景年拿着书本,一脸犹豫:“会不会打扰到你……” 他也想离宗廷近一点儿,但宗廷处理的是国事,他担心自己影响到他。 “不会。” 宗廷摊开手:“年哥儿,过来,你离我那么远,我总想看你,静不下心。” “哪有那么夸张。” 景年压着要翘起的唇角,夹着书走到宗廷身边,将手放在他掌心上,不放心地叮嘱:“要是我吵到你了,一定要跟我说。” 牵一下手也是好的,宗廷心情总算好了一点儿。 他的书案和坐塌都足够大,坐两个人一点儿不嫌挤,只是毕竟是一张书案一个坐塌,若是动作幅度大一些,难免会碰到。 但两人都不在意,若是不小心碰到胳膊或者腿,两人会不由的相视一笑,笑完了,景年又要瞪宗廷,无声催促:“快看折子!” 宗廷:“……” 他只能集中精神去批折子,希望能看快些,好在经过他一番敲打,如今已经少有官员敢奏折里长篇累牍的说一些废话,言简意赅,宗廷看起来也方便。 景年来之前宗廷就已经批过大半,剩下的不多,不到半个时辰,就批完了剩下的折子。 他放下笔,扭头,见景年面前手边摊着本书,眉心微拧,专心致志地在纸上写写画画,似乎在写一篇策论。 他抬了下手,德喜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将他批好的折子抱走。 有宫女过来,送上热水和净手的巾帕,捧着水盆让宗廷净了手。 又有几个宫女,送上茶饮、果子、点心,整个过程几乎没发出一丁点动静。 因着景年在,最近送到宗廷面前的点心,都是素点心。 他斟了盏热茶,待景年一段写完,稍稍停笔,送到他面前:“先喝口茶,歇歇。” 景年瞧见那茶汤竟泛着红色,低头嗅了嗅,一股甜香,忍不住低头咂了一口:“加了红枣、牛乳?” 宗廷微笑颔首:“还有呢?” 景年又喝了两口,仔细品尝,迟疑道:“蜂蜜?但是怎么不腻?” 这些食材味道都厚重,但煮的汤饮一点儿都不腻,香香甜甜的,喝了一口还想喝。 宗廷看着他一口一口,将一盏茶都饮尽了,又去倒第二杯,这才笑道:“说了是茶,当然是加了茶叶。” 景年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又喝了一口,这回有提示,果然尝出茶味儿。 “应该再加点儿茶,你喝太甜了。”景年捧着杯子说。 宗廷口味偏咸口,非常能吃辣,甜的也能吃,但不爱吃太甜的,这些景年跟他相处数年,早就一清二楚。 宗廷眉眼含了笑,这奶茶是他先尝过,才送到景年面前的。 对他而言是有些过甜,但对于景年来说,甜度恰好。 景年喝了两杯奶茶,有点儿想吃点心,刚要伸手,被宗廷拦住。 “有油。” 他拿了一块景年正要取的盐香酥饼,喂到景年嘴边:“当心脏了书,我喂你。” 景年脸颊立刻飞出两片红晕,他、他五岁以后就不要阿娘喂饭了! 然而显然夫郎喂食和阿娘喂食是两回事,景年红着脸张开嘴,咬了一口点心,点心渣子落在宗廷接在下面的另一只手上,他的脸更红了,怎么还吃漏了…… 景年加倍小心地咬下一口,可是这点心是酥皮的,再怎么小心还是会掉渣。 而且这点心都做得很小,小女娘小口小口吃,能分个两三口。 若是景年自己吃,豪放一点儿一口就能吞了,再不济分个两口。 宗廷捏在手里,他咬了一口,第二口难免会碰到他手指。 嘴唇和手指碰到的那一刻,两人似乎都僵了一瞬,景年面上的热意更甚,宗廷眸色转深,周遭陡然热了三分。 景年顶着张大红脸,食不知味地在宗廷的亲手投喂下,吃了两块点心。 当宗廷递过来第三块的时候,景年咬了一口,噫,味道有点怪。 “不好吃吗?” 宗廷看他皱着眉咽下,立刻收了手,推过去一盏茶。 景年端起茶杯又喝了半杯奶茶,咕哝道:“里面的馅料有点奇怪。” 宗廷将剩下的半块点心丢进自己嘴里,嚼了嚼,尝出来有核桃仁、瓜子仁、杏仁、果脯、糖,还有什么没尝出来。 说难吃也不是很难吃,还挺香的,这些东西景年都挺喜欢,但混在一起,他就不喜欢了。 “下回不让他们给你上这个了。” 宗廷拿着帕子擦手,抬眼瞧见景年呆呆地看着他,“怎么了?” 景年惊得都结巴了:“刚、刚那块点心我、我吃过了……” “嗯?” 宗廷扔下用过的帕子,又取了块干净的,给景年擦了擦嘴角的点心屑,笑着说:“你是我的小夫郎,我怎会嫌弃你?” 这话听着,有点儿耳熟。 是呢,昨晚上儿他刚说过。 “你学我!”景年像抓住了把柄,气势汹汹地朝宗廷瞪眼,似乎这样就能掩盖住他的羞赧。 “嗯,学了。” 宗廷大方承认,笑盈盈道:“年哥儿说得有理,该学。” 景年:“……我要做功课了,你别打扰我。” 他默默转过身,只露给宗廷半张红通通的连和红得要滴血的耳朵。 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呢? 宗廷撑着下巴,也不说话,静静的看着他。 景年强撑了一会儿,实在静不下心,笔悬在纸上,一个字没写出来。 他放下笔,恼羞成怒:“你别看我,你看着我我写不出来。” 宗廷拉过他的手,放在掌心揉了揉,温声哄:“歇会儿再写,快要用午膳了,中午吃不吃锅子。” 景年另一只手揉了揉肚子,幽幽道:“你觉得我现在还吃得下吗?” 他早上本就起得晚,早饭吃得也晚,回去的马车上还有点心果子放着,刚才又喝了三杯茶吃了两块点心,现在是一点儿饿意都没有。 “陪我吃两口?” 宗廷的三餐就很正常。 景年这才点头,横竖也写不下去了,干脆放下笔。 宗廷问:“是林先生布置的课业?” 林先生一心做学问,学无止境,也希望小弟子能专心向学。 景年表情一垮:“才不是,是我阿兄布置的,今晚就要检查。” 宗廷挑眉,这是在针对他? 他刚和景年确认关系,相处时间都嫌少,陆景堂还给景年布置这么多功课,不就是逼着他们没有时间相处。 “他为难你了?” 宗廷表情淡淡,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景年愁眉苦脸:“我跟他说了我们的事,我阿兄说……” 宗廷:“说什么?” 他已经在心里琢磨,怎么合情合理地将陆景堂外派了。 “说……说他同意我们在一起啦!” 景年忽地笑起来,眉开眼笑,将这个早就想跟宗廷分享的好消息告诉他。 宗廷确实觉得意外,早朝之后他和陆景堂单独见面,陆景堂还一副隐忍的模样。 “你跟他说什么了?”宗廷好奇地问。 “没、没说什么……” 景年犹豫了一下,将脸扭到一边不看宗廷,“我就是告诉阿兄,我想跟你在一起,我和你一起会特别开心。” 第419章 那天景年经赶慢赶,勉强赶在兄长到家之前完成了功课。 他发现兄长说得有理,一对情人在一块儿,很影响办公学习效率,他险些没写完兄长布置的功课。 不过要是让他再选一回,景年还是会去找宗廷,他可是有伴侣的人了,丢下伴侣一个人算怎么回事。 况且,关在家里读书写功课,已经很心累了,如果还不能瞧瞧喜欢的人舒缓一下心情,他真的会难过。 于是从那天起,景年就开始了家里皇宫两头跑的日子。 早上兄长去上朝,他可以多睡一会儿,吃过早饭去宫里,或者干脆不吃,去蹭宗廷一顿早食。 宗廷批折子,景年就读书习字做功课,或者看话本子,跟宫人打双陆。 要是天气晴好,就到外头去逛逛,御花园、珍兽园,还有那些专门修建的园林,都是好去处。 横竖宗廷后宫没人,昭明帝还没死,但瘫痪在床,话也说不清,如今请作太上皇,移居寿康宫,宗廷将他生母云贵妃打包塞进寿康宫,让她好好伺候曾经给她荣华富贵,也纵容了她野心的男人。 原本的太后成了太皇太后,她是昭明帝生母,看见儿子落得这样的下场,哪怕主因不是宗廷,也难免迁怒于他。 况且因为她十分偏疼五皇子,而宗廷和五皇子关系极差,数次动手将五皇子打得很惨,太皇太后更是厌恶他。 之前宗廷与五皇子发生冲突受罚,好几次都是太皇太后发话,让罚得重一些,免得他不长记性,不知尊卑。 没想到宗廷竟然是五皇子的双生兄弟,这让太皇太后难以接受,更难接受的是这个她最不喜欢的孙子当了皇帝,而她喜欢的那些孙儿互相残杀,死的死残的残。 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没气死,不过还是命大,没死成,跟她那瘫痪在床的儿子搭伙作伴,一同在深宫中养病。 当然,起初太皇太后没这么安分的,她觉得宗廷并不是以皇子的身份登临大宝,底气应当不足,也难以服众,试图拿捏他。 然而宗廷根本不吃她那套,他一点儿不在乎什么名不名声,御史要撞柱就让他撞,撞死了拖出去埋了,没撞死就叫侍卫给他帮帮忙。 朝臣不听旨意不办事,那就革除官职,他手下养了一批能人,随时可填补进去,也免得他费心封赏有功之臣。 能办事的他提拔,不能办事的就贬撤,又有他一手成立的枭衣卫作为暴力机关,镇压一切不服。 所有手段,堪称雷厉风行,太皇太后那点儿后宫伎俩想在宗廷面前使,找错了人。 接连碰壁且吃了几个亏后,太皇太后终于学乖了,老老实实逼宫守殿,除了去哭一哭她苦命的儿子,其他时候绝不敢来打扰宗廷。 其他后妃,有儿子的几乎都死了儿子,牵连进逼宫夺嫡的漩涡中,别说她们自己,就连身后的家族也没几个能保全的。 景年是回来得晚,他要是早回来几个月,天天能看抄家灭门的大戏。 也不都是宗廷下得手,那几个皇子多年争斗,积怨颇深,都恨透了对方,各自占上风的时候,一个个把对方往死里踩,杀得那叫一个血流成河。 宗廷上位后,处理得更多的是趁势作乱的宫人以及不服他而闹事的臣子。 连番折腾下来,后宫一下子空了大半,还安好的后妃紧闭宫门过自己的日子。 唯一没受到牵连到恐怕就是皇后了,也就是如今的皇太后。 皇后一共就两个女儿,也不掺和夺嫡的斗争,二十年前就开始修佛,在宫殿里修了小佛堂,极少露面,很多时候大家都会忘记还有个皇后。 后宫的权柄,由云贵妃主掌,其他几个高位妃子协理,她是一概不管的。 这样一来,几个皇子对这个嫡母倒没多少恨意,他们彼此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也没人会想着特意找找皇后的事。 皇后宫中像以往一样紧闭宫门,反而在那场持续时间不短的宫乱中得以保存。 宗廷登基后,也没苛待皇后,照例升了太后,敬为嫡母——他一点儿都没把自己生母扶正的想法,云贵妃如今也只是太妃。 太后依旧闭宫过她的日子,谁登上皇位,都与她无关。 这些信息有的是陆景堂跟景年说的,也有的是宗廷跟他闲聊的时候讲的。 宗廷办完公事,会同他一起在宫中逛逛。 两人一起游玩,看惯的景色好像都别有趣味。 更别说皇室的这些园林造的是真好,景年最喜欢去珍兽园,里头还养了两头大老虎。 大老虎够威风,但看看也就罢了,景年最喜欢的是那里头的几只食铁兽,黑白相间,憨态可掬。 尤其是一只小食铁兽,圆嘟嘟的,景年拿着食物喂他几回,他见着景年就会扑过来,有一回挂在他腿上死活不放,景年好悬没把他带回家里去。 他这般时常往来宫中,难免落进有心人眼里,但宗廷护他护得紧,不许有不利于景年的流言传播,一旦发现皆是重罚。 他是有和景年结契成婚的想法,但是现在景年还在孝期,传出去影响景年名声。 好在景年和宗廷关系好是众所周知的事,朝中大部分人都以为他们只是至交好友,顶多感叹一句“陛下重情”,懊悔一下没有早日结交宗廷。 那些知道两人真正关系的,也就是宗廷身边伺候的太监宫女,德喜又是威胁又是恐吓,这些人梦里都闭着嘴巴,哪敢泄漏帝王私事,这可是杀头的罪过。 景年这边也就陆景堂一个人晓得,顶多加上他的书童松烟,连郎四郎都没说。 倒不是他有意隐瞒,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突然去跟堂兄说,我和陛下互通情谊,决定结为伴侣,很奇怪好吧。 同样的原因,两个姐姐也没说。 年前景年回乡守孝,陆景堂将陆蓉和她两个孩子送回陈朔身边,又跟裴止私下谈过后,裴止借口家中父母想念孙子孙女,让陆萍带着两个孩子回了他蜀川老家。 如今景年两个姐姐都不在京中,这种事更不好意思跟姐夫讲,于是谈个恋爱,明明光明正大没想瞒着人,却跟地下情似的刺激。 景年还挺满意,要说他和宗廷相处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其实也没太多变化,顶多就是更亲密了,肢体接触也变多了。 一开始是宗廷动不动就要找机会牵一牵手,抱一下什么的,后来次数多了,景年不害羞了,就变得很主动,一到宗廷面前就喜欢跟他亲近,挨着靠着的。 坐在宗廷怀里看话本子,也不会脸红到看不下去了。 偶尔两人一起午睡,醒来的时候发现把宗廷当个暖炉抱得死紧,也能厚着脸皮冲他笑,讨好地问宗廷胳膊麻不麻,殷勤地替他锤胳膊锤腿,而不会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了。 这都是进步啊! 虽说谈恋爱偶尔有点儿影响学习效率,但是更多时候带来的都是正面影响。 以前景年时不时的熬个夜赖个床,赖够了起来,发现吃早饭太晚吃中饭太迟,干脆吃两口点心,熬到午饭再说。 现在惦记着跟恋人约好了第二日见面,景年可是个守信的人,每天早上再困也会爬起来,不会赖床赖太久,大不了到宫里了再睡嘛,宗廷那床可比他的舒服。 他每天也就在家吃早上一顿,有时候连朝食都在宫里吃。 不能吃荤,御膳房就变着法的给他做各种素宴,景年吃顺口了就会多吃点儿,这么养下来,面色红润,还胖了两斤,一笑起来,甜得跟梅花瓣似得。 宗廷摸着他脸上终于养起来的一点儿肉,比自己长了肉还高兴,给御膳房一通封赏,喜得那些御厨天天盼着景年来,恨不得他住在宫里头。 新帝他不重口腹之欲,他们那些御厨没有用武之地啊! 陆景堂亲眼看着自家幼弟在家乡守孝熬尖的下巴让宗廷给喂得不那么尖了,气色越来越好,整天精神奕奕的,心里那点儿芥蒂被冲得七零八散。 宗廷身份贵重,坐拥天下,他给景年再多好东西陆景堂都能冷眼看着,死物件而已,他一个皇帝,要多少有多少。 但连口吃食都操心着,关心他饿不饿冷不冷,这才是真正的把景年放在了心尖上。 当然,陆景堂的心理变化不会与景年细说。 但是年关将近,景年跑到他面前来,满眼希冀地问,能不能邀请宗廷和他们一起过年的时候,陆景堂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景年得了兄长的准话,立刻欢天喜地地去找宗廷了。 他想和阿廷一起过年,但是也不能抛下家人,就想邀请宗廷来他家里过年。 有些话宗廷没说,他也没问,但并不意味着景年不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闭口不提。 宗廷他有亲生父母,还有养父母,可亲生父母恨他,养父母也怨他。 或许在他们看来,宗廷老老实实接受他们所安排的命运,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报答。 但他生来反骨,不愿意妥协,不愿意被安排,一路踩着荆棘走上王位,逼得那些人只能承认他们错了。 他以前从不觉得孤单,在认识景年之前,一个人安静的空间对他而言是一种享受。 但那是以前,现在的宗廷,当景年离开他的宫殿,他的脚步声在殿内回荡,会忽然觉得寂寞冷清,好像景年的离去,带走了所有欢笑。 因此当景年仰着笑脸,朝他伸出手:“阿廷阿廷,今年来我家过年吧,我想跟你一起过年。” 宗廷毫不犹豫点头,握住了那只手,紧紧攥住,再不松开。 第420章 景年守孝在家的那年冬天,气候极寒,多地因雪灾生出动乱。 好在朝中应对及时,宗廷自收到京中灾情的消息,立刻拨下了钱粮赈灾。 昭明帝不算个特别奢靡的皇帝,大雍朝这些年还算风调雨顺,国库充裕,在宗廷的雷霆手段下——朝赈灾钱款伸手的通通砍手,杀完朝臣杀外官。 他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身后名,被御史当庭斥骂为暴君也面不改色,杀到这一批赈灾款和物资除了真正灾民,无人敢碰。 他自己跟没事人一样,景年却替他委屈,明明是那些贪官的错,若是宗廷不下狠手,那些贪婪成性的人怎会控制住自己的贪欲。 赈灾款一旦有人伸手,这个口子一开,就收不住了,层层盘剥下去,真正下放到灾民手中的,不知道还能剩下几成。 这被贪下的款项,又不知会肥了几人的肚子,害死多少灾民,逼得多少人家卖儿卖女。 景年自己就是农家子,虽然他家没有因为家贫卖过孩子——他大姐好歹还披了层“出嫁”的遮羞布,是嫁去了富贵人家。 但景年见过村里穷苦人家卖孩子,跟阿娘去赶集的时候,也见过牙婆牵着一串瘦小枯黄的孩子,跟牵着一群待宰的小羊羔一般。 行恶之人被惩处,反而会遭到唾骂,这是哪家的道理? 宗廷反而安慰景年,他是真的不在乎这些,他只做自己想做的,在其位谋其政,他既当着这个皇帝,就得管理好国家,百姓既是他的子民,他就该保证他们安稳的生活,不为天灾所困,不为贪官所扰。 其实他自己也很清楚,贪官是杀不尽的,但赈灾款不一样,平日贪一些银子无甚大碍,动了赈灾银,不动以重刑,吓不住那些人。 或许是大雍朝这几年注定多灾多难,先是宫中动乱,好在死的都是高官显贵甚至是皇子,惊扰不到普通老百姓。 但宗廷初登帝位,先是冬日暴雪,夏日又迎来酷暑,天干无雨,旱灾之后便是蝗灾,粮仓里贮备的那些粮食远远不够。 粮价暴涨,许多人等着看宗廷笑话,甚至有朝臣上奏,要帝王下罪己诏,还要请太上皇出来主持大局。 景年跟着着急上火,他已经出了孝,每日帮着统计钱粮,算着缺口,瘦了一大圈。 他头一次恨自己如此无力,竟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宗廷却巍然不动,一点儿不心焦,只心疼景年脸上他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儿肉,短短时间掉了个精光。 “放心,有粮。”宗廷这般跟景年说,景年却觉得他只是在安慰他,哪来的粮?阿廷又不是神仙,还能变出粮食不成。 宗廷还真能变出粮来。 一艘接一艘的海船停靠在嘉应府港口,满船的粮食被卸下来,粮食刚卸下,空船又开回了茫茫大海。 谁也不知道宗廷到底在海外囤了多少粮,靠着这些粮食,大雍朝硬生生挺过了这个难关。 不着急的还有陆景堂,他在梦里已经经历过一回,可太清楚宗廷有多少没打出来的底牌。 他一个图谋着想造反的人,若是没钱没粮,怎么养兵? 旁人只以为他借锦乡侯府的钱和势养的兵,殊不知他不光干着海贸,还开着金矿银矿铁矿,粮食更是囤了不知道多少。 哪怕这次赈灾,都没将他的底牌掏空。 当初等着看宗廷笑话的人,自己成了笑话。 朝臣对新帝无不敬服,百姓更是万分感念,家家户户在家立了长生牌位,希望宗廷这个皇帝当得长长久久,他们老百姓也能有好日子可过。 经此一事,景年再不敢摸鱼混日子,他深知自己能力有限,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他想过外放历练一番,宗廷却不许,哪怕两人冷战,宗廷最后放话说外放可以,他跟景年一起去,才打消了景年外放的念头。 表面上看来一直是景年依赖着宗廷,可只有宗廷自己知道,他日益增长的贪恋有多可怕。 哪怕日日相见,一旦分别,就开始想念。 有时候他有种感觉,自己好像曾经长久的失去过景年,失去过他视若珍宝的爱人,因此惶恐不安,心绪难平。 陆景堂也劝说景年,不是非得外放才能学到东西,既然幼弟有心于此,他便将自己所知所学倾囊相授。 景年是个听劝的,既然不能外放,就安安稳稳工作。 他的心思比较单纯,不想着升官,一心想做些实事。 那年的天灾让景年印象深刻,他深入了解过后发现,雪灾旱灾并不算常见,反而是水灾,遗祸了大雍朝百年之久。 贯穿了大雍南北的长河两岸,常有水患发生,上好的良田每每化为水泽,房屋被浸泡,百姓流离失所。 大雍历任帝王不是没治过水,堤坝修修补补无数回,每新修一回,都会说这次再无水患之忧,但最长的一回也就撑了九年。 景年有了目标,他想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堤坝修的不好,还是这水压根儿就治不住。 若是可以,哪怕能撑久一点,好歹能让百姓少遭几回水灾,朝廷少拨几次灾银,阿廷也能少费些心。 于是景年主动要求调任工部,一头扎进水利的坑里。 只要他不闹着要外放,去哪儿宗廷都由着他,皇宫的藏书楼也敞开了让他看,以景年的级别难以接触的往年水利以及赈灾资料,也都尽数可查。 这么优越的外部条件,景年一心想学,就会学得很快。 他从来都是个聪明人,不聪明的人也没办法从那么多读书人中脱颖而出,被点为状元。 只是他上头有个兄长光芒太盛,以至于旁人忽略了,他虽然不是元及第,也就差一点儿而已。 景年在极短的时间内读完了所有能找到的水利相关的书籍,也倾心向工部的前辈学习过,甚至背着宗廷跑出京城,去长河两岸实地观测过。 最终景年心中逐渐有了清晰的计划,他认为水患是可以治的,堤坝有作用,但还不够,堵不如疏,不光要修堤坝,还得疏浚河道,开支流河渠。 况且,历年修水利的银子,恐怕都被贪去了一部分,撑了九年那回,主持修建水利的是那位是个前朝有名的清官。 按照他的观测,每年拨下来这么多治水的银子,哪怕每次只是加固一下堤坝,怎么也不至于水患如此频发。 原因已经不用想了,景年想到那些因灾返贫的百姓,就恨得牙痒痒,回京之后先告状,从兄长告到夫郎。 宗廷立刻派遣钦差大臣前往调查灾银贪墨案件,结果不用多说,宗廷对普通的贪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太过分,贪了银子也做了事。 对这种朝灾银伸手的,从不手软,杀起来眼都不眨一下。 陆景堂得知景年所谋求,十分支持,因为他知道,十年后,宗廷退位离开宫中,新帝继位,第年,大雍朝遭遇了百年难得一遇的洪灾,水祸绵延长河两岸,许多往年从未被淹过的地界儿都被淹了。 水灾之后生瘟疫,一时之间,赤地千里,流民遍地。 要不是宗廷留下的底子够厚,大雍兵强马壮国库充盈,这一回大灾指不定就得生出大乱来。 就算景年不注意到水患问题,陆景堂也会抽出时间谋划,只是摆在眼前的还有即将来犯的外敌,他才暂时没精力投放在这上面。 如今景年愿意主动接手这件事,陆景堂也算放心了,他哪怕没调查,也知道水患频发跟朝廷发拨的水利银子被贪墨有关。 他觉得景年也确实适合做这种事,背景够强,专款专用,谁也别想从他手里拿走这些钱。 安全问题也不用他操心,有人比他更操心。 果不其然,一年后,景年接了修补堤坝的任务,先小试了一番自己所学是否堪用。 至于宗廷不愿放他出京……办法总比困难多,夫夫之间,能使的法子比君臣之间多多了。 景年最终还是明白了兄长口中的“男男房事”是怎么回事,他有次在宗廷寝宫午睡,睡醒后手贱,从床柜里翻出好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为了哄宗廷松口,景年配合着尝试了宗廷记下来的龙阳图册里的好几个知识,人也好话说尽,又乖又甜,把帝王迷得晕头转向,终是松了口。 说归正事,事实证明,景年所学确实有用,他修补的堤坝,年未曾出过问题。 不是说这堤坝只能撑年,而是年之后,景年拿着他的工程图,准备修建一个完备的水利工程。 因地制宜,分修分水堤、泄洪道、引水口。 整个工程工程量极大,耗费也巨大,但若是能成,不说完全治好水患,景年有信心保长河两岸五十年太平。 宗廷愿意支持他工作,也愿意下旨拨款,唯一不愿意放景年在外地待那么久。 这整个工程修完,不知道要多少年,他怎么忍得了。 这回景年怎么哄都不好使,但景年这次也执着得很,这个工程是他数年心血,交由旁人去办,他放不下心。 伴侣之间发生争执,如果不想彻底分手,总有一个人要妥协。 宗廷虽纵容景年,但两人中产生矛盾,景年总是妥协得很快,他心大,气过就算了,生着气还要念着宗廷的好,自己把自己劝服了,跑到宗廷面前要他哄,宗廷说几句好听话,他就眉开眼笑,忘了之前生的气。 但这一回,他怎么也不肯妥协。 这不是他要外放,不确定方向的时候,他是真的计划了很久,并为之付出了很大的努力。 于是这一回妥协的人成了宗廷,再舍不得,也比伤了爱人的心要好。 大不了他多跑几趟,骑马的话,也就两日的路程。 这么大的水利工程,国库拨出巨额银款,眼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但知道主持修建的人是景年后,聪明人都打消了念头,这是个靠山硬实到谁都碰不过的。 可保不齐就有人要钱不要命,宗廷依旧不放心景年安全,不光安排了禁军跟随,还特派了枭衣卫贴身保护。 头一年,宗廷和景年都是两头跑,宗廷去探亲,景年为了让他少跑两趟,但凡自己有点儿空闲就打马往京城去,能相处半日也是好的。 小别胜新婚,这般紧张的相处时间,反而让夫夫两个更加情热,半日的相处都是好的。 但很快宗廷没时间经常跑去找景年了,边疆来报,夷狄来犯。 对此宗廷早有准备,之前陆景堂就番两次暗示,说边疆可能生变。 宗廷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多有关注,果不其然。 不光是边疆,之前就有线报,倭寇频频侵扰沿海,这回竟趁着夷狄叩边,大举来犯。 第421章 同时爆发的两场战争并没有打垮大雍朝这个历经百年,似乎已经走进暮年的王朝。 恰恰相反,一位中兴之主的出现,给这个王朝重新注入了蓬勃的生命力。 宗廷是天生的王者,他生来不知何为退让低头,两族入侵,那便两线开战。 宗廷亲自挂帅北上出征,自守边城,将士血战。 南边有他一手训练的海军,坚船利炮,面对百姓狡诈凶残的倭寇,在大雍海军面前不堪一击。 北击狄夷,南灭倭寇。 大雍朝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两处恶邻被他们打得几乎断了筋骨,去了半条命,躲回草原和大海深处,为大雍年年纳贡,换来苟延残喘的机会。 宗廷的威望一时无两,之后便是休养生息,他消减赋税,重农桑,兴教育,启民智,开海路。 短短数年,大雍朝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国富而民强,国泰而民安。 这是比陆景堂梦里还要好的大雍,现实中的宗廷,也比梦中那位帝王多了几丝人情味儿。 梦里的帝王似乎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觉得责任尽到了,便毫不犹豫抽身离去。 他更像一尊冰冷的神像,无人可接近,也无人可触碰,不会因为任何事情动容。 可是现实中,陆景堂看见过宗廷看向景年时温柔如水的眼神,看见过他对着景年笑得眉眼生辉的模样。 他也听幼弟醉酒呢喃,说他的阿廷是天底下最英俊的郎君。 冷漠的帝王在爱人面前,摘下了面具,袒露了自己的一切过往。 他不再如神一般冰冷,却被百姓视为大雍的神明。 因此当宗廷要与景年成婚,并未如景年预想一般,遭到强烈的反对。 宗廷是个物质上很寡欲的帝王,他不喜欢修宫殿,也不造奇观,更没有其他奢靡的爱好,内库的钱足够富裕得供养自己的小夫郎。 唯一大笔的支出,是批给景年修水利的那笔银子,但那也是用在公事上,为的是治水患,景年不曾贪墨一分。 这样淡漠无欲的帝王,给了他的小夫郎一个无比盛大的婚礼。 尚衣局数百名绣娘花费数月缝制出的礼服,黑红为底,金凤腾飞,日月星辰坠于衣摆,几乎完全参照了帝制冕服。 两人携手,祭拜天地先祖,此后互为夫夫,生同衾,死同椁。 景年的这一生过得极为平顺,幼时虽家贫,但兄长大才,没等他长大成人,长兄已经三元及第带飞了全家乃至全族。 陆景堂如一棵参天大树,牢牢伫立,风霜雨雪皆被他挡在身外,伤不到家人分毫。 加冠之前,景年在兄长的守护下,未曾经历过任何苦难。 加冠后,他的至交好友登基称帝,而后很快又将好友变成了情郎,天底下最大的靠山被景年划拉到身后。 不懂事的时候一心玩乐,家人爱人都纵着他,等他亲眼目睹了苦难,想做一些事,他们也都给予了他最大的支持。 比起宗廷身为帝王波澜壮阔的一生,比起兄长青史留名的才能,景年身上除了第一位男后的标签,还因为那座他修了整整十三年的长河堰,在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多年以后,当长河两岸的百姓在安稳的生活中逐渐忘记了曾经惶惶不安、流离失所的岁月,唯有那些年迈的老人还记得,他们曾经生活在怎样的恐惧之中,梦中也不得安稳,害怕一睁眼便是滔天的洪水,家园破败,一切又要从头再来。 不知从哪一年起,长河两岸百姓家中,供奉起了景年的长生牌,有家中富裕的乡民,凑起钱财,立了河神庙,里头供奉着一个俊俏的郎君,眉眼与他们的王后有三分像。 …… “你还好吗?”144的数据流,绕着盘膝坐在地上的青年身周转了一圈,小心翼翼地问。 它的宿主一进任务世界就失忆,每次都在任务世界里完整的走过了一生,回到系统空间就会自闭,144已经习惯了,但难免还是会担心。 以前就听说有宿主因为情感过于沉溺最后疯掉了,被迫解绑了系统,丧失了宿主的身份。 144觉得它的宿主挺好的,是它遇到过的最好相处的宿主,它一点儿都不想跟景年解绑。 “景年,你说句话吧,我真的是你的系统,你要是不懂,我再给你解释一遍。” 144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子心虚,谁让它摸鱼了一整个任务世界呢?宿主在做任务,它在打麻将,如今已经将战场开辟到了扑克牌,战果斐然。 不过它可以对主系统大神发誓,它绝不是故意的! 它是真没找到合适的时机,那可是个古代世界,它的宿主又没记忆,还那么小,它只能先缩着。 谁知道它家宿主抱大腿的天赋强到爆,没等它露脸,宿主就已经被大佬带飞了,任务也早早完成了。 那……那它就更没有出现的必要了,它出现能干啥啊,宿主跟那谁关系铁得跟什么似的,144觉得它要是敢出现,景年就敢把它的存在告诉陆景堂和宗廷。 这两个人144是谁都不敢赌,一个重生大佬,小世界线的主角,另一个明显不是普通人,跟了三个世界了,它还说不出来,要是再不明白宗廷身份有异,它就是个傻子。 所以它心安理得地摸鱼,顺便跟着宿主躺赢了一个任务。 摸鱼的时候是很爽啦,现在跟宿主重新认识就很尴尬,好歹前两个任务世界,它和宿主还挺熟悉的,景年也愿意信任它。 景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从垂垂老矣到重回青年时期,这确实不像凡间的力量。 而且这里他虽然没来过,但莫名有种熟悉感,对于突然出现自称是他系统的奇怪存在,他也并不觉得恐惧,甚至觉得自己确实应该认识它。 “为什么只有我来这里?” 景年终于开口了,“阿廷呢?” 他觉得,不管是阿廷还是兄长,都是比他特殊比他优秀的人,这样的奇遇落在他身上,让景年有种落空感。 “因为只有你是我的宿主。” 144老实的不得了,在王权社会多年身居高位,景年哪怕平平静静地说话,身上也多了一股气势,让跟失忆的他不熟悉的144 怂了起来。 “那位……我不知道他在哪儿。”144说。 它是真不知道,不过它感觉,如果景年继续做任务,一定还会再遇见宗廷。 144这么想,也这么说了,暗搓搓催促景年开上个世界的结算,同时开始下一个任务。 上个世界绝对百分百完成度,它又能得到一笔不菲的积分,正好前段时间打牌输了不少,可以回回血。 “还能遇见吗……” 景年喃喃,没有开口要结算任务。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大氅,沉默良久,忽然开口:“你说这不是我的第一个任务世界,我跟别的宿主不一样,每个世界都会失忆,我是不是,每个世界都遇见过阿廷?” 144一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你回忆起来了?!” 说完看见景年了然的表情,更惊讶了,这回怎么就能说出口了,景年也能听见了? 景年摸了摸胸口,他没告诉144,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身体变得充实了。 144说,他一开始是一个光球,景年没有之前的记忆,不知道以前有没有这样的经历,但是这一回,他觉得他的身体好像得到了补充。 就像是……像是以前的他是不完整的,但是有一股力量进入到他的身体里,让他变得完整、健康。 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景年下意识隐瞒了下来,他和144 并没有那么熟悉。 “阿廷也是宿主吗?”景年问。 据144所说,普通的小世界土著,哪怕轮回也只会在那一个世界,他遇见阿廷不止一次,所以阿廷肯定也不是普通人。 “不是。”这个144倒是很确定。 景年又不说话了,144提着心,也不敢催他,暗自懊悔,下一个世界怎么也得多刷刷存在感,现在也太尴尬了。 好半晌,景年终于开口:“结算积分,开始下一个世界吧。” “好嘞!” 144欢欢喜喜地开始结算,高兴之下嘴贱了一句:“你这次怎么不伤心啊,上回自闭得都不想开始新任务。” 说完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语言系统卸载了,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景年笑了一下:“因为知道还会遇见他啊!” 他十五岁认识阿廷,二十岁互通心意,二十六岁与阿廷成婚,两人携手走过了几十年,白首与共,恩爱如初。 他的一生,没有什么遗憾的,知道阿廷在某个地方,等着与他相遇,就没那么害怕和难过了。 这回轮到144不吭声了,它觉得它像那个路边的狗,走得好好的被人踹了一脚。 景年很快结算了任务,这次任务等级是D级,完成度百分之百,评分SS,这个完成度大概是因为景年中了状元。 由于景年再次失忆,获得积分修正,修正系数为1.5。 D级任务百分之百完成度的基础积分是1000,修正为C级2000积分,加上修正后的补偿积分,以及双S的一倍奖励积分…… 144看着自己分到的整整一千积分,整个系统都惊呆了:“这也太划算了吧!” 有这个补偿系数存在,做一个D级任务,比人家做一个C级赚得还多。 它只分景年的五分之一,而且还不算奖励积分,景年这一个任务,狂揽七千积分。 144甚至怀疑,景年该不会是主神空间哪个大佬的崽吧?这简直明目张胆地送积分啊! 不过它跟着沾好处,当然是吃饱擦嘴,悄悄的薅羊毛。 景年却没什么感觉,积分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他给144转了一千积分,因为144说他小时候溺水差点儿淹死那次,给他买了个什么水之心。 虽然景年不记得了,他只记得是阿兄把他从河里捞出来的。 不过他明明溺过水,却十分喜水,没学过戏水,却能在水里潜许久,这些跟144说得都对的上。 他想了想,又转了五千积分给144。 144一愣:“你、你这是干嘛?” 景年说:“你不是说我每次进任务世界都会失忆吗?那就麻烦你帮我买需要的东西。” 这个系统似乎很穷的样子,1000积分就高兴得不得了,万一下次遇到他需要的物品,144买不起怎么办? 他死了不要紧,可是阿廷就等不到他了。 第422章 “你们三个大人,看不住一个孩子!我花那么多钱请你们,你们就是这么照顾我家年宝的?” 女人愤怒的嗓音穿透门板,传入躺在船型床上的崽崽耳里,他却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睁着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上的星星图案。 细碎的说话声响起,间或夹杂着女人略有些高昂清亮的嗓音。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渐次接近,停在门外,卧室门被轻轻敲了敲。 躺在床上的崽崽依旧没什么反应,他不睡觉,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天花板发呆,宝石般的瞳仁纯澈如水,过于精致的五官,让他看起来有些像个瓷做的假娃娃。 敲门声响了几下,没有得到回应,女人放轻放缓了声音:“年宝,你睡了吗?妈妈进来了。” 说完等了一会,没听到应答,门把手转动,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年纪不大,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走在大学校园里也毫无违和感。 女人见床上的崽崽一动不动,还以为他睡着了,小心翼翼走到床边,想要给他掖一下被子,这才发现崽崽眼睛睁得大大的。 “年宝?你没睡着呀……” 女人在床边坐下,视线触及崽崽头上的纱布,不由一阵心疼,嗓音更放柔了几分,“宝宝,怎么不睡觉呀?是不是太亮了?妈妈把窗帘给你拉上好不好?” 她说着准备起身去拉遮光帘,一直没有动静的崽崽,忽然开口:“不要。” 嗓音细细的,嫩嫩的,奶声奶气,听得人心都软了。 “好,不拉,妈妈不拉。” 是她太粗心了,忘了崽崽怕黑,晚上睡觉都要开着小夜灯。 女人立刻坐了回去,怜惜地碰了碰崽崽软蓬蓬的小卷毛,心疼道:“头还疼不疼?” 刚开尊口说了两个字的崽崽,又闭紧了嘴巴,任由妈妈哄他怎么跟他说话都不肯开口。 “宝宝想不想听故事?妈妈给你讲白雪公主好不好?” 依旧没有得到回复,女人拿着带绘图的故事书,摸着书上画的白雪公主,她的宝贝,也有雪一般的皮肤,乌黑的头发和眼睛,嘴巴像花瓣一样粉嫩,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宝宝。 女人丧气地叹了口气,她果然不会带孩子,年宝不喜欢她这个妈妈,也不愿意跟她亲近。 她坐在床边,不知道该怎么办,又舍不得离开,她跟崽崽相处得时间很少,这会儿崽崽又受了伤,小脸白白的,一点儿血色都没有,看着就让人心揪得慌,她更不愿意走。 母子两个就这么静默无声地待着,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满室寂静。 女人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歉意地对崽崽笑了笑:“年宝,妈妈接个电话。” 不出预料,没有得到回应,她拿着电话走到衣帽间里,掩上门,待在衣帽间里打电话。 却没发现,在她起身的时候,像个假娃娃一样的崽崽忽然动了,扭头看着她的背影,失去血色的嘴唇紧紧抿着,大眼睛里透出丝丝委屈。 “你为什么不跟你妈妈说话呀?”144好奇地问。 刚才宿主妈妈在,它都不敢吱声,怕宿主年纪小演技不好,让妈妈发现不对劲了。 然后它收获了跟妈妈一样的待遇,崽崽没搭理它。 144:“……” 它的宿主在主神空间没有自闭,现在自闭了……还不如那时候自闭呢! 它还说捡了个便宜,这个任务很简单,难度跟等级不匹配,肯定是宿主他的大佬爹专门给他发派的,原来是它想多了。 144这次选的任务,跟上一个任务一样,是个D级任务。 原本144想贪一把,给景 年选个C级任务的。 但是它转念一想,它的宿主每回都是从幼崽开始——这很不正常,其实任务者基本上都是成年人,最起码也是少年,不然一个任务就得做很多年。 很少很少会有这么小的孩子,景年碰见一个就算了,接连碰见三个,而且还都是一样的外貌,简直像同一个人,144都快怀疑这些崽都是它家宿主一个人了。 总之,它有理由怀疑这次也是从幼崽开始,如果骤然开难度太高的任务世界,它担心是个很难的开局,幼崽宿主难以自救,所以决定稳一手,再刷个D级任务攒攒积分,到时候连一万积分的回魂丹都能买,什么死局都能救回来。 然后它就选了这个任务世界,这个任务超简单,甚至投放的时间点都不是崽崽发生意外失去生命的时候,而是在这之前。 144看过任务介绍,现代背景,医疗水平有保障。 崽崽家境很好,一点儿也不用担心突发疾病没钱治什么的,很多难题也可以用钱解决,这就是非常大的优势了。 崽崽父母感情也很好,但是因为崽崽意外身亡,父母伤心之下,难以接受,选择了离婚。 崽崽的愿望就是父母能不离婚,这不就简单了,它怎么可能让宿主发生意外呢?既然宿主不会死,那他的父母就不会离婚,这个任务就完成了呀! 真的是超简单,上个任务古代背景,可是开局就是死局,要不是它投入进去999积分买了水之心,宿主都挂了。 要知道正常情况下,一个百分百完成度的D级任务基础积分也才1000,哪个宿主会舍得花这个钱?辛辛苦苦完成任务,最后只赚一积分? 要不是他们有修正系数,就亏大了。 除了因为投放时间线靠前,所以没给到崽崽死之前的剧情,它知道的只有这些,但这些已经够了! 它,144,这次一定能发挥作用,保护好宿主! 开局穿过来,是崽崽从凳子上摔了下去,磕破了头。 144立刻抓紧时间买了初级基因液,这东西虽然贵,但真的性价比超高。 一瓶基因液喝下去,身体健康,百病不侵,尤其适合这种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的任务。 就比如景年头上这个伤,不至于立即就好,那太吓人了,但是绝对会愈合得很快。 但是景年他……他不喝。 崽崽是个自闭崽,不愿意说话,不搭理他妈妈,也不搭理脑海中突然出现的奇怪声音,甚至连正常小孩子的好奇都没有。 144又碰了个壁,看着躺在它系统空间里的那管基因液,觉得自己太傻了,以为捡了个便宜,实际上是个坑。 还以为小崽崽会很好哄,可要是崽崽根本不信任它,也不听它的话,它想保护他就难了。 此时崽崽妈妈已经打完电话回来了,刚才还盯着衣帽间门的崽崽,立刻又把头扭了回去,一副一点儿不关心的模样。 144:“……” 嘿,还是个小傲娇! “宝宝……” 女人没有坐下,她站在床边,期期艾艾道:“年宝,妈妈有点儿事情,你……让阿姨来陪你一会儿好不好?” 万人演唱会都不会脸红的她,面对自家崽纯澈的眼眸,倏地红了脸,心生羞愧。 她刚还跟宝宝说,妈妈今天会一直陪着他。 女人迟疑了一下,弯下腰,亲了亲崽崽的额头,小心翼翼避开了额角的伤口。 “宝宝,爸爸已经在飞机上了,很快就会回来,妈妈忙完了也会回来……”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女人瞥了眼手机屏幕,眼底泛起几丝烦躁,她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也就是在自家崽面前,收敛了所有脾气。 她压住即将爆发的脾气,换上温柔笑脸:“宝宝,妈妈走了,跟妈妈再见好不好。” 瓷娃娃依旧没给她任何回应,女人失落地转过身,走到房门前,又扭头看了一眼,拉开门走了出去。 卧室门关上了,细碎的呜咽声响起,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崽崽眼角滚落,他的哭声也是细细小小的,小身子蜷成一团,哭得直抽抽。 144惊了,这、这是怎么了? “你别哭了,你不想你妈妈走吗?那你跟她说呀!” 144搞不懂,前三个世界,崽都是嘴巴最会哄人的甜崽,好听话一串接一串的,看看那些大佬,哪个不被哄得晕头转向,心肝儿一样宠着疼着。 怎么这个世界,就成了个傲娇哑巴崽。 敲门声再次响起,哭声戛然而止,其实崽崽的哭声很小,还瓮在被子里,隔着门不一定听得见,但他还是猛地收住了,一双还挂着泪的大眼睛里迸出惊喜,小手匆忙在脸上抹着,不小心碰到额角的伤口也不喊疼,眼巴巴看着卧室门。 “年宝,你醒着吗?阿姨进来了。” 是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不是崽崽妈妈。 崽崽眼里的光瞬间黯淡,憋着没掉的泪珠一颗接一颗落下来,鼻尖红红,眼眶也红红的,小模样可怜极了。 卧室门被打开,阿姨走了进来,连哭都安安静静的崽崽忽然爆发,将床上的玩偶、枕头,甚至被子都拽着往地上丢。 “走开!走开!” 他尖叫着,吓得阿姨止住了脚步,“年宝,快别闹了,你再胡闹,阿姨就把医生叫回来,让他给你打针了。” 崽崽根本不听她的,床上的东西丢光了,就要往床下跳。 哪怕他的房间铺了厚厚的毯子,阿姨也吓了一跳,连忙说:“好、好,阿姨不进你房间,你别闹了,乖一点儿。” 她抱怨道:“让你别动你非要动,一眼没看着就往凳子上爬……” 害得她被骂了一顿,要不是给的工资够高,活儿也轻松,她才不受这个气。 阿姨说着,倒退着慢慢退了出去,看见崽崽安静下来,又贴着门听了一会儿,里头没闹腾声了,才放下心。 第423章 又哭又闹的折腾了一通,力气用光了,崽崽躺在床上默默流泪,两只小手攥成小拳头,抵着眼窝,哭得脸上下巴上全是泪,小身子一抽一抽的,看得144十分不落忍。 “年宝,你别哭了,哭久了眼睛要疼的。”144劝道。 崽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中,抽抽噎噎停不下来。 144发了会儿愁,灵机一动:“年宝,你是不是想你妈妈能陪着你?你听我的话,我有办法。” 这回崽崽终于愿意搭理它了:“真、真的吗?” “真的!我们……我们妖精从不说谎!” 144觉得让这么小的崽崽理解系统的含义有点儿难,妖精就容易多了,得先让崽崽接受它的存在,慢慢信任它才行。 崽崽从床上坐起来,抽抽嗒嗒抹着泪:“怎、怎么让我、我妈妈回来?” 他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妈妈好忙好忙,她喜欢工作,不、不喜欢年宝呜呜呜……” 啧啧,小可怜儿…… 144连忙哄道:“你妈妈喜欢你呀,她可喜欢你了。” 虽然它是个系统,没有妈妈,也能看出来崽崽妈妈很在意他。 “不是的……” 崽崽抱着膝盖,一边抹泪一边说:“妈妈、妈妈不想生我……” 144:“……?” 它不相信道:“你听谁说的?你妈妈?” 崽崽抽噎道:“奶、奶奶说的……生我不、不能工作,挣大、大钱……爸、爸爸才跟妈妈结、结婚……” 他越说越伤心,捂着脸大哭起来:“年宝想当妈妈的宝宝,是我、我不好,钻到妈妈肚、肚子里……” 144气道:“你别听你奶奶瞎说,她骗你的。” 这什么奶奶啊,怎么跟孩子说这些话。 “没、没有……” 崽崽咿咿呜呜哭着,嘴里咕哝些什么话,声音太小太含糊,听不清。 144听得十分糟心,它说:“你别哭,你听我的,保证你爸爸妈妈喜欢你。”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年崽呢?只要他愿意撒个娇,它敢保证,哪怕没办法在家陪他,他爸爸妈妈也舍不得撒手,宁愿把他带在身边去工作。 崽崽听它说得如此信誓旦旦,不知道是信了还是病急乱投医,擦着眼泪说:“年宝不、不哭……” 他转着小脑袋看了一圈,问:“妖、妖精,你在哪儿?” 144:“……” 它在周围扫描了一圈,找到一个合适的目标。 “我是地上那个小熊妖精,最小的那个。”144说。 那是一个挂在大熊玩偶身上的小小熊,约莫只有成人巴掌大,是崽崽这一堆玩偶里面最小的一个。 144想着它得能保证一直在景年身边,大的玩偶不好携带。 崽崽趴在床边,看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小熊,他背过身,扒在床边,一条腿往下,晃了晃,小崽崽腿太短了,够不着地。 崽崽闭了闭眼,挤出一滴残泪,挂在浓密卷翘的睫毛上。 他鼓足勇气,手一松,摔在了玩偶和摊子上。 不疼。 崽崽揉了揉小屁股,把几个小熊玩偶都拢到一处,拿了一个他觉得小的,两只手捧着,小声问:“小熊妖精,是你吗?” 144:“……不是。” 它指点着景年找到那个小小熊,小小熊是扣在大熊身上的,大熊只比崽崽小一点儿。 “拿、拿不下来……” 崽崽哭太久,现在说话还时不时的抽抽一下。 “没关系,一会儿让大人帮你解下来。”144不在意道。 崽崽就抱着大熊,靠坐在床边,摸着大熊毛茸茸的耳朵说:“小熊妖精,年宝听话。” 144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崽崽是说他听它的话,想知道怎么才能让爸爸妈妈喜欢他。 “你先把药……把健康水喝了。” 144瞅着自己空间里的基因液就没法安心,这么贵,当然是要喝到肚子里才保险。 它哄景年:“喝了健康水,你头上的伤口就会好得快,你就不疼了。” 崽崽摸了摸额头上的纱布,撇了撇嘴:“不、不行……” 144:“为什么?” 崽崽奶声道:“好了……妈妈就不回来了……” 144:“……” 144又劝了几句,崽崽不听它的了,他要妈妈,144没办法让他妈妈立刻回来。 但没有好的伤口可以。 144无奈,陪着崽崽说了会儿话,小娃娃精力有限,本就受了伤,又哭了那么久,说着说着,头一歪,抱着大熊倚在床边睡着了。 144有点儿想去打牌,但是宿主这次是个小可怜,它不放心去摸鱼,只能盯着。 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卧室门又被敲了敲,之前那个阿姨在外面喊:“年宝,吃饭啦。” 崽崽睡得沉沉的,没有听见。 卧室门被推开,阿姨探头进来,看见了窝在玩偶堆里,小脑袋耷拉着大熊身上,睡得正香的崽崽。 “睡着了……” 她扭头,用气音说了一句。 又一个脑袋探进来,是个比她稍微年轻一点儿的阿姨,她看见景年睡在地上,小声说:“要不抱到床上去睡,这么睡多不舒服,别感冒了。” “别!” 年长的阿姨拦着她说:“这一点儿都不冷,弄醒了要哭的,今天哭这么久了,再哭眼睛要哭坏了。” 她是怕景年闹腾,觉得他跟他妈妈一样,脾气坏得很。 不过这里有摄像头,太难听的话不敢说,只能找个合适的借口。 另一个阿姨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两人小心翼翼退了出去,把门又关上了。 又过了好几个小时,睡够了的崽崽,可能是饿了,自己醒了。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一睁眼,漆黑一片,顿时吓得缩成一团,小声哭起来:“妈妈……爸爸……年宝怕怕……” 正在发呆的144赶紧开口:“别怕别怕,勇敢的小熊妖精陪着你呢。” 崽崽摸索着抱紧大熊,144想让他去开灯,太黑了,崽崽不敢动,抱着大熊玩偶掉眼泪。 144觉得自己都快被淹了,这个世界的宿主,是个小哭包啊! 卧室门忽然被敲了两下,崽崽吓得一哆嗦,门外传来隐约的说话声,是阿姨在说:“……睡着了,哭了好久。” 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怎么没开灯?年宝怕黑你们不知道吗?” 他说着打开了天花板上的星星灯,柔和的光芒洒满屋子,也照亮了躲在玩偶堆里,满脸泪痕的崽崽。 “年宝!” 男人大步冲过来,将崽崽抱进怀里:“年宝,怎么在地上?” “呜呜……爸爸,年宝怕怕……呜呜……” 崽崽趴在爸爸怀里哭起来,眼泪鼻涕糊了男人一身。 男人一点儿也不在乎身上昂贵的西装让儿子弄脏了,大手给他擦着眼泪,心疼地哄道:“不怕不怕,爸爸回来了,宝宝不怕,爸爸在呢。” 崽崽哭得直打嗝,肚子还咕噜噜叫起来。 “宝宝饿了呀,爸爸带你去吃好吃的。” 男人抱着崽崽起身,从阿姨身边经过时,忍着怒气问道:“年宝在地上待着,你们都不知道看一眼?” 也不知道他的宝宝一个人在那哭了多久,临时找的阿姨真不行,他就是担心一个阿姨靠不住,才找了三个,想着三个人总能照顾好一个小孩子,结果太让他失望了。 三个阿姨都在,除了之前出现过的两个,还有一个更年轻,她还负责教崽崽一些早教知识,当然,工资也比另外两位高一万多。 最年长的那个阿姨辩解道:“年宝不让我们进他屋子,一进就发脾气,扔东西,又哭又闹的,还要从床上往下跳,我们也是担心他伤到自己。” 男人冷着脸没说话,在他看来这都是借口,一个月大几万的工资,只让她们带孩子,孩子哭闹她们不该哄吗?哄不好就扔着不管? 这么不上心,难怪年宝会从椅子上摔下来。 他看着儿子额角的纱布,眼里满是疼惜:“宝宝,疼不疼?” 崽崽恹恹地趴在爸爸怀里,他哭太久,眼睛不舒服,脑袋还疼,坐着睡了一下午,身上也不舒服。 要是别的小孩子,早就要哭闹了,他却只是安静掉眼泪,看着越发让人心疼。 “小熊……” 崽崽想起来,他的小熊妖精没拿,小熊妖精要教他,怎么讨爸爸妈妈喜欢的。 144一个激灵,它都忘记了!还好它刚才没说话,不然就露馅了。 “宝宝想要小熊?爸爸给你买,买多多的好不好?”男人立刻哄道。 “不要……” 崽崽望着他身后,瘪着嘴:“年宝的小熊妖精……” 男人顺着他的眼神扭头,想了想,抱着崽崽回到他卧室,拎起那只大熊塞给儿子:“是这只?” 崽崽坐在爸爸手臂上,抱着大熊点了点头。 男人瞥了眼儿子怀里的小熊玩偶,对崽崽来说这是只大熊,对他来说就只是个手臂长的小熊。 原来他宝宝喜欢这种熊玩偶,回头要多买几个。 宝宝真可爱,还把小熊叫“小熊妖精”。 男人抱着崽崽到楼下餐厅,没把崽崽往儿童餐椅上放,直接放在了自己怀里。 他抱着崽崽,崽崽怀里抱着只大熊,大熊还抱着只小小熊。 厨房送了他们的晚餐出来,男人先给崽崽喂虾仁滑蛋。 崽崽两顿没吃了,小肚子饿得咕咕叫,爸爸勺子伸过来,他立刻仰着小下巴,张大嘴,等食的小雀儿一般,啊呜一口吞下鲜嫩嫩的虾仁滑蛋。 崽崽爸爸一颗心都要被萌化了,他的宝宝明明这么乖。 他顾不得自己也饿着肚子,一口一口喂崽崽吃东西,父子俩个一个喂一个吃,气氛好得不得了。 刚忙完工作赶回来的崽崽妈妈,看见这一幕,羡慕且心酸,崽崽果然更喜欢他爸爸…… 第424章 景年让爸爸喂着,吃了一整碗虾仁滑蛋,又自己用小叉子戳着,吃了两个肉松小饭团。 穆燃满足得不得了,他和妻子陪孩子的时间少,孩子都是放在他爸妈家里养着的,宝宝跟他们不亲近,平时也不爱搭理他。 今天大约是吓着了,缩在他怀里乖乖让他抱着,还吃了他喂的饭,穆燃一个老父亲的心,跟灌了蜜水儿似的,甜滋滋的,一张俊脸笑得一脸傻气,俨然一个呆爸爸。 “宝宝,再吃一口西兰花好不好?” 崽崽的乖顺让穆燃成就感大增,他夹了一朵西兰花放进崽崽勺子里,想哄他吃下。 缓过劲儿来的年崽,手一松,丢了勺子。 穆燃以为是他突然放了东西上去,害得崽崽没拿稳,连忙去捡他的勺子,又重新夹了一朵西兰花:“爸爸喂你。” 景年一手抓着他的小熊妖精,一手捂着嘴巴,警惕地看着穆燃,拒绝的态度十分明显。 在穆燃心里,他的宝贝崽是千好万好,乖得不得了,之前在他奶奶家,也没见他挑食,奶奶给他夹的蔬菜,崽崽都吃了,于是温声哄道:“宝宝,多吃蔬菜对身体好,伤口也能好得快,爷爷奶奶是不是也是这样教你的呀?” 崽崽瘪着嘴巴,大眼睛里藏着委屈,慢慢张开嘴,吞下那朵西兰花。 “年宝真乖。” 穆燃满意地亲了亲儿子的小脸,又夹了一朵:“来,再吃一个。” 崽崽委屈得快要掉眼泪了,又喜欢爸爸夸他亲他,忍着泪张开嘴巴。 担心崽崽讨厌她,害怕打扰到崽崽吃饭的景雪,终于看不下去了。 “年宝不喜欢吃西兰花,就别勉强他了。” 景雪下午临时赶了个通告,惦记着家里受了伤的崽崽,匆匆卸了妆,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往家里赶。 一回来看见连声“妈妈”都不愿意叫的崽崽,坐在他爸爸怀里,张着小嘴让他爸爸喂饭,又羡慕又心酸,躲在一边偷偷看,担心自己进去了崽崽就不肯再吃了。 现在见丈夫逼着孩子吃他不喜欢的东西,景雪觉得她宝宝都快哭了,顾不得其他,连忙进去阻止。 穆燃跟妻子也有半个多月没见面了,他叫了声阿姨,让厨房给妻子也弄点儿吃的。 “谁说年宝不喜欢吃西兰花了?之前我回家,我妈做的白灼西兰花,我们年宝吃了好多,是不是年宝?” 崽崽垂着眼没吭声,穆燃瞧了眼盘子里剩下的清炒番茄西兰花,皱眉道:“可能年宝不喜欢这么做的西兰花,小孩子要营养均衡,不能不吃蔬菜。” 景雪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试探着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不在意道:“能吃的蔬菜那么多,也不是非得吃西兰花,吃别得不也一样。” 穆燃揉了揉眉心:“小雪,老师是不是跟我们讲过,家长教育孩子,不能总是出现分歧,年宝并不是真的不喜欢吃西兰花,你这样教他,他以后一点儿不吃了,会越来越挑食的。” “那老师没说过,错的也得让孩子听着吧?你自己都有不吃的东西,凭什么逼年宝吃他不喜欢吃的?” “我都跟你说了他没有不喜欢,他这么小,很多东西他排斥是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原因,我们要引导他,而不是直接就不让他接触了。” “你那叫引导吗?你就差硬塞了,年宝他本来就受了伤不舒服,你让他吃点儿喜欢吃的东西怎么了?” “我什么时候硬塞了,景小雪,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穆斐然,就你会连名带姓的喊人,我不会啊!我不讲道理?你做错事还不让人说了,到底谁不讲理?” 两人都是出道之后改了艺名,但他们从小认识,小学初中都是同学,一吵起架来,不翻旧账也就罢了,一翻起来,谁都停不下来。 原本只是很小的一件事,但两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到后来已经完全偏离主题,互相指责对方不负责任。 景年抱着他的大熊玩偶缩在椅子上,看着爸爸妈妈越吵越厉害,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和委屈。 家里的阿姨不敢掺和,躲得远远的。 崽崽终于憋不住了,哭出了声,细弱地喊着:“不要……” 爸爸妈妈,不要吵架…… 崽崽稚嫩的哭声如一声警铃,惊醒了争吵中的年轻夫妻,他们立刻停下来争吵,看见崽崽被吓得缩成一团,顿时懊悔不已。 “宝宝对不起,妈妈吓到你了。” “都是爸爸的错,爸爸不好,宝宝别哭了,眼睛都哭疼了。” 景年小手抹着眼泪,可怜巴巴地说:“年宝乖乖,吃兰兰花,爸爸妈妈不吵……” 他以为爸爸妈妈是因为他不肯乖乖吃西兰花才吵架的。 穆燃和景雪对视一眼,彼此都很惭愧,他们两个算是青梅竹马,感情是有的,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结了婚。 但是毕竟都还年轻,彼此是对方的初恋,谈恋爱的时候就这样,经常吵架,吵完又和好。 可现在跟以往又不一样,他们已经为人父母,当着孩子面吵架,对孩子的伤害太大了。 “不吵,爸爸妈妈……”景雪眼珠子转了转,胡乱找了个借口:“爸爸妈妈排戏呢,你爸爸接了个烂剧本,就得演吵架的戏,年宝不怕啊。” 穆燃一噎,什么叫他接了个烂剧本,怎么就不是你出了张烂唱片呢? 但是对上他宝宝噙着泪的大眼睛,穆燃讪笑着点头:“对,是爸爸接的剧本,妈妈陪爸爸练一练。” 景年撇了撇嘴,爸爸妈妈骗小孩儿! 他已经不是三岁的小宝宝了,才不会被骗到。 不过爸爸妈妈不吵架就好了,他不会戳破他们的。 景雪给崽崽擦了擦眼泪,漂亮崽崽乖乖抱着小熊玩偶坐在那里任由她擦眼泪,年轻的妈妈心头发软,她并不是母爱泛滥的那种女孩儿,但自家崽实在太戳心了。 穆燃也有心在他宝宝面前表现一番,挽回一下刚才被妻子败坏的形象。 他催着景雪去吃晚饭,自己想陪崽崽玩儿一会儿。 景雪当然不愿意,她宝宝好不容易愿意搭理她,饭不吃可以,崽她是不会让的。 穆燃正要据理力争,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景雪抓住机会,得意道:“宝宝,爸爸要忙工作了,妈妈陪你玩儿。” 穆燃:“……” 他掏出电话看了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头一皱,走到客厅接电话。 景雪其实不知道怎么跟小孩子相处,她从小就没大人管教,野孩子一样长大,明明是个女孩儿,打过不知道多少架。 偏偏她的宝宝,是个柔软的小团子,雪团成的小人儿,刚生下来的时候,她一度不敢抱他,害怕把他抱坏了。 “宝宝很喜欢这个熊吗?”景雪没话找话。 景年揪着大熊耳朵,吃力地把大熊玩偶举起来,给妈妈看前面的小小熊:“年宝的小熊妖精。” 144:“!!!” 怎么能出卖它! 景雪愣了一下,笑着配合道:“它叫小熊妖精呀,真可爱。” 144:“QAQ……” 幸好它机智,没说自己是系统,小崽崽说妖精,大人只会以为他看了动画片。 但这么小的崽嘴里蹦出个系统,它可能就完蛋了。 景年摸摸小小熊,告诉妈妈:“它会说话。” 景雪依旧没当回事,她和穆燃这些年看见什么新鲜玩具都会往家里买,别说会说话的熊,会唱歌会跳舞的都有。 但她很喜欢听崽崽奶声奶气跟她说话,就配合着景年,一通乱吹。 景年也很高兴跟妈妈一起,今天妈妈走了,他可伤心了。 他有点儿担心妈妈又要离开,不过外面天都黑了,应该不用走了吧。 母子两个说着幼稚的对话,一个哄一个笑,也算是相处融洽。 穆燃打完电话进来,看见的就是不知道他宝宝说了什么,逗得景雪哈哈大笑。 为了跟坐在椅子上的崽崽平齐,景雪直接坐在了地上,光鲜亮丽的女明星曲着条腿,丝毫不顾及形象,张大嘴笑得露出牙龈。 崽崽看见妈妈笑,呆了一下,唇角一翘,跟着笑起来,大眼睛弯成月牙,浓密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甜到人心坎里。 穆燃抱着手,静静看了一会儿,娇妻爱子,这样的生活不就是他最向往的吗? 要是他宝宝能更粘人一点儿就好了,每次他走,年宝都不搭理他,连声“爸爸再见”都不愿意说。 回来也要哄好久,才愿意理他一下。 “老公我跟你说,我们年宝刚刚哈哈哈……他哈哈哈哈……” 景雪试图给穆燃讲一下刚才崽崽做的逗趣事儿,但她笑点儿可能有点儿低,一个开头讲了三遍都没能说完一句话。 穆燃哭笑不得,见儿子傻乎乎跟着妈妈笑,也不知道妈妈在笑话他,忍不住也笑了。 景雪缓了一会儿,揉着笑疼的肚子,见丈夫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了?有工作?” 他们这一行,加班是常态,而且两人事业都处于上升状态,更是忙得脱不开身。 穆燃犹豫了一下,说:“是方师兄的电话……” “方凯师兄?” 景雪也认识他,丈夫大学时候的师兄,不止帮过穆燃许多,也帮过她,是他们夫妻两个共同的朋友。 “方师兄找你有什么事吗?” 景雪看他一脸为难,就说:“方师兄帮了我们不少忙,他要是有什么事找你,你能帮一定得帮。” 穆燃迟疑道:“你知道吧,方师兄去了橘子台,他最近进了个组,在一个挺火的综艺里面当副导演。” 景雪喜道:“这是好事啊!哪个节目组?” 穆燃:“亲爱的宝贝……” 第425章 景年小手揪着大熊耳朵,听着客厅里传来的争执声,大眼睛里满是担心。 “我不同意!年宝他这么小,还受着伤,穆斐然你要还人情你自己去,少拿我儿子充大头!” 景雪的声音里含着掩饰不住的怒气,她一生气就会叫穆燃本名,要不是顾忌离得不远的崽崽,她早就跟穆燃吵起来了。 穆燃无奈:“你刚才不还说,方师兄开口,让我能帮一定帮。” “我那说得是你!” 景雪没好气道:“让你我不管哪个去还人情都行,年宝不行。我们不是说好了,不让年宝出现在镜头前,你这人怎么说变卦就变卦?” 穆燃好声好气地劝:“或许年宝自己愿意呢?你也看见了,我们年宝一个朋友都没有,跟小磊处不来,之前去幼儿园试课效果也不好,他不愿意跟小朋友们玩儿,也不喜欢分享,要是能在节目里,交几个朋友,不是挺好的。” 景雪被他说动了一瞬,但很快又冷静下来:“你少糊弄我,哪个孩子上这种节目,是冲着交朋友去的?你我生活在聚光灯下面,还不清楚里头的难处?稍微一点儿缺点就会被人拿着放大镜放大到无数倍,无心的一句话能给你断章取义的解读出你想都想不到的含义,如果那些恶意对着年宝,我——” 她说不下去了,态度更加坚决:“不行,我绝不同意。” 穆燃沉默着,景雪急了:“你是不是已经答应方师兄了?我跟你说,你答应了我也不会同意,你自己去跟方师兄说,年宝还带着伤,你也狠得下心!” 她这人本就脾气急,越说越生气:“而且那个什么节目,上一季出那么大问题,你还敢让年宝去,你真是……” 脏话到了嘴边,硬生生憋了回去。 《亲爱的宝贝》是橘子台主打的娃综,前年开播第一季,开播即爆火,第一季几个不怎么出名的家庭也吃到红利,不管是大人小孩,都狠涨了一波粉。 哪怕后来又出了其他娃综,也没能抢走《亲爱的宝贝》的热度。 第二季邀请的嘉宾就大牌许多,结果被爆出后期乱剪辑,引导舆论网暴小嘉宾,那个小孩儿的父母跟橘子台撕巴了挺久,拿了橘子台给的好处闭嘴了。 但这事余波未消,《亲爱的宝贝》差点儿就此夭折,如今第三季要开拍,网上沸沸扬扬的在讨论,会邀请哪些家庭,还有几个孩子露过脸的明星家庭,被推出来反复讨论,会不会上节目。 景雪身在圈子里,对这个当下最火的娃综有所耳闻,当时只是听一耳朵,根本没想过带她崽去参加节目,自然也不会过多关注。 “方师兄说,他们这一季改了形式,半直播半剪辑,大部分以直播为主,然后再出一个剪辑版。” 穆燃解释道:“而且第二季是因为换了导演,这一季又换回了第一季的导演团队,不会再出那样的问题了。” 景雪丝毫不为所动:“直播?这种形式,有几个大咖愿意去,难怪拉你救场。” 剪辑哪怕有可能会被后期坑,但如果嘉宾身份地位够高,节目组也不敢乱来。 可直播的形式,一次直播就是连着大几个小时,这几个小时里都得绷着精神防止说错话,大人尚且不容易,更别说都带着孩子,稍微出点儿问题就得被黑粉抓住狂喷。 “还真有大咖。” 穆燃压低声音,说了个名字,“方师兄说请了这位,而且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了。” 景雪惊了:“她会来参加这种综艺?” 当红影后,有作品有票房,嫁的是豪门,自己开着工作室当老板,不缺钱不缺名,会来参加这种娃综? 要不是穆燃跟她说,她也不能信,属于消息放在网上,会被网友群嘲异想天开的那种不可能。 “而且……而且她家里那位会愿意露面?”景雪现在纯粹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并不是被穆燃说动了。 “这个不清楚。” 穆燃说:“那位答应下来,还是人情。” 景雪惊道:“方师兄还有这种人情呢!” 穆燃:“……咳,梅导的人情。” 《亲爱的小孩》是导演梅西英一手策划的综艺,一开始非常不被看好,因为以前国内从没有这种形式的娃综。 而且,梅导她以前是电视剧导演,突然转行拍综艺,说实话挺奇怪的。 因为没什么支持,第一季全靠梅导自己带着团队,艰难地拍节目,可能因为节目组穷,经费不足,选的地方都是穷乡僻壤,反而意外的成了个大卖点。 结果综艺倒是火了,也被人摘了桃儿,第二季导演换成了橘子台大领导家的儿子,靠着第一季的经验和热度,第二季也还算成功,如果没有被爆出黑暗剪辑的话。 大约是舍不得这个一手创建的节目,想洗刷第二季的污点,梅导使了大力气,用了不知道多大的人情请来这么一位大咖。 景雪也沉默了,她脾气虽然急,但不是傻,在这个圈子混久了,再傻就不礼貌了。 如果已经确定了那位影后会同意上节目,方师兄给穆燃打这个电话发出邀请,并不是要他们还人情,反而是给他们送人情,消息放出去,多的是比他们咖位大的愿意带着孩子抢着上节目。 这综艺不火,除非是整个综艺出了大问题被禁掉不能播,否则不可能不火。 “不行……” 景雪艰难开口:“我不同意。” 送到嘴边的蛋糕,不吃,只是因为想保护她的孩子。 穆燃叹了口气:“那算了吧,我去回了方师兄。” 他掏出电话,正要打回去,突然听见“咚”的一声。 穆燃扭头,看见摔在地上的崽崽,吓得差点儿把手机扔了。 “年宝!” 景雪冲过去把崽崽抱起来,上下检查着:“摔到哪儿了?告诉妈妈,哪疼啊!” 景年摸了摸小屁股,瘪着嘴巴,他屁股疼! 但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妈妈,我要去!”崽崽坚定开口:“我要去……去播……” 其实崽崽也不知道具体要去做什么,只是听见爸爸妈妈争吵,还有他的名字。 又是因为他吵架,景年最怕的就是这个,这会让他很难过,想如果不是因为他,爸爸妈妈是不是就不会吵架了。 然后他的小熊妖精突然说话,跟他说这是可以跟爸爸妈妈一起的机会,如果他愿意去……去什么播,就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工作。 景年听它这么说,高兴坏了,立刻就想下去跟爸爸妈妈说他愿意。 但是椅子太高了,他腿短,够不着,下来就摔了。 “年宝……你想去参加节目吗?”景雪迟疑地问。 崽崽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小脑袋:“想,年宝要去!” 他要跟爸爸妈妈一起工作,他挣钱钱,爸爸妈妈陪他! 景雪:“……” 穆燃举着电话:“老婆,那这电话还打不打啊?” 景雪白他一眼:“你没听见年宝说想去吗?” 穆燃:“……“ 当天晚上,崽崽抱着他的小熊,挤上了爸爸妈妈的大床。 爸爸妈妈给他洗了澡,好多好多泡泡,崽崽偷偷戳泡泡玩儿,爸爸看见了也没有骂他,还给他拿了小黄鸭,让小黄鸭陪他玩儿。 妈妈给他洗头发,妈妈的手指好软好软,一点儿都不会拽疼他,不像奶奶,会一边给他洗头发一边生气,说他跟妈妈一样,卷毛狗,烦人得很。 洗完香香的,妈妈用大大的毛巾包着他,把他放到爸爸妈妈的大床上。 景年想跟爸爸妈妈一起睡,就闭着眼睛装睡,不想让爸爸妈妈再把他抱回去。 他听见妈妈跟爸爸说,说年宝软软白白,香喷喷的,像糯米糍,好想咬一口呀! 崽崽不知道糯米糍是什么,但是如果妈妈很想很想吃他的话,他愿意给妈妈咬一口,希望妈妈能咬轻一点儿,他怕疼。 原本只是装一下的,但装着装着,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在爸爸妈妈的大床上醒来,爸爸不见了,崽崽有点儿失落。 但是妈妈还在,妈妈抱着他去刷牙洗脸,还带他去吃早饭。 没有苦苦涩涩的兰兰花,早上景年喝了牛奶,吃了很鲜很鲜的小馄饨,可好吃啦! 景年看见妈妈把两根棍子泡在牛奶里吃,眼巴巴瞧着,总觉得妈妈吃的东西比他的更好吃。 妈妈告诉他,那不是牛奶,是豆浆,她泡的是油条。 还偷偷撕了一点油条给喂给他,好香好香。 以前在爷爷奶奶家,早上都是奶奶煮粥,每天早上都是白米粥配小咸菜、腐乳,爷爷就爱吃这个。 景年不喜欢吃粥,黏糊糊的一点儿味道都没有,也不喜欢吃咸菜,太咸太咸了。 小馄饨好吃,油条也好吃,景年还想吃,但妈妈不给他了,说这是油炸的东西,小孩子吃多了不好,等他再长大一点儿,妈妈可以带他吃炸鸡。 崽崽乖乖的答应了,他真想快点儿长大。 他好喜欢跟爸爸妈妈在一起,想一直一直跟爸爸妈妈在一块儿,但是奶奶说,他是小累赘,他害得爸爸被好多人骂,差点儿工作都没了,妈妈也因为怀了他,很长时间不能工作挣钱。 所以每次爸爸妈妈走的时候,哪怕景年非常非常舍不得,也不敢哭闹,要爸爸妈妈别走。 其实景年不太懂累赘的意思,但他知道这是很不好的。 他害怕爸爸妈妈真得觉得他是个累赘,觉得他不乖,不喜欢他了,以后再也不去看他了。 这次被接到爸爸妈妈身边,是因为景年要上幼儿园了,穆燃觉得老家的教育水平不如海市,这才把崽崽接了过来。 第426章 穆燃和景雪很快跟团队协调好了参加《亲爱的宝贝》的事,他们这边同意后,节目组自然会有人跟他们的经纪人接洽。 当然,方凯私底下给穆燃透露的那个消息,不会明面上拿出来讲。 影后愿意为了还人情带着从未在娱乐圈公开场合露过面的丈夫儿子参加节目,已经算得上仁至义尽,可若是节目组以此为卖点,用来邀请其他嘉宾,就显得吃相太难看了。 穆燃和景雪能提前得到消息,是方凯私下透露的,也是相信他们夫妻俩不会泄漏消息,穆燃和景雪都闭紧了嘴,连经纪人都没讲。 不过《亲爱的宝贝》确实是当下最火的综艺之一,哪怕之前出了问题,可同样带来了热度,现在又预热了直播加剪辑的新模式,网上炒得是沸沸扬扬,还没开拍,关注度已经拉满。 所以两人的经纪人收到这份邀约都很高兴,穆燃和景雪当年突然爆出领证结婚,不久之后景雪停下工作养胎生孩子,对这对处于上升期的新人影响非常大。 穆燃是拍一部校园网剧火起来的,当时他还在学校读书,虽然不缺演技,但不可否认,早期靠着一张俊脸,吸了不少粉,粉丝群体中女友粉众多。 他运气不错,出道一直顺风顺水,第一部 剧就火了,后面也就不愁接不到本子,只是角色或者剧本不那么好罢了。 他有演技有相貌,情商也不错,当时景雪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歌手,娱乐圈都是互通的,也尽力找资源给他铺路,所以穆燃当时发展前景非常好。 结果他年纪轻轻,突然结婚了,还生个娃。 不光打得粉丝措手不及,他自己的团队都跟着焦头烂额。 他的团队是知道他在跟景雪谈恋爱,签约的时候就知道,没硬逼着他们分,只是要求低调处理。 穆燃没刻意卖过单身人设,甚至在一些采访和谈话节目中,也若有若无的暗示很向往家庭生活,遇见喜欢的女孩子会谈恋爱。 只是谁也没想到,景雪会意外怀孕。 景雪的家庭比较复杂,从小没妈,爹是个赌鬼加酒鬼,就差没把她这个女儿也压在牌桌上。 知道自己怀孕之后,景雪一度很茫然,她完全没有做好当妈妈的准备。 她有想过打掉这个孩子,但当医生拿着片子,指着上面还没完全成形的小宝宝给她看,她忽然舍不得了。 她是个果断的性子,舍不得就不舍了,当即联系穆燃,跟他说要么结婚要么分手,要是分手,孩子跟他没关系,她可以一个人养。 景雪自己没有家,却想给她的宝宝一个完整的家,但是如果穆燃不愿意结婚,她也不想她的孩子,被称为私生子。 父不详,别人只会指责她这个当妈妈的不负责任,可若是知道谁是爸爸,她的孩子,就成了私生子。 以后万一她和穆燃分手,穆燃再跟别的女人结婚生孩子,她的宝宝要怎么办? 穆燃毫不犹豫地选了前者,他和景雪没想过结婚,是因为两人都还年轻,他才刚从学校出来没两年,且都一心扑在工作上。 但现在既然已经有了宝宝,也该负起当家长的责任。 两人结了婚,考虑到景雪必然要休息一段时间养胎生孩子,到时候消息瞒不住,免不了恶意揣度孩子的父亲是谁。 他们跟团队商量过后,态度坚决地选择了公布婚约,迅速领证办了婚礼。 景雪对外一直都是直来直往的暴躁性子,就连家庭情况也因为她那个赌鬼爹闹过一场,景雪直接报警,差点儿上了社会新闻,而人尽皆知。 对她突爆婚讯,大部分粉丝都接受良好,她是真正的天赋选手,一把嗓子什么样的高音都唱得上去,有作品有实力,不是很在乎掉不掉粉。 穆燃就惨了,粉丝狂掉几十万,团队差点儿没哭晕。 但好歹结婚不算什么丑闻,他们事先有准备,公关了一些“有责任有担当”之类的通稿,倒也挽回了一些粉丝,还吸了一波新粉。 不过那件事确实对他们有影响,这对夫妻的发展,尤其是穆燃,远比不上公布婚讯之前。 娱乐圈永远不缺新人,一步慢步步慢,好在穆燃这些年也一直朝着实力派发展,没落到完全没戏拍的地步,只是发展得不那么好而已。 现在收到《亲爱的宝贝》这种大火综艺的邀约,是他们的一个机会,反正都知道他们已经结婚生孩子了,还不如借此变现成流量,指不定能靠着这个综艺,再次翻红。 尤其是穆燃的经纪人周文海,简直是喜出望外,穆燃原本是他手里发展前景最好的一个,这两年一直不温不火,把他急坏了。 现在有这么个机会,巴巴地跑到穆燃家里来劝他,生怕他犯轴不答应。 等看到抱着小熊坐在毯子上,跟爸爸玩拼图的景年时,眼睛亮得跟灯泡一样。 周文海一拍大腿,兴奋道:“你家崽长这样,你怎么不早说啊!” 早知道这两人生了个这么漂亮的宝宝,把孩子往镜头面前一放,哪个看了还忍心批判他们不该结婚。 穆燃脸上的得意都快藏不住了,还要装一下:“我儿子长这样很奇怪吗?他长得像我。” 周文海仔细打量片刻,很认真地说:“也像他妈妈,你儿子长大了绝对比你好看。” 这娃是真会长,原本爸爸妈妈就称得上俊男靓女,他还挑着两人的优点长,属于那种一眼惊艳,越看越觉得好看,但又不会让人有距离感,反而很讨喜的那种漂亮。 可能因为气质软乎乎的,看着就让人想捏一把。 穆燃:“……” 行吧,总归是夸他崽的。 穆燃和景雪要提前安排工作,每天忙得不见天日,但哪怕再晚,也要回家看一眼,但往往等不到崽崽起床,就已经出门了。 景年连着好几天没见到爸爸妈妈,难过地一个人躲在被窝里掉眼泪。 &愁坏了,这个世界的宿主,真是个小哭包,还是个爱躲起来偷偷哭的小哭包。 它能怎么办呢?只能哄了。 “别哭了崽,很快你就能和爸爸妈妈天天一起见面了。” 小熊妖精的话,崽崽只信一半,他现在确实比以前见到爸爸妈妈的时候多了,但是也没有很多。 好在因为之前导演组纠纷,以及一些其他幕后原因,第三季《亲爱的宝贝》本来就比前两季晚一些开拍,确定要邀请的嘉宾家庭后,很快拉开了拍摄进程。 穆燃和景雪特意腾出时间,带着崽崽补了几期前两季,尤其是第一季的《亲爱的宝贝》。 还不满四岁的崽崽不是很懂这个节目是干什么的,隐约明白大概是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去别的地方,住的房子不太好,还要干活。 不过崽崽不在乎,能跟爸爸妈妈一起就很好啦!他会努力干活,不让爸爸妈妈饿肚子的。 因为这一季改了形式,加上了直播,摆明了不给剧本,穆燃和景雪并不知道具体有哪几个家庭参加。 就连拍摄,也只是前一天通知,第二天会有节目组摄影师上门,但要求他们装作不知道,要拍一个突然袭击。 穆燃和景雪当然是配合,他们有演技,可以演,但崽崽不会,于是干脆没告诉他。 景年听爸爸妈妈说,过几天他们就要拍节目了,但一天过去,又一天过去,过去好几天也没来。 崽崽想,这个几天可太长了,不知道还要几个明天,小脑袋装不了多少东西的崽崽,几乎把这事儿给忘了。 节目开拍那天,为了营造一个突袭拍摄的氛围,特意选了早上七点。 五个嘉宾家庭,每个家庭一个直播间,同时开播。 在这之前,节目组也没公布邀请了哪些家庭,网友们猜得热火朝天,开了投票,甚至将这个话题炒上了热搜,算得上未拍先火了。 因此正式开拍这一天,直播间一开,巨大的人流量立刻涌了进来。 因为不清楚哪个直播间拍得是哪家,观众在五个直播间乱窜,到处打听消息。 早上七点钟,每个直播间都有上百万观众,热度可见一斑。 几个传得似是而非,据说要上节目的嘉宾的粉丝们,更是急得四处找人,甚至粉丝群里派了人蹲守各个直播间,及时汇报。 但谁也没想到,就连参加节目的穆燃和景雪也没想到,这一回不光拍摄形式变了,梅导还整了好些新花样。 七点钟的时候,节目组已经到了景年家门外。 副导演方凯的脸出现在直播间镜头里,他笑眯眯跟观众们打了个招呼,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然后说:“听说大家都在猜五个直播间分别属于谁,我们节目组总是愿意服务观众,为大家提供乐趣的,既然大家这么有兴致,导演组决定给每个家庭的爸爸妈妈们发一个变声器,大家可以根据小朋友,猜一下他们爸爸妈妈。” 方凯说完,示意摄影师先别拍他,调了静音,他敲开门,拉开门缝闪身进去。 乱七八糟跳着弹幕的直播间静默了一瞬,紧接着五颜六色的弹幕疯狂涌出。 ——? ——你们导演组,好像有那个大病。 ——这么说出现的崽崽很有可能是没露过脸的那种咯。 也有许多观众被调动起来,摩拳擦掌,非常感兴趣地准备开猜。 两分钟后,大门重新打开,摄影师将镜头压得很低,连胸口都不怎么拍得到。 ——首先,这对嘉宾腿挺长,先排除矮子。 ——前面的,你礼貌吗? 一个变声器变得听不出男女的声音在直播间里响起:“宝宝还在睡觉,现在要叫他吗?” 第427章 穆燃和景雪只知道节目组今天会来拍摄,但没想到会这么早,这才刚过七点。 景雪的话说得不情不愿,很不想让节目组现在就去叫醒她崽。 但是节目组显然不会愿意空着直播间等孩子睡醒,况且,另外几个直播间也在同步进行中,一会儿别的直播间有小嘉宾露脸,他们这边还空着,热度妥妥得降。 因为改了这种形式,每个直播间节目组都有一个负责人,方凯就是景年这个四号直播间的负责人,他当然希望他负责的直播间热度是最高的。 方凯跟他们低声说了几句话,确认可以拍崽崽起床,就由穆燃领着,往楼上崽崽的房间走去。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好奇心完全被吊起来了,根据镜头里出现的一切,纷纷猜测起来。 ——小名叫“宝宝”的崽崽有哪些? ——那可多了。 ——有可能不是小名,只是这么叫一下。 ——快让我看看人吧,急死我了。 ——报!一号直播间的崽崽出现了! ——?哪个哪个?有人猜出来了吗? ——我去看了,是个挺漂亮的小女孩儿,没见过。 四号直播间的观众立刻跑了一大批,去一号直播间看热闹,另外三个直播间同样如此,都朝着一号直播间涌过去,转眼间一号直播间热度跃居五个直播间之首。 当然,也还有许多观众留着,坚定地要看一看这个直播间的崽崽是谁,猜一猜他的爸爸妈妈。 方凯眼看着直播间热度降下去,一点儿不着急。 作为穆燃和景雪的好友,他可是见过他们俩的崽崽,当时就觉得,这孩子这张脸,就该吃娱乐圈的饭。 哪怕他什么都不会,当个花瓶呢?那也得是个古董名器花瓶,最贵最漂亮的那个,摆在那就足够赏心悦目。 穆燃在前面推开了门,设计精巧的儿童房里静悄悄的,天花板上的星星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船形的床上,海军蓝的小被子裹着一只睡得正香的小团子。 崽崽整个人埋在软乎乎的被褥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卷毛小脑袋。 ——这房间也太可爱了吧! ——是只卷毛崽崽,快想想圈里有哪些自然卷。 ——让我看看,这是谁的崽! 担心吓到崽崽,是景雪先靠近,去床边拍了拍熟睡中的崽崽。 “宝宝,宝宝醒一醒。” 景雪放柔了声音,轻轻拍着熟睡的崽崽,但她忘了自己戴着变声器,越是轻柔越显得怪异。 景雪愣了一下,直播间爆笑,观众们开始整活,弹幕刷着“恶魔低语”。 穆燃哭笑不得,摄影师抓住机会,绕到床另一边,拉近镜头,势要将崽崽被“恶魔低语”吓醒的一幕拍出来。 镜头拉近,聚焦,露出小半张恬静睡颜。 摄像头忽然晃了一下,随后陷入一片寂静,疯狂跳动的弹幕消失了一干二净,显得整个直播间都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条弹幕跳出来: ——这是真实存在的人类幼崽吗? 像是打开了开关,更多的弹幕涌了出来,塞满了半个屏幕,想仔细看直播的人只能暂时关闭弹幕才能不受打扰。 ——我就想知道,女娲在捏他的时候,怎么想的…… ——女娲,你睡了吗?我丑得睡不着。 ——这睫毛也太好看了吧,小扇子一样,卷卷翘翘的,好像洋娃娃的睫毛。 ——嘴巴也好可爱,宝贝是做什么美梦了吗?好像在笑呢。 ——他好白啊,白里透粉,好像一只水蜜桃哦。 ——宝宝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呜呜宝宝的嘟嘟脸好可爱,让姐姐嘬一口,就嘬一口! ——住口!离我崽远一点儿! ——我的崽,是我的崽,我的互联网新儿砸! …… 穆燃和景雪是没看到弹幕,否则这会儿准得无语,什么你的崽,明明是我们的崽。 其实景年睡眠并不太安稳,因为以前发生的一些事,如果有陌生的气息靠得太近,他会很快醒过来。 只是穆燃和景雪进来还好,但还来了方凯、摄影师、摄影助理等等好几个人,看着睡得正酣的崽崽,忽然睁开了眼睛。 弹幕又消失了,一瞬间空屏。 景年懵懵懂懂睁开眼,揉着眼睛坐起来,就看见一个黑黢黢的镜头对着他。 崽崽愣了一下,撅着小屁股,掉头往被子里钻。 他睡觉的时候睡姿不好,下半截被子搅在了一起,小崽崽拽不动,两只小手只拖起来一点儿,把头和大半个身子钻进去。 摄像头对着一个鸵鸟姿势,撅着小屁股藏头露尾的崽崽沉默了。 “噗……” 摄像头晃动了一下,不知道是谁先笑的第一声,层出不穷的笑声从屋里蔓延到弹幕上。 刚才还震惊与崽崽睁眼后惊人美貌的观众,现在全都被逗笑了,各种笑声弹幕密密麻麻,叠了厚厚的一层又一层。 崽崽很害怕地把脑袋缩在被子里,觉得自己藏得可好了,被子就像一个大大的保护伞,能保护他。 那些忽然响起的笑声也很可怕,尤其是其中两个奇怪的笑声,像……像童话故事里的老巫婆! “妈妈……爸爸……” 崽崽太害怕了,老巫婆要吃掉他吗?刚才那个黑黑的东西,是老巫婆的嘴巴吗? 对声音很敏感的景雪,第一时间听见了她宝宝的呜咽声,连忙坐到床边,想掀开被子安慰崽崽。 “宝宝不怕,是妈妈,妈妈在呢。” 声音很温柔,但是,变声器。 崽崽哭得更大声了:“大灰狼,别吃我,我、我是年宝,不是小、小红帽,我不好吃呜呜妈妈!” 景雪:“……” 穆燃:“……噗咳、咳咳。” 景雪看着被她吓得瑟瑟发抖的崽崽,又心疼又好笑。 她拽着变声器问方凯:“能摘吗?” 方凯快笑撅过去了,摇头摆手的表示不行。 他刚看了一眼,目前五个直播间,有四个直播间的崽都露脸了,另外那个……那个梅导在跟着。 但是!他的直播间热度是最高的,其他几个直播间听到消息的观众已经窜过来了,大早上的,刚开播,他们的实时观众人数已经有三百多万了! 这可是一点儿没掺水的数据,梅导根本没批他们买数据的经费。 他们四号直播间,现在热度冠居五个直播间之首,并且一骑绝尘,遥遥领先。 方凯怎么能不笑呢?他嘴都快合不拢了,他单知道师弟家的崽崽长得好看,没想到还这么可爱。 他一个大老爷们看着都觉得逗趣,想抱一抱小家伙儿,想必那些心软的女孩子们,更是忍不住吧。 观众们确实忍不住,弹幕都快疯球了。 原本小朋友各种有趣的举止反应就会引得人会心一笑,更别说还是一个这么好看的漂亮崽,他做什么都会显得更可怜可爱。 导演助理甚至把方凯叫到一边,举着手机一脸兴奋地跟他说:“方哥,你看,我们上热搜了!” 这才开播多久! 而且还是两个热搜,一个#神颜宝宝#,另一个是带了他们节目组名字的热搜,挂在尾巴上。 此时卧室里,穆燃已经把他崽从被子里挖了出来。 哭唧唧地崽崽看见爸爸妈妈的脸,抽噎着收住眼泪,听爸爸解释他们是因为戴了变声器声音才会这样,迟疑地伸出小手,摸了摸他们的脸。 ——哈哈哈哈笑死,崽崽眼睛里写着:你是不是在骗我? ——崽崽:让我摸摸你的脸是不是真的[doge] ——我也想让崽崽摸我! ——额这个露出来的下巴和脖子……有点儿眼熟。 ——我真得好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仙爸妈,能生出这样的神颜崽崽。 景年摸了摸爸爸的脸,又在妈妈怀里趴了一会儿,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确认他们不是狼外婆变的,这才仰着小脸,让妈妈给他擦眼泪。 景雪乐坏了,抱着崽崽亲亲小脸儿:“宝宝还记得妈妈前几天跟你说,我们要拍一个节目吗?今天导演叔叔和摄像师叔叔来咱们家啦。” 景年坐在妈妈怀里,小手团成一团,揉了揉眼睛,乖乖叫人:“师兄叔叔好……” 崽崽记性好,以前方凯跟着他爸爸妈妈去看过他,还给他带了礼物。 ——师兄叔叔?崽崽爸爸或者妈妈的师兄? ——应该不是摄影师吧…… ——大概是刚才那个副导演,方什么的, ——查一下导演是哪个学校毕业的,不就可以推测崽崽爸爸妈妈了。 ——你们想得真简单,一届那么多学生,还不一定是同校,而且要是电影学院传媒学院这种学校毕业的,娱乐圈多的是,转来转去都是师兄弟师姐妹。 眼看着弹幕要吵起来了,方凯连忙出来控场,说要给崽崽录一个单独的小采访,是剪辑版要用的。 让穆燃和景雪去收拾一下行李,一会儿大家就要出发,去跟其他几个家庭去本次拍摄的目的地汇合了。 于是景雪跟崽崽叮嘱了几句,让崽崽跟方凯去录采访,她和穆燃留下收拾行李。 因为在自己家里,而且是妈妈要他去的,崽崽鼓起勇气,连睡衣都没换,穿着小兔子睡衣,睡裤上还有一个毛茸茸的短尾巴,牵着方凯的手,一摇一晃地往外走。 弹幕被萌翻了,这个说要亲崽崽小脸蛋儿,那个要揪他的小尾巴。 崽崽走出几步,忽然停住,扭头,小奶音委屈巴巴的:“爸爸……” “怎么了宝宝?” 穆燃连忙走过去,他的崽是舍不得他吗? 崽崽朝爸爸伸出手:“爸爸,年宝的小熊妖精……” 他害怕,要带小熊妖精一起! 第428章 之前崽崽自称的时候,脑袋藏在被子里,还带着哭腔,观众们没听清,以为他说的是“宝宝”。 这回终于听清了,立刻抓住信息讨论起来。 ——年宝?还是绵宝? ——是不是圆宝?我听着有点儿像。 ——赶紧想想哪个崽名字里有这三个字,或者小名相关。 ——别想了,就崽崽这张脸,以前但凡露过面,我不可能不知道。 ——小熊妖精哈哈哈哈这么大的熊,比崽崽都要大了。 ——这一季的几个崽崽好像以前都没公开露过脸,除了二号直播间的崽崽还没出现,另外三个直播间,只有三号直播间的俊俊以前拍过两支广告。 ——二号崽还没出现呐。 ——我刚去瞅了一眼,摄像组到的时候,二号崽刚出门晨练去了…… ——???七点钟,晨练? ——太卷了吧? ——想红想疯了吧,这么演。 ——不会吧,你们我们宝宝,这不像有剧本的…… ——我们崽崽,不太聪明的样子,可能演不出来? ——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宝宝! ——小孩子起这么早,会长不高的! 因为是直播形式,很容易出状况,节目组一直有人专门盯着各个直播间弹幕,一旦发现情况不对,会及时想办法转移话题。 这边方凯收到暗示,立刻开始哄着景年说话。 崽崽奶声奶气地说几句童言童语,逗得方凯忍俊不禁,弹幕也和谐许多,集中在吸崽上。 方凯选择在景年的玩具房做采访,崽崽坐在小毯子上,方凯搬了个小凳子坐他对面,待摄像师架好镜头,他开始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景年:“……” 小崽崽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见底,看傻子的眼神也十分好分辨。 他轻轻叹了口气:“师兄叔叔,我是年宝呀。” 刚刚还叫他,现在就不记得了,师兄叔叔有点笨笨。 方凯:“……” 他坐在镜头外,没拍到他的脸,但无言的沉默似乎表明了什么,弹幕已经笑疯了。 “我知道你是年宝,叔叔是问你,你大名叫什么?”方凯连忙找补。 “大名?” 崽崽迟疑了一下,是大大的名字吗?年宝不大吗? 方凯还没来得及补充,就听见崽崽自己补充道:“大名……大年宝!” “噗……” 这回是方凯没忍住。 崽崽被笑懵了,揪着大熊耳朵,小脸有点儿委屈,他说错了吗?他是不是工作的不好…… 方凯心一揪,是他疏忽了,年宝还没开始上学,不太清楚大名,也怪穆燃,没教给孩子。 心态已经完全转变的副导演,当着镜头前面大几百万观众,帮崽崽现场作弊:“年宝,叔叔教你,你的大名是穆景年。” 景年仔细想了想,是哦,他好像是有个名字叫穆景年。 不过他的名字太多啦,这个不熟悉的名字一时间没想起来。 “年宝大名叫穆景年!” 景年用力点了点小脑袋,把一头睡得乱蓬蓬的小卷毛甩得飞起来,又落下来盖住他白嫩的额头。 ——我不行了崽崽太萌了,小奶音太软了,好想吸一口…… ——慕?穆?还是木?娱乐圈这个姓的不算太多吧。 ——慕欣然、木海、木涛、穆燃、穆子晴、穆磊,比较有名的就这些了。 方凯也看到了弹幕,不过他们本来就只是刚开播借着神秘嘉宾吵噱头,没打算一直瞒着,他们这是《亲爱的宝贝》,又不是《蒙面歌者》。 眼看着弹幕就快扒出来了,他趁势问出第二个问题:“年宝,你爸爸妈妈是谁呀?” 话刚出口,方凯就后悔了,他应该换个问法的! 果不其然,崽崽小脸上的惊讶和同情丝毫没有掩饰。 方凯不用看,就知道弹幕笑成什么样了。 算了,他已经知道叔叔不太聪明,他是大孩子,要帮助不聪明的大人。 小奶音一字一顿地说:“我爸爸叫穆斐然,妈妈叫景小雪,师兄叔叔,你不要再忘记了哦。” 他平时都是叫爸爸妈妈,听到他们名字的时候,要么是爷爷奶奶长辈们叫他们,或者夫妻两个吵架互称,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艺名…… ——穆斐然?这谁? ——景小雪是景雪吧,景雪和穆燃的崽崽? ——当初穆燃爆婚讯我脱粉,现在我后悔了,他们结婚生下崽崽,是多么大的贡献啊! 方凯忍着笑,穆燃这个艺名用得很早,本名知道的人很少,这算什么?被亲儿子自曝? 景年看着一脸笑的方凯,心里很是不解,还有点儿着急。 他好认真地教师兄叔叔,他都不认真学,他这么笨,还不认真,以后可怎么办呀! 好在方凯不知道崽崽心里想什么,否则他真笑不出来了。 他问出了第三个,也是关键的问题:“年宝,一会儿呢,咱们要出去玩两天,你想跟谁一起?在你爸爸妈妈中间选一个。” 没错,他们节目组又开始搞事了。 前两季都是第一季爸爸妈妈都在,让五个家庭熟悉认识一下,后面每一期,一个家庭出一个家长就够了。 有的家庭会选择父母轮流,有的看各自工作安排,毕竟都是明星,不一定能空出档期,还有的是看热度,哪个家长带娃热度高,他们就让哪个家长跟孩子一起。 还有几期是让孩子的其他亲戚,譬如哥哥姐姐或者叔叔阿姨过来。 到最后一期,再拍一个大团圆。 但这一回,他们打算改变一下模式了。 让孩子自己选。 显然观众们也看出了节目组的搞事意图,不管崽崽看不看得懂,在弹幕上疯狂起哄。 景年也让方凯问懵了,眨巴着大眼睛,呆呆道:“爸爸妈妈……都要。” “不行,只能选一个。”方凯狠心拒绝了。 崽崽嘴一撇,小脸委屈,小奶音却提高了两度,奶凶奶凶:“都要!爸爸妈妈都要!年宝都要!” “不行哦,这是规定好的。”方凯耐心道。 崽崽小拳头揉了揉眼睛,眼圈泛红:“规定不好。” 方凯:“……” 他有点儿怕崽崽哭起来。 穆燃和景雪算得上早婚早育,作为师兄的方凯现在还是个连对象都没有的单身狗,几乎没有哄孩子的经验。 一看见崽崽似乎要掉眼泪,他顿时慌了,咋哄啊这…… 一会儿出去穆燃看他崽被他搞哭了,会不会揍他?穆燃大概不会动手,景雪搞不好会…… 就在方凯发愁的时候,助理忽然递过来一个手机,方凯扫了一眼,是他们直播间,热度骤降,观众一下子少了一半,留下的观众也在讨论,但讨论的并不是年宝。 他打开自己的手机,调到二号直播间,果不其然,影后李熙芸那张清艳绝伦的脸出现在了直播间里。 助理低声在他耳边迅速说明了情况,二号直播间的小嘉宾虽然露脸比较晚,但相当有效率。 他晨跑回来,先去冲了个澡,然后就出来接受单采。 三个问题,不到一分钟就回答完了,他的家长自然也没必要再戴着变声器。 而且影后的儿子,也生得十分精致俊秀,跟景年一样,完全吸收了父母的优点。 如果说年宝是精致到雌雄莫辨的瓷娃娃,影后家的儿子就像个金尊玉贵的小公子。 现在已经没人再说这孩子“演戏”“装模作样”了,他实在没这个必要。 方凯还在直播中,只简单看了一眼,便锁屏了手机,示意助理继续跟踪数据。 这个情况他早就想到了,他们综艺每一季都有大咖,只是这一季的格外大而已。 不夸张的说,另外四个家庭父母的粉丝加起来,恐怕都没有影后一个人多。 所以现在直播间热度下降很正常,别的几个直播间观众跑得更多,而且现在还有听到消息陆续赶来的影后粉丝,恐怕会把二号直播间挤爆。 “年宝,想好了吗?”方凯又问了一遍。 年宝也很好了,他们年宝这么可爱,吸粉靠得可是他自己! 年宝没想好,年宝不想想。 他直接从垫子上爬了起来,拖着他的小熊玩偶,踉踉跄跄往外跑。 “欸!年宝!” 方凯和摄像师赶紧追了上去。 景年拽着小熊,直接跑到他爸爸妈妈面前,抱着妈妈大腿开始掉眼泪。 “怎么了宝宝?”景雪连忙扔下正要往箱子里装的衣服,把她崽抱起来。 穆燃的视线则投向方凯,满眼控诉,你怎么把我儿子惹哭了? 方凯摸了摸鼻子,简单解释了一下新改的规则。 穆燃和景雪都傻眼了,景雪看了眼自己收拾了一半的行李:“那你让我们来收拾东西?” 其实他们应该早点儿收拾的,但是考虑到节目组可能会拍收行李的过程,免得到时候还要拿出来重新装,干脆就没收。 “不是,你们这个改法不合理!”景雪据理力争:“你们前两季都不是这样的,而且……而且你们也没提前通知。” 她和穆燃都商量好了,这次一起,以后他们两个一人一次轮着上,都可以陪年宝。 方凯:“……节目组规定的,我也没办法。” 穆燃一个箭步冲到妻子跟前,把脸凑到儿子面前:“宝宝,爸爸陪你出去玩儿好不好?你选爸爸吧。” 景雪:“?” ——哈哈哈哈哈笑死,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穆燃。 ——景雪:6。 ——《亲爱的宝贝》,点击就看夫妻在线反目。 ——景雪:拳头硬了。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确实,景雪拳头都攥紧了,她以前上小学的时候跟穆燃打过架,穆燃……没打赢。 为了不吓到她崽,景雪勉强挤了个笑,一掌推开丈夫的大脸,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挤到我了!” 第429章 经过一系列直播间不能播的友好协商,景年的爸爸妈妈顺利达成一致。 “宝宝,爸爸临时有别的工作,不能陪你了……” 景雪难过地露出笑容,抱着她崽欢欢喜喜道:“走,妈妈带你收拾东西。” 景年朝着镜头外的爸爸,委屈地鼓着脸,爸爸说话不算数! 穆燃:“……” 他面无表情看着方凯,满眼谴责。 他当然知道节目组整这些花头是为了热度,为了播放量,但你好歹先跟我说一声啊!不然他完全可以先跟妻子协商好的。YushugU. 方凯讪笑着移开视线,他们可是直播欸,就是为了拍这些意料之外的剧情,才会有冲突有热度。 事已至此,改不了了,穆燃叹了口气,去帮妻子一起给崽崽收拾行李。 崽崽正抱着他的小熊,试图塞进行李箱里。 景雪哭笑不得:“宝宝,这个太大了,装不下。” 熊不大,主要是行李箱太小,专门给崽崽买的小行李箱,他自己可以拖的那种,其实装不了多少东西,他的很多东西都在景雪的行李箱里。 景年揪着小熊耳朵,无措地看着妈妈:“年宝的小熊妖精怎么办……” 景雪无奈,狠了狠心道:“宝宝,这个带过去,可能会被收走的。” 前两季都有这样的情节,收走小朋友的玩具和零食。 景年一下子慌了,小胳膊抱紧了小熊:“不要!年宝的!” 他的嘴巴抿得紧紧的,整个人紧绷起来,雪腮鼓起,是很生气愤怒的模样,但……但小猫崽龇奶牙,吓得到谁呢? 弹幕里全是夸他萌夸他可爱,没谁当回事。 “年宝!” 穆燃大步走进来,安抚地抱了抱儿子,对着镜头,很认真地说:“年宝不太喜欢分享,他不抢别人的东西,但很讨厌别人抢他的东西,他会生气。” 甚至动手打人。 直播有太多不可控,他不清楚会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但万一到时候有小朋友抢年宝的东西惹怒了他,他现在提前说,好过到时候让他崽被人误解被人骂。 景雪也反应过来,连忙对崽崽说:“宝宝,是妈妈说错了,到时候可能会是师兄叔叔帮你先把小熊收起来的,等我们回来就还给你了。” “不、不行……年宝的,年宝的!” 崽崽的独占欲超乎观众想象,他从出现在直播间里,就一直是个软乎乎的萌崽,有点儿爱哭但不讨人厌,大人讨厌的是那种一点人不如意就扯着嗓子嚎的小孩儿,而年宝他连哭都没什么声音,奶唧唧的,光掉眼泪,掉得人心疼。 他是第一次表现出了自己不那么好的一面,非常强的占有欲和排他性。 不过观众接受良好,只有少部分人指指点点说应该培养小孩子的性格,让他不要从小养成自私的个性。 但更多的观众都表示,自己的爱物有独占欲很正常,被别人碰或者不珍惜也会很愤怒,还有人分享了自己不那么愉快的经历。 最后崽崽的小熊还是让他自己抱着,穆燃会自己跟车一起去会合,如果要收走小熊,就由他给景年带回来。 这个处理方法景年才勉强接受,可以给爸爸,但是不能给叔叔。 &其实可以提醒景年,把小小熊卸下来带上就好,小小熊那么小,说是衣服上的装饰也没问题,节目组是拍综艺不是考试,不会那么严格。 但现场人太多了,崽崽情绪也非常不稳定,它没敢吭声。 行李很快收拾好了,崽崽由爸爸抱着去洗漱,擦了香香的宝宝霜,换上一身方便活动的新衣服。 因为他们这边进度比较慢,急着赶飞机,早餐只能带在车上吃,就拿了几瓶奶和几个三明治,方凯躲在镜头外,也跟着蹭了两个。 厨房的阿姨没来得及做崽崽专供迷你三明治,崽崽吃的是跟爸爸妈妈一样的大三明治,小家伙儿高兴坏了,方凯一口能咬掉一半的三明治,他得两只小手才能捧住。 小嘴张开到最大,啊呜一口,咬掉了一个小角。 方凯乐坏了,逗他:“年宝,三明治好不好吃?” 崽崽忙不迭地点头,嘴巴里还含着吐司片,含糊不清地说:“好次……” 方凯又问:“鸡蛋好吃吗?” 三明治里面夹的有煎蛋。 崽崽眨巴眨巴大眼睛:“好次!” 方凯直接笑出声,弹幕也笑飞了,景雪捂脸:“宝宝,你还没咬到鸡蛋。” 她把乖宝手里的三明治,撕掉吐司边自己吃掉,让他继续吃。 景年不知道大家在笑话他,他肚子饿了,满心都是香喷喷的三明治,又咬一大口,这次不光吃到了面包皮,还有嫩嫩的煎蛋,一点儿酸酸甜甜的番茄酱。 崽崽本就很大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小脸上洋溢着吃到美食的快活笑容。 ——要命了,这么简单的鸡蛋三明治,我竟然看馋了。 ——崽崽的表情看起来好好吃。 ——我们年宝好适合做吃播哦。 ——家里正好有材料,这就安排崽崽同款三明治! “妈妈!” 景年奋力举起小胳膊,把好吃的三明治送到景雪嘴边,眼巴巴的:“妈妈,好吃哒!给你吃。” 景雪感动坏了,她崽吃一口好吃的都惦记她。 她咬了一小口:“宝宝快吃,妈妈也有。” 崽崽看了看妈妈手里的同款三明治,这才把他自己的拿回来,专心致志吃起来。 景年其实是个很喜欢干饭的崽崽,以前住在爷爷奶奶家,跟着两个老人吃,他们年纪大了,口味固定,嫌弃外头的东西脏不干净,也不喜欢翻花样做饭做菜,家里来来回回吃着几乎一摸一样的饭菜。 早上白粥,中午吃米饭,炒个青菜蒸点儿肉或者鱼。 晚上也差不多,中午的菜要是没吃完,晚上热一热再吃。 景年真不算个挑食的孩子,因为他吃到的东西种类很少……有时候饿了,白米饭也能干吃一碗。 他爷爷年纪大了,口重,爱吃咸肉咸鱼,菜也爱吃很咸的,这些东西对于年纪还小味觉非常灵敏的崽崽来说,很多都难以下咽。 到了爸爸妈妈身边,厨房的阿姨是专门请的有证的,知道小朋友应该吃什么样的食物,小家伙儿的食谱一下子丰盛起来。 他不闹脾气的时候,家里阿姨还蛮喜欢他的,因为他长得实在好看,吃饭也很乖,一点儿不闹腾,喂他他就大口吃,特别讨人喜欢。 吃三明治可以用手不用大人喂,崽崽两手捧着,一口接一口,吃得又香又投入。 别说直播间观众了,车里的工作人员都看馋了。 方凯啃了两个三明治,悄声跟景雪说:“我怎么觉得,看年宝吃东西,这三明治都变香了。” 景雪的语气得意中带着苦恼:“年宝吃饭可乖了,我和穆燃这几天陪他吃饭,都快吃胖了。” 小崽崽嘴巴小嘛,吃东西难免会慢一点儿,他们两个明星,尤其是穆燃,要保持良好的体态不能吃太多。 但是他们吃完之后,崽崽还在吃,这对新手爸妈看自家崽吃饭,越看越馋,觉得好像还很饿,忍不住再吃一点儿。 景雪摸了摸肚子上的肉,想到这两天她和丈夫在健身房挥洒的汗水,就忍不住想笑。 不过话说到这里,她还是很客观地提了一句:“是年宝爷爷奶奶教得好,年宝爷爷奶奶都是老师呢,我和他爸爸太忙,年宝之前都是他爷爷奶奶带着的。” 其实除了忙,还因为害怕。 景雪自己的成长环境太差,孩子生下来之后,她抱着软乎乎的小娃娃,一度想自己带算了。 但一来她的工作不允许她留出大量时间陪伴孩子,二来她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一点儿都不知道该怎么照顾孩子,很担心自己身上一些不好的缺点会教给了孩子。 正好公公婆婆以前都是老师,景雪自己学习不好早早辍学,但很敬佩那些文化人。 哪怕公公婆婆不喜欢她,但年宝也是他们的孙子,她看见过二老是怎么用心照顾穆燃大哥家的儿子,所以才同意了丈夫的提议,将尚在襁褓中的年宝送回了老家他父母身边。 当然,因为孩子在父母家里,除了之前一直给的赡养费和平时三五不时买回去的各种营养品,穆燃和景雪每个月额外打回去许多钱算是养孩子的花费。 但其实年宝吃的用的,从奶粉到纸尿裤,鱼肝油婴儿米糊学步车等等,一切需要用到的东西,都是他们买好了寄回去。 一开始还想请两个保姆阿姨,但二老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这才作罢。 景雪知道带孩子辛苦,哪怕年宝已经算很乖很好带的小孩儿,但带孩子还是很累。 所以公公婆婆愿意帮忙,有时候哪怕说一些不好听的话,她也忍了。 不然以她的暴脾气,怎么地也得怼回去,之前她和穆燃谈恋爱的时候,就跟他爹妈吵过架。 不过景雪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公婆待她不好时一回事,把她崽教育的好,这份情她也会记着。γuShugu. 所以方凯夸她崽,她想着孩子良好的饮食习惯是公公婆婆培养出来的,就一点儿都没居功。 弹幕也根据他们的直播内容发出反馈,很多观众开始延伸,玩梗,说崽崽这么会吃一看就是爷爷奶奶养大的。 还有人发“没有人能饿着肚子从爷爷奶奶家离开”之类的梗。 没有人发现,当景雪说“爷爷奶奶教得好”的时候,崽崽动作短暂停顿了一瞬。 非常短,短到好像他只是嚼累了停了一下,然后又继续闷头啃三明治。 第430章 景年一行人大概八点从家里出门,到目的地所在的城市只飞了一个多小时,但加上来回路上时间,等他们到本次拍摄所在的村子,已经是下午一点多。 而此时经过半天时间发酵,《亲爱的宝贝》第三季热度已经爆表,热搜一口气窜上去好些个,有的热搜甚至是他们自己的热搜给顶掉的,刚刚开播就超过了前两季最高热度。 其中最受关注的小嘉宾,除了影后首次在公众面前露面的儿子,就是景年了。 四号直播间现在已经有已经有超过五百万的在线观众,里头除了穆燃和景雪的粉丝,还有大量今天刚刚诞生的妈妈粉,甚至好多都是男妈妈。 一下子多了好多妈的崽崽什么都不知道,早上起太早,又有午睡习惯的崽崽,在车上睡得人事不知。 方凯本以为崽崽睡着了直播间热度会降,确实降了,但没降多少。 好多人宁愿挂着直播间看崽崽睡觉,也不愿意退出去。 还有观众在弹幕里讲童话故事,说要哄崽崽睡觉,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新式哄法。 景年他们虽然出发得比较晚,但因为航程短,并不是最晚到的。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三家到了,分别是二号直播间的影后李熙芸和她儿子宗廷,一号直播间的舞蹈演员文婷和她女儿冯安妮,三号直播间的田径运动员唐成勇和他儿子唐骏浩。 当然,这些家庭汇合之后,就合成了同一个直播间,但各自的直播间不是彻底关闭了,如果分开会重新打开。 其中文婷一家和唐成勇一家,是下飞机的时候在机场遇见的,干脆一起过来了。 然后是李熙芸带着她儿子,他们刚到不久,才跟另外两家寒暄完,景年一行就到了。 看见节目组的车过来,唐成勇伸着脖子说:“不知道这次来的是哪一家。” 他们这些嘉宾不被允许看手机,并不清楚具体有哪些人,刚才李熙芸出现的时候,另外两家着实大吃一惊,喜出望外。 唐成勇还顺势跟李熙芸要了两个签名,说他和老婆都是李熙芸的粉丝。 文婷微笑着牵着她女儿,低声跟穿着漂亮公主裙的小女孩儿说,这次下来的可能是小姐姐,让她跟小朋友好好相处。 接到邀请后,文婷也看过前两季《亲爱的宝贝》。 目前在这里的三家,两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所以接下来出现的是女孩儿的概率非常大。 李熙芸没说什么,另外几家不清楚有哪些嘉宾,她却是知道的,这几家她都没接触过,也没什么期待。 宗廷站在她身边,一张清俊的小脸跟他妈妈一样,挂着礼貌的微笑。 他妈妈答应参加节目,是为了还人情,宗廷答应,是因为这对他而言是一份工作,他妈妈答应给他付报酬的。 他比一般的小孩儿早熟许多,刚才跟另外两个孩子互相认识,只觉得冯安妮娇气,唐骏浩吵闹,对即将出现的新的小嘉宾,也没有丝毫兴趣,只盼着是个安静一点儿的小孩儿。 在这三家的注视中,节目组的车车门拉开,摄像组怼上镜头,一条大长腿探出来,穿着宽松卫衣的景雪先下车,然后从车里抱出一个睡眼惺忪的崽崽。 景年根本没睡醒,被妈妈放到地上站着,歪着脑袋就往她腿上靠。 景雪连忙蹲下把他扶稳,摸摸他小脸儿:“宝宝,快醒醒,我们到了。” “妈妈……” 没睡够的崽崽,瘪着嘴,张开小胳膊抱住妈妈脖子:“年宝困困……” 景雪心都化了,但凡换个时间换个地点,都不忍心叫醒他。 但现在摄像头拍着,还有三家等着,她都看见影后了,不去打招呼,万一观众觉得她崽不礼貌怎么办。 所以景雪只能狠心把崽崽叫醒,牵着他去跟其他几家会合。 几个家长在镜头前寒暄着,小孩子们听不懂也不耐烦听这些话,都好奇地看着倚靠着妈妈腿,小手揉着眼睛的崽崽。 唐骏浩是个开朗活泼的小男孩儿,他跑到景年面前,好奇地问:“你是妹妹吗?” 刚才文婷跟冯安妮说的话,他也听见了,看见精致漂亮得跟个瓷娃娃似的崽崽,他心中好奇,就直接问了出来。 还在犯困的崽崽,呆呆地扬起小脸。 冯安妮也跑了过来,仔细瞧了瞧景年,反驳道:“他不是妹妹,他没有小辫子!” 唐骏浩一点儿没生气,笑嘻嘻道:“你也没有,你也不是妹妹。” 冯安妮摸了摸自己因为要上电视,特意梳的公主头,还有头上的蝴蝶结发卡,眼圈一下子红了:“你、你讨厌!” “安妮!” 大人们虽然在寒暄,都分了注意力在孩子身上,见他们似乎发生了矛盾,连忙过来调解。 文婷和唐成勇各哄各的娃,李熙芸看着眨巴着大眼睛,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崽崽,忍不住笑了:“是叫年宝?真可爱。” 她拍了拍儿子肩膀:“是吧阿廷。” 宗廷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再看一眼。 点了点头。 李熙芸露出惊讶的表情,她没想到儿子竟然真的会给她反应。 景雪连忙跟崽崽介绍:“宝宝,这是阿廷哥哥,你们要好好相处哦。” 崽崽缩到妈妈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看见宗廷在看他,立刻又缩了回去。 景雪哭笑不得,伸手往后捞,想把他捞出来。 这是怎么了,刚才见到另外两个小朋友,也没见他害羞。 李熙芸笑着打趣:“让你学你爸装深沉,弟弟都被你吓到了。” 宗廷抿了抿唇,垂下眼,似乎有些失落。 “年宝……” 景雪只能蹲下身,去哄崽崽,“怎么不跟哥哥打招呼啊,这样不礼貌知道吗?” 崽崽把脸藏进妈妈颈间,贴着她耳朵,小小声地说:“妈妈,我好喜欢这个哥哥……” 他一看见这个哥哥,就觉得很喜欢很喜欢。 他以为他在说悄悄话,殊不知别在领口的麦,将“悄悄话”全都收音了进去。 正在感叹双神颜同框但是似乎合不来的观众,顿时傻眼了,而后便是爆笑。 谁也没想到,崽崽这个反应竟然是因为喜欢所以害羞了。 景雪也没想到,她愣了一下,忍俊不禁道:“宝宝,你这样,哥哥会以为你不喜欢他,会难过的。” 崽崽瞪圆了眼睛,无措地看着妈妈。 景雪哄道:“你喜欢谁,就要告诉他知道吗?爱是最好最好的礼物。” 在她的鼓励下,崽崽红着脸,走到宗廷面前,小手揪着衣摆,大眼睛蕴着水意,结结巴巴道:“哥、哥哥,年宝喜欢你。” 他说完觉得很不好意思,垂着小脑袋,恨不得躲回妈妈怀里去。 然后他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宗廷抱着软乎乎的小团子,笑容灿烂:“哥哥也喜欢年宝。” 李熙芸惊呆了,她一定要让丈夫来看节目!她儿子竟然主动抱其他小朋友了!还笑得这么开心! 两个小朋友正亲亲热热交流感情,一个小炮弹忽然冲了过来,一把扑在宗廷和景年身上,差点儿没把他们撞飞出去。 “你们在干什么!我也要来!”唐骏浩张开手臂,一手抱着宗廷,一手抱着慢半拍的崽崽,大声嚷嚷着。 宗廷:“……” 李熙芸:“……噗哈哈哈哈。” 她真是难得看到儿子吃瘪的表情,这个节目来对了。 唐骏浩不光自己参与,还积极邀请小伙伴,他扭头冲刚还说他“讨厌”的冯安妮喊:“快过来,就差你一个人了!” 冯安妮一听,虽然不清楚他们在干嘛,生怕自己被落下,眼泪也顾不得擦,提着小裙子跑过来。 她跑到抱成一团的三个男孩儿跟前,嫌弃地看了唐骏浩一眼,绕到景年侧后面,抱着这个漂亮的小弟弟。 年纪最小也最矮的崽崽,顿时被淹没在了哥哥姐姐的怀抱里。 “我们在干嘛?”冯安妮抱着奶乎乎的小崽崽问。 “不知道。”唐骏浩大咧咧道:“我看他们两个偷偷抱抱,就喊你了。” 他笑嘻嘻地朝宗廷挤眼睛:“别想撇下我们。” 宗廷:“……” 唐成勇捂着脸,哭笑不得,其他家长都乐不可支,尤其是李熙芸,她越发觉得这个节目来对了。 弹幕也都在笑,明明是个亲子节目,弄得跟搞笑综艺一样,全是天然笑点。 这时又一辆节目组的车驶过来,最后一个家庭终于到了。 这回到的才是个小女孩儿,武打明星方海岩和他的女儿方翘。 方翘是个长相可爱的小女孩儿,小圆脸扎两个包包头,眼睛也圆圆的,骨碌碌转个不停,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方凯走到镜头前,自称是本次旅行的导游,招呼已经聚齐的几个嘉宾家庭,让几个小朋友,在公共直播间做一个正式的自我介绍。 刚认识的小朋友们还有些羞怯,方凯便让他们按照站位从左到右介绍。 最左边的是冯安妮,往右依次是景年、宗廷、唐骏浩和方翘。 方翘最后来,跟其他几个崽完全没交流,伸着脖子去看其他小崽崽,圆眼睛里满是好奇。 冯安妮开始学走路就开始学跳舞,别看年纪小,参加过各种少儿比赛,一点儿也不怯场,大大方方地说:“我叫冯安妮,我喜欢跳舞,我今年五岁了。” 然后就是景年,因为有冯安妮打了个样儿,他可以照着学。 “我叫穆景年,我、我喜欢……我喜欢爸爸、妈妈……” 崽崽犹豫了一下,朝着宗廷的方向歪了歪小脑袋,小奶音忽然降低两度,透着几分羞赧:”还、还有阿廷哥哥……” 第431章 宗廷脸上的笑,多少有点儿过于灿烂了。 他眉眼生得像他父亲,剑眉修目,年纪虽小,已经能看出长大后的清俊模样,不像景年,眼型偏圆,皱眉垂眼,是一种让人生怜的漂亮。 “不对 !” 冯安妮转到景年面前,“要说喜欢干什么,不能说喜欢谁。” 她挺喜欢这个漂亮小弟弟的,太好看了,比她的芭比娃娃还好看。 景年呆了一下,呐呐道:“年宝……年宝喜欢吃饭……” “噗……” 方翘捂着嘴笑,唐骏浩直接“哈哈哈”笑出了声。 冯安妮傻眼了,求助地看向妈妈,喜欢吃饭也行吗?不是应该介绍特长吗? 弹幕大片大片的“哈哈哈”,一大群乐子人,连午觉都不睡了,在直播间笑得打鸣。 被笑话了…… 崽崽揪着衣摆,垂着小脑袋往妈妈身边躲。 景雪也想笑,为了儿子的自尊心,她忍着笑哄他,可惜效果不佳。 宗廷忽然开口:“我叫宗廷,七岁,我也喜欢吃饭,还喜欢年宝。” 景年倏地抬头,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喜欢的哥哥。 宗廷眉眼弯弯,朝他笑了一下,崽崽小嘴一咧,笑出一嘴小米牙。 ——我去,小少爷也太会了吧! ——年宝笑起来太甜了! ——好看的人都喜欢跟好看的人做朋友吗? 影后有点儿酸,低声跟儿子说:“年宝还知道说一句喜欢爸爸妈妈,你呢?” 宗廷抬头:“爸爸说,妈妈有他喜欢就够了,让我别碍事。” 李熙芸:“?” “到我了到我了!” 唐骏浩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刚要开口,就被冯安妮拦截了:“你等下!年宝还没说,他几岁。” 小公主十分严谨了。 年宝伸出一只小手,张开:“我四岁!” “你这是五!”唐骏浩说。 崽崽一呆,用另一只手食指点了点,数清楚确实是五根手指头,连忙缩回去一根。 “四岁!” 李熙芸小声问景雪:“年宝四岁了?看着有点儿小。” 她儿子个头长得快,四岁的时候,最起码比年宝现在高半个脑袋。 “岁半。”景雪说:“还没满四岁呢。” 李熙芸点点头:“我家阿廷也是,还差个月满七岁。” 唐骏浩急得不行:“到我了吗到我了吗? 冯安妮小手一挥:“你说吧。” 唐骏浩早就准备好了,嘴一张,得吧得吧就是一长串:“我叫唐骏浩,小名俊俊,不是唐骏浩那个骏,是英俊的俊,就是长得特别帅的意思。” 小男孩儿说着,甩了一下不算长的头发,似乎是想做个潇洒的动作,直接把景年给看傻眼了。 这还没完,他一口气不带歇的,又继续说:“我喜欢打篮球,踢足球,打羽毛球、乒乓球,我还喜欢唱歌跳舞,我还喜欢……” “够了够了……” 眼看着他说着就停不下来,唐成勇赶紧拦住他:“你那叫喜欢?分钟热度,快别说了,还有个妹妹等着呢。” 唐骏浩躲开他爸阻拦的手,挣扎着说:“我、我再说最后一句!” 他冲着听呆了的景年挤眼一笑:“我也喜欢吃饭,最喜欢吃肉,喜欢吃炸鸡、泡面、火腿肠、辣条还有唔唔……” 唐成勇捂着儿子的嘴,一脸尴尬:“呵呵,他说完了。” ——俊俊:不,我没说完。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能说的小朋友。 ——这孩子应该去说相声,有天赋啊! ——我蹲了一上午号直播间,就没见这孩子停过嘴…… 大人们也都忍着笑,方凯笑着说:“现在轮到方翘小朋友了。” 圆脸小姑娘呆愣愣地看着唐骏浩,似乎是被惊住了,眼神都直了。 方海岩轻轻推了女儿一下:“翘翘,到你了。” “啊……哦……” 方翘心不在焉地说:“我、我叫方翘,今年六岁,我喜欢、喜欢看书……” 她说完就闭上了嘴,还一个劲儿地往唐骏浩身上看。 方海岩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他女儿是很活泼的性格,比一般小孩儿聪慧沉稳许多,小大人一样,从不怯场,怎么做个自我介绍还结结巴巴的。 殊不知,方翘听见唐骏浩的自我介绍,整个人都快震傻了。 她叫方翘,是个穿越者,准确的说,是个穿书者。 她应该算是胎穿,但是岁之前都是懵懵懂懂不甚清醒的状态,岁之后才渐渐想起穿越之前的记忆,为了不上幼儿园跟她爸爸妈妈斗智斗勇。 原本方翘以为,自己只是普普通通穿个越重个生,可刚刚听见唐骏浩的自我介绍,她脑海中的一段记忆,瞬间苏醒了。 那是她穿越前看的一本,讲述的是主角怎么从普通练习生到娱乐圈顶流,整个过程激情且励志,写得非常动人,方翘熬夜看完,还给作者打赏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主角名叫唐骏浩…… 更离谱的是,唐骏浩是个忧郁美少年…… 方翘忍不住盯着唐骏浩看了又看,长得是挺好看的,但是有一说一,旁边还有俩上了热搜的神颜崽崽,唐骏浩的长相完全不占优势。 忧郁……忧郁……这个标签跟唐骏浩有一毛钱关系吗? 所以到底他是遭遇了什么打击才变成后来那样的?而且如果她真的穿书了,为什么书里没有出现过宗廷和景年? 就算宗廷回家继承家业了,景年也没进圈,可他爸妈可是圈内人,书里出现过吗?实在太久了,她记不清了…… 另外,这个综艺这么火,播完之后他们五个应该都算小童星了,可唐骏浩在书里,是以素人练习生的身份出道的。 方翘就差抱着脑袋想了,她是胎穿,又经历了胎中之迷,一迷就是年,现在想起穿越前的经历,也像隔了一层,更别说这种看过的,能记起来一点儿情节就算很不错了。 到底是为什么?书里似乎提了一笔,但她想不起来了…… “翘翘,翘翘?” 方海岩拍了拍女儿,有些担心地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怎么一直魂不守舍的。 “啊?没、没有……” “快去看看,别的小朋友都在选房子了,翘翘看看想住什么样的房子。”方海岩鼓励女儿去参与活动。 此时方凯拿出了几张卡片,打开让几个小朋友选,说是会决定他们这几天住在哪儿。 以往两季也有这样的活动,大人们毫不意外,由着小家伙儿们兴冲冲地凑过去。 景年盯着卡片看了一会儿,小声说:“没有房子……” 卡片一面是动物,一面是序号。 方凯笑眯眯道:“年宝,选你喜欢的小动物就行了。” 五张卡片,分别画着卡通的牛、羊、猪、鸡和猫。 大人们凑一块儿讨论,觉得这个很有可能是跟房子里养了什么动物有关。 李熙芸当即表态:“希望阿廷别选羊,我真闻不了那个气味儿。” 唐成勇说:“我还挺喜欢羊的,羊肉多好吃啊!” 方海岩也说:“我闺女喜欢猫,大概会选猫。” 文婷说:“我们家安妮……可能会选鸡或者羊?” 猫会抓坏她的裙子。 景雪探头看了一眼,有些失落,别的家长都知道自家孩子喜欢什么,她就不知道她崽会选什么。 这时候五个孩子也开始选择了,唐骏浩上来就拿了猪,嚷嚷道:“我最喜欢吃猪肉了,我奶奶炖的红烧肉超级超级好吃!” 冯安妮忍不住说:“你刚还说你喜欢吃炸鸡。” 唐骏浩嘿嘿笑道:“鸡小,猪大,猪肉多!” 冯安妮:“……” 她放弃了原本想拿的小鸡卡片,看了眼最大的牛,觉得牛太丑了,想了想,拿了羊。 “年宝,你想要哪个?” 宗廷柔声问满眼好奇看来看去的崽崽,生怕他不懂,轻声细语地说:“你要选一个拿给你妈妈。” “这个!” 崽崽短胖的小手戳了戳小猫卡片,“喵喵!” “给你。” 宗廷把小猫卡片拿给景年。 还剩下两张,他大方地让方翘先选。 方翘好歹是个穿书者,她也是跟大人一样,分析了一番,以往两季都会“折磨”嘉宾让他们自己想法子弄吃的,指不定这些动物就代表家里养着的。 选牛没啥好处,那么大一头,他们又不会杀,也吃不到嘴。 不如选鸡实惠,她爸肯定会杀鸡,可以吃鸡肉,而且要是鸡能下蛋,还能吃鸡蛋呢。 这么想着,方翘要了那张小鸡卡片,宗廷就拿了那张牛。 几个崽崽各自拿着他们选的卡片回到家长身边,家长们一看,暂时来说都还算满意。 方凯拍拍手:“好了,大家都拿到房卡了,一会儿根据卡片后面的序号找到房子即可,现在,咱们走一下流程哈,小朋友们把零食和玩具都交给导游叔叔保管吧。” 景年猛地扭头,看向挂在他妈妈行李箱拉杆上的小熊,哒哒哒跑过去,一把抱住,大眼睛警惕地瞪着方凯。 方凯哭笑不得,怎么弄得他跟个坏人似的。 “年宝。” &赶紧喊景年:“你别怕,我可以待在小小熊身上,你让你妈妈把小小熊拿下来给你挂身上。” 它就知道! 它就知道宗廷不正常,瞧瞧,这不就又遇见了! 这回144连惊都不惊一下了,甚至松了口气,有宗廷在,有人帮它带孩子了啊! 景年歪着脑袋,小手戳了戳小熊身上的小小熊,他的小熊妖精好小哦。 “年宝……” 景雪走过来,担心崽崽会闹起来,想先过来哄一哄。 “妈妈。” 景年握着妈妈的手,放到小小熊上面,“妈妈拿下来,年宝的小熊妖精。” “要这个?” 景雪发现这个小小熊是扣在大熊身上的,接下来之后,她想了想,把小小熊扣在了崽崽的背带裤纽扣上。 第432章 正如144猜测的那般,大熊都交出来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小熊,节目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任由崽崽挂在衣服上当个小装饰。 景年这边倒还算好,唐骏浩装了小半箱的零食,撒泼耍混想留下,最后还是被节目组残忍地收走了。 活泼开朗的小男孩儿,险些抹一把泪,看得方翘目瞪口呆,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他跟书里那个高冷忧郁的男神对上号。 大人们笑嘻嘻看着,等行李箱检查完了,让他们去找各自的房子,先安顿下来。 进村的路就主路就一条,五个家庭前前后后往村里走,没走两分钟,远远就看见路旁台阶上的一家大门上贴着个大大的“4”。 “这是四号房吧。”方海岩说:“四号房谁家的?” “我们家的 !” 冯安妮举起手,踮着脚往里看。 文婷客气道:“大家都进来看看吧。” 正好一众人都十分好奇,于是便陆次走进去。 打开院门,里头是个普通的农村小院,屋子有些简陋,文婷心里不是很满意,好在也不是非常差,没有什么特别难以接受的缺点。 “小羊呢?” 冯安妮有点儿着急:“妈妈,我们家小羊呢?” 唐骏浩大声说:“你们家羊被吃掉了!” 冯安妮气得跺脚:“你瞎说!” 景年拉了拉妈妈的手,景雪弯下腰:“怎么了宝宝?” 崽崽指了指屋后,奶声道:“妈妈,咩咩……” 一伙人绕到屋后,果然看见一个羊圈,里头圈着一大一小两头羊。 “看,我们家的羊! ” 冯安妮得意地看着唐骏浩,“你家的猪才被吃掉了! ” 唐骏浩这会儿也不难过他被收走的零食了,做了个鬼脸,笑嘻嘻道:“我家的猪我自己吃,不给你吃。” 冯安妮:“我才不吃!” “你吃不上。” “我不稀罕!我有羊!” …… 眼看着两个孩子要吵起来,唐成勇连忙拽着唐骏浩往外走,怎么还跟小姑娘吵起来了,这抠门小子。 其他几家也往外走,景年皱着小眉头,心事重重的模样。 宗廷一直关注着他,靠近几步,问:“年宝,你不开心吗?” 崽崽撅着小嘴:“哥哥,不吃咩咩。” 宗廷笑了一下:“好,我们不吃。” 崽崽好哄得很,立刻高兴起来了:“喵喵也不吃。” 宗廷毫不犹豫点头,又问:“你喜欢猫吗?” 景年点头,糯糯道:“喜欢,年宝喜欢喵喵。” 两个小家伙儿越走越近,你一句我一句,闲聊也觉得有趣。 唐骏浩是个闲不住的,把行李箱扔给他爸,自己跑前跑后,一会儿去路边拽根草,一会儿把一个土疙瘩当球来回踢。 一下子就显出方翘的沉稳了,她乖乖拉着自己的小箱子,一边走一边跟大人们聊天。 只走了一小会儿,又看见一个贴着号码牌的房子,这次是一号房。 宗廷说:“是年宝家的。” 那张小猫卡片是他递给景年的,还记得卡片后面的数字一。 景雪笑着邀请大家:“要进去看看吗?” 反正都走到门口了,大家就一起进去瞧瞧。 门一推开,唐成勇就忍不住感叹:“你家这是豪宅啊!” 跟刚才的四号房对比,一号房确实算豪宅了,有一个大大的院子,有单独的厨房、卫生间,屋里也粉刷过,沙发电视什么的都有,还有电风扇。 当然,这个天气暂时还用不到。 但是还有冰箱!这就很用得上了。 卧室也比较大,里面衣柜桌子什么的看着都比较新。 景雪越看越满意,另外三家则是越看越羡慕,根据以往两季的经验,这套房子十有八九是最好的一套了。 唐成勇迫不及待道:“我去看看我家啥样。” 他说着转身往外走,李熙芸和方海岩都跟他一起出去,走出几步,唐成勇脚步一顿:“我儿子呢?” 方海岩扭头:“我闺女也不见了。” 景雪这才发现,她崽也丢了,“年宝!” “翘翘?” “唐俊俊!你跑哪儿去了?” 大人们叫着孩子名字,最后在一个空屋子里找着了,几个孩子头挨着头,挤在角落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们怎么跑这来了?” “嘘!” 方翘竖起食指放在唇前,两眼发亮:“爸爸你小点儿声,你吓到它们了。” 方海岩:“?” 大人们凑过去一看,才发现竟然是一窝小猫,毛绒绒的几只团子,一丁点儿大,连叫声都奶唧唧的。 “妈妈,喵喵!” 景年高兴坏了,他的小喵喵,刚才阿廷哥哥握着他的手,让他摸了一下,好软好软。 唐骏浩羡慕坏了:“爸爸,我也想要小猫。” 唐成勇一口拒绝了:“是你自己选的,你要吃猪肉,就没小猫了。” 唐骏浩垮了脸,眼珠子转了转,凑到景年面前:“年年,我请你吃猪肉,你把你的小猫给我一只行不行?” “不、不行!” 崽崽张开两只短短的手臂,虚揽着小猫崽们:“年宝哒!” 景雪连忙走上前:“宝宝,小猫是猫妈妈的,也是房子主人的,不是我们的。” 景年呆呆地看着她,不是很能理解妈妈的话。 景雪摸摸他发顶:“我们只是借助在这家呀,这不是我们家的。” 她担心如果让崽崽以为这都是自己家的东西,等要走的时候,他要把小猫都带走怎么办? 崽崽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有点儿懂了,就跟他奶奶家一样,他住在奶奶家,但奶奶家不是他家,磊磊哥哥把牛奶泼在他的小床上,他生气的时候,磊磊哥哥就是这么说的。 景年失落地垂下眼,不是他的喵喵啊…… 唐骏浩却高兴了:“爸爸,这不是年年的小猫,我可以抱一只回去吗?” “那也不是你的。” 唐成勇说:“要这么说,咱家的猪也不是你的,你别想吃肉了。” 唐骏浩一愣,大受打击,他不能吃猪肉了! 早知道还不如选猫呢,好歹还能跟小猫玩儿。 找到了孩子,另外几家大人要带他们去找房子,这都半下午了,一会儿估计还有任务。 年宝追在宗廷身后,依依不舍:“哥哥,来我家玩儿,我、我家有喵喵!” 虽然妈妈说小猫不是他的,但是师兄叔叔说,这几天小猫都归他管! 宗廷摸摸崽崽软乎乎的小脸,笑着说:“我一会儿就来。” 他喜欢弟弟,跟弟弟说话,陪他玩儿,都会觉得开心。 其他人都走了,景雪带着崽崽归置行李,屋子都是收拾干净了的,直接住就行,条件算得上非常不错了。 景雪注意到,刚才他们去四号房,四号房的桌子上有灰,感觉没怎么收拾,文婷和冯安妮想住,还得把房子收拾一下。 “宝宝,你真是个小福星。” 景雪把崽崽抱过来,亲亲小手,亲亲脸蛋儿。 等这期节目播出了,她一定要让穆燃好好看看,她儿子这运气有多好,一下子就选中最好的房子了。 崽崽不知道妈妈怎么了,但是夸他他是懂的,咯咯笑着,抱着妈妈脖子也亲亲妈妈。 他们几家分开后,又分成了各自单独的直播间,有的观众会固守一个喜欢的直播间,还有的观众喜欢几个直播间乱窜,哪个直播间有乐子去哪个直播间。 景雪不知道的是,此时他们直播间的观众,也都在夸崽崽是个小红手。 ——年宝这运气真的绝了。 ——影后一家怎么说? ——哈哈哈哈影后:不想说。 ——影后:我裂开。 ——别人家都是选什么动物家里养什么,谁想得到选个牛直接给个牛棚呢? ——也不算选的,那牛是别的小朋友给宗廷剩下的。 ——据我观察,房子的好坏是根据序号排列的,一号最好,五号最差。 ——不对吧,我怎么感觉四号房比三号房好?跟二号房比也差不到哪儿去。 ——文婷都快崩溃了,四号房没水龙头! ——我去,没水怎么整? ——五号房也没有啊! ——笑死,牛棚要什么水龙头,不是有水槽吗? 网友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尤其是李熙芸这样的大咖,越是高高在上的人吃瘪,他们越觉得开心。 景雪是没看到弹幕,要是看到,一定会更庆幸。 收拾好了行李,她给崽崽冲了一杯奶装进保温杯里,把保温杯挎在崽崽身上让他自己喝着。 她家条件好哇,什么电器都有,开水瓶也有,里头甚至还灌满了开水。 崽崽抱着他的小水杯,咕嘟咕嘟吸着奶,两腮软肉一鼓一鼓,喝得津津有味。 他喝了一气,忽然想起什么:“妈妈,给哥哥也喝。” “哥哥还没来,等哥哥来了问他要不要。”景雪这会儿也饿了,早上中午都没怎么吃,正在看冰箱和厨房里有什么。 好家伙儿,冰箱就是个摆设,里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插电。 厨房里也差不多,就只有一袋大米,一袋面粉,食用油,各种调味料,没别的了,连根葱都没有。 这摆明了要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弄食材。 “年宝,妈妈……谁敲门?” 景雪话说到一半被打断了,她往大门口走去,以为是节目组送任务卡来了。 崽崽两手抱着他的水杯,倒腾着小短腿跟在妈妈身后。 “熙芸姐?” 景雪诧异地看着面色不佳的李熙芸,“快进来,你们收拾好吗?” “哥哥!” 崽崽已经欢呼一声,跑到宗廷面前,一把抱住他,张嘴就是奶味儿:“哥哥,你喝奶奶吗?” 李熙芸没进去,满脸尴尬:“那个……我刚看你们这里有个空房间,能借我和阿廷住吗?” 第433章 “这间门屋子我刚看了一下,挺干净的,应该提前收拾过了。” 景雪帮忙提了个行李箱进来,引着李熙芸母子两个到她隔壁房间门。 宗廷一手拖着自己的小行李箱,一手牵着崽崽,进屋看了一眼,松了口气。 “挺好的。” 李熙芸也很满意,看过五号房的牛棚之后,这间门简单的乡土版卧室,真的称得上豪宅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太麻烦你们了。” “这有什么,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景雪当然知道跟影后住一块儿有多少好处,不说别的,直播间门大部分时候是会合并的,那就是镜头,是流量,是热度。 当然,要是别的几家分到的房子太糟糕来借宿,她也会答应的,又不碍她什么事儿,能帮一把是一把。 而且…… 景雪扭头看了眼小尾巴一样跟在宗廷身后的崽崽,忍不住笑道:“年宝也很喜欢跟阿廷一块儿玩。” 来之前她和穆燃还担心崽崽跟其他小朋友处不来呢,这才认识多久,就成哥哥的小跟班了。 所以嘛,她儿子才不是孤僻性子独,肯定是因为磊磊太淘了,崽崽才不愿意跟他玩儿。 李熙芸不由笑道:“年宝跟阿廷有缘份。” 她儿子她最清楚,骄傲得很,也不喜欢交朋友,真是第一回 见他对哪个小孩儿这么有耐心。 不用打扫房子,归置行李就很简单了,李熙芸把成套的衣裳拿出来挂好,她的一些护肤品之类的摆出来,其他也没什么。 刚收拾好,节目组通知她们去村口集合。 景年一手牵着哥哥,一手牵着妈妈,高兴得小脸儿泛红。 临要出门,他停住了脚步:“妈妈,喵喵怎么办?” “小猫有猫妈妈照顾呀。”景雪安慰道:“一会儿我们给猫妈妈准备一些吃的就好了。” 景年这才放心,自己就是小崽崽,还要担心小猫崽饿肚子,真的很操心了。 这个村子不大,很快就到了村口集合地。 她们两家是最先到的,然后是方翘和她爸爸,再然后是唐骏浩和唐成勇,最后才是冯安妮和她妈妈。 冯安妮妈妈文婷脸色难看,冯安妮眼圈红红的,正在抹眼泪,来的时候干净漂亮的公主裙也弄脏了。 “这是怎么了?”景雪关心地问。 文婷一边哄女儿,一边叹气:“我们家没自来水。” 冯安妮抽抽噎噎:“都没有水洗、洗脸,这是什么破、破地方,我要回家!” “没水?那怎么住?! ” 其他人都觉得这也太坑了,现代人生活,哪离得开水和电。 文婷苦笑着说:“有一个大水缸给我们储水用,装满的话,一天的水量是够的,但是要自己去挑水。” 这就很难为她了,她一个跳舞的,从没想过自己的力量训练,有一天会用在挑水上。 方海岩立刻表态:“没事儿,一会儿我帮你挑几桶。” “还有我。”唐成勇说:“我和老方两个大老爷们,顺手的事儿。” 文婷感激道:“太谢谢你们了,我正发愁呢。” 她自己挑,一桶两桶还行,多了真受不住。 方海岩和唐成勇纷纷表示不用客气,大家互帮互助,共同对抗邪恶的节目组。 文婷叹气道:“我们四号房可能是这次最差的房子了。” 其他几人纷纷看向李熙芸,刚才文婷和冯安妮还没到,其他人简单聊了一下各自房子的情况,也发现了序号越小,房子越好,一号房就是名副其实的豪宅。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文婷见大家都在看李熙芸,便问道:“五号房有什么问题吗?” 李熙芸直直地看着站在摄像组里的梅导,表情很冷酷,冷酷得像个杀手:“五号房是个牛棚。” 文婷:“啊?” 唐成勇忍着笑说:“是牛棚旁边有个小屋子。” 当然不会真的让嘉宾睡牛棚,是个非常非常小的小木屋,只够放下一张床,除了四面不透风,整体构造跟牛棚差不多。 文婷不懂他怎么还笑得出来,这时候难道不该同仇敌忾一起谴责节目组吗?装也得装的生气一点儿吧! 而且唐成勇不是说他是影后粉丝?偶像倒霉你就这么开心? “熙芸姐,那你和阿廷怎么办啊?”文婷一副很替她着急的模样。 李熙芸解释道:“我跟阿廷去年宝家借住了,他家房子大,有多余的空房间门。” 唐成勇说:“你没看见,一号房真是豪宅,还有冰箱!” 文婷只关心一件事:“有自来水吗?” “有,啥都有。” 文婷:“真好。” “年宝家还有小猫!”唐骏浩着急跳脚:“爸爸爸爸,我也想去年宝家住!” “不行,年宝家住不下了。”唐成勇一口回绝。 唐骏浩眼珠子转了转:“爸爸你大,我小,我能住下。” 唐成勇:“……” 他摁住乱蹦的儿子:“你给我安分点儿。” “好了,大家都到齐了。” 方凯及时出现,拍了拍手:“大家都安顿好了吧,现在来说一说我们接下来几天的安排哈。” 他一挥手,立刻有工作人员,送上去几个印着节目lg的信封。 景年也分到一个,打开一看,里头一张钱,他高兴地拿给妈妈:“妈妈,钱钱。” 景雪表情要裂开,她看着崽崽手里那张十块钱的纸钞,被气笑了:“这就是我们的生活费?” 三天,十块钱,她看前两季,最抠的一次也给了二十。 方凯尬笑:“那不是给你们发粮食了嘛,米面食用油调料都有。” 李熙芸将十块钱重新塞回信封里,微微一笑:“这么说,是没有其他需要花钱的任务让我们做了?” 要是这样的话,十块钱也不是不能熬过去,村里嘛,缺什么都不会缺蔬菜,她们有粮食,三天还是能坚持过去的。 前提是节目组不会再给他们找事,但可能吗? 方凯不敢直接回答,顾左右而言他:“这个是节目后续环节,现在还不能说。” 唐成勇愤愤不平:“以前不都是给五十一百吗?怎么轮到我们就只剩十块了,你们节目组是不是快破产了?” 方凯一脸认真地解释道:“其实是这样的,因为这一期我们节目组给嘉宾们提供了其他资源。” 李熙芸:“比如?” 方凯轻咳一声,别过脸:“比如你们家的牛。” 李熙芸:“……” 文婷有点儿懂了:“也比如我们家的羊?我家那羊是可以卖钱吗?” 一头羊怎么也能卖个几百块钱吧,几百块钱应该是够用的,节目组难道是想拍孩子们卖牛卖羊卖猪卖鸡?会不会有点儿危险啊…… 唐成勇一听,乐了:“那感情好,我家那猪也能卖吧?我得留两块肉烧着吃。” “不行不行,不能卖啊!” 方凯吓了一跳,不等其他人发表意见,赶紧打断他们这个危险的想法:“不能卖,你们那些可都是原主人家养的,不可以卖的。” “那你刚才说给我提供了这些资源。” 方凯解释道:“是这样的,你们可以用这些动物来想办法挣钱。” “卖鸡蛋?”方翘说。 “对 !”方凯送去一个赞赏的眼神:“翘翘说得对,你们虽然不能卖鸡,但是鸡生的蛋,你们可以吃也可以卖。” 唐骏浩嚷嚷道:“可是我们家的猪不会下蛋!” 他瞪圆了眼睛:“爸爸,猪只会拉屎,我们要吃猪屎吗?有人买猪屎吗” 唐成勇的表情一瞬间门充满了痛苦。 方翘摸了摸额头,一定是她搞错了,她没有穿书,可能真是同名同姓吧,她绝不相信让她做过梦的男神,会是面前的唐骏浩小朋友! 景年呆呆地仰头:“妈妈,喵喵会下蛋吗?” 景雪连忙捂住他的嘴:“小猫不会下蛋,但是我们不用吃猫屎。” 方凯显然也没想到话题会忽然狂飙到“吃屎”上去,他明显地愣了一下,眼看着嘉宾们一个个表情古怪,已经不敢想弹幕变成什么样了。 他赶紧开口:“不、不是,我是说……我是说比如安妮家的羊,那只母羊可以挤羊奶卖……” 这本来应该是嘉宾们自己发现的信息,但是生怕别的小朋友提出“卖羊屎、卖牛屎、卖猫屎”,方凯顾不得其他,自己先把这个信息当作线索给放出来了。 景年高兴起来,呜呜比划着。 景雪松开手,崽崽欢快地说:“妈妈,喵喵妈妈有奶奶!” 景雪哭笑不得:“宝宝,猫妈妈的奶要给小猫吃。” 景年看看冯安妮:“羊妈妈的奶,不给小羊吃吗?” 他刚才去看过咩咩,小咩咩好小呢。 正在高兴的冯安妮:“!” “妈妈,不能卖羊奶!”冯安妮立刻不笑了,“不能让小羊饿肚子!” 文婷瞪着方凯,你说怎么办吧。 方凯:“……” 方凯很迷茫,第一次带娃综,没想到会这么难。 这还没完,宗廷轻描淡写地说:“我们家的牛是公牛。” 方凯委屈:“我也没让你们家公牛去卖奶,可以去给村民犁地,出卖牛力!” 这应该也是让嘉宾自己探索后发现的信息,但是……但是……唉…… 因为被小崽崽们一通插科打诨,方凯方寸大失,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他无助看向导演组他的同事们领导们,同事一个个咧着嘴笑得露出牙花子,满脸写着看好戏。 他的领导……他的领导没看他。 方凯:“……” 唉…… 因为方凯的失误,被嘉宾们抓住把柄,跟导演组软磨硬泡,又抠出来十块钱经费,每个家庭的可用资金直接翻倍,暴涨至二十块钱! 真是可喜可贺呢。 第434章 初战失利,方凯很挫败。 甚至因为他,节目组多掏了五十块钱,这可太让人心痛了。 他跑回去跟导演组商量,这边大嘉宾们也凑在一块儿,眼神警惕,都觉得节目组不安好心,肯定要对他们使坏。 小崽崽们就没那么多烦恼了,叽叽喳喳,说不完的话,只要在一块儿就不会冷场。 唐骏浩正缠着方翘,想去她家掏鸡蛋,他还没见过鸡下蛋,十分好奇。 方翘既想跟他多聊聊,看能不能勾起一点儿关于那本书的记忆,又觉得这小孩儿实在太过闹腾,让人吃不住。 冯安妮听说景年家里有小猫崽,跑来跟景年商量,想要一只小猫回去,晚上陪她一起睡。 景年听得十分心动,他也想跟小猫一起睡! 然后拒绝了:“喵喵要跟它妈妈一起睡!” 小喵喵那么小,比他还小,离开了妈妈,会害怕的。 “那好吧……” 冯安妮失落地垂下头,看见自己弄脏的裙摆,心情更差了,吸了吸鼻子:“年宝,你家真好。” 她刚才听见了,年宝家里有水,她家里就没有。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人家里没有水龙头,连水都没有! 现在冯安妮还以为有水龙头就会有水,她家没水,是因为她家没有水龙头。 景年也觉得自己家里挺好的,他扬起小脸儿,得意道:“哥哥,跟年宝一起住哦!” 他最讨厌跟磊磊哥哥一起住,但是跟阿廷哥哥一起,超开心哒! 冯安妮更羡慕了:“我也想跟你们一起住!” “不、不行,我家里住不下。” 景年连忙道:“只有两张床。” 虽然还有一个空房间,但那个房间黑黑的,小喵喵们住在里面,还有好多他不认识的东西,妈妈说那是工具房。 “我这么小,我不占地方的。” 头一回遇到没水的情况,把冯安妮憋屈坏了,她努力想说服景年:“你把你的床分我一点点……” 她张开手比划了很小的一段:“这么点,给我睡就可以了。” “啊……” 景年犹豫了,他记得家里那张床确实很大,安妮姐姐也不讨厌,分她一点儿,也不是不可以。 “不行!” 宗廷忽然出声:“你是女孩子,年宝是男孩子,你们不能睡一张床。” 冯安妮不解:“年宝妈妈也是女孩子!” 宗廷振振有词:“不一样,妈妈是家人,家人是可以的。” 景年没太听懂,但是…… “哥哥说得对!” 他一边说,一边配合地点着小脑袋,“年宝是男孩子,不可以和女生一起睡觉觉。” ——笑不活了家人们,我说一句廷哥吃醋了有人反对吗? ——我真的不想磕,孩子太小了,但是这俩兄弟cp真的太香了…… ——高冷哥哥软萌弟弟,哥哥只对弟弟特殊,弟弟无条件信奉哥哥,谁磕疯了,是我啊! ——有一说一,我把这个综艺当颜综看的,太好看了这几个崽崽,尤其是俩神颜宝宝。 ——孕妈在此,每天守着直播,就盼着生出来的孩子能沾一点儿俩崽崽的颜。 ——我真想有个时间按钮,一键二十年后,看看这俩神颜崽崽能长成多绝的模样。 …… 直播的形式对孩子们影响不是很大,哪怕有家长叮嘱过,小孩子也不会时刻惦记着,玩着玩着就忘记有直播这回事了。 冯安妮也一样,她要是知道自己现在就在“电视”里,一定会换掉身上的脏裙子。 此时被景年拒绝了,她有点儿不高兴,垮着小脸,说下一回她不选羊了,她要选小猫。 景年也喜欢小羊,但他更喜欢自己家里的小猫,一听冯安妮这么说,他急了:“年宝的喵喵!” “不是你的,下一次就换了!” 冯安妮在家看过前两季节目,知道这个房子不是每回都一样,但她也不太理解每一次都换了地方,还以为有的时候只是换了房子。 “年宝哒!” 景年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只知道他的喵喵要被抢走了。 崽崽愤怒地攥紧小拳头,撇着嘴,奶腮鼓起,像只炸了毛的小猫崽,分分钟要挠一爪子。 冯安妮可不怕他,扬着下巴说:“不是你的,刚才导游叔叔都说了。” “是、是年宝哒!” 崽崽说不出别的话,急得小脸通红,眼泪都要出来了。 宗廷连忙拉住他,抱着他拍一拍:“没关系,哥哥送你一只小猫。” 他可见不得崽崽掉眼泪,多可怜啊! 小少爷见多了他爸如何给他妈撒钱,有学有样:“年宝喜欢什么哥哥都给你买,哥哥有钱。” “我也有钱!” 唐骏浩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也不知道听见了多少,直接就插进来:“我压岁钱让我妈收去了,说替我保管,以后给我娶媳妇儿。” 他嘿嘿一笑:“但是我偷藏了好几百,等我回去了,我请你们吃炸鸡!” 干饭崽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俊俊哥哥,炸鸡好吃吗?” 他听过磊磊哥哥闹着要吃炸鸡,不肯吃饭饭,奶奶说炸鸡不健康,说那些鸡都有六个翅膀六条腿,但是磊磊哥哥一直哭,爷爷就带他去吃了。 他也想吃炸鸡,但是他不敢说。 他也不喜欢吃奶奶烧的饭,那个菜苦苦的,奶奶说他没饿,不要吃了,饿了就会吃的。 饿肚子可难受了,肚子一直叫一直叫,他偷偷躲在被子里哭,后来奶奶做什么他都吃了。 “好吃啊,可好吃了,外面是脆的,里面肉很香很软,一咬……哇噻!” 唐骏浩大概真有点儿口才在身上,他一描述,几个小孩儿齐齐咽口水。 就连方翘这个假小孩儿,都忍不住说:“要是我们家的鸡能吃,就让我爸爸杀一只做炸鸡。” 景年好奇地问:“翘翘姐姐,你们家的鸡,有六个翅膀,六只腿吗?” 方翘笑喷了:“年宝,鸡都是两只翅膀两个腿,哪来的六个?” 景年下意识往宗廷身边蹭了蹭,呐呐道:“我、我奶奶说的,她说,炸鸡都是六个翅膀,六个腿……” “年宝你好傻啊!” 唐骏浩哈哈大小:“那都是大人骗小孩儿的,他们不想让我们吃炸鸡,就会这么骗我们,我妈妈还骗我小孩子不能吃雪糕呢,她自己偷偷吃。” 景年求助地看向宗廷:“哥哥,真的吗?” 显然,崽崽觉得他的阿廷哥哥比俊俊哥哥更可靠。 “真的。” 宗廷认同了唐骏浩的话:“鸡是只有两只翅膀两条腿。” 崽崽鼓了鼓脸:“我也想吃炸鸡……” 宗廷:“我给你买。” “你说大话,你没有钱!” 唐骏浩大声拆台:“导游叔叔只给我们二十块钱,二十块钱买不起炸鸡。” 宗廷:“……” 崽崽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 觉得在弟弟面前丢了脸的宗廷,口不择言:“我要让我爸爸把这个节目收购了!” 刚刚商量好过来发布任务的方凯:“……?” 小廷总,这种话咱们私底下谈! 大概是因为刚来,想让孩子们熟悉一下,导演组商讨出来的任务很简单,也很日常,让崽崽们去买菜。 当然,原本他们是设置了一点点小谜题,引导孩子们去他们安排好的几家取今天晚饭的食材。 但是,因为他们节目组多出钱了,这钱放在嘉宾手里他们就不舒服,得让他们把钱花了才行,所以才把任务内容进行了变动。 家长们刚刚揣进兜里还没捂热的生活费,又掏了出来。 虽然是给自家崽,但是…… 唐成勇提着宝贝儿子的衣领,又哄又吓:“不许乱花钱听到没?你听话,回头爸爸给你烧猪肉吃。” 唐骏浩刚还嫌二十块钱太少,买不起炸鸡,这会儿捏着钱,笑得开了花。 听见他爸的话,他笑嘻嘻地答应,眼珠子乱转,那猪又不是他们家的,导游叔叔都说了不能卖不能杀,就知道忽悠他。 景雪正在试图跟节目组讲道理:“我家年宝这么小,没自己用过钱,他也不认识钱,你给我换几张零钞。” 虽然平时二十块钱对她而言已经是零钞,但现在二十块钱,是她和年宝母子两个全部资金。 以节目组的尿性,景雪很担心他们会安排人骗她崽的钱。 “不行。” 方凯毫不犹豫一口回绝了,“我们这是为了锻炼孩子们的能力。” 景雪气笑了:“这能锻炼孩子什么能力?” 方凯随口胡纠:“算术、沟通什么的……” 景雪当着摄像头的面翻了个白眼,转身弯腰,叮嘱自家崽:“宝宝,这是咱家所有的钱了,后面两天还得买菜吃,可不能用完了,一定要省着点儿用,知道吗?” 景年一脸懵懂地看着妈妈,奶声道:“年宝知道,省钱!” 景雪抓了抓头发,叹气:“这样,你听阿廷哥哥的,哥哥让你买什么,你就买什么。” 听说熙芸姐家的阿廷都已经开始上私教课了,别的不提,算个菜钱肯定没问题。 “好!”崽崽欢快应道:“年宝听哥哥哒!” 宗廷过来牵着崽崽的手,信心满满:“阿姨,我会照顾好年宝的。” 其他几个家长也对着自家孩子好一通叮嘱,生怕这二十块钱在第一天就给葬送了。 小朋友们握着全家的积蓄,都觉得自己身份重任,表情严肃且紧张。 方凯拍了拍手,吸引众人注意力,待所有人都看向他,一个工作人员送上来几张卡片。 小朋友们好奇地看着那些卡,家长们却绷紧了精神,心生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方凯笑眯眯道:“小朋友们,来抽个卡,分组吧!” 第435章 唐成勇一手拽着他分分钟就要跑出去撒欢儿的儿子,嘴里念叨着:“就知道他们要搞事,一个个的不安好心。” 方凯就当没听见嘉宾的吐槽,笑眯眯招呼几个小朋友来抽卡。 冯安妮第一个跑过来:“我要小猫的!” 说着就把那几张卡片翻了个遍。 方凯笑容僵了一瞬,尴尬道:“安妮,这次没有小猫。” 不光没有小猫,什么小动物都没有,是几张背面一样,正面分成红蓝两种颜色的卡片。 冯安妮撇了撇嘴:“那我要红色的。” 方凯:“……不能选哦,要随便抽一张。” 他把五张卡片合在一起洗了洗,背面朝上,摊成扇形:“来吧,一人抽一张,抽到颜色一样的一个组。” 冯安妮立刻说:“我要跟年宝一个组。” 唐骏浩跟着凑热闹:“我也要跟年宝一个组!” 景年一手抓着钱,一手抓着宗廷的手:“我、我要跟哥哥一组!” 宗廷翘起的嘴角难掩得意:“年宝跟我一组,你们都别想了。” 方翘:“……” 这就是传说中的团宠崽崽吗?其实她也挺想跟年宝一组的…… 不想跟小朋友们打嘴仗的方翘走上前,先抽了一张,翻开一看,红色。 她站到一边,等其他小朋友们的抽卡结果。 “年宝,你去抽。” 宗廷推了崽崽一下,让他去抽卡。 景年松开哥哥的手,跑到方凯面前,随便抽了张卡。 冯安妮凑过来:“年宝抽到了红色!” 宗廷一下子紧张起来了,刚才冯安妮翻那些卡片,他看见了,红色的有三张,蓝色的有两张,现在红色的只剩下一张了。 这下他也顾不得谦让,伸手就抽了一张。 景年踮着脚伸着脖子,看看哥哥手上的卡片,再看看自己手上的,嘴一撇:“哥哥的不一样……” 他把卡片往地上一扔:“年宝不要这个!” 方凯:“!” “年宝,这是游戏规则啊,不可以这样的。”方凯蹲下轻声哄道。 景雪也赶紧走过来:“宝宝,咱们不是说好了的吗?要配合叔叔阿姨们拍节目。” 崽崽委屈地鼓着脸颊:“我、我想跟哥哥一起……” “下一次就能一起了。”景雪哄道:“这次可以跟翘翘姐姐一起呀。” 宗廷没抽到红卡,也有点儿不开心,但还是过来哄弟弟。 他把那张被景年扔掉的卡片捡起来,温声道:“没关系,我们不是住在一起吗?等晚上回去,哥哥给你讲故事。” 他爸爸妈妈给他讲过很多睡前故事,他都记得,可以讲给弟弟听。 崽崽这才被哄好,吸了吸鼻子:“好……” 还剩下两张卡,冯安妮和唐骏浩一人一张,冯安妮不想要唐骏浩选剩下的,趁着他被他爸摁着不能动,抢先选了一张。 “怎么是蓝色的……” 冯安妮撅着嘴,一脸不高兴。 不过有景年在前面闹了一场,冯安妮不高兴归不高兴,没有多说什么,闷闷不乐地走到宗廷身边。 唐骏浩冲过来拿了最后一张红卡,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我是红的!我是红的!” 其实他更想要蓝色的,但是大家都想要红的,他就也想要了,尤其是那两个想要的还没抽到,更加显得他这张红卡珍贵难得。 他不光自己高兴,还把那张红卡拿到宗廷和冯安妮面前炫耀,得瑟的他爸都看不过去了,觉得他这儿子真的十分讨打。 方凯扬声道:“好了,小朋友们,大家可以出发了,记住,你们的任务是带回今天晚饭的食材,晚上吃什么,可就看你们自己了。” 李熙芸看着分成两组的小崽崽们,忍不住道:“连个容器都不给吗?有没有篮子袋子什么的?” 方凯微微一笑:“有的,竹篮十块钱一个。” 李熙芸:“……不用了,我儿子有两只手,可以拿回来。” …… 路口,景年挥着小手跟哥哥道别,和方翘以及唐骏浩走上了另一条路。 他一边走,嘴里一边念叨着:“两个土豆……土豆……要找钱……” 这是临走前妈妈叮嘱的,景雪见宗廷指望不上了,跟方翘不是很熟,唐骏浩……唐骏浩他爸爸还在发愁呢。 她只能跟儿子反复念叨,让他买两个土豆回来就行了。 家里有米,她焖个米饭,炒个土豆,虽然有点儿过于简陋,但就这几天,熬过去就是了。 景雪也想过给孩子吃点儿好的,但是肉大概买不起,就那二十块钱的,鸡蛋不敢让崽崽买,太容易碎了。 “年宝,你要买土豆吗?”方翘问。 景年点点头:“嗯嗯,妈妈要我买……两个!” 他竖起两根手指。 “那我一会儿帮你问问。” 方翘看着软乎乎的崽崽,心也跟着软了,难怪宗廷喜欢他,这样软萌的小崽崽,谁会不喜欢呢? 景年是个乖崽,奶声道:“谢谢翘翘姐姐。” “欸!” 方翘实在没忍住,趁着宗廷不在,轻轻捏了一下觊觎已久的奶腮。 哇!好软,又嫩又滑,糯米糍一样…… 其实她还想亲一下,没好意思。 景年呆呆地摸了摸自己被捏了一下的脸颊,方翘下手很轻,一点儿都不痛,他只是不懂姐姐为什么要碰他。 “我也要捏!” 嫌他们太慢已经窜到前头的唐骏浩又跑了回来,伸手就要捏崽崽的脸。 方翘一把挥开他的手,挡在崽崽前面:“不许你捏。” “凭什么!你刚才都捏了,我看见了。”唐骏浩委屈道。 方翘说:“你肯定会把年宝捏疼的。” 冒冒失失,没轻没重,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多用不完的精力。 “我才不会!”唐骏浩愤怒道。 方翘眼珠子转了转:“你先捏你自己一下,看疼不疼。” “捏就捏。” 愤怒中的小唐,抬手在自己脸上揪了一把,疼得差点儿没叫出来。 方翘笑着问:“你疼不疼?” “不、不疼……”唐骏浩忍着伸手揉脸的冲动,嘴硬道。 方翘:“……那是你没用力。” 唐骏浩撅着嘴踢路上的石头,也不提要捏崽崽的脸了。 景年靠近方翘,好奇地问:“翘翘姐姐,俊俊哥哥为什么要掐自己?” 方翘:“他喜欢,别让他捏你知道吗?” “嗯!” 崽崽用力点头,把小卷毛都甩飞了。 他才不会让人掐他,磊磊哥哥就掐过他,胳膊还有腿还有屁股,好疼好疼的。 三个崽虽然走得慢,但村子不大,很快就看到了一户人家。 方翘说:“我们进去问问有没有菜卖给我们吧。” 其他两个小孩儿自然不会反对,景年往方翘身边贴了贴,有些害怕的样子。 方翘伸出一只手:“年宝,姐姐牵着你好不好?” “好。”景年立刻抓住她的手,乖乖让姐姐牵着。 唐骏浩跑到景年另一边:“年宝,哥哥也牵着你。” 崽崽又去牵唐骏浩的手,他手一松开,一张纸钞轻飘飘落在地上。 “走走,买菜菜。”景年有点儿小激动,他要给妈妈买菜菜吃! 方翘哭笑不得:“年宝,你钱掉了。” 景年这才发现他的钱没有了:“我的钱钱!” 方翘把钱捡起来,放进崽崽口袋里:“别拿在手上了,一会儿又忘记了。” “好哦。” 三个小家伙儿手牵手走进这家院子,院子里有个女人正在洗衣服,看见后面跟着摄像师的三个崽崽,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 村子里有电视台来拍节目村民都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这才第一天,就来自己家了。 而且这几个孩子,生得也太好看了吧!尤其是中间最小的那个,跟年画里头的娃娃一样,好看得嘞! “娃儿,你们这是……” 女人放下手里的活,擦了擦手,对着摄像头有些无措。 唐骏浩大声说:“阿姨,我们买菜!” 方翘补充:“阿姨,我们想问问,你家有没有菜可以卖我们一点。” 哥哥姐姐都说话了,景年生怕他不张口,阿姨就不卖给他,鼓足勇气说:“年宝想买土豆。” “土豆?有、有!菜多得是!” 女人立刻招呼道:“你们来,想要什么自己拿。” 后面有摄像师跟着,方翘也不害怕,牵着崽崽跟女人往屋里走。 他们进的应该是个储藏间,房间不大,土豆堆了两堆,还有几筐其他菜。 “哇!好多好多土豆!” 景年高兴坏了,他能买到土豆了! 女人见他们空着手,随手抄了个竹筐,往里面装了半筐土豆:“这些够不够?还要啥你们说,阿姨给你们装。” “够了够了,不要这么多。”方翘连忙阻止。 唐骏浩也说:“我们没有钱,买不起。” 他在肯德基吃炸薯条,一份就要……就要很多钱,反正每次去吃都比二十块多,这么多土豆,得……得花好几百吧。 景年记着妈妈的话,老老实实地重复:“年宝要两个土豆。” “没事,一点儿土豆,不值什么钱。” 女人一边说一边往筐子里装各种菜,恨不得装得堆起来。 摄像师急得在后面挤眉弄眼,发现女主人实在没注意到他,只能出声提醒:“我们节目组跟你们说好了的。” 女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哦,村长是说过,不能随便给什么嘉宾送东西,要让他们拿钱买,帮他们干活来换。 可是……可是这几个小娃娃怪招人疼的。 她不甘心地说:“就几个土豆……” 摄像师摇头,女人嘀嘀咕咕:“这弄得,显得我们村里人多抠门小气……” ——阿姨大气! ——抠门小气节目组。 ——俊俊爸爸没说错啊,节目组真的不安好心。 ——我还以为能看到崽崽靠脸买菜嘞 显然,观众们都没觉得村里人抠门,抠门的分明是节目组好吧! 第436章 景年提着一个小篮子,摇摇晃晃往外走。 这是这家最小的一个篮子,借给他们用的,篮子里面装着两个土豆,四根黄瓜,几根葱还有一头蒜,这么点儿东西就把篮子装满了。 这是女主人送的,不光做什么菜,这些配料总归用得上。 “这是找的钱哩,揣好。” 女主人一边说着,一边把卷成一团的零钱塞回崽崽背带裤前面的兜兜里,还顺手塞进去一个鸡蛋。 摄像师:“……” “谢谢阿姨。”景年乖乖道谢,他能感受到这个不认识的阿姨身上的善意。 方翘和唐骏浩也各提了一个篮子,比崽崽的篮子大,里头装了一些他们选的菜。 “阿姨我们走啦!” “阿姨拜拜!” 小朋友们初战告捷,第一回 就有了收获,信心高涨。 唐骏浩数着阿姨找给他的零钱,兴奋道:“菜好便宜,我们再去买点儿肉吧,我想吃肉。” 方翘看了她的pd一眼,说:“那是因为阿姨不想收我们的钱,所以给我们算便宜了,不能一直占人家便宜。” 这么多菜,一个人才收了一块钱,真的就是意思意思。 景年似懂非懂地点头附和:“阿姨好。” 唐骏浩不太想回去,这才刚出来,他眼珠子转了转,又有了主意:“那我们去找安妮他们,我们有篮子,可以帮他们装菜。” 他和冯安妮吵过好几回了,但唐骏浩是个心大不记仇的,转头又跑去找冯安妮说话。 方翘还没说话,景年高兴道:“好!找哥哥!” “走走,我带你去。” 唐骏浩立刻牵上崽崽就跑。 方翘就迟疑了一下,已经被甩下了,看见崽崽被唐骏浩拽得踉踉跄跄,她只能追上去:“你们等等我,别跑了!” 五分钟后,三个崽停在村里唯一的小卖店门口。 “走吧,你就这么点儿钱,买了零食你爸肯定要说你。”方翘看见这个招牌就想绕过去,可惜跟着个唐骏浩,一话不说就奔过来了。 唐骏浩垂涎地看着货架上的薯片和可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我只买一样。” 他试图跟方翘商量:“我就买……买一包薯片,吃完了再回去,你别跟我爸告状。” “我不说你爸爸也知道呀。” 方翘指了指跟着他们的摄像师:“拍着呢。” 唐骏浩立刻跑过去:“叔叔,你们会跟我爸爸告状吗?” 摄像头晃了晃,他们不管这个。 对于节目组来说,巴不得拍点儿有意思的东西,孩子嘛,有乖的就有不乖的,软萌的崽崽讨人喜欢,皮孩子也不讨厌,哪个小娃儿小时候没犯过点儿错。 “他们说不告状。” 唐骏浩又跑回来,盯着方翘问:“你告不告状,当不当叛徒?” 这都上升到叛徒了! 方翘气得瞪眼:“我不告状,你爸一样看得见。” 唐骏浩不在意道:“没关系,等他看到,我们都回家了。” 他又跟景年说:“年宝,你也不能告诉我爸爸,知道吗?” 崽崽眨巴着大眼睛,糯糯道:“骗爸爸,不好。” 方翘鄙夷道:“年宝都比你懂事。” 唐骏浩不服气道:“那是年宝傻!” 他翻了个白眼:“你少管闲事!年宝,这是我们小孩子的秘密,不能让大人知道,你可以保密吗?” 天真的小崽崽哪经得住他忽悠,跟接受了重要保密任务一般,挺着小胸脯,把胸口揣着的那个鸡蛋挺得更明显了。 “可以!”小奶音大声说:“年宝可以保密!” 唐骏浩朝着方翘扔过去一个得意的眼神,乐颠颠跑去买了包薯片。 他倒也大方,开了薯片,就拿来分给方翘和景年吃。 方翘头一撇:“我不吃。” “不吃算了。” 唐骏浩把打开的包装袋杵到景年面前:“年宝,给你吃,可好吃了。” 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吃过零食的崽崽,完全经受不住诱惑,伸手捏了一片薯片,送到嘴里。 ——年宝也太可乐了,薯片进嘴的瞬间,我好像看见了美食动漫里那些食客的表情。 ——我截了动图,真的是眼睛亮了! ——年宝也太适合当吃播了,五块钱的薯片让他吃出了五百块钱的感觉。 ——忍不住开了袋薯片…… ——我也馋了,有这么好吃吗? 唐骏浩也在问:“年宝,好吃吗?” 景年疯狂点头:“好吃,好好吃哒!” 唐骏浩得意道:“怎么样,我就说好吃吧。” 他招呼崽崽蹲下,两个小家伙儿就在人家小卖店门口,你一片我一片地炫着薯片。 “翘翘,你真的不吃吗?我们要吃完了!”唐骏浩晃了晃薯片袋子,冲方翘喊。 景年也喊:“翘翘姐姐,快来吃呀,薯片超级好吃哒!” 方翘咽了口口水,她本来不太馋,但是……但是那两个吃得太香了。 三分钟后,唐骏浩舔着手指头说:“我还想吃。” 崽崽点头:“我也想!” 他看看方翘,奶声道:“翘翘姐姐也想。” 方翘:“……” 她确实想。 薯片这种东西,根本不经吃,一包就那么点,里头大半都是气,他们还是三个人分着吃,分吃着更香。 “不能再买了。” 方翘靠着曾经作为成年人的自制力,制止了蠢蠢欲动的唐骏浩和景年。 唐骏浩被方翘拽着走,不情不愿道:“我还有这么多钱,你也还有,年宝也有,我们可以再买一袋。” 方翘不为所动:“买了一袋,你还想再买一袋,可乐你想不想买?到时候钱就花完了。” 原本是来找另一组小朋友的,结果人没找到,钱倒是花了。 一直到他们绕了一圈走回去,也没看见人,等他们回到村口集合处,却发现宗廷和冯安妮已经回去了。 远远看见景年他们回来,宗廷跑了过来,接过崽崽手上的篮子,顺口问道:“年宝,你买什么了?” 景年下意识回:“薯片。” 宗廷:“?” “年宝说他买了土豆!” 方翘连忙指着篮子里的土豆说:“年宝买的土豆。” “对,我们都买了土豆。”唐骏浩也跟着说。 差点儿说漏嘴! 景年抿了抿嘴,小声附和:“买、买了土豆……” 宗廷没有多想,他和冯安妮从另一条路走的,没遇见小卖部,根本不知道村里还卖着薯片。 他看见崽崽胸口鼓了一个包,好奇地摸了一下:“年宝,这是什么?” “是蛋蛋!” 崽崽低着头,挺着小胸脯,像一只小企鹅:“哥哥,给你。” 宗廷伸手一掏,从景年口袋里掏出一个圆溜溜的鸡蛋。 方翘生怕宗廷继续追问他们买了什么,反问道:“你和安妮买了什么?” “我买了白菜,番茄还有莴笋。”宗廷说。 方翘奇怪道:“安妮跟你买的不一样吗?” 她和年宝,唐骏浩是在一家买的,三人买的东西就很重复。 宗廷面无表情:“她嫌莴笋长得太丑,白菜太大,只买了两个西红柿。” 方翘:“……噗。” “你们没买肉?” 唐骏浩指着多出来的桌子,和桌上摆的肉、鱼之类的问:“那这是什么?” 宗廷说:“是大人们有个比赛,这是奖品。” 唐骏浩眼睛一亮,提着篮子冲过去:“爸爸爸爸你赢了吗?你赢肉了吗?” 唐成勇幽幽道:“那就要看你了。” 唐骏浩:“?” 没做成菜的肉不太能吸引景年,他更急于让妈妈看他买的菜。 “妈妈,土豆!” 崽崽用力将菜篮子举起来,拿给妈妈看。 景雪看见篮子里的菜,十分满意:“年宝真棒!” 不光买了土豆,还有黄瓜,黄瓜好啊,清炒凉拌甚至生吃都行。 而且刚才李熙芸跟她说了,她们两家住在一起,干脆一起做饭算了,总不至于还各自开火吧。 年宝买回来的菜,正好和阿廷买的没有重合,这么多菜,妥妥的够吃了。 小朋友们都回来了,方凯笑眯眯道:“大家把剩的钱都拿出来啊,数一数看看还剩多少。” 小崽崽们去买菜,那点儿钱肯定难买到肉,节目组也不至于真的让嘉宾全吃素去,克扣伙食算什么。 他们只是想设置难度,搞点儿有意思的取悦观众罢了。 不过因为家长们有爸爸有妈妈,对抗性活动不太公平,所以他们另外拿出了一些食材,让留守家长们来参加一个小活动,猜一猜他们各自的崽能剩下多少钱,猜得越靠近正确数字的,先选食材。 此时方凯手上拿着几张卡片,分别写着崽崽名字和一个数字,数字就是他们家长填的,猜他们还剩多少钱。 孩子们纷纷掏出自己剩下的钱,景雪看见那一大卷,心里就一个咯噔。 她深度怀疑节目组会坑钱,她崽又傻乎乎的那么好骗,肯定会被骗的最多。 所以她写了个五块,想着有方翘看着,总不至于给她崽骗光吧。 但是怎么还剩这么多啊! “宝宝,你怎么还有这么多钱啊?”景雪哭笑不得地问。 “阿姨好。”崽崽竖起大拇指,又摆摆小手,一边说一边比划:“不要钱,叔叔说不可以,阿姨给多多的钱钱。” 崽崽还以为,阿姨多给他钱了呢,他一张换了这么多。 景雪:“……” 得,不用比了,她这是倒数第一了。 “姐,你们家阿廷剩多少。”景雪问李熙芸。 影后手一摊,给她看:“十五。” 她觉得自己儿子不会被骗,但是不清楚这边物价,所以干脆取中,猜了个十块。 “还有点儿希望。” 第一不太可能了,景雪说:“不知道谁家能拿第一,我看那还有只鸡呢。” 第437章 “我是第一!哦!我是第一!” 唐骏浩绕着所有人跑了一圈,又跑到放食材的桌子前面,来来回回转了两圈,马不停蹄地跑回去,拽着他爸喊:“爸我们要那只鸡!我想吃炸鸡!” 景年羡慕地看着唐骏浩,他也想拿第一! 唐成勇笑得很勉强,他是怎么都没想到,第一名竟然是他。 方凯手里那张写着“俊俊”的卡片,下面的数字可是十五! 这并不是唐成勇对自家儿子多有信心,恰恰相反,他觉得他儿子手上肯定剩不下多少钱。 之所以写了这么一个“离谱”的数字,恰恰是因为他不想赢,谁想到他儿子拿了十四块钱回来。 他不会做饭啊! 他妈做饭特别好吃,他又是练体育的,很小的时候就在体校住校,后来进了省队国家队,都是吃食堂,他们运动员吃的东西是有讲究的,他这辈子,拿锅铲的次数屈指可数。 原本唐成勇还想着,要是拿点儿素菜回家,他清炒一下,就算不好吃,好歹能吃对吧。 可是肉菜那个难度,他拿捏不住。 吃鸡,他会,炸鸡,这个难度就有点儿超标了。 唐成勇不好意思在儿子面前承认自己不会,找了个借口忽悠道:“儿子,你妈怎么教你的来着?孔融让梨,你让个肉吧,让别的小朋友先选。” 那一桌子也不全是新鲜的肉,分别是一只鸡、一块五花肉、一条鱼、一根香肠、一块豆腐。 香肠和豆腐就很好嘛! 香肠切一切,蒸熟了就能吃,豆腐更好办了,本来就是能吃的,他回去倒点儿醋或者酱油,让俊俊蘸着吃。 打算得倒是挺好,怎么也没想到,他儿子竟然能剩下这么多钱,他竟然是猜得最准的一个。 “我不,我就想吃炸鸡!” 空口白牙几句话,显然很难忽悠住已经幼儿园大班的崽崽。 唐成勇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选了那只鸡。 第二名是方海岩,他对自家姑娘比较有信心,填了个十五,拿了第二名,乐呵呵去拿了那条鱼。 方海岩是会做饭的,甚至厨艺还不错,平时在家有空的时候,没少下厨,知道闺女爱吃鱼,他就选了那鱼。 李熙芸意外拿了第三,文婷也是对自家闺女没信心,跟李熙芸一样,取了个中数,填了个十。 结果她闺女,二十块钱怎么拿出去的,又怎么拿回来,一分钱都没用。 她就买了俩西红柿,人家主人家怎么也不好意思收她的钱。 正好也没零钱找她了,就那么算了,她那俩番茄,算是宗廷买菜送的搭头。 剩得钱倒是五个孩子里面最多的,然后她妈猜了个倒数第二。 文婷看着剩下的三样食材,心情复杂。 她也不会做饭,但她有好胜心,是认真想赢的,她是想赢了之后,选那个豆腐,别的她也不会做,香肠她嫌太油了。 李熙芸选食材前先问景雪:“你会做饭吗?” 景雪点头之后,她才去拿了那块五花肉。 文婷顺利拿到豆腐,景雪拿到最后剩下的香肠,还算满意。 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方凯宣布解散,让大家各回各家,准备做晚饭。 各个家长们提着自家崽买回来的,和自己赢回来的菜,心情复杂地往自家走。 唐成勇一路都在苦恼,他这鸡可怎么办?能不能烧熟啊?万一把儿子吃坏了怎么办? 文婷一手提着一块豆腐,一手牵着女儿,女儿提着俩西红柿。 这就是她们母女两个今晚的菜了。 其他三家菜品比较丰富,也有会做菜的,心情比较轻松。 一回到自己家,景雪放下食材,先去给年宝倒水喝,刚在路上他就嚷嚷着说渴。 他吃了薯片,对于口淡的小崽崽来说,好吃是好吃,味道有点儿太重了,很容易口渴。 李熙芸也把宗廷的水杯拿出来,给她崽倒了水,让两个小家伙儿先喝水,她和景雪去做晚饭。 李熙芸不会做饭,但她会用土灶烧火,景雪就不会,她虽然成长环境很差,但是在城里出生长大,就没碰过土灶。 李熙芸虽然家里条件很好,但当演员的,有点儿奇奇怪怪的技能不奇怪。 两人先处理食材,李熙芸给景雪打下手。 景年猛吸了半杯水,不渴了,抱着小水壶跑到妈妈身后,踮着脚试图看她案板上的操作。 景雪正在切肉,无暇照顾孩子,李熙芸叫宗廷:“阿廷,带弟弟去旁边玩儿。” 宗廷过来牵起崽崽的手:“年宝,来,妈妈在做饭,哥哥陪你玩儿。” 崽崽一边走还在一边扭头,糯糯道:“我、我想帮妈妈。” “乖宝。” 李熙芸稀罕坏了,这孩子太乖了。 景雪心里甜滋滋的,她哪舍得让她崽动手干活。 “你乖乖的,妈妈一会儿就好了,给我们年宝烧肉肉吃。” 李熙芸劝道:“孩子有这个心是好事。” 她把景年带回来的那头蒜掰开,分给两个孩子。 “阿廷,年宝,帮妈妈剥蒜好不好呀?”李熙芸俯下身,温柔地问。 “好!年宝,剥蒜!” 景年兴奋地举起手,他很愿意帮妈妈干活的。 崽崽小手捏着一个蒜瓣,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呆呆仰起小脸:“剥什么……” 宗廷接过蒜瓣:“我会,年宝我教你。” 他拉着崽崽在放扫帚和簸箕的角落蹲下,捏着一个蒜瓣儿,撕掉皮,演示给景年看。 景年很快学会了,他手小,指头软软的没劲儿,也没留指甲,剥得很费力。 宗廷就抠开一个口子,然后再让他剥。 第一个白胖胖的蒜瓣儿剥出来,景年兴奋得要蹦起来,小手举着那个蒜瓣儿,杵到宗廷眼前,两眼亮晶晶地:“哥哥,你看,我剥哒!” 骄傲得哟,小下巴抬得老高了。 “年宝真棒!” 宗廷在心爱的弟弟面前,一点儿不吝啬夸奖,一句话就让崽崽笑得见牙不见眼,快乐得要起飞。 “妈妈,姨姨,看!我剥哒!” 给哥哥炫耀完了,又去给妈妈姨姨看。 李熙芸赞叹道:“年宝这么厉害呀!” “天啊,我们年宝长大了,能帮妈妈干活儿了。” 景雪语气夸张得像是崽崽做了多了不起的事。 她刚才一边切菜,一边跟李熙芸交流育儿心得。 李熙芸跟她说,不能一味的娇惯孩子,多鼓励,孩子愿意动手愿意尝试,父母应该支持。 她觉得很有道理,显然崽崽很吃这一套,高兴得小脸泛红,原地蹦哒着,像只快乐的小企鹅。 景雪心都要化了,她想抱一抱她的宝宝,但她的手刚切了肉,沾了油。 她看着她的崽崽,温柔呼唤:“年宝来,妈妈亲亲。” 高兴得原地转圈的崽崽立刻跑过去,踮着脚歪着脑袋,把小脸凑过去让妈妈亲亲。 景雪在宝贝崽软嫩的脸颊上嘬了一口,跟吃了口奶豆腐一样,又嫩又滑,满口的奶香。 “宝贝真乖。” “妈妈也乖乖。” 景年原地蹦哒了两下:“妈妈,年宝亲亲。” 景雪弯下腰,崽崽抱着她脖子,亲亲她的脸。 崽崽花瓣一般柔软的唇亲在脸上,景雪一瞬间险些落泪。 她忽然觉得自己亏欠这个孩子太多,她之前一直觉得,年宝好像不是很喜欢他,他更愿意亲近他爸爸。 可是短短的一天相处,景雪发现,不是孩子不爱她,恰恰相反,是她不够关注他。 母子两个亲亲热热的,李熙芸羡慕坏了,酸道:“阿廷,你不过来亲亲妈妈吗?” 宗廷瞪圆了眼睛,迟疑地看着她:“爸爸说,你是他老婆,让我不要随便亲你。” 李熙芸:“……” 景年跟妈妈贴贴完了,又有些不好意思,他郑重地把刚剥好的蒜交给妈妈,努力板着小脸:“妈妈你认真干活,我会剥好多好多蒜哒!” 说完立刻跑到宗廷面前,跟他要蒜瓣儿。 宗廷抠开一个给他剥,自己也捏了一个,剥一下,看一眼景年。 弟弟的脸蛋儿看起来很好亲的样子,要是他想亲一下,年宝会不会答应呢? “哥哥,哥哥……” 宗廷回过神:“嗯?” 景年小声问他:“哥哥,蒜好吃吗?” 宗廷组织了一下语言,说:“这是辅料,做菜的时候放一点儿,我吃过蒜蓉虾,挺好吃的。” 景年咽了口口水:“我也想吃这个。” 宗廷笑了:“等我们回去,我请你来我家,你想吃什么我让阿姨给你做。” 景年眼睛一下子亮了:“可以吃薯片吗?” 宗廷想了想,他家里好像没有。 但他说:“可以。” 没有也没关系,他可以给年宝买。 崽崽好高兴啊,他扑过去抱了一下宗廷,亲亲热热的:“哥哥,你最好啦,年宝好喜欢你呀!” 软糯糯的奶团子裹在怀里,嘴还这么甜,宗廷甜得头都晕了。 可惜还没抱够,景年就松手了,他捏着一个剥好的蒜瓣儿说:“我想吃这个。” 哥哥说,蒜好吃呢。 宗廷下意识阻止道:“生的不——” 话未说完,景年已经把那瓣蒜塞进了嘴里,小米牙咔嚓一下,啃了一小半。 “哇啊——妈妈!” 崽崽原地蹦起,吐着舌头,一边哭一边甩着小手,对着自己舌头扇风。 “怎么了怎么了?” 景雪吓了一跳,扔了手上的菜冲过来。 “呜呜呜妈妈,痛痛……” 景雪急得眼泪差点儿出来了:“哪里痛啊?” 她扭头看向摄像师,两个孩子这边跟了个pd。 李熙芸也问宗廷:“阿廷,年宝怎么了?” 宗廷来不及解释,一把抄起他放在一旁方桌上的水壶,打开盖子将吸管戳到崽崽面前:“年宝,喝水,喝水就好了。” 第438章 景雪蹲在崽崽面前,担心地问:“年宝,还辣不辣?” 已经喝了半壶水的景年,下意识捧起水壶,又喝了一大口,脸颊鼓鼓地摇头。 他咽下口中的温水,奶声道:“妈妈,是痛痛。” 景雪摸摸他脑门,都说辣其实是痛觉,崽崽这么说也没错。 她和穆燃老家那边不怎么吃辣口的食物,二老年纪大了,更是吃不了辣,年宝跟着爷爷奶奶,从没吃过辣椒,也难怪会被生蒜瓣儿儿辣到。 景年再看那白胖胖到一瓣瓣蒜,大眼睛里涌上害怕担心:“妈妈,这个要放肉肉里面吗?” 景雪点头:“是要放一点点。” 崽崽白嫩的小脸,立刻皱巴了起来:“蒜,不好吃。” 景雪本想说“算了,不放了”,忽然想起来之前跟丈夫吵的那架。 她迟疑了一下,说:“宝宝,蒜做熟了就不辣了,只放一点点尝不出来的,妈妈做一次你尝尝,要是还是不喜欢,下次就不放了,好不好?” 景年歪着脑袋,看看妈妈,又看了看抿着唇似乎不太高兴的宗廷,点了点头。 景雪高兴地摸摸他脑袋:“年宝真乖。” 崽崽弯着眼睛笑起来,把水壶抱在怀里,腾出一只手去拉宗廷:“哥哥说,蒜蒜虾好吃哒,哥哥不会骗我!” 因为相信哥哥,所以他愿意再尝试一次。 宗廷猛地抬起头,跟景年目光相对,崽崽眼一弯,露出一个超甜的笑。 景雪看着儿子的笑脸,心里十分触动,年宝跟同龄人,尤其是阿廷在一块儿,开朗多了,也愿意跟她说出心里的想法。 这个节目真是来对了。 两个家长继续去做饭,留下崽崽们在一边玩儿。 “年宝,对不起……” 宗廷有些失落地道歉。 “啊?”景年呆了一瞬,哥哥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宗廷说:“我应该告诉你,生蒜不可以吃。” 他犹豫了一下,又改口说:“有的人喜欢吃生蒜,但是很多人都不喜欢吃。” 他在手机里面看见过,有的人吃饭会吃很多生蒜。 “哥哥不对不起。” 崽崽仰着小脸,认真地说:“是我自己吃哒,哥哥好。” 宗廷眼眶一热,他刚才看见崽崽哭,心里特别难过,自己都快哭了。 “哥哥,你的杯杯。” 小朋友的思维总是转得很快,景年捧着小水壶,拿给宗廷:“哥哥,我的杯杯也给你用。” “好。” 宗廷笑了笑,他很想对弟弟好,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对他好。 小少爷纠结半晌,憋出一句:“年宝,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他想给年宝花钱! 要是宗廷今天之前问,景年可能会回一句“想要爸爸妈妈”,但是现在,小家伙儿脑子里瞬间蹦出了今天第一次尝试,只吃了一点儿被勾出馋虫但完全没吃够的零食。 “薯片!”崽崽两眼亮晶晶地回:“哥哥,薯片好好吃哒!” 宗廷失笑:“这么喜欢吃薯片呀,薯片是你最喜欢吃的零食吗?” 景年歪了歪小脑袋:“零食是什么?” “零食……零食就是除了你正常吃的饭之外的那些东西,薯片、巧克力、饼干之类的都算。” 宗廷说了个长句子,崽崽反应了一会儿才理解。 他举起小手:“我吃过饼干!还有糖果!” 宗廷把他手拿下来,放在自己手里轻轻捏了捏,年宝的手小小软软的,好像棉花糖。 “那你喜欢吃这些吗?”宗廷问。 他要在家里准备很多很多崽崽喜欢的零食,这样他邀请年宝去他家,年宝一定会答应。 景年忙不迭地点头:“喜欢。” 他能吃到零食的机会太少了,一是因为爷爷奶奶不喜欢买零食。 二是他很小被送到老人身边,最开始是有个育婴嫂跟着的,育婴嫂念叨着说小孩子很多东西不能吃,二老一听,这不就是除了奶和饭什么都不能吃嘛,干脆也不给他买。 但那会儿景年才一岁,现在都快四岁了,偶尔吃一点点零食,也没什么。 宗廷又问了一些崽崽的喜好,景年有问必答,不懂的就直接问他,然后宗廷就会跟他讲,如果他没听懂,会换个形容再讲一遍,耐心十足。 提到一些景年没吃过的食物,他十分好奇,宗廷就许诺,说以后会带他去吃。 两个小朋友头挨着头说着话,有说有笑,景雪处理着食材,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面上也带了笑。 ——两个神颜崽崽凑在一起说笑,这场景也太好看了吧! ——是的是的,氛围真的超好,这个暖黄的灯光也很合适。 ——疯狂截图中,当背景图头像都好合适啊! ——可以拆开当情头。 ——?当情头的你是哪层地狱的魔鬼? ——廷崽好喜欢年宝啊,他一直在问年宝喜欢什么,这么在乎弟弟的喜好吗? ——年宝真得好甜好甜,他太会撒娇了,我要是阿廷,我也喜欢他。 “熙芸姐,真要谢谢你家阿廷,这么照顾年宝。”她感激地跟李熙芸道谢。 李熙芸把洗净的葱放到案板上让景雪切,闻言笑道:“这有什么好谢的,我还得谢谢年宝跟阿廷玩儿呢,你是不知道,阿廷他爸爸都快把他教成个小机器人了。” 她扭头看了一眼,正看见景年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她儿子哈哈大笑,一点儿没有平时端着的样子。 年宝似乎没搞懂哥哥为什么会笑,但他看见宗廷笑,就跟着笑起来,咧着一嘴小米牙,又乖又甜。 李熙芸也笑了起来:“这样多好。” 景雪点头:“是的,这样真好。” 她以前一直以为自家崽不喜欢笑,总是不高兴,现在看来,只是没有让他高兴的人和事。 景雪以前没人靠,很小的时候就得踩着凳子自己做饭,为了省钱为了填饱肚子,她的厨艺算是练出来了,不说多好吃,最起码普通的家常菜都会烧。 有李熙芸帮忙,食材处理得很快,大部分中餐其实都是准备食材比较费时间,做起来反而很快。 食材都处理好,李熙芸去烧火,景雪开始炒菜。 两家合在一起,可用食材还蛮多的,但考虑到明后两天还得吃饭,不清楚到时候会不会搞不到食材,所以没一次做完。 她们打算做一个土豆红烧肉,清炒一个莴笋片,凉拌拍黄瓜,这就是三个菜了。 宗廷买回来的西红柿和崽崽拿回来的那个鸡蛋,还能做个西红柿蛋汤。 拍黄瓜好做,清炒莴笋片也很快,就土豆烧肉费了点儿时间。 但肉的香味儿,不是别的菜能比的,还在锅里咕嘟着,霸道的香味儿已经窜出来了。 景年正在听哥哥讲各种好吃的,听得口水都快泛滥了,鼻尖嗅到这股香气,用力抽了抽鼻子,几乎以为是闻到了哥哥描述的美食。 “好香好香。”崽崽咽着口水说。 宗廷也闻到了肉香,他从凳子上跳下来,又去牵景年:“好像是饭做好了。” 景年牵着哥哥的手跑到灶台前,踮着脚往锅里看:“妈妈,饭好了吗?” “饭好了,还有一个菜,妈妈看看哈。” 景雪掀开锅盖看了一眼,扑鼻的香气从锅里窜出来,急得崽崽直跺脚:“好了吗好了吗?” 景雪用筷子戳了一下肉,安慰道:“再等一会会儿,马上好了。” 她见崽崽馋得厉害,便拿了个干净小碗,盛了几块土豆进去,递给宗廷:“阿廷和年宝先尝尝土豆吧,小心烫。” 景年也好哄,立刻将目光转移到宗廷手上,扒着他胳膊撒娇:“哥哥,哥哥我要吃,我想吃这个!” “烫,等一下。” 宗廷把一块土豆用筷子夹碎成小块儿,吹凉了,喂进眼巴巴望着他的崽崽嘴里。 “烫不烫?” “唔唔好好次!”崽崽嘴里含着食物,说不清话,但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有多快乐。 真的是非常容易满足了,吃不到肉,一块土豆也能哄住他。 宗廷笑了一下,又夹了一块土豆,慢慢吹着,等景年咽下嘴里的食物,继续喂他。 但这次景年摇头拒绝了。 “不吃了吗?”宗廷很奇怪。 景年抱着他的手转了个弯儿:“哥哥也吃。” 宗廷顺着搭在他手腕上的那股微弱的力,将那块土豆放进自己嘴里。 “到我了到我了。” 崽崽迫不及待地张开嘴,凑到哥哥面前讨食。 宗廷被逗笑了,夹了一块土豆吹了吹,在崽崽期待的目光中,慢悠悠道:“我想再吃一口。” 景年愣了一下,咽了口口水,点了点头:“那、那哥哥你吃吧。” 宗廷心一软,把土豆喂给他:“逗你的,你吃吧。” 崽崽立刻开心地笑起来,看得李熙芸直摇头:“年宝也太好哄了。” 两个小家伙儿你一口我一口,分吃了小半碗土豆。 吃完景年还想吃,李熙芸阻止道:“年宝,你看你妈妈在盛肉了,一会儿有更多好吃的,你吃土豆吃饱了,还能吃得下肉吗?” 景年摸摸自己的小肚子,挺起来,拍皮球一样拍了拍:“空哒!” 李熙芸忍俊不禁,捂着嘴笑出声,这孩子也太逗了。 景年让她笑得莫名其妙,求助地看向哥哥。 宗廷也在笑,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崽崽的小肚子,肚子也软软的,弟弟是面团捏的吧。 “吃饭喽! ” 景雪把最后一个菜盛出来,大家一起把菜端到方桌上。 可能是因为饿了,也可能是因为景雪今天超常发挥,这些菜受到所有人的一致好评。 景雪把炖的软烂的五花肉和土豆用勺子戳碎,加一点点肉汤给景年拌在米饭里,他吃得脸都埋进了碗里,农村吃饭的大碗,他一个人吃光了大半碗饭。 第439章 吃完晚饭,节目组来人,请嘉宾们去录个单采,在节目组租的一个工作房里。 两个妈妈牵着各自的崽崽,两个小崽崽互相牵着手,披着暮色往节目组租住的院子走去。 路上遇见文婷母女,冯安妮一看见景年和宗廷,立刻甩开妈妈的手跑了过来。 “年宝!”冯安妮热情地叫了一声。 “安妮姐姐!” 景年看见冯安妮也挺高兴,这几个哥哥姐姐都对他蛮好,比他磊磊哥哥好一百倍一万倍。 “你的新裙子好漂亮呀。” 景年看见冯安妮换了一条裙子,嘴甜地夸道:“像电视里面的公主!” 冯安妮高兴坏了,牵着裙摆让景年摸她裙子上的装饰亮片,得意道:“这是我爸爸给我做的哦。” “你爸爸好厉害呀!” 景年仰起头:“妈妈,我爸爸会做衣服吗?” 这谁会啊,她自己也不会。 于是景雪一点儿没给穆燃找补,毫不客气道:“不会,你爸爸不光不会做衣服,还不会做饭。” 她趁机给崽崽洗脑:“宝宝,你爸爸可没做过饭,你要是跟他出去玩儿,就得饿肚子了,下回叔叔让你选,你就还选妈妈,知道吗?” 景年一听,想到今晚吃的好吃的饭饭,顿时陷入纠结。 他想跟爸爸一起,又不想饿肚子…… 宗廷安慰道:“没关系的年宝,我爸爸会做饭,他会煎牛排,还会煮意面,到时候让我爸爸做给你吃。” 李熙芸嘲讽道:“你爸就会做那两道菜,哦,他还会做明治,到时候你先让节目组给他弄到牛排和意面吧。” 宗廷:“……!” 李熙芸怜惜地看了眼陷入震惊的儿子,他大概以为他老爸无所不能吧。 “到时候你和年宝去要饭吧,看哪个叔叔阿姨家里有吃的,你们就去蹭一口。” 李熙芸打趣道:“年宝比你嘴甜,年宝啊,哥哥要是没要到吃的,你记得分他一点儿。” 景年顿觉自己身负重任,用力点了点头,小包子脸板得紧紧的,信誓旦旦:“我要多多的饭饭,分给哥哥,不让哥哥饿肚子。” 宗廷:“……” 倒也不必如此。 李熙芸被逗得大笑出声,一点儿都没有影后包袱。 不光李熙芸在笑,直播间的观众们也笑疯了。 这个时间是晚上七八点,大部分家庭已经吃过晚饭在进行饭后消遣娱乐活动,也有的吃饭比较晚的家庭这会儿还在吃晚饭。 某城市,年轻的女孩儿李琦刚刚下班回家,李妈妈立刻起身去端菜:“今天怎么这么晚?” 李琦工作的单位离家近,地铁二十分钟。 “加班。”李琦放下包,洗了手走到餐桌前,一边走一边说:“不是让你们先吃吗?” 李妈妈白她一眼,还不是担心她,又喊小女儿来吃饭。 李琦坐下,饭都来不急吃,迫不及待掏出手机,打开直播app。 李妈妈不高兴的说:“吃饭还看手机,你就不能让眼睛歇一会儿?” 李琦扒了口饭说:“妈,这是直播,不看就没了。” 仗着妈妈不懂录屏这回事,信口乱说。 她是李熙芸的粉丝,从初中开始就追她,追到现在,她大学毕业了,李熙芸也成了影后,自己开了工作室当老板,产出的作品虽然都是精品,但也太少了,很难慰藉她这种铁粉。 早上李琦在上班路上刷手机,结果刷到她女神综艺首秀的热搜,还是个娃综,她们粉丝群都快炸了。 后来又听说是为了还人情,那条热搜下面的第一条热评是问,梅导是救了李熙芸的命吗? 李琦当时要上班,没时间看直播,但心里跟猫抓似的,一直惦记着。 中午午休时间看了一小会儿,下午又加班,一回到家就控制不住了,就想多看两眼。 为了不让妈妈念叨,李琦积极拉她入伙:“妈,我跟你说,这个直播拍的是李熙芸,还有她儿子,长得可帅了。” 她中午看那一会儿,是李熙芸她们在机场,下飞机,以及去目的地的路上。 全家都知道她喜欢李熙芸,以前李妈妈还给她买过李熙芸的海报,受李琦影响,家里人都对李熙芸有好感。 听见李琦这么说,李妈妈好奇地坐到她旁边:“她都生孩子啦?她儿子多大了?” 李妈妈仔细看了几眼,惊道:“诶哟,这两个娃儿长得真好,哪个是李熙芸的儿子?” “我看看……” 李琦刚打开直播间,自己还没来得及细看,凝神一看,一句“卧槽”脱口而出:“这哪家的崽啊,长得真好看。” “什么?我也好看!” 李琦上小学的妹妹李媛跑过来,趴在姐姐肩膀上看手机。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说脏话。” 李爸爸说着走过来,忍不住点头:“是长得好,人家这娃儿咋长的,跟画儿似的。” “人家爸爸妈妈都是明星,都长得好看,孩子当然也好看。” 李妈妈嘴上说着,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挪都不挪一下,脸上不自觉带上了笑。 直播间里正好放到偶遇文婷母女,李媛有点儿酸地说:“我也有她这样的裙子。” 李琦嘲笑道:“你穿了没人家好看。” 气得妹妹想揪她头发,李爸爸赶紧安慰小女儿,夸她好看。 一家人刚说了几句话,直播间一个笑点儿接一个笑点儿,先是景雪趁势拉拢年宝,然后是李熙芸嘲讽老公,让儿子跟年宝去要饭。 李家人笑成一团,李琦从没想过她女神直播镜头下竟然是这样的,一点儿都不高冷。 但仔细想想,她好像一直都很敢,敢说敢做,到她这个地位,也不用在乎什么人设。 这还没完,年宝把玩笑话当真,发出豪言壮志,真要要饭养哥哥。 李妈妈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捂着肚子说:“年宝这孩子也太可爱了。” “我也喜欢年宝。” 李媛眼巴巴看着:“妈妈,你给我生个年宝这样的弟弟吧!” 李妈妈:“……饭都凉了,赶紧吃饭去!” 我倒是想啊,我生的出来吗? “琦琦,你这个手机太小了,这能在咱们电视上放不?你调出来,咱们一起看。” 李琦说:“得先下个直播软件。” 她去电视上操作,李妈妈跟着过来:“这个直播每天啥时候放?都是晚上吗?” 李琦告诉她白天会一直直播,李妈妈立刻道:“你教教妈,这个直播咋调。” 李琦:“……” 她教给妈妈怎么进直播软件,怎么进直播间,听她说这还分好几个直播间,李妈妈毫不犹豫道:“你给我弄年宝那个,我就稀罕这娃娃。” 李琦:“?” 你不是跟我追李熙芸吗? 这样的事,不独发生在李家一个家庭,还有许许多多的家庭,那些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小朋友们,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看到了直播。 今天开播后,几个嘉宾的微博账号粉丝涨幅就很惊人,其中涨的最多的就是景雪的,其次是李熙芸。 李熙芸那个粉丝基数太高了,涨也涨不到哪去,但依旧涨了一截。 到了晚上,涨粉速度更加迅速,其中许多都标榜着是妈妈粉、姐姐粉之类的,因为小朋友们没有账号,只能去关注他们的父母。 景年可不知道,他一天之内多了那么多粉丝。 就算知道,崽崽也只会问他亲爱的阿廷哥哥:粉丝好吃吗? 现在他的小脑袋瓜里,只有好奇,为什么妈妈姨姨都在笑啊?他和哥哥都要饿肚子了,怎么能笑呢? 崽崽疑惑的小表情,让大人们笑得更欢了。 人类的悲欢,实在难以相通。 冯安妮觉得自己被落下了,着急地跑到景年前面说:“我、我也跟你们一起去要饭,我会跳舞,我给叔叔阿姨表演。” 景年一呆,这、这还有才艺! 他难过地垂下头:“我不会跳舞……” 那他怎么要到饭给哥哥吃呀! 李熙芸笑得要走不动了,这孩子怎么这么逗啊! 弹幕被厚厚的一层又一层“哈哈哈”覆盖,直播间充斥着快乐的气氛。 这份快乐一直持续到其他两个崽出现,唐骏浩正缠着方翘说着什么。 看见景年一行,方翘立刻冲过来,将一个塞进景年手里:“年宝,请你吃薯条!” 说完又给宗廷和冯安妮一人塞了一包。 “薯条?”景年看着自己手里还散发着热气的食物,忍不住拿了一根出来。 方翘骄傲地说:“我爸爸做的,我爸爸做饭可好吃了!” “哇,你爸爸好厉害!” 崽崽真心实意地赞叹,安妮姐姐的爸爸会做衣服,翘翘姐姐的爸爸会做饭,哥哥的爸爸有好多好多钱,他的爸爸…… 景年抿了抿唇,他爸爸可以把他举得好高好高,他最喜欢他的爸爸! 唐骏浩跑过来,哀求地跟景年说:“年宝,把你的薯条给我吃一口吧。” 景年还没来得及回话,方翘阻拦道:“你不许再抢年宝的,你的已经吃完了。” 她拿回去的土豆,全让她爸爸炸了,炸了好多薯条,每个人都送了,结果唐骏浩一下子就吃完了。 唐骏浩哭丧着脸:“还不是我爸,他把鸡都烧糊了,苦的,难吃死了!我都没吃饱。” 跟在后面的唐成勇:“……” 这糟心儿子!就不知道给他老爹留点儿面子吗? 这也太惨了吧! 景年很同情俊俊哥哥,他晚上可是吃了一大碗好吃的饭呢! “俊俊哥哥,给你。” 心软的崽崽,乖乖交出自己刚刚到手的零食。 “年宝!” 方翘拦住他,“你别被他骗了,他在我家吃的,吃了两大碗,还吃了一大盘薯条,比你这多多了!” 因为唐骏浩吃了太多,她差点儿都不够给其他人分了。 唐骏浩接连被方翘戳破,觉得丢了脸,气急败坏道:“方翘,你下午才吃了我的薯片,你怎么能背叛我! ” 第440章 “我就说,怎么你们仨一块儿出去,年宝和翘翘都拿回来十九块钱,就你拿了十四。” 唐成勇脑瓜嗡嗡的,他还以为是因为他儿子太能花,因为已经超出他的预期,就没有多想。 唐骏浩哼哼唧唧:“你说的,最起码要拿十块钱回来……” 他这不还多留了四块。 “你给我站好!” 唐成勇气笑了:“你还有理了你。” 景年躲在宗廷背后,抓着他手臂,探出半个小脑袋往那边看,大眼睛里满是担心:“俊俊哥哥会被关起来吗?” 方翘乐了,吃了一包薯片而已,又不是干了什么大不了的坏事,关起来?关哪儿啊? “不会的,唐叔叔就是让他罚站。” 方翘忍不住笑:“他不让我们两个说,结果自己说漏嘴了。” 她现在已经把这个唐骏浩和书里那个忧郁高冷的主角完全割裂了,就当那本书,只是她的一场梦吧。 宗廷板着脸:“年宝,你说喜欢吃薯片,是因为下午偷偷吃薯片了?” 弟弟竟然瞒着他,跟方翘和唐骏浩有了小秘密! 景年惭愧地低下头,手指头绞在一起,糯糯道:“哥哥对不起,我没有给你留……” 宗廷:“……” 刚升起来的那点儿火气,一下子泄了。 “没关系。” 宗廷摸摸崽崽小卷毛:“下次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 崽崽呆呆仰起小脸:“俊俊哥哥不让说,年宝不能当、当叛徒!” 宗廷瞥了眼缩着脖子罚站,还在被亲爹喷的唐骏浩,问崽崽道:“你跟俊俊好,还是跟我好?” 景年:“都好!” 宗廷:“……跟哪个更好?” 这回崽崽终于给了他想要的回复,斩钉截铁道:“哥哥!” 宗廷心满意足,诱哄道:“那你有什么事,应该跟我说对不对?哥哥会给你保密的。” 好像哪里不对…… 崽崽歪了歪小脑袋,点了点头:“对。” 哥哥说的一定是对哒! “乖。” 闭口不言以旁观者的身份听完全场的方翘:6。 这时节目组的设备已经调试好了,让小嘉宾先去录单采。 唐骏浩一蹦三尺高:“我先!导游叔叔我先!” 其他几个小朋友都没意见,于是便让唐骏浩先去。 唐成勇看不过眼他得意忘形的模样,冷笑道:“采访完了继续回来罚站。” 唐骏浩:“……” 小男孩儿崩溃大吼:“爸爸你是后爸!” 唐成勇:“……” 拳头梆硬。 村里条件有限,单采是在一个小木屋里,隔音不太好。 于是,过了一会儿,就听见薄薄的门板里传来唐骏浩高亢的声音:“开心,我下次还要来玩儿! “下次我要选妈妈!我爸爸做饭太难吃了!” “导游叔叔,你把我妈妈换来吧,让我爸回去练跑步去。” 众人:“……噗。” 唐成勇额角青筋直蹦,方海岩安慰地拍了拍他肩膀,一时间万分欣慰,他家里是个姑娘,而且从小乖巧懂事。 唐骏浩的单采很快做完,他从屋里出来,得意洋洋,大概以为节目组很快就会把他妈换来吧。 第一个进去的是冯安妮,她也很快,出来之后立刻跑到她妈妈面前邀功:“妈妈,我夸你了,我跟导游叔叔说我喜欢跟你一起出来玩儿。” 文婷面上一喜,笑着问:“那你说下回选谁?” 小木屋也不是完全不隔音,冯安妮不像唐骏浩一样大声嚷嚷,外面就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声。 冯安妮沉默了,文婷脸上的笑意慢慢散去:“你没选妈妈?” 小姑娘抬头看了妈妈一眼,又低下头,撅着嘴:“我不想再吃豆腐煮西红柿了,不好吃。” 文婷尴尬地轻咳一声,有心想说是因为食材太简陋了,但明天万一弄到别的食材,她还是不会做啊! 不过…… “你爸爸做饭也不好吃。”文婷对女儿说。 冯安妮震惊地看着妈妈:“真的吗?” 在她的记忆里,爸爸手最巧了,怎么会不会做饭呢? “真的,你想想,你爸爸什么时候给你做过饭?”文婷说。 女儿没吃过丈夫做的菜,她可是吃过,能做熟,但是真难吃。 冯安妮:“!” 她仔细回想,真的没有! “那、那我要一直饿肚子吗?”冯安妮有点儿崩溃。 这时宗廷刚从小木屋里出来,他的速度比冯安妮还快,文婷想到刚才李熙芸说的话,叹了口气:“你不是说要跟年宝、阿廷一起去要饭吗?去吧,你跳舞卖艺去。” 几个家长一合计,得,五个家庭,加起来一共四个人会做饭。 方翘最幸福,她爸爸妈妈都会,只不过她妈厨艺没她爸爸好。 除了景雪,剩下一个是唐骏浩妈妈,宗廷爸爸算半个,只会限定的几样,但据说味道还不错。 大人们在外头说话的时候,景年进去录单采。 问的问题跟别的小朋友一样,都是来参加节目感觉怎么养,下次会选爸爸还是妈妈之类的。 景年坐在凳子上,晃悠着小脚,比较轻松地完成了单采。 他出去,景雪立刻问:“年宝,下次你选爸爸还是妈妈呀?” 所有的家长都这么问过一回,景年乖乖回道:“选爸爸。” 景雪不死心:“宝宝,你选爸爸,就要饿肚子了。” 景年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我答应爸爸了,下次要选他,不可以骗爸爸。” 不然爸爸会多难过呀! 之前爸爸说来看他,但是又没有来,他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等到,然后奶奶跟他说,爸爸临时有工作不能来了,他就躲在被子里哭得眼睛都疼了。 景雪摸摸崽崽发顶,没再试图说服他改变想法。 录完小朋友们的,还有家长们的单采,他们的问题就换了,更多的问一些和孩子相处的感悟。 这些都会剪辑到第一期节目里面,以往可能这些单采甚至在开拍前就录好了,需要的时候直接剪进去。 但是既然搞了直播,这些就得拍进去,既能当素材,又可以水直播时长。 毕竟都这个时间了,嘉宾们奔波了一天也蛮累,再搞活动,耗时耗力。 单采完就是各回各家,预计到九点钟就结束直播。 当然,对于很多观众而言,九点钟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但是再久对于嘉宾们从早上七点钟开始,已经直播了一天,消耗太大了。 回家之后,家长们带着各自的崽收拾洗漱。 景雪给文婷送了个开水壶,回来带景年去刷牙。 李熙芸趁着摄像机还没关,直接跟宗廷说:“妈妈给你换个水壶?” 她儿子的习惯,私人物品拒绝分享。 李熙芸跟穆燃一个想法,有些东西摊开放在明面上讲,免得让人扑风捉影的猜来猜去。 明天要是阿廷不愿意再用这个水壶,指不定就有她的黑粉抓住这点攻击。 宗廷晃了晃水壶,摇摇头:“不用。” 李熙芸挑眉:“你不是不喜欢别人用你的杯子之类的。” 宗廷降水壶中的残水倒出来,也没有要洗,让妈妈重新给他灌热水进去,淡定道:“年宝不是别人。” 李熙芸给他倒着水,忍不住笑道:“就这么喜欢年宝?这才第一天见面。” 宗廷很认真地跟她说:“喜欢,我看见他就开心,好像……好像我在妈妈肚子里就见过他。” “我肚子里?” 李熙芸笑得手抖:“阿廷,照你这么说,年宝该是你的双生弟弟,可惜妈妈当初怀你的时候很确定不是双胞胎。” 而且两个孩子差着年岁呢,不然她真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生了两个然后丢了一个。 她笑得不行,弹幕也疯了: ——这是什么剧情?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廷崽啊,你不是在妈妈肚子里见过他,是前世的缘分啊! ——绝了绝了,两个幼儿园小朋友人让我磕疯了谁懂? ——你们真的好像有那个大病,这么点儿大的孩子也能磕。 ——在此立誓,一十年后但凡我没死,一定要剪两个崽长大后的前世今生视频。 ——姐妹长命百岁,一十年后我要来看! 李熙芸的话给宗廷打开了思路,他问:“年宝真的不是你生的吗?” 或许年宝是他失散的弟弟呢? “哈?” 李熙芸懵了。 宗廷板着小脸,严肃地说:“妈妈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你弄错了,是不是你把年宝弄丢了。” 李熙芸失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故意逗宗廷:“是呢,年宝其实是你弟弟,你还记不记得你三岁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妈妈不在家?其实就是去生年宝了。” 她那一年正好有部戏,拍了挺久,回家儿子差点儿都不认识她了。 当然,后来那部戏拿了许多大奖,全网都知道她那个时间段在做什么,开这种玩笑也不用担心被误会。 想来也不会有人会把这种玩笑话当真。 但小朋友会。 宗廷惊讶地看着他妈妈:“你为什么要把年宝送给别人,他是我弟弟!” 李熙芸忍着笑说:“你不是说不想要弟弟妹妹吗?你是咱们家的一份子,妈妈要尊重你的意见啊。” “那是年宝,不是别人!” 宗廷生气了:“你根本没有问过我!” 他眼圈都红了,嘴唇紧抿着,又生气又伤心的样子。 李熙芸觉得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儿过了,连忙解释:“妈妈给你看玩笑的,年宝就是你景阿姨生的,不是我生的,妈妈那时候在拍戏呢,哪来的时间生孩子。” 但是这次宗廷完全不信了,他拽着李熙芸要往隔壁去:“你骗我,妈妈我们去把年宝要回来!” 第441章 难得见自家崽有点儿孩子气,李熙芸顺嘴开了个玩笑逗一逗孩子,谁想到宗廷当了真。 不管后来她费了多少口舌,甚至迫不得已拉景雪和景年一起帮她解释,最后宗廷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是闷闷不乐难以开解的模样。 关了灯,摄像头也关了,李熙芸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儿子小脑袋:“阿廷这么喜欢年宝吗?” 宗廷的声音闷在被褥里:“喜欢。” 李熙芸:“那妈妈再给你生个弟弟或者妹妹?” 她一直以为儿子性子是比较孤僻的,不喜欢小朋友,或许是她误会了,阿廷其实很孤单。 “不要!” 宗廷一口回绝:“我不喜欢弟弟妹妹,只喜欢年宝。” 似乎生怕妈妈真的给他弄个弟弟妹妹,宗廷半撑起上半身,急急道:“弟弟妹妹叽叽喳喳吵死了,我不要!” 李熙芸:“……” 得,算她多余说的。 …… 第二天,直播从八点开始。 节目组前一天晚上就通知了早上集合时间,早饭没再为难嘉宾们,由节目组提供。 但他们留了一句话没说,早餐也是不一样的,这回没搞什么活动,单纯先到先得。 最先到的是冯安妮一家,文婷有做早课的习惯,做完早课就把女儿也叫醒了,母女两个也没什么事,洗漱完就到了集合点,没想到是最先到的。 还是昨天下午放食材的那个木桌,桌上放着五份早餐,文婷她们一到,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就给她们发一个写着数字一的卡片,表示他们一会儿可以第一个拿早餐。 节目组也是坏,明明可以让文婷和冯安妮先拿了吃,他们就不,就要等其他人来了,让他们眼睁睁看着前面先到的家庭拿走更好的早餐。 然后到的是方翘和她爸爸方海岩,第三第三是景年和宗廷两家,这两家住在一起,早上也是一起出发的。 最后才是唐骏浩和她爸爸唐成勇,唐骏浩赖床,早上醒了又跑去猪圈看猪,唐成勇抱着屋子找了一圈才把他找到,父子俩个就来晚了,踩着点儿到的。 如节目组所愿,唐骏浩听说按照来的先后顺序取早餐,整个人都呆住了。 尤其是他当他看中的想吃的食物被别的家庭拿走,受不了这个委屈的小男孩儿一开始还忍着,后来忍不了当场崩溃大哭。 这么多好吃的啊! 肉松面包、牛奶面包、小笼包、虾饺、烧卖、鸡蛋饼,还有豆浆油条麻团,结果到他们家,就只剩下两个馒头,两个大白馒头! 唐骏浩哇哇大哭,唐成勇又心疼又气:“早上我多早叫你,你呢?你跑猪圈躲着。” 要不是他去的及时,他这倒霉儿子就进猪圈了! 景年原本还有点儿小难过,倒不是觉得自己拿到的早餐不好,单纯是想赢,要不是他赖了会儿床,他们早就过来了。 妈妈说阿廷哥哥很早就来找他,看他在睡觉就没叫他。 这会儿看见唐骏浩哭这么惨,景年的难过都飞了,举着一根油条走到唐骏浩面前:“俊俊哥哥,你吃油条吗?” 唐骏浩眼泪还挂在脸上,瞬间收了哭声:“吃。” “我分你一半。” 他揪着油条,试图把油条拽成两半。 景雪走过来拿着另外一根没动的油条给唐骏浩:“俊俊吃这个吧。” 她家的套餐里有两根油条两个麻团两杯豆浆,油条和麻团都挺大的,给唐骏浩分一点儿不碍事。 其他几个家庭也分别给他们父子送了点儿吃的,几个小孩子更是窜来窜去,你给我掰一块面包,我给你分一个虾饺,你吃我一个烧卖,我喝你一口豆浆,早就吃到一块儿去了。 宗廷没怎么吃别的小朋友东西,就吃了景年两口油条,崽崽捧着豆浆杯子让他喝,他也喝了两口豆浆。 早餐小朋友们是吃好了,吃完饭不适合立刻运动,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方凯从导演组那边走出来。 一看见他,嘉宾们纷纷露出警惕的表情,但凡他出现,就代表导演组又冒了坏水儿。 果不其然,方凯宣布,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晚上本期节目结束,节目组不会再给他们提供任何金钱、食物,也就是说,想要不饿肚子,得自己想办法挣钱。 李熙芸当着他的面,跟景雪算账:“家里的菜今天中午够吃吗?咱们剩下的钱买菜,够的吗?” “够了,还有三十多块呢。”景雪是过过穷日子的,光买菜,还是在村里买,这些钱吃两天,妥妥的够了。 而且家里还剩下不少菜,她崽带回来的不多,宗廷可是提了半篮子回来。 李熙芸微笑道:“那行,咱们一会儿去把菜买了,然后好好玩儿两天。” “对,就当来旅游了。” 文婷早上选了面包,因为这个东西耐放,没吃完的两个小面包还留着,回头给女儿当零食吃。 唐成勇看了方凯一眼:“我觉得他们不会这么好心。” 方海岩不太确定地问:“真不让我们做什么?” 方凯笑眯眯道:“是的,就是有一些小活动,会提供一些福利。” 没有强制性任务,参加活动还给发奖,怎么感觉这么不对劲呢?这就不是他们节目组的风格。 说是要玩两天的嘉宾们,一个都没敢轻举妄动。 方凯拍了拍手,招呼正在一起玩的几个崽崽:“小朋友们,导游叔叔有个任务要交给你们……” 家长们:“……” 就知道这厮没安好心! 是没给他们任务,给他们崽了,这跟给大人了有什么两样,还不如给他们。 小朋友们排排站,兴奋地等着领任务。 方凯:“小朋友们,你们这次出来玩,爸爸或者妈妈就留在家里了,想不想给他们带一份礼物回去呀?” 一片安静,预想中的回答并没有响起。 方凯:“?” 他柿子挑软的捏:“年宝,你不想给爸爸带礼物吗?” 景年眨巴眨巴大眼睛,奶声道:“师兄叔叔,我爸爸,不在家。” 方凯:“……等你回去他就在家了。” 景年垂下小脑袋:“我没有礼物……” 方凯:“额,你挣点钱,就可以给你爸爸买礼物了。” 景年:“怎么挣钱?” 方凯:“你可—— ” 他猛地停住,上次说漏嘴,节目组痛失五十块,这次可不能再说漏嘴了。 “你要自己想一想,年宝。”方凯说。 崽崽歪着小脑袋:“打工挣钱?” 方凯笑:“也可以。” 宗廷一把拉住他:“不行,年宝,你太小了,是童工,不可以打工,雇佣童工是违法的。” 方凯的笑,消失在了脸上。 然后出现在了观众们的脸上。 ——笑死,我们廷哥是有法律意识的。 ——挺好的,不出意外以后要接他老爸的班,记得当个遵纪守法的商人。 ——就不能当个遵纪守法的艺人吗?他妈这么好的资源,还有得天独厚的相貌。 ——人家躺着就能赚钱为什么要辛辛苦苦在娱乐圈里闯? ——因为梦想啊?谁不想站在舞台中央? ——说得好像商场上很简单一样。 ——好家伙,不红就回家继承亿万家产。 好不容易在李熙芸的帮忙下,让宗廷接受了他们这群小朋友,可能要去当童工这件事。 方凯抹了把汗,太难了真的,他原本以为就是发布个任务,有什么难的。 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意外。 他也不敢找宗廷问了,选了最稳重懂事的方翘:“翘翘,你不想给你妈妈带礼物吗?” 方翘淡定道:“我准备好了。” 方凯:“……?” 他不敢相信地反问:“你准备好了什么?” “礼物呀。” 方翘说:“昨天晚上我跟邻居家姐姐学会用指甲花染指甲了,她还送了我好多指甲花,我带回家给我妈妈染指甲。” 她说着还举起两只手给方凯看:“导游叔叔,你看我染的指甲,好不好看?” 方凯:“……好看。” 方翘嘻嘻笑道:“我也觉得好看,这就是我送给妈妈的礼物。” 方凯:“……” 就离谱。 这礼物还不能说不好,比花钱买更用心。 方凯揉了揉额角,放弃问方翘,看向冯安妮:“安妮呀,你不想给爸爸带礼物吗?” 方翘脆生道:“我爸爸说,我就是他最好的礼物,我把自己带回去就行了。” 方凯:“……” 突然想要个女儿了…… 哦,他连女朋友都没有,对不起打扰了。 方凯有点儿自闭,唐骏浩跑到他面前蹦蹦跳跳举手:“导游叔叔,你还没问我!” 方凯木然:“俊俊,你不想给你妈妈带礼物吗?” 唐骏浩大声说:“想!” “为——” 方凯一愣:“你说想?” 唐骏浩点头,又说了一遍:“我想啊!” 方凯傻了:“那你刚才怎么不回话?” 唐骏浩理所当然道:“他们都没说,我也不想说。” 方凯:“……” “导游叔叔,我买礼物要花钱,你能跟我爸说,让他把钱都给我吗?我肯定不买零食,就给我妈买礼物。” 唐骏浩逻辑清晰,目标直指家中十四元存款。 唐成勇立刻表态:“不可能,这钱绝不会给你,你想给你妈买礼物,你自己想法子挣钱。” 这可是他们父子俩个未来两天的饭钱,如果让他倒霉儿子胡乱花了,父子俩个真就只能干吃白米饭了。 方凯眼睛一亮:“对了,这个钱是这样的,节目组规定,必须由小朋友保管。” 他们的目的是推动嘉宾行动起来挣钱,不管他们用什么途径,这样他们才有的拍。 把钱给孩子好啊!多容易出意外,他们就喜欢意外! 唐成勇:“?” 你是不是在针对我? 第442章 “阿廷,叔叔家的财产就交给你了,你可千万别给俊俊钱,他要是闹你,你就来跟唐叔叔说,叔叔教育他。” 唐成勇半蹲在宗廷面前,语重心长地交待。 宗廷捏着一叠钱,因为有很多零钞,加起来还蛮厚的一叠,用方翘贡献的小皮筋捆着。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节目组说各家的资金必须交给小朋友们保管,但没规定给哪个小朋友啊! 几个家庭一商量,尤其是唐成勇、景雪、文婷几个,要么败家儿子,要么懵懂崽崽,要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公主,钱给他们家长们真不放心。 最先是景雪提出,想把自家的资金交给宗廷保管,她觉得阿廷这孩子贼可靠。 李熙芸问过宗廷,宗廷也愿意,她就同意了。 唐成勇一看,这主意好啊,立刻请求加入,文婷也一样。 最后几个家长一合计,还不如把钱放在一处。 五个小孩儿里宗廷和方翘都是公认的靠谱,但方翘主动要求记账,那就宗廷管钱,分配还挺好。 既然钱都合着用了,这原本就是他们的生活费,干脆饭也一起吃算了。 这样比较辛苦的是景雪和方海岩,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会做饭,原本只用管自家的,现在一下子变成大大小小十个人的饭菜。 但是好处也是有的,大家的资金可以更合理的分配使用,孩子们吃到的食物也能更丰盛。 景雪和方海岩都表示不介意,做饭这个事,其实更麻烦的是备菜,其他人完全可以给他们打下手嘛。 几个家长们是想通了,他们是一伙的啊!要共同对抗节目组这个恶势力。 节目组:“……” 嘉宾们是真给他们出了个难题,原本计划的是督促大家搞钱,再拍拍崽崽们给留守父母准备礼物,算是本期的主线。 现在呢?有方翘这个现成的例子,方凯前面费的口舌算是白搞了。 这不,方翘正积极怂恿其他小朋友,给他们的爸爸/妈妈“用心”准备礼物呢。 节目组一直监控着直播间动态,观众们都是乐子人,毫无疑问,都看出来节目策划出问题了,一个个嘻嘻哈哈看热闹。 甚至还带着导演组上了个热搜,不过节目开拍以来,热搜轮着上,都不稀奇了。 好在导演组决定搞直播,就预想到了可能会出现种种意外。 这跟录播不一样,要是录播剪辑,遇见这种情况,让嘉宾们教一教小朋友,再后期剪辑,完全可以顺着他们的剧本拍。 直播就没办法了,小朋友们不按剧本走,直接把他们设定好的主线搞崩了,节目组难不成还要硬着头皮强逼孩子们去挣钱? 虽然目的是这么个目的,但方法不对,真会被观众喷死的。 好在导演组一开始就考虑过可能发生意外,有心理准备,而且之前不也经历过一回—— 方凯泪目:怎么老是我! 总之,嘉宾们互相合计,导演组也凑头商量一番——摄像组还很鸡贼的给了导演组一个镜头,村口的大树下,一群挂着工作牌的男男女女蹲在一块儿,场景莫名好笑。 他们也是够豁得出去,横竖我们的计划被打乱了,现场给你们想一个新的,新的没出来之前?那就先这样呗。 嘉宾们去看热闹的老乡家里借了几把椅子,人家可好了,看他们摆出闲聊的架势,还给送了瓜子花生茶水,弄得一群明星怪不好意思的。 孩子们哄在一块儿玩,唐骏浩嚷嚷着要玩警察抓小偷,但是得有人当小偷,谁都不乐意当小偷。 景年晕晕乎乎答应了,立刻被宗廷否决,说唐骏浩想玩就让他先当小偷,然后轮换,唐骏浩又不愿意了。 方翘看不下去了,提议老鹰捉小鸡。 她倒没觉得不好意思,她穿书是穿书,可她是胎穿,记忆慢慢觉醒的,还都是一块一块的碎片。 再说,都重活一回了,能再过一次童年,多是一件美事。 一开始宗廷还有点儿嫌弃这种幼稚的游戏,但他这样的男孩子,怎么会没有好胜心。 当老鹰他一定要抓住所有小鸡仔,当小鸡他躲得谁都抓不住,气得唐骏浩直跺脚。 宗廷骄傲地站在那里,接受小伙伴们崇拜的眼神。 尤其是景年,他跟宗廷完全相反,宗廷是谁也抓不着,他是谁也抓不着。 他当老鹰,能把自己转晕然后左脚绊右脚摔个屁墩儿。 摔了也不知道哭,坐在地上傻乎乎地笑,还要“小鸡们”去拉他。 他当小鸡,妥妥是第一个落入老鹰掌中,宗廷抓了他,他还跟着老鹰跑,跑得可带劲儿了。 这一部分完全没导演组的安排,横竖观众们都亲眼目睹他们翻车了,干脆直接摆烂,他们去讨论解决方案,任由嘉宾们自由发挥。 本来想着横竖节目组热度够高,直播嘛,一天播那么久,偶尔低潮多正常。 没想到观众们还挺喜欢看,两个分镜头,一个给家长们那边,观众们听明星们怎么聊天打屁。 一个给孩子们,几百万人看几个小孩儿玩老鹰捉小鸡,看得十分上头。 宗廷的沉着冷静和优越的运动能力他们赞叹,唐骏浩不服输的劲头也讨人喜欢,两个女孩子的灵巧机变值得表扬,哪怕表现不那么好的景年……崽崽多可爱呀! 他大概是那种最配合的玩伴,全心投入的玩游戏,让他做什么他都配合,输也高兴,赢……可怜的小崽崽没赢过,那小短腿,跑得都比哥哥姐姐们慢。 景年是真的开心,他太喜欢和哥哥姐姐们玩儿了,磊磊哥哥从来不带他一起玩,嫌他笨。 所以他一直在笑,被追笑,被抓笑,抓人也笑,没抓住还是笑,摔倒了坐在地上笑。 那么好看的小崽崽,笑得观众们都心都化了。 ——我不行了,年宝真的太可爱了,穆燃和景雪到底怎么生出来这么可爱的崽? ——年宝!妈妈爱你!(破音 ——我们廷哥真的很在意年宝,崽崽摔倒了他第一个冲过去。 ——俊俊是遗传他爸爸吧,这跑得可真够快的。 ——我之前就发现了,这孩子特别能跑。 ——翘翘也好好,她当老母鸡真的是对每一个鸡仔尽心尽力,奋力保护她的每一个崽。 ——安妮的公主裙都被抓破了,我还以为小公主会哭呢,一点儿没生气。 ——这些孩子真的都好好啊,我可太喜欢他们了。 ——不瞒大家,我们全家都喜欢。 ——笑死,我上小学的弟弟还说他要娶翘翘当老婆。 ——沈海岩: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姐妹你是不是忘了跟你弟说,翘翘爸爸是干啥的?人家一个人能打你们全家。 孩子们玩得热火朝天,弹幕也讨论得火热,直播间热度非但没降下去,反而稳步上升。 唐骏浩大概真遗传了点儿他老爹的运动基因在身上,跑起来快极了,急转急刹也特别灵,方翘和冯安妮都是很灵巧的女孩子,但也被他抓住几回。 只有宗廷,每天早上跑步锻炼,耐力比其他小孩儿好许多,也够冷静,唐骏浩一次都没抓住过他,气得哇哇大叫。 唐成勇磕着瓜子乐呵呵道:“人家阿廷每天早上起来跑步,你呢?你睡得打雷都不醒,难得早起一次,你在猪圈跟猪混。” 他一边说还一边摇头叹息:“亏你还是我儿子,一点儿没继承我的运动天赋,我看你呀,再过十年也跑不赢阿廷。” 其实唐成勇也没想让儿子当运动员,别看他们父子俩个一天天的互相吐槽,可当爹的哪能不心疼儿子。 正是吃过当运动员的苦,儿子不想跑步,他也就没强逼着。 但不想当运动员时一回事,不愿意锻炼身体是另一回事,也就是唐骏浩现在还小,等他再长大一点儿,还跟现在一样混,唐成勇一准得收拾他。 不过也是巧了,正好撞上宗廷这么个奇葩小孩儿,唐成勇抓紧机会敲打自己儿子。 “啊!” 唐骏浩两只手攥成拳头,大吼一声:“我以后也每天早起跑步!我一定要抓住阿廷!” 唐成勇乐了,立刻招呼摄像:“兄弟,这段儿麻烦给我发一份,亲口说的话,我看这小子敢反悔。” 情绪还很上头的唐骏浩:“你别小瞧人!男子汉说话算数,我才不会反悔!” 唐成勇竖起大拇指:“这话说得好,像我儿子。” 文婷趁机问:“安妮,你要不要也早起跟妈妈一起做早课?” 女儿从小跟她学跳舞,文婷培养还是还是很用心的。 冯安妮犹豫了一下,唐骏浩立刻怂恿道:“你答应啊,我和阿廷都早起,你不早起,你就是懒汉。” 弹幕忍不住吐槽: ——嘿,这小子,还学会道德绑架了。 ——我真的要被这对父子逗死了,跟俩冤家似的。 冯安妮要面子呢,她可是小公主,哪能跟“懒汉”挂钩,当即不再犹豫,点头道:“我答应。” 剩下方海岩和景雪面面相觑,方海岩犹豫了一下:“翘翘,那要不爸爸早上教你练武?” 方翘毫不犹豫道:“学武我要,但早上就算了。” 她有当社畜的记忆,996太苦了,哪个打工人不想睡觉睡到自然醒,早起是不可能早起的,现在已经够早了。 方海岩就是担心女儿没能参与其他小伙伴的活动不开心,才顺嘴一提,方翘拒绝他就算了。 景雪都没问自家崽,直接说:“年宝太小了,早上起太早白天没精神。” 李熙芸赞同道:“是这样的,小孩子睡眠不足影响长高。” 她儿子也是满六岁之后才开始晨跑,而且保证早睡,午睡也是固定的。 借着这个话头,几个家长又交流起育儿经来,磕着瓜子喝着茶水聊着天,顺便瞅两眼导演组抓头发。 这节目拍的,美呀! 第443章 节目组能敢开直播,多少还是有点儿机变的,他们商量了一番,还真想出来个法子,而且还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方凯站在大小嘉宾们对面,笑得像个反派:“是这样的哈,咱们这一季改变规则了,下一期不会给嘉宾们发放生活费。” 急性子的唐成勇立刻追问:“那下一期吃什么?给发粮食发食材?” “这个不一定。”方凯没把话说死。 李熙芸若有所思,方凯这才慢悠悠说出他们导演组商量出来的对策:“本季的资金改为继承制,也就是说,你们这一期剩下的资金,会留给下一期使用,下一期剩下的,会留给下下期,一直到倒数第二期,剩下来的资金决定咱们最后一期去哪儿。” 他们节目的嘉宾不会变动啊,尤其是小朋友们,家长变来变去,也还是一个家庭的人,越是这样搞,他们还越得努力,老公不得想着给老婆多留点儿钱?老婆不得担心老公钱不够带不好孩子? 拿捏。 小朋友们懵懵懂懂,家长们:真狗啊这节目组! 心里骂着导演组,还是得接受,来参加人家节目,默认接受游戏规则,不然就是玩不起,除非是特别不合理的。 节目组被崽崽祸祸了主线,人家另搞一个,只要不是不讲道理的那种,他们就得接受。 不过…… 李熙芸冷静道:“这样的话,我们这一期给二十块钱太少了吧?前两季每期最少二十,按这个最少的金额计算,你们应该补给我们每个家庭一百二十块钱。” 《亲爱的宝贝》一季六到八期不等,比如第一季是六期,第二季是八期,签合同的时候李熙芸看过,第三季是七期,每一期会分为上下两集播出,也就是播十四周。 既然没办法改变节目组的规则,就得在规则之内为自己这一方争取福利。 李熙芸一开口,景雪立即附和:“对,得给我们补后面几期的经费。” 方凯面不改色地说:“节目组经费紧张,各位体谅。” 众人:“?” 第一次见到六百块钱都不愿意掏的节目组! 嘉宾们当然不甘心,软磨硬泡,最后硬是从节目组手里抠了一百块钱出来——一共。 不容易啊! 直播间的观众们看得乐死了,大明星们为了一百块钱,嘴皮子都磨破了。 这一百块钱就没给孩子们了,导演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嘉宾们逼急了也不行。 不过既然主线改成了这样,大家不能继续坐着喝茶嗑瓜子聊天了,不能真不考虑后面几期怎么玩儿啊! 这还只是主线,按照节目组的尿性,肯定还会给他们布置其他任务,趁着现在节目组还没反应过来,他们有空闲时间,得抓紧赚钱了。 让小朋友们去当童工打工挣钱当然是玩笑话啦,真搞钱还得看他们这些大人。 几个大人一商量,其实赚钱的方法,节目组已经给他们提供了,昨天方凯不就说漏嘴了嘛。 文婷纠结道:“我不会挤羊奶啊……” “我会。” 李熙芸一脸淡定:“我来挤。” 一个合格的演员,烧土灶挤羊奶这都是小事。 景雪往崽崽们那边看了一眼,掩着嘴说:“得背着他们,不然要闹了。” 早上她儿子还惦记着要给猫妈妈带饭回去吃,担心猫妈妈没有吃的,小猫会饿肚子。 唐俊浩家里没吃的那俩大白馒头,她还揣着呢,一会儿得带回家给猫妈妈加餐,就是有点儿寒酸。 也不能怪她们,主要是节目组太抠门。 文婷苦恼道:“我家安妮看那小羊看得可紧,晚上睡前还要去瞅两眼。” 景雪:“谁说不是呢,我家年宝还想把小猫崽抱上床,跟他一起睡。” 唐成勇听得心有余悸,幸好他家是猪,俊俊搬不动,不然他那糟心儿子,真能背着他把动物带上床。 方海岩笑呵呵道:“我家翘翘还好,我瞅着她怪馋那些鸡的。” 其他家长:“……” 突然有点羡慕呢。 然而大家合计了一番,发现可以卖的其实也就是羊奶和鸡蛋,猪……也不知道给他们猪是干啥的,不让卖也不让吃的。 而且一头羊也挤不了多少奶,鸡蛋……鸡蛋就早上方翘去捡的两个,还有昨天存下来的一个。 这就很尴尬了,三个蛋和不知道多少但总之不会太多的羊奶,这才能卖多少钱。 一时间众人有些泄气。 方海岩跑去找方凯:“我们能卖艺不?” 景雪是个歌手,他会武术,街头卖个艺,怎么也比卖蛋卖羊奶来钱快吧。 “不行不行。” 方凯一口回绝:“说好不能用你们的身份赚钱。” 景雪说:“我蒙面,我把脸蒙着行吧?” 她还参加过《蒙面歌者》呢,真实力唱将,不靠脸吃饭。 方凯:“……不行。” 李熙芸:“你说个理由。” 方凯挠头:“那什么,反正你们不能卖艺。”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指使小朋友卖艺也不行。” 李熙芸大概是因为家里有个商人老公,对漏洞这种东西很敏锐,反问道:“也就是他们自己去卖艺就可以?” 方凯:“……行吧?” 他们这是娃综,之前还想着让崽崽们去当童工,打工可以的话,卖艺也行的吧。 几人又回去商量了:“我们崽有啥艺可卖?” 文婷自信:“我家安妮会跳舞。” 方海岩迟疑:“我家翘翘……记性不错,算数也还行,会唱歌,表演唱歌?” 李熙芸淡然:“阿廷钢琴小提琴都学过一点儿,会弹几首曲子。” 想到这些乐器在这找不着,她想了想,又说:“他会下象棋,下得好像还不错。” 不过这个不好表演啊…… 景雪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我家年宝他……他没啥才艺……” 孩子太小了,之前又在爷爷奶奶家,什么才艺都没学。 李熙芸安慰她:“年宝还小嘛,他长得好看啊,给哥哥姐姐们当个门面。” 唐成勇愁眉苦脸:“俊俊不会跳舞,唱歌跑调,乐器没学过,静不下心……” 长得虽然挺好看,但凭良心说,哪怕他有亲爹滤镜,也没办法说他崽长得比年宝和阿廷好看。 唐成勇破罐破摔:“能吃算特长吗?” 另外几人被逗得忍俊不禁,景雪说:“我家年宝也挺能吃的。” 方海岩安慰道:“几个孩子是一伙儿的,俊俊多活泼啊!” 直播间的网友们瞬间找着了梗: ——这么说,假如几个崽是个偶像团体,年宝是门面担当吧! ——也可以是卖萌担当。 ——廷崽也够帅的,不过他那个范儿,队长非他莫属。 ——安妮小公主舞担没人有意见吧? ——翘翘主唱,唱功担当? ——所以俊俊呢? ——哈哈哈哈哈偶像团体有吃饭担当吗? ——俊俊是搞笑担当吧! 方翘是没看见弹幕,要是看见了一准无语,谁能想到书里那个忧郁高冷的男主,小时候是个搞笑担当呢? 家长们商量了一番,商量出个寂寞。 方凯说了,不能指使孩子们去卖艺,指望他们自己开窍,似乎有点儿难。 景雪是个行动派,见大家一筹莫展,开口道:“要不先动起来吧,能挣一点儿是一点儿,也别嫌少。” “是这个理儿。”方海岩赞同。 他跟李熙芸说:“我去村里找找有没有需要犁地的,把你家牛先租出去干活。” 他不提,李熙芸都忘记她家还有一头牛的财产了。 唐成勇说:“我觉得导演组不会让我们这么简单挣钱,指不定得自己犁。” 方海岩憨憨一笑:“没事,我会。” 他小时候家里条件其实不太好,农村的,后来去学武,吃了许多苦,又机缘巧合进了娱乐圈,从武替到有自己的小角色,也就这几年稍有起色。 “行啊兄弟!”唐成勇竖起大拇指:“牛!” 景雪几人也都是赞词,李熙芸把跟他说那牛就交给他了,随便使。 方海岩有活了,其他人也不好闲着,不过他们不知道能干啥,于是决定文婷陪李熙芸去挤羊奶,甭管卖不卖,资源别浪费。 景雪和唐成勇在村里逛一逛,打探一下有没有挣钱的路子。 “孩子们怎么办?”文婷问。 李熙芸说:“他们不是也有任务吗?中午的菜还没着落呢。” 这话说得是! 正好方海岩还没走,他和景雪临时列了个菜谱,跟方凯要了纸笔,分别写在卡片上,分给孩子们,让他们尽量买,买不到就算了。 宗廷和方翘都识字,俩小孩儿认识的字还不少。 “年宝,跟紧哥哥姐姐,知道吗?”景雪不放心的叮嘱。 “阿廷,你最大,要照顾好弟弟妹妹们。” 李熙芸也有话说:“还有那个钱,可千万别丢了。” 宗廷点点头,一手牵着宝贝弟弟,一手插在兜里,摸着那一叠钱。 几个崽告别父母,提着篮子带着任务连蹦带跳跑掉了。 一脱离老爸视线,唐骏浩立刻活跃起来,从前头跑回来,跑到宗廷面前:“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能买到好多东西。” 方翘顿觉不妙:“别听他的,他肯定要带你去小卖部买薯片。” 唐骏浩气冲冲道:“我才没有,你冤枉人,我是……我是带阿廷去买豆腐,对,买豆腐,你昨天是不是看见了,有卖豆腐的。” 村里的小卖部为什么卖豆腐,这就不清楚了。 方翘:“……” 卡片上有写“豆制品”,没肉得想法给孩子们补充蛋白啊,方翘家的鸡下那俩蛋,够谁吃的。 宗廷问景年:“年宝,你想吃豆腐吗?” 崽崽点头:“想!” 他吃过豆腐,奶奶买回来新鲜的老豆腐,他要一块儿,就那么吃,几乎算是他的零食。 要是能沾点儿糖,就更好吃了。 宗廷拍板:“去看看。” 唐骏浩一蹦而起:“好嘞!我带路!” 第444章 小卖部不光卖豆腐,还卖豆腐干、豆芽、干的豆油皮。 宗廷知道要买豆腐,但不知道要买多少,老板问他家里多少人吃饭,唐骏浩积极道:“十个!十个人!” 他手在几个崽身上比划了一圈,说:“还有我们爸爸妈妈。” 老板还以为他说的是五个小孩儿的爸爸妈妈都在,一算十个大人,再加五个娃,那一盘菜份量可不能少,少了都不够一人一筷子的。 于是老板说:“那最起码得来个一斤。” 他这还是往少了说的,想着这些明星什么的,不都吃得少,要减肥。 宗廷想了想,说:“我要一斤。” “好嘞。” 老板掀开盖在豆腐上的干净纱布,那豆腐其实是他家自己做的,还冒着热气。 刀子轻轻划两下,分下来一大块儿豆腐,老板手上有杆秤,这豆腐哪止一斤,都快两斤了。 他拿了张干荷叶,给那豆腐一包,递给方翘,让她装篮子里。 景年眼巴巴看着,咽着口水,小声求宗廷:“哥哥,我想吃一块。” 宗廷愣了一下:“就这么吃吗?” “嗯!” 景年奶声道:“我奶奶,就这么给我吃哒。” 宗廷看看篮子里的一整块大豆腐,犹豫道:“回去给你分好不好?” 崽崽乖乖点头,老板看着觉得乐,这明星的小孩儿,还真有意思,他小时候,家里要是做了豆腐,就跟在大人屁股后头要吃的。 “别等回去了。” 老板在他那剩下的一板豆腐上片了一刀,片下来成人巴掌大,一两厘米厚的一块豆腐,用刀铲到一块小一点儿的干荷叶上:“给,吃吧。” 景年看向宗廷,他也知道不能随便接人家的东西。 宗廷点头,景年才接过来,甜甜一笑:“谢谢叔叔。” 宗廷要给钱,那一大块豆腐和景年这一小片。 老板乐呵呵看着崽崽啃豆腐,摆着手道:“这点儿东西,要啥钱。” 唐骏浩看景年吃,也馋了,凑到崽崽面前:“年宝,给我吃一口。” 景年很大方地分他一块,又给方翘和冯安妮也分了一块。 “哥哥,给!” 景年捧着剩下的一小块儿豆腐,全都留给了宗廷。 宗廷给他擦擦嘴角沾着的豆腐渣:“你吃吧,哥哥喜欢吃煮过的。” “好哦。” 景年就自己捧着剩下的豆腐吃光了。 崽崽吃东西是真的香,一口接一口,软嘟嘟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手里的豆腐绕着圈变小,十分有趣,看得直播间里的观众都馋了。 ——白豆腐有这么好吃吗? ——我竟然也想试试,正好冰箱里还有超市买的一盒豆腐。 ——不建议前面的学年宝这样吃,那种盒装豆腐生吃不咋好吃,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那年宝为啥吃这么香。 ——有的人就喜欢这一口。 ——小孩子口轻吧,能吃出香。 ——两种豆腐都吃过的来现身说法,这种老豆腐口感稍为粗一点儿,但是豆香气更重,年宝这样还热乎的更香,超市里盒装的内酯豆腐更细嫩滑溜,口感偏向鸡蛋羹,豆味儿不重。 ——老豆腐我吃过,不好吃,没味道,一股子豆腥味儿。 ——豆子还有腥味? ——有哇,黄豆芽就有,我从来不吃黄豆芽,就算吃也不吃上面的豆瓣,我说吃着腥,他们都不信,觉得我有毛病,但我真的觉得腥。 观众聊着聊着就跑题了,不过看几个孩子的表现,没觉得好吃的样子。 像唐骏浩,他可直接,如果喜欢,没吃够,肯定会打方翘篮子里那一大块的主意。 他们几个又不像景年,从小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一个个都是家里的宝,嘴巴可挑了。 景年分给他们,他们吃个新鲜,但吃完了也没想着再来点儿。 只有景年,吃得可投入了。 老板看他吃得香,荷叶上剩的一点碎豆腐渣都撵起来吃干净了,越发喜欢他,趴在柜台上跟景年说话:“叔叔家明天早上做豆腐脑,你明天来,叔叔给你盛一大碗热乎的,又嫩又滑,撒点儿白糖,吃了可香。” 景年大眼睛瞬间亮了,眼巴巴看着宗廷:“哥哥,我可以吃豆腐脑吗?” 宗廷又抽了张纸巾给他擦脸:“要回去问一下妈妈,如果妈妈答应,我明天陪你来。” 景年一听,立刻笑弯了眼睛,扭头问店主:“叔叔,哥哥能来吗?” 店主手一挥:“都来,都来哈,小闺女,你们也来,把你们爸爸妈妈也叫来,叔叔请你们吃豆腐脑。” 他们家自己做豆腐,请吃点儿豆腐脑算啥,也就是多放点儿黄豆的事儿,平时自己家也要吃的。 几个崽吃了豆腐,宗廷又买了点儿豆干和豆芽回去,反正在他看来这都不一样的东西。 店主大叔不肯收钱,但宗廷态度坚决,最后收了五块钱。 临要走了,唐骏浩图穷匕见,凑到宗廷面前,讪笑道:“阿廷,你借我五块钱呗。” 方翘一脸不出所料:“看吧,我就说他想买薯片吃。” 唐骏浩气急败坏:“你再说,我一会儿买了薯片,不分给你了。” 方翘翻了个白眼:“不吃就不吃。” 她觉得今天唐骏浩吃不上薯片。 昨天是因为钱就在他手里,那毕竟是属于他们家庭的资金,方翘不能强硬地阻止他不许用。 但今天钱可是在宗廷手里,她相信宗廷不会答应借钱给唐骏浩买薯片。 果然,宗廷根本没回愿不愿意,直接说:“这不是我的钱,不能借你。” “这里面有我们家的钱啊!” 唐骏浩不理解:“你把我们家的钱,给我五块就行了。” “不行!” 冯安妮也站在宗廷和方翘一边:“妈妈说了,这是我们大家买菜的,你把钱花了,我们就买不起菜了,要饿肚子了。” 她以前都没有饿过肚子,可是昨天晚上只有一个西红柿烧豆腐,不咋好吃,冯安妮没吃几口。 今天早上吃面包,她第一次觉得面包这么好吃。 唐骏浩一看,那三个是一边的了,他只能去拉拢景年:“年宝你说,你想不想吃薯片?” 景年老老实实点头:“想。” 唐骏浩得意:“看吧,年宝也想吃。” 宗廷瞪他一把,拉着景年说:“年宝,这些钱不是哥哥的,不能给你买薯片,等后天我们就回家了,回家了哥哥给你买薯片吃,好不好?” 观众看得上头: ——别说,廷崽还挺有原则。 ——他甚至还懂专款专用! ——俊俊试图拉拢年宝,我赌一个拉不拢。 ——那是,谁不知道我们年宝是哥哥的小迷弟。 崽崽掰着手指头:“后天,是哪一天?” 他竖起一根短胖的手指:“是这一天吗?” 宗廷:“啊?” 他想了想,握着崽崽小手,又掰了一根手指头数起来:“是这一天。” 景年一看,两根手指,很少嘛! 他等爸爸妈妈回家,两只手用完都等不到他们回来。 崽崽瞬间开心了:“好!哥哥,我要吃多多的薯片。” “好,给你买。” 宗廷心满意足,弟弟好乖好乖。 唐骏浩:“?” 等等!等等!就这么走了吗? “你们别走啊,咱们再商量商量。” 唐骏浩追上去,跑到宗廷面前倒着走:“我买了薯片,分你一起吃。” 宗廷:“我不吃。” 唐骏浩绞尽脑汁:“我给你利息!” 宗廷:“办贷款请找银行,这边不提供私人借贷业务。” 弹幕笑疯了,都在发“家学渊源”。 唐骏浩开始哀求:“求求你了阿廷,就一次,我真的好想吃薯片,不吃薯片我会死的。” 宗廷:“不吃薯片不会死,如果死了,可能是因为病了,让你爸爸带你去医院吧。” 唐骏浩软得不行来硬的:“你再不借我钱,我打你了啊,我跟你说,我可是练过的,我是我们幼儿园打架最厉害的。” 宗廷:“……” 他停住脚步,唐骏浩还以为他被吓住了。 正要得意,胸口被撞了一下,一低头,发现是景年,一头磕在他胸口上。 “年宝,你干啥?”唐骏浩问。 崽崽握着小拳头,奶凶奶凶:“不许你打哥哥!” 他抿着嘴巴,小拳头肉嘟嘟的,凶巴巴地说:“你打哥哥,我打你!” 宗廷眉眼瞬间盈满笑意,唐骏浩乐道:“就你?我一下子就把你打飞了。” 他还有点儿委屈:“年宝,我不是你哥哥?你怎么老偏心阿廷。” “你敢打年宝?”方翘气冲冲道:“以大欺小,你、你还男子汉,你不要脸!” 冯安妮也叫道:“我要告诉唐叔叔,你要打阿廷,你还要打年宝。” 被方翘骂唐骏浩笑嘻嘻,冯安妮一说要告状,他瞬间炸了:“你怎么还带告状的,我们小孩子的事,告诉大人,不跟你玩儿了。” “我还不想跟你玩儿呢。” 冯安妮过来拉方翘的手:“翘翘,我们是不是好朋友?是好朋友你就跟我玩儿,不许跟唐骏浩一起玩儿!” 方翘觉得知道唐骏浩其实就是嘴巴气人,不会真的跟宗廷动手,更不会打景年。 但是那嘴也太气人了! 她立刻回拉冯安妮的手:“我跟你是一伙儿的,我肯定站你。” 好家伙,这俩小姐妹互相牵着手表忠心,景年挨着宗廷,一心守护哥哥,就唐骏浩一个人,孤零零的。 “你们、你们……” 唐骏浩傻眼了,这是把他孤立了啊! 再没心没肺的孩子,也只是个孩子,小男孩儿眼圈儿一下子红了,怎么能不跟他玩儿呢?明明他们是一伙的。 这会儿他又忘记了,是他先说不跟冯安妮玩儿。 他觉得自己可太难过了,又委屈又难过,倔犟地站在那里,等着景年他们来跟他说一句软话,主动跟他和好。 第445章 几个崽绕了一圈,买完食材,外出的家长们基本上已经都回来了。 他们直接去的是景年家,因为他家最大,各种设施也最完备,既然商量好了几家一起做饭,那他家就是最合适的。 李熙芸和文婷挤了小半盆羊奶回来,但这玩意儿膻味重,不处理很难下咽。 一般能想到的去膻味的方法就是加杏仁或加茶叶一起煮,杏仁这地儿难寻摸,茶叶…… 景雪捂着麦在李熙芸耳边说了句话,弄得直播间观众一头雾水。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了,李熙芸和唐成勇打配合,一个分散注意力,一个去抢了导演组半罐茶叶。 明抢。 唐成勇可是田径运动员啊,冲过去跟一阵风一样,镜头里闪过一个人影,导演组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抱着茶叶罐子冲进厨房,倒进了煮羊奶的锅里。 导演组人都傻了,直播间的观众们也傻了,万万没想到他们会来这一招。 这时候才知道景雪在李熙芸耳边说了什么,她说看见方凯喝茶了。 方凯一小年轻儿,不喝酒不抽烟,就是爱喝茶,也不是什么好茶,他瘾头大,喜欢喝那种一泡半杯茶叶的浓茶。 这出来拍节目,也没忘记带茶叶。 景雪跟他熟啊,一说茶叶立刻想到了方凯,再回想,之前还看见他捧着个装了茶叶水的保温杯。 这不巧了嘛,他们正好需要茶叶。 观众们笑疯了,这个节目明明是个再正经不过的娃综,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偏,活生生变成了个搞笑综艺。 导演组也是哭笑不得,主要是方凯哭,他跳脚,他着急,那是他的茶叶啊,你给我煮了,我接下来几天喝啥? 他的同事们都露出同情的笑容,然后梅导出面跟嘉宾们扯皮,借此让他们出钱。 嘉宾们才不干,好不容易弄来那么点儿钱,进了口袋还想让他们掏出去?做梦! 要实在不行,那茶叶大不了还给你们。 方凯:“……” 欺人太甚! 嘉宾们获得了煮羊奶的茶叶,导演组赢得了好的剧情爆点——当天#李熙芸唐城勇抢劫#的话题就上了热搜,观众们收获了快乐,只有方凯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他们乐呵呵地煮了羊奶,煮好了加点儿糖,一人尝一点儿,还是有一点点膻,但已经不怎么明显了,还挺好喝的。 过滤了好几遍呢,又倒了那么多茶叶。 就是份量不是很多,毕竟那头羊不是专门的奶羊,还得留一些给小羊喝。 这些羊奶他们都没动,准备留给小朋友们喝,孩子这几天都没能吃点儿好的,怪可怜的。 孩子们提着食材回来,家长们立刻迎了上去。 买的东西真不少! 除了在小卖店买的豆腐,还去别家买了其他菜。 方翘的目光转了一圈,问景雪:“阿姨,我爸爸呢?” 景雪说:“翘翘,你爸爸挣钱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你有什么事,先跟阿姨说。” 节目组是真提前安排过,方海岩出去找需要犁地的人家,很快就找到了。 也商量好了工价,那一块地,单独把牛租给人家,租一天,十块,他们要是自己能犁好,三十。 三十块钱! 搁平时他们都不带看一眼的,但是放在现在,可就太珍贵了。 所以方海岩挣钱去了,景雪和唐成勇没找到能挣钱的活,就先回来了。 所有家长第一时间关注到的,必然是自家崽,唐成勇很快发现他儿子有点儿不对劲儿。 他戳了满脸写着“我不开心快来哄我”的唐骏浩:“咋了?被人打哭了?” 俊俊小朋友很愤怒:“你才被打哭了!” 唐成勇:“那这是怎么了?” 几个小朋友都不说话,李熙芸点名:“阿廷?” “我来说!” 方翘觉得宗廷再怎么聪明也只是个小孩子,担心他说不清楚,就抢在宗廷前面,把所有经过包括他们的对话都复述了一遍。 唐成勇听得眉毛倒竖:“你还学会威胁人了!” 他越想越气:“翘翘说的有没有问题?” 唐骏浩倔强摇头,那些话都是他说的,他敢做敢当! 唐成勇黑着脸:“道歉!” 唐骏浩委屈得快哭了:“他们还说不跟我玩儿了!” 唐成勇气笑了:“不是你先说的?” “我、我……” 我就是随便说说! “道歉!”唐成勇又说了一遍。 唐骏浩走到景年和宗廷面前,快速扔下一句:“对不起。” 唐成勇:“你给我好好说话!” “对不起!”唐骏浩大吼一声,捂着脸跑了。 可他忘了,他爸是田径运动员,还没跑出两步,就被他爸一把拎了回来。 这也太惨了! “你还好意思跑,男子汉有错认错,你跑什么跑!”唐成勇教训道。 唐骏浩彻底崩溃了,捂着脸大哭起来:“我知道错了,可是他们都不跟我玩了!” 弹幕: ——哈哈哈哈哈虽然俊俊很惨但是为什么我这么想笑呢。 ——前面的太没同情心了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是没吃饭吗笑大声点儿! ——对小朋友来说,“不跟你玩儿了”真的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吧。 ——谢谢,有代入感了,我现在还能回忆起我小学时候因为好朋友跟我不喜欢同学玩儿,在升旗台上给她念绝交信的社死往事。 ——救命!我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唐成勇:“……” 真不知道该说啥了。 景年看不下去了,跑到唐骏浩跟前,去拉他的手:“俊俊哥哥,你别哭了,我跟你玩儿。” 唐骏浩抹了把泪:“那我也跟你玩儿。” 他说完,又用手遮着,斜着眼睛看其他小朋友。 宗廷过来牵走景年,一句话没说,唐骏浩憋不住了,追着问:“你跟我玩儿吗?” 宗廷:“我没说过不跟你玩儿。” 唐骏浩一愣,是哦,好像是没说过。 他迟疑的目光,移向方翘和冯安妮,尤其是冯安妮,就是她说不跟他玩了,还拉方翘一起。 冯安妮撅着嘴,有些不情愿的模样,文婷正要说话,被李熙芸拉了一下。 她摇了摇头,孩子们的事,让孩子们自己处理,大人可以引导,但千万别过多插手,否则可能会适得其反。 方翘也没说话,她毕竟有作为成人的记忆,想得多一些。 她之前表态说站在冯安妮一边,现在冯安妮在犹豫中,和唐骏浩僵持住了,她蹦出来主动跟唐骏浩和好,让冯安妮怎么办呢? 好在冯安妮没纠结太久,哼哼唧唧道:“是你先说不跟我玩儿的。” 唐骏浩立刻跑到她面前:“我跟你玩儿!” 冯安妮这才抬着小下巴,别扭道:“那我也跟你玩儿。” 唐骏浩破涕为笑,手舞足蹈地模仿着大猩猩逗冯安妮笑,也不知道怎么来的兴致。 “这孩子……” 家长们束手在一旁,看完全程,忍俊不禁地摇头。 他们这个年纪,再看孩子们吵吵闹闹,闹别扭都显得可爱。 “来,看我们给你们准备了什么。” 景雪招呼几个崽崽进屋喝羊奶。 景年揉了揉鼻子,他觉得这个味道有点点奇怪。 家长们给孩子一人盛了半碗热乎的羊奶,景雪端着热羊奶,凑到崽崽面前表功:“宝宝,尝尝妈妈煮的牛奶。” 因为担心孩子们不肯喝,家长们统一口舌,都说是村里买的牛奶。 唐骏浩一话不说端起碗就喝了一大口,尝到甜味儿,立刻咕嘟咕嘟大口喝起来。 冯安妮小口小口抿着,宗廷和方翘听说是牛奶,都顿了一下。 宗廷下意识看向景年,景年一无所知,凑到妈妈端着的“牛奶”碗前面嗅了嗅,小声说:“妈妈,这个牛奶,跟我的不一样。” 景雪说:“因为这是买的鲜奶,是不太一样。” 景年觉得这个气味儿他不喜欢,但是妈妈很期待地让他试试,景年就试着喝了一口。 一口奶进嘴,还没下肚子,捂着嘴巴扭头吐了出来。 “怎么了?烫到了?” 景雪自己喝了一口,不烫啊,提前盛出来晾着的。 景年苦巴着一张小脸,吐着舌头:“咸,yue!” 他不知道这是膻,但他有时候吃奶奶做的菜,知道太咸了不好吃,就说羊奶咸,不好喝。 羊奶哪怕处理过,膻味还是会有一点儿的,大部分人能接受,但是对于特别不习惯膻味儿的人,那股味就会很冲。 宗廷立刻递上水壶,这次不用他催,景年捧着水壶,猛灌一气。 唐骏浩自己的羊奶已经喝完了,听见这边的动静,捧着空碗跑过来:“景阿姨,让我尝尝!” 景雪给他倒了半碗,唐骏浩一喝,嚷嚷起来:“这不是甜的么?年宝你怎么说咸。” 景年想了想,这跟咸味儿确实不一样,他好像是尝到了甜,但是另一种味道更奇怪。 崽崽板着小包子里,很认真地改口:“苦。” 唐骏浩又喝一口,再次反驳:“也不苦,奶怎么会苦呢?这里面还有糖。” 他不光自己说,还拉其他人作证:“你们说苦不苦?” 方翘和冯安妮都说不苦,唐骏浩说:“肯定是你喝的方式不对,你重新喝。” 景年有点儿懵,是这样吗? 他迟疑地看向妈妈碗里剩下的半碗奶,想着刚才嘴巴里那股味道,就是很奇怪。 唐骏浩催促道:“年宝你再重新喝,很好喝的。” 真的好喝吗? 景年动摇了。 宗廷突然出声:“不喜欢就不用试了。” 李熙芸也拉过景雪,小声在跟她耳语:“年宝吃不吃羊肉?他是不是受不了羊奶里的膻味儿?” 景雪茫然,她不知道啊,不过她公公不吃羊肉是真的,公公婆婆家里也不做羊肉。 景年在唐骏浩的怂恿下,又喝了一口,然后不出意料又吐了。 他捂着喉咙,可怜兮兮地跟宗廷说:“哥哥,我这里,晕晕的。” 第446章 因为景年受不了羊奶里的膻味,剩下的半碗奶给了唐骏浩。 他美滋滋喝着加了糖的奶,嘴里嘀咕着:“明明是甜的嘛……” 宗廷和方翘给家长们交了帐,中午他们带回来的这些食材,一共才花了六块钱,不光有一大块豆腐,还有两根特别粗壮的白萝卜,两颗大白菜,一些西红柿、茄子、青椒、豆角,蒜苗小葱等配料,以及各家赠送一共攒了三个的鸡蛋。 份量相当不少,一是因为农村各家各户都有自己的菜地,菜在村里不值钱,邻居村人随便去地里拔个萝卜砍颗白菜,没人会介意。 二是村民看崽崽们讨喜,所谓卖菜就是意思意思收一块。 方翘说:“我们一共有八十七块钱,用掉六块,还剩八十一块。” 宗廷点头:“我这里是还有八十一块。” 别说,两个小朋友管钱记账,有模有样的。 大人们那里还有一百块,加上这八十一块,还有一百八十一。 如果方海岩那边顺利的话,还能再挣三十。 超过两百了!对照物价,这个钱已经很多了。 但不能这么想,后面还有六期节目,按照前两季的规律,不可能一直让他们在农村,肯定会去物价比较高的地方。 到时候这么点儿钱,肯定是不够用的,多攒一点儿钱一定是对的。 “妈妈!” 景年拉着景雪的手,让她弯下腰,勾着她脖子撒娇:“妈妈,豆腐叔叔说,明天早上,请我去吃……吃豆豆脑。” 生怕妈妈不让他去,景年又加了一句:“哥哥也去,翘翘姐姐也去,安妮姐姐俊俊哥哥也去。” “豆豆脑?”景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导演组,这是他们安排的吗? 宗廷给崽崽当翻译器:“年宝说的是豆腐脑,小卖部的叔叔说明天请我们去吃。” “好事啊!” 唐成勇高兴道:“早饭省了,请我们了吗?” 他也以为是节目组安排的。 景年老老实实道:“叔叔没有说。” 唐成勇挠挠头:“没有就没有吧,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 这会儿方海岩也回来了,一双浅灰色的运动鞋变成土黄色,为了多挣二十块钱,他得跟在牛后头扶着犁,这并不是个轻快活儿,不是熟手干不了。 “方哥,回来了。” “回来了。” “爸爸!” 方翘冲过去,一把抱住她爸:“爸爸我们买了菜回来,爸爸你累吗?” “不累。” 方海岩笑了笑,轻轻推了推女儿:“爸爸身上有泥巴,一会儿抱你。” “我先去换身衣裳,然后做午饭去。” 景雪说:“方哥,我做,你歇着。”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让他休息去,他们去就行了,就他一个人出力气挣钱,咋好意思让他回来继续干活。 方海岩摆手道:“又不是啥重活儿。” 他进屋去换了衣裳洗干净手脸,其他家长都去收拾食材,小朋友们也被分配了任务,剥葱剥蒜洗菜,一个个可愿意干活了,都觉得能帮上爸爸妈妈的忙很荣耀,比着干。 景雪吸取教训,这次没敢让景年剥蒜剥葱,让他洗西红柿和萝卜。 景年挽着袖子,认真地洗着大萝卜,那萝卜比景年胳膊还粗还长。 方海岩换好衣裳过来,看了一圈,惊讶道:“买的还不少!” 他看见景年在洗的大萝卜,叹息道:“这萝卜炖排骨肯定好吃。” 可惜他们没排骨。 几个崽仰着小脑袋,眼巴巴看着他,听起来好好吃啊! “爸爸,你没有换鞋。”方翘蹲在那儿剥蒜,看见她爸爸依旧穿着那双泥鞋。 方海岩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说:“爸爸在外面蹭过鞋底了,一会儿还得下田,回来再换。” 唐成勇闻言扭头:“老方,那地没犁完吗?” 方海岩回道:“吃完饭再干一个小时就差不多了。” 唐成勇说:“那我跟你一起去,你教教我,回头再有这样的活儿,我也能挣点儿钱。” “行,你试试。”方海岩笑着说。 虽然吃饭的人多,但干活的人也变多了,每人干一点儿,很快就备好了菜。 景年住的这家大概真是个富户,厨房很大,灶台有两口大锅,厨房还有小炉子,炉子上也可以架小锅。 正好有两个会做饭的,留一口锅焖饭,方海岩和景雪一人一口锅炒菜。 昨天景年带了土豆回来,其他几个崽除了冯安妮,也都多多少少带了土豆,可能因为这个东西产量比较高吧。 方海岩跟其他人商量着做个土豆香肠焖饭,昨天景雪拿回来的那根香肠,想着晚上有土豆烧肉,那根香肠就没吃,当作储备粮留了下来。 就那么一根香肠,拿去炒菜一人也分不到几片,干脆蒸进饭里,每个人都能吃点儿味。 方海岩的当初为了谋生,干过一段时间帮厨,算是正经学过一点儿,比起景雪那样野蛮生长的厨艺,高出一截。 他蒸了饭,把那一大块豆腐切了一点儿下来,再改刀成厚厚的薄片,剪至两面金黄,再加葱蒜用酱油烧。 这样做出来的香煎豆腐,外酥里嫩,豆香混合着葱香蒜香,十分好吃。 这个菜要趁热吃,一冷豆腐就硬了不好吃了,所以是最后做的。 前面还用土豆、茄子、豆角烧了个不是很正宗的地三鲜。 景雪把方翘家那三个蛋还有孩子们带回来的三个蛋,分别做成了西红柿炒蛋和黄瓜鸡蛋汤,一个凉拌莴笋丝——莴笋是昨天宗廷买的。 四菜一汤,除了有点儿素,其他都还好。 份量是够够的,大大小小十个人吃饭呢。 小朋友们闻着香味儿,早就馋坏了,最后一个香煎豆腐一出锅,一群小崽崽簇拥着方海岩端着最后一盘菜到客厅。 这家吃饭的是个方桌,好在方桌挺大的,一边坐两个人也不挤。 他们有五个小朋友,挤一挤也能坐下。 桌子最中间放着一盆饭,土豆香肠焖饭,土豆是在米下面,香肠在米上面。 挨着锅底的那一层土豆,被煎出焦黄的一层壳,上头糯下头韧,香透了。 没铺到土豆的地方,米饭被煎成了锅巴,混在饭里头,脆脆的,软软的米饭中间夹着几块小锅巴,吃着格外香。 香肠少了点儿,但是里头的油是被蒸出来了,渗进饭里头,看着就好吃。 李熙芸站起来给孩子们盛饭,大人们自己盛,吃多少盛多少,都是那种大海碗,有崽崽们脸大,每人先盛半碗。 给冯安妮的时候,她说太多了,吃不下。 给唐骏浩的时候,他说太少了再来点儿。 家长们忍俊不禁,文婷把冯安妮那碗还没动的饭,给唐骏浩分了一半,他这才满意。 景年也想吃多多的,他刚才就偷偷咽口水了。 他扒拉了一下坐在他旁边的宗廷的胳膊,宗廷立刻低下头,把耳朵凑过来:“怎么了?” “哥哥,我吃完了,可以再吃吗?”景年小声问。 宗廷好笑,这还没开始吃呢。 他点头:“你看这么大一盆,肯定有多的,你要是不够吃,吃完了再盛,但是别吃撑了知道吗?” 真的好大一盆! 景年放心了,乖乖笑道:“好!” 他拿到李熙芸递过来的饭,香味儿更近了,挖了一勺就想吃。 “等等。” 宗廷一直关注着崽崽,一把拉住他:“烫,吹吹再吃。” 可不,上一个拿到饭的唐骏浩,已经烫得从凳子上跳起来了。 唐成勇着急地喊:“吐出来。” 唐骏浩疯狂摇头,进了他嘴里的食物,怎么可能吐出来! 他迅速嚼了几下,然后咽了下去。 唐成勇:“……” 这傻小子。 “方叔叔,你做的饭,是这个!” 唐骏浩朝着方海岩竖起大拇指,表情夸张道:“太好吃了!” 方海岩高兴得合不拢嘴:“喜欢就行,喜欢多吃点儿。” 景年终于吃到了第一口,真好吃啊! 他不会说那么多形容词,就是知道好吃,太好吃了,光吃米饭也可以,饭里的土豆好吃,香肠也好吃。 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埋头干饭,景雪给他夹了点儿菜,景年扒几口饭才想起来吃一口菜。 菜也好吃的,那个什么豆腐,比他生吃的好吃一百倍,难怪哥哥喜欢吃熟的,以后他也喜欢吃熟的。 他奶奶做的豆腐,就没这么好吃,所以他才不知道。 西红柿炒蛋也好吃,鸡蛋是农村散养的土鸡蛋,打出来的鸡蛋蛋黄接近橙红色,炒熟了特别香。 西红柿是熟成之后摘下来的,新鲜,滋味儿足,切开的时候,那个酸酸的味儿瞬间窜了出来,案板上流的都是汁水。 拿来炒蛋,简直绝配,盖饭好吃绝了。 其他菜也不错,所有人都添了饭,包括一开始说吃不完的冯安妮。 她原本还不好意思,但是看景年都添了,就安慰自己说,弟弟比她小都吃那么多,她不多吃一点儿,以后就比弟弟矮了。 这才红着脸让妈妈再给她盛一点儿,文婷都惊讶了,她姑娘吃饭可不怎么行,在家挑食着呢。 还是得带着,这么多孩子一起吃,热热闹闹的,都吃的多。 宗廷和方翘也添了饭,宗廷是到了长个儿的时候,加上他活动量大,饭菜又比较素,所以多吃了一点儿。 方翘前世今生都是合格的干饭人,她爸爸做的饭,更是要捧场,猛干两碗。 唐骏浩更不用说了,他第三次喊着要添饭的时候,谁也不敢给他添了,后两回一次比一次给的少,顶不住他肚子鼓成了个小皮球,唐成勇真怕他把肚子给撑破了。 这一顿饭,吃得太满足了,大人小孩儿都瘫在椅子上,聊着闲天儿消食,气氛好得不可思议。 第447章 《亲爱的宝贝》这个综艺很神奇,一共才三季,每季都爆火每季风格都不一样,第三季才拍第一期,但风格已经显露,跟第一季第二季都不一样。 当然,第一季和第二季的风格也不太一样,尤其是第二季,非常强调家庭之间的对抗性和竞争性,几乎没给几个家庭合作的空间。 当然,他们硬要合作也不是不行,但第二季是录播,导演组又故意搞事想制造爆点,邀请的几个嘉宾家庭,也不是都能诚心合作的那种,最后热度是有了,评价好坏参半,坏比好多,差点儿引来官司。 第三季从开拍就不太一样,跟第二季的风格完全相反。 第二季是节目组引导着几个家庭互相竞争,甚至不惜在后期剪辑上动手脚逼着嘉宾们翻脸。 第三季直接变成了所有家庭联合斗争节目组,家长们跟节目组斗智斗勇,崽崽们一个个天然黑,无意间逼得节目组主线都废掉重启了。 但也是这一季,看着最让人舒心快乐,家长们不勾心斗角,崽崽们都各有各的可爱之处,或许他们也有缺点,不是那么完美的小孩,但这些小缺点并不让人讨厌,反而让这些崽崽更生动活泼。 对于李熙芸等人来说,也觉得这份工作干得很舒服,主要是心不累,大家和和气气的,耳边是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平时难得陪陪孩子,现在既能工作挣钱,又能多一些和孩子们相处的机会。 至于长时间直播什么的,他们也没那么难受,这几个人都不是表里不一的那种人,也没搞什么人设,基本上在直播间里,平时该是什么样就什么样,不用过多注意。 像景雪,因为跟生父对薄公堂甚至举报生父聚赌被抓,她的名声并不是很好,暴脾气是出了名的,有些人说她大义灭亲,但更多的人骂她狠心,说她没良心。 但是直播间里,观众发现,景雪脾气一点儿都不暴好吧! 听听她跟崽崽说话那个语气,软得要滴水了,一口一个宝宝,还给他喂饭饭,冲奶奶,炖肉肉。 叠词词,恶心心。 总而言之,这个节目,他们过得舒心,节目组拍得顺心,观众看得开心。 这吃完了饭,聊着天儿消着食,再瞅瞅孩子们玩闹,舒坦得都不想动了。 导演组一看,这不行,他们这是欢乐娃综,不是养老田园综,得让他们动起来。 几个人碰头一商量,方凯提了个主意,其他人都觉得不错,立刻开始完善起来。 消了会儿食,把碗洗了桌子收拾了,小朋友们被大人领着帮忙干活。 现在大家都发现了,给他们点儿任务,这些孩子反而更开心。 都收拾好,家长们领着各自的崽各回各家,小朋友们该午睡了。 方海岩和唐成勇去犁地,早点儿把剩下的活干完了,早点儿拿到钱,早点儿安心。 景年上午过得很开心,高兴得有点儿睡不着,在大床上打着滚,嘴里叽叽咕咕说着话。 景雪进来,摸摸崽崽软嘟嘟的小脸儿:“怎么不睡觉呀?” “妈妈!” 崽崽把脚翘起来,笑嘻嘻的,也不知道他在开心什么,反正就是高兴。 中午午休时间是没有直播的,景雪看看时间到了,去把摄像头关了,回到床上哄着崽崽睡觉。 景年摸了摸床挨着的墙,奶声问:“妈妈,哥哥在这边吗?” 景雪一想,还真是! 她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崽崽眼一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就是知道!” 景雪忍俊不禁,她以为崽崽是推测出来的,原来是唯心。 “好,你知道!不睡午觉,下午可是不能跟哥哥姐姐们出去玩的。” “我睡!” 景年眼一闭,大声说:“我睡着了!” 景雪:“噗。” 崽崽装睡,她就配合,过了一分钟,景雪想着她崽装得还挺像,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又过一分钟,还是没动静,景雪忍不住了,悄悄张开一只眼睛,头轻轻地往旁边侧了一下。 好嘛,还真不是装的,这个崽他睡着了! 一觉睡醒,等五个家庭聚集到一起,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 李熙芸看着结伴而来的方翘和唐骏浩,不由问:“翘翘、俊俊,你们爸爸呢?” 唐骏浩抢着说:“我爸爸挖地去啦!” 方翘就比他有条理多了:“阿姨,我爸爸一点半的时候跟唐叔叔去犁地了,他说他们干完活就回来。” 景雪说:“要不我们去帮忙?” “不用啦,我爸爸说他很快就能干完。” 方翘替她爸回绝了:“有唐叔叔帮忙呢。” 方海岩和唐成勇干活去了,她们其他人也不能闲着啊,还是得搞钱。 李熙芸看了眼聚在一起的导演组,皱眉道:“他们竟然没给发任务,有点儿奇怪。” 文婷笑了笑说:“可不是,感觉有点儿不正常。” 景雪警惕道:“是不是憋着坏等我们。” 摄像头后的导演组:“……” “那我们去村里逛逛吧。”李熙芸提议:“看看有没有能挣钱的活儿,不然挣点儿菜也行。” 人多吃的也多,家里的菜只够晚上一顿,还得想想明天吃什么。 “那孩子们怎么办?”景雪问。 大人都出去找活儿,孩子不就没人管了。 宗廷说:“我们也去挣钱。” 景年举起小拳头:“挣钱!去要饭!” “噗……” 不知是谁笑了一声。 景雪连忙捂住他的嘴:“宝宝,这话可不能乱说。” 崽崽一脸迷茫,仰着小脑袋看着妈妈,又看看李熙芸,不是阿姨说让他多要一点,分给哥哥吃。 李熙芸哭笑不得:“年宝,阿姨开玩笑的。” 果然玩笑话不能随便乱说。 大人小孩儿正商量着怎么挣钱,方凯溜溜哒哒从导演组窜了出来。 他一露面,大家都沉默了。 方凯:“…… ” 别啊,这弄得他跟什么大反派似的。 方凯摸了摸鼻子,开口:“那什么,我们有一个支线任务。” 支线任务?什么东西? 李熙芸怀疑地问:“必须做吗?” “不强制!” 方凯连忙表态,再这样下去,他们节目组的风评真的救不回来了。 然而李熙芸并没有放松警惕:“这么好说话?” 方凯:“……有奖励的,不做没有。” 大人们对视一眼,还是李熙芸代表发言:“任务和奖励分别是什么,先说来听听。” “任务嘛……” 方凯看了正无聊拉着宗廷咕咕叽叽的景年,笑着说:“任务你们应该听说了一部分……” 众人:“?” “帮助王杨做豆腐,如果接受任务,做出让王杨满意的豆腐,将获得食材大礼包一份,包括一斤排骨,一条鱼,两斤鸡腿,一包薯片,一份酸奶。” 导演组也知道他们不缺菜,就缺肉,食材包里放的都是大人和小孩儿想要的。 果不其然,唐骏浩听见薯片,立刻蹦了起来:“薯片薯片!” 景年也忍不住小声说:“妈妈,我想吃薯片。” 得,这是不强制,但不接行吗? “王杨是谁?”景雪问。 方凯:“小卖店老板。” 李熙芸细致地问:“鱼是什么鱼,多大,薯片和酸奶太少了,怎么也得来个十份吧。” 方凯:“……草鱼,两斤以上,薯片是家庭装,孩子们吃多了不好,酸奶一份是十盒。” 他拿手比划了一下,表明是哪种盒子。 勉强还行。 李熙芸问其他人:“你们觉得呢?” 文婷说:“我不会做豆腐,听你们的。” 景雪表态:“我觉得可以,不过唐哥和方哥还没回来……” 不能因为人家不在就剥夺表决权吧。 说曹操曹操到,景雪话音刚落,方海岩和唐成勇一前一后进来。 “是不是叫我们呢?”唐成勇问。 “爸爸!” 方翘和唐骏浩跑过去,分别抱住他们爹,然后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讲出来。 主要是方翘讲,唐成勇一直在催他爸答应,句句不离“薯片”。 唐成勇说:“我觉得行。” 方海岩:“我也觉得行。” 李熙芸想了想:“会有人教我们吗?” 方凯:“有的有的,其实我这还有个进阶任务……” 众人:“……?” 景年奶声问:“也有薯片吗?” 方凯:“这到没有。” 不等其他人追问,他继续道:“这个进阶任务,就是你们出钱买黄豆,然后做出来的成品就都归你们,你们可以拿去卖,卖的钱也归你们。” 这个好啊,终于有来钱的路子了! “但是?”李熙芸始终没放松警惕。 方凯:“……但是,这个做出来的豆制品,只能小朋友们去卖,怎么卖卖多贵,都由他们自己决定,你们不能背后指导。” 宗廷突然出声:“妈妈,不要答应,小卖部老板说,他每天只做一板豆腐,顶多两板,做多了卖不完。” 他们是新手,刚参与这个买卖,肯定比不过做了很久已经做熟了的小卖部老板。 而且,已经知道市场很小且被占据,还要投入进去,这是亏本的买卖。 方凯连忙道:“不是,你们可以去镇上卖,也可以去县城。” 景雪问:“这有多远?那么重的东西,孩子们怎么带过去。” 方凯有问必答:“节目组可以提供车,镇上开车过去十几分钟,县城要四十多分钟。” 文婷也学到了:“车子免费吗?” 方凯:“去镇上免费,去县城要给十块钱租金。” 景雪紧接着问:“回来不要钱吧?” 不等方凯回答,李熙芸说:“回来如果要钱,我们就不回了,直接买票回家算了。” 众人齐声:“我看行!” 方凯:“……!” 第448章 几个家长又详细追问了一些问题,最后决定接下这个支线任务。 不管是第一个任务奖励的食材大礼包,还是第二个任务的赚钱机会,都是他们需要的。 第一个任务是纯奖励性任务,就算失败了,顶多是浪费了力气。 第二个任务是有可能亏本的,如果豆腐做失败了,或者卖不出去,又或者孩子们卖的价格太低了,就会让他们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但是不接也不行,得攒钱啊!暂时资金还算充足,有试错的成本。 豆腐得一大早做,趁着新鲜热乎拉去卖,也就是说,明天要起个大早。 唐成勇挠头:“那咱们下午干啥?早点儿吃晚饭睡觉?” 方海岩犹豫道:“做豆腐,豆子是不是要提前泡?” 李熙芸点头:“我也记得是要提前准备。” 众人齐齐看向方凯,果然见他眼神躲闪,这个不靠谱的,就想着给他们挖坑。 李熙芸说:“别问他了,我们去找王杨。” 景雪立刻招呼景年:“年宝,走,给我们带路,我们去找要请你吃豆腐脑的叔叔。” “好!” 崽崽斗志昂扬,走出去几步,忽然停住。 景雪:“怎么了?” 景年揪着挂在他身上的小熊胳膊,有点儿委屈:“我……我忘记怎么走了……” 宗廷过来牵住他的手:“我记得,我带你们去。” “我也记得!” 唐骏浩积极举手,得意道:“还是我带阿廷去的!” 唐成勇幽幽道:“你那是记得路吗?你那是记得薯片,记得零食!” 唐骏浩理直气壮:“反正我记得!” 父子俩个一边斗嘴,一边跟着其他人往外走。 方凯默不作声跟在他们后头,他也是看了今天上午的直播回放,才冒出这个点子,又跟其他同事商量完善了一番。 刚才已经有节目组的人去跟小卖部老板王杨商量过了,得到了他的同意才来给嘉宾们发布任务的。 村子不大,没一会儿就到了小卖部,老板王杨就守在店里头。 因为提前得到了通知,他看见这些明星,一点儿不意外。 大人们去跟老板打了招呼,询问做豆腐的流程和准备工作。 果不其然,明天要卖豆腐,不能明早再准备,豆子要提前一天泡上。 黄豆老板家里就有,他挑好的,省的景雪他们再去找了。 不过,要给钱。 这是节目组提前过来叮嘱过的,一定要收钱。 小卖部老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我自己家里种的黄豆,不是啥好品种,你们一斤给个两块钱就算了。” “两块?”文婷震惊道:“这也太便宜了吧!” 老板笑道:“嗐,这有啥便宜不便宜的,咱们种来就是为了做豆腐的,也没想着卖。” 他说:“我们本地黄豆本来就卖不上价。” 其实王杨还是少算了点儿钱,本地黄豆市价大概两块,好一点儿的卖到块多。 听说有啥非转基因豆子,能买五块多一斤甚至更贵,不过他们也不靠种豆子吃饭,就种点儿普通豆子,够用就行了。 两斤多黄豆能出一板豆腐,一板大概八斤左右,村里豆腐买不上价,一块二一斤,有的家里人少,只有老人小孩儿的,打一块豆腐几毛钱,就够一家子吃了。 他昨天那一大块豆腐才收一块钱,真的算半卖半送了。 镇上能卖到一块五六一斤,县城更贵一点儿。 这些信息他都跟李熙芸他们讲了,让李熙芸他们自己考量。 今天要做的准备工作不多,就是把豆子挑捡出来,洗净泡上。 不过有一个问题是,泡多少豆子? 王杨自己平时泡个两斤的,有时候要做豆腐脑或者豆干什么的,就多泡一点儿。 现在是李熙芸他们要运出去卖,只做这么一点儿肯定是不够的,但是也要考虑,做的太多卖不完怎么办? 大人们商量买多少黄豆,做多少豆腐,几个小家伙儿又凑到一块儿。 唐骏浩打头,跑到小卖部柜台前面,踮着脚往柜台上趴。 “年宝,你看,薯片!” 他舔了舔嘴唇:“我们昨天吃的是烤肉味儿的,你看这个,是番茄味儿的,这个也好吃。” “哇!” 崽崽超级捧场地发出惊叹声,跟着附和:“番茄味儿,也好吃。” 他也学着唐骏浩往柜台上趴,但是他太矮了,根本够不着,两只小手在玻璃上扒拉了几下,徒劳地仰着脑袋。 宗廷走过来,虚扶着景年,免得他摔倒。 唐骏浩扭头看了他一眼,蠢蠢欲动。 宗廷无语:“你爸爸可就在旁边。” 唐骏浩嘟嘟囔囔:“我又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宗廷被他妈妈叫走,唐骏浩立刻凑到景年面前:“年宝,你想不想吃薯片,番茄味儿的。” “想!”景年用力点头。 唐骏浩怂恿道:“你去跟你妈妈说,你想吃薯片呀,让你妈妈给你买。” “我妈妈没有钱……” 景年已经懂得游戏规则了,他们不能用家里面的钱,只能用师兄叔叔给的,只有一点点,要用来买菜的。 唐骏浩:“有的,你不是看见了吗?给了一百多呢。” 景年摇头:“那是吃饭的。” 唐骏浩不放弃:“你是喜欢吃饭还是喜欢吃薯片?” 景年:“都喜欢。” 唐骏浩:“……” 景年把他说自闭了,又安慰他:“俊俊哥哥,我们明天就去挣钱了,年宝挣了钱,请你吃薯片!” 他还记得唐骏浩请他吃了薯片。 唐骏浩嘟囔:“我现在就想吃。” 他咂了咂嘴:“你说,我要是跟老板赊账,明天挣了钱再还他行不行?” “不行。”方翘突然冒出来,身边还跟着冯安妮。 刚才两个人跑去采什么指甲花了,就在小卖店后面。 “我又没问你!”唐骏浩理不直气也壮。 方翘说:“你要是还不上,还不是得我们掏钱。” 唐骏浩说:“我们不是明天就挣钱了……” “万一亏了呢?” 方翘说:“而且,那也不是你挣的钱,是大家的!” “我也会出力,凭什么不分给我?” 唐骏浩一听,生气了:“又让我干活,又不给我分钱,我不干了!” 他跟方翘争论的声音太大了,引来了家长们的注意力。 唐成勇大步走过来:“你小子说啥呢?” 唐骏浩一溜烟跑到看热闹的小卖部老板背后,探出脑袋:“爸你不能不讲理,阿廷来参加节目,他妈妈还给他发工资呢。” 唐成勇一愣,下意识看向李熙芸母子。 宗廷点了点头,李熙芸笑着说:“你们明天要是卖得好,给你们发点儿工资也行。” 宗廷立刻问:“卖得好是要有多好?有具体标准吗?” 李熙芸:“……我跟你叔叔阿姨商量一下。” 她把宗廷撵到一边,唐骏浩立刻冲过来给了宗廷一个大大的拥抱:“阿廷,你可太牛了!” “哥哥,最棒!” 景·捧场王·年啪啪拍着小手,骄傲得跟被夸的是他一样。 冯安妮有些兴奋:“我们真的能挣到工资吗?给我们自己用的?” 工资诶!这可是大人才有的。 方翘觉得宗廷着实厉害,明明她才是个假小孩儿,让宗廷一衬托,一点儿都显不出来。 大人们很快商量好了,他们都同意给孩子们分一点儿工资。 其实平时也是要给零花钱的,这也就是换了个方式,还是他们自己出了力的。 李熙芸代表家长发言:“我们计划做六板豆腐,给你们两种选择,一人一块钱固定工资,不管豆腐卖了多少,这一块钱都给你们。” 其实刚才商量的时候,文婷说给五块,景雪算了下利润,说五块太多了,她以及唐成勇、方海岩都觉得给两块差不多。 李熙芸直接抄底砍到了一块,她非常有理由:“阿廷肯定会跟我们讲价,先给他压低一点儿。” 果然,李熙芸话音刚落,宗廷就皱着眉说:“一块钱太少了,最起码两块,不然不干。” 李熙芸说:“那你听听另外一种方案?” 宗廷点了点头,李熙芸笑着说:“六板豆腐,你们要是卖出去板及以下,不给你们钱,卖出去四板,一人一块,卖出去五板,一人两块,六板卖完,第六板挣的钱你们分,这样行不行?” 一板豆腐,只算黄豆的话,成本五块左右,六板成本十。 他们已经商量好去县城卖,觉得县城市场更大一点儿。 县城的豆腐按照两块钱一斤算,一板豆腐十六块钱。 哪怕再便宜一点儿,板豆腐卖出去,肯定是能挣回本钱的——还有十块钱租车费。 宗廷想了想,觉得这样划算,点头道:“我同意第二种。” 景年立刻举手:“我同意哥哥!” 唐骏浩紧跟着:“我也同意。” 其实他没太听明白,但是阿廷比他聪明啊,他跟着聪明人就行了。 宗廷能算清楚的,方翘也能,自然没有其他意见,冯安妮也点头赞同好姐妹。 “等等。” 宗廷又想到个问题:“如果卖的不是整板呢?比如第四板卖了一半?” 他今天上午买过豆腐,知道一板有多少,都是切开卖的。 李熙芸说:“超过一半算四板,不足一板算板,第六板你们卖多少都算你们的。” 宗廷觉得这样可以,点了点头:“行。” 都商量好了,一时间大人小孩儿都斗志昂扬,捋起袖子准备干活。 景年看看妈妈,又看看哥哥,跑到宗廷跟前,小声问:“哥哥,我们不卖,豆腐脑吗?” 卖豆腐的叔叔说明天还做豆腐脑呢,豆腐脑不能卖钱吗? 宗廷脚步一顿,两眼发亮:“卖!这是另外的价钱!” 第449章 早上四点,闹钟响起。 景雪迅速关了闹钟,揉着眼睛,摸黑起床,担心吵醒孩子,她连灯都没敢开,穿好衣服到了外间。 在堂屋碰见正在掩门的李熙芸,两人一起出去洗漱。 都说阳世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 这卖豆腐真是个辛苦活儿,一轮儿豆腐做下来,少不了几个小时,都是体力活儿。 豆腐做出来得赶早市,那做豆腐的前一天泡豆子,第二天半夜就得起,做好了再拿出去卖。 王杨在自家店里卖还好,他主要是卖中午晚上的,早上稍微晚一点儿也行。 李熙芸他们就不一样了,得去抢市场啊!还打算卖豆腐脑和豆浆呢,这些不都是早餐,中午晚上吃的人少哇。 他们坐车去县城还得小一个小时呢,而且都是生手,更得留足了时间。 为了今天的生意,这些明星嘉宾也是牟足了劲儿,昨儿下午不光泡了豆子,还请王杨讲了好几遍做豆腐的流程。 要不是没有泡好的黄豆,他们还想把流程走一遍。 约莫四点二十左右,五个家长已经在王杨家聚齐了,王杨家院子里吊着一盏灯,王杨和他媳妇儿已经在磨豆子了。 昨天王杨就提到,推磨是个重体力活儿,他家倒是有驴,用驴得给租金,节目组规定的。 方海岩就跟李熙芸说,她家那牛可以拉来推磨,昨天他们已经把牛牵到王杨的畜牲棚了。 按说王杨他们是不能动手的,只能做技术指导,但是这会儿这个天色,直播间里观众都少了一大半,可见这个时间起床干活实在阴间,节目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过李熙芸等人来了,王杨和他老婆就停手了,出两个人去接手他们俩的活儿,放豆子、加水、刷磨出来的浆子,还得看着牛。 其他人干等着也不是事儿,好在王杨家里还有一个小石磨,平时自己家做豆腐做的少,就用这小的。 小的这个得靠人力手磨,没一会儿胳膊就酸痛难忍,五个人轮换着上,谁受不住的就换人。 中间王杨和他老婆就在旁边盯着,水加多了豆子放少了,都要及时提醒。 等磨出来的豆浆够多了,就倒入开水,滤出豆渣,再上锅煮沸。 这豆和水的比例,全靠王杨把控,等开始煮豆浆,还得分个人去锅那边看着,不停搅动。 等到豆浆沸腾,也不是好了,这个王杨昨天重点讲过,这是假沸,要再煮个三五分钟才行。 这样大家就得到了一锅原味儿豆浆,豆浆想变成豆腐,才刚刚开始。 照着王杨给的比例加盐卤,等豆浆逐渐凝结成块儿,这就是豆腐脑儿。 最后,还得把豆腐脑儿放进铺有干净棉布的豆腐箱里,上面加木板,加重物压着,压个半个小时以上,等里面的豆腐水流出来,豆腐才能算做成了。 前两格豆腐脑装进豆腐框的时候,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真的没得闲,一点儿离不了人,活儿也累,他们五个人一起上,还觉得人手不够手忙脚乱。 直播间的观众都看累了: ——第一次知道,做豆腐是这么辛苦的活儿。 ——呜呜呜我女神,脸都累白了。 ——老方和老唐两个,一个武打明星,一个跑田径的,这体力都大喘气儿。 ——文婷真的很拼了,那么瘦,累得不行也没吭声。 ——景雪人真的好好,谁说她人品不好了?她最先注意到文婷扛不住了,去接了文婷的活儿。 ——都好,都好,只有节目组不好! ——是的!节目组不当人!这几板豆腐,才挣多少钱啊! ——还好意思收车费,抠门且死要钱。 时刻监控着直播间的节目组员工:“?” 啊这,其实可以喷得精准一点儿,比如把节目组换成导演组…… 豆腐脑压上,还不能停,这才两板呢,还得做四板豆腐,一桶豆浆,一桶豆腐脑。 因为这个主意不是他们想出来的,宗廷以此跟他妈交(扯)涉(皮),最后定的是卖豆浆和豆腐脑的钱,他们分三分之一。 其他器具诸如保温桶一次性碗和被子之类的,就由节目组提供,他们如果真要嘉宾出这个钱,可能大家真就撂挑子不干了。 因为豆腐要花时间压,先做的豆腐,等豆腐做好,才做了豆腐脑。 经过前面几次练手,这次熟悉许多,做出来的豆腐脑王杨也夸好。 其他人留在这里继续做豆浆,景雪回去接孩子们,让他们来吃碗豆浆,然后准备出发了。 景年太小了,早上看不到妈妈可能会害怕。 景雪先去自己家,叫醒了景年和宗廷,这会儿已经六点多了,差不多快到宗廷起床的时间,景雪一叫他就醒了。 景年就不行了,景雪轻轻拍拍小被子包,拱在被子里的崽崽哼唧了一声,把脑袋埋进被子里,撅着小屁股,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继续睡了过去。 宗廷抿着嘴忍笑,弟弟太可爱了! 景雪还要去叫其他几家的孩子,她狠狠心把景年叫醒,扶着他坐起来,给他穿衣服。 景年睡得懵懵懂懂的,还没清醒,虽然昨天晚上他们都特意早睡了,但是根据生物钟,平时这会儿还在睡大觉呢。 他耷拉着小脑袋,一下一下的点,景雪看得好笑又无奈。 她看看时间,犹豫了一下,跟宗廷说:“阿廷,你带弟弟去刷牙洗脸好不好?水已经接好了,牙膏也挤好了,阿姨去叫翘翘他们。” “好。”宗廷一口应下。 景雪想着他们的安排,最好八点之前要到菜市场,其实八点都有点儿晚了,人家赶早市的六七点钟就去了。 但没办法,谁让他们住的远,而且再早了,孩子们也起不来。 景雪把景年交给宗廷,匆匆出门去接另外几个孩子。 她刚走,景年身子一歪,一头栽到宗廷身上:“哥哥,困困……” 宗廷摸摸他睡得粉嘟嘟的小脸儿,跟桃花布丁似的。 “我们一会儿到车上睡。” 宗廷说:“你不是想吃豆腐脑吗?豆腐脑已经做好了,你再不去,就被唐骏浩吃光了。” 一听见盼了大半天的豆腐脑,景年终于睁开眼睛:“不、不行,年宝也要吃。” “那你起来,我们现在去,你想吃甜的还是咸的?” 宗廷他们家,他跟他爸吃咸豆腐脑,最好加点儿油泼辣子,他爸祖上是川蜀那边的,自来能吃辣,宗廷也遗传了他。 他妈就不一样了,视咸豆腐脑为异端,就爱吃甜的。 宗廷期待地看着景年,期望弟弟能跟他一样,和他站一边。 景年脑袋还有点儿懵,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不能,都吃吗?” 宗廷:“……可以。” 他总是愿意跟弟弟妥协的。 聊了几句,景年清醒一点儿了。 他自己会穿鞋子,但不会系鞋带儿,宗廷蹲下帮他系好鞋带,扶着他从床上跳下来,又牵去刷牙洗脸。 他们两个是目前热度最高的两个崽崽,关注度一骑绝尘,现在两人独处,也有一个直播间开着,一大早的就有许多观众。 ——我昨天就想说了,阿廷真的太靠谱了,思维逻辑非常清晰。 ——是的!他想到的我一时间都没想到,跟大人们交涉也很冷静。 ——可能这就是家学渊源吧,亿万财团继承人跟我们是不一样的。 ——没人夸夸我们年宝吗?兄控,廷崽第一捧场王。 ——夸!夸上天!我也好想捏捏崽崽小脸蛋儿! ——我不想捏,我想咬一口,就咬一口,我就想尝尝什么味儿。 ——廷哥也是个弟控啊,他是独生子吧,照顾孩子竟然这么熟练细心。 ——因为是年宝吧…… 宗廷盯着崽崽刷了牙,要不是景年拒绝,他甚至想捏着牙刷替他刷。 不过脸是宗廷帮忙洗的,他将景年的儿童毛巾拧干,细致地给崽崽擦着脸。 景年乖乖仰着头,让哥哥帮他擦擦脸擦擦脖子擦擦小手。 擦完了拿出儿童霜,自己抹香香。 两个孩子都收拾好了,又等了一小会儿,景雪带着其他三个孩子过来,叫他们一起。 冯安妮不停打着哈欠,唐骏浩只要醒着,就活跃得很,跟节目组要了一个手电筒,兴奋得跑来跑去。 看见冯安妮困顿的模样,他嘲笑道:“你还说要早起呢,你根本起不来!” 方翘一听好姐妹被笑话,仗义执言:“刚才不知道是谁,赖在床上不起来,景阿姨叫了好半天呢。” 唐骏浩眼珠子乱转,红着脸,强撑着说:“反正不是我,是……是年宝!” 景年打哈欠的动作僵住了,摸了摸脸,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俊俊哥哥,是我起不来,年宝困困……” 这老实孩子,上来就道歉,直接把唐骏浩整不会了。 他不好意思地说:“不用对不起,我也没起来……我不该说你……” 方翘正要怼他的话,又咽了回去。 几个孩子说说笑笑,很快到了王杨家。 这会儿最后一锅豆浆已经在装桶了,给他们的豆腐脑也提前盛出来晾着,不然可烫得进不了嘴。 “快来,看看你们吃甜的还是咸的。” 本地豆腐脑吃甜,但是他们几个中间有爱吃咸的,李熙芸虽然不会做饭,但她看自家丈夫和儿子吃多了,也知道咸卤子怎么做了。 这个主要是调料配比,她指挥着方海岩,调了个咸卤子,给自家儿子调了一碗。 其他几个家长也给自家崽调了,基本上孩子的口味都跟爸爸妈妈一样。 就剩下景雪和景年,不知道他们吃什么口味儿的,只晾了两碗白豆腐脑,让他们自己决定加糖还是加咸卤子。 第450章 景年用勺子刮着碗边最后一点儿豆腐脑,刮出来小半勺,一口喂进嘴里,小嘴一抿,滑溜溜的豆腐脑在嘴巴里化开,溜进喉咙里。 “年宝吃完了?” 景雪过来,给崽崽擦擦脸蛋儿,笑着说:“小花猫。” 碗太大了,勺子也大,吃得脸上都是。 景年仰着小脸儿让妈妈给他擦脸,两只手捧起那个大碗:“妈妈!我还想吃。” 豆腐脑好好吃呀! 景雪摸摸他小肚子,已经鼓起来了,“不行,不能再吃了。” 这孩子,都吃两碗了,一碗咸的一碗甜的,这大海碗,就是装两碗水份量都不少,虽然她没给年宝盛满,那也有大半碗了。 景年有点儿不开心,还有那么多呢,为什么不给他吃嘛。 俊俊哥哥吃了三碗呢。 以前在奶奶家,大伯一家过来,磊磊哥哥想吃什么,大伯母都会给他,桌上的鸡腿,没有刺的鱼肉,都是磊磊哥哥的。 可能因为从小不在爸爸妈妈身边,他不高兴也没说,更没有闹,只是耷拉着小脑袋,独自生闷气。 恰好其他人喊景雪去帮忙把货品装车,景雪收走了儿子的碗,匆匆走过去。 “怎么了?” 宗廷刚跟他妈妈说完话,看见崽崽撅着嘴站在那,揪着自己衣服上的小熊胳膊,闷闷不乐的模样,过来摸摸他额头。 “年宝不开心了?跟哥哥说说怎么了?” 景年鼻子一酸,其实他原本只有一点点不开心,可是宗廷一问,他忽然变得很委屈。 “哥哥……” 崽崽张开短短的手臂,仰着小脸:“哥哥,抱抱。” 宗廷笑了一下,倾身抱住崽崽,蹭了蹭他小脸儿:“这样好不好?” 景年吸了吸鼻子,他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好哄的崽崽,一个拥抱就能治愈。 睫毛上挂着一滴泪,景年已经笑开了:“哥哥好,年宝最喜欢哥哥!” 宗廷努力压着上翘的唇角,怎么也压不住,干脆不忍了,笑出一脸春光。 果然,弟弟最喜欢他! “年宝!” 冯安妮蹦蹦跳跳跑过来,拉着景年叽叽喳喳道:“你看唐骏浩,他走不动了哈哈哈哈……” 景年一扭头,看见唐骏浩瘫在椅子上死活不动弹,唐成勇额角青筋直跳,一副捋起袖子想揍人,又强忍下去的样子。 景年惊讶地问:“俊俊哥哥怎么了?” 方翘无语道:“他又吃了半碗,撑得起不来了。” 景年:“……” 宗廷觉得这也太蠢了,他还惦记着刚才崽崽的小情绪,捏捏他小手,问:“年宝刚才为什么不开心?” 景年:“……没有!” 他没有想多吃! 最后唐骏浩是被方海岩抱上车的,他爸拳头梆硬,放话说不带他了,吓得唐骏浩哇哇大哭,就差没在地上打滚了。 他这可是去赚钱的啊!赚不到钱,怎么买薯片炸鸡可乐…… 本来说在车上睡觉的,但现在小伙伴们在一块儿说说笑笑,景年一点儿都不困了。 他坐在宗廷边上,听冯安妮讲她家那两只羊怎么吃草,奶声奶气告诉哥哥姐姐们,他给喵喵吃馒头了。 昨天晚上睡前他去看小猫,有一只小喵喵爬到他鞋子上,还舔他的手呢。 唐骏浩撑着肚子,笑嘻嘻道:“肯定是闻到你身上的奶味儿,把你当妈妈了。” 景年眨巴眨巴大眼睛,表情有点儿呆:“年宝是男孩子,是爸爸!” “对,年宝是爸爸!” 冯安妮站在乖宝这边,“年宝,下次我们玩过家家,让你当爸爸!” 其实她觉得年宝适合当崽崽,宗廷更适合当爸爸,但是她想让景年开心。 “好!” 景年果然很开心:“我要当爸爸,我当一个很好很好的爸爸。” 方翘听着有趣,问:“年宝,那你想让谁当妈妈?” 景年小脑袋转了一圈,迟疑着开口:“哥哥能当妈妈吗?” 他最喜欢哥哥了! “当然不行啦!” 唐骏浩哈哈大笑:“阿廷也是男孩子,他是男妈妈吗?” “谁说男的不能当妈妈了?” 冯安妮跟唐骏浩大概有点儿相性不合,针锋相对的,“我以前玩儿过家家,就有女孩子当爸爸,为什么不能有男孩子当妈妈?” 玩过家家的男孩子少一些,她们有时候凑不齐人,就会让女生扮新郎,当爸爸。 方翘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愧是她姐妹,这思想,就是开放。 唐骏浩被堵得哑口无言,眼珠子转了转,干脆找上当事人:“阿廷,你说,你愿不愿意当妈妈?” 宗廷撑着下巴,无所谓道:“年宝当爸爸的话,我可以啊。” 陪弟弟玩儿嘛,这有什么,他又不是真的会生小孩儿。 唐骏浩:“……” 一路上说着话,时间就过得很快,好像没多久就到了。 节目组没有在这里给他们设置难度,直接把车开到了县城的早市,这里不光有正规的菜店早餐店,更多的是移动的早餐摊位,两张折叠桌,几个折叠小马扎或者塑料凳,就能支一个摊子。 他们显然派人来踩过点,车子拉过来的不光有景雪他们做的豆腐豆腐脑,还有三轮车、桌椅板凳、一次性碗筷勺子等等。 这时候七点四十还差一点儿,按理说不算晚,但对于早市来说,也算不上早,一些比较好的地方,早就已经被占了。 他们转了一圈,找了一个拐角的空地,这里要靠里一点儿,人流量没有街口那么大,但是也还行。 旁边有两家早餐摊子,一家卖炸麻花油条,一家馒头包子搭着稀饭,没有跟他们冲突的,还能互相搭配。 大人们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摆好,考虑到孩子们的身高,豆腐板放在一个矮桌上。 原本节目组的要求是大人不能帮忙,但是豆腐脑和豆浆都很烫,这些他们也不放心让孩子们独自操作,于是松了口,可以有一个大人帮忙,去盛豆腐脑和豆浆,但是其他的都要由崽崽们自己来。 唐成勇自告奋勇,他说他一个跑步的,没多少人认识他,不影响孩子们做生意。 另外,他还挺担心他儿子的,这小子是真不省心,万一给别的小朋友添乱咋整,他得看着他! 他们这一行又是口罩又是摄像机的,难免引来路人围观,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想看这是搞啥大活动。 然后就看见车子里抬下来几板……豆腐。 还有两个不锈钢桶,长得跟旁边卖包子那摊主装稀饭的桶一模一样,就是新一些。 “这是干啥?” “不晓得哇!” “像是卖豆腐的?” “不能吧,卖豆腐的咋还有那多摄像机呢,是不是拍视频的?” “有可能。” “咋这么多小娃儿?” “嘿!这些娃儿长得真好,小明星一样。” 有些早上没事的路人,干脆停下来,看看他们是要做什么。 被这么多人看着,景年有点儿慌,下意识找妈妈。 “妈妈……” 但是大人们放好东西,已经缩到节目组后面去了,李熙芸这样国民度高的,更是没敢露脸。 “别怕。” 宗廷牵起崽崽的手,温声哄道:“还记得车上哥哥跟你说的吗?” “记得!” 有人跟他说话,景年注意力就转移了,努力回忆道:“年宝收钱,给翘翘姐姐!” 这是他们在车上商量好的,宗廷切豆腐卖——节目组给了一把切面用的硅胶刀,虽然不那么顺手,胜在安全。 冯安妮和唐骏浩负责招待客人,记录客人需求,售出商品,装袋之类的。 方翘负责收钱,景年给她打下手,帮着收钱,也要注意有没有没给钱的——不是怀疑客人,是怀疑节目组。 被节目组坑多了的家长们警惕值拉满,暗搓搓跟他们的崽洗脑,说节目组会给他们制造种种困难,比如扮作客人拿了他们的豆腐不给钱之类的。 于是景年就被委以重任,也不知道节目组在摄像机后面看到孩子们商量这些,是个什么心情。 宗廷赞赏道:“年宝很棒,可以帮哥哥忙,对不对?” 被鼓励的崽挺起小胸脯:“对!” 说话间,所有东西都摆好了,节目组的人全部退到一边,只留下唐成勇戴着口罩站在豆浆桶后面。 他们这架势,围观的人多,可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又被摄像头拍着,大家都不敢上前,连个上门问价的人都没有,更别说客人了。 僵持了几分钟,被一圈人盯着,连活泼的唐骏浩都慌了起来:“怎么没人买呀?” 豆腐卖不出去,他们不就挣不到钱?挣不到钱,怎么买薯片? 景年还等着收钱呢,啥都没有,他求助地看向宗廷:“哥哥……怎么办呀?” 宗廷从小耳濡目染,听了一脑袋生意经,也不是没听他爸讲过,上亿的合同是怎么谈下来的,可他爸没跟他讲过,卖豆腐怎么招揽客人啊! 方翘提议道:“是不是吆喝两声?” 宗廷:“吆喝?” 两人视线一碰撞,同时移向右边的包子摊,摊主三轮车的车把手上,挂着个电动喇叭,正发出一句一句带着电流声的方言:“大馒头,一块五两个(guo),大肉包,一块钱一个……” 宗廷:“……谁吆喝?” 两人收回的视线再次碰撞,同时移向……唐骏浩。 两分钟后,唐骏浩举着从节目组那里薅来的喇叭,饶有兴致地打开开关,活泼的童音瞬间同隔壁卖馒头大叔的方言交织在一起。 “大馒头……” “大豆腐……” “一块五两个……” “一……不是,两块钱一斤!” “大肉包……” “大豆浆……” 唐骏浩一句接一句,没一点儿不好意思,举着大喇叭玩得可开心了。 景年瞪圆了眼睛,俊俊哥哥好厉害哇! 宗廷和方翘再次对视一眼,彼此都心生感慨,幸好有个社牛唐骏浩啊! 第451章 在唐骏浩的卖力吆喝下,终于有客人上门了。 围观的客人没抵住好奇心,有人走上前,试探着跟唯一的大人唐城用搭话:“你们这是卖豆腐的?” 唐成勇朝着孩子们的方向比划了一下,笑着说:“我就是个打下手的小工,不管事儿,他们才是老板,问他们吧。” 那人被逗笑了,扭头一看,几个娃娃眼巴巴瞧着他。 尤其是最小的那个,小脸儿软嘟嘟的,奶糕一样的小团子,大眼睛盯着人瞧,看得他心都软了。 “成,跟老板谈!” 这大叔笑眯眯道:“小老板,你们这豆腐咋卖的?” 唐骏浩举着大喇叭,兴冲冲道:“两块钱一斤!” “两块?” 这价倒不贵,早市上差不多都这价,不过也有卖一块八两块二的,大差不差。 大叔有心想讲讲价,逗一逗几个小娃儿,但是想想人家孩子小小年纪出来卖豆腐,也怪不容易的,就忍了那点儿恶趣味。 “小老板,给我来块豆腐!”大叔伸手在豆腐上方,比划了一下,表明自己要多大的。 虽然豆腐按斤卖,但大部分买豆腐的不会那么精确的要一斤两斤,都是切一块自己想要的大小,然后再根据重量算价。 宗廷立刻按照大叔比划的大小,切了块豆腐。 别看他手小,稳当当的,切出来的豆腐完完整整,不歪不斜,四四方方一块儿。 然后学着小卖店老板的手法,扯一个塑料袋,从上往下兜住那块豆腐,手腕一动,往上一翻,那豆腐就落进了袋子里,从头到尾手没直接碰到豆腐。 虽然动作难掩生疏,但也有模有样,看得买豆腐的大叔和围观路人啧啧称奇。 宗廷充耳不闻,淡定地把那块豆腐放上电子秤。 “一斤二两多一点儿,两块四。” 大叔惊了,这有零有整的,还真算清了! 他掏出手机:“扫哪儿?” 宗廷的淡定维持不住了,他扭头看向节目组的方向,没给他们收款码啊! 但是节目组不为所动,显然没有给他们补上收款码的意思。 当然不会给的,给了怎么增加难度呢?收现金才会出现种种他们想要的意外好吧。 宗廷:“……” 关键时候,方翘说话了:“叔叔,我们都是小孩子,没有手机,也没有收款码,您能换一点现金给我们吗?” 生怕大叔没现金不买了,这第一单生意就这么凉凉,方翘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叔叔,拜托了。” 她不光自己求,还一个劲儿给其他人使眼色。 景年这个小乖崽,最先响应号召,学着方翘的样子,两只小手团在胸前,奶声奶气:“叔叔,拜托拜托!” 大叔:“!” 他二话不说,扭头就去隔壁油条摊子换了零钱过来。 他掏出五块钱:“不用找了。” 唐骏浩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问:“多赚的钱是不是该归我们?” 方翘瞪了他一眼,正要开口,宗廷说:“不行,不能多收钱。” 他没接那五块,只要应得的两块四。 宗廷心里清楚,人家是看他们几个小孩子,才给这么多钱,并不是他们的豆腐值这么多。 大叔对这些孩子越发喜爱,数了两块四毛钱,郑重递给宗廷。 宗廷示意方翘接钱,方翘接过他们的第一笔收入,仔细放进小挎包里,这是她今天特意找出来的。 钱落袋,第一笔生意算是做成了! 唐骏浩兴奋得蹦起来,扒拉着方翘:“让我看看钱,让我看看!” “你赶紧吆喝去,就两块四,有什么好看的。” 方翘推开唐骏浩,小圆脸上都是笑,“你加把劲儿,多喊一些客人来,我们把豆腐全卖了!” 他们挣钱了! 唐骏浩跟打了鸡血一样,举着喇叭吆喝起来。 景年激动得原地蹦哒了两下,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跑到买完豆腐还没走的大叔面前,结结巴巴说:“叔、叔叔,你吃豆腐脑吗?” 大叔看他可爱,忍不住逗他:“吃啊,你要卖?” 景年忙不迭地点头,小卷毛甩得飞起:“有的有的,这么大一桶!” 大叔故作犹豫:“也不知道你们家豆腐脑好不好吃。” “好吃哒!” 崽崽回答地超大声,竖起两根短短的手指,“我吃了两碗!” 生怕自己不够有说服力,又指着唐骏浩说:“俊俊哥哥吃了三碗半,都走不动啦!” 正在卖力吆喝的唐骏浩:“嗝……” 这个就不用说了吧。 工具人唐成勇:“……” 幸好他戴了口罩。 不是,幸好没人知道这是他儿子。 大叔忍俊不禁:“行,给我来一碗豆腐脑吧。” 有了第一个客人,很快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这几个娃娃多讨人喜欢啊,卖豆腐的收钱的,有模有样,小大人儿一样。 那个吆喝的孩子,活泼得很,穿着公主裙的小姑娘看着娇气,其实嘴巴可甜,干活也认真,端碗抹桌子的,弄得大家都不好意思了。 还有最小的那个,哎哟,听他喊一声“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心都要化了,小糖糕一样的崽崽,跟他说话都不忍心大声儿。 他们的生意一下子爆好起来,本来么,豆腐这种东西,拿回家怎么都能吃的,就当给自家添个菜了。 一块也就两三块钱,就当花两块钱看小朋友算账了,凑热闹也觉得有意思啊! 因为来得有点儿晚,他们选的这个地方并不算特别好,人流很稀。 但没一会儿,崽崽们的小摊前已经围满了人。 宗廷第三块儿豆腐还没递到客人手上,那一板豆腐都让人定走了。 唐骏浩也不用吆喝了,他成了个传话的,谁要豆腐谁要豆腐脑谁要豆浆,他都得再喊一遍。 景年也不用盯着有没有人没给钱,因为大家伙儿给钱可积极了,好多人东西还没拿到手,钱已经在往景年和方翘手里塞了。 急得方翘大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买东西的客人们哈哈大笑,这话说的,也忒有意思了。 好多买完豆腐的客人也不走,有的凑热闹买一碗豆腐脑端着吃,也有的买碗豆浆,再去隔壁摊子买油条泡着吃,吃完了继续看孩子们卖豆腐。 人气都是聚起来的,他们这边人多,就会有更多的人涌过来,想看看这边卖什么好东西,竟然吸引了这么多人。 于是景年他们的客人压根儿没断过,宗廷和方翘完全淡定不下来了,两人忙得飞起,一个飞快地切豆腐称豆腐算账,一个忙着收钱对账。 唐骏浩和冯安妮帮着卖豆腐脑豆浆,景年倒腾着小短腿来回跑,帮哥哥递豆腐,给姐姐递钱,告诉唐成勇客人要几份豆腐脑几碗豆浆,小嘴念叨个不停,生怕忘了,时不时的还要跑到前面把空的一次性餐盒收起来扔掉,可把他忙坏了。 后来客人们看不过眼,吃完了都是自己收拾桌子,这么小的娃娃,也就是折叠桌矮,不然这孩子还没桌子高呢。 唐成勇也忙,他又要打豆浆又要打豆腐脑,宗廷豆腐卖完了,他还得去搬新的豆腐过来。 但大家忙得开心,忙是因为生意好,生意好意味着他们赚钱了啊! 景雪看着唐成勇把最后一板豆腐搬过去,心痛又欢喜:“咱们做太少了。” 不怪他们太谨慎,实在是可用资金太少,对这一行又不熟悉,出面的还是几个孩子,谁也不敢把步子迈太大了。 如果是他们自己还好,万一真亏了,后面几期就得带着孩子们吃糠咽菜。 李熙芸安慰道:“不错了,能卖完是好事。” 现在知道了,最起码他们家这几个孩子是足够能干的,哪怕看起来最不靠谱的唐骏浩,做起正事来也有模有样,很愿意听宗廷和方翘的话,也不犟了。 今天早上的生意实在顺利,刚过九点,宗廷的豆腐就卖完了,唐成勇那边,豆腐脑只剩一个底子,豆浆也卖空了。 隔壁两家卖早餐的,都能搭着豆浆豆腐脑吃,连带着旁边两家早餐摊子生意也好一些。 等景年他们的豆腐卖完了,两家摊主,一家送了一包油条麻花,还有一家送了一袋包子过来。 宗廷他们把剩下的豆腐脑盛出来给了两个摊主,然后就收拾东西,撤摊回家了。 一上车,唐骏浩就戳到方翘面前,迫不及待地问:“多少钱?快看看我们赚了多少钱?” 方翘也很想看,但是她忍住了,她捂着小挎包说:“回去再看,万一钱掉车上了怎么办?!” 唐骏浩怏怏坐回去,景年也收回了即将出口的话。 唐成勇拍着儿子肩膀,赞赏道:“你小子,不错啊,没拖后腿!” 唐骏浩下巴要仰到天上去了,得意地不行:“那是,那么多客人,都是我喊来的!” 唐成勇笑得不行,瞧把你得意的。 不过有一说一,他儿子今天没拉垮。 其他家长们也都在夸自家崽,孩子们今天表现确实不错,出乎他们预料的好。 崽崽们挣了钱,又受到表扬,一个个喜笑颜开,小脸儿灿烂得跟花儿一样。 一路兴高采烈,大人小孩儿都开心,四十多分钟车程好像一下子拉长了,景年趴在玻璃窗上,问了好几回“什么时候到家”。 终于到了,一下车,一群孩子簇拥着方翘往屋里跑。 方翘两只手一路都放在小挎包上,把小挎包搂怀里,连她爸都不给。 一直到进了屋子,崽崽们围着桌子,家长们围着崽崽,一伙人看着方翘把小挎包取下来,放到桌子上。 小姑娘手按在挎包上,一脸郑重:“所有钱都在这,我们人也都在,现在来盘账。” 第452章 方翘将手上厚厚的一沓钱整理好,问宗廷:“你那里多少钱?” 宗廷说:“一百二十七块五。” 方翘说:“我这里一百一十九块七,一共二百四十七块二,对上了。” 他们将钱分开,她和宗廷分别数了两次,都对上了。 手工做的豆腐不可能每一板重量一摸一样,他们那六板都不一定一样重,所以最后算得的收益有零有整很正常。 这两个算数算得太快,另外三个崽还晕乎乎的转不过来,不过他们是一伙儿的,都很信任宗廷和方翘。 还是宗廷代表小朋友们跟家长谈判:“豆腐统一按照八斤计算行不行?” 家长们不置可否:“行。” 赚的不少啊这波,一点儿小钱就不跟孩子们计较了。 宗廷嘴角翘了翘:“这样的话,按照我们约定好的,先减去六板豆腐的收益,九十六块——” 他示意方翘数九十六块钱出来,方翘很快从分好的一沓整数一百的零钞里,抽出四张一块的。 宗廷:“这九十六块里面,有十六块钱是我们的,对不对?” 方翘再数十六块出来,单独放到一边。 家长们点头:“对。” 唐成勇羡慕得要流眼泪了,就大一岁啊!人家这孩子怎么培养的? 宗廷继续道:“剩下的钱就是卖豆浆和豆腐脑的,按照约定,我们分三分之一。” 他说话的时候方翘就在心算,宗廷话音落下,方翘已经得到结果:“我们应该分五十块零四毛。” 唐骏浩没忍住惊叫出声:“这么多!” 大人们算了一下,还真没算错。 唐成勇更羡慕了:“老方,你家翘翘这心算,也太行了吧!” 方海岩心里也高兴得很,谦虚道:“还行,这孩子自己喜欢看书,都是她妈妈教的。” 方翘迅速从剩下的钱里数出五十块零四毛,跟那十六块合到一起:“这些都是我们的!” 她有些警惕地把钱攥紧,担心家长们会出尔反尔,说把钱交给爸爸/妈妈保管这一类的话。 天知道,多少小孩子的压岁钱,就是这样被保管走的。 好在诸位家长没这个想法,也可能在摄像头面前,收敛了一点儿。 李熙芸把他们大人分到的钱那到手里,两边分别再盘账。 此时弹幕刷得飞快,之前他们回来的路上,直播间里还压了一波他们的收益金额。 ——数钱也太快乐了吧! ——我看崽崽们数钱,看得热血沸腾的,比我自己拿到工资条还激动。 ——这可是两百多块的大生意啊! ——哈哈哈我刚压了二百五,约等于压中了! ——有一说一,阿廷这个逻辑能力也太强了。 ——是的,豆腐和豆腐脑豆浆是两种分成计算方法,他一点儿都没乱,思维非常清晰。 ——没人夸一夸翘翘吗?她这个年纪这个心算能力,称得上天才了吧? ——天才不至于,稍微聪明一点儿的孩子经过培训,三位数的加减乘除运算并不难完成。 ——反正我六七岁的时候做不到,这些孩子是真的优秀。 ——我好喜欢看他们一起啊,有吵有闹但都是彼此信任的小伙伴,同心协力完成一项任务,是我童年梦想的那种朋友。 ——是的!这才第一期,这几个孩子磨合得也太好了。 几个孩子确实处得挺好的,分钱也分得和和气气。 他们一共有六十六块四毛钱,五个人分倒是能除尽,但是除到分了。 宗廷想了想,说:“我们先分六十五,每个人分十三,剩下的一块四记账,下次再挣了钱,放着一起分,行不行?” 景年作为哥哥的小应声虫,第一个响应:“好!” 他甚至没太听懂宗廷那个分法是什么意思。 其他几个孩子也都没意见,就连唐骏浩都很满足,原本想着挣的钱能买一包薯片就好了,要是不够,就让景年跟他一起买,他们分着吃。 没想到竟然分到了十三块! 这可是他们自己挣到的! 宗廷和方翘数五个十三出来分了,剩下的一块四由宗廷保管,方翘记账。 都是零钞,十三块也有一大把,景年两只小手紧紧攥着,跑到妈妈跟前,兴奋地蹦哒了两下:“妈妈,妈妈看,我的钱钱!” “这么多呀!” 景雪摸摸崽崽欢喜的小脸儿,笑着问他:“要不要妈妈帮你保管?” 唐骏浩忽然冲过来,人还未到,声音先道:“年宝,别答应,你给你妈妈了,就没有了,你买不了薯片,啥都买不了!” 唐成勇笑容消失,一把薅过他儿子,咬牙道:“臭小子,瞎说什么!” “就是的,你们大人就会这样骗小孩子的钱!” 唐骏浩在他爸爸手里挣扎着,声音超大。 景雪哭笑不得,她是真担心孩子把钱拿丢了。 “那年宝自己拿着吧,不要弄丢了哦。” 方翘忽然想起上次景年差点儿就把他妈给的二十块钱买菜钱弄丢了,迟疑着开口:“年宝,要不你还是把钱给你妈妈保管吧,你上次就掉钱了。” 好不容易挣点钱,要是丢了,年宝该多伤心啊! 唐骏浩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相信:“你怎么跟大人一伙儿啊!年宝别听她的!” 景年有点儿犹豫,他又怕丢了钱,又被唐骏浩说得心生动摇。 他想吃薯片! “给哥哥!” 崽崽攥着钱,啪嗒啪嗒跑到宗廷面前,两只攥着钱的小拳头往前一戳:“哥哥,拿着。” 哥哥拿那么多钱,都没有弄丢呢。 景雪捂脸,好笑地跟李熙芸吐槽:“我家年宝都快被你家阿廷拐走了。” 宁愿相信宗廷,都不信她这个亲妈。 李熙芸把那天晚上逗宗廷,结果宗廷当真,非要让她把年宝要回来的事讲给景雪听,景雪听得差点儿没笑岔气儿。 李熙芸也笑:“两个孩子有缘份。” 她是真没见着她儿子对那个小朋友这么亲近过。 宗廷很高兴崽崽愿意信任他,接过景年的钱,放进自己口袋里:“年宝想要什么跟哥哥说,哥哥给你买。” 他还有十三块呢,可以都给年宝花! 哥哥果然很可靠! 景年大声回:“好!” 因为孩子们也有了自己的积蓄,节目组不再强求家长们把钱放在孩子那里,宗廷把家长们放在他那里的八十一块钱还给他们。 家长们这边也选一个管钱的,一个记账的。 唐成勇首先表示自己不管钱,他真的非常担心钱放在他那,会被他的冤种儿子偷偷拿去花掉。 最后商量了一番,定下方海岩管钱,文婷记账。 景雪开玩笑说,如果节目组要抢他们的钱,一定打不过方海岩…… 节目组:“……” 明明是你们抢茶叶! 他们把所有钱合到一起,宗廷给的八十一,他们从节目组那要来的补偿金一百,方海岩犁地挣了三十,一共二百一十一。 买黄豆一共花了五十二块钱,租车十块,这些都是节目组要求提前给的,还剩一百四十九。 加上今天的收益一百八十块八毛,他们一共有三百二十九块八。 这还没算孩子们那里的。 节目组一共才给了两百块钱生活费!一共! 他们已经实现经济正增长了! 这是个好兆头啊。 大人们喜气洋洋,孩子们欢声笑语,直播间的观众也被感染了,这种经过奋斗挣到钱的感觉,看着资金一点点积累,真的很快乐。 唐骏浩嚷嚷着要去买薯片,他可是有十三块钱呢!买两包还能剩三块,不知道能不能买可乐。 景雪突然想起来:“我们还有个食材大礼包吧?” 这可是节目组说好的任务奖励! 他们豆腐做出来,王杨就夸好,这个任务当然算完成了。 节目组说话算话,把食材大礼包奉上。 大厨方海岩先看食材,拎着那块排骨掂了掂,还行,大概节目组也觉得一斤排骨有点儿太抠了,这块排骨肯定超过一斤了。 鱼也还很鲜活,节目组抠是抠,这些给他们的东西倒是没打折。 “薯片!” 唐骏浩一眼瞅见了那个超大包的家庭装薯片,他冲过来一把将薯片抱进怀里。 “你小子!” 唐成勇把他拎到一边:“这是所有小朋友的,你还想独占?” 唐骏浩奋力挣扎:“我就是看看,我肯定分着吃。” 唐成勇:“……” 我不是很相信! 方海岩说:“该做午饭了,零食下午吃吧。” “对,现在不能吃。” 唐成勇把薯片和酸奶都收起来,趁势教育自家儿子:“你看看年宝他们,哪个跟你一样。” 唐骏浩哼哼唧唧:“年宝也想吃,是吧年宝?” 景年乖乖点头:“想吃!” 宗廷问:“想吃饭吗?” 景年:“想。” 唐骏浩:“……你怎么都想吃啊,饭哪有薯片好吃!” 崽崽揉着小肚子,委屈巴巴:“饿……” 虽然他早上吃了两碗豆腐脑,可是这东西可不顶饿,这会儿已经十一点多了,确实该饿了。 方海岩笑眯眯道:“我们年宝饿了啊,叔叔这就准备做饭了,中午给你们做好吃的。” 明天就可以回家了,算一算就剩下今天两顿饭,拢一拢食材,还挺丰富的。 唐骏浩还是想吃薯片,但是在他爸的强力镇压下,只能委委屈屈同意下午再吃。 小孩子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大人们给他们分配一些任务,他们立刻就投入进去了。 方海岩跟景雪商量着怎么分配食材,虽然有肉了,但一顿都吃了,晚上就只能吃素了。 景雪提议:“中午把鱼烧了,免得晚上不新鲜了,鸡腿肉剔两根掺点儿素菜炒,排骨晚上再吃吧。” 这样中午晚上都有荤菜,搭配比较合理。 方海岩刚要点头,方凯在厨房门口探出头:“那个我们下午有个活动,有奖励的,你们要不要参加?” 第453章 大约是担心下午没任务,家长们又会喝茶聊天把节目当度假,虽说有些观众挺喜欢看,但剪辑的时候很难出内容。 因此导演组碰头一讨论,还是得给他们上点儿活动,今天这卖豆腐的活动就不错,直播间热度又涨了,连上好几个热搜呢。 他们这节目上热搜的频率,搞得热搜好不值钱一样。 导演组:嘚瑟.jpg。 方凯过来,就是提出他们导演组讨论方案的:“很简单的,村里刘奶奶家有一块地需要插秧,你们把那块地插完了,可以……” “等等!” 李熙芸紧急叫停,跟其他几个家长交换了个眼神,断然拒绝:“我们不接这个任务。” 他们这是娃综欸,怎么又是做豆腐又是插秧的,业务有点儿过于离谱了。 方凯一脸无助:“我们这个任务奖励很丰厚的。” 李熙芸抬手一比划:“我们不缺食材了。” 其实还是缺的,吃嘛,想吃好了,哪有上限。 但是吃简单点儿也行,况且现在有鱼有肉,还有早上做的没装下的豆腐,各种新鲜蔬菜,也算不上吃的差了。 既然如此,何必再去插什么秧,早上起那么早,下午多睡一会儿补补觉,醒了喝喝茶聊聊天,不好吗? 方凯:“……” “我们这次活动的奖励,是可以延续到下一期使用的!” 李熙芸:“?” 方凯连忙解释:“我们这次任务的奖励,如果你们你们不需要的话,可以等到下一期拍摄的时候提取。” 也就是说,如果下一期来的不是他们,就是给自己的伴侣挣资本。 对另一半并不放心的爸爸妈妈们:“……” 景雪问:“奖励是什么?” 方凯说:“价值一百以内的食材大礼包。” 李熙芸无语道:“你们管一百块钱的食材叫大礼包?” 方凯说:“今天你们卖豆腐赢的那个食材大礼包,也就一百块钱左右。” 而且里面最贵的,是那十瓶酸奶。 家长们:“……” “接吗?”方凯很认真地说:“其实一百块钱能买挺多菜了,排骨才二十多块钱一斤,鱼更便宜。” 最后家长们商量了一番,还是决定接下这个任务,但是跟节目组讨价还价,把食材大礼包额度要到了一百五十块。 孩子们倒是很乐意做任务,他们刚赚了钱,感受到了挣钱的快乐,非常想再来个任务多挣一点儿。 不过下午这个任务可用不上他们,那水田里都是泥,大人在里头走都费劲儿,这几个矮墩墩进去,得陷泥里去。 中午方海岩做了个葱烧鱼,不辣,小孩子们也能吃。 又按照景雪说的,剔了几根鸡腿肉切丁,加黄瓜丁一起做了个家常版宫保鸡丁,再加上一个麻婆豆腐,一个土豆丝,一个白菜豆腐汤。 还用糖腌了番茄,勉强算是个小甜品。 有荤有素有汤,一桌子摆出来,称得上丰盛了。 还是在景年家,大大小小围着桌子,热热闹闹吃饭。 景年早就饿了,等饭的时候,看孩子们等得着急,景雪还热了两个早上隔壁摊主送的包子,让孩子们分着吃,每人先垫巴一口。 但是包子当然比不上热腾腾的饭菜,景年不会吃鱼,景雪给崽崽剔着鱼刺,景年用勺子舀着宫保鸡丁和土豆丝拌饭吃。 他旁边宗廷狂炫麻婆豆腐,他是真的能吃辣,看得景年眼馋不已。 方翘也能吃辣,就是因为知道自家闺女口味,方海岩才特意做了一道辣菜。 “哥哥!” 景年转过头,小脸上还沾着一粒米饭,眼巴巴看着宗廷:“我也想吃这个。” 宗廷吃了一勺子麻婆豆腐拌饭,嘴唇比平时更红,他笑着说:“这个很辣,你吃不了。” 他越是这么说,景年越好奇,小手比了一个缝:“吃这么点点。” 宗廷忍俊不禁,替崽崽摘掉脸上的米粒:“那尝尝?” 景年忙不迭地点头,宗廷看他手边放着水杯,这才从自己碗里舀了一点不带多少汤汁的豆腐块。 “啊——” 崽崽张大嘴巴,一口吞了那小小的一块豆腐。 宗廷:“怎么样?” 景年突然吐出舌头,豆腐已经吞了,他吸了两口气,抱着水杯猛喝一口。 宗廷笑得不行:“我就说很辣吧。” 景年又喝了一口说,才慢吞吞开口:“辣。” 宗廷逗他:“还吃吗?” 景年竟然犹豫了,他迟疑着说:“……想。” 宗廷:“……不是辣吗?” “好吃!”崽崽两眼发亮,难怪哥哥喜欢吃,真的好好吃啊,香香哒。 宗廷:“……” 然后景年就重复了吃一口麻婆豆腐,狂喝两口水,缓一阵再吃,然后再喝的轮回。 主要是方海岩这个麻婆豆腐做得不是很辣,而且宗廷喂他的都是不带多少汤汁的,每次指甲盖大一小块儿。 最后景雪看不下了,把挑好刺的鱼肉喂进崽崽嘴里,让他专心吃饭,别打扰哥哥。 景年再喝水都要喝饱了,意犹未尽地看了眼那盘红通通的麻婆豆腐。 一定是他现在太小了,等他长到哥哥这么大,就很能吃辣了,到时候他也要像哥哥一样,用这个红红的豆腐拌饭吃。 除了宗廷和方翘,其他三个崽都不太能吃辣,那盘宫保鸡丁也做的是不辣版的,几个孩子都喜欢。 唐骏浩是个急性子,觉得鱼好吃,等不及他爸给他挑刺,自己吃了一大口,结果被刺卡了,吓得大人和节目组一拥而上。 好在节目组有随行医生,很快把刺给他取了出来。 唐成勇提到喉咙口的心落了回去,心有余悸地责备道:“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唐骏浩有点儿不好意思,嘀咕着:“我又不是故意的……” 他眼珠子转了一圈,似模似样的去叮嘱其他人:“安妮,你可小心点儿,千万别被卡了。” 冯安妮得意地翘起下巴:“我从来没被鱼刺卡过。” 她可会吃鱼了。 说着吃了块鱼肉,吐出来好几根鱼刺。 唐骏浩:“……” 他扭过头:“年宝,你……” 宗廷抬头,见他表情不对劲,立刻转过身,正看见景年脑袋往下点,在他下巴砸到碗沿之前,伸手托住了景年脑袋。 景年迷迷瞪瞪睁开眼,还一副晕乎乎的模样,把空勺子往嘴里喂。 宗廷:“……” 唐骏浩指着景年哈哈大笑:“年宝吃睡着了!” 景雪也觉得好笑,刚还说要吃鱼呢,转脸就睡着了。 她从宗廷手上接过崽崽脑袋,给他擦擦嘴,把他抱起来:“年宝困了,我先带他去睡觉。” 可能是被景年传染了,冯安妮吃着吃着打了个哈欠,文婷连忙催她快点吃,吃完了也去午睡。 反正也吃得差不多了,大家吃完午饭,收拾了桌椅碗筷,各自带着孩子回去睡午觉。 这一觉睡得不短,一直到下午三点,才聚集在刘奶奶家水田边上。 景年一手抱着一瓶酸奶,一手拿着一个纸杯,杯子里装着薯片。 这是唐成勇分的,他担心他家那贪吃鬼把别的小朋友的份儿都吃了,干脆给孩子们把薯片分了。 这块田不小,大人们换了衣裳,下地开始学插秧,小朋友们站在田埂上,吃薯片喝酸奶。 “妈妈,加油!” 景年大声给妈妈鼓劲儿,景雪感动地朝儿子挥挥手,然后就看见她崽,头也不回地朝着宗廷跑过去。 景雪:“……” 景年跑到宗廷面前,举着酸奶瓶子:“哥哥,年宝打不开。” 宗廷帮崽崽把盖子拧开,直接喂他喝了一口:“好不好喝?” 景年舔着嘴巴上的奶渍,小脑袋狂点:“好喝哒,哥哥也喝!” 宗廷拍了拍他的挎包:“我也有。” 景年就去接他的酸奶,让宗廷腾出手:“哥哥喝,甜哒!” 他喝了酸奶,又想吃薯片,可两只手都被占住了,歪着脑袋想了想,头一低,试图直接用嘴把薯片叼起来。 宗廷:“……” 他哭笑不得,重新接过景年的酸奶:“你先吃,我帮你拿着。” 景年努力了好一会儿,嘴巴都酸了也没吃到薯片,只能把酸奶给宗廷,自己捏了一片薯片吃。 跟那天俊俊哥哥买的,味道不一样,但都好好吃呀! “哥哥!给!” 小胖手捏着一片薯片,努力踮脚递到宗廷嘴边:“哥哥吃,好吃哒!” 宗廷心里暖洋洋的,年宝一直惦记着他呢。 他张嘴吃下薯片,景年眉眼弯弯,高兴地问:“哥哥,好不好吃?” 宗廷点了点头,景年快乐得笑出声,他很愿意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他喜欢的人。 景年自己吃一片,就给宗廷喂一片,宗廷时不时地喂他喝一口酸奶。 等到景年那一杯薯片吃完,还有宗廷的一杯,这次换宗廷喂景年。 另一边冯安妮和方翘也在互帮互助,互相分享,明明是一样的东西,好像就是分着吃会更好吃一些。 最快吃完所有薯片的唐骏浩:“……” 怎么没人分他薯片吃啊! 下午的插秧活动还算顺利,除了景年不小心掉进田里,唐骏浩看笑话跟着掉下去之外,其他都还好。 被拔萝卜一样从泥里拔出来,景年整个人都是懵的。 一直到妈妈给他洗完澡换了干净衣裳,景年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看着泡在盆里的小熊玩偶,嘴一撇想哭:“我的小熊……” 景雪忙道:“没事,妈妈洗洗晾干就好了。” 妖精能洗吗? 景年不知道,他小心翼翼地跟盆里的小熊说话:“小熊妖精,你还好吗?妈妈洗你,你会痛吗?” 刚胡了一把牌从麻将桌上下来的144:“啥?” 嗨呀真不是它不负责任,就是说这个摄像头全程拍着,还有个大佬贴身跟着,能有什么危险呀,真不是它自己想打麻将! 第454章 144有点儿心虚,刚进这个世界的时候,它是有想多跟宿主交流交流,一是因为知道未来可能发生危险,二是不想再出现上个世界那种情况。 但是……宿主抱大腿的天赋也太强了吧! 144看见宗廷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世界的任务稳了。 果不其然,明明没有记忆的两个人,见面就对彼此心生好感,亲得不得了。 144原本还想过,这个世界有没有可能遇见小世界的大气运之人,就是方锦绣、余妙妙、陆景堂那些人。 它就是随便猜一下,还真有! 让144比较迷惑的是,这次它是在两个人身上发现的。 一个是方翘,一个是唐骏浩,方翘身上的气息它能感知到一点儿,似乎跟时空有关,或许是个重生者或者穿越者。 唐骏浩就很奇怪了,它觉得他像是气运之子,但是又分辨不出来,他特殊的地方在哪儿。 而且两个气运之子撞一块儿,竟然没冲突。 难道是注定的男女主角?它看着也不像啊! 搞不懂,144就放弃了,它纠结个什么劲儿呢?方翘和唐骏浩明显对它家宿主好感度非常高。 要不它佩服景年的抱大腿天赋,人见人爱的小甜崽,团宠一个。 就是说,它待着就很多余,还不如让宿主跟俩气运之子以及身份不明但明显不是小世界普通土著的宗廷多交流交流感情。 现在景年当着他妈妈的面跟它说话,144慌了一下,迅速安抚了景年几句,表示它泡泡水没啥事。 好在景年年纪实在太小,对小熊玩偶自言自语,景雪也只以为是小朋友的童趣,没当回事。 景雪见儿子这么在乎这只小熊玩偶,抓紧时间把它洗洗干净晾了起来。 晚上睡觉前,景年不放心,景雪又把玩偶拿到房间里挂着,这才哄得崽崽去睡觉。 到第二天早上,一起吃了个早饭,这一期节目就算录完了,回头节目组会迅速剪出上下两集成片,赶在他们拍第二期之前放出来。 景年昨晚睡前就知道今天可以回家了,回家就能看见爸爸,他很期待,晚上睡觉的时候,扒在妈妈耳边咕哝,说翘翘姐姐带了指甲花给爸爸,他要不要也给爸爸带一点,他可以跟翘翘姐姐学怎么染指甲。 景雪笑得差点儿从床上滚下去,在崽崽不明所以的迷茫小眼神中,忍着笑点头:“我看行,宝宝,你好好学,回去给你爸爸染指甲。” “好!” 崽崽握着小拳头,斗志昂扬:“我一定会学会哒!我给爸爸染指甲!” 刚刚结束工作,满心思念,急不可耐在车上打开了直播间的穆燃:“……” 懵懵懂懂的崽崽这时候并不明白,回家也意味着分别。 早上跟哥哥姐姐们一起玩闹的时候笑得有多开心,分开的时候哭得就有多惨。 最先分开的是方翘,她家所在城市的航班时间最早,方翘和方海岩要去办理登机的时候,景年还以为他们只是去上个洗手间什么的。 直到妈妈把他抱起来,握着他胳膊,让他挥手:“年宝,跟方叔叔和翘翘姐姐说再见。” 景年下意识挥了挥手,动作突然顿住:“翘翘姐姐去哪儿?” 景雪说:“他们回家呀。” 这时候景年还没反应过来,他歪了歪脑袋:“翘翘姐姐困困吗?” 景雪没听懂:“什么?” 景年又问:“她要回家睡觉觉吗?” 景雪这才明白,这几天几个孩子一直在一起,只有中午晚上回家睡觉的时候才会分开。 景雪这时已经意识到不对了,不等她说话,方翘跟其他几个小伙伴告别完,走到景年面前,趁着告别之际,捏了一下眼馋了好久的崽崽软嘟嘟的小脸蛋儿。 “年宝,我回家啦!我们下次拍摄再见哦!” 景年还以为跟前几天一样,下次就是第二天,他欢快地跟方翘告别,看着方翘和方海岩的背影,嘟囔道:“今天好早睡觉哦。” 他都不困的,姐姐就困了。 唐骏浩坐在箱子上滑过来,笑嘻嘻问:“什么睡觉?年宝你又困啦?” “我不困!” 景年说:“是翘翘姐姐困啦。” “啊?” 唐骏浩挠头:“翘翘困吗?不困吧。” 景年瞪圆了眼睛:“那她为什么要回家。” 唐骏浩说:“因为我们这次拍摄结束了啊,你不也要回家吗?” 景年喃喃:“拍摄结束,是什么意思?” 唐骏浩:“结束就是结束,就是不拍了啊,你没看见摄像师叔叔都不跟着你了。” 景年愣了一会,想起方翘刚才说的话,仰头问妈妈:“妈妈,下次是什么时候?” 景雪回忆着合同:“大概半个月之后吧。” “是明天吗?”景年问。 他已经知道明天是什么意思了,就是天黑了,他闭上眼睛睡觉,睡醒了就到明天了。 景雪说:“不是哦。” 景年:“是明天的明天吗?” 景雪还是摇头,景年有点儿急了:“那要多少个明天?” 景雪:“十五个。” 景年伸出两只手,手指头都用完了也数不到十五个。 他呆呆看着方翘已经快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眼一眨,泪珠已经滚了下来:“不要,不要姐姐走!不要这么多明天……” 景雪连忙抱住他,哄着劝着:“年宝乖,姐姐是回家呀,咱们都要回家的,下次拍摄就能见到了,很快的。” “不、不快……” 他手指头都不够用了,那么多明天! 景年哭得直打嗝:“要姐姐,要翘翘姐姐……” 冯安妮刚跟好姐妹到完别,正是难过的时候,让景年一带,也跟着泪崩了。 正准备去哄景年的文婷,只能掉头去哄自家闺女。 唐骏浩让他哭傻了,呆呆道:“可是我们都要回家的,我也要回,安妮也要回,还有阿廷……” 景年一听,哭得更惨了,从妈妈怀里挣扎出来,一把抱住宗廷:“哥哥不走,不走……” 宗廷给他擦着眼泪,心疼坏了:“不走,年宝跟我回家好不好?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景雪:“……” 景年听见后面半句,直接被蛊惑了,哭着点头:“好。” 亲眼目睹儿子拐人的李熙芸:“……” 亲眼目睹儿子被拐的景雪:“!” 她震惊又无语:“年宝,你不要爸爸妈妈了吗?” 景年毫不犹豫:“要!” 他要爸爸妈妈,也要哥哥。 景雪无奈道:“年宝,阿廷有阿廷的家,我们有我们的家,我们要回自己家,阿廷也要回他家呀。” 这个景年是懂一点儿的,比如他爸爸妈妈有一个家,爷爷奶奶也有一个家,大伯大伯母也有一个家,有时候爸爸妈妈会去爷爷奶奶家看他,有时候大伯大伯母也会去爷爷奶奶家,但是他们都不会一直待在爷爷奶奶家。 可是……可是前几天他们都在一起的,虽然各住各家,可是离得很近呀! 还没等景年缓过来,冯安妮他们也要去过安检了。 这下不光得哭翘翘姐姐,还得哭安妮姐姐。 崽崽太惨了,哭都哭不过来。 李熙芸看孩子哭得可怜,也怪心疼的,安慰道:“年宝,我们家和你们家在一个城市,明天让哥哥接你来我们家玩儿,好不好?” 以前不知道,他们家和景年家不在同一个区,隔着大半个城市。 虽说都是娱乐圈的,但娱乐圈说大也大,李熙芸地位太高,以前跟穆燃和景雪都没什么交集。 现在熟了,刚在车上,因为他们要坐同一趟航班,李熙芸和景雪互相交换了一下信息,才知道彼此住址。 景年抽了抽鼻子,仰头看妈妈。 景雪给他擦擦小脸,叹了口气:“你乖乖的,明天妈妈送你去找阿廷玩儿,跟翘翘他们也可以打电话打视频的。” “对啊!” 唐骏浩大声说:“年宝,你也来我家,我好多玩具,给你玩,我请你吃炸鸡!薯片管够!” 被这么安慰了一通,景年终于被哄住了,小手团成一团,揉了揉眼睛,破涕为笑:“好。” 又拉着妈妈的手,殷殷表态:“年宝乖乖。” 好歹是不哭了,景雪带着景年去洗了把脸,在冯安妮母女两个登机之后,也坐上了他们回家的航班。 倒是唐骏浩他们的航班,跟景年他们的还差一个多小时,所以一开始没急着去办登机。 约莫是之前哭了一场,耗了体力,飞机升空的时候景年也不太舒服,没多大会儿就睡着了。 一路睡到从飞机上下来还没醒,要分开了,宗廷依依不舍。 李熙芸压低声音说:“让年宝睡吧,醒着又得哭,把眼睛哭坏了,明天我让司机过去接年宝。” 景雪点了点头,没敢说话,怕吵醒了崽崽。 “阿廷?”李熙芸示意儿子跟景雪道别。 宗廷跟景雪说了再见,走出两步,又忍不住跑回来:“阿姨,明天我跟司机叔叔一起去接年宝。” 景雪笑着应了,宗廷轻轻摸了一下崽崽垂下来的小卷毛,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他妈妈离开。 来接景雪的是穆燃,他今天特意空出时间来接老婆儿子。 他好歹是个还算红的演员,况且帅哥本来就引人注目,就没下车。 助理将景雪行李放进后备箱,景雪抱着崽崽上车。 穆燃刚要开口的话硬吞了回去,压低声音:“睡着了?” 景雪点头:“舍不得哥哥姐姐们,你看,哭得眼睛都红了。” 穆燃笑了笑:“没事,大哥给我打电话说,磊磊要来找年宝玩儿,我们年宝有哥哥陪。” 景雪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年宝好像不喜欢跟磊磊玩儿。” 穆燃不在意道:“以前小,不知道怎么跟大孩子玩儿,我看年宝跟阿廷处得挺好的,磊磊跟阿廷差不多大吧,还是年宝亲堂哥呢。” 第455章 景年从自己床上爬起来,还有点儿懵。 顶着一头睡得翘起来的卷发,揉着眼睛喊了声“妈妈”。 景雪不在,小夜灯亮着,他倒没有害怕。 床上横着几个毛绒玩具,那个大熊穆燃给他带回来了,小熊景雪重新扣回大熊怀里,让崽崽最喜欢的玩具陪着他睡觉。 “小熊……” 景年摸摸大熊:“你看见我妈妈了吗?” 144飞快回道:“她在楼下。” 它可没偷懒啊,节目拍完,没有摄像机随时跟着,它就没再摸鱼打麻将了。 “哥哥呢?”景年又问。 144说:“他回他家了。” 景年嘴一撇,大眼睛里透出委屈,他没跟哥哥说再见! 他把大熊拖过来,抱在怀里,闷闷不乐地坐在床上生闷气。 忽然一声轻响从门边传来,卧室门被打开,穆燃轻手轻脚走进来。 一抬眼,看见坐在床上的崽崽:“年宝醒了?” 他快步走过来,后面跟着景雪,夫妻两个走到床边,相对而坐。 穆燃把他崽抱到自己怀里,亲亲他睡得粉扑扑的小脸:“宝宝,想不想爸爸呀?” “想……” 景年拖着小奶音,软声道。 景雪跟孩子相处了几天,对他了解多了许多,温声道:“怎么不开心?做噩梦了?” 景年揪着大熊耳朵,委屈巴巴:“妈妈,我没有跟跟哥哥说再见……” 景雪笑了:“你睡着了呀。” “妈妈你要叫醒我!”景年激动地回:“我不是故意睡着的……” 这话说的,小崽崽困了,还要强忍着不成,也忍不住吧。 景雪知道他是舍不得宗廷,安慰道:“没关系,哥哥知道的呀,他还邀请你明天去他家里玩呢。” 明天就能再见到哥哥了吗? 景年惊喜交加:“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阿廷亲口说的。”景雪笑着说。 景年高兴地蹦起来,他忽然扒拉着爸爸妈妈,要往床下去。 穆燃把他抱下床,奇怪道:“这是要做什么?饿了吗?” 景年下了床,连鞋都没来得及穿,跑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 外面天光大亮。 景年又跑回来,着急地问:“妈妈,还有多久天黑?” “还有好几个小时呢。”景雪说:“年宝问这个做什么?” 景年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几个小时是多久,没太想明白。 他说:“天黑了,再睡一觉,醒了就到明天啦!” 景雪哭笑不得,原来是迫不及待想见到宗廷。 穆燃有点儿酸,儿子回来就跟他说了一句话,一个字,一心惦记着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哥哥”。 “鞋都不穿。” 他把崽崽抱起来,放回床上:“年宝,你磊磊哥哥后天要来咱们家做客,到时候让他陪你玩,他也是哥哥呀。” 当着孩子的面,他没说什么亲不亲的。 景年脸上的笑,忽然僵住了,而后慢慢消失,大眼睛里多了几分无措和恐慌。 景雪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年宝不喜欢跟磊磊哥哥玩儿吗?” 景年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犹豫了好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穆燃心里不太舒服,一个是他侄子,一个是他宝贝儿子,他自然希望两个孩子关系好。 但他也不是瞎子,刚才景年一瞬间的表情变化,不难看出他家崽很不喜欢他侄子。 穆燃跟他哥差着好几岁,他从小性格就不够乖,相比斯文懂事的兄长,他这个过于活泼的幼子让父母头疼不已。 但是他哥对他很好,小时候惹了乱摊子,很多时候都是哥哥替他处理,做错了事,他哥也没少替他背锅。 穆燃想当演员,父母激烈反对,甚至说了很多难听伤人的话,只有兄长支持他。 他偷偷改志愿,是兄长帮他隐瞒,他和景雪谈恋爱,父母不支持,也是他哥帮着劝说。 侄子磊磊比他家年宝大几岁,爱屋及乌,孩子刚出生的时候,他看得跟自己亲儿子一样。 那时候他还在上大学,但是已经开始挣钱了,挣的钱除了供自己生活费,跟女朋友交往花费,其余的大部分都花在了侄子身上。 每次放假,他都是大包小包,进口的奶粉成箱成箱的寄回去。 兄长不止一次跟他说,家里磊磊的玩具都已经放不下了,那都是穆燃买的。 那时候穆燃还是个大学生,时间比现在充裕很多,不夸张的说,他跟侄子相处的时间,比跟自己亲儿子相处的时间多多了。 他自己和兄长关系密切,兄长的孩子也是他儿子的哥哥,他希望这对小哥俩,能跟他和哥哥一样亲密。 但是可能因为他跟孩子相处时间太少,以前他和景雪回老家,年宝要好久才能对他们亲近一点儿,好不容易好一点儿,他们就又要走了。 反而是磊磊,从小跟他亲,一见到他就往他怀里冲,一声接一声地喊“小叔”。 所以现在看见儿子这么排斥侄子,穆燃心里实在不好受,皱着眉问:“年宝为什么不喜欢磊磊?他是你哥哥啊,你不是很喜欢阿廷吗?” 他这几天也忙,只能偶尔忙里偷闲看看老婆儿子的直播,好歹能分清楚五个孩子分别叫什么。 景年仰起小脸儿,看见爸爸紧绷的脸,像被捏了耳朵的兔子,浑身都缩了起来。 他结结巴巴地开口:“他、他……” 他有很多理由,磊磊哥哥会抢他东西,说爸爸妈妈不喜欢他不要他,所以把他扔在爷爷奶奶家,说他爸爸更喜欢他。 还掐过他打过他,他哭了,他不是故意哭的,因为太疼了。 还有好多好多…… 可是这些说出来有用吗? 有些话他根本不敢说,他怕爸爸妈妈真的不喜欢他,怕他们还把他送回爷爷奶奶家。 爸爸也确实更喜欢磊磊哥哥,他知道的,爸爸会把磊磊哥哥放到肩膀上,给他买好多好多玩具还有好吃的。 至于磊磊哥哥打他,他跟爷爷奶奶说过了,奶奶问磊磊哥哥,磊磊哥哥说不小心碰到他,他就在那哭。 他们都相信磊磊哥哥,爷爷说他娇气,像个小姑娘。 奶奶说他说谎话要烂嘴巴,又说他像他妈妈,净喜欢搅是非。 景年不知道搅是非是什么意思,但他能从奶奶的态度里感受到,这不是一句好话。 所以他也不敢说了,他不想因为他,让妈妈被奶奶说坏话。 后来磊磊哥哥再打他,他就躲起来偷偷的哭,有时候被爷爷奶奶看见,他们也会生气。 爷爷说哪有男孩子动不动掉眼泪的,奶奶说他不省心,弄得好像他们待他不好一样。 现在穆燃问起,景年张着嘴,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他抢我东西……” 景雪立刻问:“抢你什么了?” “车车!”景年抿着小嘴,小手比划着:“红色的小车车。” 他被磊磊抢走过很多东西,爸爸妈妈买给他的玩具,磊磊哥哥来爷爷奶奶家,走的时候就会带走。 他不愿意,奶奶就说他跟他妈妈一样抠门小气,一身穷酸气。 其实老太太只是在借机发泄对儿媳妇的不满,但景年并不懂,他觉得奶奶不光在骂妈妈,也在骂他。 爷爷说他小,那些他也不会玩儿,先给磊磊哥哥玩,等他长大了不玩了,就还给他。 但是他从来没见到被拿走的玩具被还回来。 被抢的多了,景年自己也不在意了,他很少会有在乎珍爱的东西。 可那辆小车车不一样,那是爸爸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那天爸爸妈妈还特意回家来看他了,妈妈给他带了一个好大好大的蛋糕,特别特别好吃,景年开心极了,那是他长那么大,最开心的一天。 后来爸爸妈妈走了,磊磊哥哥又抢他的小车车,他不给,把小车车抱在怀里,磊磊哥哥把他推倒了硬抢,抠他手指头,好疼的。 他抢不过,就打了磊磊哥哥,然后磊磊哥哥也打了他。 穆燃稍作回忆,立刻想起来了:“是你跟磊磊打架那次?” 他无奈道:“年宝,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爸爸不是给你买了新的小车吗?” 穆燃并不知道那辆玩具小汽车对崽崽有什么特殊意义,他的记忆中,他给儿子买过太多玩具,里面又有太多小汽车,红色更是不罕见。 景年三岁生日那天,他匆匆结束工作,跟妻子在机场碰面,一起去给孩子过生日。 礼物是临时买的,买了商场最贵最新款的小汽车,他也不知道该送孩子什么,太小了,才三岁。 他问过父母,父母说年宝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因此那份生日礼物,并没有在穆燃心里留下多特殊的痕迹,现在他恐怕都忘了,自己当时买的是个什么颜色的汽车。 景雪也知道这件事,她也不知道儿子被抢走的是刚收到的生日礼物,当时因为这个,还跟穆燃吵过一架。 此时满腔不满道:“我早就想说,磊磊这是什么毛病,我们每次买什么东西,年宝有的,肯定也有他一份儿,怎么就非要抢年宝的?” 穆燃压着火气说:“磊磊才多大,小孩子总觉得别的小朋友的玩具更好,多正常的事儿,我小时候就老觉得我哥的文具什么的比我好,我哥都给我换。” 景雪一下子被点爆了:“穆斐然你在说什么屁话?磊磊年纪小,我们年宝就很大?他不比磊磊更小?你小时候干的蠢事,那你自己去报答你哥啊,你拿我儿子做人情,你好大的脸你!” 穆燃觉得妻子实在无理取闹,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要曲解他的话?他只是想说磊磊不是故意抢年宝玩具的,本就是一点儿小事,为什么要上纲上线? 孩子还这么小,一点儿小事耿耿于怀,对于他性格培养很不好,他们做父母的,应该好好引导,免得孩子以后心性狭窄。 第456章 夜色已深,床上的崽崽抱着一只小熊玩偶,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上散发着微光的星星。 144还想等景年睡着之后去打几圈麻将的,等了半天没见他睡着。 “年宝,你不困吗?”144奇怪地问。 景年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144又问:“刚才你妈妈要给你讲故事,你怎么说困了?你不想听故事吗?” 明明前几天在外头,晚上景年都要跟妈妈腻歪好一会儿,才会让妈妈哄着睡觉的。 景年忽然缩了缩脖子,把脸埋在大熊毛绒绒的脑袋上,几滴泪水从紧闭的眼睛里挤出,被小熊的毛毛吸收,消失无痕。 微弱的啜泣声响起,景年哽咽着开口:“小熊,我爸爸妈妈又因为我吵架了,他们会不会……” 144:“会不会什么?” 崽崽的声音轻不可闻,难掩恐慌:“会不会离婚……” 今天白天,因为他说不喜欢磊磊哥哥,还跟爸爸说磊磊哥哥抢他东西,爸爸妈妈就吵起来了。 他们越吵越凶,虽然后来停了下来,但景年看得出来,他们都还在生气,只是不想在他面前吵。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们还在生气,在他面前演戏,但是他看得出来的。 景年是个心思重的崽崽,很多小朋友藏不住事,什么事都愿意跟亲近的人倾诉分享,若是没说,也只是因为忘记了。 景年原本也该是这样的孩子,但他没有可以信任的亲近的人,他的倾诉,长时间得不到正面反馈,就会抑制他的倾诉欲。 于是很多事都堆积在他心里,别的小孩,爸爸妈妈吵两句,晚上又坐在一起和和美美的吃饭,就会心大的觉得事情已经过去了。 景年不一样,他像受了惊的小兔子,仓皇失措地观察着周边的一切,父母之间的僵持在孩童稚嫩的目光中无所遁形。 他因此惴惴不安,难以入眠,并将责任归咎于己身,满心惶恐,辗转难安。 “怎么会,他们……” 144刚想说他们不会离婚,夫妻嘛,吵个架多正常,又不是什么触碰底线的矛盾,孩子的教育问题没有达成一致而已。 但是它忽然想起剧情,剧情里面,崽崽的父母确实离婚了,虽然是因为崽崽发生了意外。 “他们不会离婚的。” 144尽量让自己的电子音听起来温柔一点儿:“年宝,他们也不是因为你吵架,是因为他们自己对事情的看法不一样,不关你的事。” 景年终于忍不住哭起来,抱着小熊呜呜咽咽:“不、不是的,是我、我告状了,年宝不乖,爸爸妈、妈妈才会吵架……” 他很后悔,要是不说磊磊哥哥抢他东西就好了,本来爸爸妈妈都很开心的。 144当初也是看过几本育儿教材的,第一个世界的时候刚发现它的宿主是个崽,激情下单了几本。 虽然后来因为有大佬帮它养宿主,那几本书早就在它的资料库里吃灰了。 但144怎么也是个系统,看过的知识不会这么快就忘了。 它觉得它宿主这个状态不太对劲。 真不是它偏心眼,就它宿主这么个软包子,那个磊磊百分之两百不是好东西,不然景年不会这么讨厌他。 144想了想,试探着问:“年宝,你只是因为磊磊抢你东西,才讨厌他吗?” 它宿主从不小气的好吧! 景年抽噎着,紧闭嘴巴。 跟爷爷奶奶倾诉,被斥责。 跟爸爸妈妈倾诉,他们直接吵起来了。 经过这两遭,景年直接有了应激反应,连开口都不肯了。 它越是这样,144越觉得不对劲,后悔自己之前太轻忽,觉得岁多的崽,之前连记忆都没多少,经历不值得打听。 它卖力哄劝:“年宝,你告诉我,我跟你爸爸妈妈不一样,我可是妖精啊,妖精是有法力的,我能分辨出真话假话,还有好人坏人。” 景年不为所动,他现在觉得他就是那个坏人,坏崽,更不愿意开口了。 144着急,孩子是真难沟通,它家这个,看着软,有时候倔得让系统没办法。 不过景年到底只是个孩子,144很快找到了突破口:“是不是磊磊说你爸爸妈妈会离婚?” 景年下意识摇头:“不是的,是奶奶……” 144:“?” 这老太太什么毛病,怎么还盼着儿子婚姻破裂的。 景年撇了撇嘴,忍不住说:“奶奶不喜欢妈妈,她总是骂妈妈。” 他虽然小,但比同龄人聪慧敏感许多,下意识觉得这种话不能跟妈妈说,妈妈会生气会难过。 也不能跟爸爸说,因为那是他的妈妈。 而且,他也没机会说,在这之前,他跟父母相处的机会少之又少。 到父母身边后,也不会冷不丁的提起这些不开心的事。 144:“……” 懂了,瞧不上儿媳妇呗。 144转念一想,一下子想明白了,老太太不喜欢年宝妈妈,那两个孙子,她肯定偏心大孙子。 年宝以前在爷爷奶奶家,大概没少受欺负。 144怒了,这可是它的宿主! 它压着火,又轰了几句,试图让景年讲讲磊磊是如何欺负他的,好想法子报复回去。 但是景年还沉浸在自责中,倔强地不愿意开口。 144拿他没办法,憋了会儿气,忽然想明白了。 它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啊,它什么都做不了。 崽崽现在什么都不愿意说,而且他一个岁多的孩子,说出来的话大人不一定会在意,如果穆家老爷子老太太站在大孙子那边,景年说什么他们都有话反驳。 他们是祖父母,帮着带孩子,还能带出错? 最后会是什么结果呢?跟今天一样,景雪无能狂怒,穆燃和稀泥,然后再吵起来。 然后景年会更自闭。 144要是有头发,都得揪头发了。 景年一个人哭了一会儿,哭着哭着睡着了。 144却连打麻将的兴致都没了,想了一晚上,这事怎么解决。 它不能让它的宿主白受委屈,有仇有恨得赶紧的发泄出来,否则等以后长大了,他自己明白了,提都没法提。 怎么提?说我岁的时候,堂哥欺负我,我现在要报复回来? 说出来都会被人笑话,觉得他斤斤计较,太过小心眼,小孩子打闹还记这么多年。 但是不管时间过去再久,他那时候受到的委屈是真真切切的。 第二天一早,景年被景雪从被窝里挖出来。 景年迷迷瞪瞪地伸手,让妈妈给他换衣裳,歪着身子要往下倒。 景雪扶着崽崽脑袋,好笑道:“宝宝,阿廷可在楼下等了好一会了人,你再不起床,他就回去了。” 其实是吓唬崽崽的,宗廷来了是有一会儿了,听说景年还在睡觉,不让她叫他。 哥哥! 景年瞬间清醒了,扒着妈妈的手就要往下爬:“哥哥不走!” “没走,妈妈带你洗脸刷牙,我们洗白白去见哥哥,好不好?” 景年忙不迭地点头:“好。” 刷过牙洗过脸,景年迫不及待踩着小拖鞋,啪嗒啪嗒往外跑。 人还未到,声音先到:“哥哥!” 崽崽看都没看一眼坐在对面的爸爸,小炮弹一样冲到闻声站起来的宗廷面前,一把抱住他。 宗廷也张开手臂,笑着抱住崽崽。 穆燃看着笑得露出两排小米牙的儿子,无声叹了口气。 昨天他和妻子吵了很久,谁也没说服谁,不过这事毕竟已经过去了,小孩子的一点儿争执而已,景雪也不是非让他把磊磊怎么样,也没有说不让磊磊来家里。 所以最后还是穆燃低头道歉了,保证会跟磊磊说,不要再抢年宝东西,想要什么可以跟他说,他给他买。 夫妻两个算是和好了,这件事也算过去了。 但是现在亲眼看见儿子跟别人这么亲近,笑得这么开心,穆燃心里确实不是滋味儿。 他见过年宝跟侄子相处,别说亲热了,甚至连话都不愿意说。 可景年跟别的孩子也不亲近,穆燃还以为是他天性腼腆。 有的人就是不擅长交朋友,这很正常。 譬如他和他哥,他哥就更喜欢独处,他则喜欢在外面跑,朋友一大堆。 但是景年跟宗廷在一块儿的时候,就有说不完的话,之前录节目,他小嘴就没停过,路上看见一个好看的小石头,都要告诉宗廷。 当然,他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刚认识的时候他话也不多。 宗廷是用自己的态度和行动改变景年的,他愿意认真倾听景年的每一句话,有些景雪觉得好笑的,他也会认真听。 景年快一天没见到哥哥了,其实没多久,但他就是觉得已经很久了,想得不得了,抱着宗廷不撒手。 穆燃轻咳一声:“年宝,叫人。” 景年这才给了爸爸一个眼神,同时看见了坐在哥哥身边的李熙芸。 儿子第一次去别人家,看两个孩子的交往情况,以后少不了往来,李熙芸自然不会只让司机出面。 “姨姨!” 景年很喜欢李熙芸,一是因为李熙芸待他好,二是因为她是他喜欢的哥哥的妈妈。 “乖宝。” 李熙芸摸摸崽崽小卷毛,把她给崽崽带的礼物送给他。 因为约好了邀请景年去宗廷家里,大人们寒暄了几句,定好接送孩子回来的时间,就准备离开了。 景雪说:“我带年宝去加件外套。” 外头有风,早晚天气凉,带件外套有备无患。 景年惦记着在外面等他的哥哥,穿好衣服迫不及待往外跑。 急得144顾不上景雪在场,大喊:“年宝,带上我啊!” 它刚才看到宗廷那一刻,就觉得自己白犯了一夜的傻,它不行,有人行啊! 它就不信宗廷知道崽崽被欺负了会无动于衷! 第457章 宗家的汽车上,宗廷看着崽崽抱在怀里的大熊,忍不住说:“年宝,我家里也有熊。” 他知道景年有个特别喜欢的熊玩偶,昨天特意让人去买的,各种各样买了好多,其中就有跟景年这个差不多的。 景年举起大熊,跟最喜欢的哥哥分享:“哥哥,它是小熊妖精!” 是不一样哒,跟所有其他的熊都不一样! 李熙芸好笑不已,她跟穆燃景雪一个想法,都觉得是小朋友的幻想,给玩偶起个名字,觉得他们的玩具会像电影、动画片里那样,有自己的灵魂。 宗廷没笑,他很认真地问:“是你给它取的名字吗?名字叫妖精?” 景年歪了歪脑袋,不是很明白:“它就是小熊妖精呀。” 宗廷仔细看了看那只平平无奇的大熊玩偶,除了做工精致外表可爱,看不出丝毫特别。 宗廷忍不住问:“为什么叫它妖精?” 景年毫不犹豫把144卖了:“它自己说哒!” 144很淡定,这种话,谁会信呢?一个还不到四岁的崽,说玩具熊会说话…… 看看旁边李女士笑的,都快笑出声了。 宗廷:“?” “它什么时候说的,怎么说的?你能让它再跟我说一遍吗?” 景年一一回答哥哥的问题,仔细回想:“是……是不认识哥哥的时候,就是有一天我睡醒了,它说的,就是那样说,我就听见啦……” 他安抚地摸了摸小熊脑袋,奶声道:“小熊妖精,你跟哥哥说句话呀!” 李熙芸抬手掩唇,挡住脸上的笑,她觉得景年可太有意思了。 之前见景年那么喜欢他的小熊,她还问过景雪,是不是什么有特殊意义的玩具。 景雪说不是,也弄不清楚怎么突然就那么喜欢了。 原来是孩子做了个梦,梦见他的小熊玩偶会说话,是个妖精,就当成宝了。 也就只有小孩子,才会做这种充满童趣的梦。 144安静如鸡,宗廷又不是它宿主,它干嘛要说话,宗廷一个土著,又听不见。 哦不对,宗廷可能不是土著,那它也不能说。 虽然宗廷现在也是个幼崽,但144始终记得,在他身上感知到的压迫感,它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宗廷能够轻易的碾碎它。 景年鼓起脸颊:“你说一句嘛!” 144依旧当自己是个哑巴系统,景年劝了半天,也没得到回音,小脸委屈巴巴:“哥哥,它不说……” “没关系。” 宗廷瞥了眼那只看不顺眼的毛绒熊,不管是妖精还是怪物,他都会盯着它,但凡它敢伤害到景年,他就烧了它。 汽车穿过大半个城市,终于到了宗廷家。 宗家所在的别墅区,比景年家要贵许多,当然也更大,主楼住着宗廷一家,佣人、司机、园丁、保镖等都在两个副楼。 白天的时候,主楼倒是人多,但一点儿不噪杂。 宗廷担心崽崽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会害怕,一直牵着他,一边走一边轻声哄他。 景年确实有点儿慌,但有哥哥陪着,就还好。 他转着小脑袋,忍不住惊叹:“哥哥,你家好大好大好大啊!” 连用三个“好大”,可见真的很大了。 宗廷笑了一下:“你喜欢吗?” “喜欢!”景年兴奋点头,哥哥家好像个大花园,好多漂亮的花。 宗廷笑容更大了:“我给你留了个房间,就在我隔壁,以后住在我家好不好?” “我买了很多零食,蛋糕、饼干、糖果,你喜欢的薯片,各种口味都有。” 他诱惑道:“我可以每天陪你玩儿,年宝喜欢踢球吗?我家有一个篮球场一个网球场,小区也有足球场,还有游乐园,里面有滑梯、碰碰车、秋千,很多可以玩的,一天肯定玩不完,你留在我家,我带你去好不好?” 单纯的崽崽哪经得住这种诱惑,两眼亮晶晶的,脑袋就要往下点。 点到一半,忽然顿住。 “不好……要回家的……” 宗廷有点儿郁闷,这都哄不来? 不过他没有丧气,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他认识年宝的时间,比他爸爸妈妈短多了。 以后他经常邀请年宝来他家,次数多了,年宝就会习惯在他家待着。 爸爸说,一时达不成目标不要着急,这个叫徐徐图之。 “哥哥……” 景年怯怯地喊了一声,他对人的情绪很敏感,很快察觉到宗廷那一瞬间的失落,顿生惶恐,担心宗廷因为他的拒绝生气。 “嗯?” 宗廷整理好情绪,牵着崽崽进屋。 景年努力观察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哥哥,对不起……” 宗廷:“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景年糯糯道:“因为,我说不好……” 宗廷脚步一顿,他弯下腰,让自己视线和景年齐平:“年宝,你可以跟任何人说‘不’,并且不用说对不起。” 景年呆呆地看着他,宗廷所说的,跟他的认知是违背的。 他不吃西兰花,奶奶会说他挑食,然后只做西兰花给他吃。 他不愿意把他的玩具送给堂哥,就是他小气自私。 他不想爸爸妈妈离开,是他不乖。 不乖的崽崽,不会有人喜欢,爸爸妈妈也不会喜欢他。 直视着那双似乎藏着委屈的大眼睛,宗廷心里抽痛了一下,他摸了摸景年小脸,尚显稚嫩的嗓音蕴藏着一股力量:“你相信哥哥吗?” 景年毫不犹豫点头:“信!” “那就听我的。” 宗廷说:“这是我爸爸教我的。” 现在他教给最喜欢的崽崽。 景年情绪上头,用力点了点小脑袋:“年宝听哥哥哒!” 144激动地差点儿掉眼泪,它就说,宗廷肯定靠谱! 现在就是想办法,让宗廷知道它可怜的宿主遭人欺负了。 经过这一遭,景年更亲近宗廷,恨不得贴着他走。 宗廷准备先带他去自己的活动室,景年今天第一天来他家,就不带他出去了。 李熙芸不放心地叮嘱:“阿廷,不可以给年宝吃太多零食,对身体不好。” “知道了妈妈。” 宗廷应了一声,低头:“年宝,吃蛋糕吗?” 景年忙不迭点头:“吃,年宝喜欢吃蛋糕!” 他叽叽喳喳,跟宗廷讲起他那个又大又好吃的生日蛋糕,可惜当时哥哥不在。 李熙芸:“……” 宗廷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妈妈,蛋糕不是零食,是自己家里做的点心。” “等你下次生日,我再送你个更大的。”宗廷许诺道。 现在先带崽崽吃小蛋糕吧! 宗廷不让佣人帮忙,自己托着崽崽,把他放到凳子上。 因为不知道景年喜欢什么口味,宗廷让厨房先做了两种,以后再换其他的。 “这个是芒果的,这是草莓的。” 两个蛋糕都很小,小孩儿掌心那么大,但是足够精巧,上面的水果也都是最新鲜最甜美的部分。 “你想吃哪个?”宗廷让景年先选。 景年挑花了眼,鼻间是蛋糕掺杂着水果香甜的气息,他都要流口水了。 “都想吃。”他老老实实道。 宗廷笑了一下:“那我们换着吃。” 他先挖了一勺草莓蛋糕喂给崽崽,等他一脸满足地咽下去,又喂了一勺芒果的。 “哪个好吃?”宗廷问。 景年快活地晃悠着小脚,惊叹道:“都好好吃呀!” 他迫不及待地催促宗廷:“哥哥也吃,真的好好吃哒!” 宗廷从善如流地吃了一口,小哥俩儿你一口我一口,分吃了两个小蛋糕。 蛋糕个头小,很快吃完了,佣人来收盘子,心里不知道叹了多少回。 家里这个小少爷,倒不是说脾气坏,就是性子独,太聪明的小孩儿很难有同龄朋友。 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对哪个小朋友这么友善,不,已经不是友善了,这是放手心里捧着。 景年吃完小蛋糕,意犹未尽,软乎乎地跟宗廷撒娇:“哥哥,我以后还想吃蛋糕。” 宗廷嘴角噙着笑:“你明天再来我家,我让厨师叔叔给你做别的口味的。” “也这么好吃吗?” “可能你会觉得更好吃。” “哇!” 景年心动不已,刚想答应下来,144冷不丁出声:“明天你磊磊哥哥过来,你爸爸妈妈肯定不会让你来宗廷家里。” 景年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了。 宗廷一愣:“怎么了?” 怎么忽然就不高兴了。 他迟疑道:“不喜欢别的口味的吗?那明天还做这两种?” 景年摇了摇头,闷闷不乐:“我明天,不能来你家。” 宗廷:“为什么?” 景年在亲近的人面前没有隐藏情绪,一脸不高兴道:“明天磊磊哥哥要来我家,爸爸妈妈让我在家陪他玩儿。” 虽然穆燃说的是让磊磊陪景年玩,但在景年看来,就是他陪磊磊,因为他一点儿都不想让磊磊陪。 宗廷皱着眉:“磊磊哥哥是谁?” 景年茫然:“就是磊磊哥哥呀?” 宗廷:“……他爸爸妈妈是谁?你认识吗?” “认识!”景年说:“是我大伯和大伯娘。” 原来是堂哥啊! 这样看来,是家里来亲戚了。 宗廷家也有一些关系比较远的堂兄弟姐妹,也有跟他差不多年纪的,但他不喜欢跟他们玩。 144趁机蛊惑:“年宝,你可以邀请宗廷明天去你家呀,你不能来,就让他去呗。” 不愧是它!这么机灵! 宗廷可不是景年这个傻崽,等明天见了面,磊磊要是敢欺负景年,呵呵。 “不行。” 景年毫不犹豫拒绝了。 宗廷疑惑:“什么不行?” 144:“!” 这傻崽! 景年一直没习惯脑电波交流,时不时就会忘记,说出声,所以144几乎不在人前跟景年交流,就是担心露馅儿。 144急急开口:“别跟他——” 晚了,景年已经乖乖回答了宗廷:“我在跟小熊妖精说话呀!” 第458章 宗廷两眼紧紧盯着被他从崽崽怀里拿走的毛绒熊,稚嫩的脸上是不符合年纪的凝重。 “它刚才跟你说话了?说什么了?”宗廷问。 景年耷拉着小脑袋,小熊妖精不让他说。 “年宝,看着我。” 宗廷捧起崽崽小脸:“哥哥不会害你,但是这个熊可能会,你信我还是信它?” 景年急忙替他的小熊妖精解释:“不会哒,小熊妖精说它会保护我,它……它是好妖精!” 宗廷警惕性比景年重多了,年宝这么小,不能判断好坏很正常,要是它的好都是伪装的,景年也看不出来。 不过他看出景年很在乎这只来历不明的熊,也不想逼他,让他伤心,于是迂回着道:“你还小,不如把它交给你爸爸妈妈,让他们来判断。” 144整个系统都麻了,这什么人啊! 它早就知道宗廷是个不好惹的,但没想到,他才七岁,心思就这么重了。 其实就算那只熊被交出去,它也不会被发现,随着宿主灵魂穿越,又不是真在那只熊里。 但是这样一来,势必会引起大人的关注,景年说几句,大人只会当童言童语。 如果宗廷也说,那就不是一句玩笑话了。 到时候它再想跟景年交流,恐怕会被盯得很紧,还有任务呢! “别!” 144无奈,只能跟景年说:“年宝,你帮我们传话,我跟他说两句。” 如果必定会被发现,它宁愿是被宗廷发现,这是护了它宿主好几个世界的大佬啊! 往好处想,如果能跟宗廷交流,不管是帮崽崽出气,还是任务,都有了个可靠的帮手。 景年立刻欢欢喜喜地跟宗廷说:“哥哥,小熊妖精要跟你说话!” 宗廷把景年往自己身边揽了揽,警惕道:“说什么?” 景年很乐意做传声筒,又问144要说什么。 144:“……” 它组织了一下语言:“你跟他说,那只熊只是我的身体之一,就算烧掉也伤害不到我,但是你会被大人当精神病送到医院里去关起来。” 它也不想威胁宗廷的,说实话,它面对宗廷,一直虚得慌。 但是万一宗廷把这事告诉了他父母,这么猎奇的东西,资本家怎么可能放过。 宗廷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崽崽说话,只见他眼神有些呆,似乎被惊到了。 “它说什么?” 景年把144的话重复了一遍,他的记忆里很不错,基本上意思都到位了。 “哥哥,精神病是什么?我会被关起来吗?”景年往宗廷身边缩了缩,怯怯地问。 他不想被关起来,有一次磊磊哥哥说跟他玩捉迷藏,然后把他关在了杂物间里面,还在门外跟他说,里面有大灰狼,会把他一口一口吃掉,还有鬼。 他吓得哭了好久,后来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有一点光才可以,不然他很久都睡不着,总觉得黑暗的地方有什么东西盯着他。 宗廷面上显出怒色,他抱紧了缩成一团的崽崽:“别怕,哥哥不会让人把你关起来。” 他知道144能听见他的话,直接问道:“怎么样你才能离开年宝?” 景年歪了歪脑袋,小声说:“它说它要报恩,守着我长大。” 宗廷:“……” 听说过狐狸报恩蛇报恩,没听说过熊报恩的。 宗廷说:“不用你报恩,你离开年宝就行。” 144当然不可能离开,仗着宗廷年纪还小,闭眼瞎忽悠:“我要成仙,必须先报恩,了结恩情,离开是不可能离开的。” 景年转述了,宗廷一脸无语,感情这是赖上年宝了。 他想问这只妖精在景年身边会不会伤害到他,但是转念一想,它肯定说“不会”。 宗廷沉默着,好半天没说话。 景年看看宗廷,再看看他的小熊,不知所措。 “哥哥……” “嗯?” 宗廷回过神来,摸摸崽崽小脸:“年宝,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了,任何人都不要讲,你爸爸妈妈也不要说。” 他很小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跟别人不一样,是会引来恶意的。 宗廷从小就很聪明,他学东西非常快,无数人夸他是天才,但是在跟他同龄人眼里,他就是个异类。 以前爸爸妈妈带他参加过那种聚会,很多叔叔伯伯夸他,然后他们的小孩,就会讨厌他,甚至想法设法欺负他。 当然,他不是好欺负的人,但他也知道了,那些人讨厌他,是因为他跟他们不一样,他天生与众不同。 他妈妈有资助的福利院,他也跟妈妈去过,他记得有个孩子,据说是遗传的精神病,总是一个人自言自语,有时候会发狂大叫。 福利院所有孩子都躲着他,也有人讨厌他害怕他,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也不喜欢他,照顾他只是尽自己的职责。 宗廷不想景年落到那样的境地,光想一想就会心痛。 就算是景年的父母,也没办法让他信任。 不是所有父母都会爱孩子,也不是所有父母,都会一直爱孩子。 否则,福利院怎么会有那么多没爸没妈的小孩儿?他们并不是真的没有父母,只是被父母遗弃了。 景年并不知道宗廷想了这么多,他歪了歪脑袋:“爸爸妈妈也不能说吗?他们知道这是我的小熊妖精呀!” 宗廷清楚肯定是大人没当回事,他们总是这样,在孩子面前态度轻忽,觉得小孩子的话不可信。 但是喜欢说谎的,分明是那些大人。 “没关系,以后不要告诉他们,你的小熊妖精会说话就行了。” 宗廷再三强调:“这件事很重要,你能答应我吗?” “好!” 景年根本没有犹豫,如果现在是他爸爸妈妈和哥哥让他选,他还会纠结。 但他爸爸妈妈根本没跟他提要求说想知道,那当然是听哥哥的。 宗廷满意地摸摸崽崽发顶:“乖宝。” 144也松了口气,这茬算是过去了吧? 不得不感叹,宗廷是真靠谱啊! 没想到宗廷话锋一转,突然问:“刚才你跟它说什么不行?” 年宝这么乖,很少拒绝别人,那只妖精说了什么,他竟然拒绝得这么干脆。 景年都已经忘了:“什么?” 144没忘啊,连忙说:“跟他说,我让你邀请他明天去你家!” 就算宗廷不问,它也要再提一遍的。 景年没有多想,老老实实重复了一遍,宗廷诧异:“为什么不行?” 他还以为是什么呢,他觉得那妖精的这个提议还不错。 对啊,为什么不行? 144也想知道。 “我……” 景年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吐出一个字后,又闭上了嘴巴。 “不行……” 他重复了一遍:“哥哥,你不要去。” 磊磊那么坏,他要是欺负哥哥怎么办? 宗廷:“……你先告诉我原因。” 景年抿紧嘴巴,闭口不言。 宗廷跟景年认识以来,这是第一次碰到他这种不合作的状态。 之前他用这种状态抗拒父母,穆燃和景雪也拿他没办法。 宗廷被梗了一下,又耐心哄了几句,景年就是不肯说,逼急了眼圈就红了,要哭的样子。 宗廷不敢再逼他,但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甚至有种感觉,那什么妖精,让景年邀请他,是为了提示他什么。 但是景年不肯说,他也没办法,他和那只妖精交流之能通过景年,景年不配合,宗廷和144都抓瞎了。 好不容易把乖宝接到自己家里来,宗廷怎么忍心让他哭让他不高兴。 不愿意说算了,宗廷拿了玩具和零食过来,很快哄得崽崽破涕为笑。 144直叹气,怎么这样?逼问它的时候不达目的不罢休,轮到景年,就这么放过了? 那明天怎么办啊?144愁死了。 景年倒是好哄,很快就忘了刚才的事,快快乐乐地跟宗廷一起玩儿。 他们玩了拼图,拼了乐高,看了动画电影,宗廷还带他去踢球。 虽然宗家没有正规的足球场,但是那些规则景年本来也不太懂,在草坪上追着球跑,就已经很开心了,崽崽清脆的笑声让人不由会心一笑。 他玩得太开心了,跑了一头汗回来。 中午被叫回来的吃饭的时候,还按捺不住兴奋,拉着宗廷说个不停。 中午一起吃饭的是景年、宗廷和李熙芸,有宗廷爱吃的辣的菜,也有适合小朋友吃的甜口菜和清淡酥软的菜。 景年什么都觉得好吃,而且李熙芸和宗廷给他夹菜之前,都会问他喜不喜欢,如果他摇头,也不会逼着他吃。 他吃了好几个可乐鸡翅,还吃了宗廷提过的蒜蓉虾,真的超级好吃。 李熙芸和宗廷都被带着多吃了一些,景年真的是个吃饭很香的崽崽,看他吃饭,不知不觉就吃多了。 吃完饭,宗廷陪着景年看了会儿动画片,然后带他去睡午觉。 原本是有给景年准备房间,但毕竟时间仓促,宗廷怎么看都觉得太过简陋,最后把困得揉眼的崽崽牵到自己房间。 “年宝,跟我一起睡好不好?我的床分你一半。” 景年自然不会拒绝,他最喜欢哥哥了。 宗廷也不让佣人阿姨帮忙,自己给弟弟脱了外套鞋子,帮他爬上床。 景年困得很了,粘着床就睡了。 宗廷在他旁边躺下,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下午还是一块儿玩,还跟李熙芸一起吃了下午茶,景年不爱喝茶,但是点心很好吃哒! 傍晚的时候,穆燃来接景年回去,宗廷将景年送上车,两个小孩儿依依不舍地告别。 李熙芸见儿子一脸不舍,笑着说:“舍不得年宝?明天再接他过来?” 宗廷没接这话,忽然道:“妈妈,我今天玩了一天,没上课也没看书。” 李熙芸挑眉:“你是要我夸你?” 她儿子小学课程都学完了,还要怎样?她巴不得这孩子多玩玩。 宗廷:“……那我明天可以去年宝家里吗?” 不邀请他没关系,他可以不那么礼貌,直接去好了。 第459章 前一天景年被叫醒的时候,满怀兴奋,今天早起,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整个人都焉了。 他也表现得高兴一点儿,免得爸爸不开心。 但是一想到讨厌的堂兄,就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景雪勉强撑着笑脸,转过头,眼刀子快把穆燃戳出百八十个洞了。 穆燃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儿,以前以为是他崽性子独,跟小朋友处不来。 现在看过直播,他家年宝分明是个团宠崽崽。 也就是说,单纯跟他侄子处不来。 一边是侄子,一边是亲儿子,穆燃也很为难。 这样亲近的关系,以后不可能彻底不往来了,穆燃第一反应,当然是想办法撮合两个孩子,让他们化解矛盾,好好相处。 昨天景年去了宗廷家,穆燃特意去买了许多新的玩具零食回来,全都是一式两份,保证公平公正。 因为心情不好,早饭都吃得无精打采。 144忍不住念叨:“昨天我让你邀请宗廷过来,你不愿意。” 宗廷不在,景年终于舍得说原因了:“磊磊欺负哥哥怎么办?他好坏的!” 144:“……” 那你可太小瞧宗廷了。 景年担心了一个早上,结果没等来讨厌的磊磊,反而等来了宗廷。 “哥哥!” 景年欢喜地扑过去,先亲亲热热地抱了宗廷一会儿,才想起来:“你怎么来了?” 宗廷:“不欢迎我吗?” “欢迎!”生怕被误会,景年急得脸蛋儿都红了:“最最最欢迎哥哥!” 宗廷抿着笑,心里得意,瞧,他就知道年宝最喜欢他。 那个什么磊磊哥哥,除了血缘,怎么跟他比? “穆叔叔,我妈今天有事不在家,我就来找年宝玩儿了。”宗廷客气道。 “欢迎欢迎。” 穆燃笑着说:“正好今天年宝堂哥要来,是跟你差不多大的男孩儿,你们可以一块儿玩。” 他不知道昨天景年已经跟宗廷说过,还以为他不知道。 突然想起他买的那些玩具零食,零食倒是有多的,新玩具都是两份。 得去再买一份,穆燃想。 本来他今天有工作的,因为担心两个孩子的相处,想调和一下他们的关系,特意调整了工作时间。 昨天宗廷招待了景年,今天来到他家,景年也想让哥哥开心。 他把他所有的玩具都拿了出来,一样一样往宗廷面前送:“哥哥你喜欢这个吗?这个呢?” 宗廷摇头,他就放回去,宗廷点头,他就毫不犹豫地说:“给你。” 宗廷挑眉:“给我了吗?都愿意送给我?” “嗯!” 景年超大声地说:“什么都可以给哥哥,我有的都给哥哥!” 端着果盘的景雪,在门口停下脚步。 她的孩子从来不小气,也不会因为一个被抢走的玩具耿耿于怀,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景雪有些后悔,前天不该一时激动,跟穆燃吵起来,吓到了年宝,现在他更不愿意开口了。 “妈妈!” 景年看见景雪,欢快地招手。 景雪收拾好情绪,将果盘端进来:“吃点儿水果。” 果盘上放着小叉子,景年戳了一块芒果,先给宗廷:“哥哥,给。” 景雪笑着夸道:“我们年宝长大了,知道招待客人了。” 被夸了! 崽崽忍着笑,和宗廷一起吃水果。 景雪等他们吃得差不多了,景年去洗手上厕所,对宗廷招招手。 “阿姨?”宗廷有些奇怪地走到她面前。 景雪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阿廷,你能不能帮阿姨一个忙?” 宗廷问:“什么忙?” 景雪压低声音道:“今天年宝的堂哥会来我们家,年宝跟他处得不好,阿姨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年宝又不肯说,你是个机灵孩子,你帮阿姨观察一下,为什么年宝那么不喜欢他堂哥,好不好?” 景雪对磊磊没意见,但是她很介意自己孩子的情绪。 小孩子们在一块儿玩,她一个大人一直守着不像话,而且有她在,孩子们可能会收敛性子,也看不出什么。 之前一起拍综艺的时候,景雪就发现了,宗廷虽然年纪也不大,但是个非常聪明可靠的孩子。 最重要的是,他对她崽很好,年宝也非常喜欢宗廷。 宗廷轻轻皱眉,年宝不喜欢他堂哥? 年宝这么乖,唐骏浩那个调皮鬼都跟他处得好,他不喜欢那个什么堂哥,肯定是他堂哥的原因。 “好!” 宗廷毫不犹豫答应了:“阿姨,我会保护好年宝的。” 景雪感动地跟他道谢,瞧瞧,穆燃那个傻子,还一直嘀咕,明明磊磊才是亲堂兄,为什么年宝更喜欢刚认识的宗廷。 她崽又不傻,谁对他好还不能分辨吗?他更喜欢宗廷,当然是因为宗廷待他好啊! 忽然肩负重任,宗廷打起精神,严阵以待。 结果等了一上午,人也没来。 一直到下午三四点,景年和宗廷睡过午觉起来了,才听见门口喧哗声起。 景年敏锐地分辨出堂兄有些尖锐的笑声,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磊磊哥哥来了……” 宗廷起身:“我去看看。” 景年一把抓住他的手:“我、我也去……” 宗廷牵着崽崽,两人走到外面,看见门口多了三个人。 景年小声说:“是我大伯、大伯母和磊磊哥哥。” 宗廷瞥了眼,男人跟他爸差不多年纪,但是长得比他爸丑多了,也没景年爸爸好看。 比景年爸爸矮一点儿,戴着眼镜。 女人披着头发,没什么特别的。 那个小孩子,跟他差不多大,脑袋很圆,用大人的话说,叫虎头虎脑。 门口,磊磊尖叫着往穆燃身上扑:“小叔小叔!我来看你啦!” 穆燃一把接住他,抬手将他举了起来,笑盈盈道:“你小子,又重了,吃什么好东西了?” 磊磊笑得声音很大:“我长高了!小叔,我以后长得比你还高!” 穆燃笑容更大了:“得,你加油。” 他想把磊磊放下来,磊磊一把抱住他,挂在他身上。 穆燃只好抱着侄子,景年大伯母翟芳嗔笑道:“快下来,多大了还要你小叔抱。” “我不!我就不!” 磊磊抱紧了穆燃脖子,“我一百岁,也要小叔抱!” “不害臊!”翟芳说。 穆燃笑得合不拢嘴:“嫂子,磊磊还小呢。” 穆卓然摇头道:“这小子,跟你比跟我亲多了,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他爹。” 穆燃笑着说:“咱们兄弟分这个做什么,磊磊就跟我亲儿子一样。” 宗廷皱了皱眉,扭头去看景年。 软乎乎的小崽崽安静地站在他身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生气,也没笑,眼眸清澈如水,没有丝毫波动。 宗廷心尖一抽:“年宝……” 景年像是忽然惊醒,猛的攥紧了宗廷的手,眼底恐惧弥漫:“哥哥,你、你别喜欢磊磊……” 他之前只担心磊磊欺负哥哥,现在突然想起,爷爷奶奶喜欢磊磊,他爸爸妈妈也喜欢磊磊,如果哥哥也喜欢磊磊,不喜欢他了怎么办? 宗廷俯身抱住他:“别怕,哥哥只喜欢你。” 景年眼圈一热,忽然想哭,他好喜欢好喜欢哥哥呀! 他抱着宗廷,抽了抽鼻子:“也可以喜欢翘翘姐姐、安妮姐姐,还有俊俊哥哥……” 宗廷:“……” 我喜欢他们做什么? “年宝!” 寒暄完的大人们往里走,穆燃看见他崽,笑着招手:“快过来,叫人啊!” 宗廷牵着崽崽走过去,景年乖乖叫人。 穆燃又介绍宗廷,翟芳稀奇道:“这是李影后的儿子吧,哎呀我可喜欢看你妈妈的电影。” 宗廷道谢,态度矜持疏离,他不光是影后的儿子,还是财团继承人,哪怕他才七岁,只要他想,仪态举止就能跟人拉出距离。 穆卓然的视线飞快在两个孩子牵着的手上扫过,他推了推刚从穆燃身上下来的儿子:“磊磊,去跟弟弟们玩儿吧,你最大,要照顾弟弟们,跟弟弟好好相处,听见了吗?” 宗廷还没满七岁,磊磊却已经七岁半了,确实比宗廷大一点儿。 但是两人站一块儿,个头差不离,宗廷甚至还要高一点点。 “听见啦!” 磊磊拉长了声音,怪模怪样挤了个鬼脸,因为年纪小,倒也不讨厌,反而逗得大人们笑起来。 穆燃有心调和儿子和侄子关系,跟景年叮嘱道:“年宝,你把那些新玩具拿给磊磊哥哥,带哥哥们一起去玩儿。” 他想着,由景年给出那些玩具,或许能让两个孩子关系融洽一点儿。 “哦。”景年低低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磊磊追上来,去牵宗廷另一只手,大大方方说:“我叫穆景泰,你可以叫我磊磊,我们一起玩儿吧!” 那只手牵了个空。 宗廷连个正眼都没给他,冷然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磊磊脸颊涨红,指着景年:“那他呢?” 宗廷笑了一下,说不出的嘲讽:“年宝不是别人。” 磊磊:“……” 他的胸口鼓了鼓,显然生气了,正要开口,穆卓然冷声道:“穆景泰!” 他看着磊磊,眼神里蕴含着什么:“你的礼貌呢?我怎么教你的?” 磊磊撇了撇嘴,低下头:“对不起……” 穆燃没想到,他担心的儿子和侄子没发生冲突,反而是宗廷,上来就跟磊磊对上了。 这事也说不上两个孩子谁对谁错,但他觉得,他侄子是没错的,小孩子跟小朋友热情一点儿,有什么问题呢? 现在见侄子可怜巴巴垂着脑袋,连忙拦住穆卓然:“大哥,小孩子嘛,刚认识生疏很正常。” 说着又跟景年说:“年宝,他们两个不熟悉,你是小主人,要好好招待哥哥和阿廷,知道吗?” 第460章 活动室里,三个孩子团坐在毯子上,景年和宗廷挨得很近,磊磊坐在他们对面。 景年把一大包新玩具推到磊磊面前:“这是我爸爸给你买的。” 磊磊从小没缺过玩具,他爸妈管他管得严,但爷爷奶奶叔叔婶婶都疼他,没少给他买东西,基本上他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这些玩具虽然是新的,可他并不怎么稀奇,挑了两件他没有的摆弄了几下,就失去了兴趣。 景年正在跟宗廷玩拼图,是一个挺难的拼图,有几百块。 他原本不喜欢这个,玩不明白,不过昨天在宗廷家里,宗廷带着他玩了一会儿,他又觉得有意思了。 今天宗廷过来,他特意把这个拼图找出来,跟宗廷一块儿玩,上午他们已经拼了一半了,宇航员和火箭的图案已经能看出雏形。 宗廷观察着拼图缺口,跟景年轻声细语:“年宝你看这里,要一块带白色的,底边应该有黑色三角形。” 景年歪了歪脑袋:“我刚才好像看见了……” 扔掉了玩具的磊磊爬过来,嘲笑道:“笨蛋,就是你手边那块!” 宗廷面色一冷,这个讨厌鬼,竟然敢骂年宝! 这就是景阿姨让他观察的吧,他要记下来,告诉景阿姨。 被骂了的崽崽,却一点儿没生气,反而听磊磊的话,捡起他手边那块,在缺口处比了比。 “不是这块。” 他平静地把那块拼图放了回去,没因为磊磊也选错了就嘲笑他。 “你个傻子,就是这块!” 磊磊扑过去,一把抢过那块拼图,就要往那个缺口上塞。 景年的手被他指甲挂了一下,疼得往回一缩。 “年宝!” 宗廷连忙捧过他的手细看,磊磊眼都没斜一下,捏着那块拼图往上拼。 没拼上去。 景年说的是对的,虽然有点儿像,但并不是这块。 可磊磊并没有停手,他捏着拼图,硬怼。 毕竟是纸做的,在他的蛮力下,那块并不合适的拼图被硬塞了进去,边缘裂着丑陋的缝隙,拼图突出的部分扭曲的卡在里面。 平整光滑的整块拼图上,这一块不合适的拼图像一个刺眼的污渍。 景年鼻子一酸,气得想哭。 这是他和哥哥的拼图,他们拼了一上午的! “不是这个! ” 景年说着去抠那块拼错了的拼图。 磊磊也看出来他拿错了,但他不愿意承认,他在景年面前,从来没有认过错。 景年去抠拼图,他就去抠他手指头,掰着景年比他小了一大圈的手往后压。 景年还没来得及叫疼,磊磊已经被人推翻在地。 “你再碰他一下试试!” 宗廷第一次这么生气,他要告诉他爸,让他爸把他爸爸妈妈工作的公司都买下来,让他们下岗! 宗廷生气,磊磊更生气,他哪受过这种委屈。 “你敢推我!” 他一骨碌爬起来,朝着宗廷冲过去,挥着拳头要打他。 虽说他比宗廷大将近一岁,但宗廷并不比他个头小,而且宗廷经常锻炼,也学过一点儿防身术。 他这个年纪,练也练不出什么,但是打一个同龄人,绰绰有余。 磊磊冲上来的时候气势汹汹,倒下去的时候蒙头蒙脑。 他是真没搞清楚自己怎么倒下去的,连宗廷动作都没看清,就已经脸贴在毯子上了。 亏得活动室地上铺了毯子,摔得不是很疼。 不是很疼,也还是疼的。 磊磊哪吃过这种亏,趴在地上,人都傻了。 正要冲上去保护哥哥的景年:“!” 他两只手捂住嘴巴,生怕自己笑出声。 “小熊小熊,我哥哥太厉害啦,他超厉害哒!”崽崽在脑海里,疯狂呼叫妖精伙伴。 144趁机怂恿:“对对对,你哥最厉害,你有什么仇有什么怨,赶紧都跟他说,让他替你出气。” 可惜景年没听懂暗示,他两眼发光地看着宗廷,他被磊磊欺负了太多次,这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把他打回去。 这一刻,哥哥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无比高大。 等磊磊缓过神来,气得要死,爬起来抓了几个玩具就朝景年和宗廷扔过去,一边扔一边骂:“打死你,我要让小叔把你扔掉!” 这个孩子好像一直知道怎么刺激景年,让他难过。 他爷爷奶奶是退休老师,爸爸妈妈也是文化人,他不会骂特别难听的脏话,但他有的是办法,伤景年的心,让他难受。 景年被宗廷挡在身后,那些玩具一个都没砸到他,但他的心却像被人狠锤了几下。 崽崽红了眼眶,却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在他心里,爸爸更喜欢磊磊,被偏爱的小孩,才能理直气壮说出这种仗势欺人的话。 宗廷为了保护景年,被玩具砸了两下,他可不是愿意吃亏忍耐的性子,上去一脚把磊磊踹翻了。 然后绷着脸,又是几脚踹在他屁股上,把他踹得连滚带爬,一边骂景年,一边哀哀求饶。 最后实在绷不住了,扯着嗓子嚎哭起来:“小叔救命!小叔!我要被打死了!” 大人们被叫来了。 磊磊涕泪横流,抱着穆燃大腿告状:“小叔他们欺负人,他们两个一起欺负我,不跟我我玩,还打我!” 穆燃迟疑地看向景年和宗廷,两个孩子牵着手,紧紧挨在一块儿。 景雪怒道:“我们家年宝从来不欺负人,阿廷也是个懂事的孩子,磊磊可不要乱说话。” 翟芳把儿子上下坚持了一遍,脸色难看地说:“算了,小孩子打打闹闹……” 嘴上这么说,表情却好像在忍耐,一副受了委屈不愿意说,息事宁人的态度。 穆卓然也开口了,他把磊磊提溜起来:“站直了!你最大,你跟弟弟们闹什么?” 穆燃忍不住道:“哥,话不能这么说,磊磊也没大多少。” 怎么能因为年纪大一点儿,就把所有错误归责在磊磊身上呢?这对孩子太不公平了。 他皱着眉说:“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不能让孩子们觉得,年纪大的就错了,年纪小就一定是对的。” 穆燃走到景年面前,景年下意识往宗廷身边缩了缩,抿着唇看着爸爸,清澈的双眸里藏着恐惧。 “年宝,你跟爸爸说发生了什么,是磊磊哥哥说的这样的吗?你们打他了?” 景年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确实打了。 “不是的。” 宗廷忽然开口:“年宝没动手,是我打的他。” 穆燃:“?” “哥哥保护我!” 景年跨前一步,张开小手挡在宗廷面前:“他先打,用这个打我们,打哥哥,哥哥才打他!” 景年指着地上散落的几个玩具,小包子脸鼓起来,磊磊是大坏蛋! “他把我推倒了我才用玩具扔他的,我没打到!” 磊磊嚷嚷起来:“他打我,还踢我,踢了好几下!” “你打我手哥哥才推你的!” 景年也不甘示弱,他不知道那是掰,就说磊磊打他手。 至于磊磊骂他的话,他甚至没有提一下的想法,因为习惯了,就不觉得这个说出来会怎样。 其实他现在跟磊磊发生冲突,也懒得争执辩解,因为知道没有结果。 但是这次不一样,他是在替哥哥辩解,他不愿意哥哥受跟他一样的委屈。 “我没有!” 磊磊叫屈:“是你抠我的拼图,那是我拼好的,我不让你抠,你们就推我打我!” 景年被他的颠倒黑白气得差点儿泪崩:“你骗人,那是我和哥哥的拼图,我们的!” 磊磊立刻扭头看向穆燃,泪眼朦胧:“小叔,他们两个不跟我玩儿,我想跟他们一起玩拼图。” 144着急上火:“你快说他骂你,把他骂你的话重复一遍!” 尤其是那句让景年爸爸扔了他,瞧瞧说的,多理所当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亲儿子,景年是捡来的。 景年吸了吸鼻子,他不敢。 在崽崽心里,他跟磊磊没法比,磊磊敢跟他说这种话恐吓他威胁他,就是因为知道景年会相信。 他是真的怕被爸爸丢掉,所以提也不敢提。 穆燃大致理清楚了,年宝和宗廷玩拼图,磊磊想加入,年宝抠了他填的拼图,年宝说磊磊打他的手,然后宗廷就推了磊磊,磊磊扔玩具砸他们,宗廷打了磊磊。 穆卓然拽了磊磊一下,怒道:“我跟你怎么说的?让你照顾弟弟们,你打年宝做什么?” 磊磊又哭起来:“我没打,我就是没打,我拿开他的手……” 翟芳把儿子拉到身边:“人家的拼图,你碰什么碰。” 穆燃听见这话,心里很不舒服:“嫂子别这样,年宝也有错……” 磊磊可是他堂哥,怎么能跟宗廷拉帮结派孤立磊磊呢?拼图又不是只能两个人玩儿。 景雪冷冷地看了穆燃一眼,走到两个孩子跟前。 “妈妈……” 景年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忍着泪哀求:“妈妈,哥哥好,不骂哥哥,骂我。” 景雪眼泪差点儿掉下来,她摸摸崽崽小脸儿:“妈妈不骂哥哥。” 她拍了拍宗廷肩膀:“阿廷,阿姨要谢谢你,保护年宝。” “不用,应该的。” 宗廷脸色依旧不太好看,那个什么磊磊也太坏了,满嘴谎话,骂年宝,对他动手动脚,景年爸爸竟然相信他的话,不知道年宝以前受过多少委屈。 他妈妈说过,做错事另算,但是孩子被欺负了,当父母的如果不给自己孩子撑腰,算什么父母。 虽然景雪没有站在磊磊那边,宗廷还是忍不住迁怒了:“阿姨,如果你们要把年宝扔了,先告诉我一声,我带他回家。” 景雪一愣:“什么?” 她怎么可能把她的孩子扔了? 宗廷撇了还在哭的磊磊一眼:“他说的,要让穆叔叔把年宝扔了,你们不要年宝,我要,我能挣很多钱,我养年宝。” 第461章 “真是抱歉了芸姐,发生这样的事……” “没有没有,阿廷是个好孩子,我真得好好谢谢他。” “嗯,是,你说的对……” “好的,回见。” 景雪挂了电话,长出口气,肩膀一松,倚靠在沙发上,抬手捂住了眼睛。 “小雪……” 穆燃走到妻子身后,手搭在她肩膀上,欲言又止。 景雪保持着仰头捂眼的姿势,嗓音微哑地吐出一个字:“滚。” 穆燃动作一僵,景雪放下手起身,一双赤红的眼睛,冷冷地看着穆燃:“你不会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下午听见宗廷那句话,她真的整个人都傻了,下意识去看她崽的反应。 她的孩子,缩着肩膀挨在宗廷身边,两只小手紧紧抱着宗廷的胳膊,像一只被从窝里挤下去的小鸟,大眼睛里满是惊惶。 他信了。 景雪看明白了孩子的眼神,她的宝宝真的在害怕,会被父母丢掉。 那一瞬间,景雪心都碎了。 后来磊磊的那些辩驳她都没有听,他说他没有说过,说宗廷撒谎,两个孩子争执不下。 最后穆卓然和翟芳面上过不去,一副受了污蔑委屈的态度,带着磊磊走了。 他们原本是打算在这多玩儿几天的,磊磊也早就嚷嚷着说想叔叔,结果刚来就闹出这种不愉快,直接扭身走了。 穆燃心里很过意不去,但这个事又让他耿耿于怀。 磊磊走后没多久,宗家的司机来接人,宗廷拉着景年要一起走,景年抱着他的小熊,差点儿就跟着一起上车了。 昨天景年去宗廷家里,开开心心的去,高高兴兴的回来,轮到宗廷来他们家,就发生这样的事。 据景年所说,宗廷还被磊磊用玩具打了,景雪当然得跟人家家长联系一下,道歉以及道谢。 好在李熙芸人很好,两人以前虽然没打过交道,但上次拍摄在一块儿住了几天,相处得很不错,彼此也称得上朋友了。 穆燃揉着额角,头痛道:“大哥他们已经走了……” 不是他想糊弄了事,从内心里,穆燃不愿意接受他疼爱的侄子说了那样的话,伤害他的儿子。 两个孩子各执一词,磊磊哭着说他没说过,哭得太惨了,穆燃下意识心软了。 “所以呢?他们走了,是以后都不来往了吗?” 景雪嘲讽道:“弄得好像是他们受了委屈一样,跑到我家里,要丢了我儿子,你们姓穆的好大的脸!” 她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之前忍着没发,是因为在孩子面前,她不想再吓到她崽。 穆燃:“……” 他无力地说:“磊磊说他没说过……” 景雪的声音陡然高了两度:“那你是说,阿廷在说谎?” 穆燃:“我不是这个意思……” 景雪根本不听他的,语速又急又快,说的话也越发不客气起来:“你也不看看你侄子是个什么东西,也就你把他当个宝,阿廷那样的孩子,用得着说谎吗?你侄子他配吗?” “景小雪!” “你吼什么吼?” 景雪的怒气已经冲到了脑袋顶:“你儿子被欺负,没见你这么大声,穆斐然你可真是个男人,对着老婆儿子耀武扬威,对着外人点头哈腰,你恶不恶心啊你!” 穆燃气得眼圈都红了:“那是我哥,我亲哥!” 什么叫对外人点头哈腰,他什么时候对老婆孩子耀武扬威了? “我管他是谁!” 景雪同样红着眼:“就是天王老子,欺负我儿子也不行!” 她猛地推了穆燃一把:“你给我滚开,你喜欢你侄子,你跟他们过去,我带年宝走。” 穆燃背后一凉,追了上去:“你在说什么胡话!” 景雪没搭理他,闷头往景年房间走,她怕她再跟穆燃吵下去,分分钟要动手。 夫妻两个你拉我扯的,硬是停在了景年门口不远处。 “别闹了,年宝肯定已经睡了,再吵醒他……”穆燃放软了声音求道。 景雪咬着牙不肯罢休:“我早就说了,年宝讨厌磊磊肯定有原因,你觉得是因为年宝不爱跟别的小朋友相处,分明就是你侄子欺负我年宝!” 她越说越气,眼泪都下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爸妈也是偏心的,都偏着磊磊,还不知道年宝以前受过多少委屈。” 她一直都知道公公婆婆更喜欢侄子,也还算能理解,人嘛,总是会偏心的。 穆燃和他哥,公公婆婆还偏穆燃呢。 但是景雪觉得,毕竟是年宝的亲爷爷奶奶,照顾年宝肯定比保姆上心,就算偏心大孙子,那也没什么,磊磊跟他爸爸妈妈住,又不是经常去两老家里。 可是今天这一遭,算是给景雪弄清醒了,在她家里都敢欺负她崽,以前还不知道干过多少更过分的事。 穆燃头疼:“怎么又扯到我爸妈了,他们带年宝不容易,说这话多伤人心。” 看见妻子的眼泪,又忍不住心疼:“都是我的错,小雪你别哭了,明天我跟我哥好好谈谈,现在更重要的是年宝的问题,咱们得哄哄他,别让孩子把这事一直搁心里头。” 景雪注意到了景年的状态,穆燃一个当爹的,也不是瞎子。 他心里不是不难受,否则当时哥嫂刚来就要走,他不会留也没留。 他现在就是一个非常矛盾纠结的状态,一边妻子儿子,一边哥哥嫂嫂还有侄子,都是他的亲人,舍了哪边他都不愿意。 “你还知道惦记年宝?” 景雪没消气,她消不了,一听到儿子名字,就会想到孩子那双澄澈的眼睛,心跟针扎了一样,恨声道:“穆斐然,你早说你更喜欢你侄子,当初别跟我结婚啊!没有你,我一样可以把年宝养的好好的!” 她进娱乐圈,从来都不是什么追求梦想,单纯是为了钱。 她穷,她没文化没学历,但她长得好看漂亮会唱歌,这就成了她谋生的手段。 如果当初穆燃不能接受这个孩子,她会一个人养着她的孩子,大概率会影响工作,但也没关系,娱乐圈挣钱是真的快,哪怕不够红,挣的也比打工多,去走穴唱歌她都能接受,她没有那么多奢侈追求,养孩子完全够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穆燃额角青筋直跳,又气又急,却没办法说难听的话。 景雪声音冰冷:“什么话?过不下去就离婚的话。” 她跟穆燃从恋爱到结婚,吵过无数次,甚至动过手,但是结婚后,不管吵得再厉害,从来没有把离婚挂在嘴边。 但是如果非要选一个,她一定会选她的孩子。 穆燃也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 “不要!” 不远处的房门突然被拉开,穿着睡衣的崽崽赤脚站在门口,一只手拽小熊胳膊,一只手擦眼泪:“爸爸妈妈不要离婚,年宝乖乖,年宝把拼图给磊磊哥哥……” 他真的好伤心,那个拼图是哥哥跟他一起拼的,他好喜欢。 但是崽崽更不愿意爸爸妈妈离婚,宁愿舍出自己的宝贝,否则他就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小孩儿了。 “宝宝。” 景雪冲过去抱住崽崽,心疼地亲亲他小脸儿:“不给,我们年宝的东西,谁都不给。” 穆燃也走过去,抱住老婆儿子:“年宝不哭,都是爸爸的错,爸爸妈妈不离婚。” 孩子哭成这样,景雪也就没说反驳的话,她把崽崽抱起来,摸摸他小脚丫。 还好,地上铺了毯子,没冻着他。 把孩子放回床上,崽崽还在抽泣,今天发生太多事了,他一个小崽崽,实在承受不来。 因为担心爸爸妈妈大半夜去把婚离了,景年窝在妈妈怀里,还拽着爸爸袖子,谁都不放。 最后夫妻两个只能陪着崽崽一起睡,挤在崽崽的床上。 穆燃和景雪也不是一定要让孩子单独睡,只是他们的工作时间一直不规律,上夜班十分常见,大半夜回来,再折腾得孩子也睡不好。 第二天一早,景雪就接到李熙芸电话,说宗廷闹着要接年宝去他家里,不然他就过来了。 景雪知道,宗廷是担心景年,心里十分感激。 一个当妈妈的,有人这么护着她崽,她不可能不喜欢。 景雪确实有工作,也不放心让孩子一个人留家里,昨天晚上她和穆燃哄了孩子好久,来回许诺说不会丢下他,不会不要他,感觉效果不佳,孩子还是半信半疑。 穆燃跟她说,可能因为孩子一直不在他们身边,一直都是看着他们离开,没有安全感。 光说是不够的,得慢慢来,在相处中增加孩子的安全感。 这方面景雪是相信穆燃的,穆燃学习比她好,比她聪明。 接到李熙芸电话,景雪就答应把景年送过去,虽然有点儿麻烦人家,但她现在对宗廷信任度特别高,很愿意她崽跟宗廷待一块儿。 于是等景年醒来,就被妈妈打包带上车,送他去宗家。 景年可高兴了,他带了他的小熊,还有昨天没拼完的拼图。 景雪看着崽崽欢快的笑脸,无奈叹气。 昨天晚上她和穆燃旁敲侧击,发现崽崽之前不愿意去幼儿园,就是因为没有安全感,觉得爸爸妈妈不要他了。 而且她和穆燃,也没办法保证每天都亲自去接孩子。 恐怕只有去宗廷家里,他才不会觉得爸爸妈妈要丢下他了。 宗廷一见到景年,立刻拉着他上下检查了一番,又反复询问,昨天他走之后,崽崽有没有再受什么委屈。 经过昨天那一遭,景年更亲近宗廷了,抱着宗廷叽叽喳喳,跟他讲昨晚爸爸妈妈陪他一起睡,还答应不送他去幼儿园。 宗廷看着崽崽眉眼弯弯快活模样,忍不住也笑了,这也太好哄了。 第462章 景年在宗廷家又待了一天,回去的时候,手腕上多了一个电话手表。 “哥哥给我哒!” 景年捧着手腕给妈妈看:“哥哥说,给他打电话!” 景雪拍拍额头,怎么忘了这个东西。 她以前想过给孩子买个电话手表,有时候想他了,还能打打电话,听宝宝叫她一声也是好的。 不过那会儿景年还太小,也就两岁多,婆婆说她瞎胡闹,给两岁多孩子买手表。 景雪想想也是,最起码得等到上幼儿园吧,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年宝,你会用这个吗?要不要妈妈教你?” 景年用力点头:“会,我会哒,哥哥教我了!” 今天宗廷首先就教崽崽怎么用电话手表了,上午教,下午再问一遍,确保他会用了才放心。 “这样是打电话,这个是哥哥电话,我按这个就可以了。” 景年一边说着,一边给妈妈演示了一遍,然后电话就打通了…… 景雪:“……” 没等她挂电话,已经接通了,手表里传来宗廷略有些急促的声音:“年宝?怎么了?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 景年摇了摇头,忘记哥哥不在他面前,对着电话认真解释:“我要给妈妈看怎么打电话。” 隔着这么远,景雪都能感受到宗廷松了口气。 景年已经捧着手腕,跟宗廷聊起来了。 明明才刚分开,也不知道怎么就有这么多话要说。 晚上穆燃回来,景年已经睡着了,景雪堵着房门问他:“不是说今天给你哥打电话吗?昨天那事到底怎么个说法?” 以前她跟穆燃一个想法,景年跟磊磊发生矛盾,都觉得是小孩子间闹一闹,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是听听磊磊那孩子怎么说的?一点儿不如意就跟年宝动手,还说要把年宝丢了,他凭什么啊? 景雪是想起来就一肚子的气,这事怎么都不能就这么算了。 “什么你哥我哥的……” 穆燃嘀咕了一句,低着头一边解扣子一边说:“哥他跟我道歉了。” 景雪心里的怒气稍微平复了一点儿,又问:“年宝呢?怎么也得让磊磊给年宝道个歉吧?还有阿廷,请人家孩子来家里玩儿,为了保护我们年宝挨顿打,我真是没脸见芸姐。” 穆燃动作一顿,要怎么跟妻子说,大哥确实道歉了,但那个语气和态度,大约并不能让妻子满意。 倒不是说嘲讽他怎么着了,但给他的感觉,就是大哥并不相信是磊磊说了那样的话,但是又因为他和磊磊都是兄长,所以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跟他道歉。 连他都觉得有些不舒服的态度,要是让妻子知道了,又是一场风波。 但是偏偏兄长又道歉了,他再抓着说他态度不好,倒显得他在找事似的。 所以穆燃一下子被架在了那,上不去下不来,自个儿已经生了半天闷气,回家还得想法儿应付妻子,也够头疼。 他半天不吭声,景雪察觉到不对:“你说话啊,又心疼你侄子?让他道个歉舍不得,你儿子被欺负你就舍得?” 不得不说,有时候景雪说话,句句刺人心,她嘲讽道:“不知道的,还以为磊磊才是你亲生的,我们年宝是捡来的。” 穆燃沉默片刻,忽然用力揉了把头发,坦白道:“大哥他道歉了,但他觉得磊磊没说谎。” 景雪:“?” 景雪直接气笑了:“那他道个什么歉?弄得好像我们逼他们一样,显得他们多大度啊!” 穆燃低着头,心里很难受。 小时候他和哥哥发生矛盾,几乎都是哥哥先低头,或道歉或哄他。 有时候回过头来,发现是自己错了,是他无力取闹,会很愧疚,再去跟哥哥道歉。 有时候发现自己错了,不好意思承认,或者一时两时忘了,也就算了,他们兄弟两个感情素来就好,从来不会计较过往的纠纷。 但是这次这件事,他哥的态度好像没变,他却很难接受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兄弟就不再亲密无间了吗? 景雪还想骂两句,但是看穆燃耷拉着肩膀坐在床边的模样,又不忍心了。 她和穆燃算得上一起长大,很早就知道穆燃有个哥哥,不管是小时候,还是谈恋爱的时候,都听穆燃讲过很多关于他哥的事。 穆斐然学习好,性格温和,孝顺父母照顾弟弟,似乎是个完美的哥哥,景雪曾经很羡慕他,也想有这样的兄长。 她不是穆燃,没有跟穆卓然二十多年的感情,孩子们发生了矛盾,她可以毫无顾忌地站自己的孩子。 但是穆燃会很为难,也会因为兄长的态度伤心。 “算了……” 最后还是景雪退了一步:“你心里清楚就行了,以后别逼着年宝跟磊磊好好相处了。” 她没说什么以后不往来的话,这就太假了,说到底,没到那个地步。 有些人,天生没缘分。 穆燃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景雪坐到他旁边,努力想让丈夫开心一点儿:“我跟你说,你知道我们年宝有多聪明吗?那个电话手表……” …… 接下来的几天,景年过了一段非常快活的日子。 他的爸爸妈妈又忙起来了,白天很难见到人,晚上回来的也很晚。 有时候半夜景年睡得懵里懵懂觉得有人,睁开眼,小夜灯照着爸爸妈妈疲惫的脸。 但是景年并不孤独,景年妈妈跟他妈妈说好了,每天早上家里的司机会送他到宗家去,晚上再接他回来。 景年在宗廷家里,也不光是玩儿,还跟着宗廷一块儿学习。 当然,宗廷学的他听不懂,宗廷的家庭教师会在宗廷自学或者做题的时候,教一教景年。 刚启蒙的崽崽,也就学学最基础的,培养一下学习习惯和技巧,景年聪明乖巧,一点儿不闹腾,宗廷的老师们都很喜欢他。 宗廷还私下跟崽崽讲,说老师讲的他都会,不要跟老师学了,他来教他。 景年很愿意学习,老师教他他开心,哥哥教他他更开心。 他的学习任务不重,崽崽小脑瓜也聪明,学得很快,学完了就玩儿,在他看来,学习就是另一种游戏。 见不到讨厌的磊磊,没人欺负他,每天都有哥哥陪他玩儿,给他吃各种好吃的东西,简直比他做梦还快活。 景年还通过家长们,拥有了其他几个哥哥姐姐的联系方式,小手表上除了爸爸妈妈和哥哥,又多了好几个人的电话。 亏得他现在学认字了,否则连谁是谁的电话都分不清。 方翘他们几个,听说他在宗廷家,都热情邀请景年去他们家玩儿。 唐骏浩一天打好几个电话,催着景年去找他,背着他爸爸妈妈偷偷催景年赶快来,景年来了,他就不用上学了。 冯安妮则在电话里头告诉景年,她让她爸爸给他们每个人做了一件新衣裳,可好看了。 景年已经知道了,冯安妮的爸爸是服装设计师,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哥哥姐姐们的关心爱护,让景年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不开心,他每天都是笑呵呵的,谁见了他都会被他感染,心情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这么过了……崽崽也不知道多少天。 有一天唐骏浩给他打电话,特别激动地说,他们拍的节目要开播啦,让他记得看。 景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唐骏浩说的是什么,所以,他要上电视了吗? 傍晚,他见到了跟他爸爸妈妈一样忙的宗廷妈妈,她也是专门回来陪宗廷看首播的。 看见景年,李熙芸笑着摸摸他的脑袋,问他要不要留下一起看节目。 景年差点儿就点头了,但是他接到爸爸妈妈打来的电话,司机已经来接他了。 当天他回到家,爸爸妈妈也提前回来了,说要陪景年一起看他第一次上节目。 当他们一家一起坐在沙发上,家里的阿姨们也聚了起来,等着一起看首播。 景年有点儿受宠若惊,这是第一次,这么多人期待一件事,而这件事,跟他有关。 他的心脏忽然跳得很快,之前散漫无所谓的心态发生了巨大改变。 他喜欢这种被期待的感觉! 坐在爸爸妈妈中间,心扑通扑通跳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了节目开始。 先是节目的片头,动画版的,说实话大人的形象做得一般,不是很鲜明。 但是几个崽崽的形象,但凡看过直播的,一眼就能看出谁是谁。 “年宝,能找到哪个是你吗?”景雪笑着问。 景年兴奋地点了点头,跑到电视机前,指了指穿着背带裤的卷毛小崽崽:“这个!妈妈这个是我!” 穆燃夸张地鼓掌:“年宝真厉害,一下子就找到了。” 景年抿着笑,跑回爸爸妈妈中间,仰着小下巴,还有点儿得意:“因为我最矮!” 小矮子的爸爸妈妈:“……” 穆燃把儿子举起来,一脸认真:“宝宝,爸爸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你不是矮,你是年纪小。” 他好歹一米八的大高个好吧,老婆也不矮,他们的崽不可能矮的。 景年急得直扭头:“爸爸爸爸,放下,我要看电视!” 穆燃:“……” 他默默把崽崽转了个方向,让他不再背朝着电视。 这时候片头已经放完了,屏幕中分出五块,都是扛着摄像机的节目组工作人员,分屏角落标明城市。 这是剪好的成片,当然不会像直播一样分五个直播间,这么小的五个分屏,太影响观众的观看体验了。 所以只是开头闪了这么一下,表明是同时去了五个嘉宾家里,然后就重新变成正常播放,屏幕中央闪过一行字:“一号家庭即将就位。” 第463章 景年看得很入神,他年纪尚小,除了动画片,别的节目大部分看不太懂。 但是这个综艺是有他自己参与的,一点儿不陌生。 节目组没有根据咖位来排序,直接按照直播间顺序,分别播放了五个家庭出发前的拍摄剪辑,以及孩子们的单采。 景年坐在爸爸怀里,兴致勃勃地给他介绍: “这是安妮姐姐!安妮姐姐好像公主哦!” “安妮姐姐的爸爸很厉害的,会做漂亮衣服!” 穆燃:“……宝宝,爸爸也可以给你买漂亮衣服。” 崽崽根本没空搭理他,眼都不眨地盯着电视,小海豹鼓掌:“哥哥!是哥哥!” 提到宗廷,景年的话更多了,说不完的好话,在他眼里,宗廷连头发都比别人好看。 “我最喜欢哥哥啦!超级超级喜欢!” 穆燃:“……” “这是俊俊哥哥!俊俊哥哥请我吃薯片了,特别好吃!” “俊俊爸爸是运动员,跑得超级快!谁也追不上他!” “爸爸,你跟俊俊爸爸谁跑得更快?” 穆燃:“……” 好在崽崽没有追着问,他看到新出现的家庭,立刻转移了注意力: “是翘翘姐姐哦,翘翘姐姐可聪明了,她爸爸做饭可好吃了!” “爸爸,你会做饭吗?” 穆燃:“……” 景雪闲闲道:“你赶紧想想,学点儿什么菜,免得下一期我们年宝真要去别家讨饭了。” 其实他们已经商量好了,钱都放一块儿用了,饭当然也是一块儿吃,每一期保证有最起码一个会做饭的家长,免得崽崽们饿肚子。 当然,别的家长想努力一番,开发一下自己的厨艺技能,也是很支持的。 穆燃摸了摸鼻子:“我试试……” 经过这一问一答,穆燃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不过心里到底有点儿不服气,他会别的啊,只是这个节目好像用不上而已。 穆燃之前看过一点儿直播,但毕竟是一播就是好几个小时,他还有工作,没法全部追完,只断断续续看了一些,也错过了许多有意思的点。 而且剪辑跟直播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加上后期的配图配字,越发有趣,笑点密集,也有了完整的剧情节奏,非常吸引人。 就连景雪这样自己亲身经历过的,都看进去了。 穆燃看得好笑又心酸,几十块钱精打细算的,怎么这么可怜嘛。 还有个崽蹲在路边吃薯片,他还以为年宝说的唐骏浩请他吃薯片,是从家里带了零食。 穆燃还想着那下回给他崽也偷偷带一点儿吃的,分给小朋友们。 原来是这么个请法! 就那一小包,个小朋友分着吃,最后一点儿碎末都倒出来,一人分一小撮,可怜又可爱。 景年也看到了自己掉钱,他都没有发现! 幸好翘翘姐姐看见了,不然他的钱钱就没有了。 如果说景年这组笑点频频,宗廷和冯安妮那组,就是反差巨大。 两个人一个一心买菜,挑品种问价格,一个跟买花儿一样,西红柿要够红够圆,萝卜要直,不能弯弯曲曲,白菜不能有烂叶子。 宗廷情绪稳定得不可思议,冯安妮的要求再离谱,他都一脸淡定,买好了自己的菜,任由冯安妮挑挑拣拣。 景雪忍不住感叹:“幸好安妮和俊俊没分到一组。” 一个多少有点儿强迫症,一个安分不住的急性子,凑一块儿非得闹起来。 下一期就轮到穆燃了,他有心多了解一些情况,闻言闻道:“这两个孩子合不来吗?” “那倒也没有。”景雪说:“几个孩子关系都挺好的。” 景年忙不迭地表态:“我和哥哥最好!” 穆燃不想说话,他儿子都快被拐走了,满心都是哥哥。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第季第一期·上,结束在各个家庭的夜谈之后。 原本是说一期剪两集,但直播时长变多后,可以剪辑的内容也更多了,就改成了一期集,上中下。 他家崽晚上睡觉前都在念叨“哥哥”,已经够让穆燃酸了,但是再听听一墙之隔的李熙芸母子,听听他们都说得什么话! 景雪笑得坐不住,小孩子的想法真是稀奇古怪,就连宗廷这样稳重的小孩儿也不例外,竟然因为喜欢年宝,就会觉得年宝是他家的。” 穆燃没好气道:“你还笑!” 景年坐在爸爸怀里,努力仰着脑袋去看爸爸,大眼睛睁得溜圆:“我是哥哥家的宝宝吗?是姨姨送给妈妈的吗?” “怎么可能!” 穆燃连忙说:“你是你妈妈生的,亲生的,你在你妈妈的肚子里,爸爸把你们送到医院,在外面等了很久,你妈妈才把你生下来。” 景年扑腾着往妈妈怀里爬,景雪把他抱过来:“怎么了宝宝?” 崽崽小手摸了摸妈妈肚子,十分惊奇:“妈妈肚子这么小,怎么把我装进去的?” “你刚出生的时候也很小啊。” 景雪比划了一下,满眼都是笑:“我们年宝出生的时候就是个漂亮宝宝,医生护士都夸呢。” 景年歪了歪脑袋,轻声问:“妈妈,我在你肚子里,你会痛吗?” 景雪呼吸一滞,看着她的孩子,眼眸如水:“不会哦,年宝是个很乖的宝宝,知道心疼妈妈,妈妈不痛的。” 崽崽抿着唇,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钻进妈妈怀里:“妈妈,你下一次选宝宝,还选我好不好呀?” 景雪一愣:“下一次?” 景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我不知道怎么选妈妈,但是我还想当你的宝宝。” 景雪鼻头一酸,险些哭出来:“好,妈妈下次还选你,你要来当妈妈的宝宝,我们说好了。” “嗯!” 看着亲亲热热抱在一块儿的老婆孩子,穆燃:“……” 我呢? 穆燃赶紧提醒崽崽:“年宝,你把爸爸忘了。” “可是是妈妈生的我呀?爸爸也能选小孩儿吗?”景年是真的疑惑。 穆燃:“老婆……” 景雪忍笑:“我考虑一下要不要跟年宝一起选你,你表现得好一点儿。” …… 早在这一季《亲爱的宝贝》开拍的时候,热度就已经高得不可思议,完全碾压了前两季。 直播那天,热搜跟家常便饭一样,动不动就上一个,有时候连着上好几个。 甚至直播结束后,还上了两个,一个是期待开播,一个是想念崽崽们。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节目必爆,但是谁也没想到,能爆成这样。 首播那天晚上,景年看完电视就睡了,只知道爸爸妈妈接了好几个电话。 第二天早起,意外发现爸爸妈妈竟然都在家,还有几个叔叔阿姨,景年也认识,是他爸爸妈妈的经纪人和助理。 景年一一打过招呼,叔叔阿姨们平时看见他就很热情,今天看他的眼神都发烫了,盯得景年十分不自在,飞快跑到餐厅吃早餐。 穆燃的经纪人周文海说:“从昨晚到今天早上,我接到十个电话,八个是影视邀约,邀请年宝参演,其中五个是男主角幼年角色,两个是男二幼年,还有一个是反派男小时候。” 他顿了顿:“最后一个是林导的电影,剩下的都是综艺串场。” 甚至没有试镜,只要穆燃这边答应,立刻就可以签合同。 穆燃刚想开口,周文海说:“你最好再想想,剧本我都了解过,有两部剧不错,拍出来肯定能小爆。” 穆燃皱眉:“年宝太小了。” 拍戏又跟拍综艺不一样,综艺拍摄里,在任务要求内,孩子们可以自由发挥,他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拍戏却磨人得很,台词、动作、情绪,一点儿不到位就得重来,一遍又一遍,孩子很可能受不了。 “那林导的电影呢?” 周文海幽幽道:“林导的电影,你都上不了。” 穆燃:“……” 景雪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 穆燃抓了把头发,无奈道:“笑吧,年宝比他爸爸强。” 景雪轻咳一声,跟她的经纪人张行说:“你听到了?我们都不可能让年宝这么小去拍什么电视电影的。” 不光是穆燃那边收到一堆邀约,她这边也一样。 张行推了推眼镜,淡定地换了个文件夹:“公司问你近期有没有发歌的想法,如果有的话,建议出点儿带些童趣的,或者歌颂母爱的,再不然,可以请人给你写那种合唱的。” 景雪:“?” 是我想的那样? 张行点头:“对,你和年宝合唱。” 景雪大无语:“不如让公司给我准备两首儿歌。” 张行:“也行。” 景雪:“我不行!” 这回轮到穆燃看笑话了,他笑得浑身发抖:“你这算不算蹭年宝的热度?” 周文海突然说:“你也可以蹭。” 穆燃:“?” 周文海和张行对视一眼,微微一笑:“你们不会现在还没这个意识吧?打开手机看看,年宝就是新晋顶流,比你们热度高多了。” 新晋顶流父母:“……” 穆燃一脸恍惚:“有这么火吗?” “有。” 周文海很肯定的点头:“重播收视率比首播还高,直接破了橘子台五年的收视记录,从昨晚到现在,相关热搜轮着上了十几个,你说呢?” 不光有节目的,甚至每个孩子都轮了一遍,热度最高的景年和宗廷,一人轮两个单独热搜。 张行附和:“老周说的顶流毫不夸张,你们现在给年宝开个微博,信不信今天就能涨几百万粉?” 周文海:“说少了,我觉得能冲一千万。” 张行:“要不开一个试试?” “不。” 景雪木着脸拒绝了:“等年宝长大一点儿,让他自己做决定。” 这件事他们没再劝,但是周文海还想劝一劝那个电影的事。 “穆燃,林导那个……” “妈妈!” 一只顶流崽崽从餐厅跑出来,唇角还沾着奶渍:“妈妈我今天可以吃两个棉花糖吗?” 第464章 为了多吃一个棉花糖,新晋顶流在妈妈怀里拱来拱去,撒了好一会儿娇。 景雪好悬没忍住松了口,别开眼不去看卖萌撒娇的崽崽,硬着心肠拒绝:“不行,你吃太多糖了,我们说好了是不是?一天只可以吃一颗。” 景年以前没怎么吃过零食,现在好了,什么进口的糖果零食,宗廷准备了一大堆,恨不得剥好了喂崽崽嘴里。 李熙芸无意间发现崽崽睡午觉的时候,嘴里还含了一个糖块儿,把宗廷教训了一顿,又给景雪打电话说了这件事,担心景年回家之后继续吃糖,坏了牙齿。 景雪很重视这件事,问过医生后,跟景年做了个约定。 可以选种类,但不管什么糖,每天只能吃一个。 越是这样,景年越馋,每天都惦记着第二天的糖果,昨天吃了巧克力,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惦记着今天要吃棉花糖。 “好嘛……” 被拒绝了,景年也没闹,去罐子里拿了一颗棉花糖,小心放进口袋里,还拍了拍。 张行推了推眼镜:“年宝很乖啊……” 周文海扭过头:“你再想想,我真觉得林导那电影挺合适的,年宝这么听话,拍戏准成。” 穆燃摇头:“等他再大一点儿,自己决定。” “别啊!” 周文海说:“我看年宝就很懂事了,不然你叫他过来问问,问问他自己愿不愿意拍电影,不能因为孩子小,就问都不问对吧?” 小孩子嘛,好忽悠,那综艺他应该拍得挺开心,周文海有很大信心说服景年。 穆燃忽然想到,之前《亲爱的宝贝》他和景雪也不想答应,结果是景年自己要求去的。 他跟景雪对视一眼,景雪犹豫道:“问问?” “问问。” 穆燃把崽崽叫过来,景年手上抓着一个恐龙玩具,啪嗒啪嗒跑过来:“爸爸,干嘛呀?” 穆燃把崽崽抱起来,放在自己膝上:“宝宝,你想不想拍电影?” “电影是什么?” “电影……”穆燃措辞片刻,尽量用孩子们容易理解的语言:“跟爸爸拍的电视剧差不多,扮演一个角色,表演,拍下来,然后放到电视上去,电影会先在电影院播放。” 景年不是很懂,他想了想,问:“跟之前我拍的那个一样吗?” 穆燃:“不是完全一样。” “哦……” 景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爸爸妈妈一起吗?” 穆燃说:“爸爸妈妈可以陪你一起去,但不会跟你一起拍摄。” 崽崽撇了撇嘴,最后问了一句:“哥哥他们去吗?” “不去。” 景年的表情,肉眼可见的丧失兴趣:“那我也不去。” 不去就不去吧! 穆燃朝着周文海耸了耸肩,把崽崽放下来:“去玩儿吧。” 等崽崽走了,穆燃才开口:“你听见了?年宝不愿意。” 周文海叹气:“真的挺好的机会,有点儿可惜。” “以后再说吧。” 穆燃挺想得开,孩子还小,以后真想走这条路,机会也还多着,用不着急。 周文海不再强求,跟穆燃说起他工作上的事来。 景雪看看自家经纪人:“我那唱片还录吗?” 张行推了推眼镜:“什么唱片?” 景雪:“……” 然而首播掀起的热潮,才刚刚开始。 景雪从其他几个家长那里得知,他们也都收到了来自各方的邀约。 好在这一季的家长们都足够清醒,相比一些外物,更看重自己的孩子,没有被暴涨的热度冲昏头脑,基本上都没答应什么。 只有方海岩碍于人情,跟女儿商量过后,接了一个小采访。 另外,他们有个推广要上,橘子台的综艺,之前就定好了的,写在合同里的。 大概在第二期开拍之前,暂时不着急。 景年也接到小伙伴们的电话,大家都很期待再一起上节目。 景年问他们,会不会去拍电影。 宗廷直言,暂时没这个想法,不过以后说不定会试试。 冯安妮倒是有兴趣,但她只想演跳舞的戏,她问过她妈妈了,找她拍电视的,都不要她跳舞,她就不想去了。 方翘说送到她手上的剧本她不太喜欢,她想演有趣的角色。 至于唐骏浩,他大概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特别想去,但是被爹妈镇压的崽了。 “我要是去拍电视,就不用上学了!”唐骏浩在他们的小群里说。 方翘:“……难怪你爸爸妈妈不许你去。” 景年慢半圈反应过来,原来哥哥姐姐们并不是特别排斥去拍电视电影啊! 那下次爸爸妈妈要是再问他,他就也答应好了。 又过了一周,景雪带着景年去录橘子台的综艺,景年终于再次跟小伙伴们团聚,几个崽一见面就贴在一块儿,亲热的不得了。 崽崽们给小伙伴都准备了礼物,冯安妮也把她爸爸给大家做的衣服带了过来。 小公主没吹牛,是真的特别好看。 因为给小朋友做衣服,又是送的礼物,冯安妮爸爸做得就不那么日常风,比较华丽,偏西方宫廷风格。 景年的是层层叠叠的蕾丝衬衣、小马甲,背带短裤,小皮鞋,还有小帽子,整个儿一小王子。 宗廷的衣裳跟景年的有点儿像,不过是长裤,整体风格稍微庄重一点儿。 唐骏浩的就很活泼了,马裤长靴,牛仔帽,像骑士又像游侠。 两个小姑娘,冯安妮的是公主裙,只不过比她往常穿的更华丽繁复。 方翘的是绿色的纱裙,轻盈飘逸,后背还有两个翅膀,精灵一样。 夸张是夸张了一点儿,好看啊!孩子们都很喜欢。 节目也录得很轻松,除了刚进场的时候,景年被台下观众吓了一跳,差点儿左脚绊右脚摔一跤,其他都很顺利。 之前景年听爸爸妈妈提起过,说有好多好多人喜欢他,但他一直没什么感觉,直到他上台,听见台下山呼海啸的欢呼声,那么多的人,数都数不清,全都在叫他的名字。 那些哥哥姐姐们,举着亮闪闪的牌子,牌子上有他的名字。 他笑,他们也笑,他表演,他们就鼓掌,他不小心摔了,好多人都站起来,担心地往台上看。 景年觉得胸口胀胀的,很奇怪的感觉,但是一点儿都不讨厌。 他喜欢被人喜欢,哥哥姐姐们让他一直很想笑。 那一整晚,景年都晕乎乎的,处于一个兴奋过头的状态。 录完节目,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说,他们的粉丝送了很多礼物。 唐骏浩收到了巨多的薯片,冯安妮收到了漂亮的公主裙,方翘收到了一个可爱的小包包,包里装满了糖果。 景年收到好多小熊,还有各种零食。 宗廷的礼物里,除了吃的和玩具,还有一个小印章,材质虽然一般,但造型精致,雕刻得也特别好。 比较独特的是,印章上雕的两个字,分别是一个“廷”和一个“年”。 要不是装印章的盒子上写了宗廷的名字,这印章的归属权,景年也能争一争呢。 录完综艺,家长们没急着走,带着五个崽好好在一块儿玩了一天。 他们去了水上乐园,家长们在激流勇进,崽崽们套着可可爱爱的游泳圈,在浅水区扑腾水花。 中午吃了唐骏浩心心念念的炸鸡,可能因为很少能吃到,所以显得特别美味。 一整天玩下来,晚上回去的时候,景年直接在爸爸怀里睡着了。 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们出水上乐园的时候,都洗过澡,就没再给崽崽洗澡,擦了脸和手脚,让他安安心心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上,景雪估摸着到崽崽起床时间了,轻轻敲开房门。 一进去,看见她崽盘膝坐在床上,头发胡乱支棱着,抱着胳膊不知道在想什么。 “年宝,起床喽。” 景雪走过去:“饿不饿?今天早上有小馄饨,洗脸刷牙去吃早饭好不好?” “好!” 景年听见小馄饨,眼睛就亮了,他可喜欢吃小馄饨,能吃好大一碗。 景雪抱崽崽下床,牵着他去卫生间。 想到刚才崽崽奇怪的动作,景雪问:“年宝,你刚才在做什么?” 景年把睡衣袖子一捋,举起白嫩嫩的小胳膊:“妈妈,你看!” 什么? 景雪低头,这才发现崽崽嫩白的小胳膊上,多了个印子。 “廷?年?” 景雪哭笑不得:“阿廷给你印的?” 怎么把印章盖在年宝身上了。 “不知道哦。” 景年摸了摸自己胳膊:“我睡醒,就看见了,这是哥哥给我画的吗?” “不是画的。” 景雪说:“年宝还记得昨天哥哥收到的印章吗?用那个印上去的。” 崽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等到景雪要给他把印章洗掉的时候,他捂着胳膊不干了:“不可以!哥哥的!” 景雪:“……” 难怪穆燃吃醋,她崽真的要被拐走了。 景雪忍了忍,没忍住:“年宝,你认识这两个字吗?” “认识!” 短胖的手指戳戳两个字:“这是‘年’,我的名字,这个是‘廷’,哥哥名字!” 景雪怂恿:“宝宝,你看你的名字也在上面,你去给哥哥也盖一个。” 不能只拐她崽,要努力把别人家崽拐回来才行呢。 景年觉得妈妈说的很有道理,用力点头:“好!” 当天下午,景雪收到李熙芸发来的消息,是一张照片,两个崽手牵着手,手背上一人盖一个章。 转眼又是一周过去,穆燃紧赶慢赶,把手里的工作做完,挤出几天时间来,准备开始第二期节目的拍摄。 第二期同样是从各个家庭出发开始拍,到目的地集合。 当天早上,摄影组上门,穆燃假模假样地把早就提前封好袋的行李往行李箱里放,给节目组拍。 方凯笑眯眯看着,等他要合箱子的时候,才慢吞吞来了一句:“安妮爸爸给年宝做的那套新衣裳得带上。” 第465章 第一期开拍的那天,直播间涌进来上百万观众,已经吓了节目组一跳。 等到了剪辑版播出,热度发酵,这一期一开播,观众直接翻了几倍,尤其是热度最高的两个崽,直播间差点儿卡没了。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非常痛苦,弹幕密密麻麻,根本看不清,他们还要实时监控弹幕反馈,人都快麻了。 好在刚开始,有营养的弹幕不多,大部分都是在嚎,终于又看见崽崽了,快想死他们了。 前面大都是舔颜舔崽的弹幕,等到方凯开口提要求,弹幕风向终于变了。 ——什么衣服? ——我知道!安妮爸爸给崽崽们做的。 ——这不是废话,方凯刚才已经说过了…… ——所以崽崽们都有? ——安妮爸爸还会做衣服? ——会啊,第一期安妮就说过。 ——安妮爸爸是冯之华啊,栀画知道吗?就是他创的品牌。 ——知道!太知道了,新出的少女系列美到爆啊,可惜更适合十几岁的小姑娘。 ——我怎么觉得栀画新出的系列,客户群体年纪越来越小了? ——因为冯之华闺女年纪小吧,我毫不怀疑冯之华想去搞童装了。 ——你们是不是跑题了? ——就是,我觉得方凯不安好心! ——对啊,翘翘节目采访的时候提过,说安妮爸爸送她的衣服很仙,应该不太适合日常吧? ——肯定不适合,否则穆燃直接就给崽崽带了。 ——有阴谋!有阴谋啊年宝爸爸! 不用观众提醒,穆燃也这么觉得,他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浑身毛都炸了。 他警惕地看着方凯:“为什么要带那套衣服?” 方凯依旧笑眯眯的,一点儿口风不漏:“节目组规定。” 穆燃有心吐槽几句,话到嘴边,忍住了,讪笑着跟方凯套近乎:“师兄,咱们两个好久没见,你说说这……” “打住!” 方凯紧急叫停:“你跟我说没用,我说了不算,你还是带上吧。” 穆燃:“……” 他扭头跟老婆窃窃私语:“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景雪点头:“我也觉得,你保持这个警惕心是好的,他们节目组就没安好心。” 说是这么说,衣服还是得带,景年看见爸爸给他装这套衣服,还挺开心,这套衣服很帅的,姐姐说他跟小王子一样。 景雪摸着下巴,沉吟片刻,返身去了景年的玩具房。 过一会儿回来,手上抱着一个箱子,里头装着好些玩具。 穆燃拿出一个水晶球,哭笑不得:“这是做什么?” 景雪说:“他们让你给年宝带衣裳,肯定是要穿的,指不定就要搞什么活动,你多带点儿道具,免得万一到时候需要,还得花钱买。” 她皱着眉说:“我们可没钱买道具。” 穆燃:“……这些都要带?这还有个仙女棒……谁给年宝买的?” “你别管这个。” 景雪催促:“你都带上,有备无患。” 弹幕笑疯了: ——景雪这个警惕心,着实要得。 ——被坑过的人是这样的! ——景雪:反正不是我带。 ——想看崽崽拿着仙女棒,穿小裙子! ——?前面的,你不对劲! ——我也想。 ——我也…… 穆燃看着那一大箱子,头疼:“那我不得多带一个行李箱?这也太多了。” 景雪立即起身:“我给你找行李箱,用不上就带回来。” 穆燃无奈,只好另装了一箱玩具。 然后穆燃拖着两个大行李箱,景年拖着他的小箱子,父子俩匆匆上车,往机场赶。 到了机场候机厅,景年一眼瞧见单独坐在一处看书的宗廷,欢呼一声冲了过去:“哥哥!” 宗廷闻声抬头,起身迎上去:“别跑,当心摔——” 话音未落,景年在光滑的地板上踩滑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宗廷连忙跑过去拉他起来:“摔疼了没?” “不疼。” 崽崽甜甜笑着,他看见哥哥就很开心。 宗廷也忍不住笑了,牵着崽崽,跟穆燃打招呼:“穆叔叔。” 穆燃点点头,左右看看:“阿廷,你爸爸呢?” 他们这些家长提前沟通过,这次是所有家长都换了,宗廷家里就是他爸爸来。 宗廷算了算时间,说:“还在飞机上吧,大概要晚上才能到。” 方凯在镜头外轻声解释,说宗廷爸爸从国外赶回来的,直接飞去这期节目目的地的所在的城市,宗廷跟他们同行,今天让穆燃多照看一点儿。 他不说穆燃也会这么做的。 景年握紧了宗廷的手:“哥哥,你别怕,我把爸爸分你一半!” 宗廷笑了:“我不怕。” 小朋友的思维很跳跃,上一句还在说这个,下一句就变成了:“哥哥,你带漂亮衣服了吗?” 宗廷:“什么?” 景年手舞足蹈地比划:“就是安妮姐姐的爸爸做的衣服,我爸爸给我带了!” “我也带了。” 宗廷说:“导演阿姨让我带的。” “我也是!” 崽崽兴奋的点很奇怪,跟喜欢的哥哥一样,就让他很开心了。 穆燃问:“阿廷,谁给你收拾的行李?” 宗廷说:“我自己。” 他不想让阿姨帮他收拾。 景年瞪圆眼睛:“姨姨呢?” “我妈妈进组了。”宗廷淡定回,他已经很习惯父母不在身边了。 穆燃有点儿担心:“衣服鞋子带够了吗?” 别的东西,不行的话可以用年宝的。 宗廷说:“带够了,我跟我妈妈视频,她帮我看过了。” 穆燃稍稍放心,那就好。 几人说了会儿话,到了登机时间,就上了飞机。 飞机飞了大约三个多小时,到了一个穆燃之前听都没听过的城市。 这个城市的机场也很小,看着新建起来没几年的样子,在节目组的安排下,他们跟另外三个家庭碰头了。 几个崽一见面就凑到一块儿,家长们也开始彼此做自我介绍,互相认识。 宗廷爸爸还没到,另外三个家长分别是冯安妮的爸爸冯之华,方翘的妈妈周玉英,以及唐骏浩的妈妈韩娜。 虽然之前在群里聊过,但见面还是第一回 ,四个人里头,硬要算,只有穆燃一个人是圈儿里的,冯之华算半个,周玉英和韩娜都是标准的圈外人,这次也是第一回在公众面前出现。 这样四个人凑一块儿,又是在摄像头面前,周玉英和韩娜都能感觉到有点儿僵硬,不是很放得开。 担心会冷场,穆燃引导着大家聊起来:“节目组让我们带了安妮爸爸送到衣服,你们带了吗?” 其实问过宗廷,基本可以确定其他人也是一样,不过这不是找话题么。 “带了带了。” “我们也带了。” 冯之华说:“不知道为什么要带,需要的话,我可以给孩子们再做几身。” 其他人:“……” 穆燃轻咳一声,努力又找了个话题:“这次竟然是在机场碰头,可能要拉我们一起去目的地吧,你们带运动鞋吗?防虫防蚊的药水也要带,没带的可以找我,我带了有多的。” 现在天气渐渐热起来了,到了乡下,草木多的地方蚊虫也多,崽崽们皮薄肉嫩,得做好防护。 其他家长:“带了带了。” 穆燃:“……那就好。” 过了三分钟,终于抽空看一眼老爸的冯安妮走过来,好奇地问:“爸爸,你们在玩木头人吗?” 冯之华:“……” ——笑死,这一组是社恐组吗? ——穆燃:努力找话题,失败。 ——别说了,社恐已经开始尴尬了。 ——也不算社恐吧,我感觉他们单纯就是不熟。 ——主要是职业搭配很奇怪,没什么可以聊的。 ——往好处想,阿廷爸爸还没来。 ——阿廷爸爸怎么了? ——宗氏集团的老总,你说呢:) ——老听你们吹廷崽要回家继承千亿家产,宗氏我感觉没那么夸张吧? ——冷知识,安达地产、腾远国际、明成电子、海特、胜文等等,都是宗氏旗下的。 ——卧那个大槽,我老板住那小区,就是安达地产开发的,死贵死贵,但是我也好想住进去! ——别说了,我现在看廷崽,啊不是,看廷少爷,感觉他浑身散发着光芒。 ——是金钱的光芒吗? …… 弹幕热火朝天,家长们冷冷清清。 好在很快节目组的人拯救了他们,行李已经取来了,现在要上节目组的车,一起去目的地。 除了崽崽们的小行李箱,还有六个大行李箱,两个妈妈简简单单,一手拖一个行李箱,一手牵着自家崽。 穆燃和冯之华,两人一个超大行李箱,崽崽们……他们自己走。 周玉英和韩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现在天热了,衣服也薄,就去两三天,怎么还能带俩行李箱。 穆燃有心想解释两句,想想算了,带一箱子玩具,就很奇怪。 上了车,有孩子们在,总是很热闹的。 车子在市区穿行,越走越荒僻,渐渐开进了一个……别墅区? 穆燃打开车窗,忍不住问:“这是去哪?” 节目组回:“本期拍摄目的地,马上到了。” 说话间,节目组的几辆车子,陆续停在了一栋别墅前。 所有人被叫下车,众家长:“?” 方凯拿着大喇叭从后面的车上下来,笑眯眯道:“大家好,我是本次旅行的导游,大家可以叫我方导。” 穆燃:“……方副导。” 方凯:“我是说方导游,你别打岔,我身后就是大家本次住宿的地方。” 他挤了挤眼:“这次可别再说我们节目组抠门了。” 崽崽们:懵.jpg 家长们:冷漠.jpg 方凯:“……” 不配合啊,那这就不能怪他了。 “大家先进屋,我们查个行李哈,零食玩具都要收起。”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穆燃一眼,“玩具”两个字咬得又慢又重。 第466章 收零食玩具这套路,从第一季开始就有了,但是每期都有嘉宾试图跟节目组斗智斗勇。 不过一般藏的都是吃的,因为这是拍摄中比较难获取的资源,相对而言,玩具就显得很没必要了。 这一期也不例外,几个大人的行李箱里,多多少少都搜出来一点儿吃的,有的是故意藏的,有的是顺手塞的没怎么在意。 小孩子们也差不离,都试图藏点儿吃的,唐骏浩的行李箱更是重灾区,衣服口袋里全是糖果饼干,把叠好的衣服都撑得鼓起来了,他还觉得自己藏得蛮好。 最后眼睁睁看着所有衣服兜都被摸了一遍,精心藏好的零食都被收走了,小男孩儿整个人都傻了,抱着他妈大腿嗷嗷哭。 他哭得惨,他妈笑得欢,还一个劲儿摸兜。 方翘妈妈周玉英问她找什么,是不是要纸,一边说一边从自己随身小包里掏出一包手帕纸给唐骏浩妈妈韩娜。 韩娜:“我找手机呢,给他录一段发我们家族群里。” 周玉英:“……” 唐骏浩连忙捂脸,崩溃道:“妈妈你怎么能这样!” 韩娜抽了一张纸给他擦脸,笑着说:“我是不是跟你说了不能装那么多?你非要贪心,都被收了吧。” 唐骏浩:“……呜呜呜。” 景年看得心有余悸,那么多好吃的,竟然都被收走了,他看着都觉得心痛,俊俊哥哥也太可怜了。 他从自己行李箱里拿出一个面霜盒子,拧开,从里面扣出一颗糖,递给唐骏浩:“俊俊哥哥,不要哭了,给你吃糖。” 唐骏浩哽咽着接过糖果:“谢谢年宝。” 刚搜过景年小行李箱的工作人员:“?” 他转身过来收走了崽崽手里的面霜盒子。 真挺小的,小孩儿用的那种,还没成人掌心大,里头一共也才装了几颗糖。 手里突然一空,景年傻眼了:“我、我的!” 唐骏浩跳着去抢工作人员手里的糖:“年宝的,还给他!” 工作人员硬着心肠:“不行哦,没收了。” 崽崽:“!” 穆燃忍着笑,把瘪着嘴的崽崽牵回来:“妈妈怎么跟你说的?” 景年大眼睛里噙着泪:“偷偷的吃,不要被师兄叔叔发现。” 方凯:“?” 穆燃:“那你怎么拿出来了?” 景年憋不住了:“呜呜我忘记了……” 穆燃别过脸,忍了一会儿笑,刚转过头,看见方凯绕着他的行李箱转悠,穆燃两步冲过去一把摁住他的行李箱:“你干嘛?” 方凯说:“我亲眼看你的装的箱,这一箱都是玩具,开箱验验?” 一箱玩具? 其他家长都傻眼了,带这么多玩具干什么? 穆燃其实也不想带,但是他老婆说了,有备无患。 他老婆还说了,节目组不安好心,一定要跟他们对着干。 于是穆燃紧紧抓着他的行李箱,硬着头皮说:“我这不是玩具,是道具。” 方凯气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穆燃振振有词:“那你说,玩具是不是要拿出来玩?我保证不让五个孩子碰到这里面的东西,那你凭什么收我的道具?” 方凯:“……” 其他家长觉得很莫名其妙,带一箱玩具已经够奇怪了,又不让孩子玩,图什么? 不过他们可是一伙的,都被自己的另一半叮嘱过,节目组惯会坑人,他们家长要联合起来对抗节目组。 于是一个个纷纷声援穆燃,都表示自家崽不会玩穆燃的“道具”。 冯之华还指着自己行李箱的一整套工具说,他这也是道具,难不成也要收了?这不合理吧? 方凯一人难敌四口,退回组里跟其他同事商量。 讨论了一会儿,出来通知家长们,那一箱“工具”可以不收,但是要交二十块钱给他们。 冯之华无所谓道:“我来给。” 说着就想掏钱包。 方凯:“要用你们的共同资金。” 冯之华一愣,上一期记账的是他老婆,他回忆起妻子移交给他的账本,沉默了。 韩娜左右看看:“我们还有多少钱?” 上一期管钱的是方海岩,他手里的钱也移交给妻子了,周玉英捂着她的挎包说:“三百二十九块八,加上这期,还得管六期的生活费。” 平均一期也就五十四块多,大大小小十个人三天的生活费,这怎么够用啊! 所以得开源节流,每一分钱都很珍贵。 冯之华想了想,问穆燃:“你带这么多玩具做什么,是有什么需求吗?” 穆燃把景雪的分析说了一遍,其他几个家长面面相觑。 韩娜看着箱子里她儿子的衣服,震惊道:“我都没想到!” 这套路也太深了吧,节目组让她装衣服,她就装了。 周玉英说:“我觉得年宝妈妈说得对。” 冯之华很有点儿视金钱为粪土的风格,哪怕知道资金并不多,在钱方面也很果断。 他说:“那就给他们二十。” 反而是穆燃犹豫了:“万一没用上怎么办?” 这二十块钱岂不是白出了。 冯之华说:“不就是二十块钱,想那么多做什么,没用上就没用上吧。” 周玉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安慰道:“这是我们共同做的决定,没用上也没什么。” 韩娜先表示自己赞同,又说:“阿廷爸爸不在吧。” 宗廷一直在听家长们说话,冷静道:“我爸爸说需要他表态的时候,我可以代替他,我也赞成给钱。” 周玉英准备掏钱:“那我给钱?” 宗廷:“你们不讨价还价吗?” 家长们:“!” 方翘跑过来:“妈妈,你加油砍价,一定要多砍一点儿,最起码对半砍。” 这活儿冯之华明显帮不上忙,周玉英和韩娜都跃跃欲试,穆燃仗着跟方凯老相识,也捋起袖子上了。 经过一番友好协商,那箱“工具”的价格降为十块,周玉英掏出十块钱给节目组,并提醒冯之华记账。 冯之华直接把账本掏出来:“我老婆说我不适合管账,让你们商量一下,换个人管。” 说实话,这点其他人也看出来了,冯之华掏钱掏得太干脆了,他们这点儿钱,可经不起浪。 说到谁管账,几个家长对视一眼,最后目光齐齐集中在宗廷身上。 穆燃开口:“阿廷,你爸爸管账可以吗?” 宗廷替他老爸接过账本:“可以的。” 他爸爸很擅长赚钱的! 检查这关算是结束了,大家拖着行李箱进屋安置。 这是一栋三层别墅,不算很大,没什么娱乐设施,但是功能性建筑足够。 一楼有客餐厅、一个小茶厅,一个很大的厨房,以及杂物房、卫生间等等。 二楼三楼主要是卧室,每一层都有三个房间,都带卫生间,还有一个公共卫生间。 有一说一,这次的住宿条件确实还不错,比上一期好到不知道哪去了。 节目组让他们自行选房间,韩娜和周玉英两个妈妈,决定选一层,住隔壁。 韩娜担心她儿子跑来跑去太活跃,打扰到住在他们楼下的人,就选了二楼靠里侧的房间,周玉英选了她隔壁。 楼上三间就归另外三个家庭了,冯之华选了靠楼梯的,宗廷选了靠里的,穆燃和景年就住在中间那个卧室。 分好房间,各自先去安置行李,节目组给了半小时,说半小时后一楼客厅集合,会发布任务。 很快大家归置好行李,在一楼会合。 方凯拿着一个任务卡走进来,开口道:“先说一下目前的首要任务,介于最近物价上涨,节目组为大家租住了这套豪华公寓后,已经没有余钱购买物资,所以……小朋友们要先出去购买食材,为午饭做准备。” 因为这次没往乡下转车,现在刚过十一点,正常来讲,确实该准备午饭了,就是没想到,会让他们从买菜开始准备。 方凯的这段话槽点太多,家长们一时间都噎住了。 冯之华问:“不能我们自己去买吗?那么重的东西,孩子们怎么提的动。” 在他心里,他闺女就是小公主,有谁见过公主自己提菜篮子的? 但是公主没能领会到爸爸的爱,觉得自己被质疑了,激动地说:“爸爸,我提的动,我力气可大了!” 冯之华:“……” 韩娜乐呵呵道:“那我们就先不买食材了,咱们就蒸点儿米饭,我带了我婆婆做的下饭菜,不是我吹,真的好吃,大家先将就一顿,下午再出去买食材,行不行?” 其他人都觉得可以,尤其是两位男士,不会做饭,在这方面是没什么发言权的。 穆燃:“我们不买食材了!” 方凯微微一笑:“你去厨房看看。” 穆燃:“?” 他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妙。 周玉英起身:“我去看看。” 片刻后,她回来,脸色不太好:“厨房里一粒米都没有,只有油和调料。” 穆燃忍不住了:“不是,你们讲点儿道理,连米都不给,那点儿钱够吃饭吗?” 方凯:“我们这期房子好。” 穆燃:“粮食都没有!我们买不起!” 方凯:“我们房子好。” 穆燃:“加钱!必须加钱!” 方凯:“房子好。” 穆燃:“……” 难怪老婆拍完一期节目回去,差点儿跟方凯绝交。 周玉英还算冷静,她想了想,说:“我们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这不是浪费时间吗?让我们家长去买食材吧。” 这可不是在村里,孩子们买东西,只能去超市。 韩娜也想到了这个,紧张地说:“对,不能让孩子们去。” 她实在没办法信任她儿子!就她崽偷偷拿买菜钱买薯片这事,她老公念叨了得有十遍。 方凯又微微一笑:“你们有事的,是这样,我们这期,有一个主线任务。” 第467章 “舞台剧?” 方凯话音刚落,穆燃忍不住出声质疑:“就三……两天半时间,让孩子们排一出舞台剧,你觉得可能吗?” 韩娜喃喃:“难怪让我们给孩子带衣服。” 那一整套她儿子穿着确实帅,就是不太适合日常穿,但是去表演舞台剧,就很合适了。 周玉英问冯之华:“他们跟你说过吗?” 毕竟衣服是冯之华做的。 冯之华也一脸懵逼:“没,我不知道。” 他女儿回家之后一直念叨几个小伙伴,他给女儿做新裙子,顺手就给其他几个小朋友也做了。 方凯很淡定:“你们也可以不接。” 穆燃:“然后?是不是有惩罚任务?” 方凯:“没什么然后,但是本期就这一个可以赚钱的任务。” 也就是说,如果拒绝这个任务,本期的资金已经可以明确只出不进了。 就算节目组给点儿奖励物资的小任务,他们自己吃都不一定够,更别说攒钱了。 上一期好不容易攒下来一点儿积蓄,不能轮到他们,就给花光了啊! 几个家长面面相觑,这怎么办?只能接了呗。 穆燃问:“奖金是多少?” 方凯说:“根据上座率计算,百分之百上座率,一个孩子两百,按照这个比例计算。” 也就是说,如果能坐满,就是一千块钱。 对比一下他们手上的三百多,真挺不少了。 “我们商量一下。”穆燃说。 方凯伸手,示意他们随意。 “怎么样,答应吗?” “答应肯定是要答应的,不能不挣钱啊!” “这个出场费不行,得跟他们讨价还价。”周玉英牢记着刚才通过讨价还价省下来的十块钱。 “对。” 韩娜说:“最起码加……加五十!一人五十!” 冯之华摇头:“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要五百吧,一个孩子五百,再跟他们慢慢还,反正不加钱是不行的。” 好的,目前大家算是达成一致,确定接任务,但是孩子们的表演费,还得讨价还价一下。 方翘听了半天,小声提醒:“导游叔叔让你们自己写剧本,你们也应该要他们给劳务费。” “对啊!” 穆燃一拍手,可不是得给钱,难不成他们做白工吗? 韩娜夸赞:”翘翘可真聪明!“ 穆燃兴致勃勃地问:“剧本卖多少?” 韩娜:“一千!” 其他人:“……” 就心虚。 韩娜笑着说:“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 “行!” “阿廷?” “我同意。”宗廷举手替他爸表决。 留下冯之华照顾孩子们,其他家长气势汹汹地去讨价还价。 十分钟后,几人满脸郁愤地回来了。 孩子们的出场费,一人只给加五十,他们的剧本,竟然只值五十块! 方凯竟然好意思开价十块钱! 宗廷想了想,问:“要不等我爸爸来了,让他去谈价?” 几个大人一愣,可以吗? 周玉英只知道宗廷爸爸是个大老板,她迟疑道:“要不试试?” 试试就试试,试试也不花钱,能多谈一点儿都是好的。 穆燃吐槽:“方凯那个油盐不进的,完全谈不了。” 他这是替宗廷爸爸铺垫一句,万一没谈下来,是节目组问题,人家那么大一老总,抠着几十一百的,已经够委屈了。 冯之华说:“宗廷爸爸是晚上来吧,我们下午做什么?” 穆燃:“讨论剧本?反正这个肯定是要提前做好的。” 周玉英说:“我觉得当务之急,是先准备午饭。” 不说还好,一说崽崽们都嚷嚷起来。 景年捂着小肚子:“爸爸,我饿了。” 然后就想到他被收走的糖果,他的糖糖没有了! 冯之华一听宝贝女儿喊饿,立刻起身:“我们去买菜,写剧本不急于这一时。” 周玉英迟疑道:“我们好像还有一百块钱的食材,是吧翘翘?” “是啊妈妈!” 方翘说:“存在导游叔叔那里的,可以问他要。” 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先用这个,把今天中午的午饭对付过去。 考虑到资金很少,要省钱,节目组这边物资很贵,还不能还价,只要了三斤米,一颗大白菜,几个土豆,几个鸡蛋,一斤半五花肉,以及一些葱蒜佐料。 就这,花了小五十,物资资金一下子砍一半儿。 韩娜说:“中午先对付着吃一顿,下午我们再出去买菜,不去超市,找找菜市场。” 大家都没意见,穆燃和冯之华打下手处理食材,韩娜和周玉英快手快脚地就开始切菜做饭了。 中午蒸了个米饭,土豆、五花肉切块儿,烧了个土豆炖肉,一个清炒土豆丝,白菜梆子片薄了,用醋烹,一个醋溜大白菜,再把白菜叶子和鸡蛋一起做了个清汤。 是有点儿简陋,但真的尽力了。 好在味道不错,折腾一上午,大家也都饿了,吃得特别香。 韩娜还把她带的下饭菜拿出来,有腌的萝卜干,有糖醋萝卜,还有香菇牛肉酱,好几瓶呢。 她真没吹,这些小菜都特别好吃,萝卜干很脆,带一点儿干菜特有的韧,浸透了辣油,宗廷这样的吃辣选手,吃得停不下来。 糖醋萝卜是用白醋白糖腌的,看起来清清爽爽,其实是酸甜口,很讨景年这样不能吃辣的崽的喜欢。 香菇牛肉酱拌饭更是一绝,不过大家尝了一点儿,都觉得这个先收起来,等下面条的时候拿出来拌面吃,今天中午先把这些做好的菜解决了。 饱餐一顿,带孩子们上楼睡觉。 宗廷是一个人,穆燃不放心,让他先到他们房间,跟景年一块儿睡。 两点钟左右,孩子们还没醒,大人们聚在一块儿,讨论下午的安排。 最终决定先讨论一下剧本,然后去买菜。 说到剧本……其他人齐齐看向穆燃。 穆燃:“……” 虽然说他很想有能发挥他专业的情景,好给他崽展示一番,但是…… “我学的表演,不是编剧。” 冯之华一摊手:“我不行,我作文都不乐意写,空那。” 韩娜:“我、我也不行,我们全家都没一个语文好的。” 周玉英:“我是理科生。” 穆燃:“……” “欸?”他忽然想起来:“年宝说,翘翘说她妈妈是老师?” 周玉英补充:“数学老师。” 镜头外闲极无聊的方凯:“……” 就这怎么好意思管我们开价一千啊!他们还十块真是还少了。 几个家长面面相觑,干坐了一会儿,觉得这样不行,硬着头皮讨论了几句,都是很老套的王子公主什么的,童话书里随便一翻,能翻出好几个雷同,他们这还是低配版,自己说着都觉得没意思。 于是又冷场了。 韩娜撑着脑袋,苦笑:“要不那五十块钱我们不要了,让节目组给剧本吧。” 冯之华:“我赞成。” 穆燃不太甘心:“我们再挣扎一下。” 韩娜:“怎么挣扎?我挣不动了。” 周玉英沉吟片刻,说:“等孩子们醒了问问他们的意见吧,看他们想演什么,或许能启发思路。” 也只能这样了,几个大人一琢磨,决定先去购置食材。 他们这是别墅区,小区里面有超市,周玉英和韩娜去看了一眼,回来就说不能在超市里面买,太贵了,所有东西都贵,不划算。 那就得进市区,得找节目组要车。 方凯:“车费一十。” 众人:“……” 穆燃木着脸,再次理解老婆想跟方凯绝交的心。 最后讨价还价成十块一次,周玉英咬牙:“我们这次买够三天的食物,不出去了。” 周玉英、韩娜和冯之华去,两个会买菜一个能帮忙拎下东西。 穆燃就算了,他好歹是个明星,在乡下也就算了,去菜市场,就很麻烦,还是留在家里照顾崽崽们。 快三点的时候,孩子们陆续醒了。 等都收拾好了,穆燃带着崽崽们下楼,买菜的队伍还没回来。 穆燃想到周玉英的提议,先试着问了一嘴:“如果让你们演舞台剧,你们想演什么?” 景年歪了歪小脑袋:“爸爸,什么是舞台剧?” “我知道!” 唐骏浩手举得老高:“就是在舞台上表演!” 穆燃:“……差不多。” 唐骏浩得意地把下巴对着天花板。 景年还记得爸爸的问题,奶声道:“我……我演年宝。” 穆燃看着他崽纯澈的大眼睛,无奈捂额,这孩子就没懂。 以后找机会,带他崽去看看舞台剧吧。 好在其他孩子能明白,唐骏浩说:“我要演骑士!拿着宝剑,杀掉恶龙,欻欻欻!” 他说着就来回比划了起来。 冯安妮:“我要演公主!” 宗廷看看一脸懵的崽崽,笑了一下:“年宝演小王子,我演小王子的哥哥。” 哥哥的小捧场王立刻说:“好,我演小王子!” 穆燃:“……翘翘呢?” 方翘撑着脸:“我……我想演恶龙。” 穆燃:“?” 唐骏浩蹦跶回来:“你演恶龙?你想被我杀掉吗?” 方翘翻了个白眼:“你见过哪个人能打过龙的?我一巴掌就把你拍死了,而且我还有那么多宝石,我还能抢走公主。” 冯安妮跑到方翘旁边坐下:“我愿意被翘翘抢走,不要你救我!” 唐骏浩气急:“谁、谁要救你了,我只杀恶龙!” “你瞎说!”冯安妮撅嘴:“童话里,勇者都是要救公主,才去杀恶龙的!” 唐骏浩叉着腰:“我就不救你,我……” 他左右看了一圈:“我救年宝!” 冯安妮气得站起来跟他吵:“年宝是王子,王子也要救公主的!” 唐骏浩看着景年,迟疑道:“你觉得年宝能救你?” 冯安妮:“……” 方翘小手一挥:“别救了,年宝我也抢了,恶龙就喜欢漂亮的小公主和小王子。” 第468章 因为小王子太受欢迎,恶龙、大王子、骑士,甚至公主,都觉得自己可以掺和一手,争夺一下小王子的归属权,几个孩子吵到最后,差点儿没绝交。 穆燃:“……”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小王子其实是他的? 冯之华等人一回来,先找自家崽,大人们眼睛都很尖的,一下子发现几个孩子在生气。 “这是怎么了?”周玉英悄声问穆燃。 穆燃把事情讲了一遍,苦笑:“这算启发吗?” 韩娜笑得前仰后合:“年宝确实挺适合被抢的。” 那张脸就很有说服力,这方面她是认同她儿子的审美的。 周玉英也笑,笑完了沉吟道:“算吧?最起码够新奇,比咱们想的有意思。” 还真是! 不过小王子被抢来抢去,也有点儿奇怪,他们觉得可以再斟酌一下。 他们买食材去了挺久,为了省钱,也为了把十块钱的租车费利用彻底,跑了很多地方,本地最大的几个菜市场基本上跑遍了,对比之后,买了足够吃三天的粮食,米和面粉都有,还有挂面之类的。 另外蔬菜佐料也买够了,家里电器是不缺的,有一个双开门大冰箱,肉也买了足够的,甚至买了一条鲜鱼,养在厨房的水池里,明天想吃还能现杀,保证够新鲜。 当然,钱也没少花,这么多东西一共花了一百多块钱,已经是反复对比选择,努力讨价还价的结果了。 周玉英和韩娜记账了,有小票带小票,没小票也记下来,回来给宗廷报账。 来回折腾了这么久,回来的时候已经挺晚了,随便说几句话,就到了吃完饭时间。 周玉英起身道:“我去做饭,你们再讨论一下剧本。” 韩娜立即追上去:“我也去。” 让她讨论这种东西,真是要了她的命了,她只有一个建议,小王子让骑士救算了,毕竟本来就是干这行的。 可惜其他小朋友都很反对,韩娜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儿子被“恶龙”怼得哑口无言,疯狂跳脚。 不会做饭的穆燃和冯之华:“……” 穆燃试图挣扎:“我们给你们打下手。” “不用你们!” 周玉英和韩娜一起拒绝,两个男人,笨手笨脚碍手碍脚的,杵在厨房里还碍事,还是留在那讨论剧本吧。 穆燃和冯之华对视一眼,两个人硬着头皮,开始干巴巴的讨论,一直讨论到晚饭做好,也没能讨论出什么结果。 “先吃饭,吃完饭再讨论。”周玉英从厨房出来说。 一想到饭后还得磨剧本,穆燃觉得饭都不香了。 他们刚吃完饭,在小茶厅坐下,准备再讨论一下剧本,这个要尽快定下来,才能让孩子们开始排练。 忽然听见门口有响动,唐骏浩立刻往外跑:“我去看看。” 片刻后,他又狂奔回来:“阿廷,你爸爸来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提着一个行李箱进来。 他分明什么都没说,在场诸人下意识站起身,局促地看着他。 “爸爸!”宗廷跑到他面前,停下脚步:“爸爸你怎么才来?” 宗恒放下行李,揽着儿子肩膀:“刚下飞机。” 周玉英说:“宗……宗先生还没吃晚饭吧,我们给你弄点儿吃的?你想吃什么?” 宗恒一派淡定:“有什么吃什么,不用特意准备。” 宗廷说:“阿姨,我爸爸吃挂面就行,俊俊妈妈带的辣椒酱,可以给我爸拌面吃。” 他一开口,周玉英松了口气,不然真不知道该做什么,宗恒这个气场,让她觉得她应该弄点儿龙虾鲍鱼、牛排红酒啥的。 “会不会有点儿太简单了……”周玉英迟疑道。 宗恒:“随便吃一口。” 周玉英去下挂面了,韩娜也想去,但是下挂面实在用不到两个人。 “爸你过来。” 宗廷把他爸拉到其他人面前,大家纷纷做自我介绍。 大人说完了,宗廷介绍崽崽们,说完其他崽,拉过景年:“这是年宝。” “叔叔好。”景年往宗廷身边贴了贴,乖乖叫人。 他去过宗廷家里那么多次,一次都没见过宗廷爸爸,据说是在外国,很远很远的地方。 宗恒点点头,这孩子他听老婆儿子提起过,不止一次。 介绍完了,气氛也冷了,好不容易熟悉起来的家长们,再次陷入冷场。 但他们的直播间恰恰相反,从宗恒刚出现的时候,直播间弹幕就有一波小爆炸,现在更是热闹。 ——没有人告诉过我,宗老板他这么帅! ——气场两米八,一点儿不夸张。 ——看廷崽长相也应该知道吧? ——我还以为是遗传李影后…… ——烫知识,李熙芸重度颜控,如果不是长得帅,宗先生再有钱她也不会嫁,她又不缺钱。 ——这是真的,我一直觉得廷崽是遗传他妈,所以被我们年宝美貌所迷惑。 ——宗先生是不是就是那种霸总? ——气场真的好强,我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压迫感。 ——是的!有种面对我老板的感觉,下意识肩膀就绷紧了。 ——笑死,其他家长就像学生看见了教导主任。 ——普通员工跟董事长同一个电梯。 ——救命,代入感来了,已经开始心跳加快了。 普通员工穆燃努力找话题:“那个……宗先生,我把行李给你提上去吧,哦我是年宝爸爸,我们住你们隔壁。” 宗恒点头:“我记得。” 对于别人帮他服务,宗恒非常习惯,周玉英帮他煮面,穆燃给他拎行李,他都觉得很正常。 穆燃拎着行李就跑了,冯之华有点儿后悔,他怎么就没想到。 全场最淡定的,大概就是宗廷了。 “爸爸,你先坐,看看这个。” 他掏出替他爸接下,暂时保管的账本,“爸,你管账,我们所有的钱。” 宗恒接过那个粉皮小本子——文婷准备的,翻开,扫了眼上面的字,翻过一页,空白,又翻回来。 他看着最后那个剩余钱数,陷入了沉默。 ——哈哈哈哈哈哈翻回来的动作,我真的要笑死了。 ——他不可能算不清这么点儿帐,我追个直播我都算清楚了。 ——所以是自闭了吗? ——宗老板:我这辈子没管过这么少的钱。 观众还真说对了,宗恒这辈子都没管过这么少的钱,他少年时期开始做的第一笔投资,都是百万起步的。 他捏了捏眉心,问:“就这些?” “可以挣的。” 宗廷把本期的主线告诉他,冯之华和韩娜你一言我一语补充他们跟节目组的商讨结果。 宗恒听完,把记账本丢回宗廷怀里,起身:“我去找他们谈谈。” “啊?找谁?” “节目组。” 小茶厅就这么点儿大,也不可能一直一堆人盯着他们,现在小茶厅里就几个摄像,导演组在客厅。 冯之华和韩娜目送他出去,两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 挂面下起来很快,穆燃和周玉英先后回来。 穆燃把行李放进他们房间了,周玉英端着碗面,另外还有几个碗,一个碗里是烫好的青菜和煎蛋,她担心宗恒不吃这些,就没直接放面里。 另外的小碗里,是把各种腌菜下饭菜以及酱什么的,装出来一些。 这么一整治,这碗面看起就很不简陋了,最起码摆的够多。 穆燃下楼,没见着人,问:“人呢?” 虽然没提名字,大家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冯之华小声说:“去跟节目组谈判了。” 穆燃犹豫:“我们要不要去帮帮忙?” 韩娜说:“对啊,好歹声援一下,节目组那么多人。” 几个家长商量着,准备过去帮宗恒壮壮声势,人还没走出小茶厅,宗恒回来了。 他看见周玉英端着的托盘,指了指面前的小几:“就在这吃。” 周玉英连忙把托盘放下,宗恒尝了一下酱,把宗廷最喜欢的一种辣酱和牛肉香菇酱加进去拌面,喜欢吃的小菜也是偏辣口的,由此可见父子俩口味还是蛮像的。 其他人不敢问谈判结果,宗廷敢。 他坐到他爸旁边:“爸,你谈了多少钱?我们出场费多少?” 宗恒咽下嘴里的食物:“没有出场费。” 宗廷:“?” 宗恒:“跟他们分成。” “什么?” 宗恒:“卖票收入,跟节目组分成,六四分,我们六,他们四。” 韩娜:“那能分多少钱?” 穆燃:“他们竟然能同意?” 他好歹混这一行的,不像韩娜,基本上没接触过舞台剧。 要是分成,那……那可太赚了。 “不同意。” 宗恒说:“我跟他们说,不同意我们就不接了,单干,谢谢他们提供的方案,我们自己卖票。” 穆燃说:“可是、可是租剧场要花钱,我们没钱啊……” 剩的那一百多可不够,顶多算个零头。 宗恒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看得穆燃浑身不自在,恨不得起来检查一下他身上哪里不对。 “可以跟剧院谈。” 宗恒说:“先演出,后交租金,你的脸就是保证金。” 穆燃:“……” 宗恒:“你不愿意?” 穆燃:“……愿意。” 心情就很复杂,憋屈又痛快。 韩娜只纠结一件事:“那我们能分多少钱?” 穆燃给他们算:“哪怕是小剧院,也得有三百个以上的座位,正常舞台剧票价是几百,咱们这个比较仓促,不好意思收那么多,打骨折,就算几十块钱,你们算算。” 算算…… 韩娜喃喃:“要是五十块钱一张,三百张……一万五,我们分六成,是……” “九千。” 周玉英作为数学老师,算得比谁都快。 她起身,盯着宗恒面前那碗快吃完的素面,眼神发直:“宗先生,您还想吃点儿什么?我们今天买了虾,我给您爆个麻辣虾吧?还有鱼,鲜活的,您吃不吃水煮鱼?” 第469章 宗恒某种程度上还是很好打发的,他拒绝了周玉英要给他加菜的询问,把那碗面吃完就算了。 韩娜殷勤地过来收拾桌子碗筷:“我来!我去洗碗!” 就是说,像这种专业人才,活该被供着啊! 其他人感受到了韩娜想要卷起来的心,顿生不安。 穆燃左右挪了挪屁股:“那、那我们做点儿什么?” “不是要写剧本吗?” 宗恒说:“时间紧凑,最好今晚能把剧本确定,明天就开始排练。” 定的表演时间是后天晚上,这样一来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一天半的时间排练。 穆燃嘴里发苦,他以前还想过,过个十几二十年,他要是不演戏了,要不要考虑转幕后。 幕后还是可以转的,但首先排除编剧。 不过哪怕很为难,他们还是得硬着头皮讨论。 一来确实时间紧张,二来……二来宗老板下任务了啊! 韩娜洗完碗,又洗了水果,切了果盘过来。 周玉英去泡了一壶茶,不好意思地说:“不是什么好茶叶。” 镜头外的方凯面无表情,确实不是好茶叶,他能买得起什么好茶叶吗?这就是上一期抢的他的! 煮羊奶没用完,不知道被哪个留到这一期了。 梅导站他旁边,摸了摸下巴,一招手,喊了个摄像过来,怼脸拍了方凯的郁闷表情。 方凯:“?” 梅导:“素材,回头看能不能剪到成片里。” 方凯表情整个裂开了。 这些观众是看不到的,如果真剪进去,也算小彩蛋了。 不过现在直播间确实热闹得很,一是因为到了晚上的黄金时间,该下班的下班了,该放学的放学了,照顾家人的也基本上结束了一天的家务——这里是说,《亲爱的宝贝》第三季的观众,上到九十岁老太,下到幼儿园崽崽。 他们这五个孩子真是火出圈了,之前唐骏浩和方翘,还在学校被堵着要过签名。 方翘看看自己的字,坚决不肯给,黑历史这种东西,多年之后翻出来,多社死啊! 唐骏浩则签了一大堆,拿着同学上贡的辣条零食,吃到口腔溃疡,在家里嚎。 二来,自从宗恒出现,直播间高潮连连,观众人数多是一回事,讨论度高是另一回事,看看那弹幕,层层叠叠糊在一块儿,都看不清了。 ——可惜本人没文化,只能说一句宗先生牛批! ——我之前不太能get到他的帅,不是长得不好,是我很害怕这种气势太强的男人,但是现在我明白了,能解决问题的男人真的是最帅的! ——我就说一句,我想魂穿李影后…… ——前面的?你不对劲。 ——其他人都在殷勤地为宗先生服务。 ——在我们公司,能给公司带来巨大利润的同事,老板也愿意供着。 ——不是,他们这是按照满座来算的,据我所知,舞台剧并不是很热门,他们这个在某不知名十八线小城市,又是临时卖票,一点儿宣传都没有,到时候万一就卖出去几张,岂不是亏到家了。 ——这还要怎么宣传? ——对啊,《亲宝》热度还不够高吗? ——拜托你们打开热搜看一眼。 ——笑死,崽崽们的舞台剧剧本都还没定,已经在热搜上挂半天了。 ——最夸张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已经有黄牛开始卖票了。 ——? ——6。 ——说实话我心动了,希望节目组能在直播间放出购票链接,我太想给我崽花钱了。 ——对!放链接!方导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 方凯:“……” 他也没想到,方导是这样被观众认同的。 不过放链接是不可能放链接的,甚至除了他们租的那个剧院官方app和原定的合作app,不会在网上出现其他购票方式,只能线下买。 本质上是想通过这个活动,制造节目效果,以及给嘉宾们挣钱的机会。 谁会用这种方法揽财啊! 只是没想到遇见了宗恒而已,导演组直接被拿捏了。 现在导演组已经开始分出人讨论,下一期去哪儿了,原定的计划撤销了,下一期得重新选址,势要让嘉宾们把赚的钱花出去。 穆燃、冯之华还有周玉英三个,努力的开始讨论剧本,没人喊宗恒。 当然不是排挤他,但看他喝着茶,明显没加入的意思,另外三人也不敢喊他,人家做的贡献,已经足够这期节目什么都不干坐那当大爷了。 方翘对剧本是有点儿想法的,凑到她妈妈身边坐着,时不时说一句。 冯安妮很注重自己的角色形象,也凑了过去。 唐骏浩完全是哪热闹他去哪儿,而且他有点儿怕宗廷爸爸。 宗廷牵着崽崽,在他爸面前站定:“爸爸,分我们多少钱?” 宗恒挑眉:“什么钱?” “工资,出场费,你说什么钱就是什么钱。” 宗廷深谙如何跟他爸打交道,一点儿不计较这些口头上的称呼,他只咬定了要给钱。 宗恒刚想发话,想了想,朝穆燃招招手。 穆燃颠颠地跑过来:“宗先生有什么事?” 他们另外几个,已经开始“冯哥”“英姐”的叫了,但没谁敢管宗恒喊一声“宗哥”,都是客客气气的一声宗先生。 有些人,天生不适合融入群众。 宗恒指了指他的崽,和穆燃的崽:“他们要佣金。” 穆燃:“啊?” 宗恒说:“你们觉得应该给多少?” 他不确定给孩子分钱,在这个节目里有没有先例。 穆燃:“……五十?” 周玉英听丈夫说过上一期卖豆腐的事,她自己也看了,孩子们的表现可圈可点。 她和韩娜你一言我一语把上一期的分钱过程和结果讲了一遍,给宗恒提供参考。 宗恒微微一笑:“有例可循,那就按照上一期标准给你们分钱。” 宗廷还在想上一期标准是什么,听见他爸说:“给你们取个整,七十,你们五个也好分。” 说完还指了一下穆燃:“他说给五十,爸爸对你已经很大方了。” 景年震惊地看着他爸爸,爸爸怎么这么小气啊?他怎么见别的小朋友! 穆燃:“?” 他说的是一个崽五十! 宗廷也很震惊,同样是震惊亲爹的抠门。 他一口回绝:“不行,这次跟上一次不一样。” 宗恒挑眉:“哪不一样了?上一期你们卖豆腐花了一个多小时,这一期舞台剧差不多也这个时间,工作时长都一样。” 宗廷被噎住了,小狐狸想跟老狐狸过招,还嫩得很。 不过他是有同伴的,方翘溜过来,小声帮腔:“不一样,上一期我们只用卖豆腐,这一期还有排练的时间,也得加上。” 宗恒诧异地看了小姑娘一样,周玉英赶紧过来,一把把女儿捞回去。 宗廷眼睛一亮:“对,排练时间也得加。” 景年小捧场王:“哥哥姐姐说得对!” 唐骏浩凑热闹起哄:“加钱!加钱!” 宗恒又不是真抠门,他就是针对他儿子,在老爸手上多吃点儿亏,以后就少吃外人的亏。 因此他不依不饶:“我可以不用你们,我们这里有专业演员。” 看戏的穆燃:啊!对!是我! 宗廷也找回了自己的节奏,冷静回道:“只有一个。” 他看了眼其他家长:“翘翘妈妈她们不一定会演戏。” 很早他就知道,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就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他只要学会如何掌控大局就好了。 宗恒嘴硬:“不是很难的表演,不会可以学,你们也不会。” 家长们也看出宗恒是在逗孩子,大家都是家长,立场一致的,纷纷配合点头。 冯安妮大声拆台:“我爸爸学不会,我妈妈说他演技最差了,技能点都点在了手上。” 冯之华:“……” 他捂住脸,浑身透着被公主背刺的痛。 唐骏浩紧跟上:“我妈撒谎都会被我外婆发现,她演技超差!” 韩娜:“……” 拳头梆硬。 周玉英警惕地看着自己女儿,方翘抿了抿唇,慢条斯理地开口:“妈妈,你是老师,你想想,你要是演了舞台剧,会被学生录屏收藏的,他们可能在毕业的时候放。” 周玉英:“?” 这时候突然就不觉得女儿聪明是件好事了。 所有家长,只有穆燃老神在在一脸轻松,他可是专业演员!专业的! 没听见宗恒吓唬孩子们,都拿他当噱头吗? 确实只剩下景年没表态,唐骏浩急得直催:“年宝,你也说,你爸演技好不好?” 崽崽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我妈妈说好。” 穆燃露出感动的笑容,原来老婆背着他,都是在跟孩子夸他啊! 还没等他那个笑容完全绽开,崽崽奶声补充:“我妈妈跟爸爸吵架的时候说,穆斐然你演技可真够好的,不愧是演员,跟我这演呢!” 他还学了一下景雪愤怒的腔调,可惜小奶音太甜,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小奶猫喵嗷嗷。 穆燃:“……” 失去笑容.jpg。 “噗……” 韩娜捂着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一对比,她儿子……不行,回家还是得揍一顿。 弹幕直接笑疯了,短短时间内,#穆燃演技好#就冲上了热搜,弄得人莫名其妙,最近没听说穆燃要上新剧啊,这演技得有多大进步。 对家乍一看,还以为是穆燃臭不要脸的自己买了个热搜,点击去看完截屏片段,评论区立刻被“哈哈党”占据。 家长们被自家崽打击得魂飞魄散心神失守,宗廷心满意足。 宗廷:“爸爸,独木难支。” 韩娜羡慕感叹:“他还知道独木难支呢!” 这么难的词。 宗恒:“……所以?” 宗廷压着嘴角的笑,矜持又骄傲:“赚钱要靠我们,我们也要分成!” 第470章 宗廷多少是继承了一点儿他爸的道行在身上的,他爸跟节目组要分成,他就跟家长们要。 在小朋友们的齐心协力下,家长一致同意给他们分成——实在是怕了,那张嘴再说点儿什么不该说的出来,他们脸还要不要? 没看见穆燃已经原地自闭了吗? 答应分成是一回事,分多少是另一回事。 在一番讨价还价后,宗廷要来了百分之五的分成。 这个百分之五,不是总票价的百分之五,是家长们收益的百分之五。 主导要价的宗廷和方翘都挺满意,唐骏浩着急地问:“百分之五是多少?比七十多吗?” “当然!” 方翘也很得意,这可是宗恒欸,真正的大佬,她跟大佬谈生意了! 难道她穿越而来,是注定要开启女富豪的传奇一生吗? 宗廷说:“放心吧,肯定比七十多。” 他爸是不可能亏本的,他爸吃肉,他们年纪小胃口小,喝汤也能饱。 诸事皆定,只差剧本。 另外几个家长继续去讨论剧本,方翘是真感兴趣,凑在里头提了不少意见,大人们正好没想法,也乐意听她说。 宗恒上楼收拾行李,穆燃只是把他的行李箱提到房间里去了,当然不可能打开。 宗廷跟崽崽叮嘱两句,也跟了上去。 正在挂衣服的宗恒,看见儿子进来,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爸爸,我让你带的东西你带了吗?”宗廷进门就问。 宗恒扯了扯嘴角,下巴一抬,往摊开的行李箱示意了一下。 宗廷拨开上面的衣服,果然在行李箱最下面,找到足足有半个行李箱大小的一个盒子。 盒子是皮质的,非常精致,印着几个暗金色的花体字母。 宗廷拨开锁扣,打开盒子,一整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镜头后的导演组:“?” 梅导问:“谁去检查的箱子?” 宗恒最后来的,在屋外也是走流程查过箱子了。 “我……” 一个跟方凯差不多大的男生举手,苦着脸道:“上面那一看就是定制西装,我都不敢使劲碰,怕把衣服给他刮花了,那个箱子……我还以为装的领带夹袖口什么的……” 那不得镶宝石的,多贵啊,又是小件,万一不小心弄丢一件咋整。 另一个工作人员说:“上面不是有字吗?” 检查箱子的男生面无表情:“我不认识,你认识?” 他同事:“……” 梅导扭头问摄像:“拍下来了吗?” 摄像点点头,梅导淡定道:“给剪辑组说一声,这段剪进去,不是我们区别对待就行。” 按照节目组的规矩,当时没查出来,只要带进去了,后面拿出来节目组也不能再管了。 宗廷数了数盒子里的巧克力,有二十多颗。 他数出五颗,放进自己口袋里,将盒子关上,放进抽屉。 “爸爸你慢慢收拾,我下去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 楼下,方翘正坐在家长们中间,热火朝天的讨论剧本。 景年和冯安妮、唐骏浩坐在小几旁边,不知道在说什么。 宗廷一下楼,景年就欢快地朝他跑过去:“哥哥!” 宗廷摸摸他小脸儿,他很喜欢跟崽崽肢体接触,景年也一点儿都不排斥他。 “哥哥,你去给你爸爸帮忙吗?”景年奶声问。 宗廷一点儿不脸红的点了点头,牵着崽崽走到茶几旁,把口袋里的巧克力掏出来,给了唐骏浩和冯安妮一人一个。 唐骏浩手快地拨开包装纸,兴奋地叫起来:“巧克力! ” 冯安妮乖巧道谢,宗廷又给了方翘一颗。 孩子们的零食都被收了,忽然有巧克力吃,都高兴坏了。 景年看见唐骏浩塞了一嘴的巧克力,馋的不得了:“哥哥,哥哥我们的糖糖 !” 宗廷一摊手:“没有了。” “啊……” 崽崽大眼睛里满是失落,冯安妮和方翘同时开口: “年宝,我的分你。” “我的给你。” 两个小姑娘刚把包装纸撕开,还没来得及吃。 唐骏浩已经吃完了,眼馋道:“也分我一点儿吧,太————好吃了! ” “不给你!” 冯安妮一扭身,“大嘴巴,你一口就吃了!” 她要给景年分巧克力,宗廷这才掏出剩下的两个:“逗你的,还有。” “安妮姐姐,我也有!” 景年实在好哄,瞬间开心起来,大眼睛亮晶晶的,举着巧克力给大家看:“翘翘姐姐,你看,年宝哒!” 方翘也不讨论剧本了,跑过来跟小伙伴们一起吃糖。 宗廷帮崽崽剥糖纸,方翘和冯安妮已经吃到嘴了。 方翘诧异道:“真的好吃!” 是她吃过最好吃的巧克力,超级顺滑,一点儿都不腻,口感棒呆了。 冯安妮点头赞同:“比我以前吃过的都好吃。” 唐骏浩竟然不是吹牛。 崽崽……崽崽能说什么呢,他哪会那么多形容词。 小嘴吃得一圈黑,快乐地咧开嘴,露出染黑的小米牙:“超好吃哒 !” 家长们:啊……我崽真可爱! 冯之华提醒:“安妮,吃了糖,晚上要认真刷牙。” “我知道!” 冯安妮说:“牙齿坏掉了,很丑的。” 几个孩子吃了巧克力,只有一颗,意犹未尽。 又玩了一会儿,被家长们带上楼洗漱,到时间了上床睡觉。 至于家长们,当然是不把剧本搞出来誓不罢休。 第二天早上,景年被敲门声惊醒,他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看见他爸蒙着脑袋,睡得正香。 “爸爸,有人敲门。” 景年推了推爸爸,穆燃一动不动。 崽崽只好自己从床上爬下去,他现在已经学会怎么下床了,趴着,往下出溜,大部分时候能平安落地,偶尔会摔屁墩儿。 这次大概是因为不是熟悉的床,摔了。 景年坐在地上,往床上看,他爸爸还在睡。 崽崽撇了撇嘴,没有哭,坚强地爬起来,踮着脚,费力地勾了一下门把手,把门打开。 “哥哥!” 宗廷揉了把睡得乱翘的小卷毛:“没醒?” 景年揉着眼睛:“我醒了,我爸爸没醒。” “别用手揉眼睛。” 宗廷拉开他的手,“我带你去洗漱,俊俊妈妈说早上有鲜虾小馄饨。” 一听说有好吃的,景年立刻清醒了。 被宗廷催着回去穿了小拖鞋,牵到卫生间洗漱。 宗廷自理能力能强,照顾崽崽也有模有样。 洗漱好了,宗廷把擦完香香的崽崽牵出来:“今天穿什么衣服?” 景年四下看了一圈,撅嘴:“不知道,爸爸没有给我准备。” 妈妈会把他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提前准备好,还会问他自己想穿什么。 宗廷本来想给崽崽找一套,又想起衣柜里肯定还有穆燃的衣服,他随便开人家衣柜不太好。 他看了眼崽崽身上的小青蛙睡衣,好看的,小乖宝唇红齿白,穿什么都好看。 “先不换了,等你爸爸起来再换。”宗廷说。 他们下了楼,其他人都起来了,周玉英看崽崽没换衣服,安慰道:“你爸爸昨天工作到最晚,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他们讨论完剧情人设后,得有一个人将剧本写出来,穆燃好歹看过许多剧本,当仁不让。 所以其他人去休息了,穆燃又熬了两个小时。 早餐是韩娜做的小馄饨,一早起来和面,她和周玉英擀皮,冯之华剁馅儿,剁完肉馅剁虾仁儿。 调好了馅,包了一大堆小馄饨,吃不完的可以冻起来,想吃的时候随时能拿出来。 没有紫菜和虾米,只能加点儿调料香油调个底汤,孩子们吃的稍微有点儿味儿就行了,小馄饨本身是有味儿的。 他们还担心宗恒吃不好,宗恒给自己碗里加了两大勺辣椒油和一点儿醋,吃了两大碗。 宗廷有学有样,就是辣椒油比他爸碗里少点儿。 景年一直都觉得,哥哥碗里的饭比他的好吃,虽然他的小馄饨也很好吃,但还是忍不住眼馋宗廷碗里的,张着嘴要喂。 宗廷早就习惯了,年宝就是想吃辣又吃不了,偏偏还馋这一口儿。 他淡定地夹一个小馄饨,在清汤里涮一涮,喂给崽崽吃。 果然,景年一边喊辣,一边把那个小馄饨吃了。 宗恒还是头一回看见这种又菜又爱吃的,喝了一口辣汤,忍了点儿笑。 等穆燃惊醒,发现他崽不见了,从楼上窜出来的时候,大家饭已经吃完了。 当然,厨房有包好的馄饨,随时可以下锅煮,快得很。 穆燃尴尬挠头:“不好意思,我起晚了。” 其他人纷纷表示没事,大家都是团队嘛,昨晚穆燃加班,早上其他人干点儿活,让他多睡一会儿是应该的。 周玉英去给他煮馄饨,其他人收拾桌子。 景年跟他爸爸回去换衣服,换好衣服下楼,方翘把小伙伴们召集起来讲戏。 “一会儿年宝爸爸会给我们分剧本,我先跟你们说一下你们演什么。” “安妮,你演公主。” 冯安妮高兴点头:“好!” 方翘又安排其他人:“年宝,你演小王子。” 崽崽:“好!” 到此为止,都显得很平平无奇,跟他们之前要求的没什么区别。 “唐骏浩,你演二王子。”方翘说。 唐骏浩不干:“我要演骑士,我要当勇者,杀恶龙!” 方翘淡定地说:“二王子就是要杀恶龙的,你演不演?不演就给别人了。” 唐骏浩:“……” 他憋憋屈屈:“演……” 冯安妮很担心:“翘翘,你不是要演恶龙吗?真的要让唐骏浩杀你吗?” 她愤怒地瞪了唐骏浩一眼:“那我要帮你!” 方翘看了眼自己的小姐妹,欲言又止,含糊道:“我演森之精灵。” “哇!好厉害!”冯安妮开心了:“公主和精灵一定是最好的朋友!” “翘翘姐姐,哥哥呢?”景年着急地问。 方翘:“他啊……他是大王子啊。” 景年小海豹鼓掌:“哥哥超厉害哒!” 只有唐骏浩一脸懵:“恶龙呢?恶龙谁演啊?” 第471章 宗恒坐在沙发上看剧本,他昨天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从国外赶回来,为了倒时差,飞机上也没睡,所以昨晚没参与剧本讨论,早早睡下了。 “怎么样?” 穆燃在他对面坐下,有些忐忑地问。 宗恒正好看到最后一页,挑了挑眉:“挺有意思的。” 最起码结局是他没想到的。 穆燃笑着说:“都是翘翘的主意,英姐,翘翘这孩子有当作家的天赋。” 周玉英摇头:“这孩子,一脑袋稀奇古怪的念头。” “我看翘翘就很好,聪明伶俐。” 韩娜夸了几句,翻开剧本,忍不住说:“我还是觉得这段儿不合理,怎么就会偏心老二呢?老大聪明能干,老幺乖巧听话,老二他有啥啊?” 其他几个家长都不说话了,其实作为国王的扮演者穆燃,他是有话要说的,他也觉得韩娜说的对,三个王子,他肯定偏心小王子啊! 不过韩娜是亲妈,吐槽自家崽就算了,他……他忍一忍。 早饭吃过了,剧本也准备好了,该开始排练了。 穆燃那一箱子玩具真没白带,派上用场了就是说! 里头那仙女魔法棒和水晶球,正好给方翘这个森之精灵当道具,还有两把小剑,分给宗廷和唐骏浩。 景雪装玩具的时候可不是乱拿一通,挑的都是风格匹配的。 景年眼巴巴看着两个哥哥分走宝剑,冯叔叔已经开始分别的道具了,急得绕着箱子转:“我的呢?年宝没有剑!” 唐骏浩正在挥舞他的宝剑,大咧咧嘲笑道:“年宝,你别拿剑了,你还没剑高——诶哟!” 他捂着脑门:“妈你干嘛打我。” 韩娜扯了扯嘴角:“再瞎说,你这把剑给年宝。” “乖宝,没有剑了,爸爸给你个别的吧。” 穆燃安慰着,找了个小王冠给崽崽戴上,别说,小卷毛尤其适合这样的配饰。 就算有剑,也不会给崽崽,他的人设就是体弱多病的小王子,根本挥不动宝剑,自然也不会佩剑。 景年摸摸脑袋上的小王冠,撇了撇嘴,他还是很想要宝剑。 把道具都分发到位,几个家长按照之前的计划,一人管一个崽,分开教他们背台词。 宗廷和方翘还好,认识的字儿挺多了,剩下几个只能跟着爸爸妈妈背,家长背一句,他们背一句。 原本以为排练多好玩儿呢,结果先摁这背台词,宝剑也不让玩儿,帅帅的新衣服也不让穿,没一会儿唐骏浩就不耐烦了,眼珠子乱转,嘴里也含糊起来。 韩娜剧本一扔,要发脾气,就听见宗廷说:“我背完了。” 宗恒压根儿没管他,他自己对着剧本背的,不认识的字再找他爸。 韩娜低头看了看自家崽的剧本,第一幕分到的台词,还没背到一半。 大王子的台词可一点儿不少! “你……”她刚想教训儿子几句,却见他表情茫然中带着震惊,慌乱地左右看了看,甚至试图去询问其他人背了多少。 韩娜:“你管人家干什么,别打扰他们……” 周玉英笑着说:“这场面我可见太多了,每回监考,那些尖子生提前交卷,其他考生就跟受了刺激一样。” 韩娜一听,还真是像! “年宝很稳哦。”她发现了一点儿不一样,连方翘的语速都快了两分,景年还是不紧不慢,一字一句跟着爸爸背。 他当然不着急,在他心里,哥哥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哥哥这么快背完,很正常的。 第一幕里景年台词比较少,很快也背完了。 考虑到一次性让孩子们背下整本剧本的台词不是很现实,家长们商量的结果是背一幕排一幕,这样或许能加强记忆。 第一幕很简单,周玉英当旁白,叙述故事背景。 开头很俗,讲从前王国叫穆国,穆国有个国王燃,燃国王有三个儿子,大王子廷聪慧,二王子俊英勇,小王子年好学,三个王子感情很好。 有一天,国王生了重病,他担心自己的病再也治不好,就想趁着自己神志清醒,定下王位的继承人。 三个王子都成了候选,许多大臣支持稳重可靠的大王子,王宫的侍卫们更喜欢英勇善战的二王子,学者们则偏爱斯文好学的小王子。 于是,国王决定给他的儿子们一个考验,还没等他决定好这个考验是什么,忽然有消息传来,邻国的国王华,有意在三位王子中,选一位作为他女儿的丈夫。 邻国的国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谁能成为公主的丈夫,未来就会成为邻国的国王。 如果老国王是个疼爱孩子的父亲,他大概会让自己的一个儿子娶公主,另一个儿子继承王位,这样他的两个儿子都能当国王。 剩下的那个孩子,也会给足补偿。 但老国王燃躺在病床上,依旧是个雄心勃勃的野心男人,他想让两国的版图合并,想让邻国的国土,融入他自己的国家。 于是他定下了给王子们的考验,谁赢得了公主的芳心,娶回公主,谁就能成为王国的继承人。 第一幕就是旁白叙述背景,国王以及三个王子出场,每人都有几句台词,表现出各自鲜明的性格。 虽然讨论剧本的过程,直播了大半,但是那会儿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一会儿一个想法,很难确定他们到底定了个什么剧本。 昨晚最后定下剧本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超过了直播时间,直播间已经关了,观众们并不知道剧本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个好奇疯了。 尤其是宗恒给出“挺有意思”的评价后,观众们都迫切地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剧本,让宗老板都觉得有意思。 现在剧本终于揭露出一点儿,虽然这个背景设定有点儿俗,但架不住演员够好看啊! 而且崽崽们,小人儿演大戏,就很有意思。 ——该说不说,我来兴趣了。 ——半小时一问,什么时候放购票通道。 ——我真的好羡慕安妮啊,我小时候要是被这样三个王子同时追求,我做梦都能笑醒。 ——我跟你不一样,我做梦都不敢做这么大的。 ——姐妹们,我就想问,如果你们是安妮,你们选哪个王子? ——当然是大王子啊!大王子怎么也得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吧,长得还这么帅。 ——二王子!二王子可是老国王最偏爱的孩子! ——说到这个我就想吐槽,因为崽崽病弱就不喜欢他,这什么冷血的爹。 ——既然没人选崽崽,抱起我年宝一个百里冲刺。 ——谁说没人选,我们年宝永远都会被姐姐选择! ——肤浅,太肤浅,都是成年人,选什么选,都要啊姐妹们! ——6。 ——当女王吧,干掉老爹自己上位,然后把邻国打下来,把所有王子都收入后宫。 ——其实老国王也还行,颇有几分姿色。 ——? ——???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嗐,崽崽们太小,磕起来还有点儿负罪感,崽爹就不一样了,诶嘿嘿嘿…… 正在镜头后监控弹幕的方凯:“……” 我看不懂,但我大为震撼。 这一个个都是女孩子的I d 啊,你们女孩子,现在都玩儿这么花了? 穆燃还不知道自己的“几分姿色”遭人觊觎了,他陪着崽崽背完台词,又倒回来重复几遍,确认他记住了,才松了口气。 他发现,他崽是真的聪明,剧本台词不是毫无联系的文字,能理解意思的话,会好背很多。 景年大部分台词都听不懂,全靠脑子硬记,就这还是第三个背完的。 冯安妮和唐骏浩一看,最小的弟弟都背完了,两人急得前面记住的词都忘记了。 方翘连忙过去安慰他们,景年也捏着小拳头,给哥哥姐姐加油打气。 冯安妮吸了吸鼻子,捂着耳朵开始努力背。 唐骏浩好胜心强,生怕落到最后,一点儿不敢走神了,疯狂开背,两人一前一后背好了。 然后就开始排演,排演是有动作的,好在这几个崽崽都很灵,最小的景年也足够听话,排演过程出乎预料的顺利。 第一幕排了三遍,孩子们就能大致顺下来了,当然,也跟角色设定比较贴合自身有关。 第一幕没有方翘的戏份,她看了一会儿排练,就去继续背台词了,大概想卷死其他小伙伴吧。 刚开头,还没有激烈的冲突剧情,但是看崽崽们一板一眼说着台词,已经足够可乐了。 时间紧任务重,第一幕大致顺下来,立刻开始背第二幕。 第二幕公主就出现了,她在侍从们的护送下,来到了火国。 大王子和二王子亲自去城门口迎接公主,只有小王子没来,因为他又生病了。 可怜的小王子孤伶伶的躺在病床上,想着他的兄长们,现在已经在跟美丽的公主相谈甚欢。 小王子因为郁结于心,病得更重了,缠绵病榻许久不见好。 在他躺着养病的时候,听到了许多兄长们跟公主的故事。 他的大王兄带公主去看烟花,二王兄带公主去赛马,公主是讨所有人喜欢的公主,她会嫁给他的大哥,或者他的二哥,唯独不会嫁给他。 病中的小王子十分难过,好在还有两个哥哥偶尔来看望他。 他听着兄长们口中那些精彩的活动,羡慕不已,于是在身体稍微好一点儿之后,迫不及待地离开满是病气的房间,想到花园里散散步。 但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身体,没走多久就累了,坐在花丛中的椅子上休息。 巧不巧的,同样来逛花园的就是公主殿下。 病弱的小王子已经在花丛中睡着了,突至的公主殿下,被小王子的美貌所摄,毫不犹豫地在三个王子中间选了小王子。 第472章 第二幕排完,连排两幕,给孩子们一点儿休息时间门。 冯安妮扒拉着小姐妹的肩膀,凑在方翘耳边说:“翘翘,还是你懂我,我才不会选阿廷和俊俊,我就要选年宝。” 情感完全投入了进去被戏带动的唐骏浩很不忿,跑到冯安妮面前。 “你怎么这样啊!” 唐骏浩愤怒中带着委屈:“我那么喜欢你,我还带你骑马,年宝他就躺着,他什么都没干,你还选他。” 冯安妮翻了个很不公主的白眼:“我就选他。” “为什么!” 唐骏浩崩溃地喊,一定要冯安妮给个理由。 冯安妮都不用想,脱口而出:“年宝好看。” 唐骏浩:“……” 有一说一,三个王子长得都好看,唐骏浩也是个小帅哥,但是……但是年宝好像更好看。 唐骏浩遭受打击,耷拉着脑袋回到他妈身边。 韩娜觉得好笑,又觉得儿子怪可怜的,忍着笑想安慰他几句。 还没开口,唐骏浩猛地抬头:“妈妈,为什么我不如年宝好看?是因为你和爸爸,比年宝爸爸妈妈丑吗?” 韩娜:“……我要是安妮,我也不选你!” 景年刚演完一幕,这一幕虽然他的戏份一直有,但动作和台词都很少。 他只要躺在沙发上,假装躺在病床上,然后看着两个哥哥带公主出去玩,再表现一下难过就行了。 这些道具,床什么的到时候肯定是租剧院的,但是一些小的东西,还得他们自己准备,能省一点儿租金是一点儿嘛。 景年到现在,才大致明白一点儿他们演的是什么。 他和两个哥哥抢公主! 但是公主选择了他! “爸爸!” 崽崽依偎在穆燃身边,仰着小脑袋,奶声问:“爸爸,我要和安妮姐姐结婚吗?” 穆燃:“……” 冯之华:“!” “不是。” 冯之华蹲下来,正视崽崽的眼睛:“这是演的,就跟你爸爸拍戏一样,你爸爸在戏里,还跟别的阿姨结婚了呢,但是现实中,是跟你妈妈结婚了,所以年宝,我们要分清戏里戏外,好吗?” 崽崽眨巴眨巴大眼睛,乖乖点头:“好。” “真乖。” 冯之华笑眯眯地摸摸崽崽小卷毛。 景年朝他咧嘴一笑,露出小米牙:“我不想跟安妮姐姐结婚。” 冯之华:“?” 不是,我女儿哪不好了? 景年:“我想跟哥哥结婚,爸爸,我能跟哥哥结婚吗?” 他刚才问过翘翘姐姐了,结婚就是像他爸爸妈妈一样,以后永远在一起了,除非离婚。 景年才知道,原来他爸爸妈妈以前可能都不认识,结婚之后才在一起的,他也想跟哥哥永远在一起。 穆燃被震傻了:“宝宝,你在说什么?” 冯之华淡定地坐了回去,不是瞧不上他女儿就行,孩子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结婚,以为选小伙伴,过家家呢。 “我想跟哥哥结婚。”景年没感受到他爹无语到极点的情绪,又重复了一遍。 穆燃:“……” 一声轻笑在身边响起,穆燃眼神呆滞地看过去,十分不解。 他满脸都写着,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 宗恒招招手:“阿廷,过来。” 正在跟方翘说话,讨论刚才排演问题的宗廷,闻声跑过来。 “怎么了爸爸?” 宗恒看了眼贴在穆燃身边的崽崽,这孩子真讨喜,看见他家阿廷就笑,难怪妻子也喜欢他。 宗恒问:“年宝说要跟你结婚,你愿意吗?” 宗廷一愣,下意识看向景年。 崽崽眼巴巴看着他,宗廷冲他笑了一下,走过去:“年宝,为什么想跟哥哥结婚,因为喜欢我吗?” 他自幼早熟,学习进度又快,隐约明白,结婚的都是一男一女。 但他心里又有隐隐的不服,为什么只有一男一女才能结婚呢?他问过妈妈,妈妈说因为相爱才会在一起,才会结婚。 那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不会相爱吗?爱是由心,还是由性别呢? 他也这样问过妈妈,但是妈妈说,这些问题他现在讨论还太早,等他十八岁以后,如果还是不明白,可以再去问她。 现在景年突然说要跟他结婚,宗廷心里很开心,这意味着弟弟很喜欢他。 但是他也明白,崽崽太小,很多事情不懂,大概也不知道结婚是什么意思。 “嗯,喜欢哥哥!年宝最喜欢哥哥!” 景年用力点头,把头发都甩起来了,好像在用点头的力度来证明他有多喜欢宗廷。 宗廷心口一甜,不管多少次,他还是喜欢听年宝说喜欢他。 “所以要跟我结婚?” 景年很认真地解释:“结了婚,就能跟我爸爸妈妈一样,永远在一起了。” 穆燃捂脸,哭笑不得,他崽懂个什么,什么都不懂。 小孩子感情纯稚,动不动就会说永远,喜欢的朋友永远在一起,喜欢吃东西永远喜欢,殊不知长大之后,甚至等不到长大,朋友就会渐行渐远。 个子会长高,喜好会变,性格会变。 哪有那么多永远,关于永远的承诺,有几个被兑现? 宗廷跟穆燃想法不一样,他很高兴能听到崽崽跟他说“永远”,他也想永远跟年宝在一起。 他刚想承诺,说不管结不结婚,他们都会一直在一起。 但话到嘴边,不知道怎么就卡了一下,转了个弯回来,已经变了个样:“关于结婚,我还有一点没弄懂的事情,我妈妈说等我十八岁如果还是不懂,就去问她。” 他摸了摸崽崽发顶:“等你十八岁,我肯定弄懂了,到时候如果你还想跟我结婚,那我们就去结婚。” “好!” 景年一口答应了:“我不会变哒,我一直一直想跟哥哥结婚!” 穆燃:“?” 他看着欢欢喜喜挨在一块儿的两个崽,心里清楚这只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语,但……但心梗的感觉忽视不了。 他忍不住问宗恒:“你不管管?” 宗恒微微一笑:“管什么?婚姻是他自己的事,他就是牵……带只兔子回家跟兔子过,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况且阿廷也说了,长大之后才会再讨论这个问题。” 穆燃:“……” 不知道什么时候围过来的其他人,韩娜笑眯眯地说:“这段回去得翻录好,等他们长大了,放给他们看,一定很有意思。” 方翘眼珠子转了转,小声问宗廷:“要是年宝长大之后还想跟你结婚,你不愿意了怎么办?” 宗廷:“我为什么会不愿意?” 方翘说:“人都会变的啊?你敢说你跟你三岁的时候,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宗廷想了想,没办法说他的想法没产生任何变化。 “那不一样。” 宗廷很确定地说:“年宝是不一样的,我对他说的话,永远有效。” “我……我也是!” 景年紧张地举起手:“我也对哥哥,有效。” 方翘笑:“你知道什么有效。” 她摸摸崽崽小脸儿,“小乖宝,你长大了,要是结婚了,记得邀请我哦。” 景年:“好。” “什么邀请?”唐骏浩猴一样窜出来:“邀请什么?我也要去!” 方翘:“……” 冯安妮刚跟唐骏浩吵了一架,眼圈还是红的,气的。 她哒哒哒跑过来,根本没听清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是一定要跟唐骏浩对着来:“年宝别请他,请我!” 景年:“……我、我都请。” 冯安妮气鼓鼓地跺了一下脚,又不忍心跟景年生气,就问:“你做什么要请客。” 景年乖乖回:“我结婚。” 冯安妮眼睛一亮:“我也想结婚!婚纱可漂亮了,我超喜欢的,但是我爸爸不给我做!” 她说着,又去跟冯之华撒娇:“爸爸,你给我做个婚纱吧,我特别想结婚。” 冯之华哭笑不得,这是想结婚吗?你就是馋婚纱! 唐骏浩是有点儿嘴贱在身上的,刚还跟冯安妮吵完架,又凑过去:“结婚要有新郎,你没有,你一个人结婚,结不了,人家都会笑话你。” “要你管!” 冯安妮原地起跳,甜软爱娇小公主瞬间门变身喷火暴龙兽,恨不得活生生把唐骏浩给烧死。 眼瞅着一场战争要再次爆发,冯之华赶紧拉住闺女,韩娜一个脑瓜崩,揪着唐骏浩耳朵把他拽了回去。 她忍得好辛苦啊,镜头前面,不想动手的,很怕观众觉得她是个暴力的妈妈。 但是她忍不了了! 周玉英赶紧打圆场:“休息够了,排练吧排练吧。” 吵闹归吵闹,孩子们排戏还是很乖的,都觉得这个事很有意思,虽然背台词很难受,偶尔排不好要重新来也很烦,但是想想,他们小伙伴们都在一起,就没那么枯燥了。 这样先背再排,一幕一幕顺下来,需要出场的诸如穆燃、冯之华,就陪着孩子排戏,其他人能帮忙帮忙,不能帮忙就做好后勤工作,做饭、准备水果什么的。 时间门这么紧,节目组也没再蹦出来安排其他任务讨嫌。 但直播间门的观众们一点儿不觉得没意思,他们现在相当于完整地围观了一台舞台剧的诞生,剧本也是一点点展露出来的。 而且让孩子当主演,出现意外简直再正常不过,在排演过程中,时不时就会出现笑点,有时候是孩子们说错的台词,有时候是奇怪的动作,还有时候,是孩子们童真的表演自带的搞笑气场。 别说直播间门的观众们了,家长都笑崩了好几回,就连宗恒都被逗笑了好几次。 到了第三天下午,整个剧本串起来,完整排演,宗恒看了两遍,起身出去找节目组。 韩娜笑得捂肚子,眼角余光看见宗恒出去,笑着问:“他去干嘛?” “不知道啊?” 过了一会儿,宗恒回来:“我去找他们,换了一个大点儿的剧院。” 孩子们配得上更大的舞台,他们也该挣更多的钱。 第473章 韩娜躲在后台,探出一个脑袋:“来了好多人啊!” 穆燃也算见惯大场面的,不慌不忙:“人多好啊,人多咱们票就卖的多。” 一想到马上要到手的钱,众人心头火热。 其实在场的诸位,哪个没见过一万块钱?但是那是不一样的,想想,他们现在手里可只有一百多块,还要管接下来五期,想想就头疼。 但是今晚一过,就不一样了,只要卖票的分成到手,接下来五期甚至可以过得相当宽裕。 穆燃有点儿担心他崽,孩子第一次登台,台下那么多人,要是害怕可怎么办? 他找到景年,换了一身舞台装的崽崽,真像童话故事里的小王子。 他心里软塌塌的,他崽可真好看。 “年宝。” 穆燃摸了摸崽崽小卷毛:“你害怕吗?” 景年摇摇头:“年宝,不怕 !” 穆燃挑眉:“这么厉害?” 他还想安慰崽崽几句呢。 景年抿唇一笑:“因为哥哥在,翘翘姐姐在,安妮姐姐在,俊俊哥哥也在。” 大家都在,他就不害怕了。 穆燃有点儿酸:“爸爸呢?爸爸不是也在吗?” 景年:“爸爸……爸爸一下子就没有了……” 穆燃:“……” 老国王就是个工具人,需要的时候冒一下头。 “快快快,马上要上台了。” 冯之华走过来催促道,看见景年,蹲身给他抻了抻背带:“紧不紧?” 景年摇摇头,冯之华这才放心。 孩子们的衣服是他大概一个月前做的,正常来讲肯定不会小,架不住几个孩子都在长个头的时候。 其他几个崽还好,景年是一天一变,今天试衣服,都觉得合适,但冯之华是谁啊,他那眼睛就是尺。 他一眼看出来,景年的裤子有点儿吊着了,不是很明显,尤其是站着不动的时候。 冯之华又给其他几个孩子检查了一遍,只有景年是这样,上衣都还正好,就是裤子不是特别合适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对于冯之华来说,他拿出工具箱,当场给景年改了一下。 “还聊呢,我看观众们都落座了。” 韩娜又过来催了一遍,冯之华起身让开,几个孩子们聚在一块儿,家长们找着各自的崽,难免又叮嘱一番。 尤其是韩娜,她操碎了心,再三嘱咐:“你安分点儿,老老实实按照剧本演完,回去带你去吃炸鸡。” 甚至不惜上了利诱。 唐骏浩眼珠子转了转:“我还要吃薯片,可乐! ” 韩娜:“行。” 唐骏浩:“我要吃泡泡糖,那种一大盒的,我要五……十个 !” 韩娜:“……可以。” 唐骏浩:“我还要吃辣条! ” 韩娜:“……你看这个棍子,长得像不像辣条?” 唐骏浩下意识缩了一下,又想起来他妈绝不会这个时候打他,又嘚瑟起来:“你打我,我就演不了了。” 韩娜:“……” 这是哪来的大冤家! “安静安静。” 穆燃说:“听,翘翘妈妈在说旁白了。” 第一幕方翘和冯安妮不用上场,两人比较轻松,目送着站在一块儿的“三个王子”。 随着旁白声落,帷幕拉开,道具组提前摆好的道具都露了出来。 穆燃躺在一个欧式宫廷风的大床上,他就没孩子们那么好的待遇了,还有专门的演出服。 倒是可以在剧院租,但大家都嫌贵,也觉得不那么好看。 最后冯之华想了个办法,给他做一个半截上装,这样他躺在床上,下面盖着被子,露在外面的半截衣服看起来是华丽的国王服装。 横竖他一个马上要死的老国王,整部剧出场的时候,都缠绵病榻,跟床不离不弃,做整套的,实属浪费。 穆燃:“……” 我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但是再看一看剧院服装租赁的报价,他又觉得,他这人天生能吃苦,这点儿小委屈不值一提。 另外,穆燃扮演老国王,妆造得搞一搞。 剧院也有化妆师,但是,要钱。 他们哪有钱,他们那么穷,有也舍不得。 最后是韩娜顶上,给大家上妆,但她又没专门学过,化妆水平普普通通,指望靠妆造提升不太可能,最终还是得看演员们的演技。 好在最先上场的是穆燃,他算是所有人中间,最有经验的了。 穆燃躺在大床上,一脸病气地说着台词,感叹韶华易逝,他从父亲手中接过王位的时候还是个少年,转眼他已垂垂老去,幸好还有三个优秀的孩子。 这里引出三个王子,紧接着,三个小王子陆续出场。 景年是跟在唐骏浩身后的,他努力板着小脸,回忆着一会儿要说的台词。 三个崽一出场,山呼海啸,鼓掌声、尖叫声,喊他们名字的声音,海浪一样从台下传来。 没法子,舞台剧本就不是很热门,尤其是在这种不知道多少线的小城市,恐怕许多人都不知道剧院在哪儿。 当初节目组直播的时候,虽然避开了嘉宾们的目的地,但是他们进市区、以及入住的别墅区外部,是有短暂出境过的。 另外周玉英等人去买菜的时候,也有直播,哪怕全国的菜市场都有相似,但不同的那点儿,当地人很容易分辨出来。 综上种种,他们被扒出来在哪个城市,也就毫不意外了。 整个直播间最高峰的时候,观众数量突破千万,这样的体量,多少票卖不出去? 更何况,虽然宗恒找节目组,要求换大一点儿的剧院,但考虑到观看效果——孩子们不是专业演员,为了让后面的观众能听到声音甚至上了麦,最终没换剧院,只是换了个稍微大一点儿的剧场。 从原定的三百多个座位的换到另一个五百多座的。 票价商量过后,普通票定的五十块钱一张,但是剧院的票跟电影票不一样,前面的位置肯定比后面好,最起码能看清崽崽们的脸啊! 还有二三楼的包厢雅座,那也跟下头的票不一样,因此最后又分了不同票价。 但就算是最贵的票,撑死了也就一百多块钱,一共三百多张票,放出来就没了,瞬秒。 还有两百张售实体票,售票点外排的长队,直接排出了剧院,甚至在街道绕了个弯儿。 还有黄牛守在旁边,出来一个人就问票卖不卖。 在场的观众,好多都是外地的,机票车票都比演出票贵,千里迢迢赶过来,只为现场看崽崽们一眼。 这种情况下,五百个人造出五千个人的声势,一点儿不夸张。 景年被震得瑟缩了一下,回忆了一半的台词都忘了,他有点儿害怕,加快脚步,想离哥哥们跟近一点儿。 唐骏浩也被吓了一跳,他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一个他的灯牌,亮闪闪的,还夸他最帅。 这不得多看几眼? 眼睛盯着舞台下,一时间分了神,不知道怎么的,左脚绊右脚,身子一歪就摔了下去。 他要摔的时候,下意识伸手想拉个什么稳一下,好好走在前面的宗廷,提着的宝剑突然被拽住,他正在往前走,被拽得一个跄踉,好在没摔,但……但他的剑没了。 宗廷:“……” 头都不用扭,已经听见了唐骏浩的哎哟声。 然而唐骏浩摔了还不算完,景年刚才为了追他们,特意走快了一点儿。 唐骏浩一摔,他收势不急,被摔倒的唐骏浩绊倒,直接摔在了他身上,兄弟两个摔成了滚地葫芦。 观众们心都提起来了,惊呼声凑在一块儿,大得吓人。 好些人都站起来,担心地往台上看。 宗廷连忙去拉景年,景年不起来,他去拽唐骏浩手里抱着的剑:“哥哥哒 !哥哥的剑 !” 小奶音透过麦,传到所有观众耳朵里,观众们一个爆笑,看来崽崽没摔出问题。 唐骏浩从地上爬起来,嘟嘟囔囔:“我也是你哥哥。” 景年顺从开口:“大哥哥的剑!” 三人都站好了,唐骏浩刚想再说点儿什么,看见宗廷冷冰冰的脸色,僵硬地转动脖子,对上观众们笑盈盈的眼睛。 完蛋了! “走吧。” 宗廷也不按照剧本走在最前面了,直接一手提着剑,一手牵着崽崽。 唐骏浩耷拉着脑袋跟在两人后面,从斗志昂扬小公鸡到掉毛小公鸡,只差一个摔跤的距离。 几个王子终于没再出意外的走到国王病床前,躺了好一会儿的穆燃面色惨白,一副病容,语速快而稳地说着台词。 这是他作为演员的基本功,科班出身的学霸,台词绝对是没问题的。 他就是热,这个天气,虽然剧院里有空调,但是他身上盖了老厚一床被子。 那个假上衣,还有很厚的领子,他现在浑身都是汗,要不是脸上扑的粉够多,病容都快维持不住了。 接下来演得还算顺利,孩子们台词都记得比较熟,偶尔有一两句添字或者少字,变得更符合孩子们的说话习惯,也无伤大雅。 台下的观众看得津津有味,故事线是很清晰的,也不难,但孩子们演得有意思啊,坐位足够靠前的,还能看见崽崽们的微表情,十分有趣。 很快剧情就进行到侍从传讯,说邻国国王要为公主选夫。 穆燃顺着就把他给王子们的考验,变成了赢得公主芳心,把邻国也划入他的版图。 唐骏浩下意识看了景年一眼,啥考验啊,他都知道了,选了景年。 三个王子纷纷表态,大王子说公主文雅,他可以带公主赏花。 二王子说,他有一匹骏马,可以带公主骑马。 小王子说…… 小王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台下有人喊:“小王子有美色,公主好美色!” 第474章 也不知道是哪个观众喊的这一嗓子,直接把台上的一大三小四个演员,一起干沉默了。 然后就是一阵爆笑,好好一个情景舞台剧,硬是变成了喜剧。 直播间的观众也都在笑,同时也在羡慕买到票那些人。 现在这个时间,还没到直播结束时间,台下是有几台摄像机对着拍。 有一说一,真要论观看效果,直播间的体验反而好一些,节目组的摄像师都是专业的,拍出来的舞台非常清晰。 但现场的一大优势,就是能亲眼看见崽崽们,甚至能互动。 ——我好酸啊,我快酸成柠檬树了,我也好想现场看看崽崽们。 ——我叫了八个人一起帮我抢票,一个人都没抢到,呜呜呜我过年买高铁票都没这么难过。 ——不是我说,节目组也太抠门了,就不能多卖几张票吗? ——就是,要不是宗老板要求,甚至票更少。 ——他们就是脑子笨,有钱不会赚,明明还可以卖站票,你们看看,还有那么多空地儿。 ——哪有剧院卖站票的? ——就问一句,要是卖了,你买不买? ——买…… ——五十块钱,就能去现场看崽崽们演舞台剧,也太便宜了。 ——我同事就是x城的,她说她同学和弟弟一起现场排到两张实体票,我们真的羡慕疯了。 ——本地人就是好,太幸福了吧。 ——就没人夸一句崽崽们的演技吗? ——夸!超棒的,不是瞎吹,都能演出点儿那个味道。 ——是的,就连俊俊说台词的时候,都挺像个桀骜好武的小王子。 ——年宝台词也很好啊,很有那种斯文劲儿。 ——就是小奶音有点儿太甜了。 ——噗……我们年宝长大就好啦! ——如果他拍完《亲宝》,还愿意出现在镜头前的话。 ——忒!快住嘴!我不能接受只剩下五期! ——?只剩五期了? ——啊啊啊那些找崽崽们拍戏的导演呢?现在还不行动,是不要热度不要流量了吗? 整个第三季才刚刚开始,第二期的直播甚至还没结束,剪辑版还没放出来,观众们已经开始忧心节目结束了,就看不到崽崽们了。 他们真的会伤心的,跟丢了自家孩子一样。 舞台上的崽崽们哪知道他们的互联网长辈在线发疯,景年偷偷鼓了鼓脸颊,才不是靠美色,他靠的是,才华! 两天下来,剧本肯定是搞懂了,景年坚信,小公主选择他,一定是因为他有那个才华。 虽然他也不太明白,才华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剧本里都写了,小王子很有才华的。 小崽崽很有点儿演员的职业素养,不管台下笑成什么样,他坚强地说完了台词。 小王子说,他会为公主写一篇诗歌,让她的美名流传到整个王国。 穆燃立刻夸赞几个孩子一通,表达了他作为国王的赞赏,到此,第一幕算是结束了。 然后是第二幕,第二幕是冯之华和冯安妮先出场。 冯之华感叹女儿长得快,一转眼就到了要嫁人的时候,许诺说一定会为她选一位最好的夫婿。 这对亲父女,演这样的剧情十分合适,冯之华可谓是本色出演,稍微代入一下,他家宝贝闺女长大了,要嫁人了,他这个国王,就浑身冒酸气。 那种既开心又不舍的情绪,特别到位。 冯安妮扮演的公主,更多的是开心,她舍不得父亲,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国家,但是她也怀着一股纯真期盼。 这一段两人衔接非常流畅,情绪也饱满充沛,演得非常好,台下的观众都噤了声,认真看剧,也都看了进去。 紧接着,冯之华派人护送公主去邻国选夫——这里应该有护卫的,他们人不够,就算了。 公主临走前,去见最好的朋友,森之精灵翘翘。 方翘穿着那身绿色轻纱的裙子出来,背后背着一对漂亮的翅膀,拿着魔法棒,真的宛如一个小精灵。 公主跟精灵告别,告诉她她要去邻国,选一位王子当自己未来的夫婿。 精灵紧紧盯着公主花朵般的小脸,认真地问:“你还会回来吗?” 公主说,她当然会回来,这里是她的家,还有她的父王和朋友,她不回家,要去哪里呢? 精灵这才松了口气,叮嘱公主一定要早些回来。 然而公主一去了邻国,就乐不思蜀。 这是和她的国家完全不同的国度,王子们都很优秀,他们为了讨她欢心,带她四处游玩,去尝试各种有趣的东西。 公主完全忘记了时间,她写信告诉她的父亲,她非常喜欢这里。 她收到好几封精灵寄来的信,也想过给好友回信,但白天玩得太开心,晚上回去就想休息,一时间就忘了回信,只零零散散回了一两封。 信里一改临走时的口风,疯狂称赞这个国家,讲了许多她每天游玩时的趣事,绝口不提要回去的事。 她还没玩够呢! 舞台另一头,收到信的精灵拿着信纸,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就连身后的翅膀都耷拉了下来。 这一幕进行的尤为顺利,明明分成了三部分,两个王子和公主是一部分,精灵是一部分,独自卧病的小王子又是一部分,三部分演得都很到位,一点儿问题都没出。 台下的观众都不好意思说笑了,全都被带入了进去,看着两位王子争奇斗艳吸引公主注意力,怜惜小王子卧病在床,同情精灵似乎即将失去朋友。 虽然整台剧是在直播间的观众眼皮子底下一点一点排出来的,但为了最后的演出效果,以及制造一点悬念,最终的两次彩排并没有直播,最后一幕排练也没有直播。 观众们只知道前面的一些剧情,可是知道剧情,跟亲眼看见在舞台上完整的演出来,又是两种效果。 不管是现场观众,只是直播间观众,都感受到了看剧的快乐。 台上的演出顺利,剧情进展的也很快。 公主意外遇见花丛中小憩的小王子,一见钟情,摒弃了带她四处游玩的大王子和二王子,选定了文雅病弱但绝色的小王子。 她写了信,准备寄给自己的父亲和好友,告知他们她的选择。 第二幕最后一场,就是公主在灯光下写信,宫殿里另外两处的大王子和二王子,分别露出不服的表情。 大王子低声吩咐,说要召见臣属。 二王子挥舞着他的宝剑,说此事绝不就此罢休。 任何人都能看出来,这是要搞事啊! 唯有小王子,这一幕里头一次露出笑容,说他与公主两情相悦,必得长久。 第二幕至此结束,第三幕迅速拉开。 承接上一幕剧情,但跳过了大王子吩咐臣属的事,开头就是王都里的风言风语,说是有人在王国,见到了巨龙。 可怕的巨龙,无人可战胜的巨龙。 流言刚传到王宫的时候,大王子派人去查探,说查探清楚之前,不要放任流言发酵,以免流言越传越离谱。 二王子则找到公主,举着宝剑暗示,即便有巨龙出现,他也会保护好公主。 公主和小王子携手逛花园,听小王子给她念诗,整个人沉浸在爱情的甜蜜里,连二王子说什么都没听清楚。 然而,这一天,巨龙真的出现了。 巨龙说,交出公主。 国王试图抵赖,说他的国家没有公主,他只有三个王子。 巨龙喷洒火焰,烧毁房屋,愤怒地嘶吼,说国王骗人,它知道邻国的公主来了这个国家。 国王当然不愿意交出公主,一来名声尽失,二来也会跟邻国交恶。 找不到公主,巨龙很愤怒,它落在王宫中,要自己去找公主。 两个王子纷纷挎上宝剑,病弱的小王子则奔跑着去找为他采花的公主,他也想保护公主。 然后……然后他迎面撞上了巨龙。 巨龙把小王子掳走了。 虽然说这段剧情,直播间排练的时候出现过,但是每天那么长时间的直播,很少有人能真的一点儿不落的看下来,即便有那个时间,也没那个精力。 很多人都是等直播完了,再抽时间补录屏。 所以哪怕是知道前面大半剧情的观众,也没那么多。 所以当看着巨龙一把拽走小王子,直播间的观众和现场观众一起傻眼了。 说好的要抢公主呢? 舞台上,二王子喃喃:“巨龙是不是瞎,那明明是王弟。” 大王子立刻派人去追巨龙,但巨龙会飞,谁追得上,侍卫们追丢了。 公主捂脸痛哭,她很喜欢小王子的,那可是她未来的夫婿。 小王子被掳走了,不能不管啊! 按照传统模式,正常情况下巨龙抓走公主,这时候该是三个王子一起去救回公主,谁成功了,谁表现得好,谁就越有可能赢得公主的芳心。 至于之前公主的选择……小王子都保护不好公主,公主重新做选择不是很合理吗? 如果被抓走的不是小王子的话。 但是小王子,也不能不救,对于另外两个王子来说,那是他们的弟弟。 于是,还是三人小队出发了,两个王子救弟弟,公主……公主救夫婿。 第三幕至此结束,三人小队踏上旅程,第四幕开始布置。 底下的观众眼巴巴等着,直播间则讨论疯了。 不知道是谁提出来的,说第二幕结束时,大王子和二王子的表现很不寻常。 一个要找人,一个说不会罢休。 指不定巨龙突然出现,是谁的阴谋呢。 也有人不同意,说一个童话剧,不要搞得跟宫斗似得,那么多心眼子。 但是另一方提出观点,迅速多了一批拥趸,他们认为,这看起来是个王子和公主的故事,实际上是争夺王位的战争,有阴谋诡计才是正常。 就是说,不然为什么巨龙要抓小王子?谁家正经巨龙不抓公主抓王子啊! 第475章 第四幕毫无疑问,就是结伴而行的两个王子和一个公主,一起踏上旅途去救他们的王弟/心上人。 途中经历了种种磨难,但大王子聪慧沉稳,二王子勇敢善战,小公主细心敏锐,人齐心,一起战胜了重重困难,穿过森林,去往森林深处,巨龙的巢穴。 另一边,被抓走的小王子并没有如他父兄、恋人担心的那般遭受巨龙的恐吓折磨,他被安置在一个干净的木屋里,每天睡醒,窗台上会出现新鲜的水果。 抓他来的巨龙不知所踪,小王子从害怕恐惧到逐渐躺平。 他不是没想过逃跑,但是他生来病弱,舞不了宝剑,骑不了烈马,这木屋似乎在丛林深处,他走了半日,满眼都还是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大树。 要不是提前做了记号,连木屋都回不来。 现在好歹还有个屋子给他遮风挡雨,食物虽然少,不至于饿死。 给他食物的人(?)一直未曾出现,但那些果子都是甜美无毒的。 这一幕基本将舞台分成了两半,以幕布分割,一半是人组摸爬滚打穿越丛林,另一半是小王子睡觉、吃果子,吃果子,睡觉。 就……就怎么说,有点儿想笑。 第四幕结束于人组历经重重困难,终于看到了木屋的轮廓。 第五幕开始前,观众们抓紧时间讨论一波。 这时候,有方翘的粉丝发现,整部舞台剧,方翘的戏份格外少。 几乎就是第二幕出场的时候露了下脸,然后就再没有出现过了。 后来虽然出现过她的名字,但那是在公主口中,写好的信甚至都没寄出去。 这一季不像上一季撕得血雨腥风,从大人到小孩儿都被卷进去,这一季的气氛真的好到爆,大人和崽崽们都格外和谐。 可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吧。 节目组:) 总之,直播间整体氛围是很好的,然而是人就有喜好,大部分粉丝五个崽都喜欢,但总有偏好,更喜欢哪个。 算不上唯粉,不讨厌其他几个崽,只是会更关注他们心目中最喜欢的那个崽崽,如果直播间分频,他们会去追自己喜欢的那个崽的直播间这样。 因此当一个喜欢方翘的观众提出,方翘在这部舞台剧里戏份实在太少,少到有点儿不公平的时候,其他观众倒也没有争吵,只是就这件事讨论起来。 ——是不是因为翘翘参与了剧本创作,只顾着给其他小朋友安排戏份了? 有人这样问。 也不是没可能,当时大人们讨论剧本,方翘可是提出了很多有用的意见。 ——会不会是翘翘自己不想演?有的小孩儿喜欢表演,有的不喜欢,这很正常啊。 这个也有可能,大家讨论也是心平气和,因为都知道,不会是什么排挤之类的理由,实在没必要。 这时,一个弹幕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只奇怪的巨龙是翘翘? ——? ——?? ——这合理吗? ——有点儿怪,不确定,再看一眼。 ——打开思路! ——可是那只巨龙,是不是有点儿太太太————大了。 弹幕一时间安静了,那只巨龙,真的很大,大概有两米多高。 出现在崽崽们面前的时候,尤其显得巨大。 方翘就算在同龄小孩儿中算得上个高的,也撑不起来这么大一只巨龙,之前大家默契认为,这只巨龙是某个家长或者某个工作人员扮演的,还得是个高个儿,不然真撑不起来那个巨龙玩偶服。 因为体型差实在太大了,观众们讨论一番,觉得这个猜测不太靠谱,遗憾放弃。 况且,第五幕这时候已经开演了,大家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舞台上,没谁愿意分心去讨论巨龙什么的。 第五幕也是最后一幕,人组找到木屋,也发现了屋里安好的小王子。 一方面他们很高兴,另一方面,又觉得很奇怪,小王子不是被巨龙掳来的吗? 但是小王子告诉他们,他从来到这里,就没见到过巨龙。 大王子提议趁着巨龙不在,赶紧离开。 但二王子想追寻巨龙的下落,他想当屠龙勇士。 在冒险中,他真正的喜欢上了公主,希望能通过屠龙,让公主看到他的英勇无畏。 可公主更想赶快离开,二王子没有任何支持者,也没能从小王子口中问出巨龙的下落,只好遗憾地跟其他人一起离开。 然而几人刚走出不远,天摇地动,巨龙再次出现了。 二王子毫不犹豫,举剑朝着巨龙冲了过去,大喊着要杀掉巨龙。 然后……然后还没跑到巨龙面前,就被一尾巴拍了回去。 摔在心上人面前的二王子:“……” 只恨没直接摔晕过去! “你们先走 !” 这次是大王子站了出来,他挡在公主和幼弟前面,试图替他们挡住巨龙。 当然,聪慧的大王子不像二王子那么莽,他选择跟巨龙缠斗。 巨龙虽然身躯庞大,但也有弱点,就是它太大了,而从林深处的树又太密了,非常妨碍它的行动。 大王子的目的算是达成了一半,他缠住了巨龙,却连巨龙的鳞片都划不破。 公主和小王子不愿意抛下大王子和二王子离开,小王子拿不动剑,公主捡起了二王子的宝剑。 小王子凝神细思,告诉公主,他曾经在书中看过,巨龙身上的鳞甲有着强大的防御力,所以他大王兄破不了巨龙的防,等到大王兄力竭,他们都会被巨龙杀死。 不过他在书里看到过,巨龙唯一的弱点在它脖子上的逆鳞,那块鳞片很脆,防御力也很弱,只要伤到逆鳞就有胜利的希望。 但是…… 小王子仰望如小山般的巨龙,面露绝望,那么高那么大,王兄只能伤到它的腿,就算知道有逆鳞,又能怎么办呢? 公主一咬牙:“我爬到树上去!” 小王子:“?” 公主说:“我最好的朋友是森之精灵,我经常去森林里找她玩儿,她的家在树上,是一个树屋,我可会爬树了。” 她用剑割掉碍事的裙摆,往旁边的道具树上爬,转身朝担心地看着她的小王子挤了挤眼睛:“别告诉我父王哦,公主是不会自己爬树的。” 爬上树的公主,和大王子合作,将剑刺进了巨龙的逆鳞中。 巨龙轰然倒下,差点儿没把趴在地上的二王子震起来。 他傻傻地看着提着剑的公主,他的剑杀掉了巨龙,但那跟他没关系。 就在这时,一阵烟雾笼罩了巨龙,烟雾消失,巨龙也消失了,出现在原地的,是一只虚弱的精灵。 台下观众:哇哦! 直播间观众:6。 公主震惊。 掳走她未婚夫的巨龙竟然是她最好的朋友森之精灵用变形魔法幻化的! “翘翘,为什么?”公主很不理解。 森之精灵受了伤,虚弱地躺在地上,依旧不舍地看着小王子。 那只巨龙是她幻化的,因为逆鳞所在的位置,并不是她的致命点,所以才没有被公主杀死,但是依旧受了重伤。 “你欺骗了我。” 精灵冷漠地说:“你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说你很快会回去,但是你骗了我。” 公主语塞,她确实在穆国玩得乐不思蜀,大大延长了归期。 “可是……可是你为什么要掳走我的小王子?” 公主问:“是为了报复我吗?” 精灵看了看公主,别过脸:“你还不明白吗?精灵喜欢美好的人和事物,喜欢同美人做朋友,王子比你好看,我想要跟他做朋友。” 公主:“……” 她呆呆地看着曾经的好友,胸口发闷,一时间分不清是伤心还是愤怒。 精灵说:“我原本是想变成巨龙把你带走,吓唬吓唬你,但是我看见了他——” 所有人齐齐看向小王子,小王子下意识倒退两步。 精灵语气突然变得很虚弱,似乎随时会断气一样:“安妮公主,我们还是朋友吗?” 公主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是,你依旧是我的朋友。” 她舍不下那段友情,不管是因为什么开始,精灵陪伴她度过了快乐的童年时光。 精灵瞬间振作:“听说你和小王子要成婚了,你可以带他来我的森林吗?你们可以一起过来玩儿,如果你们生了宝宝,我可以当孩子的教母吗?” 冯安妮:“?” 故事开始落幕了,公主和王子们一起回到王国,受了伤的精灵回到属于她的森林养伤。 公主跟小王子解除了婚约的请求,经过那一场冒险,她似乎有了别的想法。 小王子也毫不犹豫同意了公主的请求,他很害怕巨龙,也害怕那个总是盯着他看的森之精灵,他担心如果同公主成婚,真的需要去森林里陪那只妖精。 婚约接触后,公主决定回国,出来这么久,她十分想念她的父亲。 二王子再次对公主展开了热烈的追求,甚至不惜追去了邻国,但这一次,他的目的单纯了许多。 大王子留在自己的国家,他是个很善于反省自己的人,那一场冒险,让他收获良多,也让他察觉到自己能力上的不足。 内心骄傲的大王子没办法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他想要更努力的提升自己的能力。 小王子主动同父亲说明,放弃王位之争。 他的身体不足以支撑管理一个国家,况且,比起当国王,他更喜欢当一个学者,或者一个吟游诗人,如果他能够像吟游诗人一样四处游逛的话。 以前选择同两个哥哥争夺王位,不过是因为想要得到父亲更多的关注,作为一个王子的傲气,不愿意被小看罢了。 最后的一幕,是大王子在王座之上,小王子捧着一本书,二王子围绕着公主在说话,公主脸上带着笑,不远处的森之精灵,正挥舞着翅膀朝他们飞来。 第476章 保姆车上,宗廷坐在侧座,景年站在他面前,两个崽一起扒着车窗往外看。 方翘从前面一排探出半个身子:“宗叔叔怎么还没回来?” 这部剧本她参与良多,期待度很高,今晚观众的反馈也特别好,如今就剩下收到报酬,就称得上圆满了。 宗廷正要回答,不远处的宗恒从方凯手中接过一个纸包,转身往回走。 “宗叔叔要回来啦!”景年大声说。 车里的大人们也激动起来,冯之华打开车门,宗恒一靠近,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宗恒举起手里的牛皮纸包,晃了晃:“到手。” 车里的大人小孩儿,齐齐咧嘴笑起来。 宗廷忍不住问:“爸爸,我们的呢?” 宗恒说:“回去再分。” 其他人都没意见,宗恒上了车,穆燃问:“分了多少?” 宗恒将手里的牛皮纸包丢给他:“一万九千三百二,道具那些费用扣除,还剩一万八千八百七。” 哪怕他们省了又省,有些钱也是省不了的,比如那个巨龙外套,只能租剧院的。 光那一个外套,就花了两百块,还是讨价还价的结果。 另外一些自己做不出来,或者做出来效果太差的道具,也只能租,只花这么点儿钱,已经够省了。 他们定的票价整体偏低,这个剧院也不算很大,一共只有三种座次,票价分别为50、80、120,所有票均已售出。 一共卖了三万二千二,宗恒跟节目组谈好,租金节目组出,从那四成里扣。 按理说,原本不会这么快给他们结算票钱,但宗恒什么人?他当时跟节目组谈的时候,就跟他们约好了给钱的时间,哪怕现在剧院没给节目组结钱,节目组也得先把他们应得的报酬垫上。 车里响起一片抽气声,穆燃打开牛皮纸,看了一眼,是两捆捆好的粉色钞票,一捆是完整的,像刚从银行柜台取出来的整钞,另一捆里最上面捆着一张五十两张十块。 其他人都想看,穆燃举着给他们都看了一眼,重新包好,交到周玉英手上。 她是团队里管钱的,当然要给她。 周玉英将钱揣进挎包,两只手摁着,略有些兴奋地问:“一会儿要不要吃点儿什么好的庆祝一下?” 景年眼睛一亮,拽了拽穆燃袖子:“爸爸,我饿了。” 穆燃:“我也饿,咱们有钱了,一会儿咱们就吃好吃的。” 其他人纷纷响应,这两天实在太忙了,大人小孩儿都没停下来的时候。 尤其是今天下午到晚上,又要最后排练,又要准备登台。 舞台剧开始前,其实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但是担心舞台剧出问题,比如中途想上厕所什么的,没敢给孩子吃太多喝太多。 表演耗体力,别说大人们了,崽崽们也都饿了。 既然一致同意好好吃一顿,于是开始讨论吃什么,各有提议,越说越馋,恨不得每样都吃。 最后韩娜的意见得到了众人的肯定:“吃火锅怎么样?家里还有一些菜,可别浪费了,我们再去超市买一些涮锅的配菜回来。” 周玉英说:“我看行,弄个鸳鸯锅,一个辣锅,我再熬个番茄锅,这个孩子们也能吃。” 景年还记得番茄味儿的薯片,凉拌番茄也是特别好吃的,一听又是番茄,高举小手:“我!我喜欢番茄!” 宗恒和宗廷这两个吃辣星人自然不会拒绝,其他人也觉得吃火锅很高,能吃想吃的菜,又足够热闹。 于是先就近绕去超市,买了辣锅底料,各种涮火锅的肉以及其他配菜,挑各自喜欢的就行,有钱,任性! 周玉英结了账,一群人拎着菜回去。 一到家,别的事不干,先数钱。 每人数一遍,几个崽崽也都摸了一把。 宗恒说话算数,大人们没打算赖孩子们的钱,他们确实出了力了,今天表演得特别好,谢幕的时候,掌声如雷,有人喊“安可”,也有人喊“再来一次”。 也就是宗廷现在年纪还小道行浅,否则按照他们的出工比例,怎么也不会同意他老爸的百分之五的分成。 “知道你们分多少吗?”宗恒问。 “知道。” 宗廷毫不犹豫地说:“九百六十六。” 在车里,听见他爸说他们分了多少钱,他就算出来了。 宗恒点点头,朝周玉英示意了一下,周玉英数出九百六十六给他们。 刚去超市买东西,各种食材饮品加起来一共花了七百多,说是要放肆一把,其实都没买特别贵的食材,也就是正常的肉卷、毛肚、虾滑这些比较贵,人多买的分量多,否则花费更少。 家长这边,刨去超市买食材花费、给孩子们的分成,再加上之前剩的一百多,一共还有一万七千三百三十六块二。 孩子们这边,上次六十多块钱,说是要分,唐骏浩一心想买薯片,后来下午有活动,他们吃了节目组发的薯片,第二天就拍完回家了,那钱也没分,还在宗廷手里。 加上这次分到的九百九十六,一共是一千零六十二块四,直接破了四位数。 唐骏浩嘴都合不拢了:“这能买多少薯片啊!” “你就知道薯片。”冯安妮怼了他一句。 唐骏浩想怼回去,不知怎么的,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哼了一声:“好男不跟女斗。” “你打不赢我!” 冯安妮跟唐骏浩几乎没和谐相处的时候,都怼成习惯了,“是我杀了巨龙,你被巨龙打飞了。” 唐勇士可听不得这种话! 顿时再也顾不上谦让朋友,叉腰怒道:“那是翘翘偏心你!” 冯安妮得意道:“翘翘当然偏心我,我们是最好最好的姐妹!” 两人吵着吵着,越吵越来劲,方翘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 就连景年都不着急了,以前他看见唐骏浩和冯安妮吵架,还担惊受怕,害怕哥哥姐姐闹翻了。 现在,早就习惯了,反正他们自己会和好的。 宗廷闲闲地看着他们吵嘴,试图把手里的钱用不同方式等分五份,因为面额太少失败。 家长们也很淡定,他们快速盘好账,周玉英收好钱,都去厨房里帮忙处理食材了。 吃火锅就是食材多,但是人多的话,一起动起来就很快了。 果然,吵了一会儿,冯安妮和唐骏浩互相“哼”了一声,都背过脸不再看对方。 宗廷敲敲桌子:“还分不分钱?” 方翘说:“我的那份还是放你那吧,现在用不着。” 明天这期就拍完了,她想不到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 竟然被姐姐把要说的话抢先了! 哥哥的第一拥护者连忙表态:“我、我也是,钱钱给哥哥!” 为了表忠心,超过姐姐,景年还特意许诺:“我以后挣钱,也给哥哥。” 方翘:啧。 瞧宗廷笑得一脸不值钱那样! 冯安妮跟着好姐妹走,唐骏浩本来想要钱,但方翘说得也对,现在用不着,干脆也同意暂存在宗廷那里了。 有一说一,小朋友们不管跟宗廷关系怎么样,都足够信任他。 在大人们的共同努力下,火锅很快准备好了。 所有人围着桌子坐下,穆燃笑着说:“来,让我们举杯,共同庆祝,崽崽们第一次舞台剧演出,圆满成功!” 大家纷纷应和,各自举起各自的饮品,大人们喝啤酒或者果汁,孩子们喝奶。 碰完杯,立刻开涮,火锅这种东西,吃得就是一个热闹,尤其是在场的人都很有话聊,今晚的那场演出,够他们聊一整夜了。 热闹之外,摄像机安静的工作着,直播间弹幕叠叠,却又陷入一种奇怪的安静。 ——好喜欢这样的感觉啊,一起完成一项任务后,举杯共庆,那种畅怀,超棒的。 ——我觉得很温馨,这一季的氛围真的好到爆。 ——是的是的,特别适合一家人一起看,现在我们全家,上至我八十岁的奶奶,下至我三岁的侄女,都跟我一起追直播。 ——笑死,我二十多了,我妈还拿年宝教育我,说我吃饭还没年宝乖。 ——我们年宝可是干饭崽!看他吃得多香。 ——是挺香…… ——饿了…… ——我也,我去搞点儿吃的。 ——我点个火锅外卖吧,我太馋了。 …… 第二天,景年被爸爸叫醒,洗漱完去敲隔壁门,牵着哥哥的手一起下楼。 早餐照旧已经准备好了,还挺丰盛,有面有粉有馄饨还有小包子。 “都是昨天剩下来的食材。”韩娜说:“我和英姐尽量都利用起来,大家努力吃,不要便宜了节目组。” 坐个车还收他们的钱,这些食材他们问了,不给存,他们带回去也保存不了一个月,干脆吃了算了。 一听不能便宜了节目组,大家都努力吃,最后实在吃不下了,才放弃。 还是跟上次一样,一起去机场,然后各回各家。 不过这一次方翘跟景年和宗廷坐同一趟航班,方海岩在海市拍戏,约好了让妻子女儿过去探班,过两天他拍完了一起回去。 短暂的飞行后,飞机降落,这次是真要分别了。 景年挥着小手,依依不舍地跟哥哥姐姐告别。 宗廷将节目组还回来后重新戴上的手表电话在耳朵上比了一下,不放心地叮嘱:“记住,有事给我打电话,别怕,哥哥一直在的。” 他知道,亲戚是甩不掉的,哪怕很讨厌,小孩子没有断绝来往的权力。 “嗯!” 景年用力点头,握着小拳头,气势汹汹:“我不怕,我打过大龙哒!” 虽然他没动手,但……但哥哥姐姐们都说,他出力了的。 方翘看着俩崽崽互动,皱了皱眉头,觉得说不出的奇怪,像是年宝身边有危险似的。 第477章 第二期直播的那场舞台剧,一直到第三天还挂在微博热搜上,讨论度非常高。 但这跟吃好睡好心情好的崽崽没有任何关系,每一天都觉得很快乐的崽崽,睡梦中嘴角都是翘着的。 景雪和穆燃又疯狂涨粉,尤其是这一期带崽的穆燃,直播期间,粉丝暴涨几十万,并且依旧保持着很高的速度持续上涨。 直播拍摄结束回来的第二天,周文海抱着一摞文件夹来到景年家里。 穆燃一看见他手上的东西,捂住眼睛:“如果是找年宝的,别提。” 孩子太小,如果不打算走这条路,过度曝光不是什么好事,《亲爱的宝贝》热度已经够高了。 最主要的,他崽不愿意。 周文海动作一顿,把怀里的文件夹放到一边的桌子上,只留下一本。 “还是提一句吧。” 他把那本文件夹放到穆燃腿上,不等穆燃拒绝,先说道:“钱导的片子。” 穆燃拒绝的话被堵了回去,娱乐圈当然不止一个钱导,但周文海用这种笃定的语气提起的钱导,只会是他认识且熟悉的那个。 他放下手,看了眼剧本署名,果然是钱向阳的老班底,御用编辑。 娱乐圈娱乐圈,转来转去还是个圈,圈子里交织着人情往来。 如果是别人,穆燃现在肯定是一口拒绝,他连林导的电影都拒了——虽然是邀请他的。 但钱向阳不一样,当初穆燃还在大学的时候,参演的第一部 电视剧就是钱向阳导演,也是钱导把他从一众学生中发掘出来的,称得上一句知遇之恩。 更别提后来他因为爆出结婚生子的事情,事业遭遇滑铁卢,几个谈好的片约都掉了,还是钱导拉了他一把。 周文海说:“就算要拒绝,也得给钱导打个电话当面说。” 穆燃揉了揉额角:“我知道。” 周文海笑了一下:“要不你再问年宝一次?说不定他这次就愿意了呢?” 穆燃摇头:“上次不是问过了。” “小孩子的想法变的多块。” 周文海说:“总不能他三岁时候的决定,你要他十八岁也继续遵守吧?” 穆燃想了想,他经纪人说得也有道理,最起码钱导的邀约,值得他再问一次。 景年被爸爸叫出来,还抱着他的小熊。 他的小熊妖精经常不出声,尤其是他跟哥哥姐姐们在一块儿拍节目的时候,玩得高兴了,景年也想不起来。 但是回家之后,小熊妖精话就多了,景年一个人的时候,就喜欢跟它聊天。 跟周文海打过招呼,景年在爸爸身边坐下。 穆燃跟他崽说话,声音不自觉就放柔了三分:“年宝,爸爸有件事想问你。” 景年歪了歪小脑袋:“什么事?” 穆燃说:“年宝想拍电视剧吗?” 景年已经知道电视剧是什么了,不是很懂,但是看过。 他想了想,问:“哥哥一起吗?” “不。” 他想,看来他崽的想法,不会变了。 景年又问:“爸爸妈妈一起吗?” 穆燃:“不——” “一起!” 周文海打断了他的话,对一脸问号的穆燃说:“如果年宝接了本子,你让他一个人去片场?” 穆燃:“……这不一样,不能仗着孩子小转换概念骗他,你明明知道,年宝说的是跟他一起参与拍摄。” 周文海:“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他点了点文件夹:“你好歹翻开看看,这是给你的剧本,年宝演你小时候。” 穆燃:“?” 他连忙去翻剧本,周文海继续说:“我看过本子了,挺好的,有爆的潜力,就算年宝的邀约据了,你自己也得接。” 穆燃简单翻过剧本,确如周文海所说,哪怕不是钱导送来的,也是他看了会接的那种本子。 穆燃合上文件夹,侧过身,面对着乖乖听大人谈话的崽崽:“年宝,你想拍电视剧吗?” 景年揪着小熊毛绒绒的耳朵,软软地说:“好呀。” 穆燃:“不愿意就算……什么?” 景年鼓了鼓脸颊:“爸爸,我没有不愿意。” 穆燃呐呐:“你上次不是……” 周文海笑着打圆场:“想法产生变化不是很正常,别说年宝了,你自己难道跟一年前一模一样?” 穆燃还是想知道原因,景年小声说:“我喜欢她们喜欢我。” 穆燃思索片刻,才弄明白崽崽的意思。 他摸了摸孩子软软的头发,温声道:“那年宝要好好拍戏知道吗?演员是一份工作,接了就要认真对待。” 景年用力点头,眼睛发亮:“我好好工作,挣钱钱,给爸爸妈妈,还有哥哥。” 穆燃哭笑不得,行吧,孩子一片孝心呢。 不过拍电视剧这事儿,不是穆燃一个人能决定的,还得跟崽崽妈妈商量。 景雪确认是崽崽自己的意愿,不是被强迫或者诱哄之后,也答应了。 景年高高兴兴地把这个消息分享跟自己的小伙伴们,冯安妮很好奇拍电视剧是什么样的,唐骏浩十分羡慕他,说他也想去拍电视。 宗廷和方翘一个反应,两人都问他为什么会想去拍电视,是不是他自己想去的。 拍电视剧跟演舞台剧,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原本穆燃以为不会那么快进组,然后合同刚签好,钱导就催着开拍。 景雪放下手里的工作,陪她崽进组,穆燃的助理也派去照顾景年,不用管同一个剧组的穆燃。 他们要拍的是个民国剧,穆燃饰演的主角是个大家族的少爷,景年演他爸爸幼年时期,以孩童清澈眼眸,映照那个封建的大家庭内里的腐朽溃烂。 自幼目睹了许多荒唐惨事的少爷,在成长中逐渐读书明理,却难以摆脱家庭出身加诸于己身的印记,幼年时的记忆更是时时折磨着他。 成年后的少爷似乎摆脱了往昔噩梦,他风流浪荡,肆意妄为,仗着家世混迹上流圈子,是众所周知,最爱玩儿也最会玩的纨绔公子。 殊不知,学生时期的少爷就已经坚定了信念,他为之奋斗的理想国家,会让他幼时亲眼目睹的那些惨事不再发生。 他投身革命事业,成为一名卧底的谍报人员,为同志们输送着情报、物资。 景年的戏份不是很多,简单点儿说,他是个小工具人。 孩子的眼眸越清澈无邪,发生在他眼前的惨事越让人揪心且难以忍受。 拍戏么,那些血啊、打板子、勒绳之类的,都是假的。 但对于小崽崽来说,还是有点儿过于吓人了,一开始很难控制被吓到的表情,第一次差点儿被吓哭了。 他也不想哭的,爸爸说工作要认真,崽崽忍着一包泪,努力按照导演叔叔说的表演。 等知道没拍好,还得重拍,眼泪终究没忍住,哭完了擦擦眼睛,抿着小嘴又走到摄像机前面。 谁舍得让他哭啊! 钱向阳想了想,让躺在地上装死的演员起来蹦哒几圈,让崽崽好好看看。 真的没有事! 穆燃去挤了点儿血浆喂他崽吃,这东西有时候会喷到演员嘴里,是可食用的,还带甜味儿。 景雪黑着脸冲过去,把穆燃拉回来。 景年砸吧砸吧嘴里的甜味儿,终于安心一点儿了,逐渐进入状态。 景年的戏份拍完杀青那天,《亲爱的宝贝》第二期开播了。 钱向阳跟穆燃关系很好的,他的整个拍摄团队也大都是老班底,跟穆燃合作过不止一次,都熟得很。 景年乖巧可爱,他知道这些叔叔阿姨们待他好,嘴巴也很甜,见人就笑,剧组没人不喜欢他。 小家伙儿每天小兜兜都是鼓起来的,全是大家偷偷塞的零食。 当天拍完,大家张罗着说要给崽崽办杀青宴。 钱向阳要请客,他乐呵呵地说,当初穆燃拍第一部 电视剧,是他导的,现在景年拍第一部电视剧,也是他导的,这叫什么?这叫缘分。 别人家聚会,吃饭喝酒唱k,这群人聚会,吃饭喝奶看综艺。 整个剧组的人一起看崽崽的综艺。 都知道《亲爱的宝贝》第三季很火,但当第二期一开播,收视率立刻超了上一期最高收视率,节目组工作人员控制不住地在群里狂喜乱舞。 方凯的发疯语音刷了屏,梅导矜持地狂发几十个红包。 这个群是整个第三季的大群,家长们也在里面。 此时各家各户都坐在电视机前,方翘吃着水果,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 诶嘿,她参与的综艺可真好看! 方海岩看见群里的消息,跟老婆感叹:“我这辈子,最有名的时候,竟然是靠我闺女,现在啊,网上都管我叫翘翘爸爸。” 周玉英回来不知道在网上看了多少夸她闺女的话,心里美滋滋的,笑着附和:“翘翘出息还不好?人家还管我叫翘翘妈妈呢。” 方海岩摇了摇头:“也不是,就是……嗐,就是没想到,能火成这样。” 他看了眼正在看电视的女儿:“我们翘翘要是想走娱乐圈这条路,以后肯定比我发展的好。” 方翘想到前几天景年给她发的消息,随口道:“我还没想好,不过年宝拍电视剧去了,他那么好看,也很会演戏,以后肯定能成为大明——” 方翘活泼带笑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眼睛倏地睁大,笑容僵在了脸上。 周玉英察觉到异常,拍了拍女儿:“翘翘,怎么了?” 方翘顾不得回妈妈的话,她咬着指甲,瞪着眼睛开始拼命回忆。 这不对的,她“前世”的记忆里,完全没有年宝的存在。 不,不光没有年宝,也没有宗廷、冯安妮,以及她自己。 没有她,没有宗廷,没有冯安妮都能理解,他们可能最终都没进娱乐圈。 但是年宝呢?他不是去拍电视剧了吗?难道只拍了这一部剧? 还是不对! 主角“唐骏浩”出场的时候,可是个素人练习生,这个综艺火成这样,哪怕是卖情怀,也不应该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为什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478章 方翘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梦,那种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但偏偏醒不过来的感觉,有点儿古怪的难受。 她看见一个卧室,脑海中瞬间就明白了,这是她自己的卧室,前一世,穿书之前的她的卧室。 视线忽然转变,她感觉自己倚靠在床头,拿着手机点开了一个很绿的网站,开始看小说。 屏幕上的字过的飞快,搞不清自己在看什么,只知道看的很投入,是一本她非常感兴趣的。 方翘感觉自己迫切的想要了解什么信息,但梦中的大脑昏昏沉沉运转缓慢,她心急如焚,恨不得把脸贴到手机屏幕上去。 突然,屏幕裂开,她像是被吸进了手机里。 眼前倏地闪过许多字,像是冲浪软件里的琐碎信息,方翘在梦中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那些闪过的字。 “是俊俊!” 俊俊?唐骏浩吗? “《亲……宝贝》最后一季……” 为什么会是最后一季?火成这样,第四季随便拍也不会太扑。 没等方翘想明白,这行字迅速消失,不是从她眼前消失,是从发布的平台消失,显示“发布的信息已被删除”。 方翘满脑子问号,她越发心急,眼前的字也闪得更快,她已经看不到完整的信息,只能看到零碎的几个字。 “可惜”、“心痛”、“难过”这些词出现的频率非常高,那些似乎在讨论什么的人,也不再提及人名,好像是在回避什么。 不是这些…… 她要看到的不是这些,一定有更关键的信息。 眼前的字开始变淡,方翘心急如焚,她有种感觉,“梦”要醒了。 就在这时,一行字在她眼前闪过:“……死得太惨……孩子们……目睹……禁播……” 心脏像是被猛地攥了一把,眼前所有的字破碎又融合,面前依旧是一块手机屏幕。 “阿浩,这首歌你为什么不发布?真的很好听欸。” “……不想,是送给我一个朋友的歌。” “哇——专属歌诶,真好,你那个朋友,一定很开心吧。” “不知道,希望吧。” “你没有唱给他听吗?” “……” “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星星上的孩子》。” …… “翘翘,把牛奶喝了。” 周玉英把温牛奶送到女儿手里,撩起她额发:“做什么梦了,出这么多汗。” 方翘捧着牛奶杯,低着头没说话。 周玉英轻轻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问:“要不要跟妈妈一起睡? 方翘摇了摇头,把牛奶喝完了,热牛奶下肚,她深深地出了口气。 “我没事了妈妈,就是做了个噩梦。” 小姑娘披散着头发,瘦弱的肩膀显得格外单薄。 周玉英又劝了几句,见女儿态度很坚决,只好哄着她睡下,留了一盏小夜灯,才退出卧室。 方翘下半夜没合眼。 她很努力的想睡着,她想再进入那个梦中,但是她睡不着,也梦不到。 那不是梦,是她曾经看到过的书中内容。 想到梦里的内容,一股凉气从背脊窜出,流向四肢百骸,方翘往被子里缩了缩,圆圆的眼睛变得通红。 有个孩子死了。 这本来就是一件很让人难过的事。 更让她痛苦难以接受的是,幼年早逝的那个孩子,是她的小伙伴。 为什么明明应该算童星的唐骏浩在十几年后,以素人身份出道。 为什么他性情大变,曾经活泼 到近乎调皮的小男孩儿,变得忧郁内向。 梦里的线索串起来,足以得出一个让方翘震惊且痛苦的答案。 《亲爱的宝贝》第三季并没有能够圆满收官,一个孩子去了星星上。 幼年早夭的那个孩子,可能是安妮,可能是阿廷,也可能是他们的小年宝,甚至有可能是她自己。 不管是谁,都让方翘难以接受。 痛苦之余,方翘第一反应就是弄清楚那个孩子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她很努力的想睡着,想再去那个梦里,然而一直到太阳露头,她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睡得并不安稳,做了梦,却跟她想知道的无关。 …… 景年拍完他自己的戏份,并没有立刻离开剧组。 景雪的假期还有几天,回家之后也是留在家里陪孩子,穆燃这一进组,最起码得几个月。 虽然跟钱导商量好了,中间会空出几天去录《亲爱的宝贝》,但景年得有一个多月见不到爸爸,景雪干脆带着崽崽在剧组多留了几天。 而且宗廷被他爸爸带去公司了,景年没有玩伴,也不急着回家。 穆燃主演 的这部剧需要很多民国布景,只能来专门的影视城拍,这边好玩的地方还挺多的,景雪每天带着她崽到处吃吃喝喝。 现在景年跟父母的关系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也亲近许多,景雪十分庆幸,当初同意了带崽崽去拍《亲爱的宝贝》。 有时候穆燃拍完下工,也会带着老婆孩子出去溜达,这边明星多,都是明星,他们反而自在一些。 更何况,他们家崽崽现在正当红,上至九十九,下至会刚走路,都有崽崽的粉丝,顶流崽崽名不虚传,比他们两个受欢迎多了。 昨天晚上《亲宝》第二期开播,热搜已经不稀罕了,收视率都跟着上了个热搜。 所以第二天,景雪没敢带着崽崽出去玩儿,也没去剧组,免得影响人家工作。 被宗廷带的,景年现在很喜欢玩儿拼图、乐高这些东西,景雪给他买了个简单的小拼图,陪崽崽在酒店里玩儿拼图。 景年前几天没怎么拼,但这个拼图很小,几天加起来,也拼了有一大半了。 他早上起来就兴致勃勃地跟妈妈说,今天就能把这个拼图拍完,还要妈妈给他拍照,给哥哥发过去。 吃完早饭,景年就坐在毯子上去玩拼图,刚拼了几块儿,电话手表响了。 景年抬起手腕看了看,疑惑地歪了歪头。 “年宝,怎么了?” “没怎么,哥哥发的消息。” 景年想了想,没想明白,干脆不想了,回了条语音:“可以的哥哥!” 景雪没有追问宗廷发了什么,孩子也得有自己的隐私,小朋友之间的交流,不出大问题的情况,大人还是少插手。 发完这条,景年没停下,继续戳着手表电话发语音:“哥哥,我刚才吃了面包,好吃哒!” “哥哥,我过几天就回家啦,我可以去你家玩儿吗?” “哥哥,我好想你呀!” 另一边,宗廷收到语音回复,齐齐点开听了一遍,听到最后一句,不由翘起嘴角。 他戳了戳手表,又听了一遍,又听一遍,再听一遍。 宗恒:“?” 他放下手中钢笔:“你怎么比我还忙。” 他们两个刚到公司,还没进办公室,宗廷的手表电话就响了。 先是方翘找他,然后又跟年宝聊上了。 宗廷应了一声,先给崽崽回复消息,问清楚哪天回来,又跟景年你来我往的聊了一会儿,才停下来。 宗廷从他的专用小桌子后面绕出来,“爸爸,我去打个电话。” 宗恒挥了挥手,不是很想搭理他。 他带儿子来公司,当然是想培养他,不过宗廷哪怕聪明,年纪也过于小了,宗恒是给他一些资料看,另外旁听一些会议。 言传身教,就是这么回事,倒不至于现在就给他工作。 但宗恒满心都是早点儿把儿子培养出来,他为什么年纪轻轻这么辛苦,不就是因为他爸把他培养出来顶班,然后跟他妈环游世界去了吗? 宗廷哪知道他爸的险恶心思,拿着手机到宗恒的休息室里打电话。 他一直都有手机的,只是为了配合崽崽,平时才陪着他用电话手表。 电话拨出去,很快接通,方翘一直等着,宗廷再不联系她,她都要打电话过来了。 “年宝怎么说?”电话一接通,方翘就迫不及待地问。 她早上短暂地睡了一会儿就醒了,吃过早饭,妈妈见她精神不太好,让她去休息。 方翘回到卧室,觉得她不能坐以待毙,现有的这些信息还能再分析分析。 她找了个本子,把她梦里梦到的线索,所有看到的字都写下来,免得时间久了忘了,遗漏了重要线索。 还有她勉强能想起来的关于书里的内容,但凡记得的都写下来,这样分析的时候更直观。 都写完之后,她趴在床上翻看自己的笔记。 首先,那个出事的孩子,应该不是生病之类的,而是发生意外,被其他孩子——最起码唐骏浩肯定是看见了的,亲眼目睹。 只是不知道这个意外,是天灾还是人祸。 另外,节目禁播,如果只是孩子出事了,综艺拍不了了,不至于提都不让提。 很有可能,就是在节目中出了事故。 但是这可是直播,他们这些孩子哪怕单独行动,身后也跟着最少一个pd,节目组一堆人盯着摄像头,什么样的意外这么突然? 谜团一个接一个,方翘思索良久,觉得要先确认那个出事的孩子是谁,才好防范危险。 首先,排除唐骏浩,剩下四个都有可能,他们四个在书里都没出现过。 当时方翘最先想到的是宗廷,原因无他,身价高。 万一是**,图财什么的,肯定是冲着他去。 后来又一想,哪个绑匪那么傻,在直播摄像头下面绑孩子,疯了吧。 她仔细想了想,觉得更有可能是意外,如果是意外的话,宗廷反而可能性变小了。 他是几个孩子中间年纪最大的,性子也沉稳。 按照这个思路的话……排除最跳脱的唐骏浩,最危险的就是年宝了。 孩子太小了,遇见危险的话,反应能力差。 想到景年,方翘忽然想起他们这次分别的时候,宗廷叮嘱崽崽的,那句似有所指的话。 景年身边……有危险? 第479章 因为怀疑景年身边可能有她不清楚的危险,方翘打电话询问宗廷。 宗廷在问过景年的意见,确定可以告诉方翘后,才把他和景年堂哥的冲突告诉方翘。 那是景年的亲戚,以后难免还有接触的时候,宗廷放不下心,担心他的小乖宝会被欺负。 方翘听宗廷说完,有点儿失望,又松了口气。 谁家还没个糟心亲戚呢? 听宗廷所述,似乎就是小孩子的矛盾,景年的那个堂哥也才刚上小学的年纪,就算想干点儿什么,也力有未逮,明显出事的时候,在场的还有其他孩子,最起码唐骏浩是在的。 但方翘还是把这条线索记录下来,她专门在四个空白页,写上包括她在内的四个小孩儿名字,所有相关线索,都记在各自的名字下。 目前关于她那一页和冯安妮那一页除了名字,都还是空白。 她有心想添点儿内容,实在没什么好添的,冯安妮跟她关系好,什么都愿意跟她说,关于危机的线索却一点儿都没有。 她自己……她家有糟心亲戚,但除了逢年过节丧葬嫁娶,基本上不会见面。 方翘想得头疼,在屋里闷了一整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晚上躺在床上也睡不安省,周玉英皱着眉头念叨:“这么点儿个小人儿,哪来那么多愁,天塌了也砸不到你头上去。” 方翘瓮着被子,心说,那对她而言还真是天塌一般的事儿,只是没办法跟大人讲,讲了他们也不会信。 不过妈妈说得也有道理,她自个儿愁也没用。 蒙头睡了十几个小时,方翘重新振作起来。 她相信,她一定是穿书了,她穿越而来,就是为了改变这段命运线,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小伙伴!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第二期的中下也播出了,尤其是是最后一期,几乎完整地放了那台舞台剧。 热度一期比一期高,毫不夸张地说,全民追综艺。 很多年纪大一点儿的,父母爷奶那辈儿,其实不太看得懂综艺,单纯的唱歌跳舞之类的,他们还能看进去,但大多数不会专门去追,属于电视上瞧见了,如果没别的想看的节目,会看一会儿。 一些游戏类竞技类娱乐类的,闹哄哄一堆人,他们看不明白,听不懂那些热梗,也不认识新火起来的综艺明星,比较排斥去看这些综艺。 但《亲爱的宝贝》不一样,崽崽们的童言童语,哪有听不懂的。 好多家庭追看这个节目,都是全家老少一起,这种一大家子同看一个节目的场景,已经很难见了。 几个崽崽名气大到人尽皆知,就连素人家长都出名了。 周玉英教的高中数学,班里的孩子几乎全是崽崽们的粉丝,当在电视上看见自家老师,这些少年人都惊呆了。 那可是他们的老师!那翘翘不就是他们的小师妹?四舍五入,他们就是崽崽们的亲哥哥/姐姐! 韩娜还好,她是有编制的人,顶多身边的领导同事,问一问她拍综艺的事儿,怂恿她带唐骏浩来给大家瞧瞧,反正比周玉英轻松。 大人们的烦恼孩子们不懂的,唐骏浩在他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到了他们五个的贴纸,卖得超级火爆。 家长们都尽量把孩子藏着,结果这盗版周边都出来了,还有学生买了贴纸,跑到唐骏浩面前让他签名。 唐骏浩想签的,宗廷一句话打消了他的念头:“你的字很好看吗?字难看被粉丝看到,会掉粉的。” 未来顶流年纪轻轻,就有了偶像包袱,听宗廷这么一说,谁都不肯给签名了。 但是他的作业怎么办?老师都知道他的字很丑…… 景年不上学,没有这些烦恼,他对那些贴纸很好奇,唐骏浩拍了照片给他,景年特别喜欢。 唐骏浩承诺下次见面给他带几大张,可以贴在作业本上,他的同学都是这么干的。 宗廷黑着脸,难以想象自己的头像被贴在别的小学生作业本上的样子。 “不许要。” 他教育崽崽:“那是盗版的,侵犯了我们的肖像权,我们没有授权周边,不能支持违法行为。” 景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哥哥:“什么是盗版?亲饭是什么饭?好吃吗?授……授什么……” 后面没有记住。 宗廷:“……不许要那个贴纸,是坏人做的。” 言简意赅,这回景年懂了。 崽崽一脸惋惜,鼓着软嘟嘟的腮帮子:“可是我好想要,哥哥姐姐的都想要……” 宗廷没忍住,轻轻捏了一下,手感好极了。 “我们拍照片给你。” 景年不满意:“照片不可以贴。” 宗廷没想到盗版贴纸的竞争力竟然在这,他想了想,还是不太能接受印着自己头像的贴纸。 景年喜欢他很高兴,但万一被拿去到处贴,就不那么愉快了。 “哥哥送你别的周边。” 宗廷想到个主意,给他爸的助理打电话,对照着综艺片头的卡通形象,让他们家工厂做了五套玩偶,都是巴掌大的小人儿,做成卡通形象,他也没那么别扭。 本来只想做一套送给景年的,但是这个念头一起,他也很想收藏一套。 再一想,干脆做五套,一人一套好了。 主要是担心唐骏浩见了眼馋,吵得他头疼,才不是因为认可他们,把他们当朋友。 宗恒的助理足够可靠,先是对接了节目组,毕竟周边这种东西,也不是他们可以随便乱出的。 节目组巴不得出周边,多赚钱啊,但是家长们合同卡得紧,不让出。 现在宗廷这边有这个意向,他们还想多做一点儿,哪怕不卖,当纪念版送人也是好的。 宗廷毫不犹豫回绝了,他一点儿都不想他和景年的玩偶被送人被不认识的人收藏。 节目组很遗憾,但也没办法,只能看着周边流口水,回头愤而打击盗版。 景年收到哥哥送的小玩偶,果然很喜欢,高兴的不得了,抱着就不愿意撒手,连他的小熊妖精都可以暂时不要了。 其他几个孩子也特别喜欢,不光他们喜欢,家长们也喜欢,但宗廷小气得很,就这五套,多一套都不给。 很快,又到了第三期拍摄时间。 家长们提前在群里沟通好了这次参与拍摄的家长,景年这边自然是他妈妈,穆燃现在还在剧组拍戏。 其他几个家庭基本上跟景年家一样,都是父母轮换,所以这一次基本上跟第一期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冯安妮家,文婷最近有一个比较重要的比赛,实在腾不出时间陪女儿录节目,所以这次来的还是冯之华。 开拍那天早上,照例是摄像组进屋,走走流程,然后出发。 除了直播间的观众有些激动,大小嘉宾们都已经习惯了,颇有些波澜不惊。 但他们的“不惊”,并没能保持很久,当所有人在港口集合,被送上大船,眼睁睁看着海岸越来越远。 孩子们欢欣鼓舞,在甲板上绕着圈跑,高兴得不得了。 五个孩子,只有宗廷坐过这种大船,方翘两辈子都是第一次,一边开心一边担心,该不是哪个崽掉海里了吧? 家长们却都沉默了,大家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觉出点儿不妙来。 这期开拍之前,他们在群里说,感谢宗老板带飞,手握巨款心不慌 ,接下来五期吃好喝好了。 看这船的大小规模,这一期节目组没少花钱,想想也是,爆成这样,怎么也不可能缺资金了。 但是—— 按照节目组一贯尿性,这怎么也得是艘“贼船”,他们上了这艘船,心里怎么能不慌。 方凯笑眯眯地走出来,还没说话,景雪捂住眼睛:“你别笑了,我眼睛疼。” 方凯:“……” 网上都有他的表情包了,什么“让我看看使点儿什么坏.jpg”“你懂我意思吧.jpg”“邪魅一笑.jpg”,这些表情包在他工作群里乱飞,方凯人都麻了。 他为这个节目,付出了太多! 方凯咬牙:“你懂什么,我们当导游的,要微笑带队。” 所有人,包括观众都知道他跟穆燃夫妻两个是朋友,说话随意一点儿没人会多想。 直播间里“哈哈哈”,也就是没办法发表情包,否则方凯的表情包多少得在直播间里也飘一阵。 依旧照惯例,先查行李箱。 都知道要查行李,但不妨碍大家藏“违禁品”,吃的东西嘛,多带一点儿总不会有错的。 其他家长行李里没搜出来什么,顶多几包小饼干之类的,唐成勇的行李箱一打开,一半都是各种瓶瓶罐罐。 上次他老婆带的小咸菜下饭菜拌饭酱什么的,吃了个一干二净。 大家在节目里吃得香,他妈看见可高兴了,又送了一堆过来。 这回虽然有钱了,唐成勇还是带了半行李箱过来,要是吃不到这头,大不了他再带回去,或者送给其他家庭。 方凯绕着他的箱子转悠了一圈,转得大家都心慌起来。 “怎么了?这不是零食,也不是粮食,没说不能带吧?”唐成勇警惕地说。 方凯犹豫了一下,转身回去找导演组商量去了。 几个家长一看,这不对劲啊! “肯定会在吃的上面卡我们。”景雪斩钉截铁地说。 李熙芸附和:“这一期食材获取难度会大大提升。” 其他家长听得直皱眉,第一期在村子里,当时还给他们提供米面粮油了,菜也好买,虽然不那么丰盛,但如何也饿不着。 第二期更不用说,活动范围相当大,那会儿要是有手头这么多钱,舒舒服服在别墅里躺一起都行。 这一期直接给他们拉到了海上,想要食材,只能通过节目组,想也知道那些心眼坏的家伙,不会让他们轻轻松松拿到食材。 第480章 提防着节目组搞事,家长们一致决定一定要守护好这半箱子下饭菜,虽然他们现在是很有钱啦,但节目组不让他们做的,一定是有利于他们的。 然而方凯回去跟其他人咕哝了几句,又回来了,轻飘飘抬手放过了唐成勇,没要求收他带的下饭菜。 嘉宾们觉得更不对劲了! 查行李进行的很顺利,除了冯安妮把那套玩偶带来,被节目组暂时没收保管,让小公主有点儿不高兴,再三叮嘱别把她的玩偶碰坏了。 倒是直播间观众反应很大,还以为节目出了周边,或者是马上要出,纷纷在弹幕里庆祝,催链接。 节目组早就跟嘉宾协商过了,人家不乐意授权周边,只能赶紧派人在直播间解释,这是人家自己做了私藏了,可没有周边卖给他们。 观众当然不干,在直播间跟工作人员争论起来。 直播间里的意外状况影响不到不能看手机的嘉宾们,查完行李,该安排住宿了。 方导游领着他的游客们,到各自的房间。 他一路领着大家往下走,李熙芸就已经察觉到异常,抿着唇没说话。 果然,到了第三层还是第四层,略显昏暗压抑的走廊处,方凯停下脚步,指着一排房门,示意他们到了。 这一排都是一样的房间,不用抽签不用做什么活动,自己挑自己选。 嘉宾们互相对视几眼,方海岩上前,推开房门,看清屋里情况的那一刻,节目组算是图穷匕见。 整个房间非常小,仅仅摆放了一张一米二的床,一个小床头柜,一盏台灯,没了。 没有窗户,没有衣柜,没有卫生间,太底层的船舱,似乎还有股潮气。 虽然是白天,但光线很差,没开灯的情况,屋里黑洞洞的,像一只张着嘴的怪兽。 景年在奶奶家,被堂兄戏弄关过杂物间,也被爷爷奶奶惩罚,关过小黑屋,向来很怕昏暗密闭的空间。 他也知道他们是来看房子的,就是未来几天要住的地方。 一向乖巧的崽崽,第一次主动表现出排斥,抓着妈妈地手往后缩:“妈妈,我不想住这里面。” 景雪弯腰,抱起崽崽,亲亲他小脸儿:“年宝不喜欢吗?” 景年把脸埋进妈妈怀里,小奶音发颤:“怕。” 李熙芸伸手摸了摸崽崽软蓬蓬的小卷毛:“年宝别怕,咱们不住这。” 她也不喜欢这破房间。 她看向方凯:“升舱。” 有钱人说话就是有底气。 节目组果然早有准备,方凯微微一笑:“好的,各位旅客,我司可提供多种房型以供选择,您看是看看照片,还是亲自去体验一下。” 大家选择亲眼看看,节目组实在不值得信任。 于是又重新往上走,陆陆续续看过八九种不同房型,待看到最后一种,宽敞的大客厅里摆放着一个巨大的三角钢琴,李熙芸停下脚步。 “后面还有吗?”李熙芸问。 方凯:“有的。” “后面更贵?” 方凯保持微笑:“您要相信,我司的服务,绝对物有所值。” 李熙芸跟其他人说:“不用看了吧。” 他们就算要升舱,也得看性价比的,这种弄个巨大的客厅,里头摆个大钢琴的,要来做什么?钱多烧的慌吗?他们钱还没多到那个程度。 他们管方凯要来平板,里面有各种房型的图片、价格,以及包含的各种服务。 把行李丢到一边,大家先坐在一块儿商量选哪种房型。 景雪瞥了眼刚看的那间房间升舱价,发出心痛的呼声:“好贵!” 是不便宜,但说实话还好,正常甚至偏低的升舱价格,节目组摆明了想从他们手里掏钱,一万多听起来不少,架不住他们人多,升舱不能只升一间吧?所有价格乘以五,都显得不便宜了。 方海岩回想了一下,提议道:“我们看的第三间怎么样?” 刨除最开始看的那“小黑屋”,之后看的那些卧室,都比小黑屋好。 之后看的第一间,房间还是很小,好歹床大一点儿,有一米五,还有一个衣架可以挂衣服,升舱价格一间一百。 第二间一米五的床,有一个小窗户,也有衣架,还有一个桌子,升舱价格两百。 第三间,一米五的床,有窗户,有单独的卫浴,虽然很小,但基本设施齐全,升舱价格三百,属于性价比比较高的一间房。 方海岩提议的就是这个,升舱价格不算贵,升五间也才一千五,他们掏的起。 唐成勇没意见,他大通铺都睡过的,自家又是个皮儿子,随便养养就行。 其他人看向李熙芸,其实大家就算想住的好一点儿,也不太好意思说。 他们手里的钱虽然是大家一起赚的,但看过上一期的都知道,如果不是宗恒,现在大家手里顶多能有个一千多块,节目组坑人啊! 所以花钱的时候,更想听听李熙芸的意见。 李熙芸确实有不同意见,她滑动平板,停在后面一套房上:“这套怎么样?” 她说的是一个套房,四套的那种,一个主卧两个次卧一个儿童卧,这种一般是全家老少一起出行旅游的首选,一对夫妻两对老人或者其他亲属,再加上孩子。 其他人低头仔细查看,同时回忆刚才去看房的情况。 景年看见宽敞亮堂的阳台,一下子喜欢上了:“姨姨,我喜欢这个房子。” 李熙芸笑着说:“我也喜欢。” 方海岩有点儿心疼钱,这一套,升舱价三千五,就算除以五,每家也是七百,比他看的那套贵一倍还多。 冯之华跟他们这一期的人都不太熟,一直没怎么说话,这时看方海岩盯着价格皱眉,才开口说了一句:“这套包早餐的。” 还有其他的一些附加服务,比如可以使用图书馆,多少时常的泳池使用时间,这些都不用提。 想想饭钱,方海岩稍微舒服了一点儿。 有一说一,这套房确实比他看的那套好太多了,宽敞,舒服,客厅厨房公卫都很完备。 李熙芸说:“我看中这个厨房,套房只包早餐,如果没有厨房,我们剩下两餐只能让节目组安排,饭钱就不好说了。” 有道理! 大家一听到这个,顿觉其他没厨房的房间都是陷阱。 虽然现在还没有食材,但厨房是一定要的,否则到了吃饭的时候,岂不是任由节目组宰割? 唐成勇看完,皱眉道:“好是好,只有四套房……” 他们五个家庭,住不下啊。 景雪:“主卧的床有两米,房间也足够大……” 李熙芸看她一眼,点点头:“我们住主卧怎么样?年宝和阿廷睡中间。” 两个女明星,都是瘦条条的体形,带两个小朋友,睡两米的床绝对不会挤的。 景雪还没开口,景年先举起小手:“好!我要跟哥哥一起睡!” 宗廷自然也没意见,他的床都不知道给年宝睡过多少回了,专门给崽崽准备的卧室,基本没用上。 他去景年家里,也是在景年的小床上午休的。 他们两家没意见,剩下的房间就好分了。 两间次卧是一样的,标间配置,两张一米五的床,大约是考虑到老人年纪大起夜什么的,所以是两张床。 衣柜卫生间什么的都有,都是很宽敞的房型。 而且客厅、主卧和两间次卧,都带阳台,拉开玻璃门,可以去坐会儿。 这可是在海上,标准的海景阳台。 唯一稍微差点儿的,是那间儿童房,装修风格比较童趣,床是一米五的,没有阳台,但是有一个飘窗。 飘窗也不小,看着都够睡一个人了。 冯之华和方海岩同时开口:“我们睡儿童房。” 唐成勇晚了一步,笑着说:“得,这间让给我们吧,我家这皮猴子,我还怕他偷偷跑到阳台上,到时候掉下去,我还得去海里捞他。”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正在低头看平板的方翘,浑身一个激灵。 难道就是这次拍摄出的事故?掉下海淹死了? 不会吧不会吧,节目组带他们到海上拍摄,不可能连基础的安全设施都做不好,船上绝对是有救生员和各种救援设施的。 她的心提了起来,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跟紧了其他孩子,把他们看得牢牢的。 最后唐成勇要到了儿童房,冯之华和方海岩心里明白,他们两家是女孩儿,虽然孩子还小,但有两张床更好一些,所以唐成勇才坚持要那间儿童房。 剩下两间标间没什么好选的,随便分一分就好了。 大家越看这套房越满意,要什么有什么,儿童房还有一个小滑梯,唐骏浩已经得意洋洋地在邀请人了。 方凯静侯一旁,安安静静看他们选房间,等他们选好了,才问:“决定好了吗?” 李熙芸是个果断的人,刚要说决定好了,景雪一把拉住她:“我们再想想。 李熙芸:“?” 景雪说:“我看见他笑,就觉得不怀好意。” 冯之华提议:“是不是要砍砍价?” 这个从来不知讲价为何物的男人,经过上一期,终于知道要讨价还价了。 嘉宾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直播间里疯狂刷着同一条弹幕,似乎在试图提醒他们,可惜他们不能看手机,谁也看不到。 刚才他们选房的时候,直播间的观众也跟着选,好像要自己住似的,挑的可起劲儿了。 李熙芸选的这间,大家议论纷纷,很多人觉得好,其实算一算,带上厨房,这个环境这个居住条件,五家一起住,性价比相当不错的。 但是! 但是一条弹幕冒了出来: ——这个升舱价,升的是几天啊? 对啊,三千五,升的是几天? 他们讨论后才发现,平板上提供的房间价格,根本没标注天数,就写的升舱价格,看似是在为嘉宾们考虑,其实妥妥的就是陷阱。 他们可是要在船上住三天的! 第481章 李熙芸准备跟节目组确定升房的时候,观众的心都提了起来,弹幕滚动地越发快,只恨她看不到大家的提示。 景雪把她拉住,弹幕齐齐停滞片刻,或许事情有了转机,他们能够发现这个房价陷阱。 可惜景雪并没有发现这点,他们当明星的,订机票这种事都是经纪人或者助理做的,以前穷到没有经纪人和助理的时候,出行是能坐车就坐车,必须得坐飞机,也是坐经济舱,不会考虑升舱这种情况,自然也没想到这点。 而且前两期房子都是一开始确定之后,就再没有变动,惯性思维下,所有嘉宾都没有发现这个隐蔽的陷阱。 最终他们只是捂着领口的麦,商量了一番砍价的底线,然后就由李熙芸代表出面,跟节目组确定升舱。 方凯笑容加深了两分:“那就确定这一间了?请先缴纳升舱费用。” 李熙芸直白道:“我们先砍砍价,便宜一点儿,三千五太贵了。” 冯之华:“……” 第一次见到如此粗劣的砍价方式,这种他也行的。 方凯当然没这么容易被说动,他耸了耸肩:“你们有一万七千多块,三千五并不算贵。” 景雪忍不住说:“不是,我们有没有钱,跟你们房价贵不贵有什么关系?” 方凯:“……” 要不是你们上一期搞了这么多钱,他们至于临时改了原定的第三期拍摄点,换成轮船上吗?不然手握一万七千多块钱巨款,真成度假了。 在讨价还价这方面,李熙芸等人显然是比不上第二期的几位嘉宾,跟方凯磨了半天嘴皮子,砍下来五十块钱。 行吧,聊胜于无了。 保管资金的方海岩,掏出老婆郑重交到他手里的小包包,从包里数出三千四百五十块交给方凯。 那一摞散钱,瞬间少了一半,看得人怪心疼的。 确定了房间,大家先去把行李放好。 这套房确实很舒服,非常宽敞,主卧的大衣柜放两家的行李绰绰有余。 房间里有一整套的茶桌椅,阳台还有一套,看着就很舒服,闲暇的时候窝在椅子里,听海浪声,喝着茶吃着点心聊着天,想想就美。 如果不考虑钱的话,这一趟用来度假相当不错。 这会儿已经十一点多了,要到吃午饭的时间,家长们迅速归置好行李,在客厅集合。 “午饭怎么办?” 这是目前首先面临的问题。 唐成勇说:“咱们的房费里不是包一顿早餐吗?今天早上我们也没吃,是不是应该给我们补上?” 方凯淡定回道:“今日入住,包的是明早的早餐。” 唐成勇摸摸鼻子:“就不能送一餐吗?” 方凯:“不可以呢。” 李熙芸:“那我们在哪吃饭?” 方凯:“船上有餐厅,二十四小时提供各类餐点,早中晚餐正餐时间,即早上七点至九点,中午十一点至一点,晚上六点至八点间,所有餐食以标价出售,非餐点时间点餐,需支付百分之二十的点餐费。” 他环视一周:“各位需要我带路吗?” 方海岩捂紧了钱包,光听已经觉得钱在往外流了。 大家都感觉到了节目组在努力从他们手上薅钱,顿时绷紧了精神。 李熙芸提议:“去看看?” 去吧去吧,虽然有厨房,但万一搞不到食材,还是得去餐厅吃。 一行大大小小跟在方凯身后去餐厅,大人们走在前面,小朋友蹦蹦跳跳跟在后头,这些小家伙儿好长时间没见,正是亲热的时候,就连唐骏浩跟冯安妮都没吵架。 方翘走在最后,紧张地盯 着其他几个崽,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务必使每个崽都在她的视线中。 方凯一边走一边给大家介绍船上布局,这艘游轮不是特别大,但设施齐全,除了最基础的宴会厅、会议室、餐厅、酒吧之类的,图书馆、健身房、影院也都是有的,另外还有观景花园,甲板上的露天泳池,限制开放的室内泳池。 路上只是粗略介绍一番,现在没时间细看了。 餐厅在上面一层,大家很快就在方凯的带领下找到餐厅,里面是自助的形式,已经摆放了许多做好的食物,在灯管下闪烁着好吃的光芒。 方凯说:“窗口可以单独点餐,各种品类都可以。” 小崽崽们有点儿受不住诱惑,家长们不为所动。 唐成勇两只手抓紧了他儿子,警醒道:“先问价,免得咱们吃完了,给喊个天价。” 方凯一脸无辜:“唐哥,你误会我们了,我们是正经节目组。” 他示意唐成勇自己看,那些摆出来的餐点,都是有标价的。 大家凑过去一看,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确实没有使那种阴招,人家就是明抢。 一个煎蛋,十八块钱。 冯之华叹息:“你们明明可以抢我们十八块,还要给我们一个蛋。” 其他的食物价格也很一言难尽,方凯还理直气壮:“这可是在轮船上,船上吃的东西贵,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你这个,已经不是一点点贵了啊! 餐厅是有菜单的,大家研究后发现,最便宜也最划算的是一百九十八的套餐,内含一份米饭,一人份的小碟红烧肉或者红烧排骨(可选),一人份的孜然牛肉或者葱爆虾,一份素菜,一碗汤(可选)。 简单点儿说,两荤一素一汤,一百九十八,这些东西单卖价格两百多。 关键是那个菜份量特别少,比如红烧排骨,只有几块,方海岩唐成勇这样饭量大的,肯定不够吃的。 这样的话,哪怕点最便宜的套餐,一人最少也得一份,一顿饭就要将近两千块钱。 这谁吃得起。 方海岩问:“可以买食材吗? 他是会做饭的人,心里稍一盘算,就算出一百九十八能买多少肉菜,按照这个菜单,他能管所有人吃喝。 “可以的。” 方凯从善如流地给出食材价格单,方海岩看了一眼,默默放下。 景雪拿过来:“我看看……” 她的目光瞬间转到方凯身上,饱含谴责:这么定价,你们良心不会痛吗? 一颗鸡蛋十块钱,比煎蛋少收八块呢! 别说嘉宾们,直播间的观众都看傻眼了,都快有人帮他们联系物价局了。 崽崽们盯着好吃的看了半天,也没吃到嘴。 景年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小声说:“妈妈,我饿了。” 宗廷从口袋里掏出一袋饼干:“先吃这个。” 方凯:“?” 他这才发现,宗廷穿了一条很酷的工装裤,裤子上四个巨大的口袋。 查行李就算了,不至于还搜身,没想到宗廷也变了,竟然在身上藏零食。 不过这会儿顾不上计较这个,方凯连忙说:“其实我们节目组是给大家准备了惊喜的,在游轮里,藏着许多宝藏卡,找到宝藏卡,就可以获得对应物资。” 直播间瞬间活跃起来: ——游轮寻宝,这个有意思欸! ——就是就是,听起来就很好玩儿。 ——这一期好有趣的感觉,到底有哪些宝藏?会是谁最先找到宝藏卡?好期待啊! 相比观众们的兴奋,嘉宾们冷静多了。 李熙芸问:“已经放好了吗 ?” 方凯说是,李熙芸闻言皱起眉头:“我们看房间,一路过来,已经走了很多地方……” 但是并没有看见所谓的宝藏卡,这些卡片,必然藏得很隐蔽。 景雪揽着她崽,景年乖乖靠在妈妈腿边儿,啃着哥哥投喂的饼干。 “先解决午饭吧,今天中午来不及找卡了。” 其他人也觉得是这样,管账的宗廷提醒大人们:“我们还有五十多块钱的食材。” 第一期的时候挣的,第二期花了四十多,这一期还剩五十多。 问题是,这个食材价格,按照什么标准来算。 显然节目组早就讨论出答案,方凯告诉他们,得按照当期的物价走。 众人:“……” 已经气累了。 方海岩想了想,问方凯:“这个套餐里面,米饭一份是多少?你们这个既然是一人套餐,总得让人吃饱吧。” 这倒也是,方凯刚想说米饭无限续加,只要吃得下。 但是转念一想,万一他们好几个人吃一份,顶着米饭吃怎么办? 他感觉,这些人不是干不出这种事。 但给少了也不合适,方海岩说的有道理。 方凯反问:“你觉得多少能吃饱?” 方海岩憨憨一笑:“我敞开了吃,一顿吃两斤。” 方凯:“……” 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不过人家武打演员,饭量大一点儿很正常,运动量大嘛。 第一期他吃饭就吃得不少,剩下来的饭菜他能包圆,一点儿不浪费,也看不出来他是不是没吃饱。 方凯想了想,米饭给就给了吧,反正他们还是得买菜。 一顿算下来,最起码得花个大几百,三天下来,刨除早餐,也能薅个几千块钱。 他松了口,方海岩美滋滋跟其他人说:“咱买一份,再买点儿鸡蛋,回去给你们炒蛋炒饭,加点儿水,还能煮个粥。” 两斤米饭得要一斤米了,食材清单里面,大米一斤三十八,肉类、蔬菜更是贵得离谱,就差没直接上手抢他们的钱包了。 “行行行。” 这想法大家都说好。 都没耐心再跟方凯啰嗦,点了个可怜巴巴的一人套餐,把那剩的食材钱,兑了几个鸡蛋。 炒饭要油,但是食材清单上,一瓶五百毫升的小瓶食用油,一百五十八。 方海岩表示:“这个红烧肉里面油挺多的,我切个丁,掺进去一起炒,好吃。” ——笑死,翘翘爸爸是懂省钱的。 ——绝。 ——有一说一,听起来还挺好吃的。 方凯:“……” 至于吗?你们不是还有那么多钱。 至于啊,就船上这物价,他们有再多钱也不敢乱花。 第482章 一行人往回走,活泼好动的唐骏浩走在最前面,一会儿窜出去老远,一会儿又跑回来。 然后是景年和宗廷,景年一手拿着没吃完的小饼干,一手牵着哥哥,时不时啃一口。 其实那一袋饼干并没有多少,一小包,里头有三小块儿,他吃东西慢,又在走路,这会儿手里还剩下一半。 他们后面是方翘和冯安妮,方翘心里存着事儿,刻意落后两步,走在他们后面,力图让所有崽都在自己视野里。 最后就是大人们了,提着高价买的单人餐以及五个鸡蛋,心累地交流,接下来怎么想办法获取食材,尽量多保留一些钱。 之前还觉得,一万七千多,干什么不够用,现在看来,光这一期就能给他们薅走一半去,后面不一定还有好的赚钱机会,大家的危机感一下子上来了。 唐骏浩皮是皮,方向感和记忆力都不错,一个人跑在前面也没有跑错路,率先窜到楼梯上,朝其他人招手:“快点儿,走这边,你们好慢。” 船上的楼梯稍微窄一些,小朋友可以并排,大人只能一个一个走,否则会有点挤。 唐骏浩已经下了楼梯,走在最前面的就成了景年和宗廷,这楼梯不陡,还有宗廷牵着,其他人都没在意。 景年也走得很稳,然而走到一半的时候,他手里的饼干不知道没捏住还是怎么的,啃了一半的那一块,突然掉了出来。 这可是他舍不得才慢慢吃的小饼干! 超好吃的! 景年下意识低头去看他的小饼干,一时注意力分散,脚下一绊,身子立刻失了重心,歪着朝楼梯下摔下去。 宗廷手上一重,眼看着要被带翻,他不但没松手,还一把抱住了歪倒的景年,护住他脑袋。 注意力一直在崽崽们身上的方翘,最先反应过来,惊叫一声,下意识伸手想去拽他们,却没拽住。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后面的大人们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两个小家伙儿已经抱着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年宝!” “阿廷!” 所有人都挤了过去,他们的跟拍pd刚才为了直播,提前绕到了前面对着拍,两个孩子摔下去,他已经冲了过去,只是没来得及。 直播间门的观众们也是眼睁睁看着他们摔下去,心都提了起来,眼巴巴等着结果。 “没事吧?” “有没有哪疼啊?” “摔到哪儿了?” 大家都很担心,但是挤到最前面的是李熙芸和景雪,两个妈妈摸着自家崽的胳膊腿,都不敢拉他们起来。 景年有点儿懵,更多的是惊吓,他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宗廷抱着他,给他当了肉垫子,护得严严实实的,除了胳膊腿在楼梯上磕了几下,其他一点儿事都没有。 “哥哥!” 景年这才想起来,是宗廷保护了他,“哥哥你痛不痛……” “没事,别怕。” 宗廷起身活动了一下,确实没什么事。 为什么小孩子摔跤一下子就爬起来了,大人摔一下得缓许久,一是因为小孩子骨头软,骨质韧度高,很少很少会有骨折的情况;二来,体重轻海拔低,摔一下大多是皮肉疼。 相应的,孩子们皮薄肉嫩,摔跤十分容易出现皮外伤。 好在景年和宗廷都是胳膊腿撞红了几块儿,但并没有明显外伤,这个楼梯真的不陡,还是一层一层木板铺的木梯,他们已经走到一半了,只剩下几级楼梯而已。 要不是是从楼梯上摔下去的,平地摔一跤,大人们不会吓成这样。 此时节目组的随行医生已经过来了,大家赶紧让开,让医生给孩子们检查。 医生给两个崽先做了个体格检查,确定两个孩子都只是胳膊腿有点儿碰红,甚至没破皮,提着的心慢慢放了回去。 “头疼不疼?”医生问孩子们。 就怕碰到脑袋,要是碰到头,这里的仪器检查不了,现在就得返航回去。 景年抱着自己小脑袋,摇了摇头:“不疼,哥哥手,抱着。” 宗廷清楚脑袋摔坏了问题很严重,他受过专业训练的,知道如果遇到危险,要用什么样的姿势保护自己。 刚才第一反应却是将学到的知识用在了景年身上,一手抱着他,一手护着他后脑。 医生又将目光转向宗廷,宗廷也说:“我没碰到头。” 他知道怎么卸力,怎么让自己伤得轻一些,受到撞击的地方,肩膀背部比较多,头是真没撞到。 医生又给他们检查了一番,确认没事,才给了家长们一支药油,回去给撞到的地方擦一擦揉一揉就行了。 方翘看着医生检查完,还有点儿不放心,刚才她真的心脏都快停跳了。 别人顶多被吓一下,摔跤嘛,能有多严重的后果呢? 但在方翘这,可还挂着一个受害者不明的死亡通告。 现在看他们没事,方翘终于松了口气,看他们的情况,就算摔出什么后遗症,也不符合“死得很惨”这一条,所以应该只是个意外。 家长们去哄各自的崽,景雪感激的不得了,她可是亲眼看见,刚才宗廷要是松手,肯定不会被她崽带下去。 但是他不但没松手,还主动保护景年。 “阿廷,阿姨要谢谢你。”景雪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她是真的感激,这孩子看着冷冷清清,待她崽却是全心全意。 李熙芸拍拍她肩膀:“说这种客气话做什么。” 刚才的事她也看见了,儿子做得对,他要是松手了,李熙芸才会揪心,那么喜欢的弟弟,遇到危险,说撒手就撒手,这孩子的品行就该他们家长操心了。 李熙芸笑了一下,催促被吓呆了的崽崽:“跟哥哥说谢谢呀?刚才哥哥是不是保护你了?” 景年抿了一下嘴巴,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一把抱住宗廷:“哥哥,谢谢……对、对不起……” 宗廷被他抱着,胳膊抬不起来,只能用脸颊蹭了蹭崽崽软软的头发:“对不起什么?” 景年抽了抽鼻子,委屈巴巴:“是、是我害哥哥摔、摔倒了……” 李熙芸连忙安慰崽崽:“没事的没事的,哥哥要是摔了,年宝会不会松手?” 景年毫不犹豫地点头,抱紧了宗廷:“我不松手,我、我也保护哥哥!” 宗廷心里有点儿甜,又有些不满。 他怎么会摔倒,他又不是年宝这个小傻崽。 其他人也关心了一番,方海岩笑着安慰:“好了好了,没什么事,回去叔叔给你们炒蛋炒饭,多给你们分点儿蛋,受了惊吓,要好好补补。” 提到吃的,景年忽然想起他的小饼干。 他的饼干咧? “年宝,你找什么?” “我的饼干,哥哥给我的……” 宗廷皱眉:“别找了,我还有,再给你一包。” 刚才就是饼干掉了,才害得傻崽摔一跤,他都有点儿后悔那会儿给景年饼干了。 景年不愿意,没吃完呢! 他低着头到处看,海拔低也是有好处的,找矮处的东西就很方便,景年一下子看到了掉在楼梯下面的饼干。 “找到了!” 景年欢呼一声,跑过去够那袋饼干,但是他胳膊短,够不着。 景雪走过去:“快起来,妈妈帮你拿。” 但是景年已经趴了下去,几乎小半个身子塞进了楼梯下面,去拿他的饼干。 这个楼梯是木板拼成的,不是一整块儿,景雪都不知道他怎么钻进去的,生怕他卡住,连忙催他出来。 景年终于够到了饼干袋子,用手指勾出来,可惜是个空袋子,饼干不知道掉哪去了。 崽崽好失望,捏着空饼干袋子,委屈地瘪着嘴。 他都没舍得一次吃完,结果不见了。 宗廷过来,又掏出一袋饼干给他,就是有点儿碎,刚才摔跤压的。 他带的零食都是给景年的。 景年好哄得很,立刻又高兴起来,弯着眼睛朝宗廷笑:“哥哥最好啦,年宝最喜欢哥哥!” 景雪顾不得吃醋了,人家孩子确实对她崽没话说。 她笑着说:“这回可以回去了吧?你看大家都等着你。” 景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牵着哥哥的手,跟着大家往回走。 走了几步,景年想起来什么,仰起小脑袋:“哥哥,那个楼梯上有画哦。” 宗廷随口问:“什么画?” “不知道,我没有看清。”景年嘟囔。 刚才景年和宗廷摔下楼梯,其他孩子也吓坏了,被大人拦着不让上前,这会儿看他们没事,又活跃起来。 唐骏浩凑过来:“哪有画,我们都没看见。” 被质疑了,景年的声音不自觉大了两分:“真的有!在……在那个下面的,我刚才看见了。” 这回大人们也听见了孩子们的争论,冯之华猛地停下脚步:“年宝,多大的画?是卡片吗?” 一提卡片,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全都看着景年。 景年呆了一瞬,给他比划着:“这么大。” 小孩子识字卡片那么大。 家长们对视一眼,立刻转头去找楼梯。 唐成勇趴在地上,脸都压扁了也没看见。 “年宝,在哪儿?”景雪着急地问。 景年想了想,指着最后一级台阶:“在这个下面。” 他钻进去才看见的。 他的脑袋最小,也要歪着头才能钻进去,就看见了贴在楼梯下面的卡片。 唐成勇干脆不看了,他直接伸手摸,很快就在平滑的木梯上,摸到不一样的一层凸起, 他用指甲抠了两下,果然撕下来一张卡片。 “这就是宝藏卡吗?” 众人都挤过来看,摄像师也把摄像机戳了过来。 卡片上,一面就是景年看到的画,一大盆海鲜。 另一面写着“宝藏卡”三个金闪闪的大字,上面还有两个小字“特级”。 宝藏卡下面写着:“海鲜大礼包一份”,以及更细致的大礼包内容标注。 第483章 “它好大啊!” “这是什么?” “别碰!会夹你……” 正在核对大礼包清单的大人们,分神瞥了一眼:“别淘气啊,龙虾钳子把手指头夹断了可别哭。” 几个崽都不敢再胡乱伸手,景年更是往宗廷身边缩了缩,两只小胖爪子揣进口袋里,害怕那只大龙虾跳出来夹他手指头。 方凯对完最后一样海鲜,说:“没错吧?都送过来了。” 嘉宾们喜笑颜开:“对,没错。” 这个海鲜大礼包,可是真正的大礼包,比第一期那个食材大礼包丰厚不知道哪儿去了。 里面包含了一只景年手臂长的大龙虾,一只比唐骏浩脑袋还大的帝王蟹,成人巴掌大的生蚝二十只,黑金鲍鱼数只,皮皮虾半箱,以及鱿鱼、花螺、海蜇、海带、虾米等等其他海货若干。 丰厚到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节目组竟然会这么好心! 方凯捏着长长的清单,满心无语:“你们以为所有宝藏卡都是这样的吗?这可是金卡。” 这样的金卡,整个船上一共放了三张,都是那种正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被找到的。 比如这张海鲜大礼包,贴在楼梯板子下面,就算趴下去看都看不到——他们工作人员贴的时候,都是摸索着贴的。 就算嘉宾们有目的的找宝藏卡,也不会闲着没事把整个船上看不到的地方摸一遍。 谁想到景年会钻到楼梯底下去啊! 关键是还钻进去了,那么窄的地儿,他们根本就没设想到这种情况。 原本他们的打算,是等这一期要结束的时候,当着嘉宾们的面把剩下的没找到的宝藏卡,包括这三张奖励丰厚的金卡取出来,好好的眼馋他们一番。 结果呢?这才开拍第一天,一张金卡就被找到了。 那个出主意把卡藏在楼梯下面的同事,已经自闭了。 听方凯解释了一番金卡有多稀奇珍贵,大人小孩儿个个喜笑颜开。 唐成勇忍不住第八次夸道:“年宝运气可真好。” 摔一跤还能摔出一张卡来,这么多食材,值多少钱啊! 李熙芸点了点崽崽的鼻头:“我们年宝是个小福星呢。” 唇角一翘,崽崽抿出个略带得意的甜笑:“哥哥也是!哥哥给的饼干!” 要不是哥哥给他的饼干掉了,他也不会没事干去钻楼梯,好脏的。 唐骏浩又羡慕又不服气:“我也要找一张金卡。” 唐成勇心情好,就没打击他,鼓励道:“你加油,你要是找到金卡,回去爸爸带你去吃炸鸡,吃十次。” 唐骏浩眼睛欻地一下亮了:“真的?” 唐成勇说:“当然是真的。” “那要是妈妈不让呢?” “妈妈不让爸爸让。”唐成勇没当回事,方凯说的没错,如果不是机缘巧合,这张金卡他们肯定找不到。 以节目组的习性,另外两张肯定也藏在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冯安妮跟唐骏浩多少有点儿冤家属性,看见唐骏浩得意,她忍不住了:“我会比你先找到金卡。” 唐骏浩:“你吹牛!” 眼看着孩子要吵起来,景雪笑着说:“都是福星,都是,咱们可以吃大餐喽。” 方海岩高兴坏了,他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团队里的厨子,喂饱大家。 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有再多的想法,没食材都是白搭。 方海岩说:“咱中午还是吃炒饭,再弄个蒜蓉生蚝,辣炒花蛤,煮个海带汤,凉菜拌个海蜇,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这已经很丰盛了好吧。 节目组好歹保留了一点儿底线,厨房里各种调料和小料是齐备的,否则连一根葱都要花个几块钱买,好不容易凑齐了食材做做点儿吃的,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生气,多没意思。 “可惜没有粉丝,不然做个蒜蓉粉丝生蚝,多香。” 方海岩这么一说,把大家馋虫都勾出来了。 冯之华说:“那就晚上再吃生蚝吧,咱们下午找找,万一找到粉丝了呢?没有的话,咱们花钱买一点儿也是可以的。” 其他人都觉得可以,虽然粉丝肯定卖的很贵,但又不当饭吃,买一点儿用来做菜,这个钱还是可以花的。 “不做生蚝的话,把龙虾或者螃蟹做了?”李熙芸说。 都是家里条件不错的人,平时抠门是被节目组逼的,现在有这么多好食材,要不是中午时间不多了,肯定要好好整治一顿大餐。 方海岩想了想,说:“要不不做蛋炒饭了,做个海鲜炒饭吧,把龙虾肉剔出来炒饭。” 其他人一想,这主意不错,就那一只龙虾,整个儿的吃还不好分,倒不如这样拿来炒饭,每个人都能吃到。 说做就做,所有大人都行动起来,在方海岩的主导下开始处理食材,准备做午饭。 崽崽们也闲不住,他们都想去找宝藏卡。 家长们想着,他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出去找卡也行,找着了是好事,多添点儿食材。 “别乱跑,别去危险的地方,知道吗?”家长们再三叮嘱。 孩子们身边一直跟着摄像师,安全方面大家还是比较放心的。 “知道啦——” 话音未落,一群崽早就跑出了套房。 这种寻宝活动,最有意思最激发人挑战欲望了,别看宗廷稳稳重重不吭声,心里憋着劲儿呢,他也想找到金卡。 就连方翘,心里挂着事儿,还忍不住分出几分注意力四处看,也想找到宝藏卡。 别说他们了,直播间的观众也都十分期待: ——终于开始找卡了,我真的好想参加这个活动啊,太有意思了。 ——有一说一,那张“海鲜大礼包”藏得够严实了,年宝摔个跤竟然能摔出来,这是什么锦鲤崽崽。 ——猛吸一口崽崽欧气! ——你们觉得,他们能找到粉丝吗? ——能啊,我们不就是粉丝吗?我们这么多粉丝,还能找不着? ——……无语。 ——就没人想知道剩下两张金卡藏在哪儿吗? ——我猜可能在船长室。 ——前面的是不是没好好看,之前方导都说了,所有宝藏卡都在开放区域,船长室不开放参观的好吧。 ——我压一个卧室,灯下黑懂吗? ——节目组一开始也不知道他们会选那套房吧。 ——那我压一个餐厅,直觉告诉我那里有好东西。 ——有没有可能,在船体上,船舷上之类的。 ——我觉得不可能,这也太危险了让崽崽们找卡。 ——我去又找到了! ——什么? 观众们顾不得讨论压宝了,刚才没注意到的赶紧问其他人。 景年捏着那张卡片,翻看了两遍,递给宗廷。 唐骏浩冲过来,一脸不服气:“你怎么又找到了,你在哪找到的?” 他们出来之后,原本打算分开,方翘不答应,说船太大了,走丢了危险,坚持要所有人一起,他们就一起出来找卡片了。 孩子们没什么头绪,出了房间,原地散开,到处开始找。 因为景年摔出来的那张金卡,唐骏浩到处缝隙里摸,试图再摸一张出来。 还没等他把最近的楼梯全摸一遍,景年已经又找到了一张卡。 “我在这里找到的。” 景年指了指门缝:“我看见卡在这里。” 唐骏浩:“……” 他也从这过了,看都没看大门一眼。 景年很兴奋,他好喜欢这个寻宝游戏。 “哥哥,这是什么好吃的?”他问宗廷。 宗廷将那张卡还给他:“不是吃的,是钱,五块钱。” 这么容易找到的卡,当然跟那张金色宝藏卡没法比,就是张普卡,浅色卡面,一面写着“宝藏卡”,另一面写了“软妹币五元”。 聊胜于无,但能找到就很不错了。 “我再去找!”唐骏浩重新燃起斗志,又冲回去继续摸台阶。 节目组搞这个活动,不是真的为了让嘉宾们受折磨,他们这是个娃综欸! 所以普通宝藏卡其实还蛮好找的,在他们扩大搜索范围后,冯安妮和方翘先后找到一张普卡。 一张更抠,一块钱,还有一张还可以,十块钱,能买一个鸡蛋了。 现在就剩唐骏浩和宗廷没开张了,两人都有点儿心急,唐骏浩急得抓耳挠腮,宗廷看着没什么表情,嘴唇抿得紧紧的,眉头也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这时,忽然有呼唤声传来,是家长循着摄像师给出的信息过来找他们回去吃饭了。 “我不回去,我要找宝藏卡!”唐骏浩完全上头了。 方翘说:“我们回去吃完了再来找。” 冯安妮找到的那张卡十块钱,不算景年找到的那张金卡,她是所有人中间成绩最好的,带着点儿小得意说:“这个卡很好找的,我们先回去吃饭吧,吃完了我教给你怎么找。” 唐骏浩很想硬气地说“才不用你教”,但是他空着手,一张卡都没找到,没有底气。 他拧着脖子,吭哧两声,看见宗廷,眼睛一亮:“阿廷也没找到卡,他也想留下,是不是,阿廷?” “你趴下,给我垫一下。”宗廷答非所问。 唐骏浩:“?” 方翘迅速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她顺着宗廷的视线看过去,是船上挂在的一幅油画,金发少女坐在树下看书。 “这幅画有什么问题吗?” 唐骏浩一下子窜过来,仰着脑袋:“是不是画下面藏着卡?我们要把它拿下来吗?” “不是。” 宗廷拍了一下唐骏浩肩膀,想让他蹲下。 唐骏浩蹲了一半,又站了起来:“你比我大,你蹲下,我去拿,不然这张卡算我找到的?” 冯安妮气得瞪他:“是阿廷找到的!” 宗廷倒没生气,他看了唐骏浩一眼,淡然道:“你说的有道理。” 唐骏浩乐了:“是吧,这张卡算我的,我就给你当凳子踩,你想怎么踩怎么踩。” 宗廷没搭理他,默默蹲下身:“年宝,上来,帮哥哥拿一下卡片。” 第484章 景雪找过来的时候,正看见她崽骑在宗廷肩膀上,方翘和冯安妮一左一右护着,唐骏浩站在宗廷身后,气鼓鼓的模样,还是伸着手,虚扶着他们。 景年伸着小短胳膊,听着宗廷指挥,努力往油画上伸手:“哥哥,是这里么?” 软白的手指摸着画上少女捧着的书,轻轻摸了几下。 宗廷:“嗯,那书有点儿太厚了,你抠一下旁边书沿的位置。” 他跟到处摸的唐骏浩不一样,宗廷是典型的谋而后动,尤其是后来冯安妮她们找到的宝藏卡,都是从肉眼可见的地方翻出来的,宗廷更加确定有目的的寻找比唐骏浩那样乱撞合适。 他仔细观察后,注意到这幅油画,这一排挂了好几副油画,风格都差不多,宗廷本来也没注意到。 但是当他走到另一个地方,换了个方位再看,发现画上少女捧着的书本,似乎并不平整。 非常不明显的弧度,因为油画的质地,越发不起眼。 宗廷却觉得,那本书的大小足够藏下一张卡片,而且书本上的涂料,有些过于新鲜了。 果然,景年抠了两下,完整的书封被掀起一个角,一张卡片从画上被撕了下来。 撕下来之后,画还是完整的,分明就是节目组照着大小在卡片上做了一层伪装,然后贴在了原画上。 景雪看的叹为观止:“你们这是以什么样的精神在藏卡啊?” “让我看看,是什么卡?”唐骏浩迫不及待地问。 宗廷觉得他这张卡肯定比方翘冯安妮她们找到的价值高,果不其然,撕掉上面薄薄的一层伪装,露出银色的“宝藏卡”三个字。 虽然不是金卡,也很了不得了。 “主食大礼包!” 方翘一眼瞧见下面的小字清单,惊喜地叫出声:“我们有米有面了!” 景雪连忙走过来:“我看看。” 她拿过卡牌一开,可不是,宗廷找到的这张卡,从价值上讲不如景年摔出来的金卡,但从实用性上,一点儿不比那张金卡差。 这个主食大礼包里面,包括五斤大米,五斤面粉,五斤玉米,五斤土豆。 根据前两期的经验,如果做米饭,大人小孩儿综合起来,他们十个人一顿最起码要吃四五斤。 别看孩子们小,饭量可不小,一个个能吃着呢,有时候比李熙芸这样需要注意身材的女明星吃得还多。 方海岩和唐成勇两个,一个运动员一个武打演员,都是高运动量,平时需要补充大量营养,所以胃口也不小,一个人能顶两三个人的饭量。 五斤米足够他们结结实实的吃一顿米饭,面粉同理,玉米因为玉米芯子占份量,五斤其实只有十个棒子,一人一个,当个早餐吃吃还行,不过早餐他们可是有房费带的自助。 土豆可以当菜,不至于真当主食啃。 这样算来,只算主食的话,他们两顿饭的食材问题解决了。 景雪不敢相信节目组有这么好心,她诧异地看向摄像机:“你们……这是改邪归正了?” 摄像机后的工作人员:“……” 什么改邪归正啊?你说清楚了,谁是“邪”?! 梅导:“这张卡是谁藏的?” 在他们的设想里面,金卡是用来揭底的时候刺激嘉宾的,就没想过他们能找到。 银卡才是设置了难度,嘉宾们有可能在经过艰难的搜寻后找到的“宝藏”,顶配的那种。 谁能想到,这一期才刚开拍啊! 金卡以那么奇怪的方式被找出来一张就算了,家长们都没出面,又一张银卡被找到了 这合理吗?合理吗就问问大家? “我藏的……” 挂着工作牌的女孩子哭丧着脸:“老大,我真的冤啊,我这藏得多好,你们刚才也没发现不是吗?” 所有宝藏卡都是发给工作人员,让他们分散去藏起来,并且要记住自己藏在了哪里——免得节目拍完了他们自己都找不出来或者漏了。 也就是说,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所有卡片藏在哪儿。 刚才宗廷突然对那幅画上了心,大家还疑惑来着,有个统计卡片地点的工作人员说画里藏了张卡,他们才反应过来,一群人对着镜头看了半天,眼睛都快瞅瞎了,也没搞明白宗廷怎么发现的。 不光工作人员自闭,观众们也都很震惊: ——廷崽这眼神儿也太好了吧,刚才镜头从那幅画上扫过好几回,我一点儿都没发现有蹊跷! ——绝佳的眼神加上敏锐的注意力,缺一不可。 ——他好自信,怀疑之后就确定。 ——说实话,要不是嘉宾们跟节目组势同水火,我都要怀疑是不是节目组帮阿廷作弊了。 ——怎么可能,节目组那个价格单,还有升房挖的坑,摆明了想把嘉宾手上的钱掏空。 ——其实他们手里的这些食材,省着点儿吃,这一期都可以躺平了。 ——可不是,早上自助餐晚一点儿去,多吃点儿,中午少吃一点儿,匀一匀,这一期不用再搞食材了。 ——干吃饭啊?肯定还要吃菜的吧。 ——不是那么多海鲜么。 ——海鲜不下饭啊! ——话说那螃蟹可真大,不知道他们下午能不能找到粉丝,晚上能不能吃上蒜蓉粉丝生蚝。 …… 不似观众们的担心,家长们看到孩子们带回去的卡,个个喜笑颜开,对晚上的饭菜十分有信心。 方海岩热情招呼:“快快,吃饭,咱吃饱了,好好再去找宝藏!” 这些孩子也太行了,要是接下来能有这个进度,这一期还挺好过。 崽崽们被家长带去洗了手,尤其是唐骏浩,一双还算白嫩的小手,攒了一手的黑灰,不知道摸了多少块船板。 唐成勇给他搓了几遍,一猜就知道怎么回事,好气又好笑:“你找的金卡呢?” 别说金卡,别的小朋友好歹还能带张卡片回来,景年都第二张了,就他儿子,空手! 哦也不是,他带了一手灰回来。 唐骏浩拧着脖子,十分不服气:“我下午肯定能找到!” “你加油。”唐成勇不走心的鼓励了一句,气得唐骏浩差点儿没把脖子扭断了。 都洗完手围坐在餐桌边,这顿迟到的午饭终于开始了。 因为种种原因耽误了时间,这会儿都已经一点多了,大人小孩儿都已经饥肠辘辘,要不是沉迷于找宝藏卡,这几个崽早就饿得受不住了。 就跟方海岩说的那样,他炒了一大锅炒饭,先把那一小份五花肉全倒进锅里,油都煸出来用来炒饭。 炒饭里头还加了龙虾肉,蛤蜊肉,青菜(套餐里的),孜然牛肉——也是套餐里的,就那么几筷子,还不够一人分一口的,倒不如全当配料拿来炒饭。 当然,光这些也不够吃,他原本的打算是留一点儿米饭拿来煮粥,然后少吃一点儿,糊弄一下肚子,把这顿先将就过去。 但那不是找到张金卡发达了么,所以就不用惨兮兮的留米饭煮粥了,不光炒饭配料十分丰盛,方海岩又整治了点儿别的。 一个清炒海白菜,一个凉拌海蜇,还有一个海带虾米汤。 别的不说,份量是足足的。 煮汤的时候还有点儿遗憾,要是有冬瓜,切块儿煮进汤里,那叫一个鲜啊! 可惜冬瓜太 贵了,没舍得买。 但这样也很好了,没人盛一大碗炒饭,对着几个菜,开吃。 景年早就把勺子握在手里了,妈妈一说可以吃了,他立刻迫不及待挖了一大勺炒饭塞进嘴里,因为挖得太多,嘴巴差点儿没装下,崽崽软嫩的腮帮子被撑得鼓起来。 主厨的人很希望食客能给点儿反馈,方海岩浅尝了一口,笑眯眯地问:“怎么样?还行吗?” 方翘竖起大拇指:“太行了老爸,这是你做的最好吃的一次炒饭。” 冯安妮说:“方叔叔好厉害!方叔叔的炒饭,跟我爸爸做的裙子一样好!” 小姑娘奇怪的比喻方式,同时哄到两个男人。 宗廷:“很好吃,谢谢叔叔。” 就很有礼貌。 景年努力咽下嘴里的食物,喝了一口海带汤,鲜得眯了眯眼,两只jiojio快活地晃了晃,毫不吝啬夸奖:“超好吃哒,是我吃过最最最好吃的炒饭!” 虽然他一共也没吃过几次炒饭,但是这个炒饭真的很香很香。 唐成勇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他儿子怎么没声儿呢?扭头一看,嘴里的饭差点儿喷出来。 “你怎么吃完了?”唐成勇震惊地声音都变调了。 一人一碗饭,像冯安妮这样优雅的女孩子,才刚刚吃了几小口,唐骏浩一碗都干完了。 “我饿!” 他摸了一把粘着米粒的脸,“太好吃了,再来一碗。” “我给你盛。”方海岩连忙又给他添了一碗。 其他人也纷纷夸赞中午的饭菜美味,方海岩笑得嘴角咧到耳朵,矜持道:“是食材好,海鲜都特别新鲜。” 米也好,节目组坑归坑,不至于在食材质量上搞事,太没水平了。 其实米饭还是有点儿少了,但加的配料多,勉强够吃。 另外还有菜和汤,都被一扫而空,整锅汤都被空了,人多,消耗真的惊人。 吃饱喝足,一起收拾了桌椅碗筷,坐在海景阳台上消食,这种闲暇时光,太惬意了。 家长们喝着茶闲聊,都不愿意动弹了。 ——茶叶是从方凯那里抢的半罐,快喝完了已经。 崽崽们坐不住,唐骏浩跟凳子扎屁股一样,没安生过:“我想去找金卡!” 冯安妮打了个哈欠:“我也去,我也要找金卡。” 唐骏浩一听有人附和,更来劲了:“阿廷,咱们一起。” 他心里其实很佩服宗廷,想跟他一起行动。 宗廷也想去,找宝藏这种游戏,就跟抽卡一样,很上头的。 “年……” 看着歪着小脑袋,窝在沙发上睡得小猪仔一样的崽崽,宗廷沉默片刻:“……我不去了。” 第485章 吃饱喝足,困意来袭,景年歪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沉沉一觉,醒来的时候,歪七扭八躺在大床上,压着宗廷半个身子。 “哥哥……” 景年翻了个身,趴在宗廷身边,小胖爪子在宗廷胳膊上揉揉捏捏。 他跟爸爸妈妈一起睡觉的时候,爸爸说他睡觉不老实,压得他胳膊都麻了,妈妈就是这样给爸爸捏捏的,说捏捏就好了。 “唔……” 宗廷抬起一只手盖住眼睛,“醒了?” 景年往他身边蹭了蹭:“哥哥,妈妈呢?” “在外面。” 宗廷的顺手揉了把崽崽蓬松的小卷毛,“你听。” 景年把头仰起来一点儿,竖起耳朵仔细听,隐约是听见什么声音。 “是俊俊哥哥。” 景年坐了起来:“他在哭吗?” 宗廷笑了一下:“他中午没有午睡,偷偷跑出去找宝藏卡,被他爸爸发现了。” 被教训了一顿,还被拎到墙角罚站。 其实唐成勇这么生气,不是因为唐骏浩不肯睡午觉,而是他装睡偷跑。 他们午休的时候,房间里的摄像头都关着,跟拍的摄像师也不在,结果唐骏浩等到他爸睡着,偷偷跑了出去。 这可是在船上! 要不是节目组从其他摄像机里发现了唐骏浩的踪影,等唐成勇醒了,都不知道该去哪找儿子。 “俊俊哥哥被罚了吗?” 景年有点儿担心:“哥哥,我们出去看看他吧。” 宗廷点点头,也该起了。 景年坐在床沿,两只圆嘟嘟的jiojio晃悠着,等宗廷穿完鞋子,又找到景年的鞋给他穿上。 床有点儿高,景年的小短腿碰不着地,宗廷把他抱下来。 两个小家伙儿手牵手去洗脸,宗廷以前从来没学过怎么照顾人,也没人需要他照顾,但这些技能,在景年身上无师自通了,而且做的特别好,所以景雪也很放心她崽跟宗廷单独相处。 简单的洗漱完,景年跑到客厅,果然看见唐骏浩还站在墙角,面壁思过。 “俊俊哥哥……” 景年走过去,看见唐骏浩眼睛鼻头都红通通的,显然刚哭过一场,觉得他好可怜,绞尽脑汁地安慰他:“俊俊哥哥,你别哭,罚站不怕的。” “谁怕了?” 唐骏浩嘟囔道:“我都站了好久了,要不是我爸罚我,我现在都找到金卡了。” 原来他不是在为罚站哭,是觉得罚站太久耽误了他找卡的时间…… 景年抓了抓头发,这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你找到卡了吗?”景年想起来宗廷跟他说,唐骏浩中午跑出去了,他们在睡觉,唐骏浩在找卡。 唐骏浩:“……” 景年:“没找到呀?” 唐骏浩的声音陡然大了几分:“我差一点儿就找到了!都怪我爸,把我抓回来罚站。” “你吼什么吼。” 唐成勇刚被其他家长劝的消了点儿气,一听见这话,火又上来了:“你还有理了你,站直了!” 唐骏浩:“……嘤!” “年宝,过来。” 方翘朝景年招了招手,景年立刻抛下罚站的俊俊哥哥,直奔姐姐而去。 “姐姐!” 方翘一把拉住景年的手,语重心长:“你可千万别跟唐骏浩学,偷偷跑掉,万一遇到坏人,把你往麻袋里一装,你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还有阿廷和我们了。” 天知道,她一觉睡醒,听说唐骏浩干了什么事,脑门都是麻的。 要不是确信 唐骏浩是“主角”,绝对不是“受害者”,就冲他这个折腾劲儿,出事的可能性多高啊! “嗯,我不乱跑的,我跟哥哥姐姐一起。” 景年是个乖崽,姐姐怎么说,他就怎么答应。 “翘翘姐姐,坏人为什么要用麻袋装我呀,我这么大,麻袋装得下吗?” 景年没见过麻袋,他还以为方翘说的是那种买菜的塑料袋。 方翘忍俊不禁,这么大?这能有多大。 她故意逗弄崽崽:“当然,不光装得下,还有好多种颜色呢,每天都有人问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想把你偷走。” 景年瞪圆了眼睛,满脸惊恐:“为、为什么要偷我?” 他扭动脖子,下意识去找妈妈和哥哥,瘪着嘴巴,小脸儿委屈:“我不喜欢麻袋,什么颜色都不喜欢,我不想被坏人抓走。” 直播间观众们:“……” ——翘翘是不是在内涵我们? ——别怀疑,她是在明示。 ——翘翘肯定看过直播间录屏! ——你们自己反思一下,弹幕屏蔽麻袋,能少一层。 ——组团偷崽都成了十几个万人团了,堪称最大的人贩子团伙儿。 ——家人们,崽崽这个惊恐的小表情,我好兴奋啊! ——?你不对劲。 一直分了两分心思在崽崽身上的宗廷,第一时间发现小家伙儿不高兴了。 他走过来:“怎么了?” 景年一把抱住他:“哥哥,翘翘姐姐说,有坏人要偷我,好多好多坏人,用麻袋装。” 宗廷:“……” 他看了方翘一眼,方翘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逗逗崽嘛,谁想到他当真了,再哄都哄不好了。 “别怕,他们不敢,我家里好多保镖,让他们把坏人打走。” 方翘诧异道:“我还以为你会说,你保护年宝,你不是在学散打,练身手吗?” 宗廷翻了个不优雅的白眼:“我才学了多久?而且,我还没成年,身体素质没办法跟成年人比,再说了,那么多人,我打得赢几个。” 最后总结:“人要有自知之明,过度自信就成了愚蠢。” 方翘竖起大拇指:“牛。” 七岁的孩子能有这么稳定的心态,不成功才怪了。 景年星星眼:“哥哥超厉害哒!” 宗廷轻咳一声:“我爸说的。” 方翘:“那也——” “大家下午好哇!” 突然出现的方凯,打断了方翘的话。 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到了方导身上,家长们个个眼神警惕,看得方凯头皮发麻。 “呃……” 方凯寒暄的话被憋在了喉咙里,“大家下午有什么计划吗?” 李熙芸代表众人:“你先说,你来做什么。” 方凯:“……就这么不欢迎我吗?” 景雪幽幽道:“你觉得呢,你给我们带来过什么好消息吗?” 方凯厚着脸皮说:“谁说没有了,这不就来了,有个活动,看你们愿不愿意参加,有奖励的哦。” 家长们露出嫌弃的表情,还“哦”,你还“哦”! 李熙芸:“不参加。” 只要他们不跟着节目组的节奏走,就不会被带进坑里。 方凯:“?” 他不甘心地劝说:“要不你们先听一听,我们这个活动奖励很丰厚的。” 唐成勇忍不住问:“有多丰厚?” 方凯想了想:“最高奖金将近三万。” 嚯!这可真不少。 景雪也忍不住了:“直接奖钱?” 方凯说:“奖励物资,限定种类。” 这听起来诱惑力大降,方海岩不屑道:“难怪你说值三万,就你们那物价单,随随便便抵点儿价格虚高的东西给我们,就有三万了。” 眼瞅着他们要拒绝的样子,方凯连忙说:“不不,奖励的物资按照市价算。” 众人不为所动,他们物资暂时还算充足,虽然不够丰富,但他们可以找宝藏卡啊! 不用想都知道,节目组的活动肯定有坑,还不如去找卡。 方凯急了,虽说宝藏卡这个设定勉强算这期主线,但也不能让嘉宾找三天啊! 他努力劝说大家:“我们这个活动赢的物资,是可以存在节目组这里的,即时兑换。” 这个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儿诱惑力,存物资还挺划算的,后面还有几期,要是再遇到这次这样天价物价单的情况,直接就可以调用那一批物资,就不用被节目组坑钱了。 唐成勇说:“要不咱们先听一听是什么活动,听一听又不碍事。” “碍事!” 还在面壁的唐骏浩大喊:“我们去找卡啊,参加什么活动,我不参加!我要去找宝藏卡,找金卡!” 冯安妮也对挣钱的活动不感兴趣:“我也想去找宝藏卡。” 景年默默举手:“我也!” 李熙芸点了下下巴:“说吧,你们的活动要是没吸引力,我们就撤了。” 生怕拖拉下去连说话的机会都没了,方凯快速道:“我们这个活动,叫捕鱼达人。” 冯之华:“钓鱼?海钓?” 方凯笑了一下:“也算,规则很简单,你们这边出五个人,我们这边出五个,互相比一下钓鱼数量,加起来多的算赢。” 李熙芸皱眉:“游轮上海钓,不太安全吧。” 游轮速度快,海钓有掉下去的危险。 冯之华也说:“而且你们这个规则是不是有点问题,怎么能光比数量?海鲈鱼能跟大黄鱼都算数量一吗?” 方凯说:“细化规则可以再讨论,大致就是这么个玩法。” 景雪抓住关键点:“奖励怎么算?” 这什么活动啊,能奖三万。 方凯微微一笑:“奖励取决于你们的投入。” 嘉宾们:“?” 听起来不是很妙。 他解释道:“在游戏开始前,你们可以先决定一共进行多少轮,压多少钱,我们这边,会出你们所压筹码双倍的物资。” 要不是担心被指责引导赌博,他们也不会想着压物资。 众人:“……” 根本不用问奖惩规则,当然是输了他们的钱就没了,赢了就赢双倍物资。 难怪说最高奖金将近三万,这是算着他们手上的钱还有一万多,简直把“想要你们的钱”写在了脸上。 可是就算参加,他们怎么可能全压出去啊! 冯之华参加过海钓,抓住重点:“我们决定几轮?今天下午能完成一轮就不错。” 方凯微微别过脸:“不是海钓。” 景雪:“你刚不是说‘也算’。” 方凯:“我是说,也算钓鱼。” 众人:“?” 第486章 甲板上,嘉宾们看着面前的充气水池,全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冯之华坚难开口:“你们管这叫钓鱼?” 方凯的脸皮已经练出来了,淡定地从水池里薅了一把,抓出几条塑料鱼给他们看:“怎么不是鱼了?你看,还有水母。” 他们也很为难的好吧,海钓海钓安排不了,有危险,不敢冒这个险呐。 但是都上船了,怎么也得搞点儿跟海沾边儿的活动吧。 他的同事们,真是有才华,瞧,一下子就想到这种,既安全又有趣味的活动。 成本也不高,某购物app一千多元全款拿下,还赠送了凳子、鱼竿、小桶等等十多种物品。 对比一下他们租船的花销,这个活动的设施花费,堪称物美价廉,性价比极高。 直播间的观众们已经笑疯了: ——方导说的有道理,怎么不是钓鱼了?除了不能吃哈哈哈哈哈。 ——鱼也有点儿小。 ——人家那鱼不是可以兑物资么,这也一想,也算能吃了。 ——迟早有一天,我会笑死在这个直播间。 ——我以为是那种特别高大上的海钓,结果,就这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种我带小外甥在公园玩过!十分钟十块钱呢! ——你们那好便宜,我们这二十块。 ——直播结束就去公园玩个一百块的,四舍五入,我也跟偶像参与同一活动了。 家长们立在原地没动,他们跟着方凯出来时做的心理建设,全都成了笑话。 反倒是小朋友们兴致勃勃,景年大眼睛骨碌碌转,拉着宗廷的手小声说:“哥哥,我玩过这个。” 宗廷瞬间懂了:“你想玩儿?” 景年轻轻点了点头,竖起一根手指头:“我只玩了,一会会儿。” 是爷爷奶奶带他和磊磊哥哥去公园的时候玩的,奶奶让他们一人玩一次,老板说一次十分钟,人好多,很多小朋友排队,磊磊哥哥先玩儿,然后才轮到他。 但是他玩了一小会儿,磊磊哥哥说他笨,钓不到鱼,就把他的鱼竿抢走了。 要是以前,景年想到这些事,小小的郁闷一下就过去了,根本不会想到跟人讲。 爷爷奶奶看见磊磊哥哥抢他鱼竿的,都没有说他,他不高兴,爷爷哄他说,他小,不会玩儿,钱就白花了,不如让磊磊哥哥玩,他帮磊磊哥哥拎小桶就好了。 跟爸爸妈妈说也没用的,磊磊哥哥把他的生日礼物抢走了,爸爸都没管。 但是现在他有哥哥欸! 上次磊磊哥哥抢他的拼图,哥哥打他了! 哥哥跟他是一伙的! 景年拉了一下宗廷胳膊,宗廷俯身侧耳,把耳朵递过去。 在信任的哥哥面前,崽崽化身小告状精,叽叽咕咕把磊磊抢他鱼竿的事说了一遍。 告状这种事,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所以景年踮着脚勾着宗廷脖子,跟哥哥悄悄咬耳朵。 他是很小声,连站在他旁边的方翘都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但是! 他忘了自己领口衣服里,卡着一个麦。 景年的悄悄话,不光送进了宗廷耳朵里,还传给了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以及直播间几百万观众。 一开始的时候,包括宗廷,都以为崽崽要说什么有趣的童言童语。 但他认识景年的堂哥,听见他名字,就察觉到不对劲,低垂的眼睫下,眼睛微瞥,又迅速从崽崽领口收回,谁也没发现他的眼神变化,只以为他在专心听崽崽说悄悄话。 很快,就有人意识到不对劲了。 ——是我太敏感了吗 ?年宝的爷爷奶奶,是不是有点偏心? ——我也这么觉得…… ——不用怀疑,就是偏心。 ——就是,他们家里能缺那十几二十块钱吗?大孙子玩不够,不能再给他买一次?非要抢年宝的。 ——那个什么磊磊也很过分,仗着比年宝年纪大就硬抢,什么哥哥啊! ——你们这些人戾气太重了吧,这么点儿小事,上纲上线的。 ——前面说的对,兄弟之间打打闹闹多正常。 眼看着弹幕要吵起来,而且这件事,怎么说也算涉及到家庭隐秘,后面如果因为这个,让嘉宾的亲人受到非议,是他们节目组不想看到的。 他们一点儿也不想重蹈覆辙第二季覆辙! 因此方凯耳机里很快收到提醒,他连忙招呼众人:“要不大家先试一下吧,我们这个活动真的很划算的。” 大人们站着没动,小朋友们跃跃欲试。 李熙芸抱着手臂,一脸怀疑:“你先说物资是什么?限定种类,该不会是鱼吧?” 方凯:“……” 他被说中的心虚表情,就很惹人生气。 唐成勇嘲讽道:“不是吧?真打算给我们三万块钱的鱼?我们吃不完,留给下一季的朋友们吗?” 方凯坚强解释:“你们可以选种类的,有的鱼三万块钱还买不到一条呢。” 嘉宾们:“……” 他们想吃那么贵的鱼,拍完节目回家去吃不行吗?何必浪费辛辛苦苦挣的生活费。 眼瞅着嘉宾们丧失兴趣,方凯连忙抛出他们的底线:“可以扩大种类。” 比如扩成海鲜类。 这个倒可以考虑一下,三万毕竟只是个夸张的说法,谁会真的把所有资金都压上啊! 主要是,这个活动虽然很幼稚,但也简单啊! 属于每个人都觉得,我上我也行的那种。 景雪说:“要不,试试?” 李熙芸斟酌道:“他们的奖励是双倍的,假设每局压的钱数额相同,三局里面我们赢一局就能打平。” 算下来其实是划算的。 冯之华不是很愿意:“他们人比我们多,可选择的范围大,而且肯定提前练习过。” 再划算,如果赢不了,怎么都是亏。 其他人不是很赞同,这么简单的游戏,不至于三局里面还赢不了一局吧! 有分歧的时候,少数服从多数,最后他们同意了。 当然,光算数量的话,有些太简单了,双方商讨一番,又细化了规则。 最后决定,算积分,池子里大约有七百多条普通塑料小鱼,另外还有一百多条大鱼,十六条超大鱼,以及十条发光鱼。 这个“鱼”是指所有种类,其实也包括发光水母、乌贼之类的,这里就不细分了。 另外,池子里还混杂着上百个不能被钓起的塑料海洋球,以及十个可钓鸡蛋——这是商家送的,搞不清楚为什么会送鸡蛋。 但是鸡蛋混进去,非常不起眼,既没有大鱼的体形,也没有发光鱼的亮度。 所以算积分,是小鱼一分,大鱼两分,超大鱼五分,发光鱼五分,鸡蛋十分。 所有参赛人员一起钓,一局五分钟,最后算每队的总积分。 开始前嘉宾这一方要先确定进行多少局,确定之后就不能更改,每局最少压一百,没有上限,只要他们手里有那么多钱。 原本节目组还打算不设上限,给他们开借贷的,有个工作人员说,万一里面有赌狗,压个一百万,再万一赢了,他们剩下的几期怎么拍? 总之,细则在商量之后,就这么定了下来。 嘉宾方要求在正式开始 之前,给他们十分钟练习时间,节目组也同意了。 反正有的拍就行,他们在这里练习钓鱼,省了去找宝藏卡,怎么算都不亏的。 刚刚商量好,唐成勇心急地招呼:“快,时间紧张,咱们赶紧练练。” “诶!你干什么?” 他一把拉住已经坐到粉色塑料小凳子上的唐骏浩:“别捣乱,爸爸干正事呢。” 唐骏浩一脸不服气:“我怎么捣乱了?说好选五个人,我为什么不行?” 冯安妮这回站在唐骏浩一边:“这就是我们小孩儿玩的,我们也能钓。” 景年小声说:“我也想玩。 他是真想玩,否则也不会开口。 方翘笑嘻嘻地:“要不比比呗,我们十个人先比一比。” 宗廷难得出声声援唐骏浩:“你们不一定比我们厉害,不能因为你们是大人,年龄比我们大就选你们,否则也不用跟他们比钓鱼了,你们比年纪吧。” 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嘲讽开足了。 李熙芸:“……” 这张嘴,绝不是随了她,一定是随他爸。 都这么说了,谁好意思“仗着年纪”抢名额,于是很快商定,先各自练习三分钟,然后开始比赛,比三次,每次一分钟,剩余时间给参赛人员练习。 时间紧迫,大家很快各自找了个凳子坐下。 这凳子也是商家送的,塑料小矮凳,小朋友们坐着正好,大人就憋屈了,两条腿无处安放。 而且这游戏看着简单,真正上手之后,就发现难处了。 什么钓鱼啊!考验眼力,眼手配合,贴磁铁呢。 隔着塑料,磁铁很不稳定,收杆的时候也要万分小心,否则好不容易钓起来的鱼,会“脱钩”掉下去的。 这会儿就显出差距了,别看孩子们年纪小,他们是真行,一个个眼睛特别尖。 唐骏浩擅长钓鱼,他是第一个钓起来的,可惜不够沉稳,一激动,鱼又掉了。 冯安妮天赋不在这里,表现平平。 宗廷和方翘尤其出彩,两个人都是眼睛尖,手也稳。 景年稍微比哥哥姐姐们慢一点儿,但他特别稳重,上杆的几乎都能钓回来。 也不贪心,他就从自己跟前开始钓,选离得近的,有什么钓什么,不像其他人,还挑分高的。 那次在公园玩,是因为人太多,二三十个小朋友一起玩儿,池子也没这个大,他个头小老是被挤,还没摸清楚技巧呢。 反而是大人们那边,整体表现的还不如小朋友们,手劲倒是够稳,效率不高。 练习的三分钟过得很快,大家把鱼倒回去,工作人员用杆子搅和搅和,预选赛就开始了。 第487章 方凯和四个同事站在一块儿,这是节目组内部选出来的“参赛选手”。 当然,他们的训练时常可比嘉宾们长多了,中午的时候,还有两个趁着嘉宾午休,把充气床搬出来练习。 “方哥,你觉得选出来的是哪五个?”一个比较年轻的女同事问方凯。 方凯摸了摸下巴:“首先排除景小雪。” 女同事扑哧一声笑了,都知道他跟穆燃景雪夫妻两个关系好,所以上来就先损好友吗? 方凯放下手,示意她看镜头:“你别笑啊,你看她,拿个鱼竿跟拿棍子一样,桶底都没填满。” 女同事:“……” 还真是! 不光他们好奇,直播间观众也在猜,这会儿就开始恨机位不够多,导致他们不能总览全局。 不过一分钟的比赛时间很短,很快掐表的工作人员就喊了停。 唐骏浩手一抖,刚钓起来的一只超大鱼又掉了回去,气得大叫一声。 充当裁判的工作人员去清点他们桶里的鱼,计算分数,时间短,每个人钓起来的也不多,很快就得出了结果。 分数最高的竟然是冯之华! 一开始他持反对意见,不想参加这个活动,但是真坐下了,鱼竿拿到手里,胜负欲就上来了。 冯安妮骄傲地挺着小胸脯:“我爸爸超级厉害!” 她成绩不好,倒数第二,但是因为爸爸拿了第一,所以她也不失落,还是很高兴。 冯之华摸了摸鼻子,自嘲道:“裁缝拿针,手不稳不行啊!” 其次是宗廷和方翘,两人分数相同,这个不是很出乎预料,刚才练习的时候大家就看出来了。 可能小孩子真的在视力方面要比大人强一些,要不怎么说小孩子眼尖呢,他们俩都是瞅得特别准的那种,手又稳,自然成绩就很突出了。 唐成勇尴尬地说:“是我太傲慢了,孩子们说得对,就应该看成绩。” 他倒数第三,也就比冯安妮高一分,实在骄傲不起来了。 唐骏浩得意地要上天:“老爸,没事,还有我呢!” 唐成勇瞥了鼻孔朝天的儿子一眼,冷冷一笑:“有你啥?你个倒数第五。” 唐骏浩一愣,裁判已经宣布了,第四是方海岩。 作为一个武打演员,他手上很有点儿功夫的,只要被他钓上的,就一定能拖回来,只是瞄得不如小朋友准,鱼竿对他来说也太小了,非常不顺手,否则第二还指不定是谁呢,他跟宗廷、方翘的分数咬的特别近。 裁判话音刚落,唐骏浩急急询问:“叔叔,第五不是我吗?” 裁判笑着说:“是年宝,他比你高一分。” “怎么可能?!”唐骏浩震惊:“年宝那么慢,我都看见了!” 他这性子,就不可能安安分分只关心自己成绩,所有人都看了一圈,要不是分心,成绩一定会更好。 比赛的时候他看了,景年那叫一个慢吞吞,扔钩子慢,往回收也慢,还钓都是小鱼,只有一条大鱼。 景年无措地看着唐骏浩,方凯讲规则的时候,他在跟哥哥说悄悄话,本来就没怎么听。 细则又有点儿复杂,景年就没听明白,只知道要钓鱼,还要选人什么的。 他就是想玩呀,可以玩他就去了,他也不知懂积分什么的,近处的好钓他就选近处,钓了那么多鱼,景年可开心了。 宗廷永远站在景年这边,毫不犹豫替他说话:“慢怎么了?慢还不是赢了你。” 方翘也嘲讽道:“你光盯着超大鱼和发光鱼,脱多少回钩了,年宝赢你,理所应当。” 唐骏浩是有点儿天赋在身上的,钓到一条超大 鱼,不过他太贪心了,近处的小鱼不屑于去钓,两分的大鱼都看不上眼。 冯安妮自己已经落选,但她要为小伙伴加油的,在景年和唐骏浩中间,她毫不犹豫选了景年。 “你自己不行,还要说年宝,瞧不起你!” 唐骏浩憋得脸蛋通红,又气又羞。 “行了!” 唐成勇拍了拍儿子脑瓜顶:“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可别输不起。” “谁输不起了?” 唐骏浩一扭头:“不是还有两局吗?下次我一定赢!” 第二局很快开始了,又很快结束了。 这一次冯之华还是第一,第二变成了方海岩,他甩中一条超大鱼,稳稳地拖了回来,还有好几条大鱼。 第三宗廷,第四竟然是唐骏浩,他这一局表现相当好,注意力集中,运气也不错,钓到一条发光鱼,但是别的鱼数量比不上宗廷,总分就落后了。 第五方翘,她其实只比上一局低一分,可惜别的人都在进步,导致她反而落后了。 景年第六,他这回钓的全是小鱼,真的一点儿野心都没有,就图一个稳,每杆必不落空,他就很开心了。 没有进前五,崽崽也不难过,抱着他的小桶笑得特别甜,提着去给妈妈看,他有好多鱼呢。 景雪已经躺平了,两局倒数第一,她是真不适合玩儿这个。 崽崽提着战利品来给她看,景雪笑着夸道:“我们年宝真棒!钓这么多,比妈妈厉害多了。” 景年抿着嘴巴,笑意从眼睛里溢出来,他两只手举起小桶,用力一掀,把自己钓到的鱼都倒进景雪桶里。 “妈妈,我的鱼,都给你。” 虽然只是塑料鱼,孩子的一颗心却是真的。 景雪快被甜化了,抱着她崽亲亲小脸蛋儿。 唐骏浩把桶顶在头上,蹦蹦跳跳给他爸看:“老爸!你看!你看啊!我赢了吧!” 唐成勇:“……” 他勉强地夸了几句,真的很勉强,勉强到直播间的观众已经开始发,让他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唐骏浩不在乎他爸勉不勉强,给点儿火星子就能上天的小孩儿,现在已经快化身窜天猴了。 唐成勇忍不住说:“你别得意的太早,还有一局呢。” 唐骏浩笑嘻嘻道:“我比年宝多那么多分,比翘翘也多,怎么可能输给他。” 古话说得好,立fg的人终会被fg绊倒。 两分钟后,唐骏浩抱着景年的小桶崩溃大喊:“你不是只钓小鱼吗?怎么还有这么大的鱼!” 崽崽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我不小心钓到哒!” 他是想钓小鱼来着,大鱼太大了,超大鱼更大一只,他总觉得自己拉不上来,根本不往超大鱼身上丢钩子。 但是不巧丢偏了,景年的目标是不空杆,钓到了他就往回拉呗。 其实根本没那么重,塑料的,再重能重到哪去。 一条超大鱼就是五分,景年还钓了两条大鱼,总分一下子上去了。 反观唐骏浩,第二局的胜利助长了他的自信心,第三局更是奔着超大鱼去,结果一条超大鱼都没钓着,这次落到了第七名。 前四人员没有变动,他们跟最后三名,真的是有一个断层的差距。 尤其是冯之华,稳坐第一,不动如山。 三局选拔赛结束,毫无疑问,拿了两次第五的景年成功入选,唐骏浩错失参赛名额。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真的很厉害,很会钓这个鱼的! 眼瞅着平时活泛的不行的小男孩儿耷拉着肩膀,眼圈发红,忍着不哭的模样,景年心软了。 “俊俊哥 哥,给你玩儿吧,我玩了好久了,可以不玩了。” 唐骏浩倔强地一抹眼睛:“不用,你赢了就是你,我是男子汉,才不会输不起,下次我一定赢!” 唐成勇欣慰地摸了摸他脑门:“不错,这才像话。” 这次夸的真心实意。 李熙芸突然出声:“我们这老的老小的小,安排个替补不过分吧?” 节目组:“……” 小,可以理解,老? 不过这确实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节目组同意了。 于是在李熙芸的争取下,唐骏浩喜提替补队员身份,他一下子高兴起来了。 方凯走出来:“你们想好比几场了吗?” 李熙芸代表嘉宾们发话:“想好了。” 单纯从概率上讲,比的轮次越多,他们赢的概率越高。 但是也不可能真的一直比下去,因此最终商定九局,假设每局下同样赌注,只要他们能赢三局就不会输,每多赢一局都是赚的。 当然,这是设想,并不是说一定会压一样的赌注。 方凯召唤队友,五人齐聚,表示可以开始了。 景雪看见方凯混在中间,眉梢一挑:“你也参加?” 方凯连忙解释:“我们也是选拔出来的。” 他可不是出来混镜头的。 唐成勇一巴掌拍在方海岩肩膀上:“老方,干他们!” “文明一点儿。” 李熙芸说:“别在孩子们面前说脏话。” 她低下头:“阿廷,赢了他们,这次参加节目的分成多给你百分之五。” 冯之华没有说话,默默挽起衣袖,整个人姿态都不一样了,拎着彩色儿童鱼竿,像拎着杆枪。 景雪同样拉过自己的崽叮嘱:“年宝,别总盯着小鱼,多钓点儿别的。” 本来不想给孩子压力的,但是吧,谁让方凯也参加了呢。 方凯:“……” 就……就他的仇恨值这么高吗?一个个瞬间激起斗志了? 他的同事们都憋着笑,憋不住了就噗嗤噗嗤笑,跟放屁声一样。 之前充当裁判的工作人员,这次依旧是裁判,不过正式比赛,嘉宾们这边也出了一个人,李熙芸跟他一起。 第一局,他们不知道对面水平,没敢压太多,浅压一百,最低额度。 五分钟后,第一局结束,嘉宾队所有成员都比之前预选赛的时候成绩好(按平均时间算),可见他们练习时间不太够,还有进步空间。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斗志昂扬,爆发了。 但是节目组队表现得更出色,他们是从好几十号人里面选出来的,还经过长时间的练习,这方面真的是占便宜了。 开局不利,嘉宾们痛失一百块。 第488章 第二局开始之前,李熙芸咨询嘉宾队参赛选手的意见,问他们想压多少钱。 目前看来,他们输的可能性要大一些,但如果大家很有自信的话,未必不能赌一赌。 冯之华活动了一下手指,捏着在大人手中显得有些可笑的儿童钓竿,目光沉静:“如果你问我,每一次我都相信自己能赢。” 虽然只是个近乎玩笑的游戏,但显然,这位大设计师已经被完全激发了斗志。 李熙芸看向唯二的另一位成年参赛选手,方海岩笑了一下:“全力以赴。” 方翘圆圆的小脸儿板得紧紧的:“我们不会一直输的!” 别人不知道,方翘自己心里可是很清楚,她最起码算半个大人,而且她觉得已经摸索出技巧了,下一次肯定能得更高的分。 宗廷掀了一下眼皮子,那一瞬间的神态像极了他父亲,“我输得起。” 爸爸说,确定自己能接受失败的后果,就不要犹豫,如果输不起,一开始就别参与。 景年看看叔叔们,再看看哥哥姐姐,大眼睛里透着茫然。 大家都说话了,他不说好像不好…… 崽崽迟疑着说:“我、我下一次,多钓大鱼。” 第一局都比完了,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跟他只要有鱼上钩就很开心不一样,大家都更希望钓到大鱼,超大鱼,还有那个发光的鱼鱼。 因为他们钓的不够多,输给了师兄叔叔他们,哥哥不开心呢。 他不想让哥哥不高兴。 李熙芸笑了一下,是啊,他们输的起。 在比赛正式开始之前,他们已经商量好了,这次活动经费,上限是四千五,平均下来每局五百。 是一笔不小的钱了,占据他们剩余经费的三分之一还多。 原本没打算压这么多的,毕竟节目组给的是物资,他们要那么多海鲜做什么,贵的舍不得吃,便宜的吃不完。 但是宗廷却主动提出,这些海鲜是由节目组保存随时提供的,这样的话,以后几期说不定能找机会卖出去。 就算卖不出去,他们自己吃也是不亏的。 嘉宾们不管经历没经历过第二期,都尝到了赚钱的好处,第一期多抠搜,一块钱都要掰开花,就一期没来,手头可用的资金一下子翻了百倍。 这说明什么?指望节目组,吃糠咽菜,还是他们自己想法儿搞钱。 所有人都被宗廷这个提议打动了,因此才狠下心,定了四千五的额度。 当然,不可能那么死板的一定压五百,会根据情况来决定。 比如第一局,局势不明,于是压了最低线一百,算是探探路。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了,李熙芸没有再犹豫,第二局直接压了五百,不多不少,算是个平均数。 确定好第二局赌注,比赛很快开始了。 这一局嘉宾们明显比上一局表现得更好,跟竞争对手已经相差无几。 本来就不是技术含量特别高的活动,实际上多给一些时间,景雪也能练出来,没必要而已。 而节目组参赛的人员,经过长时间练习,技术水平已经没有上升的空间了,现在比得更多的是心理素质、临场发挥和一点点运气。 五分钟好像很长,又好像很短,景年刚钓上一条大鱼,还没来得及收竿,听见裁判叔叔喊“停”。 他遗憾地放下鱼竿,就差一点点,他又能钓到一条了。 两方互相清点计算积分,然后互换。 很快,结果出来了。 李熙芸脸上难掩喜色,节目组方的裁判表情古怪。 方凯忍不住问:“我们输了?” 裁判同情 地看他一眼:“差一分。” 方凯:“……” 这种时候,就忍不住想找个背锅的。 他又问:“我们这边谁分数最低?” 裁判眼神更同情了:“你。” 方凯:“……” 他哆嗦着扭头:“老大,要不你们把我换了吧。” 梅导在摄像机后,不耐烦地说:“别说糊涂话,我们可没准备替补。” 他们这么多人选出来的,哪来的脸要替补。 方凯整个人都蔫了,他,激发了对手的斗志,然后拖了队友的后腿。 他自己都快怀疑,他是不是嘉宾派来的卧底了。 与方凯情绪截然相反的,是嘉宾们这边的欢欣鼓舞。 压的五百拿回来,反手就赢一千物资,这也太爽了吧! 唐成勇有点儿激动:“下把咱压个大的?” 冯之华比较冷静:“差距不大,别飘。” 但是有一说一,这一场胜利着实振奋人心,哪怕是冯之华觉得应该稳一手,也没阻止李熙芸压下去的一千块。 他们的想法是,现在已经算赢了九百,就算这局输了,也不过输一百,后面还有机会。 一边斗志昂扬,一边悄无声息,这个对比,看得直播间观众忍俊不禁。 经过这么久的直播,没人会怀疑节目组给嘉宾们放水,节目组就没那个好心!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斗志,但真的开始比赛后,节目组队的参赛人员依旧表现不俗,就连方凯也打起精神,连捞上来好几条大鱼。 比赛过程很紧张,紧张到大家很难分神去注意时间,裁判又掐着表喊了停。 还是跟上一局一样的计分过程,算完彼此心里都有了数。 这回裁判和李熙芸表情都不太好看,看得大家莫名其妙。 ——这是打平呢? ——有人算清楚分数了吗?刚才他们一起数的,我没看清。 ——好像是节目组赢了,他们多六分。 ——不是吧,我怎么听见是嘉宾们赢了,明明他们多三分。 看同一场直播,还看出不同结果了,弹幕顿时吵起来。 方凯这回没敢开口了,老老实实坐着等同事念结果。 “你们赢了。” “我们输了。” 李熙芸和裁判同时开口,两人惊讶地看着对方。 这是怎么回事?两人一对分数,发现节目组那边分数都一样,嘉宾队这边的分数差了九分,李熙芸他们自己数的少九分。 这就很奇怪了,少一两分还能理解,怎么会少九分,简单的加减而已,这还能错? 这时一个帮忙计分的工作人员举手说:“你们是不是把年宝的鸡蛋当成小鱼了?” 众人:“?” 她从景年的小桶里翻出一个圆溜溜的鸡蛋:“年宝这里有个鸡蛋,这个是十分啊!” 唐骏浩窜过来,惊叹道:“年宝你好厉害!竟然钓到一个蛋!” 里面大大小小几百条鱼,还有上百个碍事的海洋球,中间只混杂了十个蛋! 因为分数高,被故意埋到了底层,到目前为止,只有景年一个人钓起来。 景年还有点儿懵,这是个鸡蛋吗?他还以为是条长得有点儿奇怪的鱼呢。 李熙芸:“……年宝的桶是谁数的?” 唐成勇白着脸:“我……我把这当鱼了。” 看来问题是出在他身上,他记得没有计算十分的。 他太着急了,随后一哈拉,一把抓几条小鱼丢一边,没想到里面混了个蛋。 其他人纷纷安慰他,好在节目组坑是坑了点儿,品德还是靠得住的 。 反倒是唐骏浩,一脸嫌弃:“爸你好笨,这都能算错。” 唐成勇:“……” 亲生的,亲生的,我忍! “我们赢了吗?”景年小声问。 “赢了!” 宗廷摸摸崽崽小脸儿,“年宝,你很棒,比你那个什么磊磊哥哥厉害多了。” 景年唇一抿,笑出一排小米牙。 大家都来夸他,其实这一局他们赢三分,不能全算景年的功劳,毕竟算的是总分,但因为有这么个乌龙,好像是因为他钓了个蛋,才转败为胜,所有人都对他赞誉有加。 景年实在是个好哄的崽,夸他两句他就高兴的不行,这么多人一起夸他,他反而害羞了,两只小手捂着脸不肯放下,玉白的耳朵红如暖玉。 他不知道的是,直播间的观众们也在夸他,如果知道的话,恐怕会更害羞了。 言归正传,这一局他们又赢了,节目组那里积累的物资金额达到三千。 第四局开始了,趁热打铁,嘉宾们还想多压一点儿,有人想压两千,甚至想压三千。 但他们中间不乏冷静的人,商量过后,还是决定压一千,说起来,分数一直咬得很紧,太冒险了。 最后决定压一千,这次结果也是巧了,正好打平,不输不赢。 嘉宾们上头的热血终于稍微冷却一点儿,这一局差一点儿就输了,要是少一分,他们这一千块就没了。 第五局,原本还是决定压一千,但李熙芸开口之前,看见鼓着脸颊揉手指的景年,忽然改口成了“五百”。 其他人很诧异,问她原因,李熙芸摇了摇头。 秉持着信任原则,大家没有反对,这一局他们输了。 李熙芸叹了口气:“换俊俊上,让年宝歇一会儿吧。” 崽崽实在太小了,还不到四岁,小手都比哥哥姐姐们小一圈,钓了这么久,哪怕是轻飘飘的塑料鱼竿,对他来说也很难保持最佳状态。 景年很愧疚,无措地揪着衣摆:“对不起……” 因为他才输的,他好几条鱼都掉了。 李熙芸:“没关系,年宝之前帮我们赢了好多,这次输的只是一点点。” 景年揽过她崽,轻声哄了几句,这时下一局开始了,景年立刻顾不得难过沮丧,聚精会神地看着比赛。 剩下的四局,每局他们都压一千,稳得很,最后赢了三局输了一局。 总体算下来,相当于他们出了一千六百块钱,在节目组那里压了九千块的海货。 在参与比赛之前,他们就跟节目组确定过,海货的单价按照海边市场价格算,在镜头面前,当着直播间百万观众的面,给他们保证过了的。 也就是说,但凡之后有机会去内陆拍节目,他们把这九千块钱的海货兑出来,只要能卖出去,反手就能再赚一笔。 赢麻了! 第489章 赢了比赛,他们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又去找宝藏卡,粉丝到现在还没着落,他们晚上还想吃蒜蓉粉丝生蚝呢。 上午的时候,找卡家长们没参与,但多多少少心里都觉得,如果他们也去找卡,肯定能比孩子们找得多,这是大人的傲慢。 但是等下午真开始行动,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孩子们频频有所获,别管是什么卡,哪怕是一块两块的普卡呢,人家能找到呀。 相比而言,家长们这边反而收获平平,论数量跟孩子们没法比。 一来,大部分卡其实都是可以靠眼睛观察出端倪的,考验的是眼神和观察能力。 二来,藏卡的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除了那种借助别的物品做掩饰的,剩下的他们都尽量往视角盲区藏,比如过高或者过低的地方。 过高则不提,过低…… 嗐,有时候,矮也有矮的好处。 结束比赛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多,他们又找了一个小时,家长们就得回去准备晚饭了。 没找到粉丝有点遗憾,但找到一些其他的菜也是惊喜,譬如一根胡萝卜,一袋娃娃菜,一颗西兰花等等。 西兰花是景年找到的,他看见宝藏卡背面的西兰花图片,差点儿没把卡丢回去。 有的菜份量多一点儿,可以做菜吃,有的菜就那么一点儿,只能当配菜了。 方海岩想了想,跟其他人商量一番,决定晚上做个海鲜烩面,他们海货多么,多吃点儿不要紧,反而是主食不是很充足,要搭配着吃。 没有粉丝,生蚝还是要吃的,晚上蒸个蒜蓉生蚝,再做个辣炒小海鲜,杂七杂八的菜拌个沙拉,晚餐也算齐活了。 那只大帝王蟹,他们打算明天中午蒸着吃。 家长们回去了,孩子们还在外面找宝藏卡。 下午唐骏浩终于开张了,还找到几张食材卡,也算收获不菲,可惜离他想要的金卡差了十万八千里,连银卡都不是。 这让他很沮丧,他心大,钓鱼的时候瞧不上只有一分的小鱼,找卡的时候也看不上那些普卡。 景年跟他完全相反,崽崽特别容易满足,只要有收获就很开心,一点儿也不在乎找到的是什么。 “哥哥!” 景年突然叫了一声,兴奋地蹦哒。 宗廷以为他找到卡了,连忙跑过来:“怎么了?” 景年趴在玻璃墙上,脸都压扁了:“哥哥你看!” 宗廷朝里面看过去,才发现是一个花房,里面还有很多盛开的鲜花。 “喜欢?”宗廷问。 景年点点头:“好漂亮啊!” 宗廷去找了一下门,有电子门锁,打不开。 他问pd:“能进吗?” 摄像师告诉他节目组的规定:“花房不免费开放,你们的套房福利里不包括这项活动,如果要进去,需要另外交钱。” 这时方翘也注意到脱队的两人,跟着跑了过来。 她听见宗廷的问话,以为他觉得花放里面可能有比较高级的卡片,瞬间想到了他们套房里包含的那些。 “外面找的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泳池那边看看?” 摄像师连忙说:“不行,泳池必须有大人陪同才可以进。” 行吧。 他们决定先去图书室看看。 宗廷去牵景年,有些担心他不愿意走,但是景年一点儿没闹,又看了眼花房里的花,乖乖牵着哥哥的手走了。 “年宝,我家也有花房,下次你去我家,我带你去看。” 宗家实在太大了,可玩的东西很多,宗廷对花没什么感觉,他爸妈都不是特别喜欢花, 花园花房这些只是标配,并没有多上心,所以景年去宗家很多次,也没去过花房。 “好!” 走在前面方翘,一个踉跄。 她家也算条件很好的,比她穿越前的家世好多了,一线城市住着几百平大平层,搁以前肯定不敢想。 但是海市带花园花房的大别墅,还是有点儿过了。 她扭头看了宗廷一眼,把他作为受害人的嫌疑又提高了几分。 太有钱了,她都想犯罪了。 几个孩子到了图书室,唐骏浩站在门口不愿意进去:“这—————么多书,进来干什么啊!” 工作人员跟他们说过,这是读书的地方,如果进来找卡,也不能把书弄乱了。 冯安妮说:“你不想进来,就在外面找吧,我们是要在这里面的。” 如果勉强他,他一定会坚持反抗,但是除了冯安妮,其他人甚至没回他一句,他又自己走进去了。 找了一会儿,冯安妮意外在借阅室桌子的台灯下面,找到了一张卡,是张食材卡,干银耳半斤。 这是干货,半斤银耳足够煮一大锅银耳汤,他们十个人吃了。 有了收获,小朋友们更加振奋,紧接着,方翘在一本书里翻出一张卡普卡,五块钱。 唐骏浩酸了,他开始疯狂翻书,翻完一本再放回去。 景年转悠了一圈,没找到卡,只能跟着唐骏浩一起翻书。 他就慢多了,书重,他手也小,慢吞吞的,唐骏浩翻三五本,他才刚刚翻完一本。 有的时候,遇到带插画的书,还会被分散注意力,忍不住多看一会儿。 唐骏浩翻了好一会儿,连张普卡都没找到,看见宗廷插着手在书架中间转悠,愤愤不平:“阿廷,你怎么不翻?” 宗廷看他一眼,正要说话,瞥见坐在地上,抱着本图册慢吞吞翻看的崽崽,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爸说,长脑子是要用的,先动脑再动手。 景年完全没注意到哥哥们的冲突,他找到一本很有意思的书,没几个字,整页都是大图,好像是在讲一个故事。 忽然,宗廷的目光在一个书架顶层凝住。 “你看见什么了?”唐骏浩觉得他这个神情有点儿眼熟。 方翘和冯安妮听见动静,也跑了过来。 “发现什么了?”她们问。 宗廷指着最上层的一整排厚厚书册说:“那是一套书,中间,第四册 放错位置了。” 唐骏浩一脸痴呆:“这些书不是一样的吗?” 字典那么厚的大书,书脊上是他不认识的烫金字母,明显是外文书,属于他拿下来翻都会嫌重的那种。 景年和冯安妮也是不明所以,方翘踮着脚努力看了一会儿,了然道:“第四册 和第五册放反了,你觉得里面有卡片?” 她也看不懂书名,但是书脊下册用罗马数字标注了册数,除此之外几乎完全相同,确实是一整套书。 宗廷淡然道:“拿下来看看就知道了。” 与此同时,摄像机后的方凯也在问:“里面真的有卡吗?” 今天跟他一起参赛钓鱼的一个同事苦着脸说:“有……我放的。” 其他人笑他:“你怎么还带给提示的。” 那人脸色更苦:“谁给提示了?我没注意……” 书太厚了,他抽出一本,旁边倒了下来,他放回去的时候,放错了位置。 按照他的想法,图书室里这么多书,他这个又藏得很高,除非确定书里夹着有卡,有目的的来翻,否则谁会踩着梯子,一本一本翻上面的大部头啊! 想的是不错,行动上却出了岔子,直接留了个提示给嘉宾,还真被发现 了。 宗廷说:“你们帮我扶着梯子,我上去。” 其他几个崽连忙过来帮他搬梯子扶梯子,跟着孩子们的摄像师有些担心,儿童书册都放在下层,这梯子是个成人用的,摔下来可不得了。 于是摄像师跟孩子们商量,他们出一个人上去帮他们拿书。 那一册书沉甸甸的,他一个大人拿着都压手。 摄像师没有打开,直接把取下来的书交给宗廷。 可能因为对藏的位置很自信,书里的卡没再做任何遮挡,宗廷一翻开就看见了。 “是什么卡?”方翘着急地问。 唐骏浩惊呼出声:“又是银卡!” 景年短短的手指戳了一下卡片上的图:“哥哥,我想吃西瓜!” “有西瓜。” 宗廷很高兴自己能满足崽崽的愿望,他找到了一张水果卡,是一个大西瓜,两斤樱桃,还有两个菠萝。 品类比主食卡少两样,但也很好了! 现在天气已经很热了,要不是他们在海上,可能根本不愿意去室外,太热了。 说到西瓜,孩子们都馋了,夏天的冰西瓜,可是最美味的。 方翘笑着说:“我们回去吧,把这些卡先拿回去,西瓜冰着可以晚上吃。” “好!” 一群孩子高高兴兴往回走。 景年想到美味的西瓜,忍不住笑出声。 “这么开心?”宗廷笑着问。 崽崽用力点头:“哥哥,我、我可以吃这么多!” 他张开小手比划了一下,超大一个圆,对自己的肚量认知不是很清晰的样子。 又鼓起脸颊:“可是妈妈,不让我吃很多。” 崽崽吹牛的样子也好可爱,宗廷忍着笑:“为什么?” “妈妈说,不可以吃太多冰西瓜。” 景年不开心地说:“只给我,这么一小块。” 宗廷哄他:“一会儿哥哥的西瓜分你一半,给年宝多吃几口。” 几口西瓜便哄得崽崽眉开眼笑:“哥哥最好了!” 唐骏浩也在说西瓜:“我吃西瓜可快了,待会儿给你们表演一个一秒吃西瓜。” “不可能!”冯安妮大声反驳:“我爸爸说,眨一下眼就是一秒,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吃完!” 景年用了眨了两下眼睛,确实好短啊,真的能这么快吗?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吃西瓜的速度,他要几秒才能吃完? 一边想一边开始眨眼,频繁的眨眼影响了视线,他直直朝着走廊旁边的装饰大花瓶撞了过去。 “年宝!” 宗廷眼疾手快拉了一把,避免了景年一头撞上花瓶的悲惨命运,但是肩膀仍然撞上了半人高的大花瓶,把花瓶带倒了。 景年顾不得肩膀疼,吓得整只崽缩到宗廷身后:“对、对不起……” 第490章 “我不理解。” 唐骏浩盘腿坐在沙发上,捧着脑袋,像捧着个大西瓜,满脸写满问号。 唐成勇笑了一声:“我理解你的不理解。” 唐骏浩:“老爸你在说啥?” 唐成勇往他旁边一坐:“阿廷善于观察,年宝有运气,你……” “我怎么了!”唐骏浩很不服气:“年宝走路都走不稳,摔跤都能摔出宝藏卡来,肯定是因为我不擅长摔跤。” 唐成勇:“你想的开就行。” 心大也是一种优点嘛。 景年被妈妈嘘寒问暖一番,确认他没受什么伤,又被抱起来亲亲小脸:“我们年宝太厉害啦,今晚我们可以吃蒜蓉粉丝生蚝了。” 景年碰的那一下,带倒了大花瓶,好在图书室外面的那条走廊铺了地毯,花瓶也比较结实没摔碎。 然后他们就从花瓶里面,找到了一张宝藏卡。 这个花瓶对于崽崽们来说有点儿太高了,但是对于大人们来说还好,所以里面藏的卡等级不算很高,却很实用。 这是一张点单卡,可以跟节目组点名要某种食材。 虽然还有很多想要的东西,但目前来说,心心念念了好久的粉丝才是他们最想要的。 正好为了吃个新鲜,生蚝还没开始蒸,他们立刻向节目组要了粉丝。 “饭好了,洗手吃饭了哈!” 方海岩从厨房端出一大盘沙拉,招呼其他人。 大人小孩儿一起去洗手,然后围着餐桌,热热闹闹坐下。 “来,先吃生蚝!” 方海岩戴着隔热手套,端出一大盘蒜蓉粉丝生蚝:“先吃这个,还有一盘。” 生蚝个头太大了,他们的锅一锅蒸不下,分成两份蒸的。 “哇!”景年看着自己盘子里的大壳子,抽了抽鼻子,忍不住咽口水:“好香呀!” 跟他在哥哥家里吃的蒜蓉虾是很像的香味的,但是又有一点不一样。 “妈妈喂你?” 景年扭头看了眼哥哥姐姐,摇了摇头:“妈妈我自己吃。” 小手握着儿童专用筷,学着哥哥姐姐的样子,先挑了两根粉丝喂进嘴里。 粉丝吸收了生蚝的鲜和蒜蓉的香,再搭配它自身独有的口感,只小口,就征服了爱吃的崽崽。 “妈妈妈妈,这个面面好好吃呀!” 景雪笑着说:“这不是面面,是粉丝,就是你找到的那张卡片,我们换的食材呀。” 景年歪了歪小脑袋,粉丝? “粉丝好吃!我喜欢粉丝!”崽崽小奶音下了定论。 直播间门掀起一阵狂欢: ——年宝喜欢我! ——崽崽我也喜欢你! ——他说他喜欢我,他心里有我! ——呜呜崽崽,我的崽崽。 ——太感动了,崽崽十年老粉痛哭流涕。 ——十年老粉? ——笑死,加上景雪出道时间门了吧。 ——虽然但是,景雪出道也没十年。 因为觉得粉丝好吃,景年几口把粉丝炫完了,然后开始吃生蚝。 耗肉鲜嫩,口感丰腴肥美又不腻,对景年这样的小崽崽来说,吃起来没什么负担,也十分得他欢心。 十个大生蚝,一人一个,大人小孩儿都吃得很开心。 唐成勇将最后一根粉丝吸溜进去,砸砸嘴道:“味儿真好,这粉丝换对了。” 一人一个的生蚝只是开胃菜,他们的主食是海鲜烩面。 面是方海岩做的手工揪面片儿,配菜不光有虾仁、鲜贝这些海味,还有胡萝卜、玉米粒、青豆、西兰花等等。 这些都是宝藏卡里找到的食材,数量很少,用来当配菜倒是很合适。 手工揪面片儿筋道爽滑,面片儿上裹满了汤汁,混杂着海味的鲜,蔬菜的清甜,还有调味汁激发出的香味儿。 一口下去,景年立刻不想蒜蓉粉丝生蚝了,他爱吃海鲜烩面! 有一说一,不管海鲜多贵多好吃,人的身体还是对碳水有需求。 忙忙碌碌半天,这时候来一碗香喷喷的烩面,没有人能抵抗这种诱惑。 孩子们连话都说的少了,都在埋头苦吃。 宗廷往自己碗里加了一点儿唐成勇带来的辣椒油,加一点儿辣椒,这碗面对他来说就完美了。 景年差点儿没把脸埋进碗里,一口气吃了好几根面片儿,两腮鼓鼓,嘴巴吃的红润润的。 直到他看见了西兰花…… 唉,还是他发现的。 没能丢掉,被翘翘爸爸加进了好吃的面里面。 他偷偷看了眼妈妈,不确定妈妈会不会允许他不吃西兰花,上次因为这个,都跟爸爸吵架了。 景雪正在听李熙芸说话,没注意到崽崽的眼神,反倒是宗廷发现了。 “怎么了?” 景年的筷子嫌弃地戳了一下西兰花,小声跟哥哥说:“我不想吃这个。” 宗廷几乎没见到过景年挑食,他实在是个很好养的崽崽,给他什么他都喜欢吃,除了受不了的味道,比如羊肉的膻。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景年说不喜欢吃什么。 “给我吧。” 宗廷把自己盘子推过去,夹走了景年碗里的西兰花,又给了添了几个虾仁。 “谢谢哥哥!”崽崽心满意足,哥哥太好啦! 宗廷:“吃吧,有不喜欢吃的东西很正常,不用勉强。” 景年仰着张吃得乱七八糟的小脸,一脸认真:“哥哥,我、我也帮你吃你不喜欢哒!” 宗廷笑了一下:“好啊。” 他抽了张纸巾给崽崽擦擦脸:“快吃,还有饭后水果,你不是想多吃一点西瓜吗?” 想到西瓜,景年立刻埋头干饭,他要赶快吃完面面! 宗廷刚吃了一口,发现有人在看他,抬头,挑眉:“怎么了?” 李熙芸叹了口气,幽怨道:“阿廷,你都没帮妈妈吃过我不喜欢吃的。” 宗廷淡定地吃了颗西兰花:“不是有爸爸帮你吃吗?” 而且他是不讨厌喜欢,才帮年宝吃的,如果他也不喜欢西兰花,只会跟景年说,不要吃了。 大约人多的时候,吃饭总是更香一点,他们每次拍摄的时候聚在一起吃饭,都比在自家吃得多一些。 饭菜被吃了个干净,就连拌的沙拉和小凉菜都吃光了,唐成勇拿出来的小咸菜也吃了不少。 虽然惦记着西瓜,但吃完晚饭,景年的小肚子已经变成了小西瓜,鼓鼓圆圆,什么都吃不下了。 大家坐在阳台上,面朝着大海,海风习习,吹散了所有炎热,惬意地要睡过去了。 “这日子舒坦啊!”唐成勇感叹道:“要是每回拍摄都能像这一期这样就好了。” 这一期物价坑是坑了点儿,吃的喝的真没话说。 冯之华骨子里大概是个卷王,这么轻松休闲的时光,他竟然能问出:“要去找宝藏卡吗?现在离睡觉还有一会儿。” 也没其他任务,就这么干躺着? 其他人:“……” 李熙芸:“休息一会儿吧,还有两天时间门,不差这一会儿。” 景雪附和:“天色晚了,孩子们跑丢了就不好了。” 能躺着谁愿意到处跑着找东西啊!孩子们都没白天的兴奋劲儿了。 冯之华又躺了回去,行吧,他也不是一定要卷的。 休息了一会儿,肚子里的食物消化一点儿了,他们去切了水果来。 西瓜切了半个,菠萝切了一个,还有一半樱桃,拼了个果盘,剩下的可以明天吃。 唐骏浩还想给小伙伴们表演秒西瓜呢,拿出来的西瓜都是切成不带皮的小块儿的,一人给他们一个叉子,让他们戳着吃。 景年贪心,一口一个西瓜块儿,嘴巴张得大大的,啊呜一口全塞进去,脸颊撑得鼓起来。 唐骏浩手欠,上去捏了一把:“年宝的脸好像包子!” 景年没憋住,喷他一脸西瓜汁。 唐骏浩尖叫着跳到一边,其他人哈哈大笑,就连他爸,也说他活该,让他去戳人家脸。 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灯光洒在他们身上、脸上,阳台的落地玻璃窗上,印照着这些笑靥,那是一副最美好的场景了。 方翘笑着笑着,忽然想起心底的那片阴影,笑容渐渐淡去。 “翘翘,一来来玩呀!”冯安妮跑过来,拉着小姐妹的手,热情邀请。 方翘跟小公主手牵手一起走到孩子们中间门,冯安妮拎着裙摆,微微曲膝:“翘翘,你想跳舞吗?” 方翘笑起来:“我不会啊,安妮你要跳吗?” “嗯!我好开心呀,我想跳舞!” 景年永远给哥哥姐姐们捧场:“好! 安妮姐姐跳舞!” 众人挪开椅子,给冯安妮腾出空间门,穿着小裙子的姑娘,在海景阳台上翩翩起舞。 唐骏浩看呆了,张大嘴巴,愣愣地站在那里。 一舞毕,掌声雷动。 景年小海豹鼓掌,拍得手都红了,扭头问站在他身边的唐骏浩:“俊俊哥哥,安妮姐姐好厉害,是不是!” 唐骏浩呆呆地点了点头,含糊应了一声。 方翘发自内心地夸道:“安妮你跳得好好啊!” 真的能看出功底,举手抬足,韵律动人。 冯安妮仰着下巴,骄傲道:“我以后,要当一个最最厉害的舞蹈家,我要跳一辈子的舞!” 方翘心头一跳,恍惚间门想到什么,下意识扭头:“俊俊,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我?” 唐骏浩的神情还有点儿呆,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挠了挠头,说:“我想当消防员!救火英雄!” 唐成勇笑话他:“你不是想当足球运动员、外卖员、炸鸡店店长,还有什么?哦,电影院卖爆米花的。” “老爸!” 大家都笑起来,方翘却笑不出来,她走过去,执着地问:“你不想当明星吗?” 唐骏浩:“明星?我现在还是想当消防员。” 方翘看着他的笑脸,一阵恍惚,眼前似乎又闪过那段文字: “阿浩为什么会选择参加选秀?” “因为……因为想当明星。” “啊……这是你的梦想吗?” “……是我必须实现的梦想。” 方翘僵硬地转过脖子,看向景年:“年宝,你以后想做什么?” 第491章 灯光下,景年仰起小脸,大眼睛熠熠生辉,提及梦想,所有星光都落入眼底。 “我想当明星。” 他小声却坚定地说:“我喜欢大家都喜欢我。” 说完,抿了一下唇,露出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匆匆扭过头:“哥哥,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 宗廷说:“我挣钱,给你拍电影,你想拍什么都可以。” 家长们哄然大笑,直播间则差点儿挤爆。 这个时间本来就是晚上的黄金时段,工作的人下班,上学的孩子放学,直播间实时在线观看人数超过千万。 孩子们的梦想引发热烈讨论,尤其是在景年和宗廷说完之后。 ——我喜欢你啊年宝,姐姐永远喜欢你! ——谁会不喜欢年宝呢?我不相信。 ——呜呜呜年宝他真的,他真的好甜啊! ——我们的爱他都知道,我真的要哭了。 ——我喜欢他,他喜欢我,这是双向奔赴啊 ! ——是谁磕疯了,是我啊!对不起我也不想的…… ——今晚的直播看得我太上头了,那种氛围真的,我截了好多图,太美好了。 ——姐妹求发! ——小公主跳舞跳得真好。 ——外行人只会说:好看,牛批! ——内行来说一句,最起码有两三年基本功功底,很踏实的那种。 ——为梦想不懈努力,我还不如安妮一个小姑娘…… ——咱就是说,有没有可能,我们都是俊俊? ——哈哈哈哈是的,我小时候想当公交车售票员,等我长大,这个职位都没了。 ——我小时候想当邮递员,骑着自行车叮叮当当给人送信,现在……现在下班兼职外卖员,也差不多吧。 ——我小时候…… …… ——欸?翘翘呢?她怎么没说她长大了想做什么。 ——翘翘或许会做文字编辑类的工作吧,说不定当个作家。 ——翘翘怎么哭了? …… 摄像机镜头里,方翘潸然泪下,哭得不能自已。 是年宝,竟然是年宝! 会把舍不得吃的饼干分给她的小崽崽,白软的糯米团子,又奶又甜,他们所有人最疼爱的崽崽。 怎么会有人能狠心伤害他?他该有多痛多害怕啊! “翘翘姐姐,你怎么了……” 她的眼泪吓到了景年,景年跑到她面前,小脸上满是担心:“姐姐你别哭……” “翘翘怎么了?” 家长们也围了上来,这几个孩子都很乖,唐骏浩调皮是调皮了点儿,从不喜欢哭闹,方翘更是乖巧懂事的小姑娘,第一次见她忽然情绪崩溃。 泪眼朦胧中,方翘一把抱住景年。 不可以重蹈覆辙,她一定一定会保护好年宝,她喜爱的小崽崽,应该快快乐乐长大。 …… 晚间,到了回房睡觉的时间,唐成勇拉着方海岩叮嘱:“可能是白天在哪儿吓到了没注意,你多叫叫她名字。” 有点儿封建迷信,但那会儿方翘突如其来的哭泣,着实让大人们吓了一跳。 方海岩点了点头,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他女儿真的是那种很懂事早慧的小姑娘,几乎没让他和妻子操过心,突然哭一场,他这个当爸爸的,难免揪心。 冯安妮拉着方翘的手不放:“我们晚上一起睡好不好?我陪你,你别怕。” 方翘谢过小姐妹的好意,她刚喝了一杯热牛奶——大人们高价跟节目组买的,现在身体舒服多了。 唐骏浩冲过来,险些没刹住车把冯安妮撞出去。 在冯安妮的瞪视中,他昂着头:“我可以睡你门口,妖魔鬼怪,我都不怕,来一个杀一个!” “噗……”方翘忍俊不禁,这个真憋不住。 因为逗笑了方翘,冯安妮看唐骏浩的眼神友善多了。 景年抱着一只小熊玩偶跑过来,依依不舍地放到方翘手里:“翘翘姐姐,这是我的小熊妖精,它很厉害的!让它陪着你,你……你回家的时候,再还给我好不好?” 他问过小熊妖精啦,能不能帮他照顾一下翘翘姐姐,小熊妖精答应了的。 这可是景年最宝贝的玩具,方翘吸了吸鼻子,感动的不得了。 “谢谢年宝,姐姐就不……” 她刚要拒绝,视线和跟景年一起过来的宗廷对上,在嘴边转了个弯儿:“那姐姐就不客气了。” 各自回房后,因为景年和宗廷两家共用一个房间,用的也是同一个洗漱间。 趁着景年在里面洗澡,李熙芸在敷面膜,宗廷推门出去。 他敲了敲右侧次卧的门,片刻后,方翘从屋里出来。 宗廷指了指自己领口,方翘翻开衣领给他看,麦已经摘了。 “我爸爸在洗澡。”方翘说。 两人不约而同地走到一个没有摄像头的死角。 “这两个孩子在做什么?”摄像机后蹲守的工作人员问。 这会儿已经结束直播了,大部分摄像头停止工作,但还有几台摄像机在盯着。 “不知道,要不要通知他们父母?” “等一会儿吧,他们没出套房,也没去危险的地方。” 一到安全的地方,方翘直言:“为什么让我收下年宝的小熊?” 她潜意识里觉得,应该不是为了安慰景年。 有时候方翘有种奇怪的感觉,她算半个成年人,有时候难免会觉得唐骏浩、年宝他们太过幼稚,但宗廷,始终给她一种同龄人的感觉,两人平时关系一般般,却又有种难言的默契。 宗廷说:“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方翘问:“什么忙?” “年宝给你的那只小熊,你今晚跟它说一句话,叫它的名字,然后跟它说一句话,明天再把这句话告诉我,不要让年宝知道。” 宗廷从来没对那只来历不明的所谓小熊妖精放下过戒心,他一直想要验证,那到底真的只是一只成了精的玩偶,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平时景年从不肯把那只熊送给别人,或许他能借来,但宗廷觉得,那只熊也会防备着他。 这次景年松口把熊借给方翘,倒是个机会,最起码他可以验证那只熊是不是真的在那只玩偶身上,还是其实一直在景年身边。 请方翘帮忙这件事,就算方翘告诉其他人也没关系,别人只会觉得他古怪,一定想不到年宝身上有问题,反正那只熊说的话,只有年宝听的见。 明天他找机会问年宝,让他问那只熊,方翘今晚跟它说了什么。 方翘听完宗廷的要求,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追问:“你是知道什么吗?” “什么?” 宗廷敏锐地察觉到异常:“你在说什么?我应该知道什么吗?” “没什么……” 方翘立刻反口,但宗廷不相信:“你有什么关于年宝的事瞒着我?” 方翘:“……” 她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如果她把这件事告诉宗廷呢? 之所以不跟大人讲,是因为知道他们一定不会相信,换成是她,她也不会相信这么离谱的事。 但是……但是宗廷不一样,他那么在乎年宝。 而且如果有他帮忙,或许她能更好的防备危险,保护年宝。 方翘扭头往外看了看,他们两个在一个角落,两边都是墙,附近也没有摄像机。 她下定决心:“好,我告诉你,可能你不信,觉得我瞎说,但是就算你不信,也别把我当疯子,妨碍我好吗?” 宗廷:“你先说。” 方翘咽了口口水:“我……我做过一个梦,非常非常真实的一个梦。” 她是想寻求宗廷的帮助,但真正的秘密,还是没办法信任宗廷,跟他坦言相告。 宗廷静静地等方翘下文,他的淡然安抚了方翘的情绪,她的语速快了一点:“我梦见唐骏浩,他长大之后的事,他参加选秀出道,成了一个顶流明星……” 宗廷脸上的诧异,让方翘有点儿说不下去了,尴尬地补充:“是真的……” 宗廷点点头,行吧,但是…… “这跟年宝有什么关系?” 方翘说:“你也觉得这个梦的开头很离谱是吧?我也觉得,而且你知道吗?他是以素人身份出道的,你知道什么叫素人吗?” 宗廷他妈妈毕竟混娱乐圈的,宗廷多多少少了解一点。 等宗廷点了头,方翘才继续说:“可是你看,我们参加的这个节目这么火,他怎么会一点儿名气都没有了呢?” 宗廷此时还算淡定,可能是唐骏浩自己太拉了,那他以后挣了钱,还要帮着捧唐骏浩吗?也不是不行。 主要给年宝拍电影,捎带的可以给唐骏浩一点儿资源。 “然后我发现,不是唐骏浩没有名气,还有人记得他,但是网络上不被允许讨论,因为我们这个节目被封了。” 想到书里的剧情,想到可能夭折的崽崽,方翘眼眶又红了。 她赤红着眼睛,直视宗廷:“你知道为什么吗?” 宗廷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为什么?” 不应该,这个节目有他妈妈参与,除非出现重大违规事故,否则不会被禁的,就算其他嘉宾出现问题,也不会让真个节目被封。 “因为有人死了,在我们四个中间,死了一个孩子。” 方翘的声音又轻又飘,小女孩儿的童声哀戚地说着如此恐怖的话,宗廷的心脏被猛地攥了一把。 他忽然想到景年那个莫名其妙的“小熊妖精”,那只熊也说要保护年宝,因为它也知道,年宝会遇到危险吗? 他背后发冷,浑身僵硬,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是说……年宝?” “是谁?到底出了什么事?” 宗廷紧接着追问:“是意外?还是有人伤害他?” 方翘摇头:“我不知道,书……我没梦到过程,只有唐骏浩长大之后的事。” 宗廷的情绪稳定不住了:“那你怎么确定是年宝?” 第492章 宗廷睡得迷迷糊糊,似乎听见有说话声。 小奶音轻软,声音压得很低:“哥哥还在睡觉,我跟他一起。” 然后是他妈妈的声音:“昨晚不知道想什么,大半夜还睁着眼睛发呆。” “让他睡吧,阿廷难得晚起一回。” 这回说话的是景雪,她低声叮嘱景年:“年宝,你乖乖的,别吵哥哥知道吗?” 宗廷感觉自己手臂被蹭了一下,软软的。 “我陪哥哥,不吵! ” 宗廷睁开眼,看见他妈妈和景阿姨轻手轻脚离开卧室的背影。 他的眼睛酸涩,又慢慢合上了。 昨晚原本只是想找方翘帮个忙,却意外在她口中得知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让宗廷回来后很久没有睡着。 昨晚他想了很多,也想过方翘说的是不是真的,或许只是她的一个梦,又或者只是个恶作剧。 但是跟方翘相处以来的经历告诉他,方翘不是那样随意撒谎恶作的小孩儿,那个梦也不像是方翘幻想出的噩梦。 最关键的是,他赌不起。 当天平的一端是年宝,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掉以轻心。 一想到这件事,宗廷心里沉甸甸的,虽然还是很困,但是也睡不着了。 他睁开眼,扭过头,看见景年盘膝坐在他身边,安安静静地玩一个毛巾扎的小兔子。 他的小熊暂时送给方翘了,没有别的玩具,李熙芸用毛巾给他扎了个小兔子,崽崽乖得很,一个毛巾小兔子就哄得他眉开眼笑。 宗廷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内心一片宁静,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年宝,好像很久以前,他就喜欢他了。 “哥哥! ” 景年终于发现宗廷已经醒了,他扔掉小兔子,欢欢喜喜地扑过来,趴在宗廷枕边,小青蛙的姿势。 “哥哥,你醒了吗?你还想睡吗?” 软白的脸颊压在宗廷的枕头上,有点儿长的小卷毛,一部分耷拉到了宗廷下巴上。 宗廷下意识露出个笑脸,抬手揉了揉崽崽软乎乎的小脸儿:“醒了,饿不饿?” 景年揉了揉小肚子,笑容羞赧:“有一点点。” 宗廷坐起来,顺手把崽崽也拉起来,给他整理了一下乱翘的头发:“我们去洗漱,然后吃早饭。” 方翘说的对,这件事他们没办法跟大人说,但是没关系,他会保护好年宝。 “哥哥,我刷过牙啦!” 说着,龇着小米牙给宗廷看:“脸也洗了。” 宗廷牵着他下床去卫生间,景年小尾巴一样跟着,殷勤地帮哥哥挤牙膏。 等宗廷洗漱完,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了。 景年迫不及待地说:“我们快点儿吧哥哥,妈妈说今天早上有好多好吃的,想吃什么都可以哦。” 宗廷在卧室门口,拉住了景年。 “哥哥?” “年宝,你答应我一件事。”宗廷郑重地说。 景年毫不犹豫:“好呀。” 宗廷心里一软:“你都不问什么事吗?” 崽崽甜甜一笑:“因为是哥哥呀,哥哥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哒!” 宗廷忽然伸手,抱住了崽崽。 景年:“哥哥,怎么了嘛?” “你乖,答应哥哥,不管去哪儿,一定要先跟我说,尤其是唐骏浩如果喊你去哪,一定要先来找我,知道吗?” 方翘说,年宝出事的时候,唐骏浩很有可能在现场,这是他们目前唯一比较确定的线索。 景年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好哦。” 崽崽没把这当回事,他本来就很黏宗廷,就算宗廷不提这种要求,他大概率也会这么做的。 宗廷握紧了景年的手,两人一起去客厅。 客厅里,其他几个孩子都已经起来了,冯安妮和唐骏浩在说话,一个嬉皮笑脸一个生气,几乎是两人相处的日常了。 方翘抱着景年的小熊,坐在一边看他们拌嘴,偶尔帮冯安妮说两句。 看见宗廷和景年出来,方翘的目光下意识同宗廷对上,又迅速移开,两人若无其事,装作跟以前一样。 “年宝,你的小熊。” 方翘把小熊玩偶还给景年,笑着说:“谢谢年宝,我已经好了,小熊还给你吧。” 景年很高兴他的小熊妖精起作用了,大眼睛弯起,快活地说:“翘翘姐姐,我的小熊妖精很厉害的,你以后不开心了,要告诉我哦。” 方翘用力点头:“嗯,一定。” 她看了宗廷一眼,宗廷读懂了她的眼神,知道自己拜托她的事已经做好了。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趁着景年去跟他妈妈说话,方翘状似不经意走过来,捂住了麦。 宗廷也捂住麦,两人背对着摄像头,方翘说:“春眠不觉,处处闻啼鸟。” 宗廷让她随意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背了句古诗。 方翘竖起手指:“我说了三遍。” 宗廷点头:“谢谢。” 方翘耸了耸肩:“不用客气。” 今天早上不用起来准备早餐,大人们也都多睡了一会儿,这会儿人聚齐了,大家一起往餐厅出发。 这艘游轮是节目组花大价钱包下来的,除了录制节目的十个嘉宾,还有整个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因为节目爆火,他们不差钱,团队拍着拍着还增员了,光主摄像师就有十多个,保证如果有需求,每个嘉宾都能分到一个单独的摄像。 如今节目组有一百多号人,再加上游轮上的工作人员,着实不少了。 昨天他们都是在餐厅吃饭,嘉宾们反倒是头一回在餐厅吃。 考虑到嘉宾们的需求,早上吃自助,中餐西餐都有,餐厅窗口摆满了食物,玲琅满目,看得人垂涎欲滴。 景年图新鲜吃了半个羊角包,还是馋热腾腾的小馄饨,又觉得唐骏浩吃的糯米鸡肉卷看起来不错,最后还吃了宗廷喂过来的香酥红豆饼。 大厨手艺相当不错,景年想吃的东西太多了,可惜肚子只有这么大,吃吃这个吃吃那个,很快就吃饱了。 这时候就很羡慕方海岩,他跟唐成勇吃了大排面,那么大块的肉排盖在面上,怎么会不好吃啊! 虽然海鲜也很好吃,但是他们不是海边长大的人,要说踏实,还是吃这种大块的肉实在。 其他人也都能找到自己想吃的,可能因为是不要钱的自助,吃起来特别香,再想想价格,美味加成了简直。 最后喝着桂花米酒小汤圆溜缝儿,全都吃得不想动。 一群人瘫在凳子上消食,方凯出现的时候,嘉宾们跟看见鬣狗的狮子一样,瞬间警醒。 “大家吃得还行吧。”方凯笑眯眯地说。 无人应答,总感觉现在回他,会掉进什么坑里。 方凯轻咳一声,他就说他不来的,老让他出面说这些,弄得他跟个大反派似的。 但是同事们都不肯来,说一事不烦二主,换个人出去,人家还以为他们节目组都是那样的坏人呢。 方凯:“……” 一群老六! 所以最后还是方凯来了,他眼神飘忽,不敢跟嘉宾们对上:“那什么,我就是来问一下,今晚还需要升房吗?” 嘉宾:“?” 唐成勇忍不住问:“什么叫‘还需要升房’,我们不是升过了吗?” 方凯硬着头皮说:“那是昨晚的。” 嘉宾们:“……!!!” 也就是说,他们三千五,升的是一天的! 早起直播间依旧有上百万观众,顿时掀起热议: ——来了来了,预言家呢?真的猜准了。 ——深坑啊!一共才多少钱,光房费就花一万多,节目组太狠了。 ——呜呜呜他们之前还好高兴,说这么多钱可以轻松一点儿,节目组,你们没有心! ——可以不住这么贵的房间啊,之前那个几百的也不错。 ——为什么不住?他们又不是没钱,没必要这么苛刻自己吧。 ——有钱也不是这么浪费的,有这个钱吃好点儿不行吗?不就是睡一晚,在哪不是睡。 ——可是昨天晚上那样的氛围图,就很难有了。 ——是的!我太喜欢他们休息的时候聚在一起那个场景了,太幸福了,超级梦幻! ——我也觉得吃的比住的重要,而且后面还有好几期,说不定还有花钱的地方呢。 ——对啊还有好几期,急什么,又不是只花不赚了。 ——嗨呀姐妹们别吵架,下一期再让宗老板上啊! ——对对对,宗先生来,大家要对大老板有点儿信心! ——宗先生赚钱,宗太太花钱,没毛病。 …… 有一说一,他们套房那个住宿条件,三千五一晚也不算很贵,但是……但是还是觉得坑。 景雪低声问:“我们还有多少钱?” 李熙芸管着帐,昨晚还查过,迅速报出余额:“一万二千零七十三块二。” 上船的时候还有一万七千三百多,升房花费三千五,买了一个便宜套餐,还有昨天下午赌注花了一千六,孩子们找回来的一些卡又加了几十块钱。 算上节目组那里存着的九千块钱海货,其实还算赚的,但是现金就这些了。 如果刨除剩下两晚升房的费用,那他们的现金一下子就去了一大半,只剩下五千出头了。 这笔帐很好算,所有嘉宾齐齐露出心痛的表情。 就连视金钱如粪土的冯之华,在经历了两期拍摄后,也没办法保持原有的心态了。 但是不升房也是不可能的,为了省钱搬回去住那些便宜房间,那还不如一开始不要升房。 他们都安置好了,谁也不想再换房间。 况且,昨天孩子们在限制进入的图书室找到了好几张卡,他们决定今天去室内泳池看看的。 这是包括在房费里的赠送福利,如果不住现在这个套房,还得另外花钱进去。 “怎么办?” “升吧。” 第493章 在给出今晚升房费用三千五后,嘉宾们的现金积蓄跌破五位数,降至一万元以下。 就很让人心痛。 方海岩数钱的时候,其他人眼巴巴看着,最后眼睁睁看着那一叠红票子给到方凯手里,仇恨值瞬间又拉高了一个档次。 方凯迅速把钱揣进兜里,往后退了几步,再这样下去,他有一种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感觉。 趁此机会,他赶紧公布了支线任务: “我们这里有一个活动,可参加可不参加,你们自己选哈。” 昨天下午的钓鱼活动,从价值上看,算得上大获成功,所以现在他们并不那么排斥节目组的新活动。 但李熙芸还是警惕地问了一句:“奖励是什么?有惩罚吗?” 方凯说:“奖金五千,无惩罚,但是我先跟你们说好,这是个连环任务,很花时间,没做到最后一步,拿不到奖金,前面完成的任务也算失败。” 也就是说,不管最后几环没完成,哪怕只剩一环,前面的时间或者金钱花费,也等于白费。 但是—— 五千块欸! 这是节目组第一次给这么大方的任务奖励,上一期的舞台剧,要不是宗恒在,他们原本只打算给一千块,这还是一整期的主线。 刚出了一大笔钱的嘉宾们急需回血,五千块的诱惑着实很大,但他们都不傻,奖金这么高,任务肯定也很难。 景雪追问了一个关键问题:“任务有几环?” 方凯摇头:“这可不能告诉你们,你们只能决定要不要继续下去。” 景雪:“……那我们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要是我们已经做到最后一环,你们又不承认,我们也不知道。” 方凯震惊,已经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吗? 是的,嘉宾们的眼神这么回答他。 方凯无语凝噎,回去拿了一个文件夹,当着嘉宾们的面放进一个箱子,上锁,钥匙揣进自己兜里。 “文件夹里是这次支线任务的整个流程策划,箱子放在你们那里,摄像头之下,钥匙我拿着,结束之后如果你们不服,我开箱子给你们看,行不行?” 这还差不多,唐成勇接过箱子抱进怀里,像抱着五千块奖金。 冯之华问:“有限制时间吗?” 方凯说:“本期拍摄结束之前,明晚八点前吧。” “接吧。”李熙芸当机立断,反正没完成没有惩罚,大不了不做,先接再说。 景雪:“现在可以说是什么任务了吧。” 方凯拿出一叠让人眼熟的任务卡:“你们抽一张,我先提醒一句,这是线索,里面有关键线索,也有……一般线索,只能抽这一次。” 所有人齐齐看向景年,就凭他摔跤摔出金卡的运气,抽卡怎么也得让他来。 景年还在消化方凯说的话,忽然被所有人盯着,懵懵懂懂抬起头,一脸茫然。 “年宝,去抽卡,抽一张回来。”景雪说。 景年往前跑了两步,停下:“妈妈,我抽哪一张?” 景雪:“随便,你想抽哪张抽哪张。” 景年看了看方凯手中展开的十来张扇形卡片,犹豫了一下,选了中间的一张。 他拿着卡片又跑回去,把卡给妈妈。 景雪翻开卡,李熙芸凑过来:“‘真正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这是什么意思?” 卡片上只写了这一句话。 方翘皱着眉头,觉得这句话有点儿熟悉,她应该是知道的,一时想不起来了。 联想到景年摔出来的那张金卡,景雪猜测:“是不是说,我们要找的东西,用眼睛看不见?只能通过别的方法得到?” 冯之华问:“所以任务目标是什么?” 方凯一摊手:“这就是唯一的提示。” 众人:“……” 太离谱了,真一头雾水,难怪抠门的节目组愿意给出五千块奖金,现在他们甚至觉得五千块少了。 李熙芸这么想,也这么说了:“任务难度太大,你们该加钱。” 方凯一口回绝:“不加,你们可以不做。” 这就麻烦了,讨价还价的余地都不给,五千块钱吊着,嘉宾们也没办法硬气地回一句:“不做就不做”。 嘉宾们讨论了一会儿,没讨论出个究竟。 方翘捧着脑袋,总觉得她知道什么,就是那种,马上能想起来了,但是就是差一点儿死活想不起来的感觉,憋死她了。 “先找宝藏卡吧。” 方海岩提议:“一边找一边讨论。” 大家都没意见,现在都想着回血。 大人小孩儿齐出动,打算先去泳池看看,昨天宗廷在图书室找到了很不错的水果卡,图书室原本要付费进入的,因为他们房费里包含了这项福利,才没收钱。 大人们猜,可能这样付费进入的场地,都会有不错的卡片,所以他们打算今天去室内泳池看看。 这是他们第一次来船上的室内泳池,一进去就感受到凉爽的水汽,在盛夏炎热的天气,让人不由的精神一振。 虽然是室内泳池,但面积一点儿也不小,也非常有设计感。 除了有八条泳道的深水区泳池、一个浅水区,还有一个休闲区。 休闲区中间是环形石台,高出水面,沿着石台是一圈固定在池底的圆形石凳,游累了的客人可以坐在凳子上,下半身还是在水里,趴在台面上休息,喝点儿饮料吃些水果之类的。 唐骏浩一看见波光粼粼的水面,就忍不住了:“爸爸,我想游泳!” 唐成勇也很心动:“要不咱先下去游两圈? 他虽然是个田径运动员,游泳水平也很不错,唐骏浩会游泳就是他教的。 冯之华看着水池:“池子里可能有卡,你们要是下水,记得找找。” 这个大热天,能在水里泡泡,肯定很舒服。 众人一合计,大人们只有景雪不会游泳,她小时候家里那个条件,哪有机会去学游泳。 后来长大了,讨生活,也没遇到一定要游泳的场景。 方海岩虽然小时候家里条件也差,但他农村出来的孩子,上山下河,不用人教,跟着大孩子一起就会了。 孩子们这边,宗廷和唐骏浩会游泳,剩下三个崽不会。 李熙芸说:“我教小雪,你们教教孩子们?” 教不会也没关系,主要是让孩子们在水里玩一会儿。 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唐骏浩欢呼一声,冲到景年几人面前主动请缨:“我会游泳,我游得可快了,我教你们!” 冯安妮一扭头:“我才不要你教,我爸爸会教我的!” 方翘默默举手:“我爸爸也会教我。” 说实话,她信不过唐骏浩,她要是掉水里,唐骏浩是能把她捞上来啊,还是跟她一块儿挨淹? 虽然两世为人,可惜方翘两辈子都是旱鸭子,她记得自己上一世是没有学过游泳的,这一次有机会,好好学学。 唐骏浩看向景年:“你妈妈不会。” 景年抓着宗廷的手,大眼睛无辜:“哥哥会呀。” 宗廷轻笑一声:“我会教年宝,你自己玩儿去吧。” 唐骏浩:“哼!” 他气鼓鼓地跑走了。 都商量好了,唐成勇一拍脑门:“没带泳衣。” 他们男的还好,原本穿的就是短袖短裤或者长裤,上衣一脱就行了,一会儿换条裤子,简单,女士怎么办? 李熙芸想了想,问躲在摄像机后面的方凯:“你们是不是提供泳衣?” 方凯一本正经:“我们提供泳衣出售、租赁服务。” 嘉宾们:“……” 毫不意外。 李熙芸:“租的是新的吗?多少钱?” 方凯:“是新的,五十一件,谢绝还价。” 被节目组敲诈久了,这个价钱他们竟然还觉得不是很贵。 但是—— “能不能便宜一点儿,我们人多。”李熙芸试图讲价。 方凯:“谢绝还价。” 唐成勇问冯之华:“老冯,你能做不?” 冯之华:“……” 我能说能吗?这合适吗? 唐成勇话出口也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改口:“租吧,也不是很贵。” 三个男士都觉得自己不用租,他们回去拿条短裤就行了。 唐成勇还怂恿自己儿子:“真正的男子汉,像爸爸这样的,都是穿着自己的衣服也能游得很好,你能吗?” 唐骏浩哪受得了这种激,挺起小胸脯:“我能!” 唐成勇得意一笑:“走,爸带你回去换件战(短)服(裤)。” 宗廷:“……” 太傻了真的。 “妈,我也不用租泳衣。” 宗廷说:“我喜欢自己的衣服。” 景年事事跟哥哥学,哥哥不要,他也不要。 最后决定只租四件,给两位女士和两个小姑娘,冯安妮和方翘牵着手,高高兴兴去选泳衣。 另外还租了四个游泳圈给四个旱鸭子,这个租金稍微便宜一点点,一个二十,一共花了两百八。 折腾了半个小时,终于下水了,一踏进水里,清凉温柔的水波包裹住身体,暑气尽消,立刻觉得花的钱值了。 夏天就该在水里过啊! 景年套着一个小黄鸭游泳圈,被唐成勇放进水里,快乐地扑腾着。 宗廷在他身边,踩着水扶着他的游泳圈,一边缓慢游动,一边拉着小黄鸭行动。 景年第一次下水,宗廷想先让他感受一下。 李熙芸在另一边教景雪,方翘和冯安妮在一块儿学习,大人们都分了几分注意力在景年和宗廷身边。 他们下水之后,节目组也立刻派出安全员守在泳池边。 这样就只有唐成勇和唐骏浩父子俩个闲下来了,唐成勇去深水区畅游了几圈,看得唐骏浩眼馋急了,想过去,又被撵了回来。 不过唐成勇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他过瘾之后,跟其他人说了一声,从第一泳道开始,在泳池里细致地搜索起宝藏卡来。 第494章 冯之华猜的没错,泳池里确实有卡片,就贴在泳池壁上。 跟宗廷在画上找到的那张宝藏卡一样,这样卡的卡面上也贴了一层掩饰用的蓝色贴纸,在水中跟池壁颜色非常相近,明晃晃的考验嘉宾们的眼力。 唐成勇抱着池子来回游了一整圈也没找到,唐骏浩心痒难耐,闹着要跟他一起。 唐成勇正郁闷着,想着多一个人多一双眼睛,也好,而且他儿子的游泳水平相当不错,脑子虽然不如阿廷、翘翘他们,运动天赋随他。 于是带着儿子一起,父子俩个没分开,绕着深水池又游了一大圈。 这回唐骏浩不负众望,真的发现了那张十分隐蔽的卡片,可把他得意坏了。 他们在泳池里找到的这张卡也很不错,是一张冰激凌卡,每人可以任选一种口味的冰激凌。 虽然不如别的食材卡那么实用,但对于小朋友们来说,可太快乐了。 当家长们许诺,午睡起来可以吃冰激凌后,所有小崽崽都欢呼起来。 景年激动地扑了宗廷一脸水,他之前在家里吃过冰激凌,超级超级好吃,是他最最喜欢的,比薯片、小饼干都喜欢。 可惜妈妈不让他多吃,想到美味的冰激凌,景年快活地要笑出声了。 宗廷抹了把脸上的水,好笑又无语:“这么开心?” 景年用力点头,没有泳帽,景雪把他小卷毛在前头顶扎了个揪揪,免得沾了水贴在眼睛上遮挡视线。 现在他一甩头,揪揪像个蘸水小刷子一样,甩出去一串水珠。 刚把脸擦干净的宗廷:“……” 景年仰着头笑起来,在水里扑腾两下,划着他的小鸭子游泳圈游到宗廷面前,眼睛弯成月牙:“哥哥我给你擦擦。” 宗廷嫌弃道:“你手上都是水。” 说着把脸凑了过去。 冰凉柔软的小胖爪子在宗廷脸上胡乱抹了几下,景年甜甜地问:“哥哥你想吃什么味儿的冰激凌呀?” 宗廷斜他一眼,小崽崽什么心思他猜的一清二楚。 “你想吃什么味儿的?” 都想吃! 但是只能选一种,景年眼巴巴:“我想吃原味儿,还想吃巧克力。” “知道了,我选原味儿,你选巧克力。” 宗廷捏了把崽崽小脸儿,泡过水更嫩了,牛奶布丁一样。 景年一声欢呼:“哥哥最好了!” 能吃上冰激凌是很开心啦,但是找了半天,只找到一张卡,就不那么让人愉快了。 唐成勇挠着他的板寸,趴在岸边:“不对啊,孩子们昨儿个在图书室找好几张呢,还不一定找完了,怎么泳池就一张?” 这谁知道?得问节目组,不过想来他们也不会说。 宝藏卡找不到,他们也不乐意从池子里起来,大夏天的泡在泳池里,多快活啊! 唐骏浩都不闹着去找卡了。 横竖也不差这一会儿,干脆在泳池里多玩儿了一会儿,累了就去中间的石凳上坐坐,聊会儿天。 有一说一,要是来度假的,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任务,这生活儿还挺舒服。 过了十一点,大人们待不住了,他们得回去准备午饭。 游泳当然是还没学会,进度最快的是冯安妮,学跳舞的小姑娘,肢体协调性特别好,现在已经能不戴游泳圈,让她爸爸托着在水里扑腾了。 景年十分羡慕,他还是离不开他的小黄鸭。 景雪刚学的上头,安慰崽崽说,回家带他去上游泳课,他们母子两个一块儿去。 景年看了眼被爸爸带着,畅快得跟条小鱼一样的唐骏浩,不由问:“妈妈,我爸爸会游泳吗?” 景雪:“……你爸也是个旱鸭子。” 景年遗憾地叹了口气,小大人儿一样:“那我们也把爸爸带上吧,带他一块儿学。” 早上吃得不少的,但游泳消耗也大,这会儿都饿了。 家长们要走了,不敢把孩子留在这里,一起去冲了淋浴,换回自己的衣裳。 景年捏着自己手指,给宗廷看:“哥哥,我手……我手老了!” 宗廷一头雾水,手怎么了? 他连忙捧起崽崽的小胖爪子,看了一眼,忍俊不禁:“水里泡太久了,一会儿就好了。” 等其他人出来,景雪笑着跟他们讲她崽“手老了”的故事,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从室内泳池出来,会路过图书室,这一层基本上都是这种功能性和娱乐休闲性建筑。 现在时间不够了,他们没想着进图书室,景年忽然想起自己昨晚没看完的那本绘本故事书。 他忘记看书名了,担心以后回去找不到,拉着宗廷的手跟他说,想去看一眼是什么书,回家可以让妈妈给他买。 宗廷微微挑眉:“是不是有一个小王子,还有玫瑰花。” 景年点点头,是有小王子,戴着小王冠呢,他上一期拍摄的时候也戴过,很好看的。 他不知道是不是那是不是玫瑰花,但哥哥说是,应该就是吧。 宗廷说:“不用看了,那本书就叫《小王子》,我家里有,回去拿给你。” 他也想到了,景年大概是喜欢里面的图,没关系,他记得那个绘本的样子,回去再给崽崽买就好了。 “对了,是《小王子》!”方翘突然出声,吓了跟她走一块儿的冯安妮一跳。 冯安妮:“翘翘,你在说什么呀?” 方翘两眼发亮,跑到大人们面前:“年宝抽的那张线索卡,是《小王子》里面的句子。” 家长们都快忘记那个让人一头雾水一点儿线索都没有的高奖励任务了,忽然听方翘提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冯之华立刻提出:“是不是那本书里面有线索?” 李熙芸当机立断:“先去看看。” 正好刚经过图书室,转身就回去了。 吃饭……晚一点儿也没关系,不差这一会儿。 那本书景年昨晚看过,还是他自己放回去的,听说大家要用,他一下子就找出来了。 景雪捧着儿童绘本,来回翻了个遍,这就是一本书,什么额外的线索都没有。 方翘说:“是不是书里的内容才是提示?” 内容? 如果想从整本书里找,那也太没有头绪了,但换个思路,提到《小王子》,大部分人能想到的,大概就是“玫瑰”、“狐狸”这些。 这是游轮上,“狐狸”似乎不太搭,但不能完全排除,玩意是什么图片、意象之类的,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玫瑰…… 宗廷说:“我们昨天去过花房,里面有玫瑰,但是进花房要花钱,我们就没去。” 花房在上面一层,大家商量了一番,决定还是先回去吃饭。 得花钱进的地方,进去了不得好好找找有没有宝藏卡,饿着肚子还得操心午饭,不如吃饱喝足,消消停停的好好找。 中午吃那个巨大的帝王蟹,光这一只螃蟹份量就相当不少。 天气热,吃太热乎的没胃口,方海岩上午就问过大家,要不要吃凉虾。 说是“虾”,其实是主食制成的小吃,有的地方用米浆和糯米制作,也有的地方用的豌豆粉、大米粉之类的。 因为做出来的成品,是中间粗两头细形似小虾,才被称为凉虾,也有地方叫凉鱼。 方海岩做的是他老家的做法,花一百块钱跟节目组买了豌豆粉和大米粉,这个其实也可以做凉粉。 这个看着麻烦,熟手做起来很快的,在一通让厨房小白眼花缭乱的操作后,凉虾已经在锅里起起伏伏了。 煮好的凉虾过凉水,到时候再加上特制的料汁一拌,就能吃了。 方海岩听说有的地方凉虾吃甜口的,要加红糖花生碎之类的,考虑到有小孩子,他也弄了个甜的料汁。 此时帝王蟹也蒸好了,还有其他几样凉拌菜,一个干炒的小虾米,再加一个虾滑豆腐汤,称得上丰盛。 虾滑是自己做的,费劲了点儿,但他们打下手的人多,就无所谓了。 豆腐跟节目组买的,一小块儿,收他们二十块钱,但凡有工具,他们真自己做了,第一期别的没学会,做豆腐他们是都学会了。 中午的凉虾受到大家一致好评,方海岩调的料汁是酸辣口的,夏天吃这样一晚滑溜溜的凉虾,酸爽开胃,可太舒畅了。 景年一边喝水一边猛吃,明明觉得辣,景雪都叫他不要吃了,坚持吃了半碗,太好吃了。 宗廷跟他两个极端,他甚至还另外加了辣椒油,看得景年眼馋死了,哥哥碗里的一定特别好吃吧。 在凉虾的对比下,帝王蟹都没那么受欢迎了,不过肉还是好吃的。 那个蟹腿,那么粗,真·蟹棒,大人们把蟹腿肉剥出来,让孩子们拿着吃。 清蒸的帝王蟹,蟹肉鲜甜,像宗廷这样的重口味,吃两口觉得不过瘾,粘料汁吃,就很爽了。 蟹肉看起来不起眼,其实很饱肚子,大家分吃了一只大帝王蟹,又各自吃了一两碗凉虾,其他小菜也吃的差不多了,再喝一碗虾滑豆腐汤,出一头汗,肚子饱了,浑身懒洋洋。 吃饱喝足,休息一会儿,收拾了东西,一天最热的时候,回卧室睡个午觉,避开晌午头的大太阳。 今天唐骏浩老老实实没作妖,可能因为上午游泳累到了,大家都睡得特别香。 下午两点半,一起在客厅集合,出发去花房。 一来找线索,二来找卡。 溜溜哒哒到了花房,李熙芸找到方凯,准备交钱进花房。 方凯学聪明了:“先申明,里面鲜花仅供观赏,如果想带走,需另外花钱购买。” 他都提前说了,到时候不能说他坑了吧? 李熙芸不搭腔:“进花房多少钱?” 方凯:“按人次收费,一人五十。” 李熙芸:“?你们怎么不去抢?” 第495章 因为节目组死要钱的规定,嘉宾们放弃了所有人都进去的想法。 他们商量了一番,决定大人小孩儿各派一个代表进去。 家长这边进去的是冯之华,他因为要做设计,对花朵植物的了解是五个大人中最多的,考虑到可能需要他的专业知识。 小朋友这边选的是方翘,一来她观察力足够细致,二来线索是她联系上《小王子》的,大家寄希望于她还能发现其他线索。 交了一百块钱,冯之华领着方翘进去了,其他人只能在花房外等着。 花房外墙全是玻璃结构,从外面倒也能看见里头的一些美景,只是没办法近距离接触罢了。 在外面的人也没闲着,大家趴在玻璃外墙上,努力往里看,试图能找到一些线索,或者发现几张卡片。 此时直播间也分成了个,花房里两个分别跟着方翘和冯之华,外面的统一一个摄像头,如果有了其他发现,会立刻切他们各人pd的摄像。 景年个子矮,很多地方看不到,会被花盆或者枝叶挡住视线,别人看花,他只能看见花盆。 宗廷在很认真地找宝藏卡,景年不想打扰他,抱着花房走了一圈,看见他妈妈正在看什么,立刻倒腾着小短腿跑了过去。 “妈妈!” 崽崽一把抱住妈妈大腿:“妈妈你在看什么?” 景雪把她崽抱起来,指着里面一盆橙红相间的花给他看:“那是康乃馨。” 景年耳朵里一直听着大家念叨玫瑰玫瑰,这是头一回听见其他花名。 他趴在玻璃墙上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个花也挺好看的。 不过花房里百花争艳,好看的花多了去了,这盆康乃馨混在里面,平平无奇,景年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了。 恰好冯安妮叫他,景年挣扎了一下,景雪把他放下:“去吧,找小伙伴去。” 景年叫着冯安妮名字,跑出去两步,回过头,看见他妈妈依旧站在那里看那盆康乃馨。 “年宝,快来!”冯安妮兴冲冲地跑过来,拉着他跑到一个角落,唐骏浩也在。 “你看,我发现了什么!” 景年顺着冯安妮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放着一盆低矮的花,景年叫不上名字,只觉得叶子非常多。 “什么?”景年揉了揉眼睛:“安妮姐姐,我没看见。” 唐骏浩得意起来:“我就说吧,是你看错了,年宝也说他没看见。” 冯安妮不服气地瞪他一眼,跟景年说:“你再仔细看看,你看下面,就是第二层,从右边数第片叶子,像不像宝藏卡?” 唐骏浩大声反驳:“那就是叶子,哪有什么卡!” 因为孩子们这边似乎有新发现,花房外的直播间给了他们。 摄像师很懂地对着冯安妮描述的那片“叶子”照了好一会儿,引发直播间观众们激烈讨论。 景年脸贴在玻璃上,非常努力地看了一会儿,觉得冯安妮说的那个,是比旁边的叶片稍为方了一点点,但是又不像宝藏卡那么方。 “我看不清,找哥哥来看吧。”景年很果断地决定求援。 “我去!”话音还没落地,唐骏浩已经只剩一个背影了。 很快,宗廷被叫了过来,他在其他个崽的指点下,也观察了一会儿。 冯安妮一脸期待:“你觉得是不是?” 唐骏浩:“肯定不是!” 宗廷谁都没站,他淡然道:“让他们在里面检查一下就知道了。” 反正到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刚刚因为判断不同大吵了一架的直播间观众:“……” 冯安妮立刻跑到门口,里面一个是她爸爸,一个是她好姐妹,找谁都行。 正好方翘在比较靠近门口的位置,冯安妮一叫她就过来了。 她把自己的发现告诉方翘,方翘毫不犹豫道:“你告诉我在哪儿,我去看。” 两人一个在外面,一个在里面,隔着花房找到了冯安妮要找的花盆。 方翘:“……我去叫你爸爸过来。” 就离谱,那个花盆被挡在其他花盆后面,他们在里面甚至看不见那个花盆,更别说里头的植物和疑似宝藏卡的叶片了。 她叫来冯之华,搬走了外面的接大花盆,才找到冯安妮看见的那盆花。 离近了看,还是很像叶子,但也只是像,拿起来就发现了,那就是一张伪装成叶片的宝藏卡。 方翘举着卡片朝冯安妮挥了挥,冯安妮高兴地蹦起来,抬着下巴,用鼻孔看唐骏浩:“怎么样,我就说是宝藏卡吧!” 唐骏浩:“……” 他哼哼唧唧别过脸:“算你赢了。” 其他人听说找到宝藏卡,都聚到门口。 “是什么卡?”方海岩问。 他作为团队主厨,十分关心食材储备。 冯之华眉开眼笑:“蔬菜卡,五种蔬菜各两斤。” 大人们都高兴起来,这确实是很好的卡了,这几天虽说海鲜不缺,又是龙虾又是帝王蟹的,但是人一直不吃蔬菜也不行。 像李熙芸这样吃东西偏素的,早就馋蔬菜,尤其是绿叶菜了。 大家夸奖了冯安妮一番,要不是小姑娘观察仔细,这张卡就错过了。 单论价值,节目组提供的食材价格表,十斤蔬菜远不是一百块钱能拿下来的,首先这个花房门票钱已经赚回来了。 但是冯之华和方翘进去有一会儿了,还是一无所获,这就很让人头秃了。 方翘犹豫了一下,说:“会不会要我们买花?导游叔叔之前特意说,如果买花要另外加钱。” 正常情况,他们谁会闲得没事在这里买花啊! 价格贵不贵先不说,在这里买,花的可是他们的积蓄,用一点儿少一点儿的,大家都很珍惜。 又不是像食材一样,关系到生活的必需品。 想要花的话,后天回家,买什么样都可以,绝不会心疼钱。 明知道他们不会买的情况下,还要提醒他们买花要另外给钱,这应是算是提示了。 众人一想,都觉得方翘分析地非常合理。 大人们赞赏地看着小姑娘,心太细了,他们都没注意这点。 至于买什么花?这还用问吗,当然是玫瑰。 有了线索,就有了行动的动力,李熙芸问方凯花的价格。 方凯回:“所有鲜花,一朵五十,带盆一百。” 众人:“……” 这种抢钱的架势,真的让人叹为观止。 方凯叫屈:“现在外面的鲜切鲜花也不便宜,我们这可是在游轮上,绝对正常物价。” 大家都不想搭理他,这就是最最普通的玫瑰花,还正常物价,有胆子你问问物价局,你这个物价正不正常。 然而五千块钱奖金吊在前面,这几十一百的,狠狠心也就掏了。 虽然一朵比较便宜,但是…… “提供带盆这个选项,是不是也算提示?”李熙芸顺着方翘刚才的思路说。 他们商量了一番,决定买一盆,然后自己摘一朵下来。 这样不管这两个选项里面那个是正确的,都能达成。 否则如果只买一朵,省钱是省钱了,万一错了呢? 于是方海岩又掏一百,方凯让他们自己选一盆玫瑰抱出来。 很讲究艺术美感的冯之华选中了一盆开的最漂亮最和谐的,方翘看中另一盆。 冯之华试图说服小姑娘:“这盆开得最好看。” 方翘的理由简单直白:“这盆花朵最多,值钱。” 按照一朵五十算,她选的这盆比冯之华选的那盆多一百块钱呢。 站在外面的其他人:“选值钱的! ” 冯之华:“……” 他放弃了自己的艺术追求。 花一百块巨款买回来一盆玫瑰花,冯之华面无表情捧着花盆,看向方凯。 然后呢? 方凯毫无反应。 他们又摘了一朵玫瑰,方凯还是没反应。 “弄错了?” “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条件没达成?” 大家讨论了一番,没讨论出什么结果。 冯之华和方翘重新回到花房找卡片或者线索,那一百块钱的门票不能白花,能多赚一点儿回来是一点儿。 直播间的观众也集思广益: ——这也太难了,这个任务到现在为止,我觉得完全没头绪。 ——要不抠门节目组怎么会舍得给五千块。 ——感觉就没打算让他们完成。 ——会不会要让小男孩儿把花拿着?“小王子”嘛! ——对啊!小王子!让年宝或者阿廷拿着! 观众们急死了,可惜嘉宾们看不到弹幕。 好在这点并不难想,很快他们也想到了,于是花盆到了宗廷手里,花朵到了景年手里。 无事发生。 两人交换。 依旧无事发生。 唐骏浩也轮了一遍,跟没轮一样。 唐成勇叹气:“这就是方导提醒我们的前期无效花费吗?” 如果他们到这里放弃任务,或者后面的任务做不下去了,那就相当于,这些钱白花了。 李熙芸安慰道:“也不算白花,这不是有盆花嘛,拿回去放在客厅里也挺好的。” 值得庆幸的是,在经过一番搜索后,冯之华和方翘在花房里又找到张卡,两张金钱卡,加起来一共十五块,好歹回了点儿本。 另一张花卡,给了半包干菊花,方海岩说回去给他们泡菊花茶喝。 在花房待了两个多小时,差不多也该回去了,找到这些宝藏卡,尤其是蔬菜卡,似乎收获还不错。 但再次断掉的线索,让大家兴致并不那么高。 家长们回去准备晚饭,孩子们拿到了冰激凌,快乐地享用起来。 景年吃了自己的巧克力冰激凌,又去宗廷那里蹭了几口原味儿的,还蹭了方翘的香草冰激凌,冯安妮的草莓冰激凌,以及唐骏浩的芒果冰激凌。 当然,他也把自己的冰激凌分给哥哥姐姐们。 几盒冰激凌,让分享食物的孩子们感觉格外开心,就连冰激凌都比在家里吃的更好吃呢。 第496章 晚餐吃了鲜美的海鲜粥,一个凉拌藕片还有炒时蔬。 吃完饭照例在阳台上看海聊天,现在这已经成了嘉宾们,尤其是家长们每天最期待的休闲时光。 唐成勇还从他那间儿童套房里找到一盒飞行棋,大人们带着自家崽玩了一会儿,热热闹闹。 到九点钟左右,直播就停了,各回各房间,准备洗澡睡觉。 别的房间还好,景年他们卧室住了四个人,洗澡就得排一下队。 李熙芸和景雪需要做的保养步骤多,尤其是李熙芸,所以每次她先洗,洗完了出来吹头发护肤什么的,免得其他人躺下了她还没弄完。 然后是景雪给景年洗,景年太小了,没办法自己洗澡,景雪不放心他。 给崽崽洗完,景雪自己洗一个,最后是宗廷。 天气太热,一出汗就想洗一洗,这两天如果都要洗澡,基本上就是这个顺序,今晚也不例外。 景雪洗完澡出来,收拾了浴室,让宗廷进去。 李熙芸正在一边敷面膜,一边跟景年说话,因为脸上有面膜,不好做太大的口型。 景年似乎觉得这样很有趣,趴在床头,奶声奶气跟李熙芸说个不停。 看见景雪出来,李熙芸让出梳妆台前的位置,自己坐到床上敷面膜。 景年看着妈妈挤了点儿什么在脸上胳膊上拍拍揉揉,揉了揉小鼻子:“好香哦!” 景雪笑了一下,问:“呛不呛?” 她的保养品自然不会是低劣的品牌,但是小孩子身体系统跟大人不一样嘛,她总是担心带不好孩子。 景年摇头:“不呛。” 说到香气,景年想到今天下午在花房闻到了花香,刚想跟妈妈说这个,脑海中突然出现了妈妈站在花房外看花的画面。 “妈妈,你喜欢康乃馨吗?” 应该是喜欢的吧,不然也不会站在那看那么久。 李熙芸听见景年的话,抬头看了景雪一眼。 景雪没想到她崽小小一个人儿,心思还怪细,今天多看了一会儿康乃馨,现在还惦记着。 她心里软乎乎的,也不想敷衍孩子,仔细回忆了一番,笑着说:“还好吧。” 景年歪了歪小脑袋,还好是什么意思? 李熙芸觉得景雪应该是喜欢的,就跟景年说:“年宝以后可以送妈妈喜欢的花哦,妈妈收到你的礼物,会很开心的。” 景雪:“芸姐……” 李熙芸面膜敷够时间了,顺手撕下来丢进垃圾桶里,笑着说:“你呀不懂,虽说咱们不缺那一束两束花的,但孩子的心意要从小培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小暖男?可以去暖小姑娘,不能先暖暖自己妈妈?” 她跟景雪不一样,作为母亲,她更自主也更自信。 “你就说,你要是收到年宝送的礼物,开不开心?” 景雪不说话了,开心的,怎么会不开心呢?要开心死了。 景年看看妈妈,又看看姨姨,若有所思。 景雪被孩子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有点儿像在要礼物,揉了把脸,转移话题:“其实我以前收到过一次康乃馨。” 倒不是说她收到花的时候少,不管是穆燃、朋友、还是粉丝,都给景雪送过很多种花,但很少有送康乃馨的。 那种大的花束搭配的花不提,专门送的康乃馨她确实只收到过一次。 李熙芸听出这里头有故事,接了话头:“一般来讲这是送给老师的吧。” 景雪回忆往事,忍不住笑了:“是的,不过我收到的,是老师送给我的。” 李熙芸:“?” 景雪:“我上小学的时候,特别流行教师节给老师送花,就是送康乃馨,我家里穷啊,我爸不管我,我饭都吃不起了,更别说掏钱买花。” 托她那个赌鬼爹的福,景雪的家庭背景整个娱乐圈都知道,最起码听说过。 她跟李熙芸关系很好,这些事都过去了,她自己也不在乎,提起往事,语气轻松。 景年震惊,他妈妈小时候没有饭吃吗? 景雪摸摸崽崽小卷毛,刚洗过澡,还是半湿的。 景年一把抱住妈妈的手,鼓着脸颊:“妈妈,你爸爸,坏!我的饭饭给妈妈吃。” 景雪乐了,亲亲她崽,真是她的小宝贝,知道心疼妈妈。 李熙芸心里头有点儿难过,但她看得出来景雪不需要安慰,于是笑着说:“然后老师把花送你了?” 景雪点了点头:“我小学时候班主任,人特别好,经常给我塞吃的,还带我去她家里吃过饭。” 有一次她饿了两天,头晕眼花,在学校灌自来水充饥,被班主任撞见,就把她带回家,她在老师家里吃了好几天的饭,一直到她爸带米回来。 老师也找过她爸爸,但是赌鬼根本没救。 她很喜欢那个老师,也因为小学时遇见一个这么好的老师,她对于老师这个职业,一直有一种不一样的感情。 那年教师节,全班同学都给老师送了花,只有她没送。 景雪现在还记得,教师节的时候,一只康乃馨三块钱,她身上只有五毛钱,是她的早饭钱,她买不起康乃馨。 她躲在老师办公室拐角,心里很难过,班主任出来上厕所撞见她,回来之后,把收到的花分了一束出来,笑着跟她说,想跟她一起分享节日的喜悦。 她把这些往事,简短地说出来,只说她没钱买花,老师把收到的花送了她一束,还有老师的话。 李熙芸不由感叹:“是个好老师。” 景雪点头:“是啊,她是我小时候遇见最好的人。” 她挣钱之后,想报答老师,老师拒绝了,之后她每次回老家,一定会去看看她。 景年严肃着小包子脸,他也喜欢妈妈的老师! 她对妈妈好,他也要对她好。 李熙芸见气氛有点儿沉重,又问:“那花呢?你带回家了?” 景雪看了景年一眼,景年莫名其妙:“怎么了妈妈?” 景雪表情古怪:“花……卖了。” 李熙芸:“?” 景雪说:“我捧着花出来,撞见穆斐然,就年宝他爸爸,我们是小学同学。” 她手里那捧花里头,还有穆燃送的。 李熙芸忍俊不禁:“你卖给他了?” 要是这样,倒还蛮有意思的。 景雪说:“那倒不是,他小时候也穷得很,没几个零花钱。” 不过穆燃是家里管的严,他手还松,所以才穷。 “他说我把花拿回去,我爸会打我,不如拿去卖了,他帮我卖,让我给他五块钱就行。” 李熙芸听得上头:“然后呢?” “我一想是这个理儿啊!”景雪得意一笑:“但是我为什么要给他分钱呢?我自己去另一个高中把花卖了。” 卖那一束花的钱,让她在没饭吃的时候,不至于山穷水尽。 李熙芸笑死了,没想到这两个人还有这样的往事。 景年气鼓鼓:“爸爸坏!” 妈妈都没钱吃饭了,他还要妈妈的钱钱。 景雪揉揉崽崽鼓起来的腮帮子,趁机忽悠:“对,你爸爸以前可坏了,以后年宝要更喜欢妈妈,好吗?” “好!” 小崽崽经不起忽悠,三两下就站到了妈妈这边:“最喜欢妈妈,最最最喜欢!” 洗完澡出来的宗廷:“?” 今天不是说最最喜欢他? 哦,懂了,他只有两个“最”。 一晚很快过去,第二天早上,快乐吃自助。 吃完早饭,忍痛再掏三千五,此时他们的积蓄,已经跌破五千,只剩下四千多了。 太心痛了。 方海岩掏钱的时候,大家都看着他,眼睁睁看着上船时候那么厚一沓钱,只剩下薄薄的一层,所有人甚至直播间的观众都能感受到那种心痛。 付完钱,嘉宾们都有些怏怏。 景雪问:“今天我们做什么,找卡吗?” 方海岩作为大厨先表态:“我们剩下的食材两顿够够的,不用特意找食材卡。” 不管是主食还是蔬菜,还有海鲜,都还有剩的,明天他们就回去了,只用操心中午晚上两顿,食材太多了也浪费。 他这么一说,嘉宾们找宝藏卡的热情都消散了几分。 唐成勇说:“要不咱们去做那个玫瑰花任务?五千块钱呢。” 冯之华点头:“行啊,去哪儿做?” 好问题。 问住大家了。 唐成勇盯着客厅里的那盆玫瑰花运气,试图让玫瑰花开口吐露线索。 “那今天……自由活动?” 李熙芸说:“就当休假了吧,大家随便逛逛。” 冯之华:“热,不想出去。” 其他嘉宾:“……” 唉,这天气,没任务吊着,他们真不愿意出去奔波,喝着菊花茶,吹着空调聊天不舒服吗? 眼瞅着嘉宾们摆出咸鱼瘫的姿势,节目组急了。 他们后期是一天剪一集节目的,嘉宾们一整天都没活动,他们怎么剪视频啊! 梅导:“让他们动起来。” 方凯很懂地回:“没好处,他们不会动的。” 梅导:“……” 过了一会儿,方凯再次出现,宣布一个好消息,今天找到的所有宝藏卡,可以保存在嘉宾手里面,后面几期拍摄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用,从他们节目组这里兑换相应的物资。 这么一说,嘉宾们终于有点儿兴趣了,挣不到钱,挣点物资也行啊!吃的东西嘛,后面总有用到的时候,有备无患。 他们也不摆烂了,带上满客厅乱窜消耗精力的小朋友们,再次踏上摸卡的路。 唐骏浩精力超级旺盛,一听说要出去,眨眼间窜出去老远,一边跑还一边吆喝:“我们来比一比!” 唐成勇笑:“就你这运气,你能比赢谁啊!” 唐骏浩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出去,站稳之后,眼珠子转了转,不服气地说:“我们是一个团队,我们小孩儿跟你们大人比,你敢不敢?” 第497章 唐成勇叹着气:“越活越回去了,跟小娃儿们较上劲儿。” 因为要比赛,他们又分开了,大人一伙小孩子们一伙,唐骏浩坚持不跟他们同行。 分开也行,反正那些孩子们都在一起,有宗廷和方翘在,家长们挺放心的。 方海岩笑眯眯道:“孩子们高兴,玩玩也没啥。” 其他几个家长也都神态轻松,这跟节目组比赛不一样,跟自家孩子比,输赢都没有奖惩,就是玩一玩。 输了孩子们高兴,赢了他们哄哄崽崽们。 而且没有食材压力,找多少卡都是为以后几期做准备,想紧张起来都难。 另一边,孩子们的态度就郑重多了,他们更在乎的是输赢本身,而不是有没有奖励。 游轮很大,前两天去过的位置他们不打算再去,准备去礼堂、音乐室、会议室这些地方看看。 功能区离得很近,方翘一边走一边说:“往前是室内泳池,从这个楼梯上去,是花房,礼堂也在楼上,但是太大了,要不我们先去会议室?” 唐骏浩垂涎地望着前方:“我想游泳!” 冯安妮瞪他:“你还想不想赢了?” 唐骏浩:“……想。” 他扼腕道:“早知道跟他们打赌,我们赢了,就带我们来游泳。” 景年也喜欢游泳,但这会儿他的心思全不在泳池上,他看着前面的楼梯,神思不属,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听了方翘的建议,先去会议室,在会议室寻摸一番,找到两张普通金钱卡,都是五块的。 虽然不多,好歹开张了。 会议室没什么收获,又转战离得最近的画室。 画室就比会议室好多了,共计收获金钱十一块,食材卡两张。 一张是蘑菇卡,一斤蘑菇,这东西不压秤,一斤不少了,要是干货更多。 还有一张是欧芹一斤,这个东西先不说喜不喜欢吃,能找到就是好事。 这次的收获鼓励了孩子们,他们决定再去音乐室看看,然后去大礼堂。 等他们从音乐室出来,已经快十一点了,两个多小时跑了三个地方,中间没休息过,一直专心致志地找卡,哪怕是精力旺盛的小朋友也累了。 方翘问过摄像叔叔时间,摸着额头的汗说:“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太热了,室内有空调也不是很管用,稍微活动一下就会出汗。 其他人也累了,觉得可以回去,唐骏浩舔了舔嘴巴:“我想吃西瓜,想吃冰激凌。” 谁不想吃呢! 他不提还好,一提小朋友们都开始咽口水。 可惜他们找到的水果卡和冰激凌卡都用过了,也吃完了。 方翘想了想,问她的pd:“叔叔,一个西瓜多少钱?” 冰激凌只能自己吃,要是买一个西瓜,大家都能吃。 摄像听着耳机里传来的提示,告诉方翘:“两百,十斤以上的。” 方翘的圆眼睛瞪地更圆了,脱口而出:“这么贵! ” 确实,太贵了,这可是西瓜最便宜的季节。 唐骏浩:“冰激凌呢?” 摄像:“五十,你们之前吃的那种。” 小小一盒,还没他们手大。 宗廷看出方翘想买西瓜,提议道:“我们合买一个西瓜,一人只用出四十。” 这么大的西瓜足够拿回去跟他们家长分着吃。 冯安妮没有意见,她某些方面跟她爸爸很像,对金钱缺乏概念,公主怎么会有铜臭心思呢? 景年很愿意:“我请妈妈吃西瓜!” 唐骏浩想,虽然相比西瓜,他更想吃冰激凌,但西瓜便宜十块钱,而且还能让他爸,吃他的嘴短。 全票通过,孩子们跟节目组商量好,给他们送一个西瓜到他们住的地方,到时候宗廷会给钱。 夏天衣裳轻薄,一千多块也不少了,宗廷没把钱带在身上。 “走走,回去吃西瓜! ”唐骏浩想到汁水充沛的大西瓜就流口水。 景年也很想吃西瓜,但路过楼梯的时候,他脚步顿了一下。 宗廷也跟着停下:“怎么了?” 景年小声问:“哥哥,我还有多少钱?” 宗廷算了一下,告诉他余额,还有一百多。 “你想买什么吗?”他问。 景年点点头:“哥哥,我买得起花花吗?” 宗廷脑子转得快,瞬间明白了:“你想给你妈妈买花?” “嗯!” 崽崽的小奶音坚定起来:“妈妈喜欢康乃馨。” 他想起昨天晚上,妈妈说她花都卖掉了,好像并不全是开心,还有点儿别的什么情绪。 他看不懂,但是有点儿难过。 “买得起。”宗廷摸摸崽崽小脸,“我带你去买花。” 听说景年要去买花,唐骏浩第一个反对:“你明天回去再买啊,船上的东西好贵。” 连他都知道计较价格,可见节目组的坑,深入人心了。 景年鼓了鼓脸,不乐意。 他觉得妈妈一直想要的,以前他不知道,现在他知道了,也有钱买,为什么还要拖呢?他想让妈妈快一点儿高兴。 如果妈妈收到花能开心,晚一天送给她,她就晚一天开心呀。 “行了,你少管闲事,年宝想买就买呗,用的是他的钱。”方翘不客气道,护崽护的明目张胆。 买吃的你积极,年宝买花怎么了? “就是。” 冯安妮白他一眼,“你就知道吃,买花多好啊,我爸爸也喜欢花,我也要送他。” 唐骏浩接连被喷,宗廷虽然没说话,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站景年那边。 小朋友们在楼梯口转道去了花房,因为进去也要花钱,他们决定让景年进去。 他们昨天虽然没进去,绕着花房转了好多圈,冯安妮早就想好自己要送什么了。 她看中一盆蓝色鸢尾,想买这个,让景年给她带出来。 景年先在冯安妮的指点下,把她要的花搬出来,送到冯安妮手里,然后又回去抱那盆他妈妈昨天看了好久的康乃馨。 这两盆花,加上入场费,一共两百五,宗廷让节目组记账,等他们回去了给拿钱。 两个崽崽抱着花盆,其他几个崽保驾护航,一起往回走。 宗廷:“重不重?哥哥帮你拿?” “不重 !” 景年大眼睛里藏着欢喜,他迫不及待想把花送给妈妈了。 两个花盆都不大,宗廷刚才掂过,确实不怎么重,于是没强求。 他们下了楼梯,路过餐厅那一层,撞见的游轮工作人员多了起来,大约是在准备午餐。 要维持游轮正常运转,少了工作人员是不可能的,这几天孩子们单独行动,没少撞见工作人员,摄像机会特意避开。 看见他们推着车,崽崽们都侧身闪到一旁,让他们先过去。 快离开这一层的时候,又有两个餐厅工作人员经过,一个的推车上堆着许多甜品,还有一个推着食材。 那一车甜品,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力,唐骏浩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那个布丁我昨天早上吃过,可好吃了。” 景年眼巴巴看着,他也看到吃过的点心了,那个红红的小蛋糕可好吃了。 之前平安通过的数辆餐车降低了他们的警惕心,后一辆餐车经过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挂了一下,景年只觉得花盆被重重撞了一下。 他本来人就小,为了拿稳花盆,一直抱在怀里。 但这一下,撞得他根本抱不住,手一滑,花盆已经摔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推车的工作人员停下车子,惊慌失措地问:“没伤到哪儿吧?” 一边问一边道歉,急地出了一头汗:“对不起,阿姨赔给你好不好?” 景年呆呆地看着碎掉的花盆,花盆摔烂了,花枝跌落在地上,花瓣也摔掉了。 餐车仓促停下,不小心碾过,大部分花都被压进了泥巴里。 “别哭。” 宗廷检查过崽崽的胳膊和手,一抬眼,看见一双含泪的眼睛,心口抽了一下。 “不要哭,没事的,哥哥还有钱,我们再去买一盆。” 景年哽咽着摇头:“不要。” 妈妈喜欢这一盆,她看了好久。 而且这是他自己的钱买的,哥哥说这是他自己挣的钱,哥哥的钱,也要给姨姨用。 冯安妮把自己手里那盆花递过去:“年宝,我这盆给你吧,我爸爸也不是很喜欢花。” “我……我不要。” 景年抽抽噎噎,小手抹了把泪,他的手刚抱过花盆,这一抹,白嫩的脸蛋儿沾了灰,顿时变成一只小花猫。 可这会儿没人有心思笑话他。 唐骏浩不敢说话,他虽然冲动,但看得懂景年现在很难过,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闭嘴。 方翘蹲下,从被压烂的花枝里勉强挑出最完整的一枝。 她小心翼翼吹掉花瓣上的泥土,把花拿给景年:“年宝你看,这一枝还是好的。” 景年终于止住一点儿泪,接过那枝花,小心翼翼捧在手里。 这枝康乃馨掉了一片花瓣,还有一片被砸坏了,其他都还好好的。 景年摸了摸受伤的那片花瓣,努力止住眼泪。 “对不起……” 工作人员再次道歉,她担心地看着摄像师,很害怕会影响自己的工作。 而且这都是明星的小孩儿,镜头下面看着挺乖,但万一私底下记仇,她这种普通人能怎么办呢? 景年仰着小脑袋,这是个穿白衣服的阿姨,跟他大伯母差不多年纪。 “没关系。” 景年抽了抽鼻子,阿姨不是故意的,虽然他的花摔坏了很伤心,但是他要是怪她,就多一个伤心人了。 工作人员重重地松了口气,愧疚涌上心头,她听同事们讨论过,说这些明星在船上买东西可贵了,价格能翻十倍。 她看了眼地上的花,认出是普通品种,想着几百块她也出得起,又说了一遍:“阿姨赔你吧,再给你买一盆。” 景年摇了摇头,还带着哭腔的小奶音出奇坚定:“我以后挣钱,再给妈妈买。” 摄像头后,导演组面面相觑。 方凯挠头:“怎么办?出了这种意外,还按照原策划,是不是不好?” 第498章 “妈妈,送你花花。” 顶着张花猫脸的小崽崽,有些紧张地看着她,他的花花摔坏了,妈妈还喜欢吗? 景雪看着眼前熟悉的康乃馨,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接过花,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柔嫩的花瓣,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意:“谢谢宝宝,妈妈很喜欢。” 景年松了口气,小花猫脸上露出个有点儿害羞的笑,小声说:“这个不小心摔坏了,以后我再给你买。” 景雪拉过她崽,摸摸他小脏脸,笑着说:“这花很好,年宝送的,妈妈都喜欢。” 崽崽眼一弯,笑容更大了,扑进妈妈怀里,甜甜地说:“妈妈,以后我挣多多的钱,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哦。” 景雪都快哭了,她觉得她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当初坚持要生下她崽。 这边母子两个感天动地,那边冯之华父女也不遑多让。 冯之华捧着他闺女送的那盆花,嘴差点儿咧到耳后根,笑得风度尽失,俨然一个开心到飞起的傻爸爸。 其实剩下三个家长,都对花没什么感觉。 唐成勇粗心糙汉一个,方海岩小时候在乡下,不知道看见多少野花野草,觉得那野花也不差啊,便宜还好看。 李熙芸更不用说了,家里的花房,一年到头不一定会去看一眼,收到的花能淹死百八十个人。 但是,人都怕对比。 看着欢欢喜喜快要上天的傻爸爸傻妈妈,其他人多少有点儿羡慕。 方海岩要脸,不好意思直接说,他一个当爸爸的,管闺女要花,多不好意思。 唐成勇嘀嘀咕咕:“你看看人家年宝,人家安妮,都知道给爸爸送花,你呢?” 唐骏浩超大声:“你都不记得给妈妈送花!” 好意思教训我。 唐成勇惊慌:“你小点儿声 !” 因为这个已经被老婆念叨过好些回了,难道还要让万千网友知道吗? 唐骏浩指着冰箱:“我们还买了西瓜呢,我花钱了,算我请你的,你多吃两块。” 唐成勇:“……” 李熙芸跟他们都不一样,她不像方海岩那么不好意思,她也不像唐成勇只敢嘀咕。 她直接问宗廷:“你怎么不给我买花?” 宗廷诧异抬眼:“家里那么多,你不是对花没什么感觉吗?”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收到的太多了,麻木了。 “那不一样。” 李熙芸说:“别的妈妈有的,我也要有。” 宗廷:“……” 他看了眼抱头亲热的景年和他妈妈,幽幽道:“景阿姨晚上会哄年宝睡觉,会给他讲睡前故事,别的小孩儿有的,我能有吗?” 李熙芸:“……” 她儿子从小就没让人哄睡过 !睡前故事?他都是自己看书的。 这她还真做不来,不知道怎么搞啊 ! 但李熙芸是谁,那可是影后。 她淡然一笑:“原来阿廷一直想让妈妈哄睡?你早说啊,妈妈今晚就哄你睡觉,等回家,你搬到我们卧室来,晚上睡我和你爸中间,爸爸妈妈一起哄你。” 宗廷想象了一下那场景,淡然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了。 “不用了!” 他断然拒绝:“你想要什么花,我现在就去买。” 李熙芸哼了一声,小样儿,还想跟你妈斗。 她目的达成,手一挥:“算了,贵死了,不买。” 宗廷面无表情,谁让这是他妈呢?好在大多数时候,不需要他来哄。 冯之华把那盆花放到了客厅的玫瑰花旁边,再三调整位置,力图让他的鸢尾美过旁边的玫瑰。 李熙芸给景雪找了个花瓶,她把那支康乃馨插了起来,放进她们卧室。 她和冯之华都打算明天把花带走的,这可是他们宝贝崽送的,当 然要带回去好好珍藏。 因为收到了花,上午的比赛都没人关注了,只有唐骏浩念念不忘。 家长们早上也找到了一些卡片,有好几张食材卡,但数量上比崽崽们少一张。 只算数量,孩子们赢了,唐骏浩瞬间嘚瑟起来。 家长们笑看着孩子活蹦乱跳,他们开始准备午餐。 剩下这两顿主要是消灭剩余食材,大米和面粉都不是很多了,一顿饭有点儿欠。 中午方海岩打算做个菜焖饭,这样能多放菜,好吃还省米。 还有海鲜什么的,蒸条石斑鱼,炒个小海鲜,再搞点儿其他凉拌菜,还有唐成勇带的下饭菜,中午这一顿也还行吧,主打的就是一个份量。 晚上包饺子,面粉做面条不够,包饺子的话,看看剩下的食材,多配几种馅,都包进去。 他的安排是很好的,其他嘉宾不管大小都表示非常满意。 中午大家饱餐一顿,各回各家睡午觉。 他们打算好了,等午睡起来,把冰西瓜切一半吃了,然后继续找卡,为下几期积蓄资本,晚上回来吃个晚饭,再把剩下一半冰西瓜吃了,回去睡觉,明天回家,这一期就算圆满结束了。 什么?任务? 谁爱做谁做吧,脑壳都要想破了。 吃饱喝足,嘉宾们回房睡午觉。 与此同时,节目导演组安置的房间,一个策划拉着穿白厨师服的女士,再三叮嘱:“跟你说的都记得了吗?” 如果景年他们在场,大概一眼就能认出来,穿着厨师服的就是撞倒景年花盆的女人。 她确实是游轮上厨房的工作人员,不小心撞到景年花盆,是真的不小心。 其实原本那个五千块的任务链,是这样的: 第一轮,拿到节目组的线索,开启任务,他们需要根据提示,找到图书室的《小王子》。 方凯手上的那些卡,都是《小王子》里面的句子,也确实有提示,提示接下来几轮的任务线索,当然也有干扰项。 这一轮任务他们是达成了,接下来第二轮,要找到花房,正确的拿到花。 “正确的拿到花”,是因为他们设定了任务完成条件,这一轮任务提示是“只有小孩子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最开始方凯手里的卡,是有这张的,只是他们没抽到。 他们的任务达成条件是,一个小男孩进入花房,选出他想要的花,小王子嘛。 这里其实没有限定花的种类,玫瑰花也行,但他们进去的是个“大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儿。 原本他们的任务算是卡在这里了,花了钱又没完成任务,节目组的人都觉得他们不会再进花房了。 所以他们才松了口,答应今天找到的卡可以保存,督促嘉宾们动起来,免得这一天显得太咸鱼。 等晚上再录个开任务线索箱子的视频,拍一拍嘉宾们懊悔的表情,也很有噱头的。 谁也没想到,孩子们会突然掉头去花房。 是,他们有钱,一千多块,不少呢。 但船上东西这么贵,谁能猜到他们不买吃的玩的,会花钱去买花啊! 当景年从花房捧出那盆康乃馨,任务链第二轮已经完成了。 大概他们自己心里也很清楚,线索给的太少,第二轮有点儿难度,所以第三轮很简单。 节目组会派出一个人,比如方凯,去问景年要花,让他把花送给他。 只要景年给了就行了,一盆里面掐一朵给他也行。 方凯正在跟梅导商量,这次别让他出场了,他老是饰演反派角色,特别影响他个人形象。 商谈未果,最后还是方凯去,等景年他们回去,跟家长们碰头了,就到方凯出场的时候了。 结果景年走半道上,花盆摔了。 就留了一枝花,看崽崽噙着一包泪的小可怜样儿,方凯坚决不肯去要花了。 这 不是家长们带着孩子,为了完成任务买的花,是崽崽自己掏钱,高价买花送给妈妈的。 一盆都砸了已经很可怜了,就留下那么一枝,不说他去要了崽崽给不给,他没脸开这个口啊! 不去,坚决不去,去了真成大反派了,网友们得把他骂死。 节目组也怕挨骂,虽然现在名声已经很不好了,但他们不想变得更差。 一合计,怎么办呢?改吧,改任务。 他们联系游轮方,请来了那位不小心碰翻崽崽花盆的工作人员,让她参与进来。 于是下午,孩子们午觉睡醒,美滋滋地吃了几块冰西瓜,满身干劲的出来找宝藏卡,就又遇见了这位工作人员。 她还穿着厨师服,在拐角,偷偷冲崽崽们招手。 有摄像师跟着,他们也不怕,就直接过去了。 这一回,摄像师没完全避开她,虽然没拍脸,但脖子以下全入境了。 工作人员笑眯眯地跟景年说,她是餐厅后厨的糕点师,打翻了景年的花心里很过意不去,没什么好送他们的,请他们吃几块点心。 唐骏浩惊喜:“还有这种好事! ” 方翘和宗廷同时看向摄像师,按理说游轮工作人员是不可以给他们提供帮助,更不会主动给他们提供免费食物,除非节目组允许。 糕点师解释道,她已经跟节目组说过了,节目组同意了,但是只许她给一点点。 她打开自己带来的盒子,里面有五块精致的小点心,看着就很诱人。 景年本来想拒绝的,他是真的原谅阿姨了,但是……但是这个看起来好好吃呀。 糕点师状似无意地说:“今天中午节目组的那些人就吃得这些,有个姓方的小伙子,可喜欢这个抹茶蛋糕了,这一块还是我专门留下的。” 一听姓方,景年立刻明白了:“是师兄叔叔。” 唐骏浩:“方导!” 冯安妮哼了一声:“我爸爸说他们那些人满肚子心眼,全用来为难我们了。” 唐骏浩咽了口口水,怂恿道:“年宝,你收下吧,你收下了,咱们去找方导,拿到他面前去吃这个抹茶蛋糕,馋死他! ” 摄像头后正准备行动的方凯:“?” 第499章 方凯面无表情地吃着抹茶蛋糕,心里的眼泪倒流成河。 旁边一个关系不错的同事凑过来,笑眯眯道:“你别不高兴啊,露脸的事儿,听说你微博都有两百多万粉丝了,往后要是不想当导演,还能当个网红。” 方凯幽幽道:“那你知道,那两百多万人都是黑粉吗?” 同事:“……黑粉也是粉嘛!” 方凯重重叹了口气:“你不懂,我志不在此,两百万粉,非我所愿。” 同事:“……” 我真是多余安慰你。 另一边,景雪拿着一把钥匙来回翻看:“你是说方凯要走了你的蛋糕,然后给了你一把钥匙?” 景年点点头:“哥哥把蛋糕给我吃。” 一人一个小蛋糕,他的那个抹茶的,被师兄叔叔要走了。 方凯:我冤啊! 他们让那位蛋糕师提示崽崽们,让他们把抹茶蛋糕送给他,换取第四轮任务道具。 结果唐骏浩上来就怂恿,他再不积极一点儿,蛋糕就被当着他的面吃掉了。 方凯只好厚着脸皮,直接从景年手里要走了蛋糕,然后迅速把钥匙塞给他,这一轮状况百出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景雪一头雾水,看完又递到其他人手里。 钥匙轮了一圈,没人看出个究竟。 李熙芸说:“这个任务真是莫名其妙。” 开始的莫名其妙,他们做的也莫名其妙,看样子是完成了几轮,但具体完成了几轮,怎么完成的,他们都不清楚。 方海岩问:“那咱们还做吗?” 唐成勇说:“为什么不做,这钥匙不是送到咱们手里了,万一下一轮就完成了呢。” 景雪:“怎么做?” “钥匙是用来开锁的。”冯之华说:“找找这把钥匙对应的锁?” 思路没问题,但是,这艘游轮这么大,到哪找锁呢? “这个大小,不像门钥匙。”方海岩思忖道。 大家讨论了一番,发现有线索跟没线索一样。 “先去找宝藏卡吧。” 冯之华提议:“找一样也是找,找两样也是找,待在这不动也想不出来。” 李熙芸说:“大家都好好想想,说不定我们前几天找卡,就看见过锁,只是当时没注意。” 她话音刚落,宗廷忽然道:“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一个锁。” 众人:“!!” 李熙芸忙问:“在哪儿?” 宗廷说:“就是我们上船时候,给我们安排的房间,有个箱子,在床头。” 他一说,其他人也想起来了。 唐成勇回忆道:“好像是有……那不是个床头柜吗?” “不是,是个箱子。”景雪很确定地说。 她以前租房子,租一个卧室,没有衣柜,也没地方放衣柜,就是搞个纸箱子放床头,既能当床头柜,又能装东西。 不管这把锁能不能匹配上,好歹有线索了,一群人火速赶往底层。 越往下,越能感受到潮湿水汽,冯之华说:“升房不亏,在这里住几天,风湿都要加重了。” 方海岩憨笑:“倒也没那么严重,比地下室好多了。” 说笑着,很快到了他们来时看过的那排房间。 唐成勇上前看了一眼,房门是虚掩着的,顿觉大有希望。 这几天他们找宝藏卡,场地排除了卧房,住的房间太多了,如果卧房也包含进去,岂不是成了大海捞针,所以节目组直言卧房没放卡,他们也没想下来看看。 推开门,进去一看,果然,床头看似床头柜的,其实是箱子。 唐成勇拿着钥匙挨个捅过去,在第四间卧室,捅开了床头的箱子。 箱子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卡。 唐成勇把卡拿起来,正面写着一句话,他念了出来:“‘所有的大人都曾经是小孩’,这是什么意思?” 方翘说:“也是《小王子》里面的句子。” 宗廷眼尖的看见,卡的另一面也有字,他提醒了一句,唐成勇把卡翻过面。 这一回节目组终于干了点儿人事,没有继续打哑谜。 卡片背面写着:这是第五轮,也是最后一轮任务,完成即可获得最终奖励。 任务要求:角色互换,由崽崽们完成一顿丰盛的晚餐,心意一定要认真享用哦! 嘉宾们:“……”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众人扭头,方凯出现在门外。 这次他连寒暄的话都不愿意讲了,迅速说完补充条例:“根据你们之前的打算,今晚的晚餐要吃饺子,不可以临时更改计划,危险的行为,譬如切菜,用火之类的,可以由家长动手,但其余所有环节,必须是小朋友们自己动手。” 他看了景年一眼,再次强调:“所有小朋友,都要参与进来。” 最最后又补充了一句:“请注意任务要求最后一句话,这是善意的提醒。” 说完火速离开,像是被狗撵了。 方翘忍不住吐槽:“这跟《小王子》有什么关系啊?硬拉关系。” 观众们十分认同,这个任务他们做的满头雾水,直播间的观众有上帝视角,倒是提出了许多猜想,很多都跟节目组的策划差不多。 ——笑死,方导恨不得原地消失。 ——翘翘说的没毛病,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任务提示。 ——是这样的,咱这节目,主打的就是一个无厘头。 ——有道理哈,从节目组到嘉宾,甚至他们的任务,都好搞笑哦。 ——崽崽们:笑不出来! ——有一说一,宗廷记忆里和观察力是真的强,我刚回去看了第一天直播录屏,他也就在房间门口站了不到五秒钟吧,竟然就记住了床头柜其实是箱子,还是带锁的。 ——可能这就是人类满级幼崽吧。 ——就没人期待崽崽们亲手做的晚饭吗? ——我期待,我超期待,我也好想加入他们,会扫地会洗衣服会用智能手机,最重要的是,特别会捧场,我觉得他们那个大家庭需要我。 ——你在想屁吃,要加入也是我先加入,你们,排队。 ——领个号牌 观众们一点儿没感受到嘉宾沉重的心情,快乐地在直播间玩梗。 方海岩叹了口气:“我还说想办法弄点儿简单的。” 冯之华要过卡片,仔细看了一会儿,斟酌道:“最后一句话,要我们认真享用,是什么意思?” 唐成勇说:“是不是让我们吃完?” 有这个可能! 李熙芸皱眉道:“而且,这个任务其实有时间限制,昨天方凯发布任务的时候说过,今晚八点就是结算时间。” 她问方海岩:“饺子做好需要多久。” 方海岩说:“要是我做的话,要不了多久,发面的时候调馅儿,包好了就下锅,很快就能好,要是孩子们……” 景雪:“现在几点了?” 冯之华抬腕看表:“四点多。” “走走走,赶紧回去。” 这个时间可太紧张了! 好在节目组虽然不让家长们动手,没有不让他们指导。 方海岩火速给孩子们分配了任务,宗廷手稳,他倒水和面,其他孩子一起处理食材。 景年分到半盆菜,他需要把这些菜清洗干净。 他知道妈妈叔叔他们担心他做不好,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较着劲儿呢,想着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让他们小瞧了。 崽崽板着小包子脸,两只小手包不圆一个土豆,奋力的清洗土豆外皮。 “土豆要削皮吗?”景雪问。 方海岩说:“不削了,年宝洗干净了就直接上锅蒸,熟了再把皮撕掉,这样方便。” 原本土豆他是打算切丁,弄点儿土豆饺子,这个馅调好了也好吃的,很多人就喜欢吃这一口素饺子。 但是现在…… 算了,搞个土豆泥吧,也没说晚上只能吃饺子。 其他孩子也在处理食材,给虾去虾线,剔蛤蜊肉,清洗小虾米等等。 他们真的有很认真的去做了,但是,小孩子嘛,第一次接触这些,难免状况摆出。 正在挑虾线的虾突然挣扎吓得冯安妮摔个屁墩儿,偷偷摸螃蟹结果被夹了手,嗷嗷叫着乱蹦的唐骏浩,打翻了景年刚洗好的菜,这些都是小事啦! 家长们一点儿也不淡定地收拾着烂摊子,哄这个夸那个,孩子们干活呢,他们不能提供帮助,当个拉拉队吧。 好在孩子们中间还有靠谱的,宗廷的面和得很不错,他严格按照方海岩的指导,让他放多少水太就放多少水,完全遵循专业人士的意见。 揉面是个力气活,面揉得好,做出来的饺子皮就好吃。 但节目组不许他们插手,只好看着孩子们换着揉面,尤其是唐骏浩,那叫一个暴躁铁头娃,不管三七二十,上前一通狂揉,把好好一个面团,揉得奇形怪状。 方翘把他撵走了,跟宗廷两个人,把面团揉了回去。 配馅儿这活儿,就得看方海岩了,要是让孩子们瞎配,好不好吃是一回事,万一做的不行,他们还得吃完,太苦了吧,还是不要了。 经过和面,方海岩对宗廷的稳定十分认可,调馅儿也请他来拿捏调料。 在一番紧张矛盾的准备中,面醒好了,饺子皮也杆出来了,就是那个形状,五花八门。 学校学的什么正方形、圆形之类的,跟他们擀的饺子皮,不说一摸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嗐,别管长什么样,能用就行。 方海岩作为一个想得开的厨子,少生不知道多少气。 他淡定地指挥孩子们开始包饺子,这活儿跟游泳一样,有的人一下子就学会了,有的人明明跟别人一样长了十根手指头,但那十根手指头跟借别人的一样,手指头都快绞一块儿了,饺子馅还东一头西一头的冒着,跟饺子皮很难和好的模样。 又过了四十分钟,跌跌撞撞,饺子终于包好了,不看奇怪的形状,不看露在外面的饺子馅,也不看歪七扭八的形态。 方海岩深吸一口气:“好了,煮饺子去。” 第500章 在所有人的齐心协力之下,他们得到了一锅,杂烩汤煮饺子。 一些饺子在水中散开,饺子皮和馅各煮各的,分别变成了面片儿和杂烩汤的材料。 一些饺子,包出来的时候就在一众奇形怪状的同伴里显得眉清目秀,下锅之后,坚挺地撑到煮熟,还是圆圆胖胖的完整饺子样,这就很讨人喜欢了。 还有一些饺子,它长得奇形怪状,这捏一下那补一下,几乎让人想不到它是个饺子,但在锅里,就是不破! 这么一锅大杂烩,除了看起来不好看……应该也还好吧。 还有土豆泥,还有凉拌土豆丝——土豆丝方海岩切的,料汁方翘调的,焯水宗廷动的手。 所有的饺子馅,还有料汁,或者其他什么需要调料配比的,都是方海岩指导,宗廷跟方翘动手,其他三个崽打打下手好了。 最后成果意外的不错,除了那一锅看不出底细的杂烩汤,其他菜竟然非常不错。 凉拌土豆丝脆爽入味,土豆泥稍微有点点咸,配饺子杂烩汤吃正好,蔬菜沙拉淡了,不过沙拉嘛,吃个淡口的也行。 还有一个辣炒小海鲜,火候有点儿过了,但味道还行。 至于他们的主食,大家先一人尝了一口,怎么说呢,又好吃又不好吃。 饺子还挺好吃的,馅调的不错,但是有的饺子,它补丁打的太多,那一层一层的厚面皮,别的地方熟了,厚面皮里头还没熟。 还有的饺子它裂开了,饺子皮当海鲜面片儿吃也还行,但饺子馅散开,煮没味儿了,有的海鲜煮老了。 总之,能吃。 能吃就行,想想,吃完了,五千块钱呢。 怀着多吃一口,就离五千块更近一步的想法,所有人都开始努力干饭。 女明星们晚上不想吃太多主食,就怼着沙拉吃,正好其他人嫌这个淡了,全是草(唐成勇语),她们爱吃,能把沙拉消灭了,也算做贡献了。 唐成勇和方海岩都更偏爱主食,他们的工作都需要储备大量能量,而且这两人都不怎么挑食,那一锅杂烩汤,基本上是他们吃光的。 冯之华吃的很用心,那些奇形怪状打了各种补丁的饺子,就是他闺女包的。 冯安妮包饺子有种别样的执着,别的小孩儿包饺子包露馅儿了,怎么都捏不拢。 她不,她不管往上贴多少面皮,一定要让馅儿被包住,最后虽然不露馅了,一个饺子有别人三四个大。 冯之华很努力的吃着他闺女包的饺子,真的很撑。 可能是因为自己动手吃着香,孩子们嘻嘻闹闹,也不嫌不好看不好吃,吃得特别给力。 景年包的饺子全露馅了,他吃着杂烩汤也乐呵,这可是他自己做的呢。 一顿饭热热闹闹吃完,看看时间,七点四十多了。 未免节目组挑毛病,他们把锅碗瓢盆也收拾好了,然后卡着时间去找他们兑钱。 或许是为了挽回名声,节目组没整什么幺蛾子,让方凯把任务奖金给他们。 钱交到方海岩手里,他低头数过一遍,语气复杂:“这是从我们手里拿走的钱。” 他小心翼翼保管了那么久,一眼就看出来了。 方凯尴尬地别过脸,本来这个钱收上去,就是当作任务运营费的。 他装作没听见方海岩的话:“这个任务算完成了,你们想看看任务流程策划吗?” 想啊! 所有人都想看。 任务虽然完成了,但是他们依旧一头雾水。 箱子被方凯打开,嘉宾们依次看过,又无语又好笑。 “你们这任务,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冯之华说。 要说难,倒不是很难——指完成难度,但线索真的太少了,少到让人无处下手。 方凯倔强地说:“我们是提供了线索的。” 嘉宾们不想搭理他,第一轮任务还行,可以指向小王子,第二轮就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要不是景年阴差阳错想给他妈妈买花,他们绝不会再继续这个任务。 他们也都看出这一轮任务改了一点,不过这是应该的,他们小年宝可受委屈了,花那么多钱给妈妈买的花都摔了。 之后第三轮还算简单,第四轮…… 要不是宗廷记忆力突出,这么大的游轮,他们就是找到半夜,也找不到那个莫名其妙的箱子在哪儿啊! 而且,到时候就算碰运气找到了,第五个任务也完不成了。 这个任务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处处坑。 五千块钱,拿的真不容易。 方海岩摸着钱包:“可惜,只剩九千多,不够一万了。” 唐成勇安慰他:“没事,咱还有九千块海货,回头一卖,嘿嘿。” 宗廷忽然开口:“那五千块奖金,应该给我们分。” 家长们:“啊?” 宗廷有理有据:“第一轮任务提示是翘翘先发现的,第二轮是年宝完成的,第三轮方导吃了年宝的蛋糕,第四轮是我想到那个箱子,第五轮,饭是我们动手做的。” 家长们:“……” 这种时候,唐骏浩永远是第一个凑热闹的。 “阿廷说得对!奖金应该归我们!” 五千块啊,那么多! 景年看看妈妈,再看看哥哥,往宗廷身边蹭了蹭:“听哥哥的,分钱钱!” 方翘和冯安妮也站到小伙伴身边,他们可是一伙的! 李熙芸:“你想分多少?” 宗廷说:“最起码分一半。” 李熙芸跟自家儿子讨价还价:“一半太多了。” 宗廷淡定回:“不多,很少,从贡献比来计算,我们最起码得占八成。” 嚯,越谈越多,反向讲价! 家长们碰头商量一番,觉得除非他们不讲理,不然宗廷说的还真没错,这个任务小朋友们的贡献有目共睹。 冯之华不在意道:“给就给呗,肉烂在一个锅里,孩子们也没乱花。” 他闺女的钱,给他买西瓜,给他买花,多孝顺的孩子啊! 最不乐意的唐成勇听见这话,一回想发现,他儿子竟然真没乱花这个钱,连包薯片都没买。 虽然有外界限制的原因,但是……阿廷和翘翘管账管钱,真靠谱啊! 李熙芸:“那就给了?” 其他人:“给吧。” 刚到手的五千,转眼间分出去两千五。 管账的人重新记账,李熙芸把账本给大家看,加加减减,他们还剩下六千九百多,差一点儿够七千。 宗廷也重新算了一遍账,他们原本有一千零六十多块,买西瓜花两百,景年和冯安妮买花,加上花房门票钱,一共两百五,他们还剩下六百一十二块四。 进账两千五,一波富,积蓄越过三千大关。 方翘数了一下钱,对得上,他们这个帐就算对完了。 方翘把钱收好,这才说:“我觉得我们可以跟爸爸妈妈他们一样,不分开算钱,我们一起用。” 宗廷先说:“我没意见。” 景年没听懂方翘的话,在他看来,这个钱本来就是放在一起的。 哥哥说可以,他就跟着点头。 冯安妮皱眉道:“可是我跟年宝买了花,已经多花钱了。” 她是不在乎钱,不是算数不好。 方翘说:“但是要不是年宝买了花,第二轮任务完不成,我们也没有后面这两千五百块。” 冯安妮不说话了,她觉得方翘说的有道理,但是这次的任务,她感觉自己没什么贡献。 方翘继续说:“以后肯定还会有其他挣钱的途径,需要我们齐心协力,少了谁都不行的。” 冯安妮这才同意,她相信自己以后一定能为团队做出贡献的。 所有人看向唐骏浩,唐骏浩:“……看我干嘛,我当然可以啊。” 他嘿嘿笑着,这样的话,他的钱花完了,岂不是可以花其他人的?他要先花冯安妮的,让她老是气他。 旁观孩子们讨论的家长:“……” 景雪笑着说:“我看让孩子们管账,挺好。” 唐成勇也笑:“我跟你们说,俊俊他打坏主意呢,肯定是想花完自己的钱花其他人的,臭小子,想的美。” 钱在翘翘手里,账阿廷管着,哪个是你能说动的? 冯之华若有所思:“是该培养孩子的金钱意识。” 看看人家阿廷和翘翘,他闺女这方面确实差一点儿。 可能因为都分了钱,所以大家都挺高兴的。 晚上把剩下半个西瓜拿出来切块儿,吃点儿西瓜聊聊天,又到了睡觉时间。 李熙芸摸着自己脸说:“这样规律生活真是最好的保养品,我感觉我这段时间的皮肤状态都变好了。” 当演员的,很难有正常的作息,困的不行了,剧组要拍夜戏,还不是得上。 很多节目拍摄都会让他们昼夜颠倒,三餐不定。 但拍这个就很舒服了,早睡早起,三餐按时,吃的虽然比平时多一些,但消耗不少。 反正就李熙芸自己来说,她觉得这个综艺接的不亏。 一夜过去,这一期又要结束了。 早上,所有人坚持去餐厅吃了饭再走,虽说结束拍摄之后,想吃什么都可以了,但是这可是他们花了钱的! 三千五的房费包的早餐,不吃总觉得亏得慌。 之后就是跟前两期一样,在机场分别登机,各回各家。 穆燃还在剧组拍戏,来接景雪和景年的是她经纪人张行,景雪现在是张行手底下最火的艺人,近几个月粉丝翻了一倍有余。 虽然她一个歌手,火起来是因为娃综…… 景雪心态挺好,怎么火不是火呢?她又没有刻意利用崽崽赚热度。 原本就是为了挣钱才进的娱乐圈,唱歌虽然也挺喜欢的,但不是什么纯洁的不可玷污的梦想。 她当歌手纯粹是因为她优势在嗓子,要是有演技,她就去当演员了。 第501章 萌娃综艺 这次拍摄结束,对于景年来说,和前两次一样,跟哥哥姐姐们说再见,然后约好下一次见面。 而且宗廷家跟他家在一个城市,他想要见他很容易,也就不像之前那样,要分开的时候哭唧唧的变成个小哭包了。 至于网络上的热度,跟他一个小崽崽有什么关系呢?他每天只用操心,怎么才能让妈妈同意,多给他吃半盒冰激凌。 他们回家那天,妈妈和经纪人叔叔带他吃了好吃的饼饼,景年可高兴了。 之后经纪人叔叔在他家里待了一会儿,这个张叔叔和爸爸的经纪人经常来景年家里找他爸爸妈妈,他都习惯了。 以前景年还偷偷讨厌他们,因为他们一来,可能他爸爸妈妈就要去工作,他好不容易才能见一次爸爸妈妈的。 当景年午睡起来,看见景雪还在家里,他惊喜不已,还以为妈妈会跟经纪人叔叔去工作呢。 “妈妈!” 景年扑过去抱住妈妈的腿,小心翼翼问:“妈妈上班吗?” “过两天再去。” 景雪把她崽抱起来,眼底情绪复杂。 之后半天,她一直显得心事重重,景年用他的电话手表,挨个给哥哥姐姐们打电话。 方翘告诉他,过几天她会到他的城市来,到时候带他出去吃好吃的。 景年高兴极了,他要把他的冰激凌,还有玩具,分给翘翘姐姐! 小崽崽很好哄的,一个好消息就能让他快乐很久,愉快的心情一直持续到晚上。 妈妈给他讲了睡前故事,景年今天中午睡得有点久,晚上在床上躺了半天也没睡着。 景雪忽然放下故事书,景年还以为自己一直不睡,妈妈生气了,他把小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妈妈,我很快睡着了。” 景雪揉了一把崽崽软蓬蓬的小卷毛,纠结许久,终于开口:“年宝,妈妈问你一点事情……” 景年把脑袋伸出来,来了精神:“什么事情呀?” 景雪张了张嘴,又合上,好半天才说:“年宝,妈妈问你,奶奶有没有打过你?” 今天张行给她看了这一期直播的录屏,看到她崽崽跟宗廷讲他被磊磊欺负的那段,景雪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张行跟她多年交情,也知道她的心结,她学历不高,高中就没怎么好好读,后来有钱了补课,补的也是声乐方面的。 知道她担心教不好孩子,一直把景年放在爷爷奶奶家里。 张行跟她说,这件事看起来是堂兄弟之间的矛盾,大的欺负小的,本质上是家长偏心。 他坦言,他跟她说这些话不合适,但是网络上舆论发酵,《亲爱的宝贝》热度太高,又没什么黑点,难得有个突破口,现在已经有黑子在说,景雪对公婆不满,故意指使孩子说公婆坏话了。 张行既是她经纪人,也是她朋友,他知道景雪不是那样的人。 恰恰相反,脾气暴躁的景雪对穆燃的父母多有忍让,不是因为他们是穆燃爸妈,而是因为他们是老师。 平时景雪提及公公婆婆,都是用好的形容词,从没说过他们坏话。 所以他紧赶慢赶,把这件事先捅到景雪面前,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他相信,穆燃肯定也会就此事做出反应,他肯定是站在自家艺人这边的。 景雪没想那么多,她单纯气得慌,虽然已经知道公婆偏心大孙子,但再听见她崽怎么被欺负,还是很让人愤怒。 景雪还发散了一下,她小时候经常挨打,如果公公婆婆不喜欢她崽,会不会也打他? 这件事弄得景雪心一直揪着,中午景年午睡,她跟穆燃通了个电话,在电话里把穆燃骂了一顿,气还是没出出去。 听见景雪的问话,景年一愣,他好久没想起在爷爷奶奶家里的时候了。 不是快乐的回忆,他本来就不愿意沉溺其中,小崽崽趋利避害的本能,他总是更愿意去想快乐的事。 不过妈妈的问题—— “没有。” 景年乖乖回道:“奶奶没有打过我。” 他想了想,撅起嘴巴:“奶奶让我站在墙边上,还有……还有关进屋子里,好黑,我怕……” 景雪听懂了,罚站,关小黑屋。 对于景雪这样,小时候经常被酒鬼赌鬼父亲毒打的小姑娘来说,罚站、关小黑屋不算什么很严厉的惩罚,但是如果放在年宝身上,她忽然就觉得难以忍受。 景雪忍着心疼,继续问:“奶奶罚了你几次?多吗?” 景年竖起一根短胖的手指:“关进屋子里,一次。” 他之前被磊磊关过一回,很长时间没人放他出去,景年吓坏了,从那以后就很怕黑屋子,被奶奶关进去,他在里面哭得很惨,一直哭,把嗓子都哭疼了,奶奶就放他出来了。 “站在墙边,很多次。” 景雪抬手盖住脸,控制了一下情绪:“奶奶为什么罚你?” 景年仰着小脸,看着妈妈,不说话了。 景雪原本坐在床头,往下滑了一点儿,连着薄被抱住她崽:“怎么了?不能告诉妈妈吗?” 景年抿着嘴巴,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很小声地说:“我跟磊磊哥哥打架,我挑食,我、我偷偷吃了邻居阿姨给的糖糖,还有……还有我忘了……” 每次爷爷奶奶要罚他,会先让他罚站,站得他很难受,然后问他知不知道错哪了。 景年要说自己怎么错了,如果一直说不对,就要继续罚站,这些都是他印象比较深的。 景年越说声音越低,最后沮丧地脑袋都耷拉了:“妈妈,我不乖,你不要不喜欢我,我会改的……” 景雪吸了吸鼻子,低头亲亲崽崽小脸:“妈妈怎么会不喜欢年宝呢?你是妈妈的小宝贝,你乖不乖,妈妈都爱你呀。” 真的吗? 景年抬起头,一滴泪挂在卷翘的睫毛上,崽崽的大眼睛水洗过一般剔透。 景雪安静的跟崽崽对视,从妈妈的眼神和态度里,景年感受到了坚定。 他鼻子一酸,扑进妈妈怀里,一把抱住她:“最最喜欢妈妈。” 景雪抱着她崽,轻轻摸着他的脑袋,后背,十足安抚。 她的嗓音也很温柔,她的声音,一贯被称为爆发力强,但此时此刻,恨不能化成水,包裹着她的孩子。 “年宝为什么会跟磊磊哥哥打架呢?”景雪的语气像拉家常。 景年小心翼翼:“他抢我的东西……” 景雪毫不犹豫道:“以后他要是抢你东西,告诉妈妈,妈妈给你抢回来。” 以前她觉得穆燃说的有道理,几个玩具罢了,再买。 现在,有道理个屁! 他要是觉得他小时候抢了他大哥的东西,心怀愧疚,自己弥补去。 她年宝凭什么受这个委屈。 景年惊讶地眼睛都瞪圆了,结结巴巴说:“爸、爸爸说没关系,爷爷奶奶说,不可以自私、小气。” 景雪气得磨牙,磊磊抢东西怎么不说他霸道蛮横,她崽不给就成了自私小气? 别的惩罚她勉强还能理解,孩子挑食,接受外人食物之类的,有原因的她能接受。 但是显然,她公公婆婆在面对两个孙子的时候,心偏到天边去了。 而穆燃,她丈夫,小时候大概也是这么过来的,只不过他是被偏心的那个,所以一点儿不觉得有问题。 景雪:“你听你爸爸的,爷爷奶奶的,还是听妈妈的?” “听妈妈的!”景年连一秒都没有犹豫。 他纠结了一小会儿,小声跟妈妈说:“哥哥也跟我说,不要管他们说什么,如果磊磊哥哥欺负我,就告诉他,他帮我报仇。” 景雪明白了,难怪她崽这么喜欢阿廷,因为阿廷一直在努力保护他,在他们当父母的有所疏忽的时候。 景雪想了想,说:“宝宝,以后多听哥哥的话。” 她崽傻乎乎的,阿廷聪明,还对她崽好,有些事小孩子不愿意跟大人讲,有阿廷在就放心多了。 “嗯!” 景年答应得特别干脆:“我听哥哥的话!” 这一晚,景雪在崽崽卧室睡的,景年窝在妈妈怀里,连梦都是快乐的。 第一天一早,起床就看见等在他家里的宗廷。 景雪现在虽然不用出差,并不是一点儿事都没有,恰恰相反,她手头的工作多得要死。 既然崽崽要跟小伙伴去玩,景雪干脆去工作,她现在对宗廷信任度又上升了一个高度,十分乐意自家崽多跟他一块儿玩。 景年在哥哥家里快乐地耍了一天,吃了特别好吃的冰激凌,喝了果汁,吃了很多好吃的东西,还去看过宗廷家的花房。 不收钱的,可以随便看,也可以带走他喜欢的花。 走的时候,景年举着一枝向日葵,这是宗廷送他的。 景年觉得这个花很好,可以吃呢。 回到家,看见爸爸也回来了,景年高兴极了。 他喜欢跟爸爸妈妈一起! “爸爸!” “欸!乖宝!” 穆燃把他崽抱起来,朝他挤眉弄眼,逗得景年哈哈大笑。 “想爸爸没?” “想!” 景年抱着爸爸脖子,“爸爸,你工作做完了吗?” 他跟着穆燃在剧组待过,知道爸爸工作很辛苦的。 “还没有。” 穆燃蹭了蹭崽崽小脸,景年仰着脖子咯咯笑:“痒。” 爸爸跟妈妈不一样,妈妈脸滑滑的,爸爸脸上有针,扎得他好痒。 穆燃抱着景年往餐厅走,景年追问:“爸爸你什么时候去工作?” 穆燃:“明天早上,放心,下次爸爸肯定能跟你一起去。” 他这几天过得可真够呛,前几天直播,景年偷偷跟宗廷告状结果被录下来,那段剪辑的直播视频当时就窜上了热搜。 方凯紧急跟他联系,说节目组在努力压热搜,可他们节目热度太高了,压都压不下去。 方凯的电话还没挂,他爸的电话打过来了。 第502章 萌娃综艺 幸亏方凯电话打得及时,否则穆燃被他爸妈喷得晕头转向的时候,还不知道原因。 老两口都是好面子的人,当老师的,在当地街坊邻居里口碑相当不错。 穆燃自己知道有时候他妈说话有点刻薄,喜欢踩人痛点,但他从来没被踩过,所以感触不深。 但这一次,他完完全全体验到了。 两人在电话里,先是把他教训了一顿,然后他爸开始说,如果对他们有意见,觉得孩子带的不好,当面跟他们说就是了,给他带了孩子,连句好话都没落着。 他妈大约是气很了,听筒里嗓音都有点儿劈,她开始翻旧账,从穆燃填志愿的时候不肯听他的去学医开始,到穆燃坚持和景雪结婚恋爱,说他反骨头,没良心。 这些穆燃都老老实实受着,爸妈骂他他听着,他觉得那个事不能怪他崽。 年宝不是故意的,他捂着嘴巴跟小伙伴讲悄悄话,只是忘了领口有麦,他那么小,知道什么呢? 而且孩子也不是胡编乱造诬陷家长和堂兄,穆燃是很在乎家人,也很喜欢侄子,但他又不是傻子。 一次两次的抢年宝东西,还能说小孩子闹矛盾,可他知道的都这么多次了,不知道的还不晓得有多少,他父母竟然一点儿不制止! 他以前一直以为,两个孩子闹矛盾的时候,他父母不在,或者后面有调解。 原来是这么个调解法! 说实话,穆燃心里也有气,但是听见他爸说,他跟他妈都没脸出门,没脸去学校了,穆燃心里又觉得对不起父母。 他刚才也匆匆看过网上评论,他父母有错,可网上那些人骂人也太难听了。 他内心的愧疚感,来源于父母所受到的质疑和辱骂,超过他们应该为自己行为付出的代价了。 就是说,如果这个事没人在乎,被轻飘飘放过了,他大概会反过来质问父母,为什么要这么对他的孩子,为什么会这么偏心。 但在他之前,他父母已经被人骂得很惨,惨到穆燃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所以那些怒气就被压了下去,反而心生对父母的愧疚。 因为这分愧疚,他拿着电话听他爸妈车轱辘话骂了他半个小时。 然而这并没有让他父母消气,因为他这边的反馈很消极,只是静静听着,他父母不但没有发泄出怒气,反而更生气了。 “你说话啊! ”穆燃妈妈在电话里情绪失控咆哮。 穆燃眉头紧缩,任何人被骂了这么久都没办法保持好心情吧。 他疲惫地问:“您想让我说什么?” 道歉他已经道过了,没用。 电话那边忽然停顿了片刻,穆老爷子说让他解决这件事。 穆燃回说,已经在压热搜了。 但这显然没办法让二老满意,穆燃妈妈气急,调转枪头开始骂景雪和景年。 其实她之前骂穆燃的时候,就带着景雪,只是重点是在穆燃身上。 穆燃一直都知道,他父母不喜欢他妻子,因为景雪的家庭,她的学历。 他不是不想为妻子说话,但他很清楚,一旦他这时候替景雪说话,原本主要骂他带着骂景雪的二老,一定会将枪头调转景雪。 他不能忍受父母辱骂妻子,又没办法解决这件事,他改变不了他的父母,只能尽量将矛盾集中在自己身上。 可是这次,二老攻击的人里,加上了一个年宝。 他爸说,年宝小小年纪就知道告状,看着乖巧,心里藏坏,根子不好。 他妈说,年宝就跟他那个妈一样,养不熟的白眼狼。 穆燃忍不了了。 他心里烧起了一把火,他打断了父母的话,冷声诘问:“年宝说的是真的吗?” 那些让他受不了的话停下了,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他爸说:“这我们哪记得。” 他们倒是想否认,但是两人很清楚穆燃的性子,他大部分时候非常心大,很多事不往心里去。 然而一旦他较真起来,百八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如果他们否认,穆燃一定会调查,不用找别人,去公园问问就知道了。 他们家附近那个小公园,是他们最常去的,好几个摊主都是附近的住户,穆燃要是去了就会认出来,钓鱼那个摊主,就住在他们隔壁那条街。 他们夫妻两个,有一个大明星儿子,好多人都认识他们,年宝还长得那么显眼,他们大孙子长得也不差,磊磊喜欢玩那个钓鱼,他们经常带他去,摊主不记得他们才怪了。 父母含糊其辞的回答,让穆燃明白了。 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这一番问答并没有能敲醒穆燃父母,恰恰相反,他们因为对话落于下风,恼羞成怒:“怎么?你还质问起我们来了?你们倒好,只管生不管养,我们养他容易吗?照顾他吃照顾他穿,还养出仇来了?” “现在嫌我们偏心,你小时候我们没偏你?你哥说过一句什么吗?没良心的东西!” 穆燃木然地听着,有些事他之前觉得无所谓,但仔细想想,其实早有端倪。 他嫂子生孩子的时候,他妈过去住了小半年给他嫂子伺候月子,后来每天来回跑路去照顾大孙子,一直到磊磊上幼儿园。 景雪怀孕生年宝的时候,他爸妈连见都不愿意见一面。 他想,他妈不喜欢景雪,不见就不见吧,省的见了面说些不好听的话,影响景雪心情。 他请得起好月嫂,能照顾好妻子。 年宝生下来,他爸妈就当不知道,那年过年也不愿意见,一直到年宝快一岁的时候,他爸打电话才松了口,说要看一眼。 穆燃当时还很高兴,他的宝宝那么可爱,全天下再没有比他更可爱的崽崽了,他爸妈看见一定会喜欢的。 果不其然,见到年宝,他爸妈转了口风,说过年让他带孩子回家。 穆燃欣喜不已,以为是他父母已经开始接受他的妻儿。 再后来,穆燃已经忘了是谁提出来把孩子放在父母家,他和景雪专心事业。 他们这一行,确实不能脱离镜头太久,他和景雪都还没到那个境界。 景雪是有些担心的,让他去问过,确认他父母愿意照顾年宝,才把孩子留下。 穆燃知道带孩子不容易,可是年宝送到爷爷奶奶家的时候,已经一岁多了,他会踉踉跄跄地往爸爸妈妈怀里跑,会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喊“爸”“妈”,会张开小手,要抱。 他从小就乖,在妈妈肚子里就不闹腾,婴儿时期也不爱哭,一抱他他就笑,只有哪不舒服了,才会哼唧着哭,给他弄好了,他立刻止住眼泪。 家里的育儿保姆说,年宝是她从业十几年遇见过的最乖的宝宝,特别好带。 因为信任父母,他把孩子留在了老家。 也因为他心里那点儿隐秘的,卑劣的想法,他留下了孩子。 他想,父母如果喜欢年宝,或许也能爱屋及乌,改变他们对他妻子的看法呢? 现在想来,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穆燃挂掉了电话,他不想再听见那些让他难受的话了。 可惜他没能清净一会儿,他的电话又响了,是他哥的来电。 穆卓然在电话里跟他道歉,说磊磊脾气太霸道,是他没教好。 这让穆燃心生一丝安慰,但他心底深处,还藏着一些不安和怀疑。 他和景雪忙,在外地,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 他哥住在父母附近,五不时的带孩子回去,难道他从来没发现磊磊欺负年宝?没发现父母的偏心? 以他哥的聪明细心,真的一点儿看不出来? 如果看出来了,为什么他那时候不制止不教育磊磊? 穆燃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见穆卓然提起父母,说爸妈情绪很差,不愿意出门。 他说了很多软话,说父母养大他们的艰辛,说父母从小对他的偏爱,说父母现在遭遇的那些恶意中伤。 穆燃心有所感:“你到底想说什么?” 果然,穆卓然轻描淡写地说:“让年宝道个歉吧,就说他是瞎说的,小孩子嘛,编瞎话很正常,大人也愿意包容,要不了几天就过去了……” 穆燃心冷成一片,这怎么能一样,年宝已经成了半个公众人物,被放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 别的小孩儿说句谎话,顶多父母亲戚念叨,景年说一句,会被互联网记下,随时拎出来攻击他。 而且这还不是一般的谎话,如果让他道歉,岂不是承认了他污蔑长辈,污蔑堂兄? 之前那些愤怒之下去攻击他父母的人,就会反过来攻击年宝。 凭什么?他的孩子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不可能。”穆燃一口回绝:“年宝没说谎。” 穆卓然试图用父母打动他:“你想想爸妈,他们那么大年纪了,妈哭着跟我说没脸见人了,大半辈子的好名声,你让他们以后怎么过?” 穆燃很想说,如果觉得没脸见人,为什么当初要那么做呢? 但是网上的有些话确实很过分,所以穆燃忍了下来,他说:“如果他们在那里住不下去,可以搬去别的地方,我给他们买房子,可以来海市。” 他父母的外貌并没有暴露到网上,目前网络上的指责还是以偏心为主,夹杂了一些感同身受发泄情绪的刻薄话,还有公众号带节奏。 其实这件事本质上并不严重,顶多在道德上指责一点,但也就一点点,偏心的长辈太多了。 因为是年宝,因为他被无数人喜爱,也因为中间掺杂了年纪大的兄长欺负年幼者的怀疑,才引发这么大讨论。 就跟他哥说的一样,过些日子就过去了。 如果父母实在接受不了,换个地方生活,他们又不爱上网,并不影响什么。 第503章 萌娃综艺 穆燃跟他哥在电话里谈崩了,穆卓然想让景年出面道歉,穆燃坚决不同意,到最后两人都有了火气,为了避免气头上口不择言说出伤人的话,兄弟两个默契地挂了电话。 穆燃在剧组又待了两天,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在关注“偏心”事件的发酵情况。 正如他所料的那般,这件事在大多人看来,并不严重,关注了一段时间后,就没有再持续增加热度。 但也有一部分景年的铁粉,持续不间断地给穆燃还有景雪的微博发评论发私信,想知道崽崽近况,是否还处在长辈偏心的环境中。 景雪在外封闭拍摄,自然没办法回消息。 穆燃斟酌后也没有回,如果他回,已经把孩子接到身边,岂不是相当于承认了他父母在对待孩子上有偏心的情况。 虽然穆燃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他更想让热度降下来,一旦他回应,反而有可能会再次提高这件事的热度,这是穆燃不想看见的。 景雪和景年拍摄结束回家,但穆燃那边有工作不能离开,只能请今天下午的假,他上午拍完戏,立刻出发去机场,赶飞机回家。 昨天接了个老婆的电话,景雪的电话非常直接,单纯地想跟穆燃吵一架。 穆燃闷头听骂,谁让他父母做了那样的事呢,以景雪的脾气,没上门去找他父母,已经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了。 回了家,看见崽崽的笑脸,小家伙儿亲亲热热地抱着他,奶声奶气喊“爸爸”,穆燃的心都快化了。 他想不明白,他年宝这么乖这么可爱,为什么他爸妈会偏心呢? 哪怕不偏着年宝,尽量一碗水端平不行吗?他家又不缺那个物质条件。 但穆燃忘了,他小的时候,远不如兄长乖巧听话,父母一样偏心他。 偏心这种事,本就是不讲道理的。 等景雪回来,穆燃立刻讨好地迎上去。 景雪看见他就生气,压着火气,皮笑肉不笑地跟穆燃打招呼,在崽崽面前维持表面平静。 经历了几次,在景年面前情绪失控吵起来结果吓到他的情况后,景雪渐渐学会了在孩子面前控制情绪。 景年还没进化到能看懂爸爸妈妈内心想法的地步,他只觉得爸爸妈妈有点怪怪的。 一家三口一起吃了晚饭,饭后爸爸妈妈陪他看动画片,还有好多水果吃,有他喜欢的冰西瓜。 妈妈还答应他,明天可以吃一个冰激凌。 这也太快乐了吧! 这天晚上,似乎梦里都有冰激凌的甜香。 等景年睡着后,穆燃和景雪经过一番“友好交流”,互相阐述想法,景雪渐渐平复心情。 她定下了底线,以后年宝要留在他们身边——这点之前两人就已经商量好了。 除了逢年过节,不会再送年宝回老家,如果回去,她或者穆燃必须有一个人留在年宝身边。 穆燃犹豫了一下,也同意了。 他很心虚,景雪是不知道他哥提的要求,要是知道,指不定得做出什么事。 跟妻子交流完后,穆燃又匆匆离开,他明天一早还要拍戏,只能赶凌晨的红眼航班回剧组去。 原本还想再看他崽一眼,担心吵醒孩子,在景年卧室门口站了一会儿,默默离开了。 第二天,景年早上起来就很高兴。 景雪给他穿衣服,好笑地问:“可以吃冰激凌这么开心吗?” 睡的凌乱的小卷毛被崽崽甩的飞起,他用力点头:“嗯!我的冰激凌,分给哥哥吃!” 景雪:“可以给哥哥再拿一个。” 看见崽崽眼睛一亮,景雪连忙补充:“你只能吃一个,不能吃哥哥的。” 她特意找营养师了解过了,小孩子不好吃太多冰。 景年眨眨眼:“我的也给哥哥吃,哥哥的,也给我吃。” 知道他是想交换食物,景雪才松口。 景年又问:“爸爸呢?” 得知爸爸去工作了,景年有一点点小失落,他昨晚做梦梦见爸爸了,还想告诉他呢。 今天景年跟宗廷约好了在他家里玩,景年刚换好衣服,就摁着他的电话手表问哥哥到哪了。 宗廷说他已经在路上了,景年赶紧去刷牙洗脸,然后吃早饭。 宗廷到的时候,景年早饭还没吃完,急得往嘴巴里塞,宗廷跟景雪打过来了招呼,坐到崽崽旁边,熟稔地拿过牛奶杯凑到崽崽嘴边。 “芸姐,快坐。”景雪招呼李熙芸。 她跟李熙芸也约好了,两人要一起做个水疗,平时闲下来的时候少,这样做个SPA算是放松了。 要是以前,景雪肯定得留下照顾她崽,但是有宗廷在,她现在特别放心。 家里还有保姆阿姨,有什么事需要大人做,说一声就行。 李熙芸更不担心了,她儿子就没让她操心过。 “年宝,妈妈走了哦。”景雪在餐厅门口跟崽崽挥手。 景年也挥动小爪子:“妈妈,玩得开心呀,姨姨也是。” 他不懂什么水疗SPA,景雪跟他说去放松一下,景年以为是大人玩的游戏。 景雪心情很好的出了门,然而这份好心情,在路上被一通电话打破了。 在车里不好避开,李熙芸亲眼目睹景雪笑容变淡,笑容消失,露出愤怒地表情,最后挂了电话。 离得太近,又是在车厢封闭的空间里,李熙芸隐约听到一点。 景雪深吸一口气,勉强对李熙芸笑道:“芸姐,我打个电话。” 李熙芸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说吗?” 她现在跟景雪关系相当不错,这辈子也没跟几个人睡过一张床,景雪的性子也蛮跟她合的来,两人算是很不错的朋友了。 景雪也犹豫了,这毕竟是家里的私事,但是再一想,这件事本来就已经爆出来了,她隐瞒有什么意义? 况且,做出恶心事的人,自己都没有不好意思,她凭什么要不好意思。 她忍着怒气跟李熙芸说:“是我嫂子的电话,她说让年宝出面道歉,说之前说的是谎话。” 说完忍不住愤怒骂道:“要不要脸啊!当我是死的吗?这么欺负我家年宝。” 李熙芸也被气笑了,“偏心”热搜她也看见了,只是没好意思提而已。 她喜欢年宝,把景年当自己半个儿子。 穆燃能想到的她也能想到,这些人真是年宝的亲人吗?半点不盼他好。 “先喝口水,缓缓。” 李熙芸递过去一瓶水,景雪接过,她问:“你是想给穆燃打电话?” 景雪咬牙道:“他肯定知道他们的打算。” 狗东西,昨晚竟然一点儿口风都没露,这种时候了还替他们瞒着,是不是还想瞒着她,带她年宝去道歉? 难怪那么好说话,看着还有点儿心虚,她还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凶了。 李熙芸:“你先冷静一下,我问你,你给穆燃打电话,想跟他说什么?” 景雪一愣,她想说什么?她想骂死穆燃那个不靠谱的混蛋,当的什么爸爸,有这么坑孩子的吗? “你仔细想想,你按照你的想法做完,会有什么后果?这件事能解决吗?” 李熙芸平稳的态度感染了景雪,她渐渐冷静下来思考,她跟穆燃发完脾气,然后呢? 无非就是穆燃忍下来,不跟她吵,或者忍不住,跟她吵一架。 可是这件事并没有解决。 见她听懂了,李熙芸意有所指:“这件事本身不是你们夫妻两个的矛盾,你得想办法让穆燃跟你同一条战线解决问题,而不是把外部问题,转换成你们之间的问题。” 景雪若有所思,她一直觉得,那是穆燃的亲人,她哪怕有火气,也不好冲着他们去。 她觉得她是看在穆燃的面子上,才对他的亲人百般忍耐,否则刚才接到电话,她就骂回去了。 但是她跟穆燃吵吵闹闹,这些问题解决过吗?没有。 那是穆燃的家人,他舍弃不了,一次次的吵闹,到最后变成夫妻矛盾,他们俩吵到后来,已经脱离了原本的主题。 所以关键在穆燃的态度,看他站在哪边。 可是穆燃怎么会放弃他的父母,亲人呢? 景雪心里沉甸甸的:“那我……离婚?” 李熙芸:“?” 她连忙说:“不至于不至于。” 她是想给景雪出个主意,不是想拆散人家夫妻。 景雪把她纠结的点告诉李熙芸,李熙芸叹了口气,景雪也怪难的。 她说:“我觉得你再观察一下,我看穆燃还挺在乎年宝的,反正现在年宝在你们身边……” 景雪:“你的意思,攒个大的?” 就跟她那赌鬼老爸一样,小打小闹的赌没什么事,赌大了,就进去了。 现在这些矛盾还没让戳到穆燃底线,她不能跳,得等,等到穆燃自己受不了,不用她出面,穆燃自己就会做出应对。 麻烦…… 还不如离婚! 在李熙芸的分析下,景雪放弃了给穆燃打电话。 她要装作不知道,看看穆燃怎么办。 但凡他敢动让年宝道歉的心思,这男人她不要了! 要是穆燃也不同意,那不就相当于跟她站一边了?穆卓然他们是不敢催她的,那就只能去催穆燃,看他忍不忍的了他的好哥哥。 这么一想,景雪念头通达了,心情愉悦地跟好姐妹去耍。 而另一边,被挂了电话的翟芳并没有景雪想象中的生气,她开的扩音,只是她身边的人保持静默,景雪并不知道。 穆卓然一脸不出所料,翟芳反而很着急:“能不能行啊,再不让穆景年去澄清,我们磊磊的名声就坏了。” “急什么?” 他掏出自己手机,放在面前:“景雪那个暴脾气,肯定会给斐然打电话,两人准得吵起来,一会儿斐然打电话过来,咱们态度要好知道吗?你要记得,我不知情,是你自己去找的景雪。” “我知道。” 翟芳忙不迭地点头:“是我看不过眼爸妈难受,我看他们可怜,我才忍不住找景雪的。” 穆卓然笑了一下:“对,等斐然电话吧。” 夫妻两个,对着一个手机,静静等待着。 第504章 萌娃综艺 景雪把景年送到宗家,打发走两个孩子,一脸兴奋地拉着李熙芸坐下。 不等李熙芸问,她就一轱辘把话全倒了出来:“芸姐,你说的太有道理了!昨晚上年宝爸爸就给我打电话,他说……” 她接到穆燃电话的时候还有点儿意外,心里想着李熙芸跟她说的那些话,压着脾气,装成无事发生若无其事的样子。 然后穆燃自己在电话里抱怨起他哥嫂来,因为景雪和穆家人关系很一般,甚至称得上差,穆燃在他们双方面前,都是努力说对方好话,这还是景雪第一次听见穆燃说他哥哥嫂子不好。 穆燃还说,他哥昏了头了,让她别搭理他,最近不要接他和嫂子的电话。 景雪当时心里那个乐啊,芸姐可太厉害了,一猜一个准。 她不找穆燃,穆卓然夫妻两个就等不住了,去找了穆燃,现在他们把穆燃惹毛了。 幸亏她下午没去找穆燃吵架,否则现在肯定是他们两个冷战。 李熙芸大家族出身,又嫁了一个身居高位的老公,经历多了,某些心思看得比景雪明白。 她喝了口茶,提示景雪:“你那个大伯子心思不简单,你得防着点儿。” 虽说是景雪家事,涉及到她家里人,李熙芸多说不合适,但景雪心思直白,她最在乎的就是她的宝贝崽,丈夫说扔就能扔,更别说一个大伯子。 李熙芸真心把她当朋友,才多了句嘴。 好在景雪很领她的好意,她说:“说实话我也不喜欢年宝大伯。” 李熙芸:“你不是说他对你态度很温和吗?” 景雪皱着眉说:“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就是那种感觉,不真诚,芸姐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李熙芸:“……懂。” 野兽派么,直觉先行。 …… 景雪很快又得去工作,景年现在已经不害怕妈妈离开了,晚上妈妈会回来的,他想妈妈了,可以给她打电话,哥哥送的电话手表可好用了。 而且他还有哥哥,哥哥会陪着他,他一点儿都不孤单。 又过了两天,方翘如约来找景年,是她妈妈带她来的。 景年跟宗廷说,要是俊俊哥哥和安妮姐姐也一起来玩就好了。 说完第二天,唐骏浩和冯安妮先后到达海市。 恰逢暑假,小朋友们不用上学,有充足的时间相聚。 但这一次见面,并不是为了玩,宗廷一回来就找他爸,要求找教练,教他们几个孩子防身术。 宗恒有点儿奇怪,之前宗廷就简单学过一些,比如怎么挣脱一些绳结,怎么自救之类的。 他们这么有钱,孩子从小学这类知识再正常不过,他也学过,只不过宗廷学习的年纪格外早。 原本等宗廷再长大一点儿,会根据他的年纪,身体发育情况,重新请专业保镖制定相应的训练课程。 但宗廷主动提起,很急的样子,还带上其他孩子,难免让宗恒心生疑惑。 他问宗廷原因,宗廷犹豫片刻,跟父亲直言,他觉得他们可能会遇到危险。 可是再问,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危险来自于什么人?宗廷又一问三不知。 宗恒没有把孩子的话当个笑话,宗氏下属有非常厉害的安保公司,他可以直接调人。 不光如此,还在宗廷的要求下,给他提供了一批装备,包括且不限于,装了定位器的鞋子、儿童手表、挂坠、发饰等等。 发饰是给方翘的,这也是让宗恒觉得很奇怪的点,这些东西不光宗廷自己用,还有景年和方翘的。 他没给唐骏浩和冯安妮准备,毕竟定位器涉及到个人隐私,送人得让他们知道。 可这件事宗廷没办法跟他们解释清楚,唐骏浩是个大大咧咧藏不住事的,冯安妮是个小姑娘,他没有理由送人家带定位器的贴身物品,就算冯安妮自己不介意,也会被她父母当成变态吧。 方翘是她自己要求的,她做梦都会梦见年宝惨死,在她看来,目前没有比改变命运,拯救景年更重要的事了。 景年那边,宗廷直接跟他说,里面藏了能让自己找到他的东西,问他介不介意。 景年毫不犹豫地摇头,他巴不得哥哥能找到他,他可愿意跟哥哥一块儿了。 除此之外,宗廷和方翘还得到了一些“小工具”,他们学习防身术的时候,会有老师教他们怎么用。 基于几个孩子的年纪,教练主要教他们,如何应对不同的危机,如何在危险中尽量保全自己,以及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如何进行有效攻击。 对于学习防身术这件事,家长们都是觉得,有备无患,学一点儿挺好的,蹭的宗家的专业课,安全很有保障。 几个孩子态度不一,唐骏浩听说后兴奋坏了,开始练习也表现得非常积极。 他运动天赋很好,学起来进度很快,换成别的小孩儿,可能就被他碾压了。 但跟他同期的几个孩子,宗廷是个没有短板的天才,学什么都快。 方翘是半个大人,总结归纳的能力远超其他小朋友,认真之下,进度同样飞快。 冯安妮其实一开始不愿意学,加入是因为其他小伙伴都参加了,她不想被排除在团队之外。 她不想学打架,但是方翘跟她说,这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被坏人伤害,冯安妮又有兴趣了。 她可是杀过恶龙的公主!打坏人她也行的! 从小学跳舞的小姑娘,学这些可是有加成的,她上了心认真学,就能学得特别好。 唯一不太行的就是景年了,不是小崽崽不认真,也不是他笨,单纯是年纪太小。 教练扮演坏人,抓着唐骏浩领口把他拎起来,唐骏浩能按照教练教的,抡起拳头去砸他鼻子,用手指戳他眼睛。 景年呢?教练把他拎起来,小胳膊太短,小胖爪子甚至够不着教练的脸。 就很苦。 年宝委屈,教练叹气。 所以嘛,一开始就说这孩子太小了,练什么防身术啊,夹在胳膊下面就能偷走了,不比乡下偷一只猪仔的难度大。 他倒是能放放水,把孩子拎近一点儿让他砸一下,但是他教的是防身术,坏人抓人的时候可不会体谅孩子胳膊短,故意缩着手抓人。 景年是个乖崽,他训练效果不好也没有生气没有哭闹,他委屈是因为,他打不到教练,两只小拳头虚空猫猫拳,打爆了教练面前的空气,教练没憋住笑了。 他笑了! 不光教练笑了,其他人也笑了,就连宗廷都在笑。 崽崽可委屈了,瘪着嘴巴一个人跑到墙角蹲着。 他要生一会儿气,最起码数到十,不要理哥哥。 宗廷笑了好一会儿,他不是故意嘲笑景年,只是觉得太可爱了。 他们都是猛地砸一拳,因为得出其不意,而且以他们和成人的体型对比,很难有第二次进攻机会。 景年不一样,他第一拳砸空,愣了一下,又挥了一拳,又空了。 然后他加上左手,直接变成了猫猫拳,鼓着涨红的小脸,坚持不懈地,锤空气。 “大家休息一会儿吧。” 宗廷让人送来酸梅汁,方翘跟冯安妮拽住要去犯贱笑崽崽的唐骏浩,宗廷端着一杯酸梅汁去哄孩子。 景年实在好哄,一杯酸甜解暑的酸梅汁,再加上一个香草冰激凌的许诺,他就轻易地原谅了宗廷,又软软地喊着“最喜欢哥哥”,跟在宗廷身后当个小尾巴。 有哥哥姐姐们陪着,景年每天都过得很快乐。 集训结束后,方翘他们几个又在海市玩了几天,才依依不舍地回家去。 正值盛夏,天气燥热,景年喜欢上了泡在水里的感觉。 跟小伙伴们一起去了一次水上乐园,没玩过瘾——好多设施限制年纪,后来景雪又带他去过两次。 回来之后,央着宗廷教他游泳。 宗廷家里有三个泳池,一个室内一个室外,还有一个顶楼半露天的,现在这个天气,当然是室内泳池。 之前在游轮上的时候,放心把景年交给宗廷,是因为还有很多大人在身边看着。 但宗廷再沉稳,也还是个小孩儿,受限于体力。 因此景年学游泳,另外找了个游泳教练,还有两个安全员不错眼的盯着。 他真的太喜欢水了,一下去就不想起来,而且游泳学得特别快,很快就能不要游泳圈自己踩水了。 偶尔景年还会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在水里也是可以呼吸的。 他把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告诉宗廷,宗廷笑着说:“你不是小王子吗?怎么又变成小人鱼了。” 景年知道小人鱼,妈妈给他讲过这个故事,小人鱼后来变成泡沫了。 崽崽板着小包子脸:“这个王子不好,欺负小人鱼。” 宗廷点头:“眼神也不好,脑子不聪明。” 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能认错,喜欢的人也分不清。 他饶有兴致地问:“要是你是小人鱼呢?” 景年瞪着圆眼睛,低头看自己泡在水里的腿,满脸纠结:“我、我喜欢我的腿……” 变成鱼,就不能跑了。 宗廷忍着笑:“我是说假如。” 景年撇了撇嘴:“我才不会喜欢王子,我只喜欢,喜欢我的人,我不要离开爸爸妈妈。” 他听妈妈讲故事的时候就在想,小人鱼变成了泡沫,再也回不了家了,她的爸爸妈妈找不到她,会多伤心啊。 宗廷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小脸,赞同道:“年宝说得对,你要记得,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任何人都不值得你为他做出牺牲,伤害自己更是不可取。” 景年表情惊恐:“我不牺牲!” 他一把抱住宗廷,吓得安全员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慌忙跑过来。 “哥哥,我不想死,害怕。” 宗廷:“……牺牲不是那个牺牲,算了,我重新跟你讲。” 第505章 萌娃综艺 转眼到了第四期节目录制时间,接收到通知的嘉宾们提前做好了准备,等着节目组上门。 这次还跟前几次一样,嘉宾们先自己商量哪些家长参加,一般会考虑爸爸妈妈搭配,当然也要看有没有时间。 这一次大部分家长都进行了轮换,景年自然是他爸爸参加,穆燃那部剧的拍摄非常顺利,进度比预计的要快很多,原本还以为到时候要请假,已经提前跟导演说好了,结果赶在第四期开拍之前杀青了。 穆燃很高兴,不用赶着轧戏,他状态好很多。 宗廷家里也是他爸爸参加,李熙芸再三叮嘱老公,多搞点儿钱,她想花钱痛快一点儿。 冯之华轮了两期,这一次换成了文婷,唐骏浩家里来的则是他妈妈韩娜。 只有方翘家,临近开学,方翘妈妈有个教研会要参加,正好日期撞一块儿了,她实在抽不出时间,因此来的还是方海岩。 五组嘉宾刚在直播间露脸,便引发一阵热潮,观众们久不见崽崽们,都快想疯了。 别说收视率再次破纪录的成片,就连某些视频网站的短片剪辑,动不动就有上百万的播放量。 几个崽都有自己的个人向剪辑,还有一些拉郎cp,现代网友磕cp属于牙口甚好,什么都能磕,什么都敢磕。 五个崽一露脸,直播间里吸崽声一片。 吸够了崽,才有心思讨论,看见方海岩和宗恒,观众们都乐了。 有方海岩在,不用担心嘉宾,尤其是崽崽们饿肚子,方海岩的厨艺已经得到了千万观众认可,大家都觉得他就算不当武打演员,开饭店也是很有出路的。 尤其是几个干饭崽,简直实力代言,有时候观众会恍惚间觉得,这其实是个美食直播。 很多人都养成了吃饭时间开着直播的习惯,好像这样更下饭一些。 等节目组的车把他们拉到聚集点,看见一艘大船,观众和嘉宾们一起傻眼了。 ——不是吧不是吧,这一期又在船上? ——不是说船上没意思,但是两期地点相似,感觉少点儿新鲜感。 ——我喜欢看,我可太喜欢寻宝游戏了,我可以再看一百期! ——要是能拍一百期,我也可以。 ——这个船甚至比上一期的游轮小了好几号,节目组是穷了吗? ——不是穷,怎么可能穷,爆成这样,广告费得多少?就是抠门。 ——确实,节目组太抠门了,这个综艺火得要爆了,舍不得多花点钱租个好的拍摄地。 ——策划组是不是不行了?不行招我吧,我脑洞大点子多心眼黑。 ——6。 ——是为了防宗先生吧,节目组玩不起。 ——笑死,直接把宗先生跟人隔离,看他赚谁的钱。 ——宗先生:我赚节目组的。 ——逼急了赚船的。 ——你们是疯了吗?神特么赚船的钱。 不过观众们猜错了,这一期不是在船上,船只是交通工具。 节目组在拍摄上也很舍得花钱,上一期他们租了个游轮,这一期直接租了个小岛。 地点是很不错,但简直把针对写在了脸上。 宗恒不是能挣钱吗?行呀,你倒是挣啊!整个岛除了他们,只剩下工作人员,挣谁的钱去?椰子树吗? 而且他们还囤了九千块的海货在节目组那里,想卖出去赚钱回血,最起码这一期是没办法达成了。 孩子们倒是很高兴,这是他们第一次到一个小岛上。 因为上一期寻找宝藏卡的设定得到了许多观众的喜爱,播出后讨论度也非常高,这一期同样有一个寻宝活动。 正常来讲,这种活动应该是嘉宾之间组队对抗,抢夺宝藏。 但是他们这个节目,嘉宾们是对抗不起来了,反派角色由节目组顶上,他们就扮演……扮演捣乱的海盗,方凯是海盗头子。 方凯:生无可恋.jpg 这一期同样没给嘉宾们提供食材,不过岛上有很多可以吃的东西。 海滩上可以赶海捡海货,海边有椰子树,椰子汁很好喝,椰肉也可以吃,跟节目组买只鸡,还能炖椰子鸡吃。 岛中心有树林,方海岩甚至摸到了兔子洞,抓到两只肥兔子。 在崽崽们“兔兔这么可爱,一定很好吃”的赞叹声中,方海岩把两只兔子烤了。 真的很香,香惨了,两只兔子被吃得一干二净。 据说那天很多城市的外卖烤兔卖空了,某购物软件上麻辣兔头的销量也迎来一波上涨,可见《亲爱的宝贝》热度有多高。 这一期节目整体氛围活泼轻快,他们用石板煎肉,用椰子壳盛汤,吃了以前没吃过的野果子。 躺在沙滩上看星星,在吊床上午睡,被树叶砸醒。 景年被小螃蟹夹到胖脚趾,哭着往宗廷身上蹦。 唐骏浩顶着半个椰子壳当帽子,笑得满地乱爬。 他喜欢极了那个椰子壳帽子,因为他妈生气要敲他脑瓜崩的时候,敲到了椰子壳。 大家经常能看到唐骏浩撒丫子在前面跑,跑得拖鞋都飞了,他妈在后面追,最后面是扛着摄像机的摄影师。 冯安妮在沙滩上给大家跳舞,是她新学的舞蹈,月光下宛如精灵。 方翘下定决心跟她爸学武术,不光这次要保护好景年,以后也要当个能除暴安良的女侠。 她真的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大早就起来练习,然后败在了热烈的阳光下——忘了涂防晒,晒出了背心状花臂,黑胳膊白身子,跟熊猫差不多。 家长们也过得比较悠闲,天热,节目组不想也不敢太折腾他们。 有吃有喝,缺食材就花钱跟节目组买一点,这一期物价比较正常,他们还有将近七千块,吃吃喝喝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 宗恒发现自己遭到制裁后,淡定地躺平了。 换掉西装革履,穿着大背心沙滩裤,溜溜哒哒吃吃喝喝,等着儿子孝敬,全然当作来度假的。 穆燃倒是有心表现一下,可惜无人小岛实在没有能给他表现的机会,人家方翘爸爸会捉兔子会做好吃的,他能干什么啊?顶多挥着大叶子给崽崽赶赶蚊子。 文婷觉得这是个洗涤心灵的好地方,每天站在高处感悟自然,带着女儿练舞,由此诞生灵感,编了一支新舞。 除此之外也就是跟着方海岩搞食材,做饭的时候帮着打打下手。 那个寻宝活动他们都没怎么上心,主要是奖励不够吸引人。 节目组是不敢给高额奖金了,别的奖励,也就只有各种食材,不能泄漏之后几期拍摄计划的情况下,奖品只能从吃住下手。 然而他们实在不怎么缺食材,尤其是这一期,要肉有肉,要水果有水果,要海鲜有海鲜,真不缺什么。 家长们抱着每天无聊的时候随便找找,找不到也无所谓的心态。 崽崽们胜负欲旺盛一些,每天还认真找一找,循着线索找了三天没找到,基本宣告放弃。 第三天晚上,本期拍摄最后一晚,大家在海滩上散步,景年因为被唐骏浩惹生气了,就地开始在沙滩上挖坑,气鼓鼓地说要把俊俊哥哥埋在沙子里,让他出不来。 他们之前就这样玩过,挖个沙坑躺进去,把脑袋,或者胳膊腿一起露在外面。 冯安妮立刻过来帮他,她早就想这样干了。 方翘过来帮忙刨沙,宗廷更不用说,他回去拿了他们的工具过来,小铲子什么的分给大家。 唐骏浩躲在一边看了一会,见所有小伙伴专心挖坑没人搭理他,自己跑过来帮他们挖坑。 方翘铲子都挥不动了,震惊道:“我们挖坑是为了埋你。” 唐骏浩笑嘻嘻地说:“我知道啊,沙子里凉快,我想被埋着,你们挖快点儿。” 方翘:“……” 不想挖了。 他们都停手了,景年还在挖,这孩子倔,有始有终,他就要挖坑。 唐骏浩帮他挖,挖了一个差不多大的坑,唐骏浩躺进去。 他躺也不好好躺,在沙坑里咕蛹。 “你干嘛?”冯安妮瞪他。 唐骏浩朝她挤眉弄眼:“我想放屁。” “你、你讨厌!”冯安妮以为唐骏浩故意气她,气不过朝他身上撒了一把沙,招呼景年去别处玩。 唐骏浩躺在沙里喊:“你们别走啊,我觉得我屁股下面有个东西,好像是个石头。” 然后他们从唐骏浩屁股下面,挖出来一个宝箱。 宝箱里有很多食材,但是一想到是从唐骏浩屁股下面挖出来的,哪怕隔着箱子,他们也不太想要。 尤其是几个崽,冯安妮说,她宁愿饿肚子也不吃这些东西。 景年捂着小鼻子:“俊俊哥哥说,他想放屁,臭,不好吃。” 家长们:“……噗。” 唐骏浩咕哝:“都说了没放屁,再说,又不能怪我,我怎么知道屁股下面有这么个箱子。” 他说是这么说,大家不敢信啊! 韩娜额角青筋直跳,看着嬉皮笑脸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再次上演了一番子逃母追的大戏。 最后嘉宾们跟节目组商量,食材不要了,换钱行不行,哪怕折价呢。 节目组不干,方海岩笑眯眯道:“没关系,这个天气,这些东西放不住,留到下一期他们就得给我们换新的。” 节目组:“……” 我们也不想要啊喂,早知道就不要为了好看放真食材了,放卡片多方便啊! 宗恒难得开口:“你们不会浪费食物吧?这是不良的价值导向,你们不会这么做吧?” 节目组:“?” 穆燃看热闹不嫌事大:“宗先生说得对,食材不能浪费,再不吃就坏了,明天早上就吃了吧,你们人多,吃得完。” 节目组被堵得有苦说不出,谢谢你们啊!他们也不想要! 第506章 萌娃综艺 第四期拍摄在嘉宾们的欢声笑语中结束了,这一期没花多少钱,就是买一些想吃但是岛上没有的食物,以及租帐篷吊床之类的,一共也就花了七百多块,还剩下六千出头。 九月中旬,景年参演的那部电视剧《天色将明》开始上映前的宣传,官博陆续放出几个宣传视频。 他们并没有刻意用景年来宣传,不过景年的戏份虽然在整部戏里占比不高,可第一集 以及后面的插叙回忆场景,加起来也足有半个多小时的戏份。 其中一个宣传视频主要剪主角的成长线,里面用了几个景年的镜头,朱红漆柱后,懵懂幼童探出半张白净小脸,清澈见底的眼眸倒映着的却是污浊惨事。 不过几秒的镜头,但以景年现在的爆火程度,分分钟让这个宣传视频冲上热搜。 原本穆燃新剧即将开播,已经上了个热搜,但只是宣传,还没开播,挂在热搜尾巴上,关注度不是特别高。 刚刚看完第四期成片的崽崽粉蜂拥而至,一开始是疯狂吸崽,这种民国小少爷风的崽崽也太好看了! 等他们冷静下来,终于有心思琢磨剧情。 于是评论区开始出现正常评论: [开在腐烂泥塘里的粉白藕花,花越纯净,对比越强烈,这种镜头语言真的绝了。] [不吹不黑,钱导拍人是有一手的,之前跟穆燃合作的那部偶像剧就把穆燃拍得很帅,现在就是说把孩子的那种纯净完全拍出来了,看年宝的眼神,清澈如水,纯真无邪,但是再看看他目睹的是什么,我鸡皮疙瘩要起来了。] [真的是处处对比,看似花团锦簇,内里一团污糟。] [你们都好会说,我是会喊牛批。] …… 宗廷第一时间给景年打电话,问他:“拍戏的时候怕吗?” 他看见那些场景,都觉得很不舒服。 “不怕呀!” 景年以一个过来人的骄傲告诉宗廷:“哥哥你别怕,都是假的,那个姐姐要假装挨打,还要装死,但是都是演的,红红的是可以吃的,是甜哒。” 宗廷:“……谁给你吃那种东西?” 景年大声说:“我爸爸!” 宗廷:“……” 之后不久,第五期直播拍摄要开始了,这一期拍摄地稍微有点特殊,节目组一改之前要么把人往山沟里/游轮上/小岛上送的习惯,将拍摄地定在了海市。 也就是说,这一期景年和宗廷两家都不用坐长途交通工具,直接在本市录节目。 李熙芸表示,可以在她家录,免费提供场地,她不介意。 如果在她家里拍摄,吃的用的就不用跟节目组讨价还价了吧?不能掏钱,她让人多囤点食材好了。 这个充满诱惑力的提议被节目组否决了,如果可以,他们也很想拍一拍宗家的豪宅。 但是那样的话,好多环(坑)节就没有了。 于是他们只能忍痛拒绝,将嘉宾们一波拉到他们租的拍摄地。 这一期参与拍摄的家长,分别是穆燃、李熙芸、冯之华、唐成勇和周玉英。 另外四家都进行了轮换,景年家里本来该来的是景雪,但景雪有个很重要的活动撞期了,她本想推掉,穆燃表示后面两期都可以让老婆上,让她安心工作。 景雪算了一下,七期,她四期穆燃三期,赢了,便答应了。 这一次租的房子就没有第一期那么大了,只是个大平层。 李熙芸一眼扫过:“房间不够吧。” “够的。”方凯让他们自己去看看。 唐骏浩早就按捺不住了,第一个冲出去,推开一个房间门,发出惊呼:“我喜欢这个!” 家长们过去一看,有点儿无语。 周玉英笑道:“这是幼儿园宿舍吗?” 一个大房间里五张床,竖着的两张双层架子床中间横夹了一个单人床。 当然,架子床也足够宽,最起码比大学生宿舍的单人床宽。 不过这个长度,显然不是给大人睡的。 直播间观众们也在讨论: ——这些小床好可爱,被子颜色好嫩啊! ——一想到崽崽们躺在里面,我心都要化了。 ——架子床会不会不安全? ——不会吧,我看这个床很宽了,而且栏杆也很高。 ——节目组应该会安排妥当的。 ——放心啦,如果家长觉得不安全,肯定会拒绝。 ——所以谁睡上铺? ——我想知道年宝敢不敢睡嘿嘿。 …… 唐骏浩蹦跶起来:“我要睡上面!” 方凯说:“你要跟你的小伙伴们商量。” 他打量其他崽崽:“有不敢自己睡,一定要跟爸爸妈妈睡的小朋友吗?” 阴险的大人,用话术激小朋友。 冯安妮仰起小下巴:“我早就自己一个人睡了。” 方翘和宗廷都没吭声,这种问题问他们两个白问。 唐骏浩不用提,只有年纪最小的景年身上落了最多的目光。 景年连忙表态:“我、我不怕,我自己睡哒!” 李熙芸抬头看了眼顶灯,这几张床明显是新加进去了的,没有床头灯也没有小夜灯。 穆燃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皱眉道:“年宝可以一个人睡,但是要留灯,会不会影响其他小朋友睡觉?” “我知道了,年宝怕黑!” 唐骏浩以嚷嚷,景年脸立刻红了,却又说不出不怕的话。 宗廷板着脸挡在景年面前:“关你什么事,你被假老鼠吓哭怎么不说?” 上一期在小岛上,唐骏浩把突然窜出来的小野兔当成了大老鼠,吓得满地乱窜。 “就是,关你什么事。” 冯安妮永远走在跟唐骏浩对着来的第一线:“开灯睡觉就是怕黑吗?我就喜欢开灯睡觉。” 方翘摊手:“我怎么都能睡。” 她不愁那件烦心事的时候,睡眠质量相当好。 宗廷跟景年一起睡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当然清楚景年的习惯,为此他的卧室还新加了一盏灯光柔和的小夜灯。 唐骏浩看着景年红通通的小脸,没在乎小伙伴们的话,挠了挠头。 他不是想笑话年宝,他是想说,他可以保护他。 但是再一想,怕黑要怎么保护呢? 因为景年的特殊情况,在询问过其他几个小朋友的意见后,节目组给中间那张横着的单人床床头加了个小夜灯。 孩子们已经分配好了各自的床铺,方翘和冯安妮当然是要睡一块儿的,她们两个选了里侧的那个架子床,决定当上下铺。 唐骏浩一开始就嚷嚷要睡上面,宗廷懒得抢,景年倒是也想睡上面,但是从他爸爸到宗廷都不同意。 穆燃可是见识过他崽拳打脚踢的睡姿,能想象睡前抱着软乎乎香喷喷的崽崽安然入梦,半夜被一脚踹醒的感觉吗? 宗廷现在已经养成了习惯,但凡跟景年一块儿睡,就抱着他,抱紧了他就不怎么折腾了。 穆燃不敢抱,他怕半夜翻身压着他崽。 反正他们是不可能同意景年睡上面的,在上铺练武吵到下铺是小事,摔下来就是大事了。 哪怕有不矮的护栏,他们依旧不敢冒这个险。 唐骏浩就不一样了,别看他白天蹦跶的厉害,据他妈妈说,他睡觉的时候很老实,所以唐成勇一点儿都不担心。 另一个上铺方翘睡,她可是住过大学宿舍的,那床比这床还窄,护栏还没这个一半高,一点儿问题没有。 孩子们简单商量了一下,友好的定下了各自的床铺。 三张床整体呈缺一横的“口”字型,晚上睡觉的时候方翘和冯安妮头朝里,景年和她们脚竖对着,跟宗廷挨着床头,宗廷上面是唐骏浩。 分好了孩子们的,再去看家长们的。 家长们就不至于给架子床了,但条件也不咋地,三个两人间,分别两张单人床。 毫无疑问,李熙芸和周玉英两个女嘉宾一间,男嘉宾就有一个人相当于睡单间了。 三人正要讨论一下谁睡单间,方凯轻咳一声:“那个,不是单间哈,有一张床是我的。” 众人:“?” 唐成勇忍不住说:“不是,有你什么事?这不是我们的宿舍吗?” 方凯:“他们住隔壁,住不下了。” 所以就把他撵到了嘉宾这里,美其名曰,让他多跟嘉宾们交流交流感情。 显然,嘉宾不想跟他交流感情。 冯之华立刻表态:“我不睡单间。” 唐成勇拍了拍穆燃肩膀:“兄弟,你跟方导不是师兄弟吗?听说还是好朋友,你们睡一间呗,好好聊聊。” 穆燃:“……” 刚见面的时候你可是说你罩着我的! 方凯心里苦,他有这么招人嫌吗?在外面也是个人见人爱的大帅哥好吧。 确定好房间,走了个检查行李的流程,然后就该干正事了。 这一期因为拍摄地点在海市,不用来回转换交通工具,算是他们最早安置好的一期,现在才十来点,离午饭时间还早,不像以前几期,刚放下行李就要匆匆开始准备午饭了。 依旧是方凯公布规则:“这一期规则很简单,节目组提供住不提供食,你们要自己准备食材……” 自己准备食材倒是不难,在城市里,有钱什么买不到。 他们目前手头资金还算充裕,吃饭是肯定够的。 “但是——” 一听见“但是”,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但是,本期所有金钱支出,只能有小朋友们来进行,家长不能参与,也就是说,他们要自己去买。” 李熙芸看了自家崽一眼,问题不大,她儿子自理能力强,买点东西不在话下。 不过这还没完,方凯接着说:“另外,本期小朋友们有一个神秘任务,必须他们自己来完成,如果顺利完成,将会给你们的资金池注入一万元奖金。” 第507章 萌娃综艺 所有人都震惊了。 一万块!节目组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 尤其是参加过第三期拍摄的几个家长,一整个陷入怀疑之中。 当初那么离谱且莫名其妙的任务,发给他们所有人,才五千块钱奖金。 这次竟然翻了一倍,还是只让小朋友们完成,哪怕是对孩子非常有信心的家长,这会儿心也提起来了。 “到底是什么任务?”穆燃追问。 方凯摇头:“这个不能告诉你们。” 冯之华皱眉道:“那我们做什么?每天在家里给孩子们做饭?” 方凯笑了,想得还挺美。 “你们要给孩子们挣钱。” 方凯说:“孩子们的任务需要资金支持,他们任务完成度,很可能取决于你们你们资金供给。” 还是要从他们手里掏钱! 周玉英问:“只能是我们这一期挣的钱吗?” 方凯回:“不是,你们手里的钱都可以用,要是愿意,所有钱都可以给他们用于任务。”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在不愿意透露任务内容的情况下,家长们不能判断是否会亏损,自然有所保留。 况且,还有两期节目没拍,要是这个任务完成的不好没拿到钱,又把存款花了,接下来两期喝西北风吗? 冯之华抓住一个关键词:“完成度?” 方凯:“是的,这一期任务有完成度设定,一万元是最高奖金,实际会根据孩子们的任务完成度来支付相应奖金。” 穆燃:“判定完成度的标准是什么?不透明,怎么保证公正?” 方凯斜睨他一眼,微微一笑:“这次跟第三期那次不一样,任务目标很明了,直播间观众就是监督者。” 显然,任务只是瞒着他们,不会瞒着直播间观众,也瞒不了。 想想崽崽们庞大的粉丝群体,以及节目组稀烂的名声,穆燃不说话了。 再怎么昧着良心,也说不出观众会站节目组这边的话。 其他人也放下心,李熙芸问:“这一期我们可以自由发挥吗?怎么挣钱都可以?” 方凯:“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 也就是说,他们不能用他们的明星身份来挣钱。 穆燃说:“要是我在工作途中被人认出来了呢?” “要是意外就算了,但后面需要继续隐瞒身份,如果隐瞒不了,换一份工作。” 穆燃:“……” 李熙芸考虑的比穆燃还深一层:“现在找工作哪有不要身份证的,我们身份证拿出去,不算借身份便利挣钱吗?” 方凯说:“不涉及娱乐圈的,符合正常招工标准的可以。” 他给嘉宾们举了个例子,比如说穆燃去应聘服务员或者洗碗工,人家招临时工,他去应聘,给的正常工资,也是正常干服务员洗碗工的活,那就不算。 要是穆燃去应聘人家大堂经理,谁家大堂经理会招只干三天的临时工?这明显不符合正常招工标准,那就不行。 穆燃:“……你是不是在暗示我去应聘服务员?” 方凯:“我这是给你提供一个思路。” 李熙芸说:“我还有一个问题,我们的海货,这次可以卖了吧。” 方凯:“……可以,同样不能暴露身份,如果暴露了,要立刻换地方。” 唐成勇笑出一嘴大白牙:“没问题,我们把脸包严实了卖。” 众人立刻松了口气,九千块钱的海货呢,光卖货也够他们赚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多赚点钱总是对的,卖海货不用五个人都在,他们商量着,能找工作的去找工作,找不到的就卖海货,两头并进。 至于找什么工作,还要商量。 孩子们积极给爸爸妈妈提供建议,唐骏浩第一个说:“爸,你去炸鸡店打工吧,我想要一个超级大的甜筒。” 唐成勇:“我看你像个筒!” 冯安妮骄傲地说:“爸爸你可以去给小朋友做衣服,我们都喜欢你做的衣服。” 方翘:“冯叔叔做的裙子很漂亮。” 她那条精灵裙真的很仙,穿着也很舒服。 景年着急地举手:“我、我的衣服也好看。” 是小王子的呢。 冯之华说:“对,我可以做衣服卖。” 不过他手工做的话,不会用便宜料子,价格也降不下来,时间短,做不了几件。 冯安妮:“爸爸可以做我穿的这样的裙子,我同学很喜欢,还要买呢。” 周玉英笑着说:“安妮是现成的小模特,回头要是再有人问你,你就帮你爸爸拉个订单。” 冯之华笑了一下:“要是有人要,爸爸就做。” 冯安妮笃定:“肯定有人要,爸爸做的衣服最好看了。” 方翘问:“妈妈你准备做什么呢?” 她妈妈是老师,正常来讲,去培训班当老师是可以的,但时间太短了,顶多三天,培训班不会愿意的。 周玉英苦笑:“我也在发愁。” 李熙芸安慰道:“找不着就一起去卖海货,要是能把海货都卖出去,就算是成功了。” 唐成勇乐呵呵道:“我想好了,不行我就去工地上搬砖,听说这个工资日结,多劳多得。” 唐骏浩觉得很酷:“爸,我也想去,你能带我一块儿吗?” 唐成勇:“……边去,别捣乱。” 景年仰头看着他爸爸,他爸爸不会做衣服。 “爸爸,你也搬砖吗?”景年问。 穆燃:“……放心,爸爸肯定能找着工作。”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也去卖海货,总得找点儿事做吧。 不光嘉宾们在讨论,观众们也非常积极地在直播间出主意,虽然嘉宾们看不到。 ——节目组真是把路堵得严严实实,不能露脸且非常短期的临时工,真的不好找。 ——大部分都是力气活吧,就像俊俊爸爸说的,工地搬砖,还有装卸工、手工计件之类的。 ——你们关注他们找什么工作,我只想买他们卖的海货。 ——在海市的有福了。 ——我就在海市!我要去见我女神了! ——别了吧,没听方导要求吗?节目组要求他们隐藏身份,真是粉丝,不该这样坑他们吧。 ——是的,我们粉丝群已经在倡导了,就算遇见也要当做不认识。 ——对对,多让他们赚点钱,这可是给崽崽们做任务的。 ——我真的好想见见崽崽们啊! ——就算遇见了,也不要太激动,会吓到崽崽们。 ——嘿嘿嘿,我带我小侄女一起,要是遇见他们,就说要买裙子,这可是栀画主设计师亲手制作的高定! ——酸了,孤身在海市身边没有小孩儿,不知道安妮爸爸接不接成人款。 ——笑死,栀画是成人服装品牌吧。 ——火速联系亲戚,借个小孩。 冯之华还不知道自己订单会有多火爆,家长们简单商量了一下,决定先让孩子们去买食材回来。 他们现在资金还算充裕,最起码吃上面不用太俭省,周玉英写了个购买清单交给她闺女,作为本期唯一会做饭的家长,她就是这一次的掌勺大厨了。 这一次节目组将抠门贯彻到底,厨房一干一净,只剩下厨具,连调料都没有。 这些都要买,考虑到他们只待三天,周玉英特意在调味品后面标注要小瓶。 这些是必须的,另外,粮食、蔬菜、鸡蛋、肉类、乳制品等等,都是需要的。 唯一不用买的是海产品,他们还有九千块钱的海货呢,都要卖了,自己吃点儿不行吗? 穆燃很担心地问:“年宝他们怎么拿回来?” 说起来不多,加起来就不少了,而且都是很重的东西。 方凯冷酷地说:“你们可以让孩子们一次少买一点,分多次进行。” 穆燃:“……” 他简直不想再搭理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 “别担心妈妈。”方翘安慰家长:“我们会想办法的。” 周玉英交给宗廷五百块钱:“你们商量着办。” 唐成勇拎着自家儿子再三叮嘱:“别乱跑,别捣乱,多干活,听见没?” “知道啦!”唐骏浩非常不耐烦地回。 冯安妮和宗廷不用叮嘱,景年……大家对小崽崽没有过高期望,家长们众口一词:“照顾好年宝。” 景年撇了撇嘴,他不是三岁小朋友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哒! 殷殷嘱咐后,孩子们终于在家长们的目送中出门了。 他们会坐节目组的车出去,要花钱的,一十块钱单程,好歹比出租车便宜一点。 这是一个中高档小区,他们临时居住的大平层是一梯两户,另外一边也被节目组租了下来。 方凯领着孩子们从楼梯到地下车库,上了节目组的车。 方凯坐在副驾上,趁着车还没开,转过身子:“我先跟你们说一下,这一期你们的任务。” 五个崽坐在两排儿童座椅上,大眼睛都盯着方凯。 方凯清咳一声,放慢语速:“你们的任务是,给你们的爸爸妈妈拍一套婚纱照,能听明白吗?” 直播间的观众们也好奇极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任务,竟然愿意给一万块钱。 心急如焚等了好半天,此时听见方凯的话,不由发出惊叹: ——真黑啊这抠门节目组! ——我姐去年结婚,光婚纱照花了一万多,这还只是一套。 ——有一说一,也有便宜的,但是便宜的效果不一定好,那个什么完成度也会受影响吧。 ——便宜也便宜不到哪去,几千块钱是要的,五套加起来,怎么也超过一万了。 ——难怪方导不跟嘉宾们说任务是什么,他敢说吗? ——难道不是为了制造惊喜? ——节目组有这么好心?我不信。 ——我也不信,这群人真的好黑啊! …… 方凯没看弹幕,体会不到其他同事被戳心的痛,他问孩子们:“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吗?” 第508章 萌娃综艺 景年顶着一张懵懂小脸坐在哥哥姐姐们中间,他不懂的太多,以至于问都不知道从何问起。 宗廷确实有问题,刚要开口,方翘一把拦住他:“别上当。” 宗廷问:“怎么了?” 方翘小圆脸气鼓鼓的,大声指责:“你们骗小孩儿,拍婚纱照要花很多钱,比一万块多!” 小孩子对钱没有概念,也不懂婚纱照什么的,她可是穿越的重生者,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不至于一点儿情况都不了解。 她还记得听谁吐槽过,说拍了一套很丑的婚纱照,还花了五千多,亏死了,特别后悔。 他们可是要拍五套! 这不是坑小孩儿嘛! 宗廷唇角下压,板着小脸的模样,颇有几分他爸爸的样子。 “这个任务我们不做了。” 他和方翘一直是几个孩子里面的领头人,景年是最听话的崽崽,哥哥在听哥哥的,哥哥不在听姐姐的,反正不可能听方凯的。 冯安妮大部分时候无所谓,但她很愿意支持自己的小姐妹。 唐骏浩偶尔跳脱,不过最后总是会站在小伙伴们一起。 当两个孩子都表示这个任务不做了,方凯笑不出来了:“怎么会,拍照片哪有那么贵。” 他们当然知道拍婚纱照贵,这不是为了设置难度,让孩子遇见问题,解决问题,他们才有的拍嘛。 方翘翻了个有点儿可爱的白眼:“方叔叔你还想糊弄我们,太不真诚了。” 方凯当然不能承认他们忽悠小孩儿,硬着头皮解释:“也有便宜的啊,没有要你们拍那么贵的。” 方翘哼了一声,跟其他小伙伴们说:“别听他的,便宜的都是租的衣服,不一定洗过。” 有的礼服材质问题,常洗就不好看了。 宗廷笑容浅淡:“你们跟我爸妈他们协商好了吗?如果我爸妈愿意穿别人穿过,没有洗的衣服,那我就同意接这个任务。” 景年声援哥哥:“我要给妈妈买新衣服!” 冯安妮更不愿意答应,她爸爸可是设计师,主打的还是女装,少了谁的衣裳也不会少了老婆孩子的。 方凯被噎住了,他当然知道这些问题,可这些问题是他们想让孩子们解决的,现在孩子们把问题抛回来给他了。 宗廷看他不说话,冷冷道:“做这个任务要花比奖金更多的钱,我们不做就是省钱。” 方凯还想努力一下:“你们不想给爸爸妈妈拍婚纱照吗?不想给他们一个惊喜吗?” 宗廷挑眉:“你确定,租的,没洗过的礼服对他们来说是惊喜?” 方翘:“这明明是惊吓。” 冯安妮:“我爸爸会送给我妈妈数不清的漂亮衣服,不稀罕别人的!” 景年捏着小拳头:“我有钱钱,给妈妈买新衣服!” 唐骏浩:“嘿嘿,不做也行,你们想不想坐过山车?我们去游乐园玩吧。” 方凯无语了,第三季了,哪怕上一季疯狂撕逼,孩子们也没这一季的难搞。 他摸了一下耳朵上的蓝牙耳机,苦着脸:“你们怎么才同意做任务。” 宗廷和方翘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加钱!” 方凯:“……” 经过一番对方凯来说很艰难的讨价还价,终于重新敲定了奖金金额——翻了一倍不止,最终定下的任务奖金是两万五。 方翘张嘴喊五万,方凯差点儿没摘耳机喊“我不干了”。 后来拉拉扯扯,定到两万五,平均每套婚纱照五千块。 孩子们单纯,但也固执,谈到最后,要么答应,要么不干了,他们只能妥协。 方凯捂着胸口:“先说好,任务接了就得做,完成度太低我们可以拒绝发奖金的。” 宗廷说:“是要先说好,只要我们完成任务,其他没有限制对吗?” 他们要做的其实是完成婚照拍摄之前以及之后的工作,去跟影楼交涉,确定礼服、取景,以及跟进后期,选照片。 也不可能一直瞒着家长,还要他们配合拍照片呢。 考虑到时间问题,这个任务称得上非常非常紧张,纸质版相册是不用想了,根本来不及,他们要交任务的是电子版。 正常来说每套婚纱照应该有几十张照片,但他们毕竟时间紧张,资金也不是那么充足,节目组要求,每套照片不少于十张。 方凯被几个孩子搞怕了,听见宗廷的话,下意识绷紧精神:“有限制!” 他想了想:“只能用你们参与拍摄的家长给的资金,不可以求助其他亲戚朋友。” 其他也没有什么了,孩子们还小,有些事必须大人来做,如果限制他们连陌生人都不可以求助,那就太不近人情了。 宗廷:“就这两条?” 方凯:“……” 他怎么有点儿慌呢? 耳机里传来声音,方凯连忙补充上:“你们自己的钱也可以用,我是说前几期攒的。” 瞧瞧,多黑,盯上崽崽们的私房钱了。 虽说经历了一番波折,好歹任务定下来了,方凯终于松了口气。 车子可以启动了,目的地孩子们自己定,他们要去最近的商超。 节目组的车子驶入地下车库,孩子们陆续下车,宗廷牵着景年,方翘走在他另一边。 两人在这方面心有默契,按照方翘梦里给出的信息,景年出事大概率是在《亲爱的宝贝》拍摄期间。 现在只剩下最后三期,由不得他们不小心。 景年还没逛过这种大超市,他爸爸妈妈都是公众人物,来这种人多的地方是自找麻烦。 之前在爷爷奶奶家,要买什么都是去附近的小商店或者小超市,所以他看什么都稀奇,牵着哥哥的手,小脑袋转个不停。 “看路。” 宗廷先一步推开玻璃门,捏了捏崽崽小胖爪子:“走路也不专心,当心摔跤。” “不怕!” 景年歪了歪小脑袋,甜甜一笑:“哥哥牵着我。” 宗廷也绷不住笑了,就会哄他。 他们一群小孩儿,个个外貌出色,尤其是景年,谁见了都忍不住多看两眼,路过了还要回头。 而且,《亲爱的宝贝》热度那么高,商场里不乏看过节目的粉丝。 刚看见几个崽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差点儿没化身尖叫鸡。 被惊喜冲昏头脑,有些人下意识冲过来,想跟喜欢的崽崽们近距离接触。 节目组早有准备,他们过来时坐的车后面,还拉了一整车的安保人员,专门负责孩子们安全的。 否则出点儿什么事,他们可负担不起。 好在崽崽粉大部分都比较温和——指对待喜欢的小偶像的态度,他们也怕吓到小朋友们,被拦住后就清醒了,在不远处对着崽崽们露出姨母笑。 有个年轻的女孩子拎着刚从超市买的商品,眼看着崽崽们要走了,冲过去喊劈了声音:“年宝,你吃果冻不吃?姐姐请你吃果冻!” 她说着,就要把手里一大包东西都塞给拦着她的保镖。 保镖:“……?” 景年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那包东西。 他没有吃过果冻,奶奶在手机上看见说,有小孩子吃果冻被卡住下不去,堵住喉咙死掉了,从来不让他吃果冻,也不让他堂哥磊磊吃。 但是景年知道,磊磊偷偷吃过果冻,还跟他炫耀,说果冻可好吃了,又甜又滑,比鸡蛋好吃多了。 这个女孩子的一声喊,给其他人提了醒,一时间之间,人声骤起: “年宝,我这里有巧克力!姨姨请你吃巧克力!” “安妮吃不吃饼干?吃不吃奶糖?” “翘翘!翘翘吃不吃坚果?开心果吃不吃?” “年宝!年宝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俊俊,姐姐请你吃薯片,大包的!” 还有人喊:“廷崽,我有麻辣兔头!吃我的兔头!” 宗廷:“……” 虽然十分心动,但这些孩子都被家里人教过,不能随便接陌生人的礼物,远远道谢后离开。 就连唐骏浩也只是咕哝两句,跟在小伙伴们后面进了超市。 方凯出面安抚激动的粉丝们,说孩子们在拍摄,请大家不要过多关注。 这时,突然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方抠,对崽崽们好一点!” 方凯:“?” 什么玩意?叫我什么?我特么的叫方凯! 超市里有儿童手推车,他们去推了几辆。 景年很眼馋这个小推车,宗廷就给他一辆让他推着,自己跟在他旁边。 唐骏浩刚才被人说的勾起了馋虫,一进超市就想去零食区。 但是钱在宗廷手里,他还记得找宗廷说要买零食。 宗廷没不让买,他说:“我们先买食材,买完再去买零食。” 同意让买就行! 他们先按照方翘妈妈给的清单买食材,大米是必须的,拿一袋五斤的,粮油区的售货员主动帮他们取了一袋,还说可以先帮他们送到收银台那边。 方翘礼貌道谢,其他几个小朋友也跟着说谢谢,那位售货员阿姨笑得合不拢嘴,说是他们粉丝,一有时间就看他们的直播,可喜欢他们了。 阿姨还帮他们选了油和调料,按照要求拿的小瓶,都是售货员阿姨觉得好的牌子。 崽崽们的人气真不是盖的,从粮油区开始,他们不管在哪个区,都有人主动帮他们。 蔬果区的售货员帮他们挑最好的蔬菜水果,还端了一盘子新切的蜜瓜过来,说是试吃的。 蜜瓜超甜,原本周玉英说,让他们看着新鲜的时令水果买,尝了蜜瓜后,他们一致决定要买两个瓜回去。 景年的小推车已经满了,宗廷搭了一只手上去帮着推。 然后又去买了肉,一盒牛肉一盒净排,还有鸡翅,另外再买一盒鸡蛋。 方翘拿着清单对照:“大米买了,菜买了……这些都买了,还有……” “还有零食!”唐骏浩推着车子,已经跑了起来,边跑边喊:“走了年宝,买好吃的去了!” 第509章 孩子们去了零食区,欢欢喜喜选自己喜欢吃的零食,因为资金有限,商量好每人只能选一样。 唐骏浩爱薯片爱得深沉,直奔薯片区而去,一眼看中了那个超大的家庭装,刚要踮脚拿下来,眼珠子一转,瞧见旁边货箱里堆放着的,做活动的联合装。 联合装是三包口味不同的薯片,但是袋子明显没有家庭装的大。 唐骏浩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三种口味的薯片诱惑力更大一些,况且三包加起来,肯定比一包多。 于是他拿了一个联合装丢进小推车里,又去看其他人的选择。 方翘没多纠结,顺手拿了孜然牛肉粒,这个她挺喜欢吃的,还可以跟其他小伙伴分享。 好歹是曾经体验过零食自由的成年人,这一世她家境优越,真没缺过吃的。 冯安妮拿了一包棉花糖,她很喜欢这种柔软可爱的糖果,也喜欢棉花糖的口感。 宗廷没急着挑零食,一直跟着景年,等他先挑选。 景年想要的可太多了,这里面好多他都没有见过,更别说吃了。 大眼睛盯着花花绿绿的零食包装袋,都快挑花了眼,一个劲儿地问:“哥哥,这是什么呀?” “这也是饼干吗?” “这个好吃吗?” “哥哥这个我知道是辣条!是辣的,你吃过吗?” 宗廷耐心十足,一一回答:“这是碳烤鱿鱼丝,这不是饼干是面包干,这个是香辣鱼块,有点辣,你吃不了,吃过辣条,没吃过这种。” 也有他认识的,他咽着口水:“这是沙琪玛,很甜,好吃。” “这是曲奇,在哥哥家里吃过。” “这是奶酪棒,妈妈给我买哒,我家里还有。” 唐骏浩跑过来:“年宝你想好买什么了吗?” 景年摇了摇头,好难想,他都想要,都想试一试。 唐骏浩说:“你没有特别想吃的吗?” 景年:“我都特别想吃。” 唐骏浩大叫:“你怎么比我还贪心!我教你,你选平时你爸爸妈妈不让你吃的。” 景年一脸茫然,爸爸妈妈没有特别说不让他吃什么,只是景年在爷爷奶奶身边,养成了不跟大人要零食的习惯,除非是他们主动给的。 穆燃和景雪听说他这么大的小朋友,吃太多零食不好,加上他在宗廷家里没少蹭吃蹭喝,在家没敢再多给零食吃。 宗廷提议:“要不要试试没吃过的?” 景年两眼亮晶晶的:“好!” 宗廷想了想,问:“果冻吃不吃?” 正抱着被保镖塞回来的大包零食,蹲在超市门外看直播的女孩:“!” 她激动地在直播间发了一条弹幕:“刚才是我送的果冻!我送的!虽然没送出去,但是廷崽记得,他太好了呜呜呜我要给我年宝投喂果冻……” 直播间其他观众顿时发出羡慕的呼声,虽然镜头没拍到女孩的脸,但大家都看到了那个塞进保镖大哥怀里的大包。 太幸福了吧! 这是什么运气啊,竟然跟崽崽们近距离接触了。 而且差一点,差一点点就投喂崽崽成功了。 要是景年真的选了果冻,四舍五入也算她投喂成功了吧。 女孩紧张地捏着手机,眼睛都快贴到屏幕上了,巴巴等着景年点头。 很快,景年给出了一个她预想之外的回复。 “奶奶不让吃果冻。” 景年奶声道:“奶奶说,果冻会卡住,小朋友就死啦。” 他还掐着自己脖子,做了一个闭眼歪头吐舌头的动作,逗得方翘笑出来,萌得直播间观众肝颤。 宗廷也笑了,他拿下崽崽掐着脖子的小胖爪子,轻轻捏了捏:“没有那么严重。” 他挑了一个常见的散称小果冻给景年看,细细解释:“这种一口吞下去,如果没有嚼碎,滑进喉咙里,是有可能卡住。” 景年立刻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我、我吃好几口!” “对,一次少吃一点,嚼碎了咽下去,不会卡住了。” 宗廷对景年有用不完的耐心,他不知道景年奶奶对他好不好,但是他知道景年奶奶偏心,偏那个欺负年宝的讨厌堂兄,他就也不喜欢景年奶奶。 景年奶奶说不可以,他偏要告诉景年,他奶奶说的不对。 他没有瞎说,景年奶奶说的本来就不对,夸大可能造成的危险吓唬小孩,如果景年不乖是为了教育他就算了,年宝分明是个很乖的宝宝。 看见景年明显心动,宗廷笑着又问了一遍:“要不要吃果冻?” 这一次景年没有犹豫:“要,我要吃。” 宗廷给他拿了一个透明小书包装着的果冻包,唐骏浩不稀罕果冻,稀罕那个小书包,顿生羡慕。 景年也喜欢透明小书包,更喜欢果冻,欢欢喜喜抱在怀里,乖乖跟宗廷承诺:“哥哥,我吃很小口。” 宗廷满意地摸摸他小脸:“乖宝。” 观众们代入一下,也很满足: ——我也要想rua崽崽小脸蛋儿。 ——年宝真的太乖了,一袋果冻就高兴地不得了,太好满足了。 ——年宝姨姨家里有超市,你来我家,想吃什么姨姨请客! ——没有杠的意思,单纯疑问,年宝奶奶怎么忍心地啊?他要是看着我说想要什么,我大概拒绝不了。 ——我真的太理解宗廷了,很难不喜欢年宝。 ——他叫他“乖宝”欸,真的磕到了。 ——虽然崽崽们看不到弹幕,但我还是想说一下,俊俊拿的那个联合装,比家庭装份量少…… ——欸?真的吗? ——真的,因为我都买过。 ——我在超市干过,确实。 ——笑死,俊俊要是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精心挑选,反复比较,最终成功选出份量少的,不愧是你啊俊俊。 …… 唐骏浩羡慕完景年,发现宗廷空着手,立刻转移了注意力:“阿廷你怎么不选?你想要什么?” 宗廷扭头问景年:“还有想要的吗?” 唐骏浩羡慕麻了,宗廷的偏爱理所当然地摆在所有人面前,他就是最喜欢景年,他就是愿意把自己有的送给景年,他就是想帮景年达成他所有的愿望。 然而景年也很坚定:“哥哥选你喜欢的。” 宗廷说:“我没什么想要的,你可以再选一样你想要的,我帮你买。” 他从小到大,物质上从未缺过什么,得到的太多就不会在意了。 “不要。” 景年举起小书包:“我有果冻,哥哥选自己喜欢的。” 宗廷想了一下,准备去拿景年挺喜欢的一款曲奇饼干。 刚碰到饼干盒子,就被拽住了手。 景年的果冻丢进了小推车里,他两只手抱着宗廷胳膊,抿着嘴巴:“不要这个,哥哥不喜欢,这是我喜欢的。” 宗廷嫌这款曲奇奶味太重,每次只有景年喂到嘴边,才会咬一口。 冯安妮好奇地看着他们,方翘走过来劝道:“你就拿自己喜欢的吧,年宝也想让你吃到自己喜欢的东西。” 或许在宗廷看来很无所谓,但在景年看来,是很珍贵的机会。 正因为他在意宗廷,所以不愿意自私的占有宗廷的机会。 宗廷是个聪明小孩,方翘稍一提点他就明白了。 他心里一甜,脸上的笑扩大几分:“年宝帮哥哥选好不好?” “好!” 景年挑选一番,拿了一包酱爆鱿鱼:“这个你想吃吗?” 这个外包装有图片,看起来很诱人,而且红红的,应该有辣椒,他记得哥哥喜欢吃辣。 宗廷说:“我没吃过,可以试试。” 食材买了,零食也选好了,小朋友们该回去了。 他们找到收银台,看见已经单独放好的米、油等物。 宗廷和方翘去结账,方翘拿着笔和小本本,一个记账一个给钱。 食材这边用的是家长给的五百,来之前宗廷还有点儿担心,五百是不是太少了。 买完才发现,翘翘妈妈是有生活经验的,他们买了那么多食材,一共才花了三百多。 他们所有买的单品中,除了肉类,最贵的竟然是那个蜜瓜! 五斤装大米才二十多一点,那个蜜瓜三十多块钱了。 其他的菜品什么的,对不算贵,就算单价比较高,他们买的分量不多,也就十几二十块。 买零食还花了一百多呢! 宗廷付了钱,特意分开结账,要了小票。 方凯跟在后面,等着看他们怎么把东西搬回去。 别的他们分一分,使点劲儿,或者多搬几趟,把买的东西送回车里不是问题,但那袋大米就是个问题了。 不知道孩子们会怎么办,抬回去?还是拖回去?抑或是求助陌生人? 唐骏浩自告奋勇:“我来抱瓜吧,米一会儿我们两个抬回去。” 还算有点儿脑子。 “不用。” 宗廷淡定地跟收银员交涉,询问小推车能不能租借。 收银员喊来了经理,超市来了当红节目拍摄组,经理早就在不远处待命了。 员工一呼叫,立刻跑过来。 听见宗廷询问租借小推车问题,他先是按照超市规章制度讲了一遍,刚想说这次情况特殊,可以适当改变,就听见宗廷指着方凯说,他们想把小推车租回家。 “您看那边那位。” 他指着方凯说:“他是我们暂时的监护人,押金和租金都可以跟他要。” 方凯:“?” 他连忙跑过来:“这钱可不能我出,应该你们自己出。” 好险,差点儿就被坑了,宗廷在坑钱这一套上,很有几分他爸爸的风姿。 宗廷淡定改口,跟经理商议:“租三天可以吗?三天后一起付您租金费用。” 方凯惊呆了,这算盘打的,他闭着眼睛都能听见响。 过了三天,这小推车租金翻十倍宗廷也不心疼啊! 第510章 目送几个孩子推车小推车进了房门,方凯回到团队里。 关系好的同事拍着他肩膀笑道:“方哥,你这不行啊,让小朋友给坑了一手。” 方凯面无表情:“我是不行,下次你们换个人上。” 这都什么事啊! 他怎么都没想到,宗廷会有那么些七拐八拐的心思,他家不是豪门吗?豪门小少爷,不应该挥金如土吗?怎么连那点儿小钱都省。 超市经理哪能不知道爆火的《亲爱的宝贝》,多好的广告啊!几辆小推车而已,送给孩子们也无所谓,根本不在乎那点押金,当然是宗廷怎么说,他怎么答应。 方凯代表的是节目组,方凯没办法厚着脸皮让孩子就这么把小推车推走,只能掏钱付了租金和押金。 同事连连推拒:“别,哥,我们都不行,就你行,还是你上,你上……” 有小推车,孩子们搬运那些商品就没什么困难了。 直接推到地下停车场的车子旁边,合力把所有东西放进车里,等回到住的地方,还是从地下车库上去,一路有电梯,小推车畅行。 方翘路上忍不住夸赞:“这小车真好用,我们下次买东西,还可以带着。” 今天没买多少菜,后面两天还要吃饭的嘛。 孩子们把买的食材带回去,家长们立刻动手开始准备午饭。 他们在家也没闲着,把行李都归置好了,孩子们的衣服行李拿出来在他们的房间安置好。 这次的房子只有三个卫生间,孩子们又都睡在一个屋子,按照家庭分不合适,干脆分成男卫女卫和一个公用卫生间。 房屋卫生问题不用他们操心,节目组抠是抠,没在这方面折腾他们。 简单收拾好东西后,家长们又坐在一块儿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行程。 显然这期他们要跟孩子们分开行动,各自的挣钱计划要分享一下,另外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就是给孩子们多少资金支持去完成任务。 这个问题最后没有讨论出结果,缺乏信息,谁也没办法给个标准或者理由,最终决定等孩子们回来,问问他们的意见再说。 孩子们回来的有点儿晚,拿到食材,家长们就行动了起来。 经过前几期,最起码他们在打下手这方面,已经很熟练了。 李熙芸一边摘着荷兰豆的茎,一边问她崽:“方导跟你们讲任务了吗?难不难?你觉得值不值?” 宗廷蹲在景年身边,把洗干净的胡萝卜递给景年,景年放进空盆里。 他头都没抬:“讲了,还行,已经接了,可以做。” 李熙芸:“……你多说几个字,要收费吗?” 宗廷:“……他们不让你们知道任务内容。” 景年眨巴着大眼睛,仰着小脑袋:“姨姨,哥哥好棒,要了好多好多钱钱。” “什么钱?”穆燃问。 他正在给鸡翅扎针,一会儿鸡翅要腌制一下,扎孔好入味儿。 冯安妮说:“奖金!翘翘说,拍——” 方翘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不可以说。” 他们告诉家长们要做什么,可是会扣奖金的。 唐骏浩从不放过嘲笑冯安妮的机会,哈哈大笑:“你还说我大嘴巴,明明是你差点儿说漏嘴,你才是大嘴巴。” 冯安妮气地直瞪他,家长们却顾不上小朋友之间的吵吵闹闹,关注点全在奖金上。 李熙芸问:“你们多要钱了?要了多少?” “我知道!” 景年举起湿淋淋的小胖爪子:“两万五千块。” 他其实不懂这是多少,单纯记性好,宗廷他们讨价还价, 他记住了。 家长们:“……” 唐成勇喃喃:“你们是拿到节目组的黑料了吗?” 后来这一期成片放出,此处节目组后期特意加上了一行硕大的字体“节目组没有黑料”,一度成为笑点。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家长们的震惊甭提了,听说是宗廷跟方翘合力讨价还价的结果,家长们把孩子们夸了个遍。 其他几个崽也好好配合了,一样值得夸。 然而兴奋过头,冷静下来,冯之华说:“这么高的奖金,任务难度应该很高吧。” 李熙芸想到宗廷那句敷衍的“还行,幽幽道:“我看他们挺有自信。” 家长们也都知道,孩子们中间领头的是宗廷和方翘,直接问他们,觉得需要多少钱。 宗廷说:“翘翘计算过,正常来说,完成任务需要的花费远远超过一万。” 家长们一听,哪还能不知道他们被算计了,气不打一出来。 也就是方凯不在场,否则少不了一番冷嘲热讽。 午饭很快做好了,大家先简简单单吃了一顿,周玉英的厨艺比不上丈夫,但也算家常菜里头做得不错的了,不会做饭的人,没资格挑剔。 吃完饭,消食的时候他们讨论了一下,一万块肯定是给不了的,他们手里都没一万块现金。 暂定的资金支持是五千,剩下的看他们挣钱情况,挣的多就多给一点,挣的少那就没办法了。 方翘苦着脸:“五千肯定是不够的。” 她的态度影响到其他小朋友,冯安妮着急道:“翘翘说的是真的,我们需要很多很多钱。” 唐骏浩嘀咕:“又不是我们想花,到时候任务完不成,可别怪我们。” “你怎么不着急啊!” 他说景年:“你还笑得出来,傻乎乎的。” 景年指了指宗廷:“哥哥也不着急。” 唐骏浩:“他?他急过吗?” 宗廷摸摸景年小卷毛:“先试试。” 方翘看他似乎有什么想法的样子,叹了口气,行吧,家长们确实没有更多的钱给他们,他们自己想想办法。 孩子们需要午睡,下午有很多事,没睡多久就被叫醒。 家长们要出去挣钱,孩子们也要去完成任务了。 宗廷手里多了两千块,这是家长给的启动资金,上午买食材剩的一百多块也还在他那里,报了账,但钱没上交,接下来还需要买食材。 出了门,依旧是节目组的专车。 车上,方翘问宗廷:“我们现在去哪儿?找婚纱摄影店吗?” 宗廷摇头:“上午那个商场。” 他们这次住的房子,别的不说,地理位置是真的好,那个商场是整个区最大的商场之一。 方翘若有所思:“去商场也行,里面肯定有卖礼服的,也有拍照的。” 她越想越觉得这条路能行:“专门的婚纱摄影肯定很贵,其实我们可以找一些别样的礼服,然后再找摄像师,有的汉服就很好看,也适合拍结婚照,还有制服什么的……” 这样也许能消减一些开支。 宗廷点头赞同:“可以,一会儿衣服你挑。” 冯安妮说:“我也能挑。” 方翘:“我们一起。” 宗廷看了冯安妮一眼:“确实要你出面。” 冯安妮:“什么?” 宗廷没再回她,景年有点儿着急:“哥哥,我、我做什么?” 他不会挑衣服呀! 宗廷想了想,在景年期待的眼神中,给他安排了个任务:“你找人问,这个时节哪里景色好,适合拍照片,多问几个人,记下来告诉我 ,可以吗?” 如果有手机,他可以自己查,但是节目组不让他们使用互联网工具,只能靠嘴问了。 唐骏浩:“那我呢?” 宗廷暂时没想到他的用处,只好说:“你打下手。” 唐骏浩:“……行吧。” 方凯坐在副驾,安静地装不存在,竖起耳朵听孩子们讨论,听得津津有味。 别说,安排地还挺有条理。 但是,没钱就是最大的问题,他觉得宗廷这路子没选对,商场里的东西可不便宜,去别的地方找找合适的衣裳,还能少花点儿钱。 直播间的观众们也在讨论,有夸孩子们的,也有人跟方凯一个想法,觉得要想省钱,去商场不可取。 还有人提供了海市服装批发市场的位置,可惜孩子们看不到,急得直播间观众着急上火。 到了商场,所有人都看着宗廷,等他发话。 宗廷胸有成竹的模样:“上三楼。” 其他孩子毫不犹豫跟上他,方凯跟在后头,心里好奇极了,上午过来只在B1的超市里逛了一圈,难道宗廷以前来过这个商场? 直播间观众同样好奇,等上了三楼,看见琳琅满目的服装店铺,好似问题有了答案。 宗廷知道三楼卖衣服,所以上来挑可以穿的拍照礼服。 但紧接着新疑惑又来了,他们上来路过的第一家店铺,就有很适合的裙子,但宗廷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走了。 他一边走,一边抬头看店铺旁边的号牌,似乎在找什么。 景年也发现了,他问:“哥哥,你找什么,我帮你?” “A36。” 宗廷说:“上午我在超市外面看见了商场的导览屏,三楼A36是栀画的品牌专卖店。” “是我们家的!”冯安妮下意识道。 “对,你家的。” 宗廷停下脚步,扭头:“你可以刷脸吗?” 冯安妮:“什、什么?” 宗廷:“刷脸,从店里拿走我们需要的衣服。” 冯安妮听懂了,她仰起下巴:“当然可以,我爸爸说了,他的一切都是我和妈妈的,我是他的小公主!” 宗廷笑了一下:“你爸爸说得对。” 直播间炸了: ——对不起,是我浅薄了,原来去商场才是最便宜的,直接白嫖! ——不愧是资本家的儿子,我们想着怎么省钱,人家想着怎么合法合理零元购。 ——没什么好说的,给廷少扣个6。 ——叫什么廷少,叫小廷总! ——我也想当小公主,实名羡慕了。 ——安妮刚才那个语气,不像公主,像女王。 ——所以呢?节目组限制了个寂寞?这期白送钱了。 ——倒也不是,拍照也很贵的,而且他们的情况,时间紧任务重,想选好的拍照地点,免费的场地很难找到合适的。 方凯:“?!!” 不是,不对,这不行啊!这违规了! 第511章 方翘和冯安妮在店里挑选衣服,景年小陀螺一样在店门外找看热闹的围观人群打听,哪里适合拍照。 方凯苦着脸蹲在角落,像一朵被晒蔫了的蘑菇。 太难了,他真的太难了。 当时宗廷找他确认任务限制,他就觉着不对劲,但是想着毕竟是孩子们,限制的太厉害,他们完成任务难度太高了。 现在就后悔,恨不得穿回去,给同情心泛滥的自己一个耳光。 要你多管闲事,要你同情人家! 他找宗廷说,从店里直接拿衣服不符合规则,宗廷问不符合哪条规则。 方凯张开嘴,发现两条规则都限制不了。 花了别的钱?人家根本没花钱! 求助亲朋?刷的明明是冯安妮的脸。 说到底,是他们设定规则的时候没有考虑周全,让宗廷抓到了漏洞。 方凯:“……” 当场自闭。 他深切怀疑,宗廷问他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主意。 事已至此,让他临时再改口填补条约,别说拉不下这个脸,就算他厚着脸皮说了,恐怕宗廷也不会答应,还会引来观众群嘲。 因此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往好处想,只解决了服装一项,拍结婚照,有的是要花钱的地方。 而且,栀画是女装品牌,男装他们总要花钱买吧? 当时方凯是这么安慰自己的,然后他就听见店里售货员非常积极地表示,她们有男装的子品牌,需要的话随时可以调货过来。 方凯:“……?” 不是,免费送衣服你们也这么积极吗?不是自己的钱不心疼是吧? 托他们节目爆火的福,哪怕冯之华没怎么让女儿露脸,现在整个公司都认识大老板家的小公主,老板亲手设计制作的高定,也就是他亲闺女,能穿一件丢一件。 门店售货员没办法做主,但也不可能将大老板的女儿拒之门外,店长直接联系了负责人,一路汇报上去,五分钟之后,电话打过来,就已经是冯安妮喊“伯伯”的人了。 拿几件衣服而已,这算什么事,况且,想想要穿他们衣服的是哪些人,还是在现在最火没有之一的综艺节目上,不答应的才是傻子。 其实店里的衣服,适合去拍婚纱照的不是很多,况且他们要选的不是五件,而是五个人的五套结婚照,按照一套十张计算,一个人怎么也得有两三件不同的礼服替换,不可能穿同样的衣服拍十张照片。 但是! 这次是另一个特别积极的售货员,她表示店里还有往期款式图册,可以拿来给她们挑选,选好了给她们调货。 方凯:“……” 无话可说。 他眼睁睁看着方翘和冯安妮面前摆上了厚厚的两摞图册,有女装有男装,而她们,只需要从中选出适合拍照的,不用付出一分钱,就能把衣服拿到手。 衣服尺码,还是他们节目组提供的,他们担心让孩子们自己去要尺码会让嘉宾们发现端倪。 至于节目组的尺码是哪来的,当然是被通了气但没有参加节目的那方嘉宾提供的,自己另一半的数据。 选衣服这事交给了方翘和冯安妮,一个有自小培养的审美,一个有成年人的眼界认知,都很适合干这活。 唐骏浩在店里乱窜,提供一些乱七八糟的主意。 景年还记得宗廷交给他的任务,他不知道什么样的衣服适合拍结婚照,全权委托给方翘和冯安妮。 方翘和冯安妮打算先帮他选个范围,然后再让景年来挑。 景年自己跑到店外,鼓足勇气,找了个看起来面善的小姐姐问她:“姐姐,你知道哪里 适合拍照片吗?” 被景年询问的女孩强忍住尖叫的冲动,保持着微笑,生怕自己太激动吓到崽崽,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忍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知道,我知道!” 女孩儿迫不及待地说,紧接着报出一连串地名,熟练地好像是专门干这一行的一样。 景年嘴巴微张:“姐、姐姐,我没记住……” 女孩儿懊恼地一拍脑袋,刚要重新给他报一遍,一个年纪稍大一点女孩大声说:“年宝,我今年刚结婚,我知道在哪拍照片好看,我带你们去。” 一个男的仗着身高举起手:“年宝,我是干婚纱摄影的,我给你们找场地,免费帮你们拍!” 一个穿西装的卷发女孩撞开他:“年宝别听他的,免费的才是最贵的,他想让你们帮他打广告。” 说着她掏出一个文件袋塞给景年:“这里面是我整理的海市以及周边地区这个季节适合拍照的地点,你们自己拿回去看看。” 景年愣愣接过,卷发女孩冲他笑了一下:“要开心哦年宝。” 景年下意识朝女孩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嗯!谢谢姐姐!”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果冻,是他们上午买的,午睡起来后,大家分吃了一点零食,他给小伙伴们分了果冻,也吃到了哥哥姐姐们分享给他的牛肉粒、还有薯片。 “姐姐,给你吃果冻,好吃哒。” 女孩儿捂了下胸口,崽崽太甜了,近看比直播间里还可爱,不枉她特意请了半天假,整理出资料火速送来。 她捧着果冻,根本舍不得吃,这是果冻吗?这是崽崽的爱! 景年不光给了卷发女孩,之前想帮他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他都给了一个果冻。 有人逗他:“年宝,给我一个。” 崽崽翻着口袋,委屈巴巴:“没有了。” 围观的崽崽粉们心疼坏了,他们看直播,景年自己才吃了一个,小可怜儿,第一次吃果冻,高兴坏了。 “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给你买!” “不用。”景年摆着小手:“我有钱钱哒!” 景年拿着文件袋,转手塞给了宗廷:“哥哥看!” “年宝真棒。” 宗廷忽略了资料是别人主动送到景年手上的,上来先夸。 “回去哥哥给你买果冻。”所以不用要别人买的。 景年这次没有拒绝:“好,哥哥我想要大的。” 宗廷:“好,买大的。” 景年:“俊俊哥哥说,还有可以吸的果冻。” 宗廷许诺:“都给你买。” 景年高兴不已:“哥哥真好!” 就真的很好哄。 宗廷轻笑一声,打开文件袋,抽出里面的文件,诧异挑眉,确实是很详实的资料,不光有地理位置,联系方式,还有收费情况,配图,甚至连路线图都规划好了。 摄像头拉近,直播间的观众也震惊了: ——这也太卷了吧! ——我真的服了,我们还在网上查资料,第一个妹子已经背了出来,我以为她已经够卷了,没想到,是我肤浅了。 ——真的6,想做生意打广告的也就算了,怎么还有这样的啊! ——我认识这个卷发小姐姐,她也是做婚纱摄影的,跟那男的应该认识,瞧瞧人家这格局。 ——我相信这个姐姐是真的喜欢年宝,她跟年宝说“要开心”的时候,真的好温柔啊! ——是的!年宝应该也感觉到了,他笑得好甜啊! ——谁酸了,是我啊!呜呜呜我也想要年宝的果冻…… ——谁能拒绝年宝亲手送出的果冻呢?那可是崽崽自 己都舍不得吃的。 ——他舍不得吃,却愿意送给崽崽粉,我们和崽崽是双向奔赴! ——宠粉崽崽,爱了爱了。 ——之前我想魂穿安妮,现在我想魂穿阿廷,随便撸崽,这是什么样的梦想生活。 宗廷简单翻看了一番,觉得这份资料已经很齐全了,便牵着崽崽回店里去。 景年挥着小手:“哥哥姐姐再见。” “再见啊年宝!” “年宝我们都超级喜欢你!” “年宝你要一直开心呀!” “呜呜呜我的崽……” …… 宗廷默默加快了步子,里面分明还有十几岁的少年,对着年宝一口一个我崽,这些人是一点儿数都没有。 他们到了店里,店员小姐姐立刻送来果茶和小点心。 不等角落里当蘑菇的方凯说话,店员姐姐先表示,这是她们招待客人常备的,不算给崽崽们送物资。 她们甚至还给方凯送了一份。 方凯:“……” 行吧,当我不存在。 唐骏浩一个人炫了一整盘小点心,店员姐姐立刻又给他添满了。 景年看得眼馋,刚要伸手,被宗廷拦住。 “不可以吃吗?”他小声问。 宗廷掏出湿纸巾:“擦手。” 把两只小爪子擦干净,宗廷自己拿着文件夹看起来,景年捧着点心慢慢啃,时不时喂宗廷一口。 方翘:“年宝,过来看一下。” 景年跑到方翘身边坐下:“翘翘姐姐,看什么呀?” “你看这几件衣服……”她翻着图册指给景年看,“你给你妈妈挑三件。” “这件!” 景年一眼挑中了一件大红色长裙,“妈妈穿红色,好看。” 方翘点头:“这件可以。” 看似普通的红色长裙,其实处处暗藏设计感,裙摆处有金纹刺绣,行动间如绽放的牡丹,颜色稍微有点偏暗,但景雪天生肤白,美得很有攻击性,这样一条裙子,配景雪很合适。 景年爸爸的话,一套白西装一套黑西装,搭配这条裙子都很好看,是不同的风格,还可以多拍两张不同的照片。 景年又选了两件,方翘记录下来,然后又喊了宗廷和唐骏浩过来替他们父母选衣服。 毕竟是他们爸妈,多少要让他们多一些参与度,方翘和冯安妮划定范围,不至于闹出穿体恤拍结婚照的场面,具体哪件,还是让他们自己选。 宗廷耳濡目染,审美在线,也选了冯安妮和方翘很看好的几件。 唐骏浩……他没啥审美,一度嫌弃方翘选的不好看,想让他妈穿一条向日葵大花裙子。 丑是不丑,就是更适合度假的时候穿。 殊不知,直播间里守着的亲妈,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心惊胆战地看着她的好大儿被冯安妮一顿嘲讽,老老实实换了她也喜欢的裙子。 韩娜长长地出了口气,还是小姑娘好,小姑娘都是妈妈的小棉袄! 第512章 宗廷也给他爸妈选了他觉得好看的衣裳,方翘和冯安妮早就已经圈定好了,景年他们三个选好,将做了记号的图册和尺码交给店长,晚一点或者需要的时候过来取货就行了。 为了不影响店里做生意——虽然店员们并不介意,景年他们选好衣服后,先离开了栀画专卖店,去商场里找了个公共休息区坐下。 景年问:“哥哥,我们回家吗?” 宗廷说:“不回去。” 他扬了扬手上的文件袋:“时间还早,看看这些适合拍照的地点,如果可以,最好今天能确定下来。” 宗廷刚才大致扫过一眼,好几个性价比高的热门景点是需要提前预约的,如果现在先去找摄像,明天确定拍摄地点,不一定来得及。 景年认识的字不足以完整文件内容,但他看得懂图片,挨在宗廷身边,歪着小脑袋:“哥哥,这个好看,好多花。” 宗廷仔细看去,景年说的是一个开放式公园,景色虽然不错,但是资料里有写,游客特别特别多,尤其是节假日,很难找到一个安静的拍摄地点,如果他们不能清场,不推荐。 宗廷心里已经将这个地点否决了,不是能不能清场的问题,而是应不应该这么做。 显然,没那个必要。 他见景年喜欢花,翻到后面,指着一张大图:“这个呢?” “哇——好漂亮!” 景年激动地招呼其他人:“翘翘姐姐安妮姐姐快来看,这个好好看呀!” 方翘和冯安妮立刻凑过来,唐骏浩也挤过来一个脑袋,撞了景年一下:“你怎么不叫我。” 景年揉了揉脑袋,眼睛还盯在图片上。 冯安妮:“好多花啊,像是……像是星空下的花园!” 这是一个空中花园,在海市的鑫海大厦顶楼,百米高空之上,半露天格局,坠下琉璃灯盏,灯光花影交相辉映,光看图片,已经美到窒息。 方翘叹息:“太美了,晚上会更美吧。” 唐骏浩耸了耸肩:“是挺好看的,我们要在这里拍照吗?我觉得可以。” 方翘推开他:“你想得倒美。” 景年急道:“翘翘姐姐,这里不好吗?” 他很喜欢这里,觉得比刚才那些花花还要好看。 “好是好……” 方翘指了指另一页的介绍,这是私人的场地,只对限定人员开放,而且需要提前预定,价格更不用提。 景年沮丧地垂下脑袋,他好喜欢这个地方,妈妈也会喜欢的,要是能在这里拍照,一定会拍得非常好看。 冯安妮也这么觉得,这里足够漂亮,随便拍拍也能拍得很好看。 方翘说:“算了,再看看别的吧。” 宗廷没翻页,他摸摸崽崽软蓬蓬的发顶:“年宝很喜欢这里?” “嗯!” 景年用力点头:“我以后,挣好多好多钱,带妈妈去玩。” 方翘逗他:“不带我们吗?” “也带的!” 景年连忙抱住宗廷一只手:“也带哥哥,带翘翘姐姐,安妮姐姐,还有俊俊哥哥。” 好歹这回没把唐骏浩忘了,他嘿嘿笑道:“那我买吃的,带去给你们一起吃。” 宗廷轻轻笑了一下:“年宝这么喜欢,我们想想办法。” 景年:“啊?” 方翘若有所觉,瞪圆了眼睛,看着宗廷起身走到方凯面前。 方凯瞬间警惕:“怎么了?” 宗廷问:“我们要定拍摄地点,可以打电话预约吗?还是必须自己过去。” 这个问题其实他们讨论过,可以适当地给孩子们放宽 一些限制,比如这种情况,只要他们能要到电话号码,借到手机,打个电话也无所谓。 但是经过前面小瞧了崽崽们结果被坑地一脸血,方凯毫不犹豫道:“不能打电话。” 宗廷没跟他多费口舌功夫,转身就走。 “我们得过去一趟。”宗廷跟小伙伴们说。 冯安妮迟疑道:“可是这个地方我们可能订不起……” 资料上只写了价格高昂,没写具体价格,但是空中花园下面是一家旋转餐厅,冯安妮刚才想起来,似乎听说过那家餐厅,他们手里的钱,恐怕不够去吃一餐,更别说楼上更难获得预约资格的空中花园。 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公主,终于开始对金钱有了概念。 宗廷将资料放好,伸手去拉景年,淡然道:“这是我家的。”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就跟不久前问冯安妮,能不能刷脸从店里带走衣服一样。 显然,他也准备刷脸去白嫖一波自己家的空中花园。 以为小扳回一城,正在暗自得意的方凯:……? “好哦!” 景年欢呼一声,“哥哥我喜欢这个秋千,我可以玩儿吗?” 那么大的面积,不仅仅是空中花园,还有藤蔓花枝缠绕的镂空游廊,休憩的小亭,以及非常非常梦幻漂亮的秋千架。 “当然可以。” 宗廷摸摸他兴奋的小脸:“我们先过去。” 鑫海大厦离得远,从这里过去坐车得一个多小时,来回一趟,今天下午甚至来不及。 等到了车上,又有了别的问题,节目组的车费涨了。 方凯说,之前他们来商场,离得近,所以才收二十,鑫海大厦那么远,计程车还按照里程收费呢,他们的车费自然也水涨船高。 问他要多少,方凯说,一趟一百五。 也就是说来回要三百块钱。 唐骏浩跳脚:“你们怎么不去抢,又欺负我们小孩子是不是?” 他现在可懂了,薯片五块钱一包,一百五能买……能买好多好多薯片。 方凯一脸无辜:“俊俊,要不你们去找辆出租车问问,看看他们要收多少钱,我们这车费已经便宜了!” 方凯倒是没说假话,按照海市的计程车收费标准,他们到鑫海大厦,打表最起码得两三百。 冯安妮小声提议:“要不讲讲价?” 方翘:“别讲了,我们坐地铁过去。” 唐骏浩问:“坐地铁过去要多少钱?” 方翘说:“不知道,反正比打车便宜。” 其实在场的五个崽,都没坐过地铁,孩子年纪小,出行都是跟父母一起,有车的情况下,大部分时候不会选择公共交通工具。 景年以前跟爷爷奶奶一起坐过公交,他老家是个三线小城市,没有地铁。 他还没坐过地铁,但他在电视上看过,十分好奇,牵着宗廷的手,毫不犹豫从节目组的车上跳了下去。 其他崽也下了车,冯安妮走到方翘身边:“翘翘,你坐过地铁吗?我们要是迷路了怎么办?” “我没坐过,我们可以找人问一下。” 方翘安慰道:“别怕,我们都在一块儿,还有摄像叔叔。” 冯安妮握紧小伙伴的手,扭头看了眼紧跟着他们的摄像师,稍稍安心。 宗廷侧头问崽崽:“怕吗?” 景年看了冯安妮一眼,踮脚凑到宗廷耳边,小声说:“哥哥,我不怕的。” 小家伙儿眼睛一弯:“哥哥在,我不怕哒!” “乖。”宗廷心满意足。 方凯眼睁睁看着孩子们下了车,懵了:“梅导,怎么办?要叫他们回来吗?” 他那个车费报价,是有商量余地的,最少可以砍到一百块钱。 可是没想到孩子们直接放弃坐节目组的车,选择去坐地铁。 耳机里传来指示音,方凯抓了把头发,愁眉苦脸地跟上几个孩子。 商场附近就有地铁站,方翘跟宗廷有一种默契,在外面的时候,两个人一定会留一个人在景年身边。 宗廷守着景年,方翘去问路。 好心人不但给他们指路,甚至主动提出送他们去地铁站。 下电梯,过安检。 宗廷、方翘和冯安妮都背了包,宗廷背了个斜挎包,装了水杯还有装钱的小钱包,后来又塞了文件袋进去。 方翘和冯安妮的都是小包,但都取下来过了安检。 因为宗廷的包里有水壶,还单独取出来检查,景年不明所以,害羞又害怕地跟穿着制服的安检员解释:“这是我的,不是哥哥的。” 安检员将水壶放在仪器上检查了一下,还给景年,笑眯眯道:“阿姨检查一下,现在没事了,坐地铁要小心哦。” “好,谢谢阿姨。” 景年松了口气,抱着他的小水壶跟安检员道谢。 他们没有地铁卡,没有乘车码,提前去买了地铁票。 他们中间最高的是宗廷,一米三多,要买儿童票。 其次是冯安妮,冯安妮也过了一米二,也要买儿童票。 唐骏浩平时蹦蹦跳跳没个安分时候,大家都没注意,这会儿仔细一比,才发现他其实比冯安妮要矮一点点。 冯安妮刚过一米二,他还差一点到一米二。 唐骏浩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省钱了是件好事,他非常不忿:“我怎么可能没有一米二,我肯定有!” 冯安妮笑死了,让他嘚瑟。 小公主挺直了腰背,拿着票,昂首挺胸从唐骏浩面前走过。 唐骏浩嫉妒地眼睛都红了,哀求道:“……翘翘,你给我买一张票吧!” 能省的钱干嘛要花,方翘才不干。 她敷衍道:“人家就是这样规定的呀,你想买票,别老吃薯片炸鸡了,吃这些长不高,你也不想以后仰着头看安妮吧?等你长高了,我再给你买票。” 她小时候发育慢,穿越前也是这样,要到十来岁才会开始猛长,现在比唐骏浩还矮一点,自然也不用买票。 唐骏浩张大了嘴巴,以后仰着头看冯安妮?他才不要! 可是不能吃薯片炸鸡了吗?唐骏浩心痛地想,大不了,他少吃一点好了,等他长高了再吃! 景年就更不用说了,不过他乐呵呵地不在乎,他知道自己年纪小,比哥哥姐姐们都小。 所以才不是他矮,等他长到哥哥这么大,他会跟哥哥一样高哒! 第513章 鑫海大厦离得实在太远,哪怕孩子们紧赶慢赶,来回也花了将近四个小时。 等他们到家,已经快八点了,家长们也才刚刚陆续到家。 要不是有节目组的人一直跟着,崽崽们这么晚还没回来,家长们早就担心坏了。 不能问孩子们做什么去了,穆燃摸摸他崽略显疲惫的小脸:“是不是累了?爸爸抱抱。” 景年摇摇头:“爸爸挣钱,辛苦。” 刚才大家交流了一番下午的行程,他们五个孩子下午一直没分开,后来去鑫海大厦,也很顺利。 宗廷那张脸比冯安妮还有辨识度,一路畅通地找到了负责人,负责人告诉他们,空中花园的预定期已经排到两个月以后了。 明天白天有客人要在这里举办活动了,客人邀约了许多人,临时请他们换期,可能不太好办。 最近能够安排的时间是明天晚上,可以协调一下。 宗廷问晚上拍照条件怎么样,负责人很负责地表示,绝对没问题,他们这里的灯光条件非常优越,说一句亮如白昼一点儿不夸张。 宗廷没为难他,定了明天晚上。 光这一个地点恐怕不够,原本他们还打算明天上午再去确定另一个拍摄地点,另外还要找摄像师,明天下午到晚上,最迟明天上午,肯定要把照片拍出来,还要留时间做后期工作。 时间紧巴巴的,主要是节目组不许他们打电话,就很麻烦。 但是节目组忽略了,都有人堵在门口送资料,那些景点负责人会没有反应吗? 这么好的广告,免费的! 公共的还好,好多私人景点,都是派了员工出来,甚至老板自己,一边举着手机看直播,飞快地去地铁上堵几个崽。 钱?要什么钱?不要钱! 他们甚至还能出来回路费,包伙食,甚至愿意帮忙找摄像师。 节目组不许孩子们通过电话网络联系,逼着他们来回跑路,这下好了,不用跑了,这些“景点”自己送到了他们面前。 方凯:? 节目组也没料到观众们会有这么高的积极性,他们以前也没拍过这么爆的综艺,完全没有经验。 一时间整个节目组都乱了,最后方凯硬着头皮上去阻拦,表示不能这样搞。 免费的景点就算了,继续让他们送这送那,他们这一期节目还怎么拍? 回去之后,咬牙道:“后面两期要是在城市里,我请假!” 根本没法玩! 同事们嘻嘻哈哈安慰他几句,都去关注崽崽们了。 送上门的拍摄地很多,宗廷一下子多了很多选择,最终他们商量了一番,选定了一个半开放的公园。 他们看中了一片火红的枫林,这个季节,枫叶如火,用这片枫林当背景,热烈且静默。 最重要的是,跟他们选中的好几套衣服都很搭。 两个拍摄地点已经够了,再多他们来不及,路上就要花很多时间。 今天一下午解决了服装、地点两个问题,效率可以说非常不错,再找好摄像,随时可以叫上爸爸妈妈们准备拍照。 这些情况没法跟家长们细说,只说任务进度不错,收获一连串夸奖。 不过也有可以说的,唐骏浩大声告状:“方叔叔问我们要三百块钱车费!” 家长们:“?” 方凯:“!” 他紧张地后退两步:“不是,你们听我解释……” 唐成勇双手环抱:“你解释。” 穆燃:“你们没管崽崽们要高价车费?” 方凯:“……他们也没坐啊!” 冯安妮得意道:“ 我们坐地铁,可便宜了爸爸,我是儿童票,因为我超过一米二了。” 他们一共才两个孩子买票,还是半价的儿童票,来回加起来一共才花了十几块钱。 对比一下方凯提的车费,可以说相当便宜了。 家长们表扬了孩子们,又批判了节目组一番,才放过方凯。 他们下午也没闲着,唐成勇真的去搬砖了,找了个工地问人家招不招临时工。 工地上大部分时候都比较缺人手,临时工工资结算灵活,相应的,工资会低一些。 说是搬砖,其实是当小工,活水泥,拉小车送料之类的活,纯卖力气。 海市这边整体工资水平比较高,又或者是包工头给面子,工资是一天两百,日结,包一餐中饭。 唐成勇下午过去的,中饭是没了,他从两点半干到七点,算半天,结了一百块钱。 穆燃本来想找个什么活,要是找不到,就去找唐成勇一起搬砖。 结果在路上碰到个摔跤的外卖骑手,人刚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检查自己身体,一瘸一拐地去扶他的车。 穆燃过去帮忙搭了把手,把车给他扶起来,那个外卖骑手一边道谢,一边检查自己餐盒里要送的外卖。 他摔伤了腿,裤子都破了,还想去送外卖,穆燃让他先去医院,他说外卖超时要扣钱,一单五十,他这里还有四单。 有一单就在附近,就算别的单转出去,这一单也快来不及了。 而且他摔了一跤,餐盒里的饭虽然好运没漏出来,摔过的饭菜品相看起来也不好了,就算转出去,万一害的别人被差评,他心里过意不去。 穆燃脑子一热,说替他去送餐。 当时没想着挣钱,单纯想帮帮这个外卖小哥。 那外卖小哥看了看他身后跟着的摄像师,以为他们是拍什么网络视频的。 他忙,没时间看直播看综艺,穆燃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脸遮了大半,他没认出来。 外卖小哥有点心动,但是不敢给自己的车,这可是他吃饭的家伙。 穆燃不能表明自己身份,他一把拉过他的pd,扯出他脖子上挂的工作牌给外卖小哥看。 没写节目名字,但是工作牌上有橘子台名称标志。 摄像师:“……?” 虽然我是个工具人,但这也太工具了吧。 实时监控的节目组众人:“……” 他们不允许嘉宾用自己的身份获得帮助,万万没想到,穆燃会另辟蹊径,用摄像师的身份。 这可是地方大台,外卖小哥看摄像师扛着的摄像机,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他放心了,跟穆燃说:“你要是帮我送,我不让你白干,你送的单子,钱都给你。” 穆燃:“!” 未曾设想的赚钱道路。 平台派单要用手机,这种就不算节目组要求的不许使用通讯工具的范畴,是工作需要。 外卖小哥由节目组的车送去医院了,穆燃登陆了外卖小哥的平台账号,穿上了外卖小哥的外套,骑着外卖小哥的电动车,开始送外卖。 因为是个新手,对路线不熟悉,接单软件用地不熟练等等原因,穆燃一下午没能赚多少。 外卖小哥的工资要到月底才会结算,但他早就跟穆燃说好,先垫付他工资,按照穆燃劳动所得,给了他六十四块钱。 虽然没有唐成勇的多,但是他今天是头一天,外卖小哥答应明后两天也让他来干,晚上的单子单价高一点儿,他打算明天晚上多跑几单。 “挺不容易的。”穆燃感叹道。 他今天去送外卖,亲身体验过才知道这个行业的苦,一直在路上是小问题,有些小区不许外卖骑手 进去,顾客又坚持让送到家门口。 有的地址写的不清楚,有的小区跟迷宫似的不好找,还有没有电梯的,电梯出问题的,得爬楼。 有些比较过分的,让他帮带东西,小件也就算了,让带一箱啤酒,不带就给差评。 他身上连买一瓶啤酒的钱都没有,更别说带一箱了,刚回了一句没钱,那边觉得他推脱,劈头盖脸一通嘲讽辱骂,看得穆燃怒火直冲脑门,还得好声好气求好评。 当然也遇到过好人,他最开始送的几份饭,都是摔过的,送到的时候跟顾客解释了,大部分都能理解,还有关心他有没有哪里摔伤的。 也遇到过顾客给他塞水,说不好意思电梯临时检修害他爬楼。 景年听爸爸讲这些事,心疼地眉头都皱起来了,轻轻给爸爸锤腿:“爸爸好辛苦。” 穆燃笑着说:“我这还好,才送了半天。” 收获最大的要属卖海货的周玉英几人了,原本李熙芸、周玉英还有冯之华是一起出去的,他们想着能找着活就干,找不着就一起卖海货。 但影后那张脸辨识度太高了,哪怕她戴着帽子和口罩,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人认出来。 按照节目组的要求,连续三次被人认出,就要换地方。 好不容易找个好地儿卖海货,刚开始卖就要换地方,三番两次,让人无奈。 李熙芸一看,这还不如她在家里待着省事,干脆跟周玉英和冯之华分道扬镳,让他们俩卖海货,她自己另想辙。 又要不被人认出来,又不能利用自己的身份,李熙芸看见路边发传单的玩偶,有了主意。 宗廷十分不敢相信:“您去发传单了?” “那倒没有。” 李熙芸很没有影后包袱地瘫在沙发上,她一回来就洗个澡,头发还带着湿气。 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我找了个游乐园,穿着玩偶服在门口卖气球给小朋友,还挺有意思的。” 工资不高,一天一百五,累倒不是很累,就是得一直站着,玩偶服也有点重。 海货组没什么好说的,节目组这方面没做手脚,给的海货很新鲜品质很好,他们按照市场价正常卖就很好卖。 九千块的货,一下午消了一千多块的,这还是因为他们没敢要那种单价很高的海货,担心卖不出又养不住。 一千多块的货,他们转手赚了两千多,毕竟当时跟节目组说好,海货的价格是按照沿海产地的进价计算,拉到繁华的海市,价格立刻翻了一倍有余。 第514章 萌娃综艺 提到钱,大家核对了一下今天的收益支出,另外,还要根据情况,再给孩子们补充一些资金。 家长这边,因为节目组规定花钱得崽崽们来,除了付给节目组的车费,他们没有其他支出项,只有收益。 加起来一共进账三千零五十八,其中有二百四十四是李熙芸三人的工资,其余都是卖海货所得。 而他们付出的除了人力成本,就是在那九千块的海货里提了一千二百多的货。 周玉英问自家闺女:“你们今天花了多少钱?先给你们再拿两千可以吗?” 这是他们家长商量好的,赚了三千,两千给孩子们完成任务,一千块留着当储备资金。 方翘表情古怪,下意识看了眼宗廷。 周玉英:“怎么了?” 方翘:“花了五十三。” 十八块钱坐地铁的车费,剩下的钱是他们回来的时候看见有家面包店傍晚在打折,买了点面包回来,明天早上当早饭吃。 家长们:? 李熙芸诧异地问:“不是说要花很多钱吗?” “哥哥说唔——” 等宗廷松开手,景年自己捂住了嘴巴,摇了摇脑袋,表示自己不会再说漏嘴了。 “知道了知道了,不能说是吧。” 周玉英问:“那你们钱还够用吗?” 方翘看向宗廷,场地和衣服他们都可以刷脸,摄像师总不好再白嫖了。 但她不清楚宗廷还有没有别的计划,因此不好回答妈妈的问题。 宗廷替方翘回答:“暂时够用,如果不够我们会说的。” 既然他这么说,家长们没再多说什么。 这一期累是累了点儿,但在资金方面,却让大家十分满足。 花不了多少钱,赚却能赚不少,要是能把那九千块海货全卖出去,积蓄说不定可以破两万。 孩子们那边也没花多少钱,就算任务完不成拿不到奖励也没关系。 今天因为大家都忙,回来的也晚,晚饭只能简单吃点儿。 周玉英煮了一大锅挂面,煎了鸡蛋、午餐肉,再加上一点小海鲜,做了个简单的海鲜鸡蛋面。 跑了一天,所有人都又累又饿,有的吃就行,一人一大碗面埋头苦吃。 景年自己都吃了一大碗,用筷子卷着面条,一口一口往嘴巴里塞,吃的两腮鼓鼓。 唐成勇这样干体力活的,一碗都不够,吃完了再添,周玉英煮的一大锅面全吃光了。 吃饱喝足,收拾了碗筷,累了一天的众人都准备洗洗睡觉。 李熙芸在玩偶服里闷了半天,一身的汗,唐成勇在工地上混了满身灰,他们回来都洗过澡了。 现在给孩子们洗,洗完大家就该各上各床,明天都还要早起去打工挣钱,没功夫也没精力消遣。 洗过澡的崽崽们像一只只圆嘟嘟软乎乎的流心糯米糍,穿着可爱的小睡衣,坐在他们的小床上,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 家长们纷纷在门口探头:“晚上好好睡觉,不许熬夜。” “俊俊,你老实点,不要打扰其他小朋友睡觉!” “妮妮,晚上害怕就来敲爸爸的门。” “阿廷你……你照顾好弟弟妹妹。” “年宝……” “我乖乖哒!” 景年抢在爸爸叮嘱的话说出口前,跪在小床上直起身体,大眼睛弯成月牙,“爸爸,我听哥哥姐姐的话。” 他一点都不害怕,还很期待,这是第一次跟这么多哥哥姐姐一起睡觉呢。 穆燃忍俊不禁,心底又涌起一股失落,有种崽崽长大了,不再需要他这个老父亲的感觉。 不过这也是好事,以前年宝特别排斥去幼儿园,现在能接受和哥哥姐姐们一起睡觉,也许能慢慢接受别的小朋友吧。 家长们叮嘱完,都回自己房间了。 但这会儿,孩子们卧室里的摄像头还没关,节目组觉得他们肯定不会老老实实睡觉,睡前指不定就会整点儿什么活。 这是家长们知道的,节目组说了,孩子们躺下,摄像头就会盖住关掉。 不过洗了澡换了衣裳,麦已经摘了,如果他们很小声地说话,收音效果会很差。 果不其然,家长们一走,唐骏浩立刻爬下床,从放衣服的箱子里翻出一包薯片,跑到其他孩子床边:“吃薯片吗?烧烤味的。” 方翘无语:“不吃,刷牙了。” 经历过补牙的痛,她发誓这辈子一定好好爱护牙齿。 说到牙齿,宗廷闭紧了嘴巴,他正在换牙期,第一磨牙掉了两颗,平时笑的幅度都变小了。 然而他的下排中切牙(门牙)感觉也在松动,宗廷烦死了,他一点儿不想让自己缺门牙的样子记录在网络上。 唐骏浩转了一圈,竟然都拒绝了他的薯片,让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年宝,你不吃吗?烧烤味的,你肯定没吃过。”他明明看出景年想吃的。 景年咽了口口水,他确实想吃,但是哥哥说刷完牙不可以吃东西,不然小虫子会咬他的牙齿。 景年怕痛,不想被小虫子咬。 冯安妮对薯片不是特别感兴趣,好姐妹不吃,宗廷和景年都不吃,她就也不吃了。 “没劲。”唐骏浩嘀咕了一句,看着手上的薯片,忽然也觉得没有了想吃的欲望。 宗廷看了眼偷偷咽口水的崽崽,无奈叹气:“俊俊,你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唐骏浩立刻把薯片抛到脑后,跑到宗廷床边。 宗廷说:“你去隔壁,把我们的摄像叔叔都叫过来,动作轻一点儿,别让大人,尤其是方叔叔听见。” 唐骏浩一听要瞒着大人,顿时来劲,兴奋道:“放心吧,肯定不会被发现。” 说着也没问宗廷要做什么,扭头就往外跑,跑出去两步,又回来,把薯片塞回箱子里,他现在可没心情吃薯片了。 唐骏浩走了,其他几个小朋友好奇地看着宗廷。 景年奶声问:“哥哥,叫钟叔叔做什么呀?” 景年的pd姓钟,从第一期开始,一直都是他跟着景年,有时候会加摄像,但大多数都是他。 跟着景年这么久,一直用摄像头注视着乖巧软萌的崽崽,谁能抵挡崽崽的可爱呢? 钟摄像师平时工作不能说话,但私底下,对景年十分和气,知道他喜欢吃好吃的,还送过景年他家乡的鲜花饼。 景年能分辨出谁对他好谁对他坏,跟钟摄像师很是亲近,上午买了果冻,下午打开的时候,还偷偷塞了一个给钟摄像师。 其他崽也都跟景年一样,有从第一期就跟着的摄像师,孩子们活泼可爱,就连最调皮的唐骏浩,也跟他的pd处地非常不错,那位叔叔还教过唐骏浩怎么用摄像机。 宗廷招手,景年立刻把耳朵递过去,宗廷贴着他耳朵,耳语一番:“你这样说……记住了吗?” 景年嘴里嘀咕了几句,用力点头:“记住了!” 方翘趴在床头,好奇问:“阿廷,你跟年宝说什么了?” 宗廷看了眼摄像,小声说:“我们跟摄像师叔叔们商量一下,请他们帮我们给爸爸妈妈拍结婚照。” 方翘震惊了,这是什么样的惊天想法,白天白嫖了衣服和拍摄场地,现在连摄像都想白嫖,还是白嫖节目组的? “他们不会答应吧?”方翘下意识道。 冯安妮也说:“就算杨叔叔他们答应了,方叔叔也不会同意的。” 她的pd姓杨,很壮的一个壮汉,之前在海岛上冯安妮爬椰子树不敢下来,就是杨摄像师放下摄像机,去把她带下来的。 景年替宗廷说话:“哥哥说,给钱钱哒!” 给钱还行?或许节目组会同意。 这么一想,宗廷这个想法虽然有点儿出奇,但也好处多多。 首先,能进橘子台的摄像师,技术肯定差不了,而且他们设备也很好。 其次,节目组是有现成后期组的,离得还很近,水平怎么样不需多说。 最后,时间对他们而言是个问题,尤其是海市这么大,今天他们的大部分时间其实都折在路上了。 节目组可是就在隔壁,他们想沟通什么,出个门的事儿,省多少时间。 想明白之后,方翘忍不住赞叹:“你这脑子,也太好用了吧!” 景年与有荣焉:“哥哥最最厉害!” “是是是,你哥哥最厉害,天下第一。”方翘笑着哄小孩儿,心想,厉害好,宗廷越厉害,年宝也就越安全吧。 冯安妮还有疑惑,刚想问问,卧室门打开了。 唐骏浩先进来,其他几个摄像师在门口探了下头,见孩子们都穿着整整齐齐的小睡衣坐在各自床上,这才进来。 但是没走近,都站在靠门口的位置。 “年宝,你们找我们有什么事吗?”钟摄像师先开口。 他们已经下班了,刚才没听到孩子们讨论的话。 景年回忆着宗廷教他的话,一字一句重复:“钟叔叔,你能帮我爸爸妈妈拍照片吗?” 钟摄像师:“?” “还有我!” 冯安妮立刻跟上:“杨叔叔,你帮我爸爸妈妈拍照好吗?我知道你拍的照片最好看,你把我爸爸妈妈拍好看一点可以吗?” 方翘看向她的pd,唐骏浩后知后觉叫起来:“对呀,我们不要找别的摄像师,张叔叔,你给我爸爸妈妈拍吧,再教教我呗,我给你当徒弟。” 摄像师们:“!” 他们全程跟拍,自然知道节目组给派发了什么任务,也亲眼目睹了宗廷是怎么带着其他孩子去刷脸白嫖,这是把算盘打到他们身上了? 摄像师们好笑不已,说实话,这活他们不介意接,不管给不给拍照,他们都是要扛着摄像机工作的。 但是…… 还是钟摄像师:“年宝,不是叔叔不愿意,导演组不会同意我们帮忙的。” 第515章 萌娃综艺 钟摄像师这么说,其实已经算表态了,只要孩子们能搞定节目组,他们自己是愿意的。 景年年纪小,没听懂大人的话里话,以为哥哥交代他的任务完不成了,着急地跳下床,跑到钟摄像面前,仰着一张白嫩小脸,大眼睛里满含期待:“钟叔叔,我、我爸爸妈妈拍照很乖哒,一下下就好了,还有……还有钱钱!我们有钱钱,给你们,哥哥说的!” 他一着急,说话就颠三倒四,小模样逗的摄像师们忍俊不禁。 “不是钱的问题……” 方翘:“其他问题我们来解决,叔叔你们愿意就行了。” 她看向宗廷:“是吧阿廷?” 宗廷点头:“是,我们去跟方叔叔他们谈。” 景年这回听懂了,摄像叔叔们是愿意帮他们的,但是方叔叔他们不一定愿意。 嗨呀,师兄叔叔怎么这么不好呢? “钟叔叔,你们最好啦!”景年欢快道谢,大眼睛弯成月牙,甜甜道谢。 “张叔叔,你们真够意思!” 唐骏浩试图拍一拍张摄像的肩膀,碍于个头,最后只拍了拍摄像师健壮的手臂:“我就知道,咱们才是一伙的。” 摄像师们啼笑皆非,怎么就跟他们一伙了?他们刚摘的工作牌。 不过孩子们单纯的心思,让人不由触动。 张摄像笑道:“行,咱们一伙的。” 刚刚躺下又被叫起来加班的方凯:“?” 怎么的,我又成反派了是吧! 用节目组的摄像这个事,不光方翘没想到,他们自己也没想到。 不过仔细一想,也不是不行,谈呗,正好他们想要钱,想让嘉宾们手里的钱少一点。 大晚上的,直播间都快关了,突然又热闹起来。 背着家长们,节目组派出方凯来跟孩子们讨价还价,商量如何出卖他们的摄像以及后期。 双方报价差距极大,节目组要价一组三千,接受赊账。 也就是说,他们拍五组,要花一万五,拿满奖金,还能赚一万块呢。 宗廷:“……” 离谱到不想说话。 他们当然不会同意这个报价,现在他们所有的积蓄加起来都没一万五,就是等着他们爸爸妈妈辛辛苦苦打工,还有卖掉那些海货,再把钱给他们。 宗廷也报价了,两千,不是一组两千,是五组打包两千。 节目组:“……” 你们也很离谱。 一番讨价还价——宗廷也没想到,他初涉商途,是从讨价还价开始,双方开始艰难拉锯。 这一次节目组占据主动权,但是孩子们也不是完全没有还手余地,实在逼急了,他们可以再去外面找别的摄像。 而且宗廷觉得他还价很有理由,人家结婚照贵,那是四五十张一整套,他们这才十张,价格砍一半不过分吧? 人家包礼服,包场地,他们自己有衣服,场地也解决了,价格再砍一半不过分吧? 这么算下来,给三千很合适了,他还涨了一千。 方凯:“……” 他竟然觉得宗廷说的很有道理! 不过对于节目组来说,三千还是太低了一点儿,远低于他们预期,最后加上后期组打包卖,勉强拉扯到六千五。 宗廷不肯涨,节目组也不肯降了。 “六千五就六千五。” 宗廷拍板定下这个价,他们现在没那么多钱,给了两千定金,剩下的有钱了就给。 方凯领着自己摄像组的同事们出去,一脸惨淡,他真不想再跟那几个崽讨价还价了。 宗廷总揽全局,方翘能说会道,景年撒娇卖萌,冯安妮帮腔搭白,唐骏浩插科打诨。 他只有一个人!他太难了! 更过分的是,他的好同事们,一句话都不帮他说,现在还乐呵呵的,甚至商量起怎么给崽崽爸妈们拍照了。 方凯很气愤:“他们不愿意给你们开高价!杀你们的价,你们还笑得出来?” 钟摄像笑道:“不怪年宝他们,他们哪有钱。” “就是,你们要是愿意让他们用自己家的钱,我觉得我这一票干完直接退休。” “别说的跟咱们在干什么违法行为一样,就拍一天,其实这个价也不算低了。” 方凯:“……我跟你们真是没话说。” 卧室里,方翘意犹未尽:“我觉得可以再压一点儿下来。” “差不多了。”宗廷说:“算一下奖金收益,这个支出可以接受。” 方翘:“不一定会给我们全额奖金……” 说到这里,她忽然明白了,瞪圆了眼睛:“你早就想到了!” 景年好气地看看哥哥,再看看姐姐:“想到什么?” 方翘看了眼房间里的摄像头,咧嘴一笑:“没什么,年宝快睡,好晚了,明天我们还要早起。” 景年还想再问,宗廷说:“睡吧,明天早上吃面包,你不是想吃那个草莓果酱的吗?给你吃那个。” 提到好吃的,景年瞬间被转移注意力,顺着宗廷的力道,乖乖躺下。 宗廷拉着他躺下,给景年盖好被子,才回到自己床上。 值守直播间的观众还没走: ——所以到底想到了什么? ——评分吧,不是说奖金会根据照片完成度来给,他们自己的摄像和后期,要是成片效果不好,难不成怪嘉宾们? ——我去!还真是!这样就不可能给低评分,一定能拿到很高的奖金。 ——绝了,宗廷这脑子,真是七岁小朋友吗? ——我的七岁:在泥坑里打滚回家被妈妈胖揍;宗廷的七岁:运筹帷幄成算在心。 ——翘翘能想到也很了不得了。 ——这群小孩儿真的好像小妖怪啊!其实另外三个崽也很聪明,只是阿廷和翘翘太聪明了,显得安妮他们都普通了。 ——他们普通?你们怕是对“普通”有什么误解。 ——天赋不同,没必要这么对比。 ——是的,安妮在舞蹈上真的非常有天赋,老天爷赏饭吃的那种。 ——她还很勤奋,喜欢且有天赋,未来可期。 ——俊俊运动天赋不差的,身体协调性不错,爆发力也很强。 ——我们年宝很会演戏的! ——是的,孩子们都很优秀,没必要争个高下。 …… 监控着直播间的工作人员,忍不住笑道:“还是咱们这一季省心。” 上一季撕逼撕的人头疼,嘉宾跟嘉宾撕,嘉宾跟节目组撕,粉丝跟粉丝撕,粉丝跟嘉宾撕,粉丝跟节目组撕。 好好一个娃综,活生生变成了撕逼综艺。 这一季就很舒服了,大部分观众心态都很平和,有时候有人故意挑起争端,也会被头脑清醒的观众们打压下去,直播间清清爽爽,观众们看着舒服,他们监控直播间的也舒服。 “是不是该关摄像头了?” 孩子们都躺下了。 “关——等等,有人过来了。” 卧室门被亲亲敲了两下,唐骏浩趴在床头:“谁啊!” 唐成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能进来吗?” 唐骏浩眼珠子转了转:“不能!” 方翘翻了个白眼:“唐叔叔,能进来。” 唐成勇推开门,唐骏浩又躺了回去,方翘问:“唐叔叔有事吗?” 唐成勇对着小姑娘,声音柔三分:“打扰你们了,我跟俊俊说句话,俊俊你出来。” 唐骏浩不耐烦道:“是不是又要跟我说别吵其他人?我才没有打扰他们,我都准备睡了。” “不是。”唐成勇说:“你出来。” 唐骏浩躺着不动,多少有几分叛逆在身上:“我睡着了,爸你要说什么赶紧说吧,我们都要睡了。” 唐成勇:“……”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 他说:“我来提醒你,睡前再上个厕所,今晚夜里可没人喊你起床撒尿了,你可别尿床。” 以前唐骏浩老尿床,后来听老人的,每晚半夜喊他起来上一次厕所,已经有一年没尿过床了。 这次跟别的小朋友一起睡,半夜不好喊他起来,唐成勇想起这事,又爬起来催儿子再去上个厕所。 一片好心,这臭小子不给他好声气儿,那就别怪他不给他遮掩了。 “啊!”冯安妮惊叫一声:“你竟然尿床!” 唐骏浩下铺,安静平躺的宗廷一挺身坐了起来。 “我没有!” 唐骏浩羞地脸颊通红,恨不得从床上跳下来捂他爸的嘴。 他急切地跟小伙伴们解释:“我真的没有!” 方翘忍着笑:“你没有尿过床吗?” 她没办法直视原剧情了,什么忧郁顶流,这不是个尿床小屁孩嘛! 唐骏浩:“我五岁以后就没有了!” 冯安妮鄙夷:“年宝三岁都不尿床。” 景年反应有点慢,听见姐姐夸他,骄傲地说:“我三岁就不尿床了!” 又补充一句:“我四岁了。” 唐骏浩在这方面没办法跟景年比,咬死了一句:“我不尿床了,不信你们明天早上看!” 宗廷:我不想看。 他默默抱着被子起身,走到景年床边:“年宝,床分我一半可以吗?” “好!” 景年清脆地应了一声,打了个滚,滚到最里侧,给宗廷让出大半床铺。 唐骏浩从上铺探下头:“阿廷,你相信我!” 宗廷拉着景年躺下,自己也躺平,敷衍道:“嗯嗯,信你。” 唐骏浩:“那你回来睡。” 宗廷:“……我不。” 他哪敢赌,万一晚上唐骏浩真尿床,他睡在下铺……不敢想。 “你还是不信我!”唐骏浩超级不服气。 宗廷:“……你要是让我回去,我就不信。” 唐骏浩:“……” 宗廷不想多纠缠这个问题,为了安抚唐骏浩,让他不要再喊他回去睡可能被淹的下铺,宗廷侧过身,连着被子抱住景年,闭眼道:“年宝睡觉不老实,我得陪着他,免得他掀被子。” 景年露出羞愧的表情:“哥哥,我……我想乖乖的,可是睡着了,就不知道了。” 宗廷摸摸他小脸:“没事,哥哥陪你睡。” 唐骏浩收回脑袋:“反正我不尿床……” 第516章 萌娃综艺 一个早上,唐骏浩都在宗廷耳边嘟嘟囔囔:“我就说我不尿床的,你自己看吧!” 宗廷:“……” 还要我夸你怎么的? 一开始他还应付两句,后来实在不耐烦了,刚想撵他,就听见—— “俊俊哥哥,你真棒!”景年竖起大拇指,一脸真诚地夸赞。 唐骏浩:“……” 再厚的脸皮,也顶不住这么夸,他涨红着脸,灰溜溜走了。 宗廷诧异地看了会景年,崽崽无辜地看着他,大眼睛里透着未曾被知识污染的清澈。 “哥哥,怎么了?” “没事……” 是他想多了,年宝怎么会是白切黑呢?分明是个天然黑。 宗廷说没事,景年便不再多想,快乐地吃着草莓果酱面包,心情也变的甜甜的。 这一期大家都赶时间门,吃的方面简单快捷为主,早上都吃昨天孩子们买回来的各种打折面包,再喝点牛奶了事。 唐成勇中午不打算回来吃饭,工地包中餐,他留在工地吃,省的来回跑,还能蹭一顿。 今天冯之华不出去了,他有几个衣服订单要做,昨天在直播间门开玩笑说帮人做衣服,孩子们一出去,在地铁上就收到了订单。 全是孩子们拍舞台剧那期的服装,尤其是两个小姑娘的精灵纱裙和公主裙,一共有三个订单,还有一个是唐骏浩的骑士服。 景年和宗廷的王子服饰虽然也很帅,但精致在细节处,用下订单的孩子妈妈的话说,心里得有点儿数,景年和宗廷能穿出那个效果,是因为他们长得好看,衣服是锦上添花。 另外三件就不一样了,小裙子本身就很好看,骑士服也比较帅气,能给她们崽提提气。 这四件单子单价不菲,够冯之华做两天的了,赚头也不少,他打算上午去买点儿材料回来,留在家里做衣服。 宗廷想到今天的安排,跟他们说,今天下午要早点下班,去鑫海大厦集合。 家长们打工、卖货的地方各自分散,回来再过去要绕路,鑫海大厦本就离得远,再回来一趟不划算。 那边的负责人安排的很周到,不光预留了今晚的空中花园给他们拍照,还提供了休息室、换衣间门、化妆间门等等,毕竟不出意外,今天晚上他要招待的不光是小廷总的客人,还有他顶顶顶头上司以及他夫人。 “鑫海大厦?” 家长们略微有些诧异,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还要晚上过去。 碍于节目组奇葩规定,他们没有多问,互相约好过去时间门,各自准备出发。 穆燃抱了抱他崽,叹气:“我还打算晚上加会儿班呢。” 他顶工的那个外卖小哥跟他说,晚上的单子价格会高一点。 “没关系的爸爸。” 景年想到晚上就能一起看见爸爸妈妈,止不住地想笑,捂着嘴巴,笑意从眼睛里泄出来。 穆燃:“这么高兴,晚上有好事?” “嗯!” 景年点头:“爸爸你早点过来。” 穆燃也起了好奇心,一口答应下来。 家长们各自出门,冯之华要出去买材料——这属于工作需要,不用让孩子们去买——蹭了孩子们出行的车。 宗廷给节目组付了车费,带着另外几个小伙伴,又去了栀画门店。 他们需要的衣服已经准备好了,仔细检查熨烫过,套着防尘袋,细心挂在里间门。 方翘和冯安妮检查一番,十分满意。 不过这么多衣服,他们带着去鑫海大厦可不方便,以他们的个头,必然要把衣服叠起来拿取,留下印痕就不好了。 店长明白他们的烦恼后,立刻主动表态,她们有送货上门服务,可以派人派车将衣服送到他们需要的地点。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冯安妮都不用宗廷教了,仰着小脸:“姐姐,可以把我们一起送过去吗?” 小公主现在可会计算了,这样他们车费也省了。 不过去鑫海大厦不是现在,拍照是在晚上,他们下午过去就行,这会儿过去太早了些。 但是因为效率出乎节目组预料的高,他们现在好像没什么事了。 方翘想了想:“要不去帮我妈妈卖海货怎么样?” 昨天听她妈妈讲,她们卖海货跟打游击战一样,被人认出来就要换地方,可难了。 今天只有她妈妈一个人了,又要卖货又要收钱,不一定忙的过来。 宗廷一下子明白了,节目组只规定他们家长被认出来要换地方,没规定他们被认出来要换地方! “走,现在就去。” 还有那么多钱的海货,要是都能卖完,他们后面两期就不用辛苦挣钱了。 方凯后知后觉:! 还能这么卡bug? 他赶紧联系导演组:“这样也行?” 同事笑道:“咱们没规定不行,那就是行。” “谁能想得到呢?原本算着孩子们时间门紧巴巴的,可能不够用,没想到他们还闲下来了。” 他们没有家长们的联系方式,好在昨天晚上周玉英说了几个他们摆摊的地点,孩子们打算去碰碰运气。 显然,他们运气不错,去的第二个地方就找到了周玉英。 她带着帽子口罩,在一众卖海货的小贩中……非常显眼。 看见孩子们,周玉英又惊又喜:“你们怎么来了?” 方翘把她的酸奶给妈妈喝,他们路上经过小卖店,唐骏浩想进去买零食,最后买了一点吃的,还买了儿童奶,一人一瓶。 周玉英正好渴了,今天太阳有点大,她又要一直说话,接过女儿的爱心酸奶,心里甜滋滋的。 “得换地方了。” 周玉英示意孩子们看周围围着的人,有要买海货的,但更多看热闹的。 他们这节目实在太火了,火到早上甚至有人来堵她。 周玉英很搞不懂,她就是个素人,不是影后也不是歌星更不是什么大总裁大设计师,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老师,她有什么好看的。 方翘撇了撇嘴:“妈妈,不用换,我们来卖。” 景年两只手捧着胖嘟嘟的奶瓶,咬着吸管喝的起劲,听见方翘的话,立刻举起一只手附和:“姨姨,我们卖虾虾,挣钱!” 周玉英诧异:“你们……你们不做那个什么任务了?” 宗廷已经看完价目表,“做完了。”他说:“等晚上去鑫海大厦集合就可以了。” 他也不怕别人听见晚上去堵他们,他选的两个拍摄地点,一个完全属于私人,限制进出,另一个半私人,已经约好明天上午定给他们,没有别的客人。 周玉英还有点儿懵,宗廷看了眼唐骏浩:“到你上场了。” 他还记得第一期卖豆腐,唐骏浩那大嗓门,特别适合吆喝揽客。 他们不用隐藏身份,怎么卖都可以。 唐骏浩终于到了发挥特长的时候,他一点儿不畏缩,站在摊子前面,双手合成喇叭开始喊:“卖海货、卖鱼卖虾卖大贝壳,快来买呀!” 稚嫩充满活力的童声引的围观群众一阵大笑,唐骏浩毫不怯场:“别光笑啊,你们买不买,不买别挡着。” “买,我们买,你给我们介绍介绍呗。” 唐骏浩:“……” 有被为难到。 还有客人提要求:“我想要年宝给我介绍。” 正在喝奶的景年,顿时睁圆眼睛,小手指着自己:“我、我吗?” 他不会呀! 客人笑着说:“年宝你给我介绍,介绍的好,我多买点儿。” 景年一听,顿觉身负重任,把奶瓶往宗廷手里一放:“哥哥,你帮我拿着。” 他蹲在周玉英管节目组要的海货筐子旁边,盯着筐里的海货,煞有介事地介绍:“这是鱼,有好多刺,好吃。” “这是大鱼,刺少一点点,特别好吃。” “这是虾虾,把它的这个壳,剥了,特别特别好吃,可以做蒜蓉虾!好香哒!” 说着想到美味的蒜蓉虾,景年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宗廷:“……” 围观群众哄然大笑,景年蹲在那,仰着小脸,一脸无辜迷茫,他说错什么了吗? 无措的崽崽,下意识看向宗廷,眼底泛起委屈。 宗廷走过去挡着他,摸摸发顶:“年宝说的很好,拍完这期回去,哥哥带你去吃虾。” 方翘说:“不用等回去,中午我们带一点虾,我妈妈就会做蒜蓉虾。” 景年瞬间门高兴起来:“好!我喜欢吃虾虾。” 又看向宗廷:“哥哥给我剥。” 他手小指头软,剥虾很费劲,喜欢吃现成的。 宗廷无有不应:“给你剥。” “来来来,我买虾。” 刚才让景年介绍的客人,并不是只想逗他,是真的打算买。 他笑着说:“给我装两条鱼、一条大鱼,还有那虾虾,也给我来五斤。” 他学着崽崽说话的口音,又引得众人大笑。 卖出货是很开心的,景年从宗廷身后探出小脑袋:“叔叔,好多的,吃不完要坏的。” 客人脸上的笑更大了,多好的孩子,还担心他买多了。 “放心,叔叔今家里有客人,吃得下。” 周玉英按照他的要求,抓了几条鲜活的鱼,又给他秤了虾。 有这个客人带动,其他人也你一条鱼我一斤虾的买起来。 因为担心不好卖,周玉英跟节目组要的都是最常见的品种,大家也没别的要求,就要崽崽们多介绍介绍。 景年觉得很奇怪,他都说过了,怎么还要他说,没听见吗? 但是他们给钱欸!那就再说一遍好了。 转眼间门货品卖出去大半,有客人提出别的要求:“你们有别的品种吗?我想买点儿生蚝、蛤蜊啥的。” “有!我们有!” 方翘热切地问:“阿姨,我们还有大螃蟹,帝王蟹也有,你要吗?” 景年给人介绍多了,不怕了,配合地张开手臂,比了一个大圆:“这————么大的螃蟹,可好吃啦!” 第517章 萌娃综艺 听见开门声,冯之华从缝纫机前抬起头,看见带着孩子们陆续进门的周玉英,诧异道:“你们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爸爸!” 冯安妮第一个跑过去,激动地脸颊泛红:“爸爸,年宝卖了两只大螃蟹,超级大的螃蟹,还有生蚝、大鱼,我们卖了好多钱!” “哟,这么厉害。” 冯之华拉着女儿坐下,又招呼其他人:“慢慢说,所有货都卖完了?” 周玉英面带笑容:“卖的差不多了,今天轻松,没换地儿,孩子们也能干,我打打下手。” 她给冯之华解释:“卖了两只大螃蟹,一只皇帝蟹,一只帝王蟹,还有好多生蚝什么的,都贵得很,一下子卖了六七千的货。” 再加上昨天卖的,还有今天卖的一些平价海货,他们存在节目组那里的九千块钱海货,一下子消了个七七八八。 他们只用卖货,货品质量由节目组保证,人家客人不管要多稀罕的货品,节目组都得想法给找来。 这么一想,其实他们应该专卖稀罕货,把麻烦都扔给节目组。 “还剩下几百块的,我想着留着咱们自己吃。” 周玉英盘算道:“这都是按照市场价,我们卖了,万一想吃再买,不划算。” 冯之华听说卖了多少钱,高兴道:“我看行,不差这点儿。” 他又问孩子们:“你们怎么碰到一块儿了,任务完成了?” 唐骏浩得意地挺着胸脯:“那是,我们可厉害了!” 冯之华看看周玉英:“钱够了?” 不是说需要很多钱吗? “不够。”方翘说:“我们赊账了,我妈妈刚才给我们拿了两千五给方叔叔。” 他们原本手里有四千块,昨天中午出门前家长给了两千,回来之后又给了两千,但还是不够,又加了两千五才把摄像师和后期组的工资凑齐。 冯之华心里算了笔账,有些疑惑到底是什么任务需要花这么多钱。 不过想想奖金,这个花费还能接受。 刚才他们回来的时候,顺路在菜市场买了一些菜,周玉英去处理这些食材,准备做一顿丰盛的午餐好好犒劳一下辛苦挣钱的同伴们。 冯之华还得做衣服,孩子们自觉去厨房帮忙,洗菜削皮打下手,一个个都勤快得很。 临近十二点,在外打工挣钱的李熙芸回到家,一进门闻到香喷喷的饭菜香气,饥肠辘辘的肚子立刻叫起来。 又听孩子们讲海货基本上卖完了,李熙芸都喜出望外。 他们也汇报了一下各自上午的收获,李熙芸跟昨天一样,一百五一天,因为跟老板说好了下午要提前下班,整天工资算一百三。 穆燃一直没回来,等到李熙芸洗完澡换完衣服,饭菜都摆上桌了,方凯才出现说:“年宝爸爸说晚点回来吃饭,让你们先吃。” 送外卖的,餐点是最忙的时候,穆燃手里接了一堆单子,舍不得放弃大好的挣钱机会。 景年看着桌上热腾腾的饭菜,垂下小脑袋,爸爸不吃饭会饿的…… “给他留一点出来。” 周玉英说着,去取了餐盒,每样菜取一些出来装好,然后才招呼大家开动。 惦记着饿肚子的爸爸,原本非常期待的大餐都没那么香了,景年慢吞吞吃着饭,时不时往门口的方向看一眼。 宗廷往他碗里放了一个剥好的虾仁:“蒜蓉虾,快吃,一会儿你爸爸就回来了。” “谢谢哥哥。”景年夹起虾仁,正要往嘴里喂,忽然听见门锁响动。 他眼睛一亮,跳下凳子,拔腿往大门口跑,“爸爸!” 确实有人开门,景年跑到门口,看见进门的人,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站在原地,扭头看了眼餐桌上的小伙伴们,抿着嘴巴,心里说不出的慌乱。 “年宝!” 比他高一个头的男孩满脸兴奋,冲过去要抱他,景年下意识伸手,用力推了一把,不许他靠近自己。 男孩儿踉跄两步,险些摔倒,被后进门的唐成勇扶住,靠在唐成勇身上,满脸受伤地看着景年。 景年更生气了,他觉得堂哥磊磊怪模怪样的,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比背着爷爷奶奶冲他做鬼脸还讨厌。 唐成勇诧异地看了眼景年,这孩子脾气软,连他家那个捣蛋鬼都能处得好,还是第一回 见他这么讨厌一个人。 “爸爸,他谁啊!” 唐骏浩是个爱凑热闹的,扔下筷子跑了过来,脸上还粘着米粒儿。 唐成勇又看了眼闷不吭声的景年,尴尬地解释:“他说他是年宝的哥哥,我在工地外面捡到的,这孩子身边儿没大人,我就带他回来了……” “捡到走丢的小孩,您应该报警。” 宗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景年身边,牵起他的手,冷冷看着一脸委屈的穆磊磊。 “啊……” 唐成勇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他那个手表电话里头,有景年爸爸的微信,还有语音……” 捡到不认识的小孩,才会想着报警,既然是朋友家的孩子,他第一反应当然是带给朋友。 穆燃在录节目,他联系不上他,又不知道孩子爸妈在哪,只能先把孩子带回来。 “年宝,这是你堂哥吗?”唐成勇问。 穆磊磊急切地说:“年宝,你快跟这个叔叔说,我就是你哥哥啊!你爸爸是我小叔叔,我爸爸是你伯伯。” 景年两只手攥着宗廷的手,抿着嘴巴不说话。 他讨厌磊磊哥哥,抢他爸爸,现在还要抢他的朋友们吗? 他像只被侵犯了仅有领域的小兽,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挥舞着稚嫩的爪子,随时想给入侵者来一下子。 所有人都看出了景年对这个陌生小男孩的排斥,但大家也看出来,景年确实认识他。 方翘和冯安妮也从饭桌上下来,站在了景年身边。 方翘想起宗廷跟他说的话,把面前这个男孩跟欺负年宝的坏蛋堂兄对上了号。 因为景年的沉默和排斥,空气顷刻间凝滞了。 穆磊磊捏紧了拳头,眼圈一红,眼泪滚了下来:“年宝,你还在生气我上次玩你的拼图吗?我跟你道歉,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他说着,从脖子上抽出一块奖牌,往景年面前送:“这是我这次参加比赛赢的奖牌,送给你。” 景年不接,他把奖牌往景年脖子上挂,宗廷刚想推开,抱着他的手忽然松开,那块奖牌被景年一巴掌拍飞了。 “我不要!” 穆磊磊表情扭曲了一瞬,迅速低下头,藏住表情,跑到一边捡起他的奖牌,擦了擦上面的灰,眼泪啪嗒啪嗒落在上面。 大人见势不妙,连忙打圆场:“先进去吧,别堵在门口。” “这孩子叫什么来着?是不是要联系穆燃,让他先回来。” “孩子吃饭了吗?先一起吃点儿吧。” “翘翘,再去拿两双碗筷。” 穆磊磊擦了擦眼泪,站直了身体,先跟长辈打招呼,叔叔阿姨叫一遍,然后口齿清晰地介绍自己:“我叫穆景泰,小名磊磊,是……” 他看了景年一眼,低下头:“我是年宝家的亲戚……” 他对外礼仪绝对没问题的,穆卓然在“教育”方面对穆磊磊抓的很严。 景年觉得磊磊处处都很奇怪,奇怪的话奇怪的动作,让他很难受。 他胸口憋得慌,想让他走,想哭想闹,可是都没有理由。 宗廷:“走吧,回去吃饭。” “哥哥……”景年仰起小脸,卷翘的睫毛已经濡湿。 宗廷安抚地摸摸他发顶:“没事,我在呢。” 景年稍稍得到安慰,亦步亦趋地跟在宗廷身边。 唐成勇已经后悔带穆磊磊回来了,当时只想着,这么小一个孩子在外面,又联系不上他家长,一个人走丢了怎么办,才把人带回来,没想到景年会这么排斥他。 虽然刚才一番交互,好像是景年不讲道理,穆磊磊是受委屈的那个。 但他们跟景年相处了那么久,知道他是个多乖的崽,人都讲个远近亲疏,不知道景年为什么讨厌他,这会儿自然也不可能当什么裁判给两个小孩儿牵线和好,只想着赶紧联系穆燃,把这孩子送走。 方翘拿了碗筷出来,穆磊磊已经坐在唐骏浩旁边,跟他聊起来了。 景年饭也不吃了,瞪着他们,大眼睛噙着泪,俊俊哥哥要被抢走了吗? 方翘皱了皱眉,看向宗廷,宗廷眼神里透着股冷意,手指似乎无意识的在桌面划了几下。 方翘瞥见那个简笔熊脑袋,福至心灵,把碗筷放到穆磊磊面前,扬起一副可爱笑脸:“你叫穆景泰吗?你这个奖牌是什么比赛赢的?” 穆磊磊今天碰了一鼻子灰,要不是来之前他爸爸特意叮嘱,教过他好多遍,他早就生气了。 但是爸爸说了,忍一时才有后面的好日子,因为景年说他坏话,现在班里同学都不爱跟他玩了。 景年还去拍了什么电视剧,他都没有拍过电视! 穆磊磊嫉妒死了,景年那么笨,又笨又蠢,胆子还小,结果现在竟然这么火,都成小明星了。 明明小叔叔更喜欢他,他比景年聪明,比他优秀,要是小叔叔带他拍这个节目,当小明星的就是他了,全校同学都会喜欢他羡慕他。 所以哪怕非常非常生气,很想把景年打一顿,他也牢记着爸爸的话,忍着景年。 景年越生气表现的越差,就会有越多的人讨厌他,同样会有更多的人同情他喜欢他。 果然,爸爸说的没错,这不就有人对他示好了。 穆磊磊保持着礼貌微笑:“对,我叫穆景泰,你叫方翘对吧?我可以叫你翘翘吗?这是我参加书法比赛赢的奖牌,我从小跟爷爷练书法,你喜欢书法吗?” 第518章 萌娃综艺 景年很伤心,伤心到饭都吃不下了。 俊俊哥哥跟他讨厌的堂兄聊天,翘翘姐姐跟穆磊磊有说有笑,他们都要成为穆磊磊的朋友了吗? 景年并不排斥分享,也不是不能包容别人,但穆磊磊很坏,总是喜欢抢他的东西,他的玩具他的爸爸,都要被抢走了,他喜欢的朋友们,也会被抢走了吗? 他下意识往宗廷身边靠了靠,紧张地往宗廷身上看。 他很害怕,怕他最最喜欢的哥哥也会被抢走。 “吃饭。” 宗廷剥了半碗虾仁放到景年面前,神色自若:“快吃,吃完饭可以吃一个果冻。” 景年忍着泪,夹着虾仁往嘴巴里喂,食不知味,连果冻也没办法让他高兴起来。 直播间的观众这会儿也大都在吃午饭,原本开开心心看着崽崽们下饭,突然发生的事情让他们也有些懵: ——年宝这是多不喜欢他堂哥啊? ——是不是堂哥还不一定呢! ——就是,年宝都没承认。 ——不是,就算偏心也不能没长眼睛吧?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年宝认识这个小孩。 ——对啊,节目组不是联系穆燃了吗?如果是假的,穆燃肯定直接说了。 ——认识又怎么了?我还认识他呢,不就是那个欺负年宝的堂兄吗? ——什么欺负? ——游轮那期,年宝不是说过吗?一起出去玩,他堂哥抢他的游戏机会,不就是这个磊磊。 ——不是吧不是吧,那也算欺负吗?这不是小朋友打打闹闹? ——对啊,我觉得这个事症结在于家长,磊磊也还是个小孩儿,不是每个孩子都是宗廷,没一点儿小孩儿气,心思深沉。 ——?宗廷怎么了?招你惹你了? ——挑事的滚! ——有一说一,从刚才表现来看,我觉得磊磊没问题,挺好一小孩儿,乖巧懂礼貌,对年宝也很好啊,就是年宝…… ——年宝太让我失望了,明明是他堂哥,不小心走丢了,他问都不问一句,还总是一副受了委屈委屈样子,想撵人家走。 ——是的,我真的没想到他会跟人动手,磊磊送他奖牌,他不要就算了,还给扔了。 ——被宠坏了呗,我早就想说了,都说安妮是小公主,他才是五个孩子里最娇惯的,就因为他小,所有人就都得让着他呗。 ——可不是,有些人真是双标,爷爷奶奶没有注意到孩子之间的小矛盾就是偏心,快被你们骂上天了,宗廷都把偏心写在了脸上,也没见你们吱一声。 ——前面的你们有毒吧?你们是年宝什么人啊,就对他失望,他认识你们吗?你们算老几,对他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谁动手了?不是那个磊磊先动手动脚的吗?年宝都说不要了,听不懂人话啊!他自己非要塞,年宝还不能拒绝了? ——就宠!就宠崽崽,我乐意,你来打我啊!傻叉! ——神经病,你要不要回过头看看自己说了什么,你也知道是“爷爷奶奶”啊,怎么地?那个什么磊磊也是宗廷的孙子,需要他平等对待? ——穆景年的粉丝就这素质,动不动骂人,真是粉随主,你们小主子打人,你们这些狗腿子摇旗呐喊。 …… 没有人会讨所有人喜欢,景年也有黑粉,只是他毕竟是个小孩,还是个团宠崽崽,对比起庞大的粉丝团体,黑粉数量可以忽略不提。 况且他没什么黑点,黑子想蹦哒也没有发挥空间,这一回终于让他们逮着了。 有一部分人其实是穆燃和景雪对家找的水军,因为景年的爆火,让他爸爸妈妈吃到了流量红利,这些人踩不下穆燃和景雪,一心想在景年身上使劲,只要崽崽塌了,同样能影响到他爸爸妈妈。 监控直播间的工作人员有点急:“导演,是不是需要管控一下。” 他们跟了景年那么多期,每一期都有长时间在镜头下,景年这么大的孩子,装是装不出来的,他就是个单纯乖巧,可爱软萌的小崽崽。 景年嘴巴甜,看见他们,会“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的叫,有时候不好意思叫人,抿着唇冲他们笑,笑得人心都能化了。 这一期的五个崽崽,都是工作人员的心头宝,别看他们跟嘉宾斗的风生水起,那是方凯干的好事,跟他们这些普普通通打工人没关系。 现在眼看着景年要被骂,直播间也吵起来,工作人员难免着急上火。 什么人啊!年宝什么样,这么多期还没看清楚吗? 再说了,谁还没个好恶了,年宝就一定得对所有人和和气气吗?他就不能有讨厌的人吗? 梅导正要说话,又有工作人员来报:“不好了,年宝打人的词条已经上热搜了。” 梅导眉头紧锁,当机立断:“联系景雪。” 穆燃那边有摄像机跟着,不好讨论这些,景雪作为景年妈妈,一定会想办法帮她崽,最起码也能给他们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 电话是方凯打过去的,景雪显然在看直播,没用他多解释,很快告诉他他们需要的信息: 磊磊确实是年宝的堂哥,两个孩子关系不好,磊磊不止一次抢过年宝的东西。 景雪犹豫了一下,没有提之前在她家发生的那场矛盾。 磊磊见面就说上次不该“玩”年宝的拼图,事情经过具体怎么样,已经口说无凭 她毕竟混娱乐圈的,太知道有些人只会按照自己想要的结果去狡辩,她就算说出来,那些人也只会说,宗廷和年宝两个小孩欺负磊磊一个人。 “景雪有没有说怎么办?”梅导问。 方凯皱着眉:“她问她可不可以现在过来。” 景雪在电话里很急,她一点儿都不相信穆燃,那个糊涂蛋,根本看不清他的好侄子是个什么东西。 更可怕的是,这孩子完全不是镜头里表现出的这样,他在演!他哪有这么好的脾气,磊磊才是家里被爷爷奶奶宠坏的那个孩子。 这么小的孩子,竟然有这么好的演技! 梅导一口回绝:“不行,按照计划,傍晚在鑫海大厦集合。” 方凯只好拒绝了景雪,担心地看了眼镜头里快哭出来的景年:“就这样不管了吗?” “先撤热搜。” 梅导淡定指挥:“看看穆燃到哪了,催一催。” 方凯盯着镜头,心里直叹气,这一个弄不好,年宝几期积累的好口碑就有污点了。 天底下不会有完美无缺的孩子,但那些观众、粉丝们,偏偏要求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不许有任何好恶,必须按照他们理想中的模样说话做事。 “别在我旁边叹气。”梅导嫌弃道:“影响心情。” 方凯挪开几步,愤愤不平:“老大,你不急吗?” 梅导瞥他一眼:“你看李熙芸他们急吗?” “啊?” 方凯不明所以:“他们又看不到直播间,也不知道热搜。” 梅导不想跟他说话了,方凯已经明白过来了,都是人精,不看也能知道舆情。 可是年宝又不是他们的崽…… 方凯想了想把话咽了回去,这一期嘉宾们关系是真的好,几个家庭彼此之间都成了朋友,私下也有交往。 他们这些工作人员都替景年着急,嘉宾们不可能一点儿都不在乎。 那他们怎么不着急呢? 梅导大概有点儿受不了他的愚蠢,“不是什么大事,一会儿穆燃回来就把人带走了,谁还不许小朋友闹个脾气了。” 那个热搜明显是买上去的,直播间挑事的黑粉已经被淹没了,有一部分崽崽粉不太能接受景年对磊磊的态度,但也不至于就粉转黑了。 导演组另一个跟他关系好的同事,拍拍他肩膀:“你觉得翘翘表现正常吗?” 方凯:“……” 他注意力都在景年身上,大部分观众也一样,都关注着景年和意外出现的穆磊磊,暂时没关注别的崽。 同事:“懂了?” 方凯想通了,摇头笑了笑:“这群小家伙儿,还真是……” 他想说护犊子,想了想又觉得不合适,但又没找到合适的词。 唐骏浩是个没心眼的话痨,穆磊磊找他聊天,说的又是他感兴趣的话题,他就跟人家聊起来了。 方翘那么聪明的小姑娘,能看不出景年不喜欢穆磊磊吗? 就连冯安妮都看出来了,冷着小脸不愿意搭理穆磊磊,还一个劲儿的用眼睛剜唐骏浩,大概觉得他背叛了友情。 小姑娘多少有点儿双标,不好意思瞪好姐妹,快把唐骏浩身上看出洞了。 就连唐骏浩,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也不怎么愿意跟穆磊磊说话了,凑到景年身边逗他开心。 可是方翘竟然还安慰了穆磊磊几句…… 她是这么体贴周全的小姑娘吗?方凯想起自己被这群孩子怼的无话可说的种种经历……怎么想都很不正常好吧! 他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事开始有点意思了。 不知道方翘想做什么…… “翘翘,你为什么要跟他好啊,年宝不喜欢他,他以前还欺负年宝呢。”冯安妮把小姐妹拉到一边,忿忿不平地问。 方翘扭头看了眼景年,小家伙儿眼圈都是红的,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她连忙收回眼,心里直叹气,谁想跟那个穆磊磊好了,宗廷倒是聪明,自己安慰年宝,让她当白脸。 “他是年宝堂哥啊。” 方翘随便找了个理由,甚至没有压低声音,故意让竖着耳朵偷听她们讲话的穆磊磊听见。 “一会儿穆叔叔就回来了,年宝跟他堂哥不好,穆叔叔批评他怎么办?我去跟穆磊磊说说,让他不要告年宝的状。” 穆磊磊就是她和宗廷提心吊胆的危险源之一,他出现在节目里,已经是个显眼的意外,宗廷和方翘打定主意,要借此机会把这个危险彻底排除掉。 第519章 萌娃综艺 穆燃回来的很快,他听说唐成勇捡到他侄子,大吃一惊,搞不懂磊磊怎么会在海市。 他回到家,穆磊磊立刻欢呼一声朝他跑过去,一把抱住他,跟以前一样待他亲热。 穆燃顺手把侄子捞起来掂了掂:“不错啊小伙子,长个儿了。” 穆磊磊嘿嘿直笑,抱着穆燃不撒手,其实比起他爸,他更喜欢他小叔,小叔会陪他玩儿,给他买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对他特别好。 所以他讨厌景年,也讨厌景雪,就跟奶奶说的一样,要不是景雪不要脸,仗着怀了孩子逼婚小叔,他小叔根本不会跟她结婚。 景年也根本不该存在,如果他不在,他就跟小叔的孩子一样,可是景年的存在提醒着他,小叔有他自己的儿子,他只是个侄子。 景年的感受都是真的,穆磊磊一直想的都是要占有穆燃更多的关注,抢走穆燃的所有关心和注意力。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爸爸会讨厌景年,但是正好,他也讨厌,所以他可以随便怎么欺负景年,让他哭,他就会开心。 只要不让爷爷奶奶,还有小叔小婶发现就好了,大人都很好糊弄,很简单的。 因为上次穆卓然和翟芳想让景年出面道歉的事,穆燃跟他们闹的很不愉快,好长时间没有联系。 不过毕竟是亲人,磊磊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穆燃觉得他和兄嫂的矛盾不应该牵扯到侄子身上,对磊磊倒是没什么意见。 他亲昵地敲了敲磊磊脑门:“怎么一个人跑工地上去了?” “小叔,我要被你敲傻了!” 穆磊磊抱怨了一句,低下头,一副犯了错不好意思的模样:“上次我玩年宝拼图,他生我气,都不理我了,我想来找他,我妈妈不让,说我要上学,这次来参加比赛,我就跑出来了……” 他再次提及之前跟景年发生矛盾的那次经历,肆意颠倒黑白,好像他才是受了委屈的那个。 他爸爸说了,他们不会解释的,解释也解释不清,因为宗廷对他动手了,他们两个打他一个。 果然,他之前这么说,景年只会瞪着他。 傻子,连告状都不会。 穆燃听他提起拼图的事,眼神闪了闪,觉得侄子说的过于轻描淡写了,好像是他家年宝的错。 但是从穆磊磊的角度看,景年不让他玩拼图,后来生他气,也都没错。 只是中间省略了太多细节,可这些细节,又不是他好在镜头前面说的。 他只能把这个话题岔过去:“你偷跑出来,老师不担心吗?爸爸妈妈不担心吗?” 穆燃刚才没在,没看到景年和穆磊磊的交锋,也不知道直播间已经有了对景年不利的舆论。 他这番态度,反而让那些黑粉重新蹦跶了起来: ——我就说有人设吧?什么团宠小天使,脾气大心眼小,也就一张脸能看,长大了妥妥的又是个纨绔星二代。 ——穆燃跟他侄子才像亲父子,之前我就想说,感觉穆燃和景年关系很生疏。 ——那些造谣磊磊欺负景年的人呢?穆燃是傻子吗?会对欺负自己儿子的小孩儿这么好这么亲热? ——指不定谁欺负谁呢,一个是脾气大万人宠的星二代,一个是活泼大方的普通家庭小男孩儿,搞得景年还成受害者了,太可笑了。 ——你们知道事情经过吗?星二代就一定会欺负人?年宝他才三岁,他怎么欺负? ——推人呗,丢人家的奖牌,这不都是大家亲眼看见的。 ——还有不许其他崽崽跟磊磊交朋友,孤立他堂兄,真下头。 ——小孩子的嫉妒心真可怕,才三岁就会搞霸凌这套了。 ——由小见大,小时候欺负亲戚小孩儿,以后去了学校,该不会霸凌同学吧? ——我真是要被这群傻逼气死了,你们他妈的给人家贷款罪名是吧? …… 穆磊磊低着头:“我知道错了,我想找年宝,把我的奖牌送给他,让他不要生气了,我想快一点,在老师发现之前回去就好了,但是我迷路了……” 穆燃摸摸他脑袋:“下次不许偷跑了知道吗?遇到坏人怎么办?你想找年宝玩,就给小叔打电话,小叔去接你。” 他把穆磊磊放下来,借方凯的手机,给他大哥打了个电话,料想他们应该已经从直播间里知道磊磊下落了。 这属于特殊情况,节目组不至于死板的坚持不给电话。 果不其然,穆卓然说磊磊偷跑,把老师吓坏了,客客气气让他帮忙跟唐成勇道谢,又代儿子表达歉意,说给大家添麻烦了,最后说他和妻子都不在海市,一会儿会联系带队老师来接磊磊。 一番话礼貌周全,跟磊磊表现出来的良好教养非常匹配,一听就知道这对父子教养都很好。 穆磊磊紧张地看着穆燃手里的手机,抱紧了穆燃:“小叔,我不想回去,我好久没见你了,过两天再送我回去吧!” 穆燃一脸为难,要是平时,他肯定答应了,可这是在直播,他再带个孩子算怎么回事。 没想到方翘突然开口:“穆叔叔,你就答应呗,我们可以跟磊磊一起玩儿,反正我们任务做完了。” 她说着,还推了推冯安妮。 冯安妮看了看景年,想着方翘之前跟她说的话,说想让年宝跟磊磊解开误会,重新成为好朋友。 小姑娘以为这就跟之前唐骏浩惹他们生气,然后又和好一样,以为是这样的矛盾,于是决定帮他们一把,也帮腔说让穆磊磊留下来。 唐骏浩挠了挠头,他都行,留下来也挺好的,多个人跟他玩儿,只要景年不介意。 其他家长们自然不会说话,这算是穆燃的家事,如果穆燃要多带一个小孩儿,他们也不会反对,多加一双筷子的事。 所有人都看向景年,他对穆磊磊的排斥,写在了脸上。 景年低着头,紧紧抱着宗廷的手。 他很怕让人看见他眼里的泪,都被抢走了,磊磊会抢走他所有的东西,除了哥哥。 穆燃后知后觉发现他崽非常沉默,从进门到现在没听他出过声,他走到景年面前,蹲下:“年宝,磊磊来跟你道歉的……” 景年往后退了一步,躲到宗廷身后,将脸埋在宗廷肩膀上。 “穆叔叔,你安排吧。” 眼泪濡湿了他的衣裳,宗廷始终没松开景年的手,他能感觉到那两只软软的小手用了多大力气抓住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李熙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以她儿子的聪明,不会看不出留下磊磊对景年的坏处,他竟然没反对! 穆燃:“年宝他……” “可能是有点困了,我带他去睡会儿。” 他知道景年不想当着大家的面哭出来,拉着崽崽进了他们的卧室。 周玉英看见地上反光的泪珠,微微皱眉:“会不会住不下?” 有的男人真跟没长心一样,看着聪明,其实就是傻子。 “不会呀!” 方翘说:“阿廷担心俊俊晚上尿床,昨晚跟年宝睡的,正好多一张床可以给磊磊。” 周玉英:“……” 她闺女怎么回事,不是很喜欢年宝吗? 唐骏浩瞬间被戳爆:“我不尿床!不信你们去看!” “我相信你!” 穆磊磊跑过来:“俊俊,可以让我睡你下铺吗?” 这是第一个说相信他的人,唐骏浩毫不犹豫道:“当然可以。” 穆磊磊留下的事情,就这么在孩子们的三言两语之间,成了定局。 卧室,一关上门,景年就再也憋不住了,抱着宗廷,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哥哥……呜呜呜哥哥……”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特别委屈,一声一声喊着宗廷。 眼泪落在宗廷颈间,烫得他心口跟着发疼。 “没事没事,哥哥在呢。” 宗廷抱着景年在他床上坐下,轻轻拍着崽崽脊背,给他擦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景年哭得几乎要抽过去。 “哥、哥哥……” “我在。” “哥哥,别不要我……我乖的,我、我听哥哥的话……” 宗廷给他擦眼泪,心疼的不得了:“怎么会不要你呢?不用那么听话,偶尔不乖也没关系……” 他知道景年现在极度缺乏安全感,想了想,说:“你还记得那个印章吗?粉丝姐姐送的,有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你盖在我手上了,记得吗?” 景年稍稍转移了一下注意力,举起小胖手,抽噎道:“我、我也有,哥哥盖的。” “对。” 宗廷笑了一下,哄着他:“有你名字的印章,盖了印就是你的。” “真的吗?” “我骗过你吗?” 景年破涕为笑:“哥哥最好了。” 他抓起宗廷的手,白白净净,印章早就被洗掉了。 “没有了……” 宗廷给他擦眼泪:“回去再盖一个。” “好!” 他迫不及待地举起手:“哥哥也可以给我盖。” “小花猫。” 宗廷捏了捏软乎乎的脸颊:“盖这里行不行?” “行。” 景年仰着小脸,让宗廷给他擦脸:“哥哥盖哪里都可以。” 宗廷:“好了,睡一会儿,哥哥跟你保证,所有问题都可以解决的,闭上眼睛。” 景年听话的闭上眼,早上起的太早,情绪大起大伏,对小崽崽的身体负担太大了,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宗廷没出去,坐在景年床边,听着门外隐约传来的谈话声,磊磊的笑声在里头尤其刺耳。 过了一会儿,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宗廷去打开门,方翘站在门口:“年宝睡了吗?” 宗廷点头:“睡了。” 他让开,方翘大大方方道:“来找你对个账。” 她身后不远处,穆磊磊收回视线,又跟唐骏浩玩了起来。 第520章 萌娃综艺 “会不会吵到年宝?”方翘低声问:“要不换个地方吧。” 宗廷看了眼小床上拥着被子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崽崽,翘起唇角:“不用,睡得跟小猪一样,我们轻一点儿。” 他现在是不放心留景年一个人的,非得让他在自己的视线之内才行。 两人轻手轻脚走到卧房的小书桌前,方翘掏出她的记账本,宗廷也拿出钱包。 方翘一边念着支出收益,一边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演算过程,写完又给宗廷看。 宗廷垂眸,看着方翘手腕遮挡着的那行字。 因为房间里有固定摄像头,没有摄像师跟进来,他们这个位置,摄像头很难看清楚这些细节。 “有问题吗?”方翘问。 宗廷:“没有。” 方翘:“那就这样了?” 宗廷:“好。” 方翘又写了几笔,合上小本子重新收好,这是她的宝贝,连她妈妈都不许看的。 对完帐,方翘又轻手轻脚出去。 过了一会儿,其他几个孩子进来睡午觉,看见景年已经睡着了,动作都很轻,穆磊磊也没闹腾,跟其他小孩儿一样,轻手轻脚的上床。 睡梦中的景年似乎感觉到什么,不安地翻动了一下,睫毛轻颤,要醒来的样子。 宗廷连忙抱紧了崽崽,轻轻拍了拍,感知到熟悉的气息,他往宗廷怀里缩了缩,微蹙的眉心舒展开,又沉沉睡去。 宗廷也闭上了眼睛,刚要入睡,忽然感觉面前有人,他警觉地睁开眼。 冯安妮拿着两个棉花糖,正往景年枕头边上放,发现宗廷看着她,她比划了一下:“给年宝。” 她的棉花糖已经没几个了,一包虽然不少,但是每次吃的时候都会给小伙伴们分,五个孩子一人一个,一次就是五个。 剩下的不够给每人一个了,冯安妮干脆不分了,只拿了两个给景年。 小家伙儿刚才可委屈了,冯安妮想哄哄他,吃了糖会开心一点。 宗廷点点头,把那两个棉花糖塞到景年枕头侧面,重新合上眼。 原本宗廷的床是离景年最近的一个,两人床头挨着,现在给了穆磊磊,他开始后悔不该选这么近了。 穆磊磊坐在床上,看着冯安妮偏心地给景年一个人塞糖,唇角下压。 真讨厌。 他讨厌看见任何人喜欢景年。 当孩子们都睡着后,卧房陷入一片安宁。 过了一个多小时,周玉英过来叫孩子们起床。 其他人又出去挣钱了,家里只剩下周玉英和冯之华在。 景年被叫起来,刚睡醒脑袋不清醒,呆呆地看着周玉英,反应慢两拍:“周姨姨……” “欸。” 周玉英朝他笑了笑,温柔道:“年宝醒了,去洗把脸吧,姨姨帮你好不好?” 宗廷:“周姨,我会带年宝洗漱。” 周玉英:“那行。” 她家闺女也很自立,周玉英对懂事的小朋友蛮放心的。 景年看见旁边床铺上的穆磊磊,僵了一下,下意识往宗廷身边靠:“哥哥!” “嗯,我在。” 宗廷在叠他的被子,抽空抬眼:“摸摸枕头下面。” 景年听话地把手伸过去,捞了两下,惊喜地掏出两个小棉花糖:“糖糖!” “安妮给你的。”宗廷说。 小朋友的脑袋,好像一次只能装一件事,开心了,就忘记了伤心事。 他咧着小米牙,眼睛弯弯:“谢谢安妮姐姐!” 冯安妮笑眯眯:“不客气。” 她还是喜欢看年宝笑,年宝笑起来跟她外婆做的红糖糯米糍糕一样,看起来就甜滋滋的。 他们这边是气氛和谐了,在穆磊磊眼里,就显得格外刺眼。 他心里念叨着他爸爸教育他的话,压着烦躁,凑到景年面前,扬起笑脸:“年宝,你喜欢吃棉花糖吗?明天回去了,我带你去买大包的好不好?不让小叔知道。” 景年不搭理他,根据他以往跟穆磊磊打交道的经验,他在他面前总会吃亏倒霉,最简单的避免受到更多伤害的方法,就是少跟他接触,躲着他。 虽然很被动,但这已经是景年一个岁崽崽,唯一能做到的了。 穆磊磊没得到回应,脸上露出委屈的神情,不明真相的人看来,妥妥的热脸贴冷屁股,都得替这个“可怜”的小男孩难过。 “下来,穿鞋。” 宗廷下床把景年鞋子上的扣环解开,撑着鞋口,让景年小脚往里踩。 景年被他照顾习惯了,配合默契地穿好鞋子,又牵着哥哥的手去卫生间洗漱。 他不难过了。 只要哥哥不被抢走,他别的都可以不要了。 卫生间毕竟涉及隐私,没有摄像机,除非要拍孩子们洗脸刷牙,也不会有摄像跟进来。 一进卫生间,宗廷就关掉了他和景年的收音设备。 这也很正常,要上厕所嘛,孩子们都会这么做,也就是唐骏浩大大咧咧不在乎,经常忘记关,也经常忘记开,还会被工作人员提醒。 这间卧室本就是儿童房,卫生间配套的洗漱台、马桶都是儿童款。 景年上完厕所,去洗手台洗手。 “年宝……” 景年扭头:“怎么了哥哥?” 宗廷斟酌着语句:“晚上拍照片,你主动一点知道吗?” 景年:“啊?” “你不想跟你爸爸妈妈一起拍照片吗?” “想!” “嗯,到时候可能会喊我们跟家长一起拍,你主动一点,抱抱你爸爸……妈妈什么的。” 景年刚要点头,想到什么,小脸上兴奋的表情黯淡下去:“会叫磊磊一起拍吗?” “也许。” 宗廷没有把话说死,“不想的话,就拒绝他,这是你爸爸妈妈的结婚照,是你们一家人拍的,跟他没关系。” 景年鼓起脸颊,委屈抱怨:“我、我说了,没有人听我的。” 他总是拿磊磊没有办法,说不过他,有时候明明自己不是那个意思,磊磊乱说,大家都相信他。 宗廷教他:“我刚跟你说的话,你重复就行了,剩下的交给我。” “好!” 景年立刻放心了,“我才不想跟磊磊一起拍照。” 想起拍照,“哥哥,我们可以一起拍吗?还有翘翘姐姐他们,不要带磊磊。” 虽然小伙伴快被抢走了,景年还是喜欢他们。 宗廷拧了毛巾,给景年擦脸,“下次吧,等这期录完,我们一起去照相馆拍。” “好哦。” 景年仰着小脸配合宗廷。 宗廷把洗好的毛巾挂起来,突然开口:“年宝,多跟你爸爸亲近,让他抱你,跟他要东西。” 景年表情一僵,垂下小脑袋:“我爸爸……我爸爸喜欢磊磊……” “你才是他的孩子,他喜欢你。” 宗廷避开了穆燃到底更喜欢谁这个敏锐话题,他觉得穆燃是在乎景年的,但穆燃的表现,让他没办法确定穆燃到底更喜欢景年还是穆磊磊。 景年怯怯道:“磊磊会生气的。” 其实景年一点都不傻,恰恰相反,某方面他是个很敏锐的小孩。 他早就发现了,爸爸对他好,给他买玩具,磊磊就会不高兴,就会想法设法的欺负他。 他就是想抢走他的爸爸! 可是他没有办法,他说出来,爸爸只会笑,说怎么会呢,爸爸是抢不走,磊磊哥哥有他自己的爸爸。 爸爸甚至很高兴,景年能感觉的到,他似乎很开心磊磊哥哥跟他抢他。 宗廷:“磊磊生气,你不高兴吗?” 景年:“高、高兴。” “那就让他生气好了。”宗廷淡然道。 景年:“……” 他的眼睛渐渐亮起来,有哥哥在,他才不怕磊磊欺负他,所以磊磊不高兴才好呢! “我知道了!” 景年捏着小拳头:“我、我要让他生气,气死他!” 宗廷也笑了:“加油。” 有这份斗志挺不错的。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唐骏浩在外面喊: “你们好了没啊!我要尿尿!” 宗廷已经洗漱完了,牵着景年出去。 景年原本就黏他,被穆磊磊一刺激,更不愿意撒开宗廷的手,走哪都要牵着。 下午几个孩子没事做,原本打算去超市逛逛买点零食,上午急着买菜回来做饭,没去逛零食区。 现在有穆磊磊在,宗廷和方翘都不乐意去了,不给他买,显得小气,给他买,不愿意。 倒不是舍不得这点小钱,但是他们辛辛苦苦挣的钱,凭什么给穆磊磊用? 好在冯安妮这方面很好说话,他们说不想去,冯安妮很随意的答应了。 唐骏浩嘀咕了几句也就算了,他的薯片还有一包,拿出来分给大家吃。 孩子们各玩各的,摄像头下面,穆磊磊比较收敛,除了时不时装一下贴心哥哥惹景年心烦,其他都还好。 穆磊磊还去看了冯之华做衣服,他很有分寸,知道怎么讨大人喜欢,适当地夸赞几句,夸冯之华的衣服,也夸冯安妮。 这都是他爸爸教的,他爸爸说,在冯之华面前,不要夸他自己,夸他女儿,夸他的设计。 他就像个好奇但礼貌的小朋友,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冯之华工作,但是手脚安稳,不会乱碰大人的东西。 到了傍晚,周玉英开始准备晚饭,孩子们都去帮忙。 穆磊磊自来熟地凑到周玉英旁边,帮着递这递那,做饭他也能聊上一点,一些厨艺小技巧,说得条条是道,说是平时在家经常给妈妈打下手。 哪怕周玉英心里更喜欢景年,也没办法讨厌这样一个孩子,对他的态度也温和许多。 至此,穆磊磊在直播间里表现出的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小孩儿。 跟宗廷、方翘一样聪慧稳重,却又不失孩童的活泼开朗。 跟唐骏浩一样热爱运动,但不像唐骏浩那般跳脱。 待冯安妮热情亲切,主动照顾比他小的女孩子。 对景年也主动热切,哪怕被景年冷脸相待。 直播间很多观众开始喜欢他,甚至有人提出,让穆磊磊也加入后几期的拍摄。 第521章 萌娃综艺 因为在外工作的几个嘉宾会直接去鑫海大厦,晚上周玉英做了可以外带的简餐,带着孩子们一起做东北大饭包。 周玉英姥姥是东北人,她从小吃姥姥做的饭包,也跟着学了一手。 景年还是第一次吃这个,捧着跟他脸差不多大的饭包,一口下去……饭包受了点皮外伤。 好歹尝到味儿了,这东西吃起来没别的,就是香,又是饭又是菜的,看着不起眼,吃着特别踏实。 景年觉得这个可太好吃了,一个人吃了一整个,最后腆着吃撑到小肚子,瞅着剩下的饭包眼馋。 其他孩子也没少吃,厨艺得到大家认可,周玉英十分欢喜。 “可不能再吃了。” 周玉英摸摸景年鼓起来的小肚子,“吃成小花猫了。” 景年低头看看自己肚子,茫然抬眼。 宗廷擦了擦手:“去洗脸。” 景年走到镜子前,才发现自己脸上脏兮兮的,还粘着米和酱。 景年脸红了,他都是四岁的大孩子了,竟然吃到了脸上。 他很会吃饭的,平时吃东西都吃得很赶紧,只是嘴巴太小了,饭包太大,才会吃到脸上去。 洗干净脸,用宗廷给他拧干的小毛巾擦脸上的水,景年听见宗廷问:“哥哥跟你说的话记住了吗?” 景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记住了!” 宗廷不提,他还真忘了。 怀着一股说不出的斗志,景年一出去,就直奔厨房。 他找到周玉英:“姨姨,哪一个是给我爸爸的呀?” 周玉英找到一个保温饭盒:“这个是你爸爸的。” 现在天气已经开始不是那么热了,凉的也能吃,但能吃热的还是尽量吃热食。 给穆燃的饭盒里有两个大饭包和一份素的三鲜菌菇汤。 “我给爸爸拿着。”景年说。 周玉英把饭盒放进保温袋,给景年拎着,饭盒的密封性很好,哪怕不小心掉了也不会漏,景年想拿,周玉英就给他了。 穆磊磊慢了一步,懊恼不已。 他在厨房门口挡住景年的路,“年宝,这个很重,我来帮你拿吧。” 说着朝景年伸出手,要去拿他手上提着的袋子给,根本不管景年答没答应。 景年退后一步躲开堂兄的动作,把保温袋抱在怀里,鼓着脸颊瞪他。 他还是不敢跟磊磊对着来,但是心底深处压着的反叛劲儿上来了,就是想让穆磊磊生气。 “哥哥!” 景年站在门口喊:“哥哥哥哥!” 宗廷走过来:“你挡路了。” 穆磊磊暗自咬牙,一叫你你就过来,你是景年养的狗吗? 他从小就会在大人面前装样,还有个亲爹言传身教地给他补课,在糊弄人这方面,穆磊磊是有点天赋的。 他知道在镜头前面,不能表现出不好的一面,垂下头,装出委屈的样子,慢吞吞让开。 “我只是想帮帮年宝……” “别人需要的帮助才是帮助,不需要的,那叫强买强卖,自我感动。” 宗廷丢下句话,连个眼神都没给穆磊磊,牵着景年走了。 这是他爸教他的,商场上,帮人也是有说法的,有些人情要不起,人家宁愿不要。 非要帮别人,强行卖人情的也有,通常这种,都是不怀好意,另有所图。 穆磊磊嘴巴是很会说的,但他毕竟是个刚上小学的孩子,从智商和知识储备上,完全没法和宗廷比。 突然被他这种书面话糊了一脸,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过来,宗廷是在讽刺他。 穆磊磊涨红了脸,怒火在胸口燃烧,以前他最讨厌景年,也讨厌宗廷,现在宗廷都快超过景年,成为他最讨厌的人了。 宗廷和方翘想法是没错的,他再会演再会装,也不过是个小孩子。 既然他想在摄像头下面待着,想抢走景年的一切,那就满足他。 没有人能一直戴着面具,哪怕像李熙芸这样的影后也不能,所以他们那些家长,一开始就没想过立什么人设,孩子的缺点,也都光明正大的摊开,越是隐藏,被翻出来的时候越是容易引火烧身。 宗廷和方翘的方法,就是加上一点催化剂,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很难保持平静。 他爱演,就刺激得他暴露真实面目。 这一刻,穆磊磊就没藏好自己的表情。 镜头后,方凯眉头紧锁。 他觉得穆燃的这个侄子很不对劲。 他跟穆燃在大学时就认识,穆磊磊的出生、成长,他都从穆燃嘴里提起过,甚至还在穆燃手机上看见过穆磊磊的照片,也看见过还是个学生的穆燃,把自己兼职挣的钱,大把大把花在侄子身上。 那会儿他只觉得穆燃喜欢小孩儿,后来年宝出身,穆燃反而忙起来了,顾不上孩子。 花钱是肯定的,穆燃在金钱上从来不小气,给侄子都舍得花,更别说自己儿子。 方凯听说过穆磊磊很多事,跟景年相处过,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两个孩子相处。 太奇怪了,那个穆磊磊,身上处处都是违和点。 好像……好像他是刻意出现,可以扮演了一个关爱哥哥的弟弟,可是他所做的一切,不是在把景年往地上踩吗? “梅导……” “看着吧。” 梅导很冷静,她这双眼睛,在娱乐圈见识过不知道多少妖魔鬼怪,一个小孩子,现在怀疑的人少,不过仗着年龄优势罢了。 自大的成年人总是会小瞧孩子,殊不知,有的孩子,是天生的演员,也是天生的恶童。 不过…… 她的目光落在摄像头另外两个孩子身上,这两个孩子,倒是有点意思。 事实证明,基数大了,总有眼明心亮的人,直播间也有观众在讨论: ——磊磊刚才的表情,好奇怪…… ——是的,脸都有点儿扭曲了,是生气了吗? ——谁被嘲讽都会生气的吧? ——那叫嘲讽吗?我以为阿廷说的是实话,我早就想说,这个穆磊磊跟听不懂人话一样,每次,每一次年宝拒绝他,他都会装听不见,强行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做。 ——也分人,大人的话他听,其他崽拒绝的话他也听,只是不听年宝的。 ——这就是“好哥哥”吗?笑死个人。 ——我怎么觉得这个穆磊磊,不像真的喜欢年宝呢? ——不用怀疑,现成的对比好吧,看看阿廷就知道真正在意年宝的哥哥是什么样的。 ——宗廷那叫溺爱…… ——中午年宝抱着廷崽哭那会儿,我差点儿跟着掉眼泪了,崽崽真的太委屈了,我也觉得他那堂兄特别讨厌。 ——他有什么好委屈的,他哭怎么了?本来就是个哭包,怎么他了就哭哭哭,烦死了。 ——你有事吗?小孩子觉得委屈难过,还不能哭了? ——烦你别看啊!本来就是分直播间,自己进去看还要喷,你他妈喷壶转世吧! ——只有我觉得甜吗?到底哪个姐妹送的印章啊!太会了吧,我怎么没想到,我恨! ——非cp党,但是廷崽那种“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的安全感,我真的慕了。 ——崽崽粉只想说,这个什么磊磊什么时候走啊,本来直播间气氛多和谐,他一来,全是吵架的,烦死了。 ——那是因为磊磊的出现,让我们发现了“团宠”真面目啊! ——真尼玛,自己眼瘸还要发散,不爱看滚! ——救命!怎么屏蔽吵架的弹幕?! ——又来了,无语…… …… 景年不知道他的粉丝姐姐姨姨们已经冲在前面,跟黑粉大战三百回合了。 他一手提着保温袋,一手牵着哥哥的手,高兴地想蹦两下。 刚才他把磊磊气到了! 磊磊脸都气红了,还要忍着,一定是因为怕哥哥,上次他跟哥哥打架,都没有打赢。 崽崽两眼亮晶晶的,一眼一眼偷瞄宗廷。 宗廷:“看我干什么,看路。” “哥哥最厉害!” 景年眼一弯,甜甜的笑从眼里淌出来。 宗廷心头发软,这也太容易满足了,一点儿甜头就能让他开心成这样。 他越发坚定心中想法,这次一定要让穆磊磊以后再也没办法欺负年宝。 他们坐节目组的车到鑫海大厦,因为车费太贵,冯之华跟节目组租了车,租一整天,今天下午到明天下午,他自己当司机,省车费,否则明天去另外一个拍摄地点,还得花很多钱。 车上,宗廷和方翘可以隔开了景年,穆磊磊坐在唐骏浩旁边,各聊各的,一路平稳。 到了鑫海大厦,先去给他们预留好的休息处。 穆燃几人已经到了,景年见到爸爸,本来就很开心,拎着保温袋跑过来,两只手举起来:“爸爸,你的饭饭!” 穆燃心都要化了,他崽也太甜了,还惦记着老父亲没有吃饭。 “谢谢宝宝。”穆燃笑得脸上褶子都出来了。 景年想起中午被爸爸举起来的穆磊磊,张开手臂要抱穆燃:“爸爸抱!” 穆燃伸手挡住了他,景年呆住了。 穆磊磊看到这一幕,不由露出笑容,小叔果然更喜欢他,抱都不愿意抱景年! “爸爸……” 穆燃把保温袋放到一边,起身脱外套:“爸爸身上脏,你别碰,小心生病。” 他脱掉外套,还用湿纸巾擦了手,才把宝贝崽抱起来,贴贴小脸:“晚上吃饱了吗?爸爸摸摸小肚子。” 景年下意识腆起肚子让爸爸摸,“吃好饱,周姨姨做的饭饭包,超级超级好吃!” 爸爸的手很大,摸的他有点痒,景年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扭头,看见穆磊磊直勾勾盯着他们,往穆燃怀里缩了缩。 “爸爸,你中午抱磊磊,没有脱衣服。” “怎么不叫哥哥。” 穆燃随口说了一句,“你磊磊哥哥皮实得很,你小时候老生病,我回家没洗手,你妈妈都不让我碰你……” 第522章 萌娃综艺 “你的样子很奇怪。” 宗廷站在穆磊磊旁边,突然出声,“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年宝,你在嫉妒他吗?” 穆磊磊惊得哆嗦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捂脸,动作做到一半,察觉出不对,僵硬地摸了摸鼻子,扯出一个笑脸:“阿廷,你在说什么?” 宗廷静静地看着他,穆磊磊被他清冷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别开脸不敢跟他对眼。 宗廷眯了眯眼,继续刺激他:“你不用狡辩,摄像头一直拍着。” 穆磊磊脸上刚挂上去的笑,差点儿没绷住。 他强行控制自己不去看摄像头,心里反复回忆,他刚才应该没有露出马脚吧?他只是看着景年而已,哪有宗廷说的那么吓人,看一眼就能知道他在嫉妒景年。 呸,他才不是嫉妒景年,有什么好嫉妒的,小叔最喜欢的孩子是他!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穆磊磊装出一副委屈模样:“你为什么总是针对我?我知道我不该玩景年的拼图,我已经知道错了,也跟他道过歉了,他不愿意原谅我,我也没办法。” “你所谓的知道错,就是动手打他吗?” 宗廷有点儿压不住火,他是当事人,亲眼见到穆磊磊怎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在他面前凶恶地欺负景年。 现在竟然还好意思装出受委屈的样子,把自己当成受害人。 “我没有,明明是你打我,我就是想玩一下年宝的拼图,他不开心,你就打我,我爸爸还教训我了,你欺负人!” 穆磊磊心中暗喜,他提了好几次,景年和小叔都没搭茬,他都没办法说出来宗廷打他! 这个宗廷也很笨嘛,哪有爸爸说得那么聪明。 宗廷想刺激穆磊磊,穆磊磊抱着同样的心思,他故意大声说:“我才是年宝的哥哥,你是假的!” 看着宗廷骤染怒气的眼睛,穆磊磊激动地握紧了手。 来呀,打我呀! 只要宗廷在直播间动手打他,就坐实了他和景年欺负他这件事。 爸爸说让他一定要忍一忍,就算痛也不要还手。 他能忍的,反正以后他会从景年身上找回来。 “我不要你做我哥哥!” 景年挣脱开爸爸的怀抱,小炮弹一样冲过来。 他害怕穆磊磊,在面对穆磊磊的时候,总是喜欢躲在宗廷背后。 但这一次,却挡在宗廷前面,大声反击:“我不喜欢你,我最最最讨厌你!我以后都不要喊你哥哥!” 因为磊磊,他觉得“哥哥”是很不好的存在,可是宗廷却让他知道,原来有个哥哥是特别好的事。 他抓着宗廷的手:“这才是我哥哥!” “年宝!” 穆燃脸色有点儿难看,他以为只是小孩子打打闹闹,没想到他崽这么记仇。 “磊磊是你哥哥……” “不是!我不要!” 景年大眼睛瞪着爸爸,瘪着嘴,委屈得要哭出来。 爸爸坏,磊磊欺负他,他还要他喊磊磊哥哥。 穆燃捏着眉心,十分头疼,放缓了语气,试图跟崽崽讲道理:“磊磊是你哥哥呀,你生气爸爸知道,但是磊磊不是跟你道歉了吗?你这样说,磊磊会伤心的。” 景年看了眼穆磊磊,想从他脸上看出伤心。 如果能让穆磊磊伤心,他会很开心。 穆燃还以为景年松动了:“年宝……” “年宝!” “妈妈!” 景年松开宗廷的手,朝妈妈怀里扑过去。 景雪抱起她崽,从头发亲到脸蛋儿。 “乖宝宝,想不想妈妈?” 景年跟妈妈贴着脸,小奶音黏黏糊糊:“想妈妈。” “小雪,你怎么来了?”穆燃顾不得调节两个孩子关系了,走上前迎接妻子。 要不是看到景雪旁边的宗恒、方海岩等人,他都要以为妻子是被节目组拉来救场的了。 方凯及时出场:“Surprise!现在可以告诉你们,我们可爱的崽崽们,这几天为什么辛苦忙碌了。” “结婚照?” 周玉英诧异又惊喜地看着女儿和丈夫。 方海岩挠头:“我也没想到……” 周玉英十分感动,摸着女儿脑袋:“真是辛苦你们了,花了很多钱吧,是不是掏你们小金库了?” 难怪她闺女说要花很多钱,五套结婚照,怎么也便宜不了,这选的拍摄地点,奖金都不够花的,节目组真坑。 方翘讪笑:“没有……” 冯之华看着熟悉的服装,疑惑道:“这好像是我设计的……” 冯安妮骄傲挺胸:“是的,爸爸,这是我刷脸去店里拿的!” 冯之华:“……” 文婷忍笑:“咱家囡囡眼光可以的。” 李熙芸警觉地看向宗恒,宗恒微微点头,指了指头顶。 宗廷都知道这是他家的,李熙芸自然也知道。 李熙芸哼笑一声:“我觉得这个钱,应该从你的分成里扣。” 想白嫖?没门。 宗廷不服气:“这在爸爸名下。” 李熙芸:“我们是夫妻,共同财产懂不懂?” 宗廷:“……” 他用眼神示意他爸,管管你老婆,这点钱还要问我要。 宗恒:“你妈说了算。” 韩娜一脸欢喜:“我这是沾你们的光了,穿着大设计师亲手做的高定,在空中花园重拍结婚照。” 唐成勇跟着笑:“总说我们结婚照拍得不好,圆梦了吧这回。” 穆燃后知后觉:“拍结婚照?” 景雪抱着崽崽,不想搭理他,一想到看的直播就来气。 穆磊磊过来跟她打招呼,她也只是勉强应了一声,不想给这个孩子好脸。 景年抱着妈妈脖子,软声道:“妈妈,我给你选了漂亮裙子。” 景雪一对上她崽,立刻笑容满面:“妈妈看见了,谢谢宝宝,妈妈特别喜欢。” 景年抿着笑,大眼睛弯成月牙,乖乖趴在妈妈怀里,怎么看怎么讨喜。 “妈妈,你跟爸爸以前拍过结婚照吗?” 他听见唐成勇提以前拍的结婚照,好奇地问自己妈妈。 穆燃插话道:“当然拍过,爸爸妈妈结婚,肯定是要拍结婚照的,回家爸爸拿给你看。” 景年小脸垮下来,看得穆燃心一抽,崽崽这是不喜欢爸爸了? “爸爸,你和妈妈结婚,为什么不叫我呀?” 穆燃:“啊?” 景雪喷笑,瞥了穆燃一眼,故意道:“怪你爸爸,他不让叫的,妈妈可想让我们年宝给妈妈牵裙子。” 景年气鼓鼓地瞪着穆燃,小奶音没什么威慑力:“爸爸,你怎么这样!” 穆燃这才反应过来,看着笑吟吟的妻子,和在妻子怀里,软萌可爱的儿子,跟吃了蜜似的,甜滋滋的,从舌尖甜到心口。 “是,怪我。” 他附和着妻子的话,靠近了,揽着老婆儿子,“爸爸看你睡着了,没忍心叫你,对不起啊宝宝,你原谅爸爸好不好?” 景年小小叹了口气,爸爸也太糊涂了,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因为他睡着就不叫他呢? 可这是他爸爸,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原谅他。 “好吧。” 他郑重其事地叮嘱:“下次你和妈妈结婚,一定要叫我。” 景雪乐不可支,穆燃连忙说:“乖宝,这可不兴下一次,结婚这种大事,就一次。” 景年生气了,抱着胳膊:“那你不叫我!” 他都错过了! 穆燃:“……爸爸错了。” 穆燃忙着道歉哄他崽,贪看妻儿笑颜,一时间忘了身边跟着的侄子。 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穆磊磊差点儿哭出来。 他讨厌死景雪和景年了,这对母子,抢走了他小叔! 一整晚,穆磊磊都有些恹恹不乐,他试图跟穆燃说话,占据他的注意力。 但是今晚嘉宾们是有任务的,他们要拍照片,穆燃根本顾不上他。 穆磊磊要扮演乖巧懂事讲礼貌的小孩,不能像唐骏浩一样恶作剧捣蛋,只能眼巴巴看着。 看着他小叔和他讨厌的景雪亲亲热热拍照,听所有人夸赞他们佳偶天成。 景年错过了爸爸妈妈“第一次”结婚照,这一次很想参与进去。 多拍几张照片而已,节目组当然不吝于满足崽崽的一点点小愿望,其他小朋友也被家长们招呼着一起拍照,结婚照成了全家福。 穆磊磊也想拍,他想单独跟穆燃一起拍。 刚提出拍照要求,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只想跟穆燃拍,宗廷已经打断了他的话:“这是全家福,你应该跟你爸爸妈妈一起拍。” 景年跟爸爸妈妈一块,高兴得都快忘记讨厌的磊磊了,鼓起脸颊,气嘟嘟的:“我不要跟他拍照!” 穆燃看小侄子红了眼睛,有些心疼,但又舍不得教训他崽。 他迟疑地看向景雪,想让妻子帮着劝劝景年,不过一张照片而已。 景雪面带微笑,眼神冷然:“磊磊想拍照,等后天结束了你带他去照相馆拍吧,今天是节目组活动,我们拍结婚照。” 穆燃尴尬起身,知道妻子也不高兴了。 想想也能理解,拍结婚照呢,带自家崽可以理解,带侄子好像是有点奇怪。 “磊磊,等回去了,小叔带你去照相馆,叫上你爸妈还有爷爷奶奶,咱们拍个大的全家福。” 穆磊磊毕竟还是个孩子,眼泪终究没忍住,从脸上滚了下来。 穆燃叹气,给他擦眼泪:“磊磊,你听话。” 穆磊磊憋屈极了,他小叔几乎不会拒绝他的要求,这次竟然是带了景年没带他。 他第一次真正在景年手里吃瘪! 他又委屈又难过,同时也十分愤怒,都怪景年,都是因为他! 景年呆呆地看着爸爸,以前爸爸都是对他说这些话,“年宝,乖一点”,“年宝,你听话”,他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听话,哪里不乖了,明明是磊磊在欺负他。 可是他很害怕爸爸再也不来看他了,所以哪怕委屈难过,也都强忍着。 可是这一次,被要求“听话”的人换成了磊磊,为什么呢? 第523章 萌娃综艺 当天晚上,在空中花园拍的照片非常好看,许多直播间观众都表示适合截图保存。 嘉宾们也都很开心,毕竟这是自家崽为他们准备的。 所有人兴致都很高,除了穆磊磊。 他太难过了,穆燃的选择刺伤了他的心,他坚信在他和景年中间,穆燃一定会选择他。 但是现在,这个信念开始动摇,但他自己却不愿意接受。 他没有反思曾经处于他这个位置的景年,受过多少委屈,而是坚定了心里的念头,一定要把景年踩下去。 不过被接回去一起住了半年,就要把他小叔抢走了,他对景年的讨厌,已经发展成了恨。 拍完照片回到家,已经很晚了。 节目组这点就很绝,人家夫妻两个凑一块儿拍结婚照,明天还得继续拍,今天晚上竟然还得分开,各回各家,参与拍摄的嘉宾继续回去住宿舍。 他们的另一半,在海市有居所的可以选择回家住,也可以住节目组给开的宾馆。 直播间疯狂吐槽,甜到一半,戛然而止,硬生生把人家夫妻分开。 节目组不光抠,还不近人情。 《亲爱的宝贝》节目组都被骂习惯了,骂的再多,不还是会给他们增加收视率。 回到家,所有人都已经很疲惫了,先帮孩子们洗澡,然后自己洗。 等孩子们上床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远超他们平时正常睡觉时间,在回程的车上,孩子们就东倒西歪地睡着了。 等上了床,更是一躺下就睡了,没像昨天晚上,睡前还得聊一会儿。 就连穆磊磊也没熬住,他一大早就从宾馆偷跑,为了真实性,穆卓然除了提前帮他规划好了路线,一点儿没提供其他帮助。 穆磊磊是真的一个人跑出来的,坐公交转车到工地附近等唐成勇捡,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的打工地点确定了。 之后一整天,精神都绷着,要在镜头下面演习,要努力跟其他小朋友打好关系。 晚上虽然没有参与拍照,但难过、愤怒等负面情绪也非常消耗精神。 他知道晚上卧室里摄像头是关着的,因为太生气了,本想违背爸爸的话,先偷偷的报复一下景年。 比如趁所有人都睡着了,打景年一巴掌出出气。 他们的床离得这么近,打完他就可以躺下装睡,他装睡技术特别好,他妈妈都会被骗过去,爷爷奶奶更是从没发现过。 到时候就算景年叫,也没办法证明是他动的手。 这个穆磊磊可太懂了,以前他就是这么整治景年的,只要不被人抓住,没人会相信他打了景年。 但是! 睡前,宗廷去跟方翘和冯安妮商量,他们都调换了睡的位置。 穆磊磊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枕头换到另一边,和方翘、冯安妮头对着头,把脚对着他,一口气憋在胸口。 这下他也得换了,否则岂不是要头对着他们两个的脚? 他打景年也不方便了,打脸才爽,难不成打他脚? 穆磊磊咽不下这口气。 他决定了,等灯关了,所有人都睡着了,他爬起来给景年一拳,打不到头,打肚子也可以。 离得也不远,动作快点,应该是可以的。 因为担心被发现,尤其是一直防备他的宗廷,穆磊磊没敢掉以轻心,决定等晚一点再动手。 然后他就等睡着了。 太困了,没忍住。 第二天早上起来,看着扒在宗廷身上跟个小黏糕似的景年,穆磊磊又生气了。 他竟然睡着了! 他以前从没在景年身上受过气,都是他给景年受气,这两天倒是好,尽自己生气了。 这些气还没发出,全憋在了心里头。 今晚一定要打他!最起码要打两拳,不然他要气死了。 早上吃完早饭,大家又往第二个拍摄地点赶去。 按照原定计划,上午会比较忙,但是下午是后期组给他们出片的时间,他们也不用再挣钱,可以轻松轻松了。 要去的那个拍摄地点有特色农家菜,定好了中午拍完在那边吃一顿,下午还能在那边玩儿。 晚上出片,明天各回各家,这期拍摄也算圆满完成。 他们到了那个拍摄地点,给孩子们推销的人真没瞎吹,给的图片也都是真的,甚至比图片上的景还好看,尤其是那片宗廷看中的枫林,红叶如火,美得人心颤。 今天景雪要穿那条景年特别喜欢的红裙子拍照,那是景年挑的几件衣服里头,他觉得最好看的。 昨天没用上,他还有点失落,今天一直很期待。 都是她崽挑的衣服,景雪都喜欢,但因为崽崽最喜欢那条红裙子,景雪也觉得红裙子最漂亮了。 她穿着那条裙子,拍了很多照片,还单独带着景年拍了母子两个合照。 被撇开的穆燃:“……” 我入镜碍着你们了吗? 时刻关注景年一家的穆磊磊:“!” 他喜出望外,正要过去说,小叔我跟你拍照,就看见穆燃蹲在景年面前,一脸讨好:“宝宝,跟妈妈拍完了,也陪爸爸拍几张好不好?” 穆磊磊:“……” 他的心又一次被伤了。 大部分都是习惯了镜头的人,拍摄非常顺利,十一点刚过,就结束了拍摄。 餐馆定的是十二点开饭,家长们要配合拍照,说实话也挺累的,回去坐着喝茶休息等午饭,孩子们倒是精力旺盛,还能跑跑跳跳。 因为景年喜欢那条裙子,景雪干脆没换,好在这条裙子设计非常绝,用来拍结婚照不失庄重,但日常穿也不会累赘。 景年欢欢喜喜给妈妈牵裙子,绕着妈妈腿边跑。 别的小朋友就没那个耐性了,除了宗廷跟他爸说话,都散了出去。 穆磊磊看了眼所有注意力都在景年身上的穆燃,犹豫了一下,跟着其他孩子一起走了。 这里有个挺大的度假山庄,因为他们确定了要过来拍摄,节目组昨天就过来了,很多地方都已经装好了固定摄像头。 穆磊磊在来之前,他爸爸对他千叮咛万嘱咐的一件事,就是一定要注意摄像头,千万别在摄像头下搞事。 大概穆卓然也清楚自己儿子的秉性,才有了这一句叮嘱。 也因此,穆磊磊很关注摄像头,其他小孩在看有什么好玩的,他在看哪里有摄像头。 这个山庄比较大,不可能处处都装摄像,穆磊磊很快发现,大部分开放的公共区域都有摄像,一些房间就没有。 比如他和唐骏浩去过的一个工具房,还有存放卫生纸、一次性打包盒、一次性碗筷、打印纸等物品的库房。 工具房摆放了许多工具,唐骏浩很感兴趣,进去看了一会儿,不过因为很多工具比较危险,很快被摄像师带了出去,等他们再路过的时候,这个房间的门已经被锁上了。 库房里堆放了特别多的纸箱,看起来很没意思,他们站在门口瞧了一眼就走了。 穆磊磊却记住了这个地方,离开之后又扭头看了一眼。 他却没发现,方翘一直在关注他,当他扭头的时候,方翘也看了眼这个杂物库房。 绕过这一排房子,后面有个公厕,几个小孩儿顺便上了个厕所。 出来还想再逛,家长那边已经喊吃饭了。 回去后,方翘找了个机会,跟宗廷耳语几句。 两个小孩儿都捂着麦,不光节目组听不见他们说什么,直播间观众也一头雾水。 ——总觉得翘翘和阿廷有点不对劲。 ——对,我早就想说了,像是在策划什么的样子。 ——笑死,加起来勉强上初中的两个小崽崽,能策划什么? ——我不懂,看完这期为什么还能有人敢小瞧他们。 ——那你说他们在做什么? ——也许只是想说说小话,就不允许小朋友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可是他们的秘密,来的也太突然了,前几期关系就很一般吧。 ——我也觉得他们俩凑一块,不像说小话。 ——因为是崽崽们的智慧担当吧,两个智慧碰撞,一定是为了正事,那不能只是想偷偷说个小话,跟他们气质不符。 ——神特么气质不符! ——等等,翘翘找方凯做什么? ——不是,跟方凯说话也闭麦?总不至于跟方凯也有正事谈吧! ——就是找了方凯,才是有正事好吧。 ——到底说了什么啊?方凯你吱一声! …… 方凯没吱声,他疑惑地看着方翘,心里隐隐有了点想法。 “翘翘,这样不太合适。” 方凯没上麦,但方翘已经松开了捂麦的手,他的声音通过方翘的麦传了出来。 方翘哀求:“求求你了,方叔叔,帮帮我们吧!” 方凯扶了一下耳朵上的蓝牙耳机,再次声明:“翘翘,如果你们弄错了,会伤害到很多人,你们自己也会为此承担责任,知道吗?” “我们知道。” 方翘的语气非常坚定,没有丝毫动摇:“我们商量好了,有什么后果都可以承受。” 没有什么后果,是眼睁睁看着年宝死掉更难以接受的了。 为此,她会排出万难,想尽办法清除掉景年身边一切可能威胁到他人身安全的危险。 而穆磊磊的存在,就是一个如果不想办法解决,就会如附骨之蛆一般的威胁。 方翘曾经是个成年人,某些知识她不如宗廷涉及得广,但人性她绝对比宗廷看得多。 她不相信穆燃口中的兄弟情深,穆磊磊再怎么聪明,也只是个小孩子,他对景年所做的一切,可能瞒过任何人,但绝不会瞒过他的父母。 而那对夫妻,没有对此做出任何正面的改善或反馈,否则穆磊磊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那才是真正让她心惊胆战的危险源! 最最可怕的是,景年的父母还将他们当作亲人看待,而她的猜测,甚至不能言之于口。 没有人会相信她。 唯一的突破口,在穆磊磊身上。 第524章 萌娃综艺 中午的午饭非常丰盛,为了招待贵客,主人家特意准备了一桌好菜。 恰是吃蟹的季节,上了一大盘蒸蟹,黄满膏肥,十分诱人。 景年软嫩的手指剥不开虾壳,更拿螃蟹壳没有办法,不过平日有宗廷帮忙剥虾,今天爸爸妈妈都在身边,他吃螃蟹也不用自己动手。 穆燃和景雪争着给崽崽投喂。 可惜景雪不擅长剥虾剥蟹这活,一块虾肉让她剥的七零八碎,嫌弃不好看,干脆自己吃了。 穆燃终于遇到自己擅长的了!感动。 他自己的饭都顾不上吃,剥了螃蟹喂他崽,投喂完崽崽,再给老婆剥一只。 投喂完妻儿,抽空瞧了眼侄子,穆磊磊吃螃蟹是他一手教的,别看他年纪小,盘子里的螃蟹,比景雪剥的好看多了。 穆磊磊发现穆燃看他,连忙冲穆燃露出个笑脸。 穆燃也笑了,刚要把剥好了蟹肉放穆磊磊碗里,手臂被软软抱住。 “爸爸也吃!”景年满眼孺慕,“螃蟹,好吃,爸爸吃!” 穆燃心头一甜,他崽惦记着他呢,吃口好吃的还想着爸爸。 “好,爸爸吃。” 筷子一转,蟹肉进了穆燃自己嘴里。 景年乐得大眼睛弯起来,这次真不是他故意针对穆磊磊,饭桌上光顾着吃好吃的,他都忘记了。 景年单纯享受爸爸妈妈的照顾,他软着嗓子跟穆燃撒娇:“爸爸,我还要吃螃蟹。” “好,好,爸爸给你剥。”傻爸爸毫不犹豫答应了,别说只是剥一只螃蟹,让他给崽承包个蟹塘也不是事。 景雪看不过眼:“吃完这只不许吃了,蟹寒,吃多了不好。” 穆燃:“好,是不能多吃,乖宝,下次爸爸再给你买螃蟹,我们今天只吃两只,好不好?” 景年很乖地点头,一点儿不闹,穆燃怎么瞧怎么喜欢,他崽就是听话。 在饭店里吃饭有一点好,不用自己收拾。 刚吃完饭,家长们转战茶厅继续喝茶,这边有休息的地方,消会儿食之后,想去午睡就午睡,不想午睡,可以四处逛逛,景色还是很美的。 景年吃饱了有点点犯食困,挨着宗廷坐着,半个身子靠在宗廷身上。 远远看见方凯走过来,宗廷突然出声:“年宝,我去洗手间,你去不去?” 景年是个小尾巴,宗廷上哪他都愿意跟着,下意识点了点头:“去。” 唐骏浩耳尖听见,正要凑个热闹,方翘一把拉住他:“俊俊,你昨天跟我说的那个奥特曼闪卡,是什么奥特曼来着?” 一听见奥特曼,唐骏浩注意力立刻转移了,拉着方翘大说特说。 宗廷已经跟家长说了一声,带景年去洗手间。 他们的pd起身想跟上,宗廷一脸不乐意:“上个厕所,有什么好拍的。” 沿路过去都有摄像头,宗廷不高兴,摄像师就没坚持跟着。 此时方凯已经走到近前,他一来,嘉宾们立刻警觉起来。 “你来做什么?不是任务已经完成了吗?” 方凯举起双手,一脸无奈:“对我有点信任好不好。” 穆燃:“那你过来干嘛?照片好了?” 方凯:“没,年宝的麦好像没声音了,我看一下。” 他在满眼茫然的崽崽面前蹲下,装模作样地摆弄了一下他的麦,然后又让景年说话,扶着耳机问同事,现在能不能收音。 折腾了一番,松手:“年宝的麦坏了,我让人再拿个备用的过来,给他换一个。” 宗廷蹙眉,很急的样子:“年宝,你在这里等着?” “不要!” 景年立刻抓住宗廷衣摆:“哥哥一起。” 因为穆磊磊的刺激,他这两天尤其黏宗廷,刚才说好了一起,现在让他一个人留下,他立刻不愿意了。 冯安妮想把自己的麦先换给景年,刚想开口,就被方翘攥住了手。 “那走吧。” 宗廷说:“等回来再换。” 两个小孩走了,方凯去拿备用麦。 唐骏浩还在嘚吧嘚吧说奥特曼,冯安妮疑惑地看着小姐妹,她觉得翘翘怪怪的,这几天都怪怪的。 只有穆磊磊,一改昨天的活泼开朗,没跟唐骏浩聊他也很喜欢的奥特曼,心不在焉地看着宗廷和景年离开的方向。 景年的麦坏了,他没有了收音设备,只要他把自己的麦关掉,他们说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他们的摄像师也没有跟着,虽然沿路过去有很多摄像头,但洗手间里面肯定没有。 唯一的麻烦是宗廷。 但是这是他近两天,最好的一个单独、不被关注接近景年的机会。 他心里压抑的负面情绪太多了,多到仅仅靠他爸爸的叮嘱,已经难以消化的地步。 他必须发泄出去。 原本是打算今晚找机会出口气,但现在明显是更好的机会,最起码不用担心半夜有谁突然醒来。 如果运气好,他会有充足的时间发泄,然后逼迫景年闭上他的嘴巴,就跟他以往做的一样。 但是宗廷在。 穆磊磊暗自磨牙,讨厌的家伙。 “阿廷和年宝怎么还没回来……”方翘嘀咕了一句。 唐骏浩笑嘻嘻道:“是不是在拉臭。” 穆磊磊不再犹豫,起身往公厕方向走。 去看看,看看情况再说。 之前他嫉妒景年他们有单独的pd,现在反而庆幸没有摄像跟着他。 已经被节目组要求摘了电话手表,断了与外界联系方式的穆磊磊不知道,他爸爸一连给他打了三个电话。 穆卓然看着直播间里穆磊磊的行动,心已经提了起来。 直播间里,观众还在讨论那个让他们不理解的话题: ——年宝的麦不是好好的吗?我听着跟之前没差别。 ——我也。 ——加一。 ——可能他们监控后台听着有问题? ——直播间听着没问题,他们怎么听出来的问题? ——所以方凯为什么要说谎。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之前翘翘去找方凯…… ——? ——什么意思? ——像在钓鱼。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钓鱼?这不是直播吗?我看漏了什么? ——饵咸钩直,不会有人上当吧? ——这可说不定。 …… ——我去?阿廷这是在做什么? ——钓鱼啊! ——有一说一,这俩孩子这一步走错了,一点小矛盾而已,我能理解他们护崽的心,但是这么弄,穆燃心里肯定会有芥蒂,说不定会影响几个家庭的关系。 ——搞不懂方凯为什么会同意陪他们胡闹。 ——我就说翘翘这两天不对劲。 ——我只好奇一件事,也没见他们两个单独说话,到底什么时候达成共识的。 ——显然,不光我们不清楚,“小鱼饵”自己也不知道。 ——笑死,这鱼饵钓我,我一准上钩。 …… 直播间的讨论景年丝毫不知道,他蹲在屋檐下,捧着脸发呆。 哥哥好奇怪。 说要去上洗手间,然后走到这里又不去了,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待着,还说……还说如果有人让他进后面的屋子,就跟他一起进去,不管是谁。 然后他背过身,哥哥就不见了。 景年有点害怕,不明白哥哥为什么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他很乖地待着,等着哥哥来带他回去。 但是很快,让景年更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背被轻轻拍了一下,仰头看见面带笑容的穆磊磊那一刻,景年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蹦了起来,下意识想跑。 穆磊磊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 他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没办法不笑,运气太好了是不是?他一过来就看见景年一个人蹲在这里,宗廷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最妙的是,景年的麦坏了。 而且,他们背后,就是杂物仓库。 穆磊磊记得清清楚楚,上午他们进去过,里面没有摄像头的。 “年宝,你阿廷哥哥呢?” 穆磊磊的麦还开着,他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温柔。 景年被吓得有点儿懵,刚想说“哥哥马上回来”吓唬穆磊磊,让他不要欺负自己,忽然想起宗廷教他的话。 “哥、哥哥上、上厕所,让我在这里等他……” 穆磊磊快要笑出声了,宗廷该不是吃坏肚子了吧?活该! “年宝,我陪你一起等。” 他一边说,一边拽着景年往杂物库房走,这个房间里放的都是一些常用且不怎么值钱的东西,也没什么危险,平时都不上锁,有时候连门都不关好,现在就虚掩着。 穆磊磊脸上挂着笑,满脑子都是即将发泄愤怒嫉妒的兴奋,丝毫没有怀疑。 景年哪敢跟他单独进房间,刚才没跑掉已经很懊悔了。 他原地往下坠,想挣脱开穆磊磊的手。 “我不去,我不去!我要等哥哥!你放开我!” 说到宗廷,景年恐惧中忽然想起宗廷的话。 如果有人要带他进这个房间,跟他进去。 可是为什么会是穆磊磊? 景年快哭了,为什么呀?他不懂。 但是…… “你相信我吗?” “我永远相信哥哥!” 穆磊磊加大了手劲,甚至暗搓搓地在景年胳膊上掐了一把,太爽了,就是这个手感,比捏碎豆腐还爽,景年比豆腐嫩,还捏不碎,他掐过他好多次了。 景年痛叫一声,挣扎的力度却弱了,他眼里噙着泪,踉踉跄跄被穆磊磊拉进了杂物房。 “年宝,我只是想再跟你道个歉。” 穆磊磊关上了门,笑着朝不断后退的景年走过去。 收音器里,男童尚未变声的童音透着委屈,但是他脸上跳动的笑容,却让镜头后的人,升起一股毛骨悚然之感。 他朝着景年走近,用力推倒了他,大声呼痛,掩盖景年摔倒后的闷哼声。 “年宝,你别打我,算了,你打吧,打几下也没关系,只要你愿意原谅我……” 他一边说着委屈话,一边踹了景年两脚,笑嘻嘻朝景年示意了一下,关掉了自己的麦。 第525章 萌娃综艺 直播间的观众目瞪口呆,这特么什么绝世戏精! 哪怕之前一直为穆磊磊说话的观众,也大跌眼镜。 一边踢打比他小的孩子,一边装模作样喊痛,这是小学生能干出来的事吗? 声音还很像,要不是摄像头清清楚楚的把这一切,把他脸上的表情记录下来,光听声音,他们都能被误导。 当着景年的面关掉自己的麦,断绝他最后一条求救之路,穆磊磊得意地笑了出来。 他揪着景年的衣服,把他拽起来,又用力推搡了一下。 “你不是喜欢叫吗?再叫啊,看看谁能被你叫来。” 景年缩着肩膀,捂着嘴巴小声哭。 他好像又回到了在爷爷奶奶家的时候,穆磊磊欺负他,如果他哭得太大声,他就会揪他嘴巴,会更用力打他,所以景年哭都不敢大声哭。 “现在知道害怕了,不是仗着宗廷,跟我横吗?你叫他来打我啊!” 穆磊磊越说越气,拽着景年衣领把他左推右搡,另一只手一巴掌一巴掌的往景年脑袋上打。 他很懂的,不能打脸,太容易留下痕迹。 而且景年好掐是好掐,皮太嫩,掐重一点儿就青了,在爷爷奶奶家还好解决,现在比较麻烦。 打脑袋没事,听说会被打傻,但是没关系,傻了更好。 景年抱着自己脑袋躲,手一松开,忍不住哭出了声,一边哭一边小声喊着“哥哥”。 穆磊磊出了点儿气,松开手,瞪着景年:“什么破头,这么硬,打得我手疼。” 他听见景年喊“哥哥”,笑了:“你是不是又想让宗廷打我?你去跟他说,一会儿就告诉他,跟他说我欺负你,让他替你报仇,让他来打我。” 景年以为穆磊磊在嘲讽他,觉得宗廷不会相信他的话,就像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不相信穆磊磊欺负他一样。 一直瑟缩着的崽崽,终于抬起头,他泪眼朦胧,粉白的脸颊哭得通红,抽噎着说:“我、我就要告诉哥哥,哥哥会、会相信我,他打你!” “来啊!让他来打我!” 穆磊磊一边笑,一边推搡景年,把他当个不倒翁玩,推来搡去,要是景年摔了,他就哈哈大笑。 他心里憋着的那些话,对着他瞧不起的景年一泻而出:“我巴不得他打我,他要是打我,我就报警,所有人都是证人,让警察抓他去坐大牢。” 景年惊得都忘记哭了,他指着穆磊磊,大声说:“你打我了,你打我!让警察叔叔抓、抓你!不能抓哥哥!” 穆磊磊更乐了:“谁看见了?” 这是他最得意的一点,他运气太好了,找到这么好的机会。 “这里可没有摄像头。” 他比划了一下,“你的麦坏了,我的麦关了,大家都听到是你打我,你打我,你还让宗廷打我,你们都是坏小孩,警察叔叔就抓你们。” 景年气得哭出来,捧着脑袋:“你就是打我了,你打我头,好痛。” 时隔大半年,再次看见景年被他气哭,穆磊磊觉得非常痛快,这个傻子就该被他戏弄,凭什么在他面前得意。 他笑嘻嘻地看着景年:“没有人看见哦,也看不见伤呢。” 他捧着手:“明明是你打我,你看,我的手都被你脑袋打红了。” 景年崩溃大哭,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想哥哥坐牢。 他只能一遍一遍重复:“你打我了,你打我、我头,打我嘴巴,掐、掐我脖子……” 哭成一团的小崽崽在自己身上比划,“你打我肚子,我好痛,吃不了饭,还有这里,被你□□了,痛了好久,我、我都要告诉警、警察叔叔,把你抓走……” “警察才不会抓我。” 穆磊磊给崽崽“普法”,“我还不到十八岁,未成年人保护法懂吗?” “而且……” 他笑了,“谁信呢?你不是跟奶奶说我打你吗?可是奶奶更相信我的话,我说你是自己摔的,你就是自己摔的。” 景年不懂什么保护法,只知道警察叔叔不会抓穆磊磊,他哭得不能自已。 穆磊磊开心得眉飞色舞,憋了好久的气,终于出出来了。 他又照着景年脑袋打了一巴掌,恶狠狠道:“让你跟我抢小叔,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他根本不喜欢你,他喜欢我,他恨不得我是他儿子,你和你妈妈最讨厌了,所有人都讨厌你们,要不是你妈妈偷偷怀了你逼婚,小叔才不会娶她,你妈妈恶心死了……呃——” “不许你说我妈妈!” 哭哭啼啼的景年突然冲过去,一头撞在穆磊磊胸口,把他撞得踉跄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穆磊磊大怒,一巴掌把景年打翻,摁着他就打:“你还敢还手!” 他在景年身上打了两下,想起不能留痕迹,气得猛锤他脑袋。 景年抱着头,一边哭一边反驳:“我爸爸喜欢我妈妈,我爸爸也喜欢我……” 这是爸爸自己说的,说了好多次,他听见了,听见爸爸跟妈妈说“爱”,妈妈说,爱是比喜欢还喜欢。 “你瞎说!” 穆磊磊气不过,捂着景年嘴巴不让他说话:“小叔要是喜欢你,为什么把你丢在爷爷奶奶家,他就是不想看见你,他喜欢的是我,你的所有东西我都有,你没有的,我也有,我想要什么他都会给我买,你的东西都是我的,还有……” 他喘了口气,“你的那个小破汽车,我已经丢垃圾桶了,要不是你的生日礼物,我还懒得抢呢,你跟小叔告状,小叔也没说我什么,还给我买了新的小汽车。” 景年已经不说话了,也不挣扎,他躺在地上,静静地流眼泪。 穆磊磊站起身,看着绝望的崽崽,满足地出了口气。 “你为什么要出生呢?你要是不在就好了,小叔只会疼我一个人。” “没有人喜欢你的,爷爷奶奶也不喜欢你,你以为他们不知道我打过你吗?他们都知道的,我把你关在杂物房里,还是爷爷让我去开的门,他们假装不知道。” “我妈妈说,你长得太像你妈妈了,你要是长得更像小叔,爷爷奶奶会喜欢你一点。不过你要是长得像小叔,我就要不开心了,我要是不开心……” 他上前踹了景年两脚,气鼓鼓道:“爸爸说不能打你脸,不能给你留下伤,烦死了,你的头那么硬,打得我手痛。” 景年躲都没躲,他像一个破碎的水晶娃娃,心已经碎掉了。 穆磊磊发泄了一通,心气顺了,担心被人找过来,又踢了景年一脚:“起来,把眼泪擦了,知道该怎么说话吧?” 他一边教训景年,一边自己躺下,在地上来回磨蹭,把衣服蹭得脏兮兮的。 “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穆磊磊看见景年没动弹,爬起来去拽他,说着说着,又举起了拳头—— 直播间的观众快疯了: ——节目组是死了吗?你们他*的就干看着?艹你们*听见了吗?!” ——我需要一个比出生更有攻击力的词。 ——小*种狗东西,打我崽,啊啊啊啊啊! ——什么变态玩意儿,一家子变态啊! ——年宝,我的年宝啊! ——他一直在被欺负,他还不到四岁啊! ——我要杀了他! ——呜呜呜我的崽,我的崽啊,我心要疼死了! ——妈的***** ……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观众们已经难以组织起有效语言,弹幕大致分成两类,一类心疼崽在哭,一类疯狂发电报,因为脏话被屏蔽封号,然后换号继续冲。 其实不光观众受不了,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也受不了了。 群情激愤,好多人中途就想出现去阻止,但是被方凯和梅导拦住了。 大家拳头梆硬,哪怕穆磊磊是个小孩儿,他们也想动手了。 不敢跟总导演犟,大家一起冲方凯: “老方,你这心是石头做的吗?” “年宝叫了你那么多年叔叔,阿廷和翘翘多相信你!” 方凯牙都要咬碎了,他不气吗?那不是答应了两个孩子,不能误他们的事。 现在他已经知道,这两个孩子是正确的,如果不把这个大毒疮掀开,哪天年宝被害死了都不意外。 “阿廷怎么不出来? “他不是最疼年宝。” “去他妈的,这小畜生又要打年宝!” “老子忍不住……卧槽!” 直播间弹幕刷了一会儿屏,才乍然空白,然后又刷了起来: ——阿廷从哪蹦出来的? ——哥哥你终于来了,你家年宝要被人欺负死了你知不知道啊! ——打得好!廷少使劲儿啊,打死算我的! ——打死这个小畜生! ——门还关着啊,他怎么突然出现了,刚才我没看清。 ——我看见了,从那堆箱子后面。 ——?不是,他就眼睁睁看着年宝被欺负?说好的最疼年宝呢? ——不然呢?一早冲出来跟穆磊磊对打?那大家能知道穆磊磊简直是个小恶魔吗?能揭开他那身人皮吗? ——我能理解阿廷,很明显他们得不到家长的帮助,景雪不知道,穆燃就是个瞎子,不这样做,以后年宝还要继续被迫跟穆磊磊当“好兄弟”。 ——我也能理解,但我肯定忍不住,只能说,宗廷是个狠人。 节目组工作人员也傻眼了,“要,要去拦一下吗?别打出问题了。” 他们倒不是心疼穆磊磊,主要是担心宗廷,拳头都被染红了。 没等他们出手,终于反应过来的景年,从地上爬了起来,扑过去抱宗廷:“哥哥,别打,哥哥,不要打了……” 宗廷双眼赤红,他躲在纸箱后,看着景年被欺负,听着他无助地喊“哥哥”,手心都快被他自己抠烂了。 可是这还不够,景年所谓的亲人,爷爷奶奶、伯伯伯母,都是该去死的人,光穆磊磊一个人,远远不够。 他忍着,忍得心要疼碎了,最后看见穆磊磊再次举起拳头,他终究没忍住。 暴怒中的宗廷力气大得可怕,第一拳就把穆磊磊砸倒在地,鼻血狂涌。 没等穆磊磊反应过来,一直在坚持接受训练的宗廷,轻松将穆磊磊控制住。 然后就像穆磊磊打景年那样,一拳一拳往他脸上砸,宗廷不在意会不会留下伤痕,他不需要留手。 穆磊磊一开始没有防备,后面被摁着打,毫无还手之力,很快脸颊高高肿起,他咳了几声,吐出几颗带血的牙齿。 “别怕,不要看,哥哥很快就好。” 宗廷一脚踩在穆磊磊身上,反压着他胳膊,眼底藏着未燃尽的愤怒。 景年摇头,害怕地抱着宗廷手臂,眼泪又涌了出来:“他会让警察叔叔抓你,我不要哥哥被抓走!” “抓我?” 宗廷反手给了穆磊磊一巴掌,“你爸爸给你普法,是不是只教一半?你吓唬年宝,还想吓唬我?报警是吧?我等着,你最好祈祷你父母没有一点违法犯罪的记录,我家有一整个律师团队,可以帮你去牢里探望你爸爸妈妈。” 第526章 萌娃综艺 嘉宾们收到消息赶来的时候,随行医生已经到了,正在检查穆磊磊身上的伤。 看见穆磊磊满脸是血的躺在地上,穆燃脑子一嗡,下意识朝受伤的侄子冲过去,心疼又愤怒地问:“怎么弄的?这是怎么回事?谁打的他?” 被侄子伤势夺去注意力的穆燃,没有发现他崽满身狼狈一脸泪痕的缩在宗廷怀里。 看见爸爸毫不犹豫地去了穆磊磊身边,他眼里的光破碎了。 “年宝!” 景雪担心地跑到景年身边,“你们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景年强忍着,没有忍住,倏地泪崩:“妈妈!妈妈是我不好,我不乖,我是坏小孩!不要让警察叔叔抓哥哥,把我抓走!” 宗廷死死抱着景年,下巴压在他发顶,闻言低下头,贴了贴崽崽又是泪又是灰,脏兮兮的小脸:“跟你说了没关系,不会被抓走的。” 景雪不明所以:“阿廷……” “小苏,小苏他打窝!他想打洗窝!” 穆磊磊的哭嚎声响起,他见到穆燃,终于从会被宗廷活活打死的恐惧中挣扎出来,扑在穆燃怀里大声嚎哭。 被宗廷打掉几颗牙,脸也肿着,穆磊磊说话含糊不清,穆燃顺着他的手指,看见了眼神冷漠的宗廷。 穆燃一瞬间捏紧了拳头,他咬了咬牙,看向宗恒和李熙芸。 自家孩子被打成这样,他没办法不愤怒,又不能跟一个孩子较劲,当然是找家长。 景年突然看懂了穆燃的眼神,他爸爸在生哥哥的气,爸爸想替穆磊磊,报复哥哥。 “我不要爸爸了!” 嘶哑破裂的童音打断了宗恒想开口的话,穆燃诧异地看向自家崽。 景年脸颊通红,眼底噙着泪,两只小手抱着宗廷手臂,朝着他,用尽浑身力气喊:“我再也不要爸爸了!” “年宝……” 穆燃像是被捅了一刀,隐痛一闪而过,他把穆磊磊交给医生,下意识朝景年走过去。 “穆燃,你等下。” 方凯拦住了他,“发生了一点意外,你最好先跟我们看看直播视频。” 穆燃愣了一下,现在看直播?他们拍摄期间不是不能看吗? 方凯:“你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这里有个摄像头,都拍下来了,你自己看吧。” 正在医生怀里唉哟喊痛的穆磊磊:“?” 他顾不得身上的疼,一骨碌爬了起来,哪来的摄像头?! 方凯又招呼景雪:“小雪你也来看看吧。” 穆燃和景雪被喊去看录像,有工作人员过来,先把其他嘉宾的手机等随身物品还给了他们。 大家一脸懵:“直播不是不能用手机吗?” 工作人员:“我们直播间被举报了,已经封了,这期……你们先看看吧。” 他们不好直说,也不好拉他们跟穆燃景雪一起去看监控视频,只能让他们自己了解了。 现在热搜都冲爆了,点进去就有录屏,足够嘉宾们了解事情始末。 李熙芸没急着看手机,她走到儿子和景年面前。 景年一脸怯意,抽抽噎噎:“姨姨,哥哥好,哥哥保护我,打坏人,不怪哥哥。” 李熙芸安抚地笑了笑:“姨姨不怪他,年宝有没有受伤?” 温和的态度,让景年再次泪崩,他抱着宗廷的手,举起来给李熙芸看:“姨姨,哥哥手流血了,痛。” 宗廷垂眼,跟崽崽贴着脸:“不痛,不是我的血。” 其实痛的,他用了很大力气,手指可能破皮了,手心还有他自己抠出来的伤。 但他只恨自己力气不够大,没有让穆磊磊更痛。 “妈妈,让医生给年宝检查一下。” 李熙芸皱眉:“年宝受伤了。” 宗廷冷着脸:“脑袋被打了很多下。” “肚子、腿都被踢过,还有别的地方。” 李熙芸听得心疼,白嫩嫩软乎乎的小崽崽,她抱一下都不敢太用力,竟然被这么对待,难怪她儿子没忍住。 “姨姨看看,年宝哪里痛?” 景年呆乎乎地掀起衣服给她看:“这、这里……” 虽然穆磊磊想着要留手,不给景年留下痕迹,但毕竟是个小孩子,情绪激动之下,难免失手。 而且景年一身奶皮,白嫩细薄,经不起摧残。 衣裳掀开,腰臀背部大片青紫,有被来回推搡摔的,还有穆磊磊踢的,被摁在地上时候打的。 景年看见自己身上的伤,也吓了一跳,他以前也被穆磊磊打过,但是伤不会这么集中。 “妈,你帮我照顾一下年宝。” 宗廷这么久,第一次松开抱着崽崽的手,浑身怒火地朝穆磊磊走过去。 李熙芸眼疾手快拉住他:“阿廷!” 她摇了摇头:“有别的办法。” 景年懵里懵懂,朝着宗廷贴过去:“哥哥抱。” 他现在只有跟着宗廷,才有安全感。 宗廷恨得要吐血,他真的想杀了穆磊磊。 “啊——” 一声惨叫,吓得景年一个哆嗦,宗廷顾不得其他,慌忙将崽崽揽进怀里。 方翘脚腕扭动,用力碾了一下,才从穆磊磊手上挪开脚,一脸无辜:“抱歉啊,我没注意,你怎么躺在地上啊!” 如果是平时,方海岩和周玉英早教育她了,可是刚刚看完监控,他们后背都是麻的,看穆磊磊的眼神,像在看个地狱里钻出来的小恶鬼。 人心恶,他们能理解,但这是个刚上小学的孩子啊! 越是童真的恶,越让人毛骨悚然。 周玉英连忙把女儿拉到身边,好似穆磊磊身上有病毒一般。 其他家长也把自家崽拉到跟前,一想到昨晚这个小恶魔跟他们孩子一起睡的,就觉得后怕。 这样的孩子,做出什么坏事都不让人意外了。 忽然,外面一阵喧闹,几个在场的工作人员跑了出去。 唐成勇好奇,去看了一眼,回来方海岩问:“怎么了?” 唐成勇瞥了景年一眼,尴尬地压低声音:“打起来了……也不是,景雪在打穆燃。” 单方面殴打,穆燃站那任由老婆锤,看起来像被刺激傻了。 不过说实话,换成是他,也没脸躲,太瞎了啊,一大家子这么欺负他老婆孩子,是男人吗? 韩娜忿忿道:“该!” 文婷直叹气:“年宝这孩子,真是受大委屈了。” 周玉英说:“我真是想不通,怎么忍心。” 甚至不是陌生人,是他的长辈亲人啊! 唯二被蒙在鼓里的两个孩子,终于咂摸出点儿意思了。 冯安妮问:“他是不是欺负年宝了?” 唐骏浩大声说:“肯定是,他要不欺负年宝,阿廷才不会打他。” 周玉英摸了摸自家姑娘的小辫子,忍不住问:“你跟阿廷什么时候商量的?” 方翘早就想好措辞了:“就是在船上那次,阿廷发现年宝以前可能被欺负了,就问年宝,年宝跟他说了,阿廷说要告诉年宝爸爸妈妈,但是年宝说,他爸爸妈妈不信的,正好这次穆磊磊自己送上来,我们就想试探他一下,没想到他这么坏。” 这话半真半假,如果一起去找穆燃景雪,肯定是有效的,但光穆磊磊一个人可不够。 方翘和宗廷都觉得,穆磊磊背后的父母,还有景年爷爷奶奶,都是危险源。 几个家长对视一眼,纷纷教育自家孩子:“要是有人欺负你们,一定要跟爸爸妈妈说,爸爸妈妈肯定会相信你们的。” 唐成勇咕哝:“年宝爸爸妈妈真傻……” “砰”得一声,大门被推开,景雪红着眼从外面冲进来,穆燃一瘸一拐追在她身后。 景雪冲到景年面前,一把抱住他:“对不起,宝宝,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的错,妈妈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她的孩子啊!是她亲手把他送进了狼窟。 一想到视频里穆磊磊是怎么欺负她崽,他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景雪的心,就跟插了无数把刀一样,痛得鲜血淋漓。 “妈妈……” 景年举着小手给妈妈擦眼泪,“妈妈不哭,年宝不痛的。” “年宝……小雪……” 穆燃追了上来,他脸上有伤,嘴角破皮,那是刚才被景雪打的。 愧疚痛苦快要将他淹没,他站在妻儿身旁,却没有勇气去拥抱他们。 宗廷突然开口:“景阿姨,年宝身上有伤,你轻一点儿抱他。” 景雪连忙松开手,回想起视频所见,小心翼翼掀开崽崽衣裳,看见大片青紫,呼吸几乎停了一瞬。 “啪!” 重重的一巴掌,打在了穆燃脸上,打得他头歪到一边。 穆燃僵硬地回过脸,张了张嘴,半晌,吐出几个字:“对不起……” 他不知道还有别的什么话可以说,孩子身上的伤灼得双眼发痛,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疼爱的“好侄子”,是如何用他来伤害他的宝贝。 景年惊呆了:“妈妈,别打爸爸!爸爸会痛!” 孩子对父母,永远有一往无前的纯洁爱意,他生气爸爸对保护他的哥哥不好,却也不愿意看见爸爸受伤。 穆燃惨笑一声,眼泪从眼眶滚落,咳嗽几声,喉间一片腥甜。 被打了会痛,他的宝宝知道,因为他痛过无数次。 “对不起……” 穆燃在崽崽面前半跪,眼睫挂泪,他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他崽面前哭,他以为,自己能永远当一个山一般可靠的爸爸,为他的孩子遮挡所有风霜雨雪。 景雪用力推了他一把:“你离年宝远一点儿。” “穆斐然,我们离婚。”景雪的语气愤怒而坚定。 他们两个是少年夫妻,吵过无数次架,恋爱时也分分合合,但结婚后,不管吵得再厉害,从没有轻易将“离婚”挂在嘴边。 景雪生在破碎的家庭中,她很在乎家庭的完整,想给她崽最好的一切。 但这一刻,她无比清醒,也无比冷静。 “离婚,年宝跟我,你跟你那爸妈,还有你的好哥哥好侄子一起过去吧。” 第527章 萌娃综艺 某论坛热帖: 《李涛,穆燃跟他哥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主楼:如题,吵架的骂人的请暂时移步别的贴,首页已经刷频了,我只想知道,穆燃是和他大哥有仇吗?或者穆燃是他爸妈捡来的?我真的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们那么多大人,故意折磨年宝这么一个软萌可爱的小崽崽。 1楼:有谁还记得,穆燃是娱乐圈著名兄控。 2楼:我我我记得,谈及家人必提他大哥,虽然不认识他哥,但我知道他哥是个学霸,性格温和,对他很好,只能说,穆燃要么瞎要么傻。 3楼:也有可能是他哥太会演了,看看穆磊磊,能教出这样的儿子,可想而知当爹的是个什么样了。 4楼:*的,一对**,气死我了,小*(此回复已被屏蔽)。 5楼:别骂了别骂了,再骂这个贴也要被封了。 …… 11楼:很显然,穆燃被他哥背刺了。 15楼:同情穆燃一秒。 27楼:歪个楼,我也有个疑问,有没有穆燃老家的姐妹回复一下,穆燃他家在当地是什么水平的豪门?为什么那么看不上景雪啊? 31楼:兴城人报道!明确回复,穆家不是豪门!穆燃父母都是老师,现在已经退休了。 32楼:排楼上,之前我妈跟我提过,说穆燃妈妈是她中学老师。 37楼:这种人还能做老师? 45楼:我不理解。 46楼:我也不理解,他们瞧不上景雪什么啊?嫌她太漂亮还是觉得她不该事业有成? 55楼:真无语,还以为什么隐世豪门,有点儿什么家族产业需要争一争,就这? 71楼(32楼):我问过我妈妈了,她说穆燃父母教学水平是有的,管学生管得很严,但是都瞧不起学习差的学生,不是我妈哈,是我妈那时候的朋友,我妈学习好,她跟学习差的同学玩,会被老师,也就是穆燃妈妈嘲讽。 89楼:那对公母也瞧不起家境差的,我奶奶死得早,爷爷是混混,我爸爸没人管,是小混混,托国家的福,混混也能上中学,在穆燃他爸班上。老东西一直想让我爸退学,说他是老鼠屎,带头孤立我爸,说我爸以后一定会去吃牢饭。可惜让他失望了,我爸现在开修理厂,家庭和睦儿女双全,不像老东西,两个儿子要反目喽。 90楼:震惊,这他妈什么老师。 94楼:众所周知,景雪学习成绩不好,家境也不好,难怪了。 101楼:景雪图什么啊?这个婚是非结不可吗? 108楼:小道消息,不保真,景雪已经跟穆燃提离婚了。 109楼:我听说景雪粉丝群已经骂疯了,她大粉头说景雪要是不离婚,亲自开叉车去叉她。 115楼:景雪要离婚的消息应该是真的,我同事的姑姑的侄子的女朋友在他们吃饭那度假山庄工作,说景雪当场动手,把穆燃爆打一顿。 123楼:爽!穆燃真是该的,谁要是那么欺负我儿子,我跟他拼命! 151楼:到底哪个举报的直播间?我好想知道年宝后来怎么样了,可怜的崽,心疼死我了。 152楼:你们就不担心后面两期拍不了了吗? 153楼:不会吧?!别乌鸦嘴! 161楼:不要啊,我还想多看看崽崽们,本来就只剩下两期了。 178楼:《亲宝》这个综艺是不是有毒?第一季的恩爱夫妻离婚了,第二季也离了一对,第期季更牛批,拍结婚照的这期搞崩了一对。 179楼:楼上别瞎说,第一季的那俩自己说了感情淡了和平分手,人家现在各自单身,彼此还是朋友,第二季懂得都懂,这一季只能说巧合了。 571楼(楼主):都翻页了,为什么还是没人回答我,他们到底有什么仇啊? 572楼:回楼主,大家都想知道为什么,可能穆燃自己也想知道。 …… “为什么?” 穆燃逼视着面前的男人。 他嗓音干哑,嘴角青肿,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也乱了,一身风尘,满身狼狈。 妻子提了离婚,要带着孩子搬出去,穆燃心怀愧疚,请求妻子给他一点时间。 房子给景雪和年宝住,他不会回去冒然打扰他们。 之后穆燃马不停蹄,直接买了回老家的机票。 他收到无数电话,父母打来的,经纪人打来的,朋友打来的,还有他大嫂打来的。 唯独没有他哥。 “为什么?” 穆燃又问了一遍。 父母不喜欢景雪,他一直都知道,但作为被偏爱的那个孩子,他没办法伤害养育他的父母,是他自己装傻不作为,让妻子受太多委屈。 只是他没想到,父母竟然会将这份怨延伸到年宝身上,那也是他的孩子啊! 但是穆卓然的所作所为,穆燃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 穆卓然重复了一遍,忽然笑了:“是啊,为什么,我曾经也很想知道。” 他丢掉眼镜,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倚靠着椅背,甚至将脚架在了书桌上,完全不似穆燃印象中那个规矩到近乎刻板的兄长。 “小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永远要让着你?我听爸妈的话,我从不调皮,我学习努力,我待人礼貌,可是所有人都更喜欢你。” “我喜欢的东西你要抢走,你做错的事情要让我来受罚,我以为当个好哥哥,父母就会更喜欢我,呵……” “我那么努力的学习,不管病得多重都不敢请假,才能保证成绩,你呢?你逃学、早恋、偷偷上网吧,但只要你想学,随随便便就能考个好成绩。” “后来我想通了,都是父母手中的傀儡,谁也别笑话谁。” “可是为什么呢?我辛辛苦苦十几年,为什么不能读我喜欢的大学,学我喜欢的专业?我被父母强逼着改志愿,你谈着恋爱,去追求你的梦想。 “这个世界,多不公平。” “穆斐然,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我听见你一遍一遍提小时候那些事,只觉得恶心。” 穆燃愣住了,他浑身僵硬,是这样吗?他脑海中那些美好的童年回忆,跟兄长的友爱往事,在他眼中,是这样的吗?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是不是觉得我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记恨你很不应该?” 穆卓然坐直了身体,不等穆燃回答,语速飞快,透着古怪笑意:“但是你看,被偏爱的人都只觉得理所应当,只有那些被掠夺所有的“乖小孩”,会一直在阴影中沉沦。” “我们兄弟两个,你是被偏爱的那个,轮到我们的孩子,换一换不是理所应当吗?” “我还挺庆幸,你娶了景雪,爸妈心里有疙瘩,看你儿子心中生厌。” “说来年宝这孩子,既不像你,也不像景雪,你小时候,受一点委屈就嚎得惊天动地,景雪是个刺头,怎么就生出个软包子呢?你知不知道你儿子被我儿子当马骑,我看着有多爽——唔……” “懦夫!” 穆燃把穆卓然一拳砸倒,揪着他衣领,“你不满意爸妈偏心,你说啊?你讨厌我,来搞我啊!你什么都不敢,背后对一个孩子下手,你个懦夫!” 穆卓然哈哈大笑,齿间全是血:“我为什么要搞你,我可是你的好哥哥啊!这样你才会痛不是吗?你痛不痛啊穆斐然,哈哈哈哈哈你痛……呃—— ” 穆卓然被打偏了脸还在笑:“你儿子真可怜呐,比我小时候还可怜,他一直以为你和景雪都不想要他,听说你们要回来,小狗一样蹲在门口,那是磊磊骗他的哈哈哈,你儿子真的好像一条狗啊!” 穆燃双眼赤红,一拳一拳朝穆卓然砸下去,愧疚和痛苦快要将他粉碎。 “啊!杀人了!救命啊!老公你怎么样……” “爸爸!爸爸!小叔你别打我爸爸!” …… 第五期拍摄草草结束,景年被妈妈带回了家。 但是爸爸没回来。 景年不敢问,妈妈说要跟爸爸离婚,离婚了,他就没有爸爸了吗? 景年很难过,虽然他说不要爸爸了,但是那是因为他不想哥哥受委屈,可是如果可以选,他还是想要爸爸的。 家长们带两个孩子一起去医院做了详细检查,还好,都是皮外伤,没伤到骨头,景年身上的淤青擦些药就好了。 宗廷的手有点挫伤,看着崽崽抱着他的手,吧哒吧哒掉眼泪,宗廷很懊恼。 他太没用了,打个人自己还受伤了,以后一定要更努力的练习。 眼泪汪汪的崽崽,抱着宗廷不撒手,他要跟哥哥在一起。 宗廷跟父母商量了一下,暂时去景年家陪他住几天。 景雪心有余悸,旁敲侧击,还跟宗廷私下细聊过,想了解景年以前的事。 听完偷偷躲着哭,更坚定了要跟穆燃离婚的念头。 她推了所有工作,留在家里陪她崽,直到一个特殊的电话打到她手机上。 景雪当时正在看两个孩子拼乐高城堡,听到手机里的话,连忙起身走到一边。 讲完电话,刚挂手机又响了。 她过来亲亲崽崽,歉意地说:“宝宝,妈妈临时有点事,让雯雯姐姐陪你一会好不好?” 雯雯是景雪助理,景年不在意地摆摆手:“妈妈你去忙吧,我和哥哥玩!” 有哥哥在,他不怕哒! 说实话景雪也更相信宗廷,哪怕他只是个小孩子。 她又亲了亲崽崽,叫来雯雯,匆匆离开了。 景雪一走,景年抱着宗廷脖子跟他咬耳朵:“哥哥,我听见妈妈电话里,有爸爸名字。” 宗廷发完信息,不动声色收起手机:“嗯,可能你爸爸有事找她。” 年宝爸爸,真的不聪明,打个人还能自己被警察抓住。 网上说年宝那个坏大伯被打掉了几颗牙,还不错,他也把穆磊磊的牙打掉了。 第528章 萌娃综艺 景年忧心忡忡:“哥哥,我爸爸妈妈要是离婚了,我是不是就没有爸爸了?” 虽然宗廷觉得景年那个爸爸要不要都一样,但他看得出崽崽还是想要爸爸的,安慰了他几句:“离婚了也还是你爸爸,你要是想要,我爸爸也可以给你。” 他心里惦记着别的事,趁着景雪不在问:“年宝,你的小熊妖精还在吗?” “在!” 景年跟哥哥叽叽咕咕:“小熊妖精,骂磊磊。” 宗廷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一直觉得,景年身边的那个小熊妖精,或许知道点儿什么。 “你能帮我问它几句话吗?”宗廷说。 景年立刻起身往卧室跑,他的小熊妖精偶尔会跑出去玩,他叫它,它要过一会儿才会跟他讲话,所以景年现在不会随身带着小熊了。 宗廷跟景雪助理说了一声,让她不必跟过来,追着景年去了卧室。 景年刚把小熊玩偶从床上抱下来,晃了晃:“小熊小熊,哥哥有话想问你哦。” 144刚从麻将桌上下来,心虚不已:“什么话?” 真不是它不尽职,有大佬在,显得它多多余啊! 但是面对宗廷,哪怕知道他现在看不到它,144还是会发虚。 景年:“哥哥,什么话?” 有些事不能让年宝知道,宗廷斟酌道:“你问它,事情结束了吗?” 144:事情?什么事情? 是说……危险? 它连忙打开任务提示,查看任务进度,没完成啊。 144:“年宝,你跟他说没有。” 景年:“哥哥,小熊说没有。” 宗廷眉心紧缩,还有别的危险? 综艺拍摄只剩下两期了,看来得再找方翘聊聊,看看她有没有想起来其他线索。 144很不愿意跟宗廷待一块儿,刚想找个理由溜了,忽然收到提示,任务完成了! 144:“????” “等等!”它连忙叫住景年:“你跟他说,结束了。” “啊?” 景年一头雾水,当个无情地传话机器:“哥哥,小熊又说结束了。” 他歪了歪脑袋,补充:“小熊说,刚刚突然结束的。” 宗廷也懵了,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又不想让景年知道,他一直处于危险之中。 “那你问问它,可以离开了吗?”宗廷问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他始终防备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妖精”,不愿意它待在景年身边。 这回不等144回答,景年先急道:“哥哥,小熊妖精为什么要离开?” 宗廷随口胡诌:“它不是妖精吗?妖精报完恩,都是要离开的,它得回自己的家。” 景年听得一愣一愣的:“真的吗?” 144:“……” “小熊,你要离开了吗?” 144不敢吱声,虽然宗廷看不到它,它还是有一种被注视着的感觉。 最后,144艰难道:“对,我要回家了。” 先把面前这茬糊弄过去吧,反正只要它不吭声,当自己不存在就行。 这它可太擅长了,挂机系统嘛,它前几个世界经常这么干。 景年一下子难过起来:“你要走了吗?你还回来吗?我会想你的……” 144:呜呜它的宿主崽崽,是最好的宿主! “我会……我可能会回来。”144怂唧唧地说。 得知了好伙伴要走的消息,景年很失落,宗廷却半信半疑。 他摸了摸崽崽发顶,安慰了他一会儿,状似不经意道:“等你的小熊妖精回来,你告诉哥哥,哥哥帮你办个欢迎会。” 144:“……” 我还是去打麻将吧。 当天景雪没回来,下午打电话回家跟景年说,让他去宗廷家里住一晚,已经跟宗廷妈妈说好了。 景年拎着他的小熊,高高兴兴跟着宗廷去他家住了两天。 一直到第三天,景雪才回来,一起回来的还有穆燃。 也就是景年不会上网,不知道他们家的事霸榜热搜好几天。 穆燃把穆卓然打了一顿,翟芳报警了。 她快疯了,儿子被宗廷打断了鼻梁,牙齿打掉好几颗,幸好穆磊磊还在换牙,以后还能长出来。 转眼间门丈夫又被穆燃在家里打成这样,他们全家名声都臭了,就连她娘家亲戚,知道她是穆燃大嫂的,还有人发消息骂她,说她心太黑。 翟芳有些后悔,不该听了丈夫的话,觉得如果折腾得景雪和穆斐然离婚,以后穆燃的人脉财产,她家磊磊能得个大头。 穆燃把穆卓然打得有点惨,兄弟相残,再上热搜,穆家一老彻底不愿意出门了,两个儿子一个在医院,一个在警察局,他们也不愿去见一眼。 后来在景雪和穆燃经纪人的周旋下,穆卓然和穆燃达成和解,他们把穆燃捞了出来。 没别的原因,穆卓然和翟芳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是穆燃给钱还的房贷,几百万,转账记录清清楚楚。 翟芳还找穆燃借过钱,给她娘家弟弟买房,这些钱也都是有记录的。 给钱的时候,穆燃没想过让他们还钱,但现在都这样了,要是问他们要,他们非得卖房子不可。 不光如此,穆卓然原本在教育局工作,他大学还没毕业,穆家一老就给他安排好了,让他考公。 他就是在单位认识的翟芳,翟芳在穆老爷子曾经任教的学校当老师,翟芳父亲是穆卓然上级。 他们一家的真面目被揭露后,穆卓然的私人信息被扒了出来,当地教育局以及翟芳任教的学校接到许多举报电话。 网友们一致认为,把孩子教育成这样的父母,不应该负责教育工作,这实在太讽刺了。 夫妻两个还停职调查,翟芳父亲也受到牵连。 穆家一老的名声彻底臭了,他们打电话给穆燃,说穆卓然做的事他们都不知情,哭诉自己的委屈。 穆燃只问了一句话,他们知不知道磊磊欺负年宝。 一老含糊其辞,说以为只是小孩子打打闹闹。 穆燃气笑了,到这个时候,还想糊弄他。 他丢下一句,以后会给他们养老,就挂了电话。 穆卓然固然可恨,但穆燃想到他说的话,只能说这一切悲剧,跟他们的父母脱不了干系。 磊磊给他打过电话,哭着问他,是不是生他气了。 穆燃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孩子,他真心疼爱他,因为穆磊磊,他学会了怎么换尿布,怎么喂奶,在他心里,穆磊磊就是他的另一个儿子。 可是他的爱,却伤害到了他自己的崽崽。 曾经活泼可爱的孩子,变得刻薄恶毒,面目全非。 “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 穆燃的语气里是无尽的疲惫:“你有你自己的爸爸,我管不好你,以后就当不认识。” 他会赡养父母,同时公开表明,跟兄长一家,断绝关系。 最然法律上不认可,但他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他要让妻子看到,他是真的真的改了。 然而景雪这次下定了决心,她坚持要离婚,穆燃如果不同意,她就起诉离婚。 穆燃没办法,只能答应,签下了离婚协议书,能给的他都留给了妻儿。 但是他跟景雪商量,先不去办理离婚手续,等到《亲爱的宝贝》剩下两期拍完再去。 另外,这段时间门,他想在家住,想多陪陪年宝。 这或许是穆燃最后的争取,他想试一试,能不能在这段时间门打动妻子,让她改变主意。 景雪犹豫了一番,同意了。 夫妻两个同居而分房,只等着几个月之后离婚。 各种小道消息传得漫天飞,景年一无所知,他只是很高兴,爸爸回来了。 哪怕妈妈跟他说,他们会离婚,以后爸爸就搬出去了,也抵不住现在的快活。 穆燃推掉了所有工作,请了两个月的长假,专心在家带孩子。 景年跟着爸爸去了很多好玩的地方,吃了很多好吃的东西。 他像刚学会飞的小鸟,扑腾着尚且稚嫩的翅膀,到处乱窜,好多次在回家的路上就累得睡着了。 在这期间门,第五期《亲爱的宝贝》剪辑版开播,因为最后发生意外大家各自离开,剪了嘉宾们的照片拼上去当结尾,看起来倒像是个圆满结局。 景年参演的那部电视剧也开播了,一是因为他们父子俩个腥风血雨的热搜体质,一是因为电视剧质量确实过硬,穆燃贡献出了相当出色的演技,电视剧开播即爆。 临近第六期开播,景年在家接待了他的小伙伴们。 不像被断网的景年,大家都看到了网上的直播剪辑,就连早有准备的方翘,都气得脑子发晕,恨不得把穆磊磊再打一顿。 冯安妮和唐骏浩两个更别提了,带着冯安妮过来的文婷跟景年说,冯安妮看视频心疼哭了。 冯安妮不愿意承认,她说她是气哭的,当时她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一定也要打穆磊磊一顿。 唐骏浩当场给景年表演了一个王八拳,说你该早跟我说,我把他剩下的牙齿打掉。 还有方凯,他也来过景年家。 来之前还有点担心,提前跟穆燃联系,毕竟他帮着孩子们,把穆燃家的丑事掀了个底朝天,倒霉的是穆燃父母兄长,他自己也受到牵连。 但穆燃并没有责怪他,还跟他道谢。 他是真心的,如果不是方凯和节目组愿意帮助孩子们,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他的孩子面临着怎样的威胁。 方凯给景年带了玩具,过来也是为了确认下一次拍摄。 他们这个节目真是多灾多难,一个娃综,谁能想到直播间门还能被封。 眼看着要拍完了,不能就这么半途夭折吧。 从穆燃和景雪口中得到肯定答复后,方凯松了口气,能拍完就好。 说到这个,他又想起另一茬:“我跟你们说,幸好上一期咱们留海市拍照片了。” 他掏出手机给穆燃和景雪看:“你们看这个布尼村,原定上一期是去这拍的,你们看这些图片,好看吧?我们同事去现场勘探过,偏僻,穷,但是风景真的漂亮,入眼就是景,还有溶洞,策划组设计了好几个活动……” “那为什么没去这里?”穆燃问。 方凯:“……你们钱太多了,这地方钱花不出去。” 连个小卖部都没有,比第一期还穷! 穆燃;amp;景雪:“……” “谢谢你们的好意,我们现在钱更多了,对了,孩子们的任务奖金你们还没兑现吧,别忘了。”景雪说。 方凯:“不会忘的。” 他想起刚才自己说的话,有一点歧义,连忙解释:“我跟你们说,幸好咱们没去。” 景雪:“为什么?” 方凯在手机上调出保存的新闻:“这个你们可能没关注,那个村子里竟然藏着两个在逃的抢劫杀人犯,在那溶洞里面躲了好几个月了,前段时间门落网了,我们去过溶洞的同事看到消息,吓得不轻。” 穆燃和景雪也吓了一大跳:“他们进去没发现吗?” “没啊。”方凯说:“那两个人躲着人呢。” 他又发出一声感叹:“幸好啊。” 第529章 萌娃综艺 或许是因为预定好的拍摄地点捕获了杀人犯,节目组心有余悸,原定的第六期去国外拍摄,又换回了国内。 也不敢去特别偏僻的地方,干脆把所有人拉到首都,安排嘉宾带孩子们去看升旗,接受爱国教育。 上一期的奖金已经发下来了,这一期也没花掉嘉宾们多少钱,但节目组已经不着急了,他们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依旧是方凯代表节目组宣布了新规则,等整个拍摄完成后,不管嘉宾们手里剩下多少资金,节目组翻一百倍,捐给贫困山区建学校,资助失学儿童。 嘉宾们现在手里也不过三千多块,翻一百倍,取个整,四百万。 《亲爱的宝贝》爆成这样,广告费堪称天价,出个四百万做做慈善,洒洒水啦。 最后一期拍摄的时候已经入冬,节目组最后一期拍摄地点定在了东北,孩子们去看了各种冰雕,堆雪人挖雪屋,坐狗拉雪橇,玩得不亦乐乎。 这一期没什么任务,是团圆的一期,也是欢乐的一期,这一期拍完,预示着第三季《亲宝》正式结束。 感伤是有一点点的,但是对于孩子们来说,只是有些遗憾。 他们以后还可以见面,甚至已经提前约好了下次一起去哪里玩。 但是景年忘了,这一期拍完,他爸爸妈妈就要离婚了。 景雪最终也没有改变主意,最后一期拍完,穆燃如约去和她登记了离婚。 两人的团队分别公告了这个消息,但穆燃也表示,会重新追求景雪。 穆燃从家里搬了出去,景年还是不太愿意去幼儿园,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景雪也不放心,请了老师在家里教他,想着等以后景年稍微大一点儿,再送崽崽去学校。 虽然和穆燃离了婚,但景雪并没有阻止穆燃跟景年接触,穆燃有空就会带景年出去玩。 但是相比于住在一起的时候,这些相处还是太少了。 转机在穆燃和景雪同时接到一个剧本邀约,景雪收到的剧本是给景年的,一个很有名气的导演,邀请景年参演他的新剧。 新剧的主角是一对父子,导演看中了穆燃和景年。 在这之前,景雪收到过很多关于景年的邀约,那些想蹭崽崽热度,想消费孩子的,她都拒绝了。 这个剧本虽然邀请穆燃和景年共同参演,但景雪看过剧本后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故事。 可她不愿意景年参演。 不是不想让景年跟他爸爸一起拍戏,而是因为剧本所讲的故事。 剧本的主角是一对父子,讲的却是因为产后抑郁失去生命的女人。 主人公梁冬有一个和谐美好的家庭,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儿子,虽然工作辛苦,要负担整个家庭的开销,但他依旧觉得很幸福。 直到有一天,他的妻子从阳台翻身跳下,当着三岁儿子的面。 警方断定为自杀,梁冬却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他不明白妻子为什么会自杀,明明他们的生活那么幸福。 他和妻子彼此相爱,妻子家里老人的关系也很和谐,儿子小宝更是天真烂漫,是所有人的心头宝。 梁冬决定自己调查妻子死亡的“真相”。 随着剧情展开,一点一点抽丝剥茧,梁冬渐渐感受到了妻子的痛苦和绝望。 原来他眼中温柔平和的妻子,一直饱受着产后抑郁的折磨,身体上斑驳丑陋的妊娠纹,打个喷嚏就会控制不住的漏尿,因为怀孕生产失去的工作,丈夫频繁加班流露出的疲惫,等等等等。 这一切一切,都折磨着她,让她整夜整夜难以安眠,她痛苦不堪,却不能诉诸于口。 没有人告诉她,没人告诉她生孩子会经历这些事,所有人都只说生的时候很痛,她可以忍过那一阵的痛,但为什么生完了还会有这么多的痛苦。 她爱自己的孩子,她的宝宝是全天下最可爱的宝贝。 但是有时候,她又会控制不住的恨,如果没怀孕就好了,如果没生下他就好了。 冷静下来,又觉得对不起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她去找工作,因为四年空窗期,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 她走不出去,被困在了这间屋子里。 梁冬从小宝口中得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妻子曾经崩溃过无数次,她经常在阳台待着,望着楼下。 妻子自杀那天,她抱起小宝,说要带他去飞。 小宝乖乖趴伏在妈妈怀里,等着妈妈带他飞,但最后她却放下了孩子,留下一句“对不起,妈妈爱你”,毅然决然地跳了下去。 景雪被剧本打动了,可正因为剧本太好,她反而不敢让她崽去演。 剧本里的小宝也是个懵懂天真的孩子,他不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一直以为妈妈飞走了。 他天天在阳台上等着,等着妈妈再飞回来,不许爸爸封闭阳台,担心妈妈回不了家。 最后的最后,他等不到妈妈回来,差点儿自己跳下去,想去找妈妈。 如果去演这样一个角色,必然经历一番失去母亲的彻骨之痛。 穆燃也不同意景年接这部戏,他自己可以演,他崽不行。 但是导演很坚持,他希望能听一听景年自己的意愿,让孩子自己做决定。 景雪给景年讲了这个剧本的故事,问他要不要演。 景年刚开始听的时候,提了很多问题,最后却渐渐沉默了。 等景雪讲完,他抱着妈妈,闷闷地回:“要演。” 小宝很可怜,他没有妈妈了,如果这个电视播出去,妈妈们就会知道生宝宝很难的,希望她们都不要死。 晚上景年跟妈妈一起睡,景雪给他讲完睡前故事,以为他已经睡着了,闭着眼睛的崽崽突然开口:“妈妈,你后悔生下我吗?” 景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抱住她的崽崽,亲亲小脸摸摸头发,声音又软又轻: “怎么会呢?妈妈最庆幸的事,就是生下了你,因为有你,妈妈觉得好幸福呢。” “谢谢妈妈生下我。” 景年抱着妈妈,“妈妈,能当你的宝宝,我也觉得很幸福……” “妈妈,我长大了,以后我会保护你,你有不开心的事,一定要跟我说。” 景雪眼眶发热:“乖宝宝,你好好长大,妈妈就很开心了。” 景年捏紧小拳头,小奶音透着坚定:“我会很快长大的,很快很快哒!” …… 十五年后。 西滨影视城,《黄金台》剧组。 现场正在拍一场马上打斗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挥舞银枪,与对手交手数回,轻轻松松将对方挑于马下。 这场戏已经拍了好几遍,因为各种原因导演一直没通过。 “卡!” 导演在摄像机后看了一会儿,点头:“这条过了。” 马上的红衣少年立刻卸了劲,他手上的长枪份量十足,挥舞起来很费力气。 工作人员接走了他长枪,候在片场的助理立刻迎了上去,作势要扶他下马:“景年,小心一点儿。” 景年挥手示意她让开,翻身下马,动作干净漂亮。 他是正经学过马术的,十二岁的时候,宗廷还送了他一匹小马,就养在他们家的马场里。 李媛迅速展开大羽绒服给他裹上,往他怀里塞了个暖手宝,又送上一个保温杯:“快喝口水暖暖。” 赶上冬天拍戏就这点不好,冻得要死,别的演员还能在衣服里贴个暖宝宝什么的,景年一身贴身劲装,好看是好看,那一把小腰勒的,清瘦挺拔的身板,路透图放出去快被人舔烂了。 但这样可就不好贴暖宝宝了,打戏动作幅度大,会显出形状,其实也没那么明显,但景年不愿意。 景年拧开杯子,被姜茶的辣气冲了一脸,嫌弃地别开脸:“媛媛姐,我不想喝这个。” 李媛是他粉丝,从十岁那年看第三季《亲爱的宝贝》就粉上了景年,毕业之后恰逢景年身边招助理,她就报了名,现在已经在景年身边待了好几年了,跟家人差不多。 “不行,雪姐刚还打电话过来,要我看好你,别让你乱来。”李媛一口回绝。 他们的称呼也很有意思,景年管李媛喊“姐”,李媛管他妈妈也喊“姐”,典型的各论各的。 虽然已经不是三四岁的小崽崽,妈妈的话还是得听。 景年勉勉强强地喝了两口姜茶,一张漂亮脸蛋皱巴成一团,看得李媛啧啧称奇,这么奇怪的表情景年做出来竟然不丑,不愧是被誉为盛世美颜的少年,养眼。 她“咔嚓咔嚓”连拍几张,把景年愁眉苦脸喝姜茶的表情发给景雪。 等她发完照片,景年立刻放下保温杯,嫌弃不已地漱口去味。 越到晚上,温度越低,感觉手脚都要冻僵了,今天的戏份全部拍完,那一大杯姜茶还是在李媛的监督下喝完了。 结束一天的拍摄,景年回到宾馆房间,泡了个热水澡才缓过来。 躺在床上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回了爸爸的消息,景年拿着手机,却无心睡眠。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看了一会儿,十点多,那边应该是早上六点多。 犹豫着打开通讯录,手指在那个置顶的名字上悬停许久,又收了回来。 万一宗廷还没醒呢?他工作那么忙,吵醒他就不好了。 但是就这么睡了又不甘心,可能今天天气太冷把他脑子冻木了,他很想听一听宗廷的声音。 关闭通讯录,打开即时通讯软件,往上翻了很久也没找到语音消息,宗廷喜欢给他打电话,不喜欢发消息和语音。 算了,明天早上起来再打个电话吧。 正想放下手机,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屏幕上熟悉的名字,让景年吓了一跳,手一抖,手机从指缝间滑落,砸在了脸上。 第530章 萌娃综艺 a国。 刚从实验室出来,算着时间景年那边已经十点多了,宗廷赶着时间拨了个电话过去,担心再晚景年睡了。 他知道景年这段时间在剧组拍戏,晚上不敢熬夜,担心影响白天状态。 铃声响了几声,就被接了起来,清朗的嗓音从听筒传出,压着几分靡哑。 宗廷微微蹙眉:“睡了吗?我吵醒你了?先睡吧,醒了给我发个消息。” 宾馆里,景年一骨碌坐起来,声音都大了两分:“没有!没睡……” 他摸了摸还在泛疼的脸,轻声咕哝:“手机不小心砸脸上了……喂,你是不是在笑我?” 宗廷轻咳一声,忍住笑意,“砸哪儿了,有没有伤到眼睛?” “就是鼻子旁边。” 景年一边给宗廷讲电话,一边在自己脸上比划起来,完全忘了隔着电话,宗廷看不见。 “……幸好没砸到鼻子,不然塌了怎么办?我明天还要拍戏,到时候导演一看,我睡一觉把鼻子睡塌了,怎么解释我没整过容啊?” 宗廷忍俊不禁,来接他的司机听见他的笑声,惊讶地偷偷看了他好几眼。 他的老板虽然不是个苛刻的上司,但也并不和善可亲,年纪不大的华裔,却成熟稳重,实在少见他情绪这般外露。 笑过之后,宗廷一本正经安慰景年:“不会,几亿华国网友看着你长大,我们年宝从小就是神颜崽崽,长大了也是盛世美颜,怎么可能整过,帅得这么自然,整容哪整得出来,对不对?” 被夸长得帅了…… 景年捂着脸,一头扑进被子里,疯狂蹭了蹭,才缓解了脸上要烧起来的热度。 虽然从小就被很多人夸过长得好,但是……但是宗廷是不一样的。 景年也不知道,自己对宗廷的“兄弟情”什么时候变质的,毕竟宗廷那么好,喜欢上他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发现的时候,景年震惊了半天,纠结了一晚,就坦然接受了。 这一世的景年是在无数宠爱中长大的,虽然很小的时候受过一些搓磨,但后来到了爸爸妈妈身边,父母长辈们的疼爱,宗廷近乎无底线的偏宠,小伙伴们的陪伴,还有等他长大一点接触到网络,数不清的陪他长大的崽崽粉们天长日久的吹捧。 所有人都爱景年。 有很多爱的小孩子,就会有无边的勇气,从不害怕付出爱意。 景年自己消化了他变质的“兄弟情”,但也不敢轻易说出口,不是害怕,是慎重。 他毕竟是个男孩子,同性恋这种事,哪怕周围人保护得再好,他身处娱乐圈,多多少少也了解了一些。 这也是为什么他发现自己喜欢上宗廷后,没有纠结过自己的性向不符合普罗大众的观念该怎么办。 单纯发愁宗廷喜不喜欢男生,喜不喜欢他。 他想先追求一下宗廷,景年很有自知之明,以前他在宗廷眼里,恐怕就是个需要爱护的弟弟,他得先转变宗廷对他的看法。 可惜宗廷这几年大部分时候在国外,听说已经接手了他们家集团在海外的分公司,忙得飞起,两人相处时间十分有限。 久久没听见回复,宗廷提起声音:“年宝?” “不许叫我年宝。” 景年严肃反驳:“我都二十多岁了,你再叫我小名,我会被人笑话的。” 宗廷:“……你的虚岁,是不是虚得有点儿多。” 他准备赶回国给景年过十九岁生日,怎么到景年嘴里,二十岁都打不住了。 景年立志于让宗廷不要在把他当小孩子,不愿意被叫那个幼稚的小名,努力给自己“增龄”。 “我十九了,四舍五入二十了,网上都说了,男人过了二十,就不能再像个小孩子了。” 宗廷:“……” 景年:“我说得不对吗?” 宗廷笑容无奈:“对,年……景年说得都对。” 他喜欢到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人,从来没办法对他说“不”。 略微低沉的嗓音隐含无限宠溺,景年揉了揉耳朵,心中忿忿:看吧,才不是他友情变质,明明是宗廷先诱惑他的,谁扛得住这种男人啊!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没什么正事,也不知道聊了什么,当车子驶进车库,宗廷后知后觉发现,他跟景年聊了一路,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 宗廷忍着不舍,温声道:“明天要早起拍戏,先睡吧,醒了给我发个消息。” “……我不是很困。” 景年抱着手机不愿意放,他进组一个多月,他忙,宗廷也忙,两人已经很久没这么畅快地聊天了。 “乖,睡吧,明天晚上再给你打电话。” 景年:“你明天有时间吗?” 宗廷真得好忙,有几次景年给他打电话,撞上宗廷在开会,连忙挂了电话,给他发消息说以后开会不用接他电话。 宗廷脑子里立刻把排得满满的行程表再次缩减,腾出一个小时,面不改色道:“有,明天比较闲。” 副驾驶上的助理:? 景年沮丧地瘫回床上:“可是我没有,我明天有夜戏……” 他挺喜欢演戏的,想当一个敬业的演员,不愿意随随便便请假。 “没关系。” 宗廷安慰道:“等你有时间了找我,我都有空。” 骗人,你最忙了。 景年照着枕头锤了两拳,把枕头当说好听话哄他的宗廷。 “睡吧,明早起不来又要难受了。” 宗廷相信景年是真得喜欢演戏,以他爱赖床的程度,能爬起来拍早戏,必然是真爱。 景年还是磨磨蹭蹭不想挂电话,被宗廷催了两遍,嘟囔道:“我、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宗廷:“嗯?” 景年抠着枕头,快要把枕头抠出个洞来:“你什么时候回国?” 不等宗廷回答,又若无其事地说:“其实也没别的事,就是想跟你一起过元旦。” 宗廷:“……” 元旦? “元旦节吗?” 宗廷压着笑:“想我回国陪你过节?” 景年想嘴硬一下,但是追人嘛,脸皮不厚怎么追?他在网上看过好多攻略贴了。 最终选择老老实实回答:“想,你要是回不来,我去找你可以吗?” 一股热意从心口涌出,蔓至四肢百骸,宗廷的嗓音也染上温度,更热烫几分:“想我了?” 景年一手捂脸,烫得手心要出汗了。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宗廷以为自己逗过了,想说点儿什么找补一下的时候,听见闷闷地一声“想”。 宗廷像是被电了一下,举着手机,僵在了那里。 这一瞬间,他有种错觉,他不是在单相思,他和他喜欢的人,是两情相悦,是双向奔赴。 但是他很快又清醒了,多年的陪伴,景年一直把他当哥哥,他素来心思简单,可能只是单纯的许久不见,想念他了。 浓浓的遗憾几乎让宗廷失态,他不敢追问景年的想念究竟有多少,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圣诞可能有时间,如果赶得及就回去。” 景年眼睛一亮,他哪是问元旦,他的生日在十二月,圣诞节前面两天,其实想问的是宗廷能不能陪他过生日。 只是心里有了点旖旎心思,说话做事,都想绕个弯子,免得在喜欢的人面前暴露心思。 他知道宗廷忙,想见他的心情超过了其他,不能陪他过生日也没关系,不管是过什么节,能见面就很好了。 当然,要是生日能见到宗廷,那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又说了几句话,终于挂了电话。 景年抱着手机,兴奋到难以入睡,从他发现自己对宗廷的心思到现在,还没见过面呢,这次他一定要好好发挥,让宗廷见识到他作为男人的魅力。 睡觉睡觉。 过了一会儿,景年突然又坐起来,调出手机里几张神像,是剧组开机的时候转发积好运,别人给他发的。 景年非常虔心地拜了拜,不管什么神仙,请一定保佑宗廷工作顺顺利利,圣诞节能回国,当然,要是能提前两天就更好了。 前一天不知道多久才睡着,但肯定超过十二点了,第二天早上景年果然起不来。 李媛看着他睡眼惺忪叼着面包片,在旁边碎碎念:“你是不是又偷偷玩手机了?等这部戏拍完了,你想怎么玩怎么玩,怎么就忍不住这一会儿呢?幸好你皮肤够好,熬夜也不爆痘,黑眼圈……黑眼圈也没有!” 说到最后,忍不住嫉妒:“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吧!” 才不是玩手机了,景年心里反驳。 他把自己的那点儿心思藏得很好,喜欢这种事,要先让当事人知道才对,宗廷一定会是第一个知道他喜欢他的人。 而且,景年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有几千万粉的明星,生活在公众的聚光灯下,他的感情可能会给喜欢的人带来困扰。 景年自己不介意公开,但他不知道宗廷介不介意。 有时候思维发散,景年连他和宗廷用什么文案公开恋情都想了好几版,如果宗廷愿意的话。 宗廷要是不愿意,他还想过两人偷偷谈地下恋情,摄像机照不到的地方偷偷牵手什么的,想想就让人面红耳赤,刺激。 当然,也想过如果被宗廷拒绝会怎么帮,想着想着就伤心了,赶紧想点儿开心的事。 暗恋是这样的,就是这么患得患失。 李媛看他吃个面包还能笑出来,忍不住道:“心情很好?做什么美梦了。” 景年扬唇笑道:“特别美的梦。” 李媛:“什么美梦,让我也听听。” 这可不能告诉你。 景年随便编了个:“我梦见咱们这部剧爆了。” 李媛乐了:“这梦不错,确实美。” “是吧……” 景年看见李媛给他收拾东西,包里露出一个熟悉的保温杯,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今天还有姜茶?” 李媛打开包给他看:“夜戏,一杯不够,我还带了一壶大的。” 第531章 萌娃综艺 景年进《黄金台》剧组已经一个多月快两个月了,按照原定计划,约莫十二月中旬就能杀青,剧组如果需要再补拍其他小剧情,也没他什么事,最起码不用天天跟组。 他每天掐着戏份算时间,希望顺顺利利按照计划拍完。 可惜有时候,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先是有个男配拍打斗戏的时候被人下黑手打肿了脸,导致他接下来的戏份不能正常拍摄。 虽然只是个男n号,但偏偏这一段戏份是他的高光重彩,之前拍好的部分也是露过脸的,他们现在拍得又是一场群戏,光搭背景就花了好几天,等他一个人是不可能的。 只能临时换人,那个演员前面的戏份也会被重拍。 景年无意间撞见他在杂物间里哭,一个大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虽然搞事害他的那个人也没落着好,但他好不容易得来的角色没了。 景年心生恻隐,刚跟李媛提了一嘴,李媛立刻绷紧了神经警告他:“你可别滥好心,他要是想躲起来哭,还能让你发现?怎么就这么正好,你过去的时候正好门没关严。 景年还想说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坏,他挺可怜的。 李媛发了几条消息,把手机怼景年面前:“看!” 景年一看,气不打一出来:“他们是不是把我当傻子?!” 娱乐圈嘛,做事必留痕,景年背景硬得一批,李媛作为她的助理,既有上层资源,又能跟中下层打成一片,想打听点消息再容易不过。 那个人根本是自导自演。 没错,他故意让人把自己脸打肿,故意弄丢角色,在景年面前使苦肉计。 “傻子倒不至于。” 李媛收起手机,慢吞吞道:“顶多是个金包子吧,镶钻的,都知道你性子好,谁都想咬一口。” 景年:“也不怕崩了他们的牙!” “图什么呢?我不理解。”景年忍不住吐槽。 这个问题李媛可以回答他:“你爸正在拍的那部电影里有个角色,跟他这个有点像,男三。腾云投拍的一部剧一部电影都在选角。” 景年:“……” 他爸跟他妈离婚后,像是受了刺激,演技突飞猛进,九年前一部电影《突围》,荣登影帝宝座,这几年更是厚积薄发,国内的影帝大满贯已经到手。 当然啦,他妈也不差,除了唱歌也开始自己作曲,专辑远销海外,之前景年跟他妈去过海外做专辑宣发,他妈在海外粉丝老多了。 网上的乐子人都说他爸妈事业线相冲,分开之后就各自起飞了。 腾云是宗氏旗下的娱乐公司,其实这个公司大约二十多年前就存在了,宗恒一手创,没别的,想给老婆点儿支持。 可惜李影后看不上,嫌他那公司太累赘,自己开了个工作室,不签其他艺人明星,她自己当老板,整个工作室都为她一个人服务,也不用考虑给工作室后辈带资源。 腾云还没腾起来,就这么被大老板给放弃了,后来派人随随便便管着,靠着背后总公司体量,各项资源是不缺的——李熙芸工作室就她一个人,吃不下所有资源,很多资源她也瞧不上。 剩下的腾云资源腾云一点儿不嫌弃,再自己找找路子,发展得还行,也算是娱乐圈叫得上名的存在。 景年能知道这个公司名字,是之前听方翘八卦,说唐骏浩签了腾云,腾云已经转到宗廷名下。 虽然宗廷还在国外,但换了老板变化非常很明显,这两年腾云的存在感强多了,步子迈得也大,出专辑拍电影搞选秀,弄得风生水起。 唐骏浩就是进腾云当练习生去了,景年知道他学了十多年街舞,只是他十几年没表现出对娱乐圈有兴趣,突然跑去当练习生,还是蛮让人意外的。 话说回来,他爸拍那电影,腾云投拍的影视,景年自己都不了解,那个男n竟然打听得一清二楚。 他忍不住感叹:“有这份心思,好好拍戏不比什么都好。” 想到那个人,景年心里就不舒服,跟李媛说:“咱们这部剧质量肯定没得说,他那个角色虽然戏份不是很多,人设很出彩,播出之后会吸粉的。” 李媛:“是这个理,可是能当男三,谁愿意当男n呢。” 景年没话说了。 他自己不提,拍戏的年纪太小没有参考性,就说他爸,他爸也演过小配角啊! 晚上跟宗廷打电话,景年忍不住跟他吐槽,他是真的很难理解,明明现在这个角色也是那个人争取来的,就因为贪心,可以轻易放弃吗? 宗廷安静听他讲完,感知到景年的闷闷不乐,温声安慰他几句,问:“被人愚弄,不高兴了?” 景年:“一点点。” 宗廷轻笑:“我听着可不是一点点,要不要帮你出气?” “不用!” 景年连忙出声制止,“这人已经自食恶果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自作自受。” “那为什么这么不开心?” 景年:因为他耽误我时间了啊! 这样恐怕要到二十号左右才能杀青,万一再出点儿别的意外……不能想不能想…… 俗话说得好,怕什么来什么。 前有男n贪心不足自导自演,后有男二片场轧戏,跑去给户外综艺当飞行嘉宾结果不小心崴了脚。 景年:“……” 脏话脏话脏话。 他真的生气了! 他都没有轧戏! 他,男主角,每天老老实实跟组,没戏的时候要么看书复习,要么看别人怎么拍。 这么努力,骑马骑得腿都要磨破了也不敢说,担心导演让他休息影响拍摄进程。 他就想早点儿拍完杀青,按照原定计划来就好,又没指望其他人加班,怎么就这么多事呢。 景年的低气压所有人都感知到了,平时爱笑好说话的人,生起气来,导演也不敢招惹,都绕着他走。 虽然景年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演员,年纪不大,但他资历深啊,从第一次触影算起,也有十几年了。 虽然他没拍过几部戏,但是每部剧都爆了,之前还有人说《黄金台》导演找他演主角,是看中他身上的资源和流量。 导演认真辟谣了,他说他早就有拍这部戏的想法,那会儿就属意景年,只不过景年那时候身板还没长成,太单薄了点儿。 少年将军嘛,可以瘦,但绝不能弱。 不管导演真心还是假意,景年的演技没什么人质疑,他是有奖杯的! 穆燃九年前拿的金桐奖影帝,景年比他爸爸还早两年捧杯,虽然是最佳男配。 那会年纪太小了,演不了主角,但那部戏那个角色之后,再没人敢质疑景年的演技。 那部电影的导演是林宋,著名大导,景年拍《亲宝》第一期爆火的时候,林导就给景年发过邀约,请他去演他戏里反派男三的幼年时候。 那会儿景年不想去,穆燃和景雪替他拒绝了。 后来景年陆陆续续演了一些戏,评价很不错——穆燃和景雪都没有消费孩子的想法,给景年接的剧本都精挑细选,从导演到剧组了解个透彻,所以景年拍一部爆一部,跟他有关系,但关系不大。 毕竟年纪搁在那,戏份不可能太多,除非是儿童剧。 直到林宋再次给景年发来邀约,他筹备了数年的一部电影,邀请景年去演男二。 没错,男二,八岁的男二。 当时以为林导开玩笑,或者故意抬咖吸引景年加入,但是穆燃和景雪仔细看过剧本,还真是男二。 那是一部武侠剧,正魔对抗的背景下,正道大派雪剑山庄庄主膝下诞下一对麟儿,双生子。 两个同胞双生的孩子长得一模一样,但从小就显出了不同的性子。 哥哥傅雪翎稳重细心,练剑勤奋刻苦,从不懒怠,爱护胞弟,很有兄长风范。 弟弟傅雪翀调皮活波,爱玩爱闹,是整个山庄都头疼的小魔星,有时候更是会仗着跟同胞兄弟一样的脸,装成兄长的身份戏弄人作乐。 庄主夫人无奈之下,给两个儿子戴上手钏,哥哥手钏坠玉,弟弟手钏坠鲜艳红宝石,并叮嘱长子绝不可和弟弟互换手钏。 这样一对性格迥异的双生子,而且还要让小孩子来演,正常情况下导演可能会考虑直接找一对双胞胎。 但是考虑到后面的戏份,林宋一开始就排除了这个选项,他想找一个小演员来演这兄弟两个。 他看中了景年,景年听爸爸给他讲完戏,睁着一双漂亮大眼睛,心想这有什么难的。 哥哥就是宗廷,弟弟就是唐骏浩,他照着他们演就好了。 景年学习模仿能力很强的,这是他能成为一个优秀演员的基础素养之一,有模版,他拍得非常顺利。 傅雪翎和傅雪翀兄弟长到七八岁的时候,魔门大兴,整个正道江湖被魔门压得喘不过气,尤其是魔宗炼血,动辄灭人满门,凶焰滔滔,正道人人自危。 这一次,倒霉的轮到了雪剑山庄。 不知道炼血宗主是这段时间杀人杀够了,还是单纯想寻个乐子,他没有下令魔宗众人屠灭山庄,而是给了雪剑山庄庄主一个选择: 听说你有一对双生子,舍我一个,保雪剑山庄三年内不被魔宗覆灭。 中间经历过多少纠结自不用说,舍不舍,舍哪个,都是问题。 作为父亲,自然舍不得把儿子送到魔头手里,想也知道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但他不光是父亲,还是一庄之主,全庄上下数百条人命维系他一身,能活谁不想活,哪怕只有三年。 往好处想,万一三年后魔宗被灭了,正道又雄起了,他们岂不是不用死了。 舍,必须舍,庄主两个儿子呢,又不是全要。 再说,又不是不能生了。 庄主夫人哀痛晕倒,下属纷纷提议,送小公子去。 小公子顽劣不堪,难当大任,当然是舍了小公子合适。 庄主不忍,选择抓阄,将两个儿子名字写于纸上,抓中那个舍哪个。 他抓中了长子傅雪翎。 下属虽然觉得可惜,但是庄主都答应送一个儿子了,不管是哪个都行吧,再逼逼叨叨,万一他后悔了呢。 大公子傅雪翎被父亲亲手送到魔宗手中,小公子似乎因为这件事受了刺激,变得沉稳许多,庄众们深感欣慰。 然而魔宗并没有如他们盼望的那般衰落,恰恰相反,三年后同一天,魔宗再次来人,屠了雪剑山庄上下,血流成河,鸡犬不留,唯有少庄主傅雪翀逃过一劫,自此隐姓埋名,寻机报血海深仇。 再就是多年后,作为主角的傅雪翀长大,天资纵横,被正道推举为魁首,共同对抗魔门。 与此同时,魔宗宗主也换了人,新宗主手段更加残忍血腥,令人发指。 一正一邪经过数次惨烈斗争,死伤无数,一直隐于幕后的魔宗宗主终于露面。 大家震惊发现,魔宗宗主竟然是一不满十岁小童! 隔着尸山血海,面容精致如好女的魔宗宗主,展颜一笑,天真烂漫,眸光里却透着血色。 他的腰间缀着块白玉,那块玉曾经在他的手钏上。 他说:“弟弟,许久不见,为兄甚是想念。” 他是当年被父亲亲手送进魔窟的双生子傅雪翎,魔宗宗主是个变态,喜他精致幼态,不许他长大,摧筋折骨,在他身上用了无数的药,将他丢进蛊坑,引万蛊啃噬。 很显然,他是来复仇的。 因为傅雪翎身份暴露,傅雪翀正道魁首的身份也遭到质疑,内忧外患,眼看正道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人心要再次溃散,傅雪翎突然发来邀约,要和傅雪翀决一生死。 两人于雪剑山庄旧址决战三天三夜,傅雪翎旧疾复发,不敌落败,傅雪翀收势不及,一剑穿心。 傅雪翎死在了傅雪翀怀里,临死之前似乎想说什么,只动了动嘴唇,就断了气。 傅雪翀重整武林,歼灭魔宗,而后孑然离去,不知所踪。 这部戏拍完,景年很长时间没接戏,他自闭了。 观众还得猜傅雪翎死的时候要说什么,他不用啊,导演直接跟他讲了,让他不要说出声就行了。 “傅雪翎”说得是:“哥哥……” 景年:当场自闭。 他拍完躺在主演怀里哭得爬不起来,这么坏的爸爸,这么坏的哥哥! 这个哥哥跟阿廷一点儿都不像,怎么这样啊! 拿到奖也能让景年开心起来,缓了好久才缓过来,景雪因为这个差点儿不许他再拍戏。 不过演完这个角色,但凡有人吹小明星演技,景年必然有一席之地。 他本来就崽崽粉多,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有一些脱粉了,又吸引了一些新粉,但大部分都是忠诚度非常高的老粉铁粉。 不是吹的,就算不提他身后的背景,景年的流量是实打实的,不说老戏骨们,整个剧组再没有比他更大牌的了,导演对他都和蔼可亲。 他那么认真那么努力,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想早点儿拍完,那个男二还敢轧戏,他怎么敢得啊! 眼看着景年冷下脸,男二缩在一边,想靠近不敢靠近,抱着脚脖子委屈,跟助理抱怨:“我也不是故意要崴脚的,我都跟导演说好了,晚上我加班,不会耽误拍摄进程。” 助理不敢吱声,更不敢附和。 男二:“医生说我这脚不严重,三四天就能正常拍摄了,就这几天,他干嘛这么生气。” 助理小声说:“好像再过几天,就是穆老师生日了。” 男二:“嘎?” 他火速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景年百科,脑子里盘算了一下,如果按照正常拍摄计划,景年过生日的时候已经可以杀青离组了,现在因为他的脚,景年得在剧组过生日了。 男二:“让导演给他放个假?我去跟导演提!” 助理:“导演已经主动跟穆老师提过了,他拒绝了,他说想早点拍完。” 男二:“……” 他抱紧了自己,可怜又无助:“你说,景年过生日,他爸妈朋友会不会来剧组啊?” 第532章 萌娃综艺 穆燃景雪还有景年的小伙伴们,听说景年今年生日要留在剧组拍戏,确实准备来陪他过生日,不过被景年拒绝了。 他觉得自己都这么大了,也不是非要人陪着过生日。 他爸爸刚刚进组,唐骏浩还在封闭训练,冯安妮刚参加完一个舞蹈比赛,又要赶过来给他过生日,怪折腾的。 而且,景年已经从宗廷口中旁敲侧击出他圣诞节很有可能回国,景年想争取在宗廷回国之前杀青,然后就可以腾出时间门去追人了。 虽然拒绝了爸妈朋友来陪他过生日的提议,真正到了景年生日那天,他依然收到了许多礼物和祝福。 晚上拍了夜戏,景年回宾馆的时候,已经过十二点了。 一路上手机响个不停,说是自己这么大了不用陪着过生日,但是看见那些祝福,还是会觉得幸福。 然而,一直到景年回到宾馆,洗漱完躺在床上,还是没等到他相见的那个人的祝福。 有时差,没办法像国内一样卡点很正常的,景年这么安慰自己。 第二天早上,他一醒来就去摸手机。 又收到一些祝福,被他置顶的聊天框却没有新消息。 “生日快乐!”李媛送进来一束鲜花。 景年接过花,道了声谢,李媛帮他把花插起来,笑着问:“今天真的不想出去玩吗?在宾馆睡一天也可以,这段时间门真的太辛苦了。” “不用,就快拍完了。” 景年起来换衣服,拉链不小心挂到手指,疼得吸气。 “再抹点儿药膏。” 李媛连忙找出冻伤膏,催着景年涂一遍。 天气实在太冷了,他们拍得又大多是室外戏,身上还好,再冷也有衣裳穿着,景年很多时候都得拿武器,雪地里拍了两天戏,成功把手冻伤了。 景年嫌弃药膏味道大,抹在手上粘糊糊的,随便涂了一点糊弄了事。 大家都知道他今天过生日,到了片场,也是祝福声一片。 景年客客气气道谢,去换衣服化妆准备今天的戏份。 中间门一到休息时间门,他就去看手机,李媛以为他在回别人的信息,忍不住道:“也不差这一天,要不给你请半天假?” 景年垂着眼:“不用。” 置顶的聊天框依旧没有新消息,景年的心情也越来越低落。 中午,男二冯一洋送了一壶果茶过来,他本来想送个蛋糕,仔细想想,就是因为他,景年才会留在剧组过生日,这不是提醒他嘛,早上说生日快乐,他都没敢单独说,混在剧组工作人员里面一起送的祝福。 景年心情不好,胃口不佳,天气冷,这几天一直在刮风下雪,午饭有点儿凉了,他扒拉了两口就吃不下了,捧着热果茶慢吞吞喝。 最后终究没忍住,在备忘录里编辑半天,假装若无其事地拍了张雪景给宗廷发过去。 [我这下雪了,给你看看。] 没有回复。 景年:“……” 没看到? 这个时间门,在吃晚饭还是在加班? 李媛见他一直盯着手机,劝道:“别看手机了,闭眼休息一会儿吧。” 景年点开另一个聊天框:“我回个消息。” 一个中午过去了,李媛来叫景年:“下午第一场十分钟后开拍了,准备一下。” 景年从保姆车里出去,把手机交给李媛:“要是有消息记得提醒我。” 李媛比了个“ok”,景年这才放心去拍戏。 第一场拍完,景年迫不及待地问:“有新消息吗?” 李媛:“有哇。” 景年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她说:“钱导、子晴姐还有小海、阿灿他们几个,都发消息来了。” 景年接过手机,一一回复消息。 李媛给他塞暖手宝:“你不开心吗景年。” 景年扯出个笑:“开心啊,过生日怎么会不开心。” 然而到了下午四点,景年已经笑不出来了,宗廷那边已经过十二点了吧。 如果不加班,可能已经睡了。 他抱着手机,委屈铺天盖地。 太过分了,知道他忙没办法回国,连个消息也不发吗? 幸好下午的戏不用景年笑,他拍完,导演还夸他:“嗯,这个状态好,非常好,杀气十足。” 景年:“……” 导演笑呵呵:“这场戏拍完,咱们今天就结束了,天冷,大家早点儿回去休息。” 又压低声音问景年:“晚上咱们搞个聚会啥的?我请客。” 他倒是想弄个惊喜,就怕景年晚上有安排,影响人家私人活动了。 景年:“谢谢导演,不用了。” 导演:“那行。” 今天最后一场戏开拍,景年重新调整好状态,顶着一张“杀气腾腾”的脸,干翻一群对戏的演员。 这场戏快结束的时候,景年听见一阵喧哗声,但他正拍到一半,不可能转移注意力,顺着威压的力道,跃起,刺出长剑,一剑戳穿了最后一个“敌人”。 最后用一个特别帅气的动作收剑。 动作都是武术指导教他排练好的,绝对够劲够帅,进剧组前景年提前练了好久,要不他很少卡戏呢。 “卡。” 场务打板,景年提着道具剑,往导演身边走,他想看看自己这场戏演得怎么样。 走着走着,一道不容忽视地目光让他停住脚步,转头往人群聚集处看去。 注意到他的视线,身形高大、神情冷漠的男人唇角微勾,春风化雨,笑意盈盈。 “阿廷!” 景年毫不犹豫抛下导演,朝宗廷冲过去。 宗廷后退半步,稳稳接住撞进他怀里的青年。 一个深色风衣,渊渟岳峙,一个玉色古装,意气风发,奇妙的碰撞让李媛忍不住举起手机,来了个n连拍。 她作为景年助理,经常要拍一些景年的照片,当他需要营业的时候可以放出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坐飞机来的吗?干嘛不告诉我,你坐了多久的飞机?” 景年激动得不行,情绪从最低处一下子提到最高点,欢喜到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不等宗廷回答,他已经算出来了:“你今天一天都在飞机上?那你先去休息啊,你来片场干嘛,这里冷死了。” 宗廷回国要坐十几个小时到飞机,他拍戏的这个城市没有直飞宗廷出发城市的国际航班,也就是说他肯定是转机过来的。 宗廷安抚地笑了笑,拿过李媛挂在手臂上的羽绒服先给景年裹上,又去摸他的手。 触手冰凉,宗廷不由皱眉,景年想起手上的冻疮,下意识想把手抽出来。 他手上冻伤的地方变红了,拍戏之前化妆师有给他掩饰过,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宗廷握得紧,他一挣扎,碰到冻伤处,忍着没叫。 “手怎么了?”宗廷对景年的情绪想来敏感,瞬间门发现不对劲。 景年还想挣扎一下:“没怎么……” 李媛:“手生冻疮了,让他擦药他都不愿意,天天敷衍。” 景年瞪大眼睛:“媛媛姐!” 怎么能出卖他,还跟阿廷告状! 宗廷屈指敲了一下他额头:“不听话。” 景年捂着额头,涨红了脸,别别扭扭:“别把我当小孩儿。” 宗廷轻笑:“是,二十多岁的男子汉。” 李媛:“啊?” 景年这么大了吗? 景年不好意思了,凶巴巴的:“媛媛姐你没事做了吗?” 李媛:“……” 懂了,嫌她碍事了呗,这就走! 景年一过来,之前凑过来到宗廷面前混眼熟的人就识趣地离开了,只敢远远看着。 导演收好摄像机,带着副导演一起过来打招呼,客客气气称呼:“廷总。” 景年忍笑,因为阿廷姓宗,叫宗总很奇怪。 小的时候他看见过网上有人叫宗廷“廷少”,也有叫“小廷总”的,也见过别人称呼宗廷爸爸“宗先生”。 宗廷现在的身份,叫一声“廷总”是应该的,但是景年还是想笑。 宗廷瞥他一眼,跟导演寒暄几句,客气周到。 “景年今天的工作结束了吗?”宗廷问。 导演忙不迭地点头:“结束了,都拍完了,卸了妆就能走。” 景年:“我还没看刚才那条!” 导演:“我看了,好得很,你想看明天给你看。” 宗廷招招手,没有丝毫存在感的助理立刻走过来。 “我看也到晚饭时间门了,大家拍戏辛苦了,请大家吃点儿热乎的暖暖身子吧。” 助理找准副导演,跟他对接,询问整个剧组有多少人,又报了附近几家很有名气的饭店,请他做选择。 副导演慌张地看向导演,导演笑眯眯道:“廷总请客,你问问大家想去哪吃。” 这大冷的天,他也不爱吃盒饭,能吃点儿热乎的多好。 导演发话,副导演眉开眼笑,立刻跑去问剧组其他人意见了。 很快,欢呼声响起,附近有名气又好吃的店,一家塞一家的贵,都是普普通通打工人,能吃好的谁愿意吃盒饭。 景年一扫上半天的低气压,眉眼带笑,打趣宗廷:“你这是千里迢迢送温暖来了?” “嗯,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跟我说。” 宗廷还握着他两只手,觉着掌心里的手热乎起来,心里才舒服一点儿。 “景年,你和廷总一起?”导演问。 “算了吧,让大家去开心开心,我和阿廷找个地方坐坐。” 景年哪舍得把好不容易才有的相处时间门用在大聚会上,还不知道宗廷什么时候走呢。 “成。” 导演也不勉强,“你们自己吃去,明早上晚点儿来也行,咱们快拍完了,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说完识趣告辞,景年拉着宗廷去他化妆间门:“我换衣服,换完咱们就走。” 到底是惦记着那声没听见的祝福,景年追着问:“怎么今天回来了?” 非要听一句切实话不可。 宗廷任他攥着手,跟在景年身旁,眼神不离他左右。 “有人想我,我就回来了。” 景年恼羞成怒:“谁想你了!” 宗廷微微一笑:“我,我想你了,景年,生日快乐。” 第533章 萌娃综艺 车里开着空调,暖烘烘的熏得人昏昏欲睡。 景年却一点儿都不困,精神堪称亢奋。 感知到他频频偷看的目光,宗廷抬起头:“看什么?” 景年别开脸,又转回来,举起糊了一层厚厚冻伤膏的手:“你给我涂成这样,我怎么吃饭?” “一会儿就吸收了。” 宗廷将药膏放好,找来湿纸巾擦手。 景年鼓着脸瞪他,宗廷笑着捏了把脸,“瘦了。” 景年现在特别不愿意被宗廷当小朋友看待,如果在宗廷眼里一直是弟弟,他还怎么追人? 他往后躲了一下,抿着唇:“别捏我脸,我不是小孩子了。” 宗廷尴尬地收回手,眼底滑过一丝失落。 看来长久地分隔两地,还是影响了他们的关系。 他在国外念完书就该回国,但是他发现自己心思的时候,景年还是个贪吃爱玩的小少年,为了他们的未来,宗廷仔细斟酌后决定这几年先不要跟景年太亲密的接触。 况且,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 景年毫无所觉,为了让宗廷意识到他已经长大了,大到可以谈恋爱,他很郑重地强调:“不可以再捏我脸,也不能摸我头。” “好。” 宗廷抬手覆眼,倚靠在座椅上,作伤心状:“长大了,跟哥哥生疏了。” “喂!” 景年可不能听这样的话,“哪有生疏!” 宗廷:“嗯?” 他示意景年给他展示一下,不生疏是什么样的。 景年:“……我的生日礼物呢?” 救命! 他在网上搜“怎么追求暗恋的人”,给的答案五花八门,景年总结了一下,不要轻易表白,要多创造相处机会,多制造共同话题。 看完他就丧了,他和宗廷分割两地,宗廷还那么忙,想创造相处机会都难。 共同话题……明明宗廷只比他大三岁,感觉成熟好多,平时打电话可以打很久,但打完回忆聊了什么,好像又没什么很值得讨论的话题。 现在好不容易有个相处机会,他说得都是什么啊?明明还专门背了好多撩人的话,一见到宗廷,都说不出口了。 宗廷敏锐察觉到景年忽然低落的情绪,有些不知所措,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要现在拆吗?” 宗廷试探着问:“还是吃完饭回宾馆拆?” 景年只想赶紧把话题岔过去,“现在拆……这么多!” 宗廷笑着把大大小小的礼物盒全送到景年面前:“不是说二十多岁了吗?给你补的生日礼物。” 他随口一句玩笑话,宗廷就当了真。 景年垂着眼,浓密的睫毛藏住眼底汹涌的感情,“那我以后过生日呢?明天,还有生日礼物吗?” “当然。” 宗廷抬手想摸摸他发顶,手伸到一半,想起景年的话,准备缩回去。 毛茸茸的头顶忽然顶上他手心,景年主动把脑袋送过去,小声咕哝:“给你摸一下。” 像只傲娇又亲人的小动物。 宗廷忍俊不禁,轻轻揉了揉。 “先拆那个?” 景年改了主意:“回去再拆。” 这么多,在车里拆太不方便了。 两人先去吃了饭,两人小桌,一个景年很喜欢的冰激凌水果蛋糕,虽然天气有点儿冷,但包间门里空调打得够高,他过生日,宗廷想让他开心一点儿。 景年可开心了,他多久没跟宗廷同桌吃过饭了。 他还借着寿星的身份,让宗廷亲手喂他吃了一口蛋糕,甜得脑子都晕了,自觉他的追人大计前进了一大步,完全忘记小时候被宗廷一口一口喂饭的时光。 惦记着生日礼物,景年吃完饭就催着宗廷回宾馆。 他住的宾馆已经被剧组包下来了,不知道宗廷怎么安排的,房间门换到了他隔壁。 不是没想过住一块儿,景年那个房间门是个大床房,两个人完全睡得下。 只不过两人都觉得自己图谋不轨,为了对方的身心安全,还是当个人,别睡一起了。 回去的路上,宗廷试着问:“许了什么愿,跟哥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你实现。” 景年不敢跟他对上眼,低头看礼物盒:“不告诉你!” 当然能帮他实现啦!不过不是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嘛。 宗廷无奈,他知道景年过去每一年的生日愿望,怎么这次就不肯说了。 一回到房间门,景年迫不及待开始拆礼物,每拆一件景年都忍不住惊呼一声,都是他特别喜欢的! 吃的用的玩的,处处在他的喜好上。 他从一个最小的盒子里拆出一块手表,景年有点儿惊讶,他不玩表,平时配表更多的是为了搭衣服,这是宗廷第二次送他表。 上一次是块巨贵的钻表,当宗廷发现那块表还没有一个手办吸引他,就再没送过他表了。 这是第二次,不过这块表科技感十足,外表蛮酷的。 “戴上试试?”宗廷提议。 景年:“好哇。” 宗廷取出手表:“我给你戴。” 景年把手伸过去,宗廷将表扣在他手腕上,眼睛紧盯星空蓝的表盘。 “挺好看的。” 景年活动了一下,“哇,表盘还会变色!” 他举着手给宗廷看:“变成红色了!” 宗廷瞳孔紧缩,果然,他没猜错,那个不知名的东西,还在景年身上! 他问过景年,景年还记得他小时候遇见的小熊妖精,他将那当成一个童年的美梦,但宗廷从未掉以轻心。 他怀疑,自称“小熊妖精”的存在,根本不是什么妖精,它也不是景年那只保存完好的玩偶熊,它一开始就在景年身上! 所以宗廷这些年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在国外组建了相关研究的实验室,他不能允许一个不知道什么的存在威胁到景年的安全,这种不受控的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 这块表是他实验室的产物,一个检测设备,之前宗廷也用过,都没成功,这是唯一一个检测出异常的。 花了七八年时间门,投入无数金钱,目前也只能够检测出那个不知名物的存在,可预想的,想要捕捉它还有很长的路。 “为什么会变红,是自动变色吗?”景年问。 “是锁定使用者,这块表就算丢了,别人也用不了,会自动停跳。” 宗廷握着他手腕,调整了一下,表盘重新变成蓝色,只是上面的月亮,还是红色。 “哇酷……”景年把手腕举到眼前,来回看了一会儿这块表,觉得这块表是自己所有表里最喜欢的。 拆完礼物,景年还想跟宗廷再说会儿话,但是想想他今天一整天的飞机,肯定没休息好,于是催着他回去睡觉。 宗廷苦笑:“知道了,这就回去睡,你明天早上几点去片场。” 景年一顿:“你呢?待多久这次?” 如果只有几天,他就去跟导演请假,如果时间门长,他先把剩下的拍完了,也就两三天,差不多了。 宗廷:“不走了。” 再在国外待下去,景年不知道要跟他生疏成什么样了。 惊喜砸头,景年震惊:“不走了?不走了是什么意思?是年前都不走了吗?” 宗廷:“我调回国内了,以后可能去出差,但工作重心转移国内了。” 宗氏总部毕竟在国内,这几年他的工作履历足够漂亮,宗先生很满意,前两年就想让他回国。 那会儿宗廷还在忙实验室的事,硬拖了两年,现在实验室运行也稳定了,按照目前的思路走下去,他不用再继续留在国外。 景年喜得说不出话了,一叠声地问:“真的吗?真的不走了吗?元旦节可以一起过吗?” 他还惦记着元旦! 宗廷哭笑不得:“可以,什么节都可以一起过。” 景年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也太快乐了吧! 老天爷都在帮他,他想追人,宗廷就回国了,以后相处的机会大把的有,这叫什么?这就叫有缘分。 “所以你明天什么时候去片场?” 宗廷暗示:“我这段时间门休假,你拍完戏要不要出去玩玩?” “好!” 景年激动道:“我还有两天,顶多三天就拍完了,我们出去玩吧,去……我知道一个温泉山庄很不错,去泡温泉怎么样?” 宗廷:! 邀请他泡温泉?还有这种好事? 他刚要答应,就听见景年说:“那什么,也可以叫上翘翘姐她们,咱们好久没聚了。” 嗨呀他真得太冲动了,哪有第一次“约会”就邀请人去泡温泉的,太猛浪了。 幸好他机智,多拉上几个小伙伴,就像正常聚会了吧。 宗廷:“……” 喊他们做什么,想聚什么时候不能聚。 对了,唐骏浩是不是去当什么练习生了?好像就在他公司里,给他安排个什么封闭训练,先关个十天半个月的。 方翘……方翘好像在写剧本,送个老师给她?还是凑个剧组投拍她的剧本? 还有冯安妮,冯安妮刚比完赛回国,应该是有空的,再送她去比赛? 宗廷心里算盘拨得飞快,面上不动声色,笑着附和景年的话。 景年松了口气,还好阿廷没多想,否则他就要暴露了。 “我早上很早的,你不用跟我一起去。” 景年心疼宗廷路上奔波,想让他多睡一会儿。 宗廷没问出来,也不强求,一会儿找李媛要个景年的行程表就行了。 景年送宗廷出门,宗廷拿出手机给李媛发消息,要景年行程表。 李媛晚上跟剧组其他人一起去吃的,吃得那叫一个爽,虽然景年给她的工资很高,平时也没亏待她,但景年拍戏的时候要保持身形不敢大吃大喝,她总不好自己跑出去吃香的喝辣的,而且那么贵,她还要攒钱买房呢。 大数据可能真的会监视人类,白天她拍了景年和宗廷照片,晚上刷视频,就看到两人的cp向剪辑。 李媛:我也不想磕的,可是真的太香了! 磕到欲生欲死,李媛抱着平板在床上打滚,准备把一个前世今生向的视频分享给她姐。 刚点了分享,正要选用户,一个消息弹过来,把她姐的聊天框顶得错位一格。 李媛手一抖,把分享发给了给她发消息的人。 第534章 萌娃综艺 李媛:!!!!!!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哪怕是发给了景年,也比发给宗廷好啊! 发给景年,说不定跟她一起哈哈哈,顶多看到中间某些色气剪辑觉得不好意思说她两句。 发给宗廷…… 她手忙脚乱切换软件试图撤回消息,然后非常有职业素养的在十秒之内找到宗廷要的行程表发给他。 现在就盼着宗廷没看到她误发的消息吧。 李媛磕兴尽消,盯着聊天框瑟瑟发抖。 另一边,宗廷完全没管李媛后来发的行程表,他询着记忆打开应用商店下载了李媛分享的视频所在视频软件,然后直接搜标题。 打字的时候,他的心情是愉悦的,因为标题他和景年的名字放在一起,李媛分享的视频链接,封面也是他和景年。 宗廷后来几乎没在娱乐版面露过脸,除非跟景年一起,或者被他妈拍下来。 图片首页好像是他参加某个商业访谈的照片,西装革履,矜贵冷漠。 就是标题没太看懂,什么叫“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等他在某站搜出完整视频,看着完整标题,陷入沉思。 《【廷年】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前世今生/虐恋》 什么东西? 有点怪,再看一眼。 从没磕过cp向视频的宗廷,原本以为李媛给他分享的是一个怀念视频。 他看过别人给他妈剪的,都是他妈很经典的角色。 因为链接字数限制,他一开始没看到后面的“虐恋”,现在看到了,就很懵,这个词怎么看都不是个好词吧? 他和景年,都还没开始恋,哪来的虐。 怀着种种不解和好奇,宗廷点开了视频。 作为磕cp大手子,能让李媛磕到翻滚迫不及待想分享给别人的视频,必然有它的独到之处。 这个视频的优点众多,剧情流畅,剪辑丝滑,哪怕是不认识这两个人的点进来,也能看懂整个剧情在讲什么,而且,特别真! 小声:中间一段还很色气。 看完视频,宗廷陷入沉默。 要不是确认自己记忆没问题,都要怀疑他和景年真的有过一段儿了。 但其实细究,每一个镜头他几乎都能找到来源。 比如“前世”他穿古装的几个镜头,是冯安妮有段时间沉迷汉服,她爸给弄了个专门的汉服子品牌给她,冯安妮送了他们好多衣服,聚会的时候一起拍照录视频,也不知道这个……up主(?)是怎么找到这些视频的。 他自己的镜头,宗廷没怎么在意,重新拉到开头,再看一遍。 他记得看到好多景年的镜头都是他没看过的,还有互动,他和景年的互动,有那么暧昧?他已经很克制了。 看完三遍,宗廷做出评价:剪得不错,结局不行。 他哪里像渣男了,怎么可能辜负景年的真心。 然后宗廷发现,这个视频下面,还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他和景年的cp向视频。 这天晚上,宗廷大开眼界。 原来,他和景年不光有“青梅竹马”,还有过“协议婚约”、“先婚后爱”,有过“破镜重圆”、“追妻火葬场”,甚至还有“离婚之后,我还穿着你的衬衣”。 最最离谱的一个,#带球跑##生子#,景年给他生了两个儿子。 没错,两个儿子剪的就是他和景年小时候。 我生我自己。 宗廷:“……” 看得睡不着。 像是经历了好多,又像错过了好多。 宗廷注册了视频网站账号,充钱,给他觉得剪得好的cp向视频打上,鼓励她们再接再厉。 尤其是he向的,他刷到的都打赏了,希望能引导一下风气,不要搞什么爱而不得,虐恋情深。 幸亏他这个人,天生精力充沛,睡四五个小时就能保证白天精神奕奕。 所以哪怕一两点才合眼,第二天早上六点就起了,在房间简单做了两组卷腹,然后去洗澡换衣服,拎着助理送来的早餐去叫景年吃早饭。 景年就不行了,他爱吃爱玩爱睡,能一口气睡一天,不是累了,就是想睡。 早上起个早床跟要命一样,尤其是冬天,要不是责任心压着,很难起个大早去拍戏。 等他迷迷瞪瞪踩着魔幻步伐走出洗手间,看见坐在小桌前的宗廷,什么盹儿都醒了。 “阿廷?!” 景年震惊:“不是跟你说不用早起吗?” “醒了就起了,习惯了。” 宗廷招手:“来吃饭。” 景年不理解,就算醒了他也不想起,冬天的被窝多舒服啊! 不理解但尊重,阿廷跟他不一样,人家特别有奋斗精神。 景年到宗廷身边坐下,住宿条件有限,景年的房间已经很好了,但也就是大一点儿,厨房、客厅什么的不用想,倒是有一套小圆桌椅,给客人喝茶聊天用的,很小,椅子高桌子矮,不适合吃饭。 李媛给景年搞了个小凳子,每天他坐小凳子上吃早饭。 他自己用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来一个比他还高的宗廷,顿时显得过于促狭了,两人四条大长腿无处安放。 景年不安地动了动腿:“挤吗?” “还好。”宗廷打开保温饭盒,夹一个虾饺给他:“吃这个。” 景年嗅到香味,忍不住咽口水:“哇,好多好吃的。” 热气腾腾的鱼片粥,晶莹剔透的虾饺,还有一看就很好吃的蟹黄汤包。 还有小猪奶黄包,豆沙包,好像是糍粑还是什么的裹着粉的食物。 景年喜欢吃,不怎么挑食,好吃的都爱吃,但是作为华国人,大部分时候还是更喜欢吃中餐。 天太冷,他不忍心李媛每天早上去给他买饭——宾馆的供餐实在难吃,每天早上啃面包片喝牛奶,都快不想吃饭了。 现在看见这么一桌,感动的眼泪从嘴角流下来。 “小卓哥,媛媛姐,你们也来吃呀。”他招呼李媛和宗廷助理。 李媛:“吃你的吧,卓哥给我带了,我也有。” 景年放心了,迫不及待吃掉了宗廷夹给他的虾饺。 一碗鲜气四溢的粥送到面前,景年一边吃一边喝,早起的郁闷都没了,又变得活力满满。 吃饱喝足,李媛来收桌子,景年擦着嘴,意犹未尽:“我明天还想吃这个。” 他拍戏的时候掉秤很快,有时候导演还让他多吃点,不担心吃胖了。 宗廷自无不可,一口应下。 吃完早饭,一行人一起去片场。 今天天气比昨天还冷,景年裹着大羽绒服,帽子加围巾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那双眼睛时时盈着笑意,展示着主人的好心情。 到了片场,立刻忙碌起来,被带去化妆间换衣服戴头套,好不容易忙完,就要开拍了。 副导演殷勤地搬了把椅子过来,放在景年的椅子旁边。 李媛抱着景年的衣服站在一旁等他下戏,浑身皮绷得紧紧的。 其实宗廷比她还小几岁,但有些人的气场,跟年纪没关系,李媛就是怂他。 更何况,昨天晚上还闹出那样的乌龙。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看宗廷的反应,不像看到视频的样子。 正这么想着,宗廷突然开口:“那种视频给景年发过吗?” 李媛:“!” 她尬笑着,还想挣扎一下:“什么视频啊?” 宗廷拿出手机,把李媛给他分享后又撤回的视频,发了回去。 李媛:“……” 让我死了吧。 “没有!小廷总,你信我,我保证我真的没有给景年发过!” 宗廷淡定收回手机:“哦。” 大冬天的,李媛后背下出一层冷汗,“哦”是什么意思? 她偷偷摸摸观察宗廷的动静,宗廷在看景年拍戏,专心致志,好像刚才的对话只是她的错觉。 宗廷回国悄无声息,但他一回国,自己都没回就直奔景年片场,很快就被爆出来了。 这倒不奇怪,他回来那天晚上请整个剧组吃饭,甚至包括群演们,这么多人,总有人嘴不严将消息泄出去。 网上甚至还暴露了几张照片,有宗廷一个人的,还有他和景年的合照,以及两小段模糊不清像是盗版翻印的视频,不过碍于宗廷背景,拍照的人没敢拍正脸,大都是侧脸和背影。 当天晚上,宗廷关注的几个up主又上传了新视频,里面就有那几张照片和视频。 效率相当不错,看时间肯定加班了,宗廷满意打赏。 他最欣赏的那个up主却还没动静,这个up主是他和景年cp粉圈有名的大手子,主要是资源多,宗廷在她的视频里看到很多他都没印象的照片和视频。 最重要的是,这个up只剪he。 宗廷:就欣赏这样有眼光的人。 他又给这个特别关注的up打赏了一大笔,希望她看在钱的份上,赶紧出新视频。 在片场“陪读”三天后,景年的戏拍完杀青了。 剧组还需要留下补拍一些镜头,所有人都来欢送景年,跟他道别。 景年最近心情爆好,挥挥手欢天喜地走了,留下的剧组工作人员遗憾不已。 宗廷在的这几天他们待遇可好了,每天中午晚上都有餐车过来,大厨现做,热气腾腾,什么好吃的都有。 下午有下午茶,要是拍夜戏,还有宵夜。 唉,小廷总怎么不早点儿来呢,还没享受几天,景年就杀青离组了。 景年离开的时候那叫一个高兴,他和宗廷越好去泡温泉啦! 他联系了小伙伴们,安妮姐姐和翘翘姐姐都答应要来,唐骏浩说他有个封闭训练,但是他准备翘了,让他帮他跟宗廷说一声。 景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宗廷。 宗廷:这几个真不争气,事业心呢? 他想了想,先给方翘发一个大红包。 方翘:? 宗廷:温泉别来。 宗廷:[红包] 第535章 萌娃综艺 宗廷对景年的心思藏得很深,连他父母都没有察觉到,方翘却了解一点首尾。 也是凑巧了,那会儿宗廷刚发现自己对景年的心思发生了变化,一时之间门很难控制情绪外泄,碰巧他们五个出去玩儿,让方翘发现了端倪。 方翘有作为成年人的记忆,敏锐地发现,宗廷虽然依旧对景年很好,但这种好,好像变了质。 两人都是聪明人,小时候那次合作,让他们培养出了一点儿默契,方翘发现的同时,宗廷也发现她发现了。 两人谁都没提,也没去戳破这件事。 方翘没说什么去刺激宗廷,选择了静观其变。 那时候景年年纪还小,还在上高中,方翘想看看宗廷会怎么做。 然后原本该回国的宗廷就留在了国外,一待就是几年,方翘便放心了,不管怎么样,宗廷没打算在景年未成年的时候做什么,也没有影响他恋爱观的想法。 其他的,就不是她该管的事了,谈恋爱这种事,第三人插进去指手画脚就太没劲了。 突然收到景年消息邀请她去泡温泉,还说宗廷回国了,方翘好奇劲儿一下子上来了,她很想知道,宗廷是彻底放弃了,还是打算出手了。 如果是后者,她非常想近距离围观一下。 紧接着就收到了宗廷信息,红包上赤裸裸写着“贿赂”。 方翘:“……” 好的,不用猜了。 她就知道,宗廷这样的人,动了心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去年景年十八岁生日,宗廷陪他过完生日又走了,方翘还以为他不能接受自己的感情,打算断情绝爱了。 果然是她想太早,宗廷好歹等了一年。 虽然很想去围观,但是……但是拿人家手短,而且宗廷这人记仇,打扰他追人,以后不知道会被怎么报复。 衡量一番后,方翘遗憾选择放弃。 没关系,反正她可以从景年那里旁敲侧击,景年对她不设防,最好骗了。 她假模假样跟宗廷讨价还价,成功薅来一个影视投资,可以把她的一个剧本影视化,完全按照她的想法来的那种。 当然,不是现在,方翘还没自大到觉得她现在就有能主持一部影视剧的能力,她打算先跟组学习。 然而这还没完,宗廷让她把另外两个人也拦住。 方翘:? 宗廷:[红包][红包][红包] 方翘:……okk。 搞定闲杂人等,宗廷心情甚好,已经能够畅想和景年三天两夜的快乐独处时光。 不过现在嘛,先看几个cp向视频解解瘾。 可惜创作者的产出效率完全跟不上他的观看速度,宗廷已经把能看到的都看了个遍,现在已经转向景年的个人向视频了。 看完觉得意犹未尽,又去给他特别关注的几个up主打钱,这么久还没发新视频,一定是他给的不够多。 刚回到家,跟父母打完电话,摸出刚充好电的备用机,准备快乐一下的景年:“?” 啊?怎么会有这么多打赏? 跟一直忙于学业和工作的宗廷不一样,景年是个冲浪少年,他很早就看到过他和宗廷的cp向视频,很难说,他发现自己对宗廷的心思发生变化,有没有这些视频的启发。 当他发现自己竟然开始觊觎爱护他长大的“兄长”,景年的心情有过一个很复杂的变化。 但他很快选择了坦然接受,然后,快快乐乐地磕起了他和宗廷的cp。 不是他吹,真的好磕,他自己都没发现,糖这么多。 他跟宗廷一样,都是磕着磕着找不到新的粮了,宗廷选择打钱鞭策产粮的up主,景年……景年选择自己产粮。 他有好多别人拿不到的素材,挑挑拣拣,找那种不会暴露自己身份的,学着剪视频学着配乐,然后渐渐成为了他们cp圈里有名的太太。 景年去后台看了一下,发现几乎所有打赏来自同一个账号,等级不是很高,是个新账户。 他跟cp群里其他up主沟通了一下,才知道最近圈里来了个“富婆”粉,给好多up主打赏了,但富婆明显偏好he向,现在圈里好些up主准备重新剪he向的视频了。 磕cp虽然是她们的爱好,但是要是能转化成收益,小钱钱谁不爱呢。 景年不缺钱,他单纯高兴又有人磕他和宗廷的cp。 他给自己鼓劲,要加油追上宗廷啊,让cp粉们磕真糖! 不过遇见这么诚心的粉丝,景年觉得他应该回报一下,先剪一个视频吧,他手机里存了好多新素材,这次宗廷回来,陪他在片场待了那么久,有人偷拍到视频很正常吧?网上不就有嘛。 不过他拍的都是宗廷单人的,景年想了想,给李媛发了个消息,让她把最近拍的所有他和宗廷的照片、视频全部打包发过来。 李媛发过来后,景年看了好久,好多都暗搓搓收藏了。 尤其是那张他和宗廷的拥抱图,李媛拍了个动态照片,正好是他扑进宗廷怀里那一刻,画面好看到爆。 景年疯狂心动,光这一张照片,他就脑补了好多剧情,什么久别重逢啊,前世今生啊,穿越时空啊。 可是这张照片,这个角度,明显不可能是剧组其他人远距离拍的。 他剪进视频里会不会暴露啊? 虽然宗廷肯定不会上c站,更不可能看到这些视频,但他还是做贼心虚。 犹豫半晌,终究没忍住诱惑,景年登陆自己小号,把这张照片发到了群里。 果不其然,群里其他up主先是发疯舔屏,然后就开始猛夸他小号,竟然有这么好的资源,还愿意共享出来造福姐妹。 好多人看了这张照片都说要剪新视频,景年大号混在里面毫不起眼。 他愉快地开始剪视频,资源多,剪得特别顺,剪完自己看一遍。 太好磕了! 将视频发出去等待审核,景年去收拾行李,准备明天跟宗廷去温泉山庄要带的东西。 景年是没想道,虽然大家都说要剪新视频,但有的暂时没时间门,有的up主就是鸽子,嘴上话千万不能信,还有的就算开始了,动作也没他快。 于是当宗廷收到提示,他特别关注的up主更新了新视频,第一时间门点进去,就看到了景年新发的视频。 很好磕,非常香,特别甜。 不愧是他的特别关注,剪的每一个视频都很合他口味。 宗廷先给提供了精神食粮的up主打钱,然后点了重播。 这个视频出了好多新素材,他没在别的视频里看过。 看着看着,宗廷品出点儿不对了。 很多新素材,是他这次回来被拍下的,但是这个数量、角度、清晰度……要么up主是剧组的人,要么认识剧组的人。 他想了想,重新打开up主首页,发现在这条视频之前,最新的动态是三个月之前。 巧了嘛不是,不久之后《黄金台》就开拍了。 一帧一帧重看视频,宗廷很快圈出几段,这些素材,不管是照片还是视频,拍摄者必然离他很近,他们绝对碰过面。 根据素材里面他自己的衣着打扮,当时的状态,宗廷轻易回忆起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被拍的。 以他的身份和对镜头的敏感度,这么近的距离,一次不被他发现是不可能的。 综上,宗廷轻易锁定了人选。 李媛。 所以她不光磕他和景年的cp,还偷偷剪cp向视频? 副业发展得不错。 宗廷还算满意,主要是这个up主,只剪he向。 想到李媛给他发错分享链接,吓得像个鹌鹑,宗廷就没有戳穿她,又从视频网站给她打赏了一大笔钱。 景年要跟他出去玩,李媛这几天肯定比较闲,大好时光别歇着,多剪几个视频。 一想到第二天就要跟暗恋的人去温泉山庄度假,景年激动得晚上差点儿没睡着。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他困得睁不开眼,但是一想到今天的行程,立刻不贪恋被窝的温暖了,火速起床洗漱。 宗廷开车来接他,景年想独处,自己拎了个小行李箱就上了宗廷的车。 宗廷跟他一样的想法,助理和司机都没要,自己开车。 景年坐在副驾上,感觉有点儿奇妙,以前出行基本上都有司机,他和宗廷一起坐后排的多,这还是第一次坐宗廷的副驾。 他捏着安全带,看宗廷倾身过来,拉开储物盒,满满的吃的喝的,示意景年自己拿。 宗廷没有在车上吃零食的习惯,这些自然是给景年准备的。 景年摸了一袋话梅,暗自懊恼,刚才怎么就手快把安全带系上了,要是假装忘记了,说不定宗廷会帮他系,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他把这点记在心里,回去的时候打算试试。 话梅很好吃,酸酸甜甜,唯一不爽的是有核,景年抽了纸巾吐核,丢进车内小垃圾桶里。 路上一边吃话梅,一边跟宗廷闲聊。 车里开着空调,暖烘烘的,聊着聊着,景年困劲儿上来了。 宗廷发现他语速变慢,打了几个哈欠,于是放轻了说话声音。 没一会儿,景年歪着头,在副驾上睡着了。 宗廷将音乐声调到最小,忽然想起什么,皱眉看了眼景年手里抱着的半包话梅。 他把车停在路边一个小商店旁边,轻轻捏了一下景年两颊。 “年宝,吐。” 睡得昏昏沉沉的景年,听见熟悉的,让他安全感十足的声音,下意识照做。 一个话梅核,落进宗廷手里。 宗廷扔掉话梅核,擦干净手,才重新启动车子。 景年依旧睡得人事不知,宗廷不由轻笑,还说自己长大了,孩子样儿,没他看着不行。 第536章 萌娃综艺 景年睡醒的时候,已经到温泉山庄门口了。 睡着之后的事他完全不记得,也忘了自己睡前含了一颗话梅,懊恼地拍了下额头:“你怎么不叫醒我?” 宗廷抬手压了一下他睡乱的头发,“困了就睡,叫醒你做什么。” 景年揉了把脸,想到自己失眠原因,微微红脸。 虽然助理没跟来,但度假山庄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他们包了一个单独的带私人温泉池的小院子,景年和宗廷住隔壁,两人先去放行李。 在隐藏马甲这件事上,景年向来小心,没人知道他还有那么一个备用机,那个手机和账号除了存资源剪视频发视频,他什么都不干,也不会带出来,更不会用别的手机登陆他的up主账号,稳得一批。 刚入坑的宗廷就没景年这么有经验了,他直接用的自己常用机,料想也没人敢碰他的手机。 放好行李后,宗廷想着景年昨晚可能没睡好,给他发了个消息,问要不要先睡一会儿。 景年没回消息,宗廷猜他可能还在放行李,再次点开了c站。 没有新视频。 这都一天了,怎么回事?是他打的钱不够多吗?李媛怎么还不发新视频? 敲门声响起,景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阿廷,你好了吗?” 宗廷过去开门,整屋开了供暖,景年脱了外套,穿着件毛茸茸的高领毛衣,衬得一张脸越发小。 “我不困,一点儿都不困,我们出去玩吧!” 好不容易跟宗廷出来一趟,怎么能大白天在屋里睡觉呢。 “想滑雪吗?”宗廷问。 说是温泉山庄,其实不止温泉一个项目,还有许多其他好玩的,后山就有个很大的滑雪场。 “想!” 宗廷:“那去吧,先去滑雪,下午或者晚上再泡温泉。” 景年这一年都很忙,不光要专注学业,还要考虑工作,《黄金台》是去年就接了的本子,开拍前光武戏都特训了一个月。 为了不耽误功课,平时时间大都在学习,已经很久没出来放松了。 雪场冷冽的空气里似乎透着自由的味道,景年拎着滑雪板冲进雪场,潇洒地来个旋转动作,秀给宗廷看。 宗廷含笑鼓掌,景年更得意了,正想再秀一把,看见了旁边摔做一团的小情侣。 很显然女孩子是初学者,动不动就摔跤,她的男朋友抢救不及,以身作垫,让女朋友摔在他身上。 两人倒在雪地里哈哈大笑,互相搀扶着爬起来。 景年一颗想秀的心,熄灭个彻底。 羡慕。 他偷偷看了眼宗廷,如果他装摔,会被发现吗? 算了吧,他以前跟宗廷一起滑过雪,宗廷知道他的水平,被发现了就太尴尬。 不过,会滑也有会滑的玩法。 景年抬起下巴:“比比?” 宗廷挑眉:“行。” 然后他们畅快地滑了两个小时的雪,玩得不亦乐乎。 累出一身汗的景年换下滑雪服,陷入沉思,这算是培养感情了吗? 算吧,阿廷笑了好多回呢,这应该就是暗恋攻略里的培养共同爱好。 自觉有了进步,景年心情大为放松,直到吃过午饭,宗廷来叫他泡温泉。 景年披着浴衣走进温泉房,看见池子里裸着肩背的男人,忽然僵住。 要、要在一个池子里泡吗? 宗廷:“不下来吗?” “这、这就来……” 景年磨磨蹭蹭走到池边,摸着衣袋不动了。 宗廷轻笑一声:“害羞了?” 景年脸一红:“怎么可能!” 有什么好害羞的,大家都是男人,又不是没穿裤子。 他一激动,抽掉衣带,脱掉了浴衣,跳进温泉,砸起一朵巨大水花,溅了宗廷一身。 景年:“!” 他哭丧着脸:“我不是故意的……” 怎么会表现得这么差啊,明明想展示一下他的成熟可靠,让宗廷知道,他已经可以作为恋爱对象考虑。 结果,好像又搞砸了。 “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宗廷安抚地捋了捋粘在景年脸侧的头发,“梅子酒,度数不高,要不要尝一下?” 景年正需要什么抚平他的尴尬,“要!” 宗廷倒了杯酒给他,景年尝了一口,果然有梅子味儿,带点儿甜味,酒味不弄,很香,挺合他口味的。 他一口气喝光剩下半杯,把杯子推回去:“再来一杯。” 宗廷任劳任怨地给他斟酒,这果酒是真没什么度数,景年喜欢,他也就由着他喝,还想着走的时候带上几瓶回去,偶尔可以约景年小酌几杯。 景年以前没喝过酒,他虽然混娱乐圈,但进圈的时候太小,不会真有人丧心病狂到让他那个年纪喝酒。 去年才成年,偶尔有聚会,也没人敢逼着他喝酒,景年对自己的酒量一点儿数都没有。 他觉得他酒量应该很好,毕竟他爸妈酒量都很好,他外公还是个大酒鬼。 果酒酒味不浓,他当果汁喝了,泡着温泉难免口干,喝两口小酒别提多惬意。 很快一壶酒就被他给喝光了,宗廷又让人送了一壶过来。 “先吃点儿水果,别喝太多,当心醉了。” “怎么会,这个跟果汁一样,我才不会醉,我还要喝。” 景年泡得脸颊透粉,眼尾艳色渐深,桃花瓣一般的颜色。 卷翘的睫毛沾了水汽,湿漉漉的,好似那双眼睛也多了几分朦胧。 宗廷无奈,他总是希望景年高兴的,这点儿小要求,不会不满足他,只能提起酒壶伺候小少爷,间或劝他吃两口水果。 景年觉得自己状态特别好,脑子特别清醒,一点儿都不晕,就说这个酒没劲了。 不过他虽然没醉,喝多了会想上厕所。 跟宗廷说了一声,披了浴衣起身。 宗廷:“我跟你一起。” 景年嘟囔:“又不是小朋友,还要牵着手一起上厕所。” 总归出不了这个院子,宗廷便由他了。 刚才看了一些想了很久,梦里见过的景物,这会儿宗廷心头有些烧,压抑着没个出路。 他忍不住打开手机,翻出自己收藏的关于景年的视频,尤其是一个剪辑了景年各种笑容的,是宗廷的心头好。 看完一遍,去看特别关注。 李媛还是没发新视频,太懈怠了。 “砰”的一声,宗廷抬头,看见景年一头磕在门框上,茫然地摸着脑袋,盯着门框发呆。 宗廷:“?” 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就这一会儿,醉了? 这醉意来得也太突然了。 他丢下手机,赶忙从温泉池里上去,拉开宗廷捂着额头的手:“我看看。” 景年抱着他的手,委屈巴巴:“门撞我。” 真醉了。 宗廷忍着笑哄:“我让人把这个门拆了。” 这个结果景年很满意,他给了门框一个得意的眼神,晃晃悠悠往温泉池走。 这个状态,宗廷可不敢让他继续泡汤池子,一不留神溜进去了不得了。 “今天不泡了,我们回去,明天再来。” 景年没闹,他指着池子边还亮着没锁屏的手机:“手、手机没拿。” 这又像还清醒着。 宗廷不敢松手,担心景年站不稳摔了,干脆牵着景年去拿手机。 景年看见锁屏前一闪而过的熟悉界面,下意识伸手讨要:“我的手机,是我的。” “你的你的,给你。” 景年拿着手机想打开,宗廷这部手机半年前新换的,还没来得及录入景年指纹锁,他点了几下,没解锁,唇角下撇,要生气的前奏。 宗廷可太了解他了,迅速解锁手机,刚才他已经把手机退回到主界面,而且景年都醉晕了,也不怕他发现什么。 然后宗廷眼睁睁看着,景年毫不犹豫,点开了他刚刚退出的c站。 没关系,C站视频那么多…… 景年打开了后台。 宗廷:“……” 无所谓,他的心思不可能藏一辈子,就当这次意外是个机会吧。 景年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他账号后台怎么成这样了。 不过收藏夹最上面,一个是他的照片,一个是他刚剪的视频,这又很眼熟。 景年点开了他昨天刚发的新视频,傻笑着看起来。 宗廷:“……” “好看吗?”他幽幽地问。 景年:“好看,超好看!” 宗廷抚额:“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看得懂吗?” 景年一听,不服气了:“这是我的视频,我怎么可能看不懂!” 醉是醉了,说话倒还挺清楚。 宗廷以为景年说的是“这是关于他的视频”,想哄他把手机还回来,就算要表明心意,也等景年酒醒了再说。 不然等景年再翻一翻他的收藏夹,就会发现他收藏了太多关于景年的视频。 别被当成变态了。 他没有一直偷偷窥屏,都是这几天收集的。 等等,好像更变态了。 “年宝,你把手——” “我还剪了好多视频,都是我和阿廷,我找给你看,怎么找不到了……哦在这里!” 宗廷:“?” 他难得的没控制好表情,一整个震惊:“这是……你剪的?廷年szd 是你?” 景年骄傲地举着手机展示给宗廷看:“对,都是我剪的!” 一股暖意从胸口升起,宗廷愣了一下,笑了,笑容越来越大,眼睛越来越亮。 原来不是他一厢情愿,分明就是两情相悦。 这感觉,可太妙了。 景年不知道宗廷在笑什么,他看见宗廷笑,心情也变得很好,迫不及待地想跟宗廷分享更多。 他退出c站,回到主界面打开相册。 “我还有好多、好多素材,我还能剪……我的照片呢?我的视频呢?” 宗廷的手机相册完全不是景年熟悉的样子,分外空荡。 景年茫然地看着手机,崩溃得要哭出来:“不见了,都不见了!” 他几百g的照片和视频,那么多,他存了好久,全没了! 第537章 萌娃综艺 景年缩在被子里,瓮着脑袋,憋得气都喘不过来了,才探出脑袋,深吸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喘匀,“哆哆哆”的敲门声响起,景年像被揪了耳朵的兔子,一下子又缩回了被窝里。 宗廷站在门外,好笑又无奈,“饿不饿?我回房间,让人给你送吃的过来好不好?” 他现在心情好得不像话,一颗心泡在蜜水里一般。 不过景年似乎吓坏了,躲在房间里不肯见他。 宗廷只觉得可爱,恨不能揽进怀里抱一抱哄一哄,如果能再进一步,亲一亲什么的,就更好了。 但为了不吓到他未来的男朋友,宗廷选择适度退让,留给景年自己消化情绪。 景年不敢吱声,他觉得他消化不了。 原以为会带进棺材里的秘密,竟然被他自己暴露了! 景年都想好了,就算以后他真的追到宗廷了,也绝不会让他知道自己那个up主账号。 偷偷剪自己的cp视频没关系,让另一个当事人知道,也太羞耻了。 怎么会喝醉啊!怎么醉的那么突然啊! 想到自己酒醒之后回忆起来他干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景年只想离开地球。 他现在一整个陷入自闭之中,大脑cpu直接烧掉了,完全处理不了现在的情况,只能躲着。 但躲的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他不可能以后都不跟宗廷见面了,还是要面对。 想想办法啊景年! 他从被窝里钻出来,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往好处想,宗廷知道他剪那种视频,对他态度依旧很好,最起码说明他并不排斥? 等等…… 景年眼睛倏地睁圆,他是在宗廷账号收藏夹里发现的视频! 这说明什么?说明宗廷也在磕他们的cp。 景年:“……” 就离谱。 cp粉们知道正主两个人带头磕吗? 还有宗廷那个用户昵称,好像有点儿眼熟,是什么来着? 他一骨碌爬起来,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手机。 机身冰凉,景年却觉得烫手。 这是宗廷的手机,被喝醉的他,宝贝一样揣回来,现在还没还给宗廷。 幸好这几天宗廷休假,不许共事打扰,否则景年下午根本不可能安安稳稳睡一下午直到酒醒,层出不穷的电话一定会把他吵醒。 景年在密码界面犹豫了一会儿,这部手机还没录入他的指纹锁,但宗廷手机密码他是知道的,应该还是以前那个。 不过喝醉的时候乱来也就罢了,宗廷惯着他,现在清醒着,私下翻看朋友的手机不太好。 心头那点儿好奇纠缠不去,隐隐诱发出一个让他无比激动又不敢相信的念头,景年迫切地想去验证一下。 在勇敢面对社死和求证之间,景年没多纠结,拿着手机一鼓作气冲到宗廷隔壁。 手举起,准备敲门,景年忽然怂了。 要不他还是回去再想想吧…… 景年往后退了半步,刚想溜,面前的房门打开了。 宗廷套着一件宽松的粗线毛衣,笑意盈盈,英俊到近乎锋锐的面容出奇柔和,整个人透着一股温柔气质。 这样的宗廷,连景年都有点儿诧异,下意识道:“你很开心吗?” 随便来个人,都能看出宗廷现在心情很好,情绪外泄成这样,对宗廷来说真的很不可思议。 “开心。” 宗廷侧身引他进屋,景年后知后觉尴尬起来,这时候再跑已经来不及了,几乎同手同脚进的宗廷房间。 宗廷给他倒了杯水,景年捧着杯子,局促不已。 “有话要跟我说吗?” 有些话,宗廷想了很久,本心更愿意他来说。 景年缩了缩脖子,刚才一鼓作气跑来的勇气消失殆尽,紧张地别开眼不敢跟宗廷对视。 宗廷安抚地笑了笑,尽量放轻声音:“要不先听我说几句?” “不!” 景年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恐惧,他很害怕听见让他难过的话。 “我、我先说……” 宗廷笑了一下:“好,你先说,别急,慢慢来……” 景年舔了舔唇,把宗廷手机递过去:“我能看你手机吗?我只看c站,就是你那个号……” 宗廷:“当然可以,密码还是以前那个,你自己录个指纹锁或者面容锁?” “不用。” 景年当着宗廷的面打开手机,又点开c站,当作没看见那唯二的两个收藏夹,其中一个就是他的个人向剪辑。 他果然没记错。 宗廷的用户昵称是一串随机字母加数字,这是所有新账号自动生成的昵称,可以免费更改,但宗廷没改。 这样一串乱码一样的昵称,很少有人能记住,但偏偏这个账号,在景年cp粉up主那个圈子里鼎鼎有名。 出手阔绰的富婆姐姐(不是),动不动就打钱,别说一串乱码昵称,就是圆周率也能给他背个几百位数。 景年昨天才在自己后台看到一连串的打赏记录,虽然没有可以去记,也有了印象。 正要后三位数是259,他记得挺清楚。 而宗廷账号后台,也能看到打赏记录,强有力地佐证了景年的猜测。 如果说收藏视频,还能用“感兴趣、好奇”这种借口,打赏up主,就是很明确的赞赏态度了。 景年心底多了点儿勇气,那是宗廷的表现给他的底气。 他不再躲闪,目光灼灼地直视宗廷:“你为什么给她们打赏?” 宗廷坦然道:“因为想让她们多剪一些我们恩爱甜蜜的视频。” 这话已经不是暗示了,是明示。 再装听不懂就不礼貌了。 景年面上泛起一股热意,从面颊烧到耳朵再到脖颈,整张脸都红透了。 他的声音不自觉的发抖:“你、你是不是……” “我喜欢你。” 宗廷的语气无比认真:“我喜欢你,景年,想成为你男朋友、未来伴侣的那种喜欢。” 景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洒满了散落的星光。 他忍不住揪了一下自己手,喃喃道:“我是酒还没醒吗?” 宗廷哭笑不得,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再虐待自己。 “年宝,我在跟你表白。” “啊……哦,我、我是说,我可以啊,我也喜欢你……” 他语无伦次,高兴、紧张、激动,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各种复杂的情绪混杂在一块儿,让景年不知所措。 最后,他期待地问:“所以,你现在是我男朋友了吗?” “当然。” 宗廷握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你好啊,我的小男朋友。” 面上的云淡风轻,难掩心中波涛汹涌。 带着醉酒的景年回来,景年睡着后,宗廷在他床边守到景年醒来才离开。 这么长的时间,也没能让他的情绪完全平静下来,现在的淡然,已经是他努力的结果。 他很怕自己的表现,会吓到景年。 为什么他就是小男朋友? 景年有点儿不服气,但是……但是宗廷叫他男朋友欸! 第一次谈恋爱,一点儿经验都没有,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他和宗廷又太熟了,别的情侣可以一起做的事,他们很多都已经做过,所以…… 景年犹豫了一下,选择直接问。 他往宗廷身边挪了挪,离他近一点儿,“阿廷,我可以抱你吗?” 宗廷被甜了一下,果然是小朋友,谈个恋爱都可爱得不行,抱一下还要先打申请。 “这种问题不用问我,我是你男朋友,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的小男朋友啊,要谈纯纯的恋爱,那他就放慢步调,陪着他一步一步来好了,反正现在人已经划拉进自己怀里了,心底的焦躁已经得到安抚,他有的是时间陪景年慢慢来。 景年:“做什么都可以?” 宗廷:“当然……唔。” 属于景年的气息已经淡去,柔软的触感似乎还残存在唇间,在两人的交锋中,宗廷第一回 完全落于下风,被景年给震住了。 景年顶着张大红脸,理直气壮:“你说,做什么都可以。” 宗廷的嗓音多了哑意:“你在做什么?” 景年:“亲、亲你,情侣接吻,不是很正常——啊!” 忽然被拽了一把,景年摔到宗廷身上,他气恼地瞪他一眼:“干嘛,你生气了吗?是你自己说的。” 宗廷一手扶着他肩膀,一手扣着景年的后腰:“年宝,你那不叫接吻。” “什么……” 剩下的话已经全部吞没在了唇齿间。 …… 景年的温泉之旅原定计划是三天,按照他来之前的想法,是在独处的环境下,慢慢培养感情。 以前都是宗廷照顾他,现在他要展现自己的能力,体现一下自己的男友力,让宗廷认识到他的转变。 然后徐徐图之,一点一点渗透,根据宗廷的反应调整策略,最后找个合适的时机表白。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他的追求计划还没开始,就已经夭折了。 一共三天的温泉之旅,来的第一天,景年就自爆了他的小马甲。 没等他表白,宗廷先表白了。 顺理成章,景年多了个男朋友。 与此同时,在同一天,他进步极快地学会了如何接吻。 原本景年不是很理解,接吻这种事能有什么意思,在他没对宗廷动心之前,他很难想象自己去亲吻一个什么人。 因为是宗廷,所以才觉得这些事情值得期待。 真正去做了,景年忽然有了一种通透感,原来,小说上说的是真的,这真的是一件非常快活的事,让他和宗廷,都乐此不疲。 之后的两天,经过数次练习,景年成功学会了如何在接吻时换气。 明确了心意的小情侣,打破界限后,迅速陷入热恋,难舍难分,整日整日的粘在一块儿,怎么也不觉得厌烦。 这一趟旅行,竟成了定情之旅。 第538章 萌娃综艺 在景年的“暗恋”期,他曾经幻想过,如果他真的追到宗廷了,会是什么样。 真正在一起了才知道,那种幸福感,是想象不出来的。 伴侣是和父母、兄弟姐妹、朋友都不同的存在,有些夫妻同床共枕一辈子,也没办法交心,有些伴侣,将对方视为自己的半身,深情厚谊,不可分割。 景年说不好他和宗廷的感情是什么样的,就像他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那么澎湃的感情,爱意汹涌且绵长。 经过短暂的害羞后,景年放开了,反正是他男朋友,他黏自己的男朋友,不是很正常吗?况且宗廷也很喜欢。 可惜从温泉山庄回去后,两人都忙了起来。 景年要回学校准备期末考试,宗廷回国也不是度假的,他爸都催了好多回了。 在是否公布恋情这件事上,考虑到景年的职业问题,宗廷选择尊重景年的选择。 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景年盘膝坐在宗廷家客厅地毯上,靠着沙发,抱着游戏机,咬了一口宗廷喂过来的草莓,惬意的不得了。 他考试周结束,成绩不错,迎来了愉快的寒假。 大冷的天,一点儿不想出去玩,白天在家吃吃喝喝打游戏,给男朋友发消息聊天。 宗廷忙完就会回他消息,吃个饭还要打视频。 宗廷下班就接他一起去吃饭,周末能不加班绝不加班,带男朋友出去约会。 没过多久,宗廷就收到了他妈的消息:“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宗廷:? 他妈说:“你爸说你在国外的时候,他很担心你会因为加班猝死在公司,结果回国后,每天下班最早一个走。” 宗廷:…… 他没有给他妈确切的回复,觉得这件事要先和景年商量,于是趁着景年在他家,提了一嘴这个问题。 景年被嘴里的草莓呛了一下,宗廷给他拍背,“你要是不想说,就先等等,或者我去跟我爸妈还有你爸妈说。” “哪有不想说。” 景年放下游戏机,转了个身,把下巴放在宗廷膝盖上,“谈恋爱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干嘛让你一个人去,我们要先商量一下怎么说。” 他忽然仰头,语气兴奋:“你爸妈会不会给我发支票啊?” 宗廷愣了一下,迟疑道:“是上门红包吗?不一定是支票,我觉得可能是股份、房产什么的,不过你要是喜欢,我可以跟他们说一声,把支票也加进去?” 景年:“……” 宗廷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满意,连忙哄道:“我现在给你签一本好不好?你想怎么玩怎么玩。” “我不要!”景年哭笑不得:“你不是看过视频吗?就是那种,丢我一张支票,然后说,五百万,离开我儿子。” 宗廷被噎了一下,揉了揉男朋友的脸,好笑道:“首先,我妈不会干涉我的婚姻恋爱自由,我爸也不会。其次,五百万是不是有点儿少?” 景年:“这是重点吗?” 宗廷点头,弯腰把他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对,重点是,我妈要是让你离开我,你会同意吗?” 景年坏笑:“你觉得呢?” “不许同意。” 宗廷捏着他腮肉,轻轻掐了一下,“坏家伙,你要是敢同意,我就造个金笼子,把你关起来。” 景年一点儿都不怕,笑得趴在宗廷身上:“你又看什么奇怪视频了。” “是看了几个,没你剪得好,什么时候出新视频?” 景年闭眼装死,宗廷拍拍他,“问你话呢,粉丝现场催更,您不给点儿反应?” “没有视频了!”景年恼羞成怒给他一拳,“退圈了,销号了,以后都不更了。” “别啊。” 宗廷噙着笑哄他,“你再剪几个,我们自己看,不放给别人,你想剪什么样的都行,没素材我配合你现拍,怎么样?” 景年疯狂心动,宗廷的个人素材真的太少了,仅有的那些已经被用烂了。 不管是作为曾经的“暗恋者”还是剪视频找素材的cp粉头子,都曾经因为稀少的宗廷个人素材而苦恼。 宗廷多精明一人,一眼瞧出景年心动了,说不尽的好听话怂恿,哄得头一次谈恋爱的景年迷迷糊糊点了头。 剪cp向视频,尤其是一些邪门cp,拉郎找素材的时候就像教鲁智深跳芭蕾,让林黛玉胸口碎大石,不光要有想象力,还要有足够的信念。 你自己都不相信这是一对儿,怎么能让观众相信呢? 当然,“廷年”cp比起某些离谱的拉郎cp,已经非常正常了。 最起码,他们是两个人,而不是皮卡丘x皇后,天线宝宝x七仙女之类让人眼前一黑的拉郎配。 他们的cp向视频,大部分观众的接受度都非常高,最大的问题一直都是关于宗廷的素材太少,那么点素材反复用,到处都能看见,用多了很影响视频的剧情流畅度。 但是如果有当事人配合,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像剪拉郎视频,像拍恋爱记录。 就……就很爽,又尬又爽。 景年幻想过的那些脑洞,完全可以借着拍视频的由头一一实现。 至于他们讨论的问题,什么时候告诉父母,景年洒然想,反正就快过年了,要不过年说吧,都说过年不兴打孩子,希望春节能给他和宗廷增加一点儿福气。 秉持着反正要说,不如一起说的原则,他们将双方父母约到一块儿,一起告知了他们两个在谈恋爱这件事。 原本两家聚一块儿,大家都挺高兴。 穆燃有一段时间门没跟老(前)婆(妻)孩子坐一块儿吃饭了,能有个聚会的机会很难得。 李熙芸和景雪多年好姐妹了,但她们这一行,忙起来好长时间门不联系。 宗恒这些年也跟景年一家熟了,能坐下来吃吃饭聊聊天,不用工作,对他来说也是很惬意的。 直到开开心心的两对父母,听见让他们震惊的消息。 “什么?!” 这不是一个人问的,没问的人脸上也挂着问号。 景年和宗廷牵着手,对视一眼,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在一起了。” 家长们:“……” 宗恒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淡定的像听见宗廷说外面天气不错。 他早就猜宗廷谈恋爱了,恋爱中的男人,变化很大的。 只是没想到会是景年,不过他挺喜欢景年这个孩子,他妻子更喜欢,挺好,比宗廷以后找个他们不喜欢的对象好。 当然,不是说宗廷找的对象必须是他们喜欢的,只是如果宗廷以后的对象或者伴侣,他们不喜欢,那他们必然会减少跟宗廷这个小家庭的来往。 好歹是他们儿子,如果可以的话,宗恒不想因为这个原因跟儿子生疏,但是让他和妻子受气,更不可能。 所以,能是景年这么一个他们整个家庭都很喜欢的孩子,宗恒觉得,是宗廷的福气。 至于后代……宗恒自己都没有要生孩子的执念,更别说要求他儿子了。 就算宗廷找了个女孩子结婚,生不生孩子也是他们夫妻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只要宗廷不介意以后没有孩子接他的班,不能提前退休。 穆燃呆滞地看着他儿子和宗廷牵着的手,还在消化他崽找了个男朋友这件事。 其实以前穆燃想过,他儿子以后结婚生子,就要肩负起作为丈夫、作为父亲的责任。 穆燃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做了很多错事,就会忍不住的操心他儿子。 当然,穆燃坚信他崽比他聪明,他和景雪也比他爸妈好相处。 但是……但是没想过他崽找个男朋友啊! 说实话,穆燃是不太愿意的,没有歧视同性恋的意思,就是见的多了,对这条路没信心。 更何况景年还是个公众人物,一旦恋情曝光,肯定会收到很多恶意中伤。 作为父亲,穆燃没办法不担心。 然而他不能说什么,孩子欢欢喜喜介绍喜欢的人给他,他要是泼冷水,岂不是伤了孩子的心? 景雪和李熙芸则对视一眼,都心虚地别开眼。 景雪想,完了,她崽从小就粘着阿廷,小时候粘就算了,长大了直接混成男朋友了。 人家阿廷挺好一孩子,当然,不是说她崽差,但是宗廷这样的大集团继承人,找个男孩子当对象,家里不会同意吧。 不过宗廷家里同不同意,是他们的事,作为妈妈,孩子愿意把喜欢的人带到她面前是信任她,她不能让她的孩子失望,要当她崽的后盾。 就算宗家不同意,她也会支持他们! 李熙芸不敢面对姐妹,她现在看她儿子,就觉得宗廷是早有图谋。 这才回来多久啊,就把景年哄到手了,还带到他们面前来,指不定怎么哄的人家孩子。 再细想一下,景年可是去年才成年! 虽然宗廷那会儿还在国外,但李熙芸太了解家里两个男人了,他们要是想做什么,距离根本不是问题。 这让她怎么对得起好姐妹,对得起亲亲热热叫了她十几年“姨姨”的景年。 不过她也不能说不好,万一让景年误会她看不上他怎么办? 在坐的四个家长,四种心思,但诡异的在某一方面达成了共识:不能泼冷水,不能表达不满,不能让孩子们觉得他们不赞成。 宗恒看了眼妻子,先放下茶杯:“国内是领不了证了,考虑去国外领个证吗?” 穆燃一听对方孩子家长说话了,连忙替他崽发声:“国内讲究摆酒席办婚宴,不管能不能领证,酒要摆吧。” 李熙芸:“我觉得我们可以认个干亲,古代不是有那个,契兄弟?” 景雪:“……我觉得都行。” 景年傻傻地看着爸爸妈妈们,满脸茫然。 说好的棒打鸳鸳呢?说好的父母不同意就据理力争呢? 就这? 第539章 萌娃综艺 很多年后,景年回忆自己这一生,称得上一个“圆满”。 父母虽然在他幼时离婚,但都给了他很多很多的爱,他不缺父爱,也不缺母爱。 他从小就有许多粉丝,她们陪着他长大,鼓励他好好读书认真拍戏,为他拿奖而欢呼,心疼他受的苦和委屈。 工作上更是一帆风顺,他是典型的星二代,资源从来不缺,有天赋也愿意努力,运道不差,能成功就毫不意外了。 感情更是不用多说,喜欢的人是他的竹马,还没怎么品尝到暗恋的酸苦,就发现原来所谓暗恋,是双向奔赴的两情相悦。 就连对别的同性情侣来说比较难面对的家庭和社会问题,到景年这里就变了个样。 他大过年的跟父母以及男朋友的父母出柜,多了一对爹妈,又收了一大堆红包。 朋友们得知他们的恋情,也都是祝福。 恋爱年,感情稳定,准备去国外拿个结婚证。 虽说他们都没有转国籍,那个结婚证只在领证当地算数,但领个证,相当于他们身份的转变,不再只是情侣,而是真正的结为伴侣。 领证前夕,被宗廷爸爸阻止了,他听到消息说,国内好像要通过同性恋婚姻法了,一旦法律通过,他们自然不用再去国外领结婚证。 果然,不久后,国内通过立法,景年和宗廷立刻去领了结婚证回来,成为一对合法夫夫。 一年后,《亲爱的宝贝》第季二十周年庆,橘子台邀请景年五个重聚。 这些年因为政策以及发展方向失误等原因,橘子台已经大不如往。 景年几个私下商量一番后,决定还是接受邀请,他们因为橘子台的节目认识,结下不解之缘,《亲爱的宝贝》第季二十周年庆,意味着他们的友谊也已经持续了二十年。 接到他们同意参加邀请的消息,橘子台的负责人高兴坏了。 《亲爱的宝贝》景年他们那季不是第一季,也不是最后一季,但却是最火的一季。 后面几季一直在走下坡路,有的收视率还比不上同类型的娃综。 但是不管哪个台的娃综,再没有比景年他们那一季更火的了,他们这五个观众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也是七八季加起来四十多个孩子中发展最好的。 宗廷不用说,哪怕不提他的家世背景,单看他成长经历,也是那种优秀到让人侧目的别人家孩子。 景年九岁获金桐奖最佳男配,十九岁那年主演的《黄金台》,获最佳男主提名,这一次未能得奖。 两年后,他作为男主角参演了方翘打磨几年的一个剧本,腾云作为主要投资方,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电影上映后大爆,狂揽各类奖项提名,在景年等人去橘子台参加周年庆之前,靠着这部电影,景年拿了个影帝奖杯,还有一个是国外的。 不光景年拿了奖,方翘也荣获最佳编剧,好朋友相辅相成,一起起飞。 剩下两个人,冯安妮很坚定地走她的舞蹈之路,如今已经是颇有名气的青年舞蹈家。 唐骏浩如方翘在书里看到的那样,最终踏上舞台,他喜欢唱歌喜欢跳舞,喜欢聚光灯打在自己身上。 他不擅长演戏,也没想着靠景年或者宗廷的资源跨界当个演员。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他就是个唱跳爱豆,唱唱歌跳跳舞就行了,拍戏这种事,没那个金刚钻,不揽那个瓷器活。 不过他比一般的爱豆放得开,作为“童星复出”的爱豆,他的粉丝群体构成跟景年差不多,姐姐粉妈妈粉巨多。 因为过于沙雕活跃的性格,很多女友粉原地转成了“爹粉”。 唐骏浩一度搞不明白,好好的女孩子,跟他差不多大,甚至比他还小,怎么那么想当他爹。 不过不管怎么样,唐骏浩都是顶流爱豆。 这样五个人,橘子台平时能请来一个就够好好排一期节目,吃饱饱的流量,更别说五个一起请过来。 尤其是宗廷,正常来讲,他不会再参加娱乐性节目。 不光橘子台工作人员激动,得到消息的粉丝们更激动。 二十年啊! 她们看《亲爱的宝贝》的时候,有的在上学,有的刚刚开始工作,如今有的结婚生子,有的困于生活。 再看见这五个孩子聚首,好像回忆起了年少时追看《亲爱的宝贝》直播的时光,那是她们的青春啊! 很多观众都泪洒现场,景年看大家哭得那么惨,很感伤的样子,想让大家开心一下,于是趁机公开了恋情。 不是,不能叫恋情,他和宗廷已经结婚了,应该叫婚讯。 现场观众:“……” 眼泪还挂在脸上,人已经愣住了。 虽然国家已经通过了同性恋婚姻法,但还是有很多人对这个群体有偏见,景年毫不避讳地公布婚讯,受到许多祝福,也遭到一部分极端份子的谩骂。 但他并不在乎,那些人也只能无能狂怒,他和宗廷恩恩爱爱,就够气死他们了。 景年这一生过得足够肆意,张扬热烈,以至于年老时,眼眸依旧清澈,不见一丝阴霾。 他和宗廷的爱情,也被称之为“最让人羡慕的感情”,幼年相识,少年相知,青年定情,携手白头。 景年快要不行的时候,自己有感觉,他拉着宗廷的手,笑着跟他说:“下一辈子,我当哥哥,你当弟弟,我照顾你,我们还当竹马,一起长大。” 宗廷就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毫不犹豫答应:“好,你说什么都好。” “说好了……我……我有点儿困了,我先睡了……” …… 还是那个奇怪的空间,景年低头,看着自己白皙细嫩的手指,久久沉默。 这一幕很陌生,又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好像他已经经历过许多次一样。 “宿主宿主,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你的系统!” 144憋坏了,不等景年问,口若悬河地解释起来,最后心有余悸道:“我跟你说,宗廷真的太恐怖了,他一直都在找我,他根本不信我走了,他还背着你搞了个实验室,想捉我,也不看看我是谁,就凭小世界那些人,再给他们一百年也别想找到我。” 景年不说话,它也不意外,每次都是这样的,景年回到系统空间就会自闭。 “我们这次又转了好多积分,可以买……” “开始下一次任务吧。” “嘎?” 144震惊:“宿主,你恢复记忆了?” 景年已经从它刚才的话里知道自己穿越了不止一次,而且每次都会失忆,这并不正常。 “没有。”景年平静道。 144:“那你干嘛急着做任务,你不累吗?可以休息几天,不用那么着急。” 景年抬手遮住眼睛:“我想他。” 144:“……” 你这不是刚死,怎么就想了。 虽然144情商不高,也知道这话不能说。 既然景年自己想做任务,它当然是支持他啊!毕竟赚的积分,有它一份呢。 144在任务库里挑挑拣拣,找合适的任务,然而不管它怎么刷新,一个c级任务都在每一页第一行置顶,就差没直接强制分配了。 144点开这个任务看了看,再次肯定了它的推测,它的宿主指不定就是哪个大佬的私生子什么的。 主神在上,它这是要抱上大腿了呀! 既然是安排好的,144愉快地选择了这个任务,有大佬罩很爽的,它什么都不用干,等着分积分就好了。 144:“我选好了,现在开始?” 景年:“开始吧。” …… “贱人,打死你,打死你!臭女人,臭x子,死哑巴……” 脏不堪闻的话透过门板传进屋子,伴随着隐隐的击打声,却没有受害者的声音。 瘦弱的男孩儿捏着小拳头奋力敲门,声声哀泣:“妈妈!妈妈,别打我妈妈!” “小崽子嚎什么嚎,欠揍是吧!臭x子,你给老子放手,放手听见没,你他妈还有力气是吧?” 144:“?” 这什么见鬼的开局! “别哭别哭,你别敲门了,一会儿他进来打你怎么办?”144来不及想个合适身份,着急劝道。 脑子里忽然出现一个声音,景年吓了一跳,他下意识蜷缩起身子,大眼睛恐惧地四下看了一圈。 没看见其他人。 “你看不到我,我是……是你的小精灵。”144说。 经过几个小世界,144总结经验,对小孩子来说,编造一个能让他们理解的身份,有利于它对宿主做正面引导。 当过妖精,再当个小精灵也不错。 小精灵? 景年眼睛一亮:“小精灵,你能帮我保护妈妈吗?你能把我爸爸变不见吗?” 144:“……对不起,我不能。” 景年沮丧地垂下眼,抿着嘴巴,又开始用力砸门,白嫩的小手已经砸红了。 144:“你别敲了,他真的会进来打你的。” “我知道,他打我,妈妈就可以少挨打了。” 144心痛,这、这不对啊?说好的有大佬庇护呢?大佬就给这种任务世界? “别,我教你。” 144连忙拦住要去替母挨打的崽崽,“你家里有电话吗?报警啊!让警察把你爸爸抓走,你妈妈就不用挨打了。” 景年:“有,我爸爸妈妈都有手机。” 144:“你妈妈手机在哪儿?拿她手机报警,快一点儿。” 景年妈妈的手机恰好在卧室里,发现丈夫有要动手的倾向,她当机立断把孩子反锁进卧室,因为太过匆忙,手机也忘在了卧室。 景年在床头柜找到插在充电器上的手机,按照144的指点,拨了“110”。 第540章 灵泉空间 “太过分了……” “人渣……离婚……” “……残疾人……可怜……” 细碎的谈话声从门外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响起,谈话声戛然而止。 病房门被推推开,进来的几个警察一眼瞧见坐在病床旁,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崽崽,乖得让人心疼。 “年年,你吃饭了吗?” 女警走到景年身边,弯腰,温柔地说:“阿姨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景年摇了摇头,小声说:“外面的白衣服姐姐,给我吃面包,还有牛奶。” 女警察摸摸他小脑袋,“吃了面包呀,小肚子吃饱了吗?” 景年犹豫了一下,女警察说:“不可以跟警察撒谎哦。” 小孩摸了摸自己肚子,撇了撇嘴:“没有吃饱。” “那阿姨带你去吃好吃的吧,你想吃什么?” “我还有面包!” 景年撑着床往下出溜,女警察连忙扶了一把,崽崽跑到床头柜前面,拉开抽屉,拿出一个面包给女警察看。 另一个年轻警察说:“你怎么不吃呢?不喜欢吃面包吗?叔叔这里有橘子,给你剥一个好不好?” “给妈妈吃。” 小崽崽声音一股奶气,弱弱的,像吓坏了的小奶狗。 警察们都不说话了,这一对母子两个,真够可怜的。 当妈的是个哑巴,摊上个爱家暴的丈夫,挨了打喊都喊不出来。 小的才这么点儿大,妈妈一直护着倒是没怎么挨过打,但想也知道,孩子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心理上很难健健康康成长。 好在小家伙儿聪明,知道拿妈妈的手机报警。 也是因为他妈妈是个哑巴,他那个家暴的渣爹才放松警惕,没有限制妻子用手机。 据他们了解,那个人渣在外面可会装样,戴着一副斯文和善的面具,对同事邻居都客客气气,不抽烟不喝酒,好像没一点儿不良爱好,谁知道他天天在家打老婆。 孩子也可怜,长这么大,没上过学,也没怎么出过门。 那个人渣有非常极端的掌控欲,他在家里安装监控,不许老婆随便出门,隔两天出去买个菜什么的,也要随时发消息给他报备。 景年妈妈出去买菜,他也不让她带孩子,景年妈妈就求他,她自己不会说话,担心孩子一直跟她一块儿待着,以后说话也不利索。 警察们问景年怎么知道打报警电话的,他妈妈都不知道。 小崽崽说是他的小精灵教他的,警察们都笑了,还以为是从动画片童话书之类的上面学的。 144:就知道你们这些愚蠢的大人不会相信。 景年妈妈这次被打的尤其严重,头上破了个大口子,警察们到的时候满地都是血,在门口就打了120叫救护车过来。 人渣以为自己失手把人打死了,吓得差点儿没跑路,现在还在派出所关着。 警察们去卧室带景年出来,捂着他的眼睛没敢让他看。 本来想带孩子先去派出所,他一直喊着要“妈妈”,只能一起送来医院。 这一大一小,大的又伤又残,小的更不用说了,乖得让人心疼。 别说他们这些家里有老婆孩子的,就连没结婚的小年轻都不能理解,这么漂亮的老婆,这么可爱的儿子,那人渣是不是心理变态啊?好日子不过,把人往死里折腾。 “年年,你吃吧,你妈妈醒了暂时吃不了这个,阿姨会给她准备其他能吃的东西。” 女警察把面包纸撕开给崽崽,景年听说妈妈吃不了,才捧着面包啃起来。 警察们带了水果和牛奶过来,见小家伙儿啃个干面包也吃得香喷喷,连忙给他拿牛奶喝。 景年乖乖道谢,才接过牛奶,慢慢吃着喝着,眼睛盯着病床上的妈妈,他一直在等妈妈醒过来。 景年妈妈伤了头,昏睡了一天了。 警察想找她了解一下情况也没办法,想着孩子一个人在医院怪可怜的,虽说有护士帮忙看着,他们还是放心不下,下班之后提了东西来看看。 看完他们就该走了,景年跟警察叔叔警察阿姨拜拜,目送他们出门,忍不住追了上去。 “年年,怎么了?” 景年仰着头,过于瘦小的体型显得他眼睛格外大,“警察叔叔,警察阿姨,你们能把我爸爸,一直变不见吗?不要再让他出现了。” 警察们互相对视一眼,一直对景年很好的女警在他面前蹲下:“年年,你爸爸做错了事,我们会努力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景年不知道“应有的惩罚”是什么,他只想让警察叔叔阿姨们把他爸爸变不见。 他很喜欢爸爸去上班,爸爸不在,他和妈妈在家会很开心,爸爸一回来,他就好害怕。 景年的妈妈叫景云,景云醒来已经是两天后了。 她的家属一个被派出所拘留了,一个才五六岁的小崽崽,顶不了事,这两天都是医院的医生护士还有警察帮忙照看着。 她刚醒,医院就通知了派出所,负责她这个案子的警察立刻过来了。 景云不会说话,但她读过书会写字,警察把她的手机还给她,她用手机打字跟警察交流。 144催促景年:“你要跟你妈妈说,不想跟你爸爸一起生活了。” 景年:“我说过了。” 144:“再说一遍。” 有的女性被打怕了,没有挣脱困境的勇气,甚至有的人会帮施暴者说话。 144担心景年这个世界的妈妈会选择原谅那个男人,如果是这样,它就要想办法带景年离开这个家庭了。 好在事情没有144想的那么糟,景云自己是个很能忍受苦难痛苦的女人,但她也是个母亲。 这一次,那个男人不光打她,还要对她的孩子动手。 她的孩子才那么小,软乎乎的一小团,怎么经得起这种暴力。 落在她身上的拳头她能忍,可这些痛要是落在孩子身上,她怎么也忍不了。 况且,这次她差点儿被打死了,要是真的被打死了,她的孩子怎么办? 景年不知道妈妈跟警察叔叔写了什么,但是144检测到了,它松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景年正在给妈妈剥鸡蛋,一个年轻男人闯了进来。 景云看见他,眼泪瞬间下来了。 “妈妈!” 景年从凳子上跳下来,张开手臂,挡在妈妈病床前,“不许碰我妈妈!” 景云连忙拉着儿子,用手语给他比划。 男人红着眼眶,捏着拳头恶狠狠地问:“那个王八蛋呢?” 景年缩在妈妈床边,仰头看着高大的男人,他没有他爸爸那么壮,但是跟他爸爸差不多高。 因为渣爹的存在,景年对于高壮的成年男性有一种下意识的恐惧感。 刚才能冲出来挡在前面,是想要保护妈妈的勇敢之心占了上风。 男人往前走了两步,看出景年害怕,他停下步伐,蹲下,温和地说:“我叫景风,是你舅舅,你叫什么名字?” 妈妈说,这是她弟弟,是妈妈的亲人。 景年鼓足勇气回答:“我、我叫罗年年。” 景风毫不犹豫道:“以后你就叫景年,舅舅带你去改名。” 他跟景云说:“姐,去跟他离婚,等你养好伤,跟我回家。” 景云看了眼依偎在她床边的儿子,缓缓点头。 一周后。 景年坐在景风怀里,看着车窗外飞快掠过的风景,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喜不喜欢坐火车?”景风有意逗他说话。 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小外甥性格过于内向,听说景云前夫罗文凯干的那些事后,景风在心里又狠狠记了那个王八蛋一笔。 景风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他姐,当年他姐和罗文凯结婚的时候,罗文凯给了两万块钱彩礼,这笔钱他姐一分没要,全留下给他读书了。 他姐那性子,怕欠别人的,宁愿自己吃亏也不让别人吃亏,肯定是觉得拿了罗文凯两万块钱,才对他万般忍让。 这些年联系不到他姐,他妈私下不知道哭了多少回,景风也一直在找人。 不过他姐是结婚跟丈夫搬家了,不是失踪了,去公安局也没用。 罗文凯跟他姐结婚那会儿,村里人都说景云好运道,虽然是个哑巴,但长得漂亮,还是能找个如意郎君。 罗文凯长得高大帅气,工作也好,干工程的,能挣钱。 更重要的是,他是个齐全人——在村里人眼里,残疾人只能配残疾人,景云这样的哑巴,再漂亮也只能嫁个瘸子聋子之类的。 景风那会儿刚上高中,没什么心眼,罗文凯追景云追得紧,他嘴巴会说,一家子都被他哄得服服帖帖。 他出手也大方,给景风买文具买书,给景云买新裙子。 景家没管他要彩礼,他自己主动说不能让景云比不上村里的其他姑娘,要给彩礼,最后给了两万块钱。 然而景云和罗文凯结婚没多久,罗文凯在当地的工程干完了,要去别的城市,直接把景云带走了。 一开始还能联系上,后来联系越来越少,一年到头也通不了几回信息。 景风和他妈不是不担心,但是他们连景云在哪都不知道,问也问不出来,景云自己说不清楚。 问罗文凯,多问几回,他就烦了,再然后就彻底联系不上了。 景风爸爸死得早,景云还记得爸爸长什么样,景风那会儿太小,已经没什么记忆了。 他们两个是母亲庄红娟一手带大的,一个寡妇带两个孩子,还有个孩子是个哑巴,日子别提多苦了。 好不容易孩子养大了,闺女也嫁了个好人家,庄红娟还以为闺女以后能享福了,谁想到,忽然就联系不上了。 这怎么能不让人担心,她只能安慰自己,只是离得远,闺女是去城里享福了,可这心,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安稳。 第541章 灵泉空间 火车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到后面景年已经没有好奇心了,怏怏地窝在妈妈怀里,有时候景云换手,让他舅舅抱一会儿。 火车最后在市里停下,他们要坐客车去县城,再从县城转车去镇上回村里。 在车上的时候,景云就不怎么敢动弹,她不会说话,以前没出过远门,之前唯一一次,就是和罗文凯结婚后,跟着他去了远离家乡千里之遥的陌生城市。 罗文凯后来之所以敢把景云往死里欺负,未尝没有知道她无处可去的原因,就算他放她走,景云自己也找不着回家的路。 景年更不用提了,他从小到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偶尔罗文凯会带他们去城郊的仓储型超市购物,一次囤很多日用品。 母子两个鹌鹑一样跟在景风后面,景风一手牵着他姐,一手抱着小外甥。 他接到公安局的电话,走得太急,什么行李都没带。 景云和景年也没行李,罗文凯给的菜钱都是有数的,景云手里没钱,没法给自己和孩子置办东西。 她们对那个“家”心怀恐惧,景风心里也恶心,带着景云领了离婚证,给景年改了名之后,没让他们再回去,直接买了火车票,带母子两个踏上回乡路。 下火车已经半下午了,他们早上在火车上买了点儿吃的,火车上物价高,景云看着弟弟给钱,心疼之余,心生忧虑。 她是可以回家了,脱离苦海了,以后怎么办呢?她是个哑巴,打工别人都不乐意要,况且还有个孩子要养活,总不能一直靠弟弟和逐渐年迈的母亲养着。 中午景云借口不饿没吃,火车上太闷,空气不太好,景风也没什么胃口。 景年到后面不知道是晕车还是怎么,一直提不起精神,景风给他喂了几口水,那水甜滋滋的,景年特别喜欢喝。 不过舅舅说水是凉的,喝多了肚子疼,没让他多喝,剩下的给他妈妈喝了。 144保持沉默,能不好喝吗?加了灵泉的灵泉水,多喝一点儿,省下它花积分买基因液了。 它就说宿主绝对有后台,瞧瞧这什么配置,这个世界就是因为有灵泉这种不科学的东西,难度才刷到c级的,其实任务根本不难。 结果灵泉的主人就是崽崽亲舅舅,瞧孩儿他舅待景年这副模样,它宿主以后什么都不做,跟着舅舅混就好了。 至于任务,小崽崽想让他爸爸消失,144研究了一番,这个消失并不是真的弄死渣爹,只要不长时间出现在崽崽面前就算消失。 这是个长期任务,目前进展良好,那个家伙蹲局子去了,不过也蹲不了太久,后面出来了会怎么样还不好说。 但是相较于任务等级,这个任务真不算难,说一句难度虚高一点儿不夸张。 既然如此,144决定自己适当地降低自己存在感,它觉得这个世界宗廷肯定还会出现,上个世界它吓得几十年没敢吱声,这个世界一定要藏好了。 下了火车,景风先带姐姐和小外甥去吃饭。 早春的天气还很凉,一出火车,温差骤变,景云被风吹得一哆嗦。 景风带着他们,熟门熟路进了一个面馆,点了两大一小三碗牛肉面。 景云指着菜单上的素面,示意景风她吃这个就好。 景风去消毒柜拿了筷子给她:“姐我跟你说,这家牛肉面可好吃了,我以前上学的时候来坐车,都要吃碗面再走,那会儿我就想着,有机会带你和妈来吃一回。” 说完又逗景年说话:“年宝,舅舅请你吃牛肉面好不好?” 景年抿着嘴巴点了点头,听见舅舅叫他年宝,有点儿害羞。 他不是小宝宝了!但是舅舅说,他是小宝贝,所以叫他年宝,跟他是不是小宝宝没有关系。 牛肉面很快上了,汤底呈浅褐色,面一上桌,一股浓浓的肉香夹杂着面向扑鼻而来,引得人口水泛滥。 面条是手工面,雪白的面上盖了一层卤得酥烂入味的牛肉片,最上一小撮碧绿葱花提香增色。 “年宝能自己吃吗?”景风问。 这几天相处,他知道景年会自己吃饭,但不确定他能不能自己吃面。 闻着肉香面香,景年忍不住直咽口水,忙不迭点头:“能!” 景云担心他烫到,用手语说自己喂他,景年拒绝了,要自己吃,景云只好把筷子给他,小手握着长筷子,透着股可稚拙的可爱。 两个大人看着小崽崽挑起来两根面条,吹了好半天,喂进嘴巴里,一嘬一嘬往嘴里吸,才放下心。 景风给自己加了一大勺辣椒油,倒了点儿醋,拌开了吃。 景云也能吃辣吃酸,罗文凯吃不了辣,她做菜就不敢放辣椒。 现在看弟弟吃这么香,忍不住也加了一点儿辣椒油,长久不吃辣,她对辣椒的承受能力下降太多,没吃两口就被辣出一头汗。 但是心里莫名爽快,越吃越畅快。 一口家乡口味的面,勾起过往回忆,景云真切认识到,她真的回家了,入耳皆是乡音,她再不是孤苦无依的他乡客。 这一碗牛肉面份量十足,景云和景年都没吃完,景云一脸无措,跟景风比划,问能不能带走。 景风心口憋闷,小外甥吃不完一碗面他想到了,他姐竟然也没吃完。 他还记得姐姐的饭量,以前在家的时候,这样的面条姐姐能吃两三碗。 她在姓罗的家里,活没少干,伺候大爷一样伺候他,动不动还挨打,现在饭量变这么小,肯定是饿的,把胃饿小了。 在心里把罗文凯骂了个狗血淋头,嘴上提都不再提他,景风巴不得姐姐和小外甥彻底忘掉那个人渣。 他把景云和景年剩的面倒进自己碗里,三两口扒拉完,抽了纸巾一抹嘴,走。 客车站就在火车站附近,景风以前上大学的时候经常坐,很熟悉路线。 坐四十多分钟的客车到县城,再下车转去乡镇的小客,小客车只能坐十多个人,不是按时发车,客满了就走。 他们来早了,先占了两个座,等着其他客人。 外头有摆摊卖水果的,玻璃罐子里插着的切好的菠萝,用红色塑料小筐装着的红彤彤的草莓,还有整车的橘子苹果。 牛肉面好吃是好吃,咸口的,吃完容易口渴。 他们带的水已经喝完了,景年看着外面的水果,舔了舔嘴唇。 他太乖了,一路上不管是饿了还是渴了,哪怕不舒服也不吭声,不哭不闹。 景风发现之后,难免多放了几分注意力在他身上,顺着崽崽视线,看到红嘟嘟的诱人草莓。 “年宝,你想不想吃草莓?”景风问他,“舅舅带你下去买草莓吃好不好?” 景年仰头看妈妈,他吃过草莓,爸爸买过,甜甜的,有一点点酸,可好吃了。 景云抱紧了孩子,垂下头,无声比划:“快到家了,家里有水喝……” 她觉得很愧疚,孩子口渴,想吃草莓,她也看得出来,可是老板吆喝着,一斤草莓二十五,太贵了,她没钱。 “舅舅,我不喜欢吃草莓,我喜欢喝水。” 景风怜惜地摸了摸小家伙儿的小卷毛,他手头上钱是不多了,但一斤草莓还是买的起的。 可景云坚持,她很怕如果她和崽崽花了太多钱,会成为弟弟和妈妈的累赘。 景年也不要,别看他人小,意志还挺坚定,景风哄了好一会儿,他都跟妈妈一条心,说自己不喜欢吃草莓。 景风想了想,去买了个菠萝,回来不等景云抬手,献宝道:“姐你看这个菠萝,能切罐子里那样的八块,那一块菠萝两块钱,这一整个才五块多,我们回去自己削了吃。” 景云被带偏了,算了一下果然是整个买划算,完全忘了不买更划算。 这时小客车人凑齐了,司机师傅大声招呼乘客们坐好,景云紧张地抱紧了孩子,比划说如果觉得不舒服想吐,一定要告诉她。 景风:“姐,现在路修好了,不颠了。” 景云表情茫然,她离开家乡已经好几年了,只记得离开的时候,从县城到市里还好,高速公路那会儿已经修好了。 从乡镇去县城,道路蜿蜒颠簸,走了足足两个小时,路上还堵车,罗文凯骂骂咧咧了一路。 半个小时后,下车,看到熟悉又陌生的景色,景云更茫然了。 这路怎么修的,一下子快这么多。 景风放佛猜到她的想法,笑着说:“咱们国家基建狂魔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遇山穿山逢水搭桥,能不快嘛?” 不过从镇上到他们村,还要走二十多分钟,这路景风和景云都是走惯的,景云以前在镇上读中学,每每背着粮食去学校,交到食堂,自己再带点儿咸菜。 现在到村口的路也修了,以前只有一条土路,现在变成了一条水泥路,虽然是单车道,但相比以往,真是天差地别。 景云还记得自己上学的时候,下大雨,路泡坏了,全是泥坑,一踩一脚泥,到学校的时候,半条裤子都看不出原色。 景风一边走一边给她介绍这些变化:“现在条件好了,国家把路给修了,去镇上去县城都方便,咱们自家有地,国家有助农补贴,肯卖力气就饿不着,地里的粮食、菜还能带去县城卖,咱们这些农家菜,比大棚菜吃香。” “孩子读书也不要钱,书本费都不收了,咱们就给孩子买点儿文具、交个饭钱,一年到头也没多少。” 景云听得入神,提着的心一点点安稳落下。 景风斜睨一眼,瞥见她神色变化,微微一笑:“姐,我们到家了。” 第542章 灵泉空间 景年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舅舅,也是第一次见到外婆。 一开始他有点害怕舅舅,但是舅舅对他特别好,渐渐的他就不害怕了。 跟着舅舅和妈妈回到他们老家,外婆跟他想的不一样,她脸胖胖的,看见他就笑,给他拿好多好吃的,抱着他一个劲儿喊乖宝儿,景年红着小脸,觉得他也喜欢外婆了。 外婆对他妈妈也特别好,给妈妈做她喜欢吃的饭,偷偷给妈妈塞钱。 他在外婆家待的特别开心,他有自己小房间门,被子软软的很舒服,舅舅送了他一个小蘑菇的灯,可以放在床头柜上,晚上他一个人睡也不害怕。 不会饿肚子,不用担心妈妈和他会挨打,没有人突然大吼大叫。 舅舅说话总是很和气,跟他讲话会蹲下来,有时候会把他举高高,让他坐在肩膀上,他越来越喜欢舅舅。 外婆嗓门虽然很大,但是一点儿都不吓人,她用很响亮的声音夸奖景年,叫景年起床的时候,声音又变得很软很软, 在外婆家待了两天,过往的那些经历仿佛变成了一场噩梦,随着梦醒,噩梦的记忆渐渐被美好现实覆盖。 直到他看见舅舅被外婆拎着棍子追着打得满院子乱窜。 景年吓得缩到门口,小脸发白,拎着棍子的身影和另一个人重合了。 景风先发现躲在门口瑟缩发抖的崽崽,心口一抽,逃跑的动作慢了一瞬,结结实实挨了一棍子。 庄红娟一愣,刚想问你怎么不跑了,顺着景风的视线看见小脸煞白的崽崽。 “唉哟!”庄红娟丢了棍子,小跑到景年面前,把吓坏了的小外孙揽进怀里,“不怕不怕,乖宝儿不怕啊,外婆跟舅舅闹着玩呢。” 景风也帮着哄:“舅舅做错事了,外婆吓唬我的,你看我跑的多快,让她打不着。” 两人轮番上阵,可惜效果不佳,景云从屋后菜园子回来,两人也没把景年哄好。 小小的一个人儿,一声不吭,怎么哄都不张口,庄红娟和景风心疼坏了。 庄红娟那么坚强的性子,差点儿疼出泪来,她晓得,这是那个啥后遗症,就是让姓罗的那个畜生吓的,孩子魂吓掉了,得慢慢养着。 她跟女儿说:“都怪我,粗心大意,吓着我们年宝儿了。” 她一个寡妇,男人死得早,辛辛苦苦带大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都是她的心头肉。 尤其是大女儿,生下来就是个哑巴,那会儿有人劝她把孩子丢了,她哪舍得,老母鸡护仔一样护着,生怕自家哑巴闺女让人欺负了。 眼瞅着闺女长大了,嫁了个好人家,谁曾想看着是个人样,背地里是个禽兽东西。 警察的电话打来,景风恰好在家,庄红娟没接到电话,景风都不敢跟她说,自己找了个由头跑出去接人,事都办妥了才跟她说。 庄红娟哭了一夜,她苦命的女儿啊,怎么能有人这么糟践人呢? 等女儿带着外孙回来,庄红娟不好抱着闺女哭,满腔的爱都给了小外孙。 多招人疼的小乖宝,她闺女打小就长得俊,这娃儿更不得了,挑着爸妈优点长,比电视上那洋娃娃还好看。 又乖得很,不哭不闹的,睁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瞧着你,能把人心都看化了。 这才相处了两三天,景年已经越过他妈妈和舅舅,一举成为庄红娟心头第一宝。 现在孩子吓着了,庄红娟难受坏了。 景云听她妈讲完经过,拍了拍崽崽哄了几句,比划道:“弟弟犯什么错了?” 说起来庄红娟就生气,忍不住白了景风一眼,跟女儿抱怨道:“你晓得他跟我说什么,他说他要留在家里种地,他一个大学生,辛辛苦苦考出去,好好的办公室不坐,要回来种地!” 越说越来气,庄红娟的语气也重了几分:“你姐彩礼钱一分没留,全给你读书用,你读了这么些年书,要回来种地,你对得起她吗?” 景风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硬挺着跟景云说:“姐,你相信我,我以后肯定能让你和年宝过好日子。” 要不是有灵泉,他也不敢瞎搞啊! 那个灵泉是他几个月前发现的,那天他在路上走的好好的,隐隐听见破空声,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手掌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拉了条口子。 当时景风还觉得自己倒霉,在路上好好走着也能遇到这种事,大路上,又不是在楼下,竟然还能被不知名物品误伤。 要不是他用手挡了一下,指不定就砸他脑袋了。 后来景风晚上老做梦,梦见一个白茫茫的空间门,不大,空间门中心有个一尺见方的小井,正往外汩汩冒着泉水。 来回梦了几次,景风心里起了疑,经过不断试验,终于发现他划伤的手心里竟然藏着一个灵泉空间门。 他也不知道那灵泉哪来的,只能说因祸得福。 那口小井里往外冒的就是灵泉,尝起来似乎没有味道,又似乎十足甘甜。 他连着兑水喝了几天,每天精力充沛,精神压力大造成的失眠多梦、疲惫盗汗,还有一些亚健康问题,都消失了。 他试着用兑了灵泉的水浇灌植物,发现植物长得特别旺盛,生机盎然。 用灵泉水浸泡瓜果蔬菜,口感好到惊人。 作为农民子弟,景风当时就想到这个灵泉水用来种地,效果一定很好。 当然,他也想过,灵泉有没有医药方面的作用,后来发现,灵泉更多的是由内到外的改善作用,并不能直接用于治疗。 后来又因为一些其他原因,景风下定决心回老家发展,他有灵泉空间门,现成的金手指,有土地有作物,不利用上才是浪费。 况且,就算不指望靠这个赚钱,给家人把身体调理好也是好的。 “我相信舅舅!”窝在妈妈怀里的崽崽,忽然捏着小拳头来了一句。 景风感动的不得了,庄红娟刚吓到崽崽,现在不好说打击他的话,憋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一个劲儿拿眼睛剜景风。 这臭小子,昏了头了! 景风趁热打铁:“妈,我真不是胡来,我搞到一种特殊的营养液,种地特别好使,你看咱们那菜,是不是长得特别好?” 景云连忙比划:“妈,咱们的菜真的长得很好。” 她虽然好几年没种过地了,但从小干活,去菜地里转悠一圈,小时候的记忆就回来了。 景云刚从菜地回来,正要跟她妈说这个事,她们家菜地里的菜长得也太好了些。 庄红娟这两天忙着亲近小外孙,还没来得及去菜地里看一眼,不过她两天前才去摘了一筐菜回来,她自己拾掇的菜园子,还能不知道什么样? 景云看出庄红娟的不以为然,她自己说不出,干脆拉着母亲往菜园子去。 景年紧紧黏着妈妈,庄红娟念叨着:“我倒要看看,就这两天,你那啥药水,能养出什么好菜来。” 一家四口一起到后面菜园子去,村里人家都是独门独户,别的不说,房子够宽敞。 景家房子还是好些年前起的砖瓦房,比不上村里富裕人家的小楼房,房屋虽旧,收拾的干净利索。 屋前有个大院子,用水泥夯过,绕到屋后就是一片菜园子,约莫有两三分地。 景年刚到一个新环境,有点儿怕生,这两天连屋门都没出,更别说屋后这个菜园子了,他也是第一回 来。 牵着妈妈的手,看见挨挨挤挤的一畦畦碧绿,忍不住惊叹出声:“哇,好大的菜菜!” 自家吃的菜园子,没种什么稀罕菜,这个季节,也就是生菜、菠菜、莴笋、扁豆这些,都是大家常吃的。 前两天庄红娟过来摘菜,砍了两根莴笋,摘了几颗生菜,今天才堪堪吃完,景云这才跑来菜地。 也就是两天没过来…… 庄红娟张大嘴巴:“这、这是我们家菜园子?” 菜还是那些菜,但怎么看怎么不一样,像……像她在手机上看见的,就是那种图片上拍出来的那种菜,年轻人说什么滤镜什么的,她也不懂,反正人家那菜看着就贵。 现在她的菜也变成那样了,那一颗颗生菜,绿得忒好看了,瞧着就嫩生。 “小风,你是打了啥药,这变化也太大了。”庄红娟一脸不敢相信。 景风别开脸,含糊道:“是个秘方,专门配的营养液,妈你可别跟其他人说,我花了好多钱买的。” 是他的疏忽,他心急让他妈看到成果,这两天浇菜的时候,水里灵泉兑的太多了,要再调整一下比例才行。 庄红娟一听,连忙点头:“你放心,我晓得轻重,肯定不乱说。” 景年仰头看看婆婆,再看看舅舅,两只小手捂住嘴巴:“我也不说。” “年宝乖。” 景风摸摸崽崽发顶,提议道:“妈,咱们摘些菜尝尝吧,听说这种营养液种出来的作物不光好看,还好吃。” 他之前在城市里不方便,只试过灵泉水泡水果,还没真正吃过灵泉水灌溉出来的蔬菜。 景年蹲在莴笋地旁边,那莴笋都比他蹲着还高了,仰着小脑袋:“外婆,我想吃这个。” “吃,外婆这就给我们乖宝砍莴笋吃。” 既然是秘方,庄红娟就不问了,她也好奇这些菜能变得多好吃。 抄起丢在菜地旁的废旧菜刀,砍了一根大莴笋,砍的时候庄红娟就感觉到了,这莴笋别看又粗又壮像是长老了,其实一点儿都不老,嫩得很。 生菜也是,那叶子脆的,掰开还能听见脆响,断口处水汪汪的。 景风没忍住,掰了一片生菜叶子塞进嘴里,入口是生菜的清香,牙齿一合,脆嫩的生菜轻而易举断开,一股鲜甜的汁水在口中迸溅。 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生菜! 景年眼巴巴看着,拽着景风衣摆张开嘴巴:“啊,舅舅,我也想吃菜菜。” 第543章 灵泉空间 自家菜地里的菜没打农药,景风掰了菜叶子就吃,庄红娟没管他,甚至自己也揪了片生菜叶子想尝一尝。 但是看见景风往景年嘴里喂生菜叶,庄红娟一把拍开他,抱着小外孙哄:“乖乖,别学你舅舅,咱们洗了再吃。” 她领着景年到那畦生菜地旁边:“乖宝,你看想吃哪棵,想吃哪颗外婆给你砍哪棵。” 自己选吸引力一下子变大了,景年挑挑拣拣,选了一棵他觉得最漂亮的菜。 庄红娟立刻把景年选中的那棵生菜砍下来,这菜长得太好了,景年两只手抱着,一棵生菜快比他脑袋还大了,长得这么壮,一点儿都不老,嫩生生的。 景云把景年的生菜拿去洗了,景年跟前跟后,景云要给他掰开他不干,他选中的这棵生菜要完完整整的,他就要一整棵。 好在里头的叶子包在中间,一点儿都不脏,用水冲一冲最外面菜叶子上沾的泥点子,沾了水的菜越发水灵,颜色鲜亮,让人看着就觉得它特别好吃。 景年欢喜地抱着刚洗好的生菜,水打湿衣裳也顾不得了。 小手掰一片叶子,先给景云:“妈妈,给你吃我的菜菜。” 景云比了个谢谢,接过崽崽孝敬的菜叶吃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母爱滤镜,她觉得这片生菜是她吃过最好吃的,太脆了,牙齿轻轻一合,叶子就在嘴里裂开,清甜的汁水瞬间溢出,一点儿涩味都没有。 “外婆,给你吃我的菜菜!” 景年抱着他的生菜,又跑去给庄红娟献宝,喜得庄红娟拿着片生菜叶子舍不得往嘴里喂,恨不得弄个盒子收起来藏着。 景风故作委屈:“年宝,舅舅没有吗?” “有哒。” 景年连忙掰了一片叶子分给景风,景风接过来咔嚓咔嚓吃掉了,他觉得自己回乡种田的决定做的太对了,用灵泉水泡出来的果子,口感完全不如培育出来的植物,他泡果子用的灵泉水还更多呢。 所有人都分到了,终于轮到他自己,景年咬了口生菜叶,眼睛一亮:“舅舅,你种的菜菜好好吃!” 太好吃啦,他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菜菜。 说完小兔子一样,捧着片生菜叶子咔嚓咔嚓,他嘴巴小,不像景风能直接往嘴里塞,左一口右一口,菜叶子上出现一个个小豁口,一点一点被蚕食殆尽。 庄红娟有点儿酸,这菜分明是她种的,她翻的地她下的种子,景风这小子也就是这两天浇浇水,他干啥了? 让她来看看,这菜长这样,到底能有多好吃。 第一口生菜进嘴,庄红娟就愣住了,她种了一辈子的菜,也吃了一辈子的菜,还真是第一回 吃这么好吃的。 怎么说呢,特别有菜味儿,能吃出这是生菜,但是生菜怎么能是这种口感呢?比什么水果都好吃了。 “妈,怎么样?”景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笑嘻嘻问:“您觉得我种的这菜,有没有人愿意买?” 庄红娟:“……” 她很想嘴硬一下,但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菜不好。 即便她自己家种的有,如果在市场上看到尝到这样的菜,哪怕贵一点儿,她也愿意买一些回来,给她乖崽吃口新鲜。 但庄红娟还是不甘心:“种地哪有坐办公室好,体体面面的把钱挣了,你把那啥营养液给我,我来种,不一样能行。” “那可不行。” 景风一口回绝:“妈,不是我不信你,我跟人家签合同了,这营养液只能我一个人用,谁都不能给,不然人家可以收回我使用权的。” 景风了解他妈,一眼看出她已经动摇了,趁热打铁道:“妈,其实城里也没那么好,我刚毕业,一个月工资就那么点儿,光租房就得花小一半去,巴掌大一间屋,睡也睡不好,吃饭将就着吃,我好多同事一身病,都说是在拿健康换钱。” 他卖力诉苦,庄红娟听得心肝直颤,想问你在外头过得不好,之前怎么不跟我说,一打电话,什么都好,原来全是哄她的。 不过孩子的一片苦心她也明白,无非是不想让她担心罢了,越是这样,庄红娟越是难受。 “舅舅,给。” 景风愣愣接过景年递过来的又一片生菜:“还给舅舅分吗?” 景年同情地看着他舅:“舅舅要好好吃饭哦。” 妈妈说,吃东西最不能将就,他要好好吃饭,才能长高高。 景年一直很努力的吃东西,他想长高长壮,比坏爸爸高,比坏爸爸壮,坏爸爸打妈妈的时候,他就能保护妈妈了。 景风哭笑不得,心里还有点儿甜,他被小外甥心疼了呢。 “好,舅舅好好吃饭。”景风把崽崽送他的生菜两口吃掉,有一说一,灵泉水种出来的生菜也太好吃了,也不知道其他菜是什么味道。 很快景风就能知道了,中午的菜用的全是刚从地里摘回来的,之前剩的菜都没动。 家常菜没什么花头,他们一家人吃饭,做了三菜一汤,菜是一荤两素,一个五花肉烧扁豆,一个蚝油生菜,一个清炒菠菜,汤是海带莴笋排骨汤。 外婆还在做饭的时候,景年闻着香味儿就馋得受不住了,绕着灶台来回转悠。 庄红娟看得逗趣,用筷子插了两下,感觉肉块儿烧好了,夹了两片炖得酥烂的五花肉和几筷子焖煮入味儿的扁豆,放到小碗里晾凉,再喂给崽崽。 看见好吃的,景年把嘴巴张到最大,然而庄红娟切肉的手法十分豪放,五花肉厚厚一大片,景年尽力张大嘴巴,也只吃进去三分之一。 五花三层的好肉,一层肥一层瘦,炖久了,肥肉里面的油脂都炖了出来,入口即化,一点儿都不腻。 瘦肉夹在肥肉中间,口感细嫩,一口咬下去,满嘴生香。 景年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外婆做的肉肉,太太好吃了。 他赶紧招呼妈妈和舅舅,让他们也来吃好吃的肉。 不过很快,他就没心思关注肉了,菜太太太好吃了。 扁豆炖久了口感软韧,吸足了肉味儿,又带着蔬菜的清爽,吃起来比肉还爽。 蚝油生菜自不用提,生吃都那么好吃,简单烹饪一下,只会变得更鲜甜可口。 景风原本不喜欢吃菠菜,觉得有股奇怪的味道,但是今天一尝,发现不是他的问题,明明是那些菠菜的问题。 灵泉水浇灌出来的菠菜怎么就这么好吃呢,清甜清甜的,一点儿他不喜欢的怪味都没有,景风狂炫半盘炒菠菜。 景年超级喜欢吃蚝油生菜,他一口咬不下,叼着生菜梗,一嘬一嘬往嘴里吸,跟小兔子吃草一样,一边吸一边嚼,腮帮子一鼓一鼓,吃得可香了。 景风往碗里薅了一筷子菠菜,抽空举起手机,给崽崽录了个短视频。 菜太好吃了,本来觉得很香的肉都没人动筷子,一直到其他菜都吃完了,才朝肉下手。 庄红娟有些震惊地看着两个空盘和几乎见底的扁豆焖肉,家里做菜,可能不会那么丰盛,但一定份量十足。 不说别的,那个五花肉烧扁豆可是用盆装的,装了小半盆,她摘回来的一盆扁豆全洗了炖了,没想到竟然吃光了。 不过她自己也吃了不少,这菜真是太好吃了,好吃到她都不敢相信是自己做的。 见崽崽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庄红娟连忙起身:“乖乖,还有汤,外婆给你盛碗汤。” 景年呆住了,捧着自己鼓起来的小肚子,打了个嗝。 庄红娟:“……” 她拿着景年的碗不知道该不该放下。 景云比划:“妈,不能给年宝吃了,他已经吃太多了。” 当妈的最清楚孩子食量,她崽其实还算能吃,也不怎么挑食。只是姓罗的是个喜怒无常的,有时候正吃着饭,莫名其妙就发脾气了,拍桌子扔碗的,一来二去,景年的胃口受到影响,饭量大减,也不怎么长肉,急死景云了。 今天景年是真吃多了,三个人给景年一个人夹菜,他的碗就没空过。 景年捧着圆溜溜的西瓜肚子委屈,他看见外婆煮汤了,里面放了那个好大的菜,闻着可香可香了,他竟然不能吃吗? 庄红娟心疼外孙,炉子上熬出来的排骨汤,香着呢,孩子一口喝不着,这多可惜。 她跟女儿商量:“先歇一会儿,让年宝消消食,一会儿盛一点儿,让他尝个味儿。” 景云犹豫着点了下头,景年脸上绽开笑容,小嗓音奶甜奶甜:“外婆,我想吃那个,好高的菜菜。” “好,外婆给我们乖宝盛。” 庄红娟也怕孩子吃坏了,只盛了两块莴笋,一块小排骨,两片海带,刚刚没过这些食材的汤。 莴笋下锅前切的滚刀块,在炉子上熬煮久了,边缘已经化掉了。 用筷子夹起,手上稍微用点儿力,莴笋块便一分为二。 景年歇了一会儿,珍惜地舀了一块莴笋喂进嘴巴里,鲜就一个字。 本来想慢慢品尝的,没忍住,小嘴动了几下,唯二的莴笋之一就进了肚子,剩下那块也很快被干掉了。 没有了…… 景年眼巴巴看着舅舅、妈妈还有外婆碗里的汤,大家都盛了好多,只有他,这么一点点。 当小孩儿真不好,好吃的都只能吃一点点。 小家伙儿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开始嗦排骨,排骨早就炖烂了,一咬,肉就从骨头上脱了下来,带着点儿筋的骨边肉,简直香爆了。 最后再把海带吃了,汤喝光,景年捧着小西瓜肚子,已经不想动了。 景风炫完满满一碗汤,觉得已经撑到嗓子眼了,但还想再来一碗。 他打了个嗝,带着点儿得意:“妈,你就说,咱这菜,能有人不乐意买?我明儿个就卖菜去。” 第544章 灵泉空间 早上刚起,景云递给他一杯温水让他喝,景年捧过被子咕咚咕咚,没放糖的清水,喝起来甜滋滋的,比他以前喝过的水好喝多了。 舅舅说,是因为他们这里的水土好,城里喝的都是自来水,加了漂白剂的,他们乡下喝山泉水喝井水,口感是会好一点。 景年不懂这些这些,他只知道妈妈的家太好了,水好喝饭好吃菜更好吃。 “妈妈,舅舅呢?”景年问。 景云比划,说景风在外面。 景年在妈妈的帮助下穿好衣服鞋子,噔噔噔跑出去,看见景风正在往竹筐里装菜,庄红娟一边给他帮忙一边教训他:“还好意思说回来种地,哪个农民卖菜像你一样,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人家菜市场都关门了。” 这话是有点儿夸张了,但是正常来讲,卖菜的确实会赶个大早,很多菜农为了保证蔬菜新鲜水灵,半夜起床摘菜,再一大早拉到市场去。 到中午晌,菜市场的菜就不那么新鲜了,傍晚更是会把剩的菜处理掉。 景风垂着头听他妈唠叨,上班的时候天天早起上班,每天起床都痛苦不已,好不容易不用上班了,睡过了多正常。 而且现在也不算太晚,也就八点多,哪有日上三竿了。 虽然他觉得他的菜不愁卖,不过按照他以往的经验,这种时候就不要反驳多嘴了,他多说一句,他妈就能多教育他半个小时。 庄红娟嘴上不饶人,手上的活儿很利索,很快帮着景风装好了两筐菜,一筐莴笋,半筐生菜半筐扁豆。 地里的莴笋长的太好了,每一根都和小树一样粗壮,偏偏还嫩得很,随便砍个十来根就装满了一个竹筐,亏得庄红娟会整理,竖着放,在竹筐里塞进二十多根。 生菜也码得整整齐齐,一颗一颗放进去,水份充沛的叶片支棱着,一看品质就特别好。 景风:“妈,我随便卖卖,别装太多,留够咱自家吃的。” “地里多的是。”庄红娟说:“马上要扒地下辣椒秧、种茄子、菜豆、西红柿,那么多菜怎么吃得完,你卖一点儿出去也好。” 她看了眼被她塞得满满当当的两个大筐,又说:“卖不完也没啥,再带回来咱自己吃。” 景风对自己的菜有信心,怎么会卖不完,这么好吃的菜。 庄红娟转过身,看见扒着门框的崽崽,脸上瞬间绽开了笑:“唉哟小乖乖,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困不困,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景风:“?” 所以爱不是消失了,是转移了对吗? 景年被外婆牵着去洗漱,捧着粥碗,绕着景风来回转悠,眼巴巴看着他。 景风看出他有话想说,他故意不问,把两筐菜放到电动小三轮车厢里,作势要走。 景年终于憋不住了,叫住了他:“舅舅!” “怎么了年宝?” 景年抿了抿嘴巴,又不坑声了。 景风:“你不说我可走了。” 景年急了:“我、我也想……” 景风:“想什么?” 景年声音越来越小:“想跟你一起。” 景风:“大点声。” 景年鼓足勇气,大声说:“舅舅,我想跟你一起去。” 景风笑着说:“这才对嘛,你想干什么想要什么,都要大声说出来知道吗?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 他把景年抱上三轮车,庄红娟一看,急了,照着景风肩膀拍了两下:“你怎么带年宝,你一个小孩子,自己都照看不好自己。” 景风哭笑不得,在他妈嘴里,他真是薛定谔的年纪,有时候说他老大一个人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有时候又变成了他“一个小孩子”。 景云从屋里走出来,拉着庄红娟比划,她很愿意让崽崽多和弟弟相处,景年没怎么接触过正常的成年男性,景云觉得让崽崽多和他舅舅相处是有好处的。 女儿愿意,外孙愿意,儿子也愿意,庄红娟只好同意,再三叮嘱景风照顾好年宝,菜卖没卖出去不要紧,孩子一定要看好了。 景风骑着三轮车,并指从额角划过:“您瞧好吧,保证给您完完整整带回来。” 庄红娟:“……” 就这样的,让她怎么放得下心。 景年坐在舅舅旁边,挥舞着小手跟外婆、妈妈拜拜。 事实证明,景风还是蛮靠谱的,开三轮车载着小朋友他不敢开太快,路上教小朋友唱歌,舅甥俩一路走一路唱,足足走了一个小时。 到县城菜市场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虽然人流量还是很大,但很明显,好多客人手上提着菜,人家是买肉买蛋买别的食材的,菜都买好了。 生意好的菜摊子都快收摊了,他们才刚来。 景风找了个流动摊位点停下三轮车,地方小,干脆不卸货了,坐在车上等客人来。 景年在路上跟着景风又是唱又是笑的,这会儿到了人多的地方,突然害怕,小手抓着景风衣角,瑟缩地贴着他。 景风知道这孩子因为家庭环境的原因有点儿胆小内向,他故意装作没发现,问:“年宝,想不想吃生菜?” 景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立刻点头,他好喜欢吃家里的菜菜。 昨天吃得太撑了,但现在肚子不撑,就可以再吃。 景风从后车厢的车筐里拿了一棵生菜,用自己带的水冲洗干净,递给景年。 景年照例先掰一片生菜分给舅舅,然后才自己掰了一片,小兔子一样慢吞吞啃起来。 有好吃的,景年注意力放在了好吃的菜菜上,就忘记要害怕了,一只小手抱着一颗大生菜,另一只手举着比他脸还大的生菜叶子吃得专心致志。 他吃得太香了,显得景风那样塞进嘴里三两下咔嚓掉的,吃得特别潦草。 旁边卖土鸡蛋的摊主本来是看小娃儿好看,没忍住多看了几眼,等景年吃起来,他的眼睛就挪不开了,忍不住跟着咽口水。 奇了怪了,他也不爱吃素,怎么看个小娃儿啃生菜叶子,还能看馋了。 一定是因为小娃儿长得太好看了,摊主沉思,他最近是不是肉吃太多了,该吃点儿素的平衡一下。 眼看着小崽崽吃完第一片生菜,开始吃第二片,土鸡蛋摊主忍不住了,跟景风搭话:“小兄弟,你这菜哪进的,看着质量不错啊。” “自家菜地里种的。”景风回。 土鸡蛋摊主看了眼他筐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大莴笋,暗自撇嘴。 现在市场上是这样的,底下乡镇的农民自己种的菜更受欢迎一些,用那些买菜的大妈们的话来说,有菜味儿,好吃。 大棚出来的菜一般品相更好,但是味道可能就不如本地菜。 很多菜贩为了提价,会谎称他们进的大棚菜是本地的农家菜, 就景风拉的这些菜的品相,妥妥的大棚菜,还得是那种精品大棚菜,追肥追得特别好的。 土鸡蛋摊主在菜市场待久了,自认这点儿眼力劲儿还是有的,见景风一个小年轻还想糊弄他,心里有些不屑。 不过生意人,不会面上给人难堪,景风这么说,他也不点破,附和两声:“小兄弟来得有点儿晚了,你这菜看着新鲜,早点儿来肯定好卖。” 景风:“乡下路远,过来县城要一个小时。” 土鸡蛋摊主看看白净俊秀,更像个大学生而不是菜贩子的景风,再看看精致漂亮,洋娃娃一样的小崽崽,陷入了沉默。 虽然景风来得有些晚了,但也不算太晚,还是有人买菜。 就跟菜贩子说的一样,他的菜品相好,不管别的什么,看起来特别招人眼,很快有人来问。 “你这生菜多少钱一斤?”这个客人问价的时候,还盯着正在啃生菜的崽崽看。 景风:“生菜?生菜十块。” 客人:“给我来两……多少?” 景风:“十块一斤。” 客人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不去抢?” 景风:“看您说的,抢劫不是犯法吗?” 客人丢下一个看精神病的眼神,马不停蹄地跑了。 土鸡蛋摊主愣愣地看着景风一番操作送走第一个客人,同样陷入震惊。 良久,他一言难尽地问:“兄弟,你是不是不了解行情?你知道菜场上别家生菜卖多少钱吗?” 景风:“一块五?” 他掏出手机给土鸡蛋摊主看:“我刚刚查过了。” 土鸡蛋摊主:“……那你还敢卖十块?” 景风一脸理所当然:“卖一块五的是普通菜,我的菜不普通,卖贵一点儿很正常。” 他这可是灵泉水浇出来的菜,不说口感,不是他吹,多吃真的对身体好。 灵泉水的量每天是有限的,景风还要给家人调养,用灵泉水兑水搞种植是目前已知利用率最高的方法,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走薄利多销的路线。 土鸡蛋摊主:“……” 你那是贵一点儿吗?是贵亿点儿吧。 他实在没忍住:“你的菜哪里不普通了?” 景风:“年宝,把你的菜菜给叔叔分一片好不好?” 景年看了眼摊主,不情不愿地掰了一片生菜叶子给土鸡蛋摊主。 小家伙儿护食呢,除了被他认可的家人,其他人休想他主动分吃的。 土鸡蛋摊主看出小崽崽的不情愿,觉得好笑,不就是一片生菜嘛。 他接过来,往嘴里一塞,咔嚓一咬,愣住了,这个口感…… 脑子似乎宕机了,嘴巴没停,手也没停,一片挺大的生菜叶子三两下被吞下肚,满嘴残留的清甜。 景风:“怎么样?” 土鸡蛋摊主:“……小兄弟,你来错地儿了,你这菜就不适合菜市场,该进高价超市。” 景风:“那不是进不去嘛,先卖着。” 土鸡蛋摊主:“卖不出呢?” 景风:“拉回去自家吃啊。” 土鸡蛋摊主:“其实十块钱一斤,也不是吃不起,你、你给我来两斤。” 第545章 灵泉空间 景风没想到,他的头一单生意,竟然是同行带来的。 愿意买就是好客人,景风示意:“大哥您自己挑,想要哪颗给您装哪颗。” 很多人买菜都喜欢自己挑,免的商家把那些有缺陷的悄摸塞进袋子,但景风这半筐生菜,怎么看怎么水灵,最外面的叶片都支棱着,一看就知道水分很足。 土鸡蛋摊主直接要了最上面四颗,一般来讲,一斤生菜能有个两三颗,小的能有三四颗,景风的生菜大,摊主要了四颗,景风撑着袋子装进去,准备给他秤。 扭头一看,懵了,我秤呢? “年宝,你看见咱家的秤了吗?”景风问。 景年喊着一口生菜叶子,嚼吧嚼吧,点了点小脑袋:“在门口,外婆拿出来的。” 景风:“……” 是呢,他妈特意把秤给他找出来,担心他忘记带了,原本他想装完菜再把秤放上去的。 土鸡蛋摊主见他没动作,正想问原因,听见这一番对话,实在没忍住乐了。 他就说这小伙子看着不像个正经卖菜的,哪有卖菜不带秤的。 “你要是不介意,用我的秤吧。” 景风连忙道谢,土鸡蛋摊主把自己的电子秤挪到中间,生菜放上去,四颗大生菜,足足两斤半。 景风用了人家的秤,不好意思,只收了两斤的钱。 景年看着吃了他菜菜的叔叔,给舅舅钱,瞬间恍然,原来吃了他的菜菜,就会买他家的菜呀! 景年赶紧又掰了一片生菜叶子递给土鸡蛋摊主:“叔叔,给你菜菜。” 吃吧吃吧,吃完了再花钱买舅舅的菜。 唉哟这怎么好意思,土鸡蛋摊主受宠若惊,接过崽崽主动分享的生菜叶咔嚓咔嚓,边吃边忍不住感叹,这生菜是真好吃啊,他吃了三十多年的菜,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也不知道人家怎么种出来的。 当然,这些也就是在心里想一想,用脚猜也知道肯定有秘方。 景年看着卖鸡蛋的叔叔吃完他给的菜菜,坐在小板凳上不知道想什么,着急地蹙起小眉头,这个叔叔怎么不买菜了? 他又等了一会儿,发现卖鸡蛋的叔叔又开始盯着他之前买的四颗生菜发呆,郁闷的鼓起脸颊。 原来,送菜菜只有一次管用,送第一次就不管用了。 “年宝,你不吃了吗?”景风以为他吃饱了,毕竟吃早饭没多久,“舅舅给你先放起来。” “不要,我的菜菜。”景年抱着他的半颗生菜不放,他要把他的菜菜送给其他人,这样他们就会来买舅舅的菜了。 不过他不敢去跟陌生人搭话,只能坐在小三轮上,等着有人过来的时候,找机会送菜。 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人来,不免有些着急。 景风已经跟卖土鸡蛋的摊主聊起来了,这位卖土鸡蛋的摊主姓黄,叫黄正义,景风称呼他为“黄哥”,黄正义已经开始管景风叫“景老弟”了。 黄老板自己有个山货铺子,是他和弟弟一起经营的,面积不大,生意不好不坏,也就是糊口的事。 最近店里进的土鸡蛋多,眼瞅着天要热起来了,鸡蛋放久了不新鲜,黄老板干脆让老婆看店,他自己拉着两筐土鸡蛋到菜市场来卖,能多卖一点儿是一点儿。 聊到兴起,黄老板直接往景风小三轮上放了一板鸡蛋,让景风拿回去给景年蒸着吃,说小娃娃太瘦巴了,小下巴尖尖的,看得心疼人,让他多给孩子补补。 提到这个景风就气,还不是姓罗的造的孽,不过这个不好跟刚认识的人解释,只能背了养不好孩子的锅。 黄老板坚持要给,景风不好意思白要,给他装了两根莴笋。 他的莴笋太大了,黄老板跟他来回拉扯半天,要了一根。 来了好一会儿了,只卖出去一单,还白送人家半斤生菜一根莴笋,景风是半天不着急,可把小崽崽急坏了。 怎么没有人来买他舅舅的菜菜呀,他们家菜菜那么好吃。 他顾不得害怕了,大眼睛到处看,指望来两个客人,买他舅舅的菜。 客人倒是盼来了,景年一片生菜叶子还没掰下来,景风张嘴一句生菜十块就给人吓走了。 景年:嘤。 小家伙蔫哒哒地坐在三轮车上,小脸上满是委屈,路人看见都想过来问一句,怎么孩子了,看把孩子委屈的。 黄老板劝景风:“你要不先让人尝尝,再说价钱。” 景风摆手:“讨价还价的才是真买家,一听十块掉头就走的,我给他尝了他也不一定买。” 反正他就拉了这么点儿过来,卖不完拉回家自己吃,景风很想得开。 正说着,一个大妈挎着个布袋子走过来,一看架势就是菜市场老手。 大妈走近后,一眼一眼往景年身上瞅,说实话,原本她没打算过来的,这家卖的菜品种少,就是常见的生菜、莴笋和扁豆,看着品相倒是好,但这么好的品相,肯定是大棚菜。 大棚菜吃着能有啥味儿,她从来不买大棚菜,尤其是最近儿媳妇怀孕了,害口得厉害,今天早上就是儿媳妇吃早饭的时候吐了,往卫生间跑都没来得及,吐了一地,她收拾了好一会儿,才耽误了买菜时间。 但是吧,大妈一心盼小孙子孙女,看见景年长得实在俊俏,心里喜欢,控制不住脚,晕晕乎乎就走过来了。 嗨呀,这小娃儿,近看更好看嘞。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爸妈,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小宝宝。 来都来了,大妈顺嘴问了一句:“生菜咋卖?” 她也瞧见景年抱着的半颗生菜了,小手白白嫩嫩的,生菜翠绿欲滴,互相映衬,画一样好看。 景年听见她问价,精神一振,在景风报价的同时,递过去一片生菜叶子:“婆婆,吃。” 大妈下意识接过生菜叶,才反应过来景风说的价格,她差点儿把那片生菜叶子扔景风脸上去。 想她周翠英纵横菜市场几十年,这小年轻,打量她年纪大好骗呐。 “婆婆,我舅舅的菜菜,好吃哒!”景年生怕这个客人也走了,都给了一片菜菜了,要是不买他们的菜,他好亏的。 周大妈看着崽崽的漂亮的小脸蛋儿,降了降火气,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把生菜叶子塞进嘴里。 她倒是要尝一尝,什么样的生菜,敢卖十块钱一斤! 尝了一口,又尝了第一口。 在景年期待的眼神下,周大妈把一整片生菜都吃完了。 周大妈:“……十块太贵了,你便宜一点儿,我称两斤。” 景风:“不好意思,概不还价。” 周大妈试图讲价:“你这年轻人,菜市场哪有不还价的,你看这都晌午了,菜都不新……” 她实在没脸说景风的菜不新鲜,转了弯儿,说:“你这菜是别人挑剩下的吧,便宜一点儿应该的,这样,我也不说什么五块六块了,七块钱一斤,我要三斤行吧?” 景风懒得解释他刚来,就卖了一单,他相信他所有的菜都是最好的品质,就算剩下的,也不可能降价。 他保持微笑,客客气气,嘴上却丝毫不让:“阿姨,我这里不还价。” 周大妈:“我刚路过别的菜摊子,人家生菜一块一就卖!” 景年原本以为这个婆婆吃了他的菜菜,就会像隔壁叔叔一样掏钱买他舅舅的菜了,结果根本没给钱,说了好多话,景年反应了一阵才听明白她在说什么。 她说别家的菜菜好! 景年生气了:“我舅舅的菜菜,最最好吃!最最最好吃!” 周大妈:“……” 黄老板笑着搭腔:“大姐,您也说了别家便宜,那您怎么不去买别家的呢,人小老板的菜是贵了点,一分钱一分货不是,您是识货的人,跟他较那几块钱的劲有什么意思。” 这话是说到周大妈心坎上了,买了几十年的菜,周大妈怎么可能尝不出来这生菜品质多好,她头一回吃这么好吃的。 吃第一口就想到她怀孕的儿媳妇了,这么清爽的生菜,回家搞个蒜蓉生菜或者蚝油生菜,儿媳妇说不定能多吃几口。 算了,就几块钱,她儿子买的那啥营养品,随随便便大几百,儿媳妇都不爱吃。 “给我称两斤生菜,我要……我要上面这几颗。” 景风:“十块一斤。” 周大妈:“知道知道,赶紧的,对了,你这生菜孕妇能吃吧?” 其实孕妇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周大妈心里门清,但自从她儿媳妇怀孕过了三个月,她跟人讲话动不动就要提起怀孕的儿媳妇,都快成口头禅了,这会儿也是随口问一句。 景风装菜的动作一顿,丢下菜去拿手机:“您等我搜一下孕妇能不能吃生菜。” 周大妈:“……你别搜了,赶紧称吧。” 年轻人,也太不靠谱了,谁家大人让这样的孩子出来卖菜,真是心大。 景风已经搜到了,千度说能吃,他于是丢下手机开始,把装好的菜放到秤上。 周大妈:“哎你这秤准不准啊?” 黄老板一蹦而起:“您随便找地儿校!不准包赔!我赔!” 周大妈觉得莫名其妙:“我又没问你。” 黄老板:“这是我的秤。” 周大妈:“?” 景风把周大妈挑好的生菜装进塑料袋,放上黄老板的电子秤,憨憨一笑:“不好意思,早上忘记带秤了,借这位大哥的秤用用。” 周大妈:“……” 震惊且无语。 她看见景风正把一颗生菜往回拿,连忙拦住他:“你干啥?” 景风说:“两斤半了,您不是要两斤吗?” 周大妈再次确认,景风真不是专业菜贩子,别人家卖菜的,都是往多了添,他倒好,还往回拿。 “两斤半就两斤半。”她瞥了一眼,其实都两斤六两了。 她瞧见看热闹的鸡蛋摊主身后竖着跟大莴笋,一看就是景风这摊上的。 大妈想了想,问景年:“乖乖,你舅舅的莴笋好吃不?” 景年想起昨天吃的莴笋海带排骨汤,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好吃哒!超级好吃!” 周大妈停下掏钱的手:“你这莴笋咋卖?” 景风:“十块一斤。” 周大妈:“别家一块!八毛也卖!” 景风:“我家十块。” 周大妈:“……能尝尝不?” 莴笋也能生吃,就是有点儿苦,景风一话不说,随手拿了根莴笋,然后发现,他没刀。 这就尴尬了。 黄老板起身:“我去给你借一把。” 没一会儿拿着刀回来了,景风道谢,削去莴笋皮,切了一块儿莴笋给周大妈,又顺手给黄老板切了一截:“您也尝尝。” 景年眼巴巴看着舅舅,景风把莴笋掉个头,从上面削了一截莴笋尖给他:“年宝,你吃这个。” 景年头一回吃生莴笋,这是和生菜截然不同的口感,也不同于莴笋汤里的炖的软烂的莴笋块儿,莴笋尖脆嫩多汁,入口清甜,一点儿都不苦,好吃的不得了。 黄老板咔咔啃莴笋,啃完了一抹嘴,看看自己摊子上那根莴笋,“景兄弟,你再给我来两、三根莴笋。” 他丈母娘最喜欢做莴笋,说可以降血压——老两口血压都高。 莴笋能不能降血压黄老板不晓得,但他知道送点儿好吃的莴笋,他岳父岳母肯定高兴。 周大妈吃的慢一点儿,但也很快吃完了一小块儿莴笋。 她擦了擦手:“有点儿苦。” 景年瞪圆了大眼睛:“骗人!不苦,甜哒。” 周大妈尴尬地别过脸,好吧真不怎么苦,她是吃过生莴笋的,苦味儿黏在舌头上很难消除。 这个莴笋的苦味非常淡,水嫩嫩的,特别脆爽,她几乎没注意到那点儿苦味,做熟了肯定不会苦。 周大妈都想好拿回去怎么做了,莴笋可以清炒,可以掺肉炒,也可以炖汤。 莴笋叶也新鲜,拿回去焯水断生,加点儿香油、醋,随便一拌,给肉都不换。 “给我也来两根。”周大妈同样选择加菜。 景年吃完莴笋尖,扭着小身子帮舅舅拿莴笋,那一根莴笋都快有他高了,坐着使不上力,两只小手举过头顶,小脸憋得通红,才勉强把莴笋从菜筐里“拔”出来。 “年宝真厉害,都能帮舅舅干活了。” 景风不住口的夸,哄得小崽崽脸颊红红,忍笑忍不住,眼睛弯成月牙,笑出一嘴小米牙。 周大妈看得喜欢死了,打定主意下回要带儿媳妇来这多看看这个小娃儿,回头也生个这样的。 生菜买了,莴笋买了,都那么好吃,周大妈不由看向扁豆,这种白扁豆口感软一点儿,是她爱吃的。 “扁豆多少钱?”她问的时候已经提着心了,扁豆不怎么压秤,市场价就比生菜和莴笋贵,要两三块、三四块一斤,有一年过年的时候涨到十块,周大妈印象深刻。 不过那是赶上年节,还是反季蔬菜,贵是应当,现在可是扁豆正上市的时候。 一共就三样菜,景风都提前查过价格,毫不犹豫:“扁豆一十。” 周大妈:“……算了,给我把莴笋和生菜装好。” 第546章 灵泉空间 景风这菜卖的有意思,说他生意好吧,一共才成交了两个客人,说他生意不好吧,不到一个小时,已经收入两百多块钱。 主要是莴笋压秤,他的莴笋长得粗壮,水分充足,一根莴笋两三斤重,随随便便买两根就五六十块了,周大妈给钱的时候都在念叨着嫌贵心疼。 但她心里也明白,这样的菜反而好吃,就跟你去买瓜一样,甭管是西瓜、香瓜还是哈密瓜,同样品种同样大小的,重量不一样,重的那个肯定是水分更多的,也就是更新鲜好吃的,贵是贵点儿,买它不亏。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心疼钱是另一回事,到最后实在没忍住,周大妈又跟景风缠磨,要他送点儿啥。 景风苦恼不已,他是真不太擅长跟大爷大妈们打交道,其实之前他有琢磨过,要不然搞个网店什么的,在网上卖一卖。 不过网上卖菜不寄冰鲜的话,很难保证蔬菜能有现在的品相,但是寄冰鲜,这个快递费又高得很,他菜的单价还不便宜,什么大冤种才会买他的菜? 而且他家的菜地面积不大,自家吃是嫌多,专门种来卖就太少了,等网店有订单,指不定他家菜都吃光了。 思考一番觉得开网店不太靠谱,景风暂时打消了那个念头,现在被周大妈抓着一通念,景风又觉得,网店还是得搞起来,万一碰见识货的客人了? 再说,现在货品不充足,不代表以后货品不充足,他可以先把店开起来。 开网店是回家之后的事,眼下周大妈还在拉着他念经:“不送生菜,把你那扁豆给我抓一把我回家做了尝尝,好吃了我下次来买。” 景风头大,顺手抓了一把扁豆给她,约莫能有个二三两。 周大妈心里一盘算,这也能值个四五块钱,顿觉满意,她去别家买菜,顶多饶两根葱一头蒜,可要不来五块钱的蹭品。 大妈拎着菜袋子,心满意足地走了。 景风挠着头,跟黄老板说:“那一把扁豆,够不上一盘菜吧?”要来做什么? 黄老板笑道:“能白占的便宜为啥不占?掺点儿别的菜,也能凑一盘。” 景风:“……” 他这种不怎么会做饭的人,没有发言权。 看见小家伙撅着嘴,景风捏捏他小奶腮:“怎么不高兴了?” “豆豆,没给钱!” 他知道是舅舅送的,所以没有阻拦,但是还是生气,他家的豆豆,好吃的豆豆! 景风忍俊不禁,这么小个人儿,还怪知道操心的。 他跟景年解释:“刚才那个婆婆是大客户,买了很多菜,我们送她一点扁豆,她下次会买更多。” 景年脑袋往旁边一扭,盯着黄老板身后竖着的四根显眼的大莴笋不说话。 景风:“……” 景年:“黄叔叔买的更多。” 生活在暴力压迫下的小崽崽,对人情绪感知很敏锐,他能感觉到隔壁叔叔对他的态度很友善,逐渐不那么害怕跟黄老板搭话了。 这问题好解决,景风立刻道:“我现在给你黄叔叔装赠品。” 说这抄起袋子,给黄老板装扁豆。 正在看热闹的黄老板:“!” “别别,我不要。”黄老板哪好意思,景风装了半袋递给他:“拿回去做了尝尝,好吃下回多照顾小弟生意。” 在景风的坚持下,黄老板只好收下“赠品”,往自己三轮车后面看看,他今天就是出来卖鸡蛋的,也没带别的,没啥好送的。 鸡蛋送多了,人家也吃不完。 黄老板掏出手机:“景兄弟,加个联系方式。” 景风刚掏出手机,一个客人溜溜哒哒走过来。 景风看这人有点儿眼熟,一时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和黄老板互换了联系方式,心里使劲琢磨。 这个客人跟其他过来先问价的客人不一样,他问景年:“能给我一片尝尝不?” 景年往景风旁边一缩:“不给,我舅舅,不抢。” 景风:“?” 客人是个四十多岁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他被景年拒绝了也没生气,又问景风:“能先尝后买吗?” 景风后知后觉,突然想起来了,这是他第一个客人,问完价之后说他抢劫,被他气跑了,小年宝倒是记性好,只是这人怎么又回来了。 他心里好奇,也这么问了。 客人老老实实道:“我很好奇,什么样的冤大头会买你家菜,所以特意绕回来看看。” 景风:“……” 黄老板:“噗哈哈哈哈……” 景年眨巴着大眼睛:“叔叔,他说你是冤大头,冤大头是什么?你的头,不大呀。” 黄老板的笑声戛然而止。 客人尴尬地直摸鼻子,他刚才亲眼看见周大妈和黄老板买菜给钱,光想着周大妈已经走了,忘记还有一个,说出溜嘴了。 黄老板摆摆手,表示不介意,甚至还从自己买的生菜上撕了一片叶子给他:“尝尝冤大头买的菜。” 这位客人说话直接,行动也很直接,接过来就吃了。 他认真地吃完一片生菜,非常诚恳地道歉:“抱歉,是我误会你了,你的菜卖十块,很值得。” 景风感动,听听人家这话,说的多好。 “给我秤一斤生菜吧。”他扫了眼景风背后的半根莴笋,“莴笋能尝吗?” 对于真正愿意买的客人,景风不吝于一点儿试吃,给他切了一块莴笋,客人吃完:“再给我秤一根莴笋。” 要的份量不多,但很干脆,景风就喜欢这样的客人。 这家店菜品质着实好的惊人,客人还有点儿想买扁豆,但扁豆不能试吃,他犹豫了片刻,放弃了。 家里就他和女儿两个人吃饭,再来点儿肉,这么多菜够吃两天了。 见到眼镜叔叔掏钱,景年对他的排斥就少了大半,凡事愿意买他舅舅菜的人,都是好人! 客人多就容易兜揽人气,刚走了个周大妈,又有人来买,于是就会吸引其他客人,哪怕都没看见这摊子是卖什么的。 过来一看,菜不错啊,再一问价,态度原地大转变:“你怎么不去抢!” 眼镜男:“……” 景年气得小猪哼哼,都说他舅舅是好人,不抢劫。 这些人好奇怪,不买就不买,他们都没有碰到他们,干嘛说他们抢钱。 当着眼镜客人的面,景风不好再说“抢劫犯法”这种调侃的话,他老实回:“我的菜好吃。” 客人:“再好吃也就是颗生菜,就这你就敢喊十块?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嘿! 景风想撵她,他这是明码标价,没有摁着硬让人买,怎么就不能卖十块了,别说十块,他就是卖一百块也不关他的事。 然而这次没等景风说话,正在付钱的眼镜客人突然开口了:“作为一颗菜,好吃就够了,它还要什么别的优点呢?” 新客人:“……你是不是他的托?” 眼镜客人丢下一个不和傻子计较的眼神,提着菜走了,就很潇洒。 新客人:“……” 啊这,她现在走的话很尴尬,不走也很尴尬。 他想起刚才看见眼镜男试吃了,硬着头皮也要求试吃。 景年平等的讨厌所有说他舅舅坏话的人,这个人刚说他舅舅抢劫,他才不要给他菜菜吃,抱着他的半颗菜,头一扭,假装没听见。 景风又好笑又觉得熨帖,有人护着你,还是个小崽崽,怎么能不敢动呢。 他给新客人撕了片生菜让他尝尝,新客人尝完,心里已经很认同刚才那个客人的话了,真的很好吃,好吃到十块钱都不觉得贵了。 等等,她怎么能这么想,十块钱的生菜,怎么不贵呢? 她试图跟景风讲价,她想,只要景风愿意便宜一点,哪怕只降一块钱,她都愿意买两斤。 然而景风咬得死紧,怎么说都不肯降价,客人拿出威胁大法:“那算了,我不要了。” 说着摆出要走的架势,等着景风挽留她。 景风立刻松了口气,终于不跟他磨嘴皮子了。 客人已经走出去五六米远了,还没听见挽留声,悄悄扭了下头,看见摊主正抱着他家那个特别漂亮的小崽崽说什么,笑嘻嘻的,看都没往她这里看一眼。 客人:“……” 她要是硬气一点儿,直接就走了,但是想到尝的生菜的味儿,心里又十分不甘,这么好吃的菜,错过可难得了。 她假装无事发生的又走了回去:“给我装几颗生菜。” 景风:“……十块一斤。” 客人:“知道知道,我要那几颗啊,别给我装错了。” 人气一旦起来了,就会一个接一个,景风给这个客人秤菜,又来了其他客人,然后重复了问价、震惊、反问的流程。 景风不厌其烦,后悔自己准备的不够充分,应该搞个牌子竖着,写上价钱和概不还价。 然而这回,之前的客人忽然来了一句:“人家菜好吃,菜好吃就够了,还要啥自行车。” 景风:“……谢谢?” 他想了想,拿了个新袋子,把两片生菜叶子撕大块放进袋子里,示意刚来的客人尝尝。 景年看着舅舅准备好的试吃装,睁大眼睛,原来还能这样!可以不给一大片,给一点点就好了。 这一招还是挺好使的,有力的证明了,他家的菜凭什么卖这么贵。 现在国家强盛了,哪怕是小县城,有钱人家也不少,十块钱一斤的菜是会觉得贵,但不至于买不起。 很快景风车上的生菜和莴笋陆陆续续卖出去不少,只有扁豆,至今没有开张。 贵,比生菜和莴笋贵一倍,还没法尝,没谁愿意试一下。 景年看得干着急,豆豆那么好吃,怎么就没人买呢。 他揪着景风衣摆,试图给舅舅出主意:“给他们一个豆豆吃,让他们买。” 景风大笑:“乖宝,这可不兴尝啊!” 第547章 灵泉空间 到十一点多的时候,景风车厢里的两筐菜,已经卖出去大半。 生菜卖光了,莴笋还剩四五根,扁豆……扁豆没卖出去。 卖不出去也没关系,今天的收益已经很让景风满意了,他跨上三轮车:“走了年宝,舅舅带你去吃好吃的。” 景年一听见好吃的,大眼睛闪闪发亮,拽着舅舅衣角偷偷高兴。 他好喜欢舅舅的,也喜欢现在这个家,比以前有他爸爸的家好一千倍一万倍。 景风给他妈发了条消息,说中午带景年在外头吃,下午回去。 县城景风还算熟悉,他就是在县中学读的高中,尤其是那一片最熟,恰好学校附近好吃的也多,干脆蹬着三轮车,直接去了县中外面的小吃街。 景年却是第一次来,好奇又害怕,小手拽着舅舅衣角,紧紧贴着他,大眼睛滴溜溜转,四下看着。 高中生辛苦,要十二点多才下课,他们来得早,街上吃饭的人不多。 景风大手一挥:“年宝想吃什么,自己选。” 景年哪会选这个,这条街上他吃过的东西屈指可数,看来看去都是不认识的。 反倒是景风,看着街边小摊的炸串、烤肠之类的,被勾起了馋虫。 他读高中那会儿手里没钱,吃饭都要省着,更别说这些“不正经”的吃食,现在大学都毕业了,就地重游,手里头也有钱了,就想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他先带着景年进了一家东北菜馆,这家在景风上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开了十几年了,正不正宗不知道,他也没去过东北,但是他知道这家的酸菜猪肉炖粉条是一绝。 不是说别的菜不好吃,是这道菜格外好吃。 景风高中住宿,没少听室友念叨学校外头的吃食,这家的酸菜猪肉炖粉条出现的频率居高不下。 在门口不挡路的地方把三轮车停好,景风牵着景年进去,点了两个菜,一个当然是招牌的酸菜猪肉炖粉条,又点了个锅包肉,想着甜口菜可能小朋友比较喜欢。 “年宝,你在这里等一下舅舅,舅舅去买点儿别的好不好?” 景年吓得立刻从凳子上站起来,一把揪住景风袖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景风:“一起。” 景风无奈,只能牵着孩子去买炸串和烤肠。 炸物的香气跟炒菜的香气截然不同,但同样引人食欲。 景风不敢给小孩子吃太多这些炸物,先跟景年商量:“这些小朋友不能多吃,舅舅给你尝两口,回家别告诉外婆好不好?” 让他妈知道,他要挨锤了。 景年是个乖崽,就算景风不给他吃,他也不会闹。 景风说给他尝两口,他就高兴得直点头,好哄的不得了。 他就着舅舅的手,吃了一口烤肠,又吃了几口炸串,觉得好香好香,舅舅带他吃的这些不认识的东西可太好吃了。 吃一口夸一口,夸完了,好像怕舅舅误会,又仰着小脸,奶声道:“舅舅的菜菜最最好吃,第一好吃。” 景风得意:“我也觉得。” 他家的蔬菜要是做炸串,那不得香死。 舅甥两个对着笑,老板娘来上菜,也忍不住笑:“小哥儿,你以前是县中的学生吧?” “您怎么知道?”景风惊讶。 来这家店来的少,料想老板不认识他,没想到老板娘竟然认出来了。 老板娘笑着说:“看你面善,以前肯定见过,不过这么帅的小伙子我叫不出名,不怎么来我家吃吧?” 景风坦言:“上学的时候没钱,尽吃食堂了,这不,带小外甥来尝尝您家特色菜。” 老板娘听他这么说,有点儿不好意思,一低头,对上小家伙儿漂亮的眼睛,顺手拿了瓶果奶放他面前:“给娃儿喝。” 景风没急着拒绝,一会儿把钱加上就行。 “跟婆婆说谢谢。”他教小外甥。 本地习惯把老一辈的陌生女性称呼为“婆婆”,他得叫阿姨,景年就要喊“婆婆”。 景年乖乖道:“谢谢婆婆。” “诶,不谢不谢。”老板娘笑眯了眼。 两道菜都上了,景风先给崽崽盛饭,盛半碗,加点儿酸菜猪肉炖粉条到碗里,粉条小家伙儿估计夹不起来。 这个菜景年也是第一次吃,不愧是景风惦记了好些年的招牌菜,酸菜的酸味一点儿都不冲,刺激得人口水不断分泌,猪肉是小块五花肉,炖得软烂入味儿,因为酸菜中和,丝毫不腻,别有一种滋味,粉条更不用说了,吸饱了肉和酸菜的味道,是最好吃的。 景年吃得小嘴油光光的,他不太能吃酸菜,最喜欢粉条,夹不起来就往嘴里扒拉,吃完了就捧着小碗跟景风要。 锅包肉他也喜欢,但还是最喜欢粉条。 吃到一半,老板娘又上了一盘炸小鱼,特意说明,这是送的,不要钱,冷了也能当小零嘴吃,鱼骨头都炸酥了,不会卡着孩子, 景风推辞不掉,只好道谢。 东北菜份量大,他们一大一小,其实点一个菜就够了,没吃完的锅包肉和炸小鱼都打包了。 走的时候结账,老板娘也不肯多收牛奶钱和炸小鱼的钱。 景风装了一袋扁豆,跟景年耳语一番,景年接了任务,拎着扁豆小火炮一样冲回店里,一把塞进老板娘坏里。 等等,舅舅让他说什么来着? 崽崽一着急,憋出一句:“舅舅的菜菜,给婆婆吃!” 说完按照舅舅的吩咐,拔腿就跑。 老板娘:“……慢点儿跑,当心摔!” 景年很沮丧,他没有完成好舅舅交给他的任务,他说错话了。 景风却笑着夸他,说他做得很好,然后带着景年绕路去小学门口,让他挑了个玩具。 景年拿着舅舅给他买的陀螺,恨不得现在赶快到家,给妈妈看一看,他也有玩具了。 与此同时,周大妈一家才刚刚开始吃饭。 因为儿媳妇孕吐太严重,周大妈现在每天做饭都得多做两个菜,想着这个吃不下好歹尝一口那个,家里四口人,足足做了六菜一汤。 饭桌上,周大妈的儿子钟奇正在给老婆夹菜:“老婆,你爱吃的虾,这虾我剥的,保证虾线都抽干净了。” 万美佳以前确实爱吃虾,但现在,想到虾仁那个味儿,胃已经开始翻涌,连忙捂着嘴疯狂摆手。 钟奇吓得手足无措:“怎么,又想吐?要不先喝口水?” “一边去!”周大妈一把薅开儿子,直接把儿媳妇的碗换给了儿子,盛了碗汤给万美佳,“佳佳,你喝口汤压压,这个汤一点儿都不油。” 她做的莴笋排骨汤,本来没想煮这个,想起来今天见到的漂亮小崽崽,跟旁边那卖鸡蛋的说莴笋海带排骨汤好喝,她临时起意煮了这个汤。 因为担心儿媳妇闻见海带的腥气会吐,没敢放海带。 万美佳看汤色清亮,端起碗喝了一口,入口鲜香,说不出的好喝,忍不住又喝了第二口,这才察觉:“妈,这是莴笋汤?” 周大妈说:“是啊,你能吃莴笋吧?我记得以前吃过。” 万美佳连忙说:“能吃。” 就是不那么喜欢罢了,没想到莴笋煮汤,竟然这么好喝。 难得有合胃口的食物,吃了还不想吐,万美佳一口气把半碗汤喝完了,意犹未尽:“我想再喝一点儿。” 一家人巴不得她多吃点儿,钟奇抢过碗,殷勤地给老婆盛了满满一碗,还专门舀了好些排骨和莴笋。 其实万美佳只想喝汤,但丈夫一片好心,她不敢直接吃肉,怕恶心,先吃了一口莴笋。 嗯?这个莴笋……她又吃了一口,然后把碗里的莴笋吃光了。 这莴笋太好吃了! 而且她一点儿不想吐,难道是她孕吐好了?万美佳赶紧夹了块排骨尝了一口,排骨是好吃的,但是好像莴笋更好吃。 不过既然吃了不吐,为了营养,还是把排骨吃完了。 全家人都关注着孕妇的吃饭情况,见她今天状况这么好,都高兴不已。 “老婆,我再给你盛。” 周大妈一把拍开他:“哪有光喝汤的。” 对上儿媳妇,又换了笑脸:“佳佳,妈给你盛点儿米饭,多少吃一点儿主食。” 万美佳:“妈我自己来。” 她不是不想吃,是吃不下一直吐,能吃的话,她自己也愿意吃。 盛了米饭,万美佳觉得自己今天状态非常好,夹了一筷子洋葱炒肉。 肉是周大妈特意选的牛里脊,嫩得很,一看就好吃。 她夹了一筷子,牛肉刚进嘴,一股恶心劲儿涌上来,钟奇连忙递上垃圾桶,让她把嘴里的菜吐出去。 周大妈:“来,喝口汤。” 别说,今天这汤不知道怎么回事,喝着特别顺口,半碗汤下肚,胃里也不翻涌了。 钟奇觉得奇怪:“妈,你今天这汤,是怎么煮的?” 一直没吭声的钟爸爸,突然出声:“这个莴笋好。” 老婆子的手艺他吃了几十年,一口尝出汤好不是因为技术变好了,纯粹是食材升级了。 “你这老头子,嘴叼!”周大妈也反应过来了:“佳佳,你尝尝这个生菜,你尝尝。” 万美佳不知道怎么突然又提起生菜,夹了一根喂进嘴里,嚼了两口,眼睛一亮:“这个也好吃。” 说完忍不住又夹了一根,就着菜还吃了一大口米饭。 “是吧!”周大妈得意道:“就这生菜和莴笋,十块钱一斤,一点儿不还价,要不是想给你尝尝,我才不买。” 钟奇:“?” 他倒要尝尝,这菜能有多好。 尝完后,钟奇默默掏出手机,给他妈转了五百块钱:“妈,下次你多买点儿。” 你儿媳妇爱吃,你儿子也爱吃啊!就这么一盘菜,一盆汤,他都不敢多下筷子。 第548章 灵泉空间 景年一到家,就小跑着进屋去找妈妈,他要给妈妈看他的陀螺,可酷了。 跑了一圈,屋里屋外都没人,小崽崽惶惶然地跑出来:“舅舅,妈妈不见了,外婆也不见了。” 景风刚把菜筐子搬下来,洗了洗手,把小外甥抱起来哄道:“别急,我们找找看。” 两人在屋后菜园子找到庄红娟和景云,景风看见他妈和姐姐在挖地,把小外甥放下,去给她们帮忙。 “妈,怎么还挖地,咱家菜地不小了吧。” 庄红娟拿眼翻他:“你不是要卖菜吗?那两三分地够干什么。” 农村地广人稀,也就宅基地,要去找村委会审批,像景家这样,屋后一大片空地,然后是竹林,再往上就上山了,没谁盖房会往这边来。 竹林是他们家的,连着的一片山林也是他们家的,这倒不稀奇,村里别家也有,但没有产出,有跟没有一样,也就砍砍竹子挖挖笋,去自家山上弄点儿柴火。 屋后的空地,只要他们开的出来,想开多大的菜地就能开多大的菜地。 要是想盖房,就得再去找村委会办手续,这也不难,按照当地政策,景风和景云都是有资格单独申请宅基地的。 提到卖菜,庄红娟就来气:“你卖菜连秤都不带,你卖个什么菜?” 说到这个景风也很尴尬,他刚还在屋檐下看见年宝说的秤了。 景年看见舅舅挨骂,连忙跑过去:“外婆,舅舅卖好多菜菜。” 能卖出去倒是不意外,她们家菜多好吃啊。 景风在一边打补丁:“我找人借了个秤。” 崽崽仰着小脸,给他舅舅表功:“舅舅给我买好吃的,还有这个!看,外婆,舅舅给我买的。” 庄红娟没说什么,景风敏锐地发现景云有点儿不自在,装作没注意到,丢了锄头,取下还没来得及解下的腰包:“妈,姐,你们猜我今儿卖了多少钱。” 庄红娟不猜,她直接把腰包打开,看见里面不算少的钞票,拿出来一数,足有一百多块。 “你都卖完了?”庄红娟喜笑颜开,“生意不错啊,我就说咱家这菜,味道好,人家肯定愿意买。” 她把钱和腰包还给景风,美滋滋道:“咱们把菜园子扩一扩,下一茬能卖的菜就多了,先说好啊,我和你姐给你种菜,你得给我们工钱。” 她一个当妈的,怎么会跟儿子要工钱,还不是为了女儿,担心女儿多想,才把自己搭上。 果不其然,景云连忙比划说她不要钱。 庄红娟不理:“那不行,得要,哪有白干工的。” 景风也劝:“姐,你不帮我,我请别人还得花更多的钱,而且要是人家把我那营养液偷了,我可是要赔钱坐牢的。” 景云一听他这么说,被吓住了,不敢多说什么。 发现自己被忘了,景年急得直蹦:“我呢!我也能帮忙,舅舅,我也给你帮忙。” “帮,我们年宝今儿帮大忙了,给舅舅卖了好多菜,舅舅给你工资。” 他转手就把腰包里的钱又全都掏了出来,塞到崽崽手里:“这是你帮舅舅卖菜的工资。” 景云这下不干了,过来拿走钱要塞还给景风。 庄红娟也觉得景风做得太明显了,就算想支援一下他姐,这借口找得太烂了。 “等等,姐你等等。” 景风拦住景云,“我没开玩笑,今天年宝真帮我卖菜了,他往那一坐,人家客人看他吃生菜,都想买,他还帮我招呼客人来着,这是他该得的。” 景云比划:“那也太多了。” 景风:“多吗?” 他掏出手机,给他妈和他姐展示他今天多收益:“你看,我就给年宝分了一点儿,真不多。” 现在大家更多的用手机支付,也就是县城菜市场,还有人喜欢用现金,但大部分收益都在他手机上。 景云呆呆地看着他账单上一长串的进账,愣在了那里。 庄红娟一把抢过手机,瞪大了眼睛数了半天,怎么都没办法理解:“你怎么能卖这么多钱?” 市场上这些菜什么价,景风需要千度搜索,庄红娟可不需要,景风就算连筐都卖了也不可能卖到六七百,除非他把车卖了。 景风:“年宝,你跟外婆讲讲,咱们怎么卖的。” 景年歪了歪小脑袋,开始给外婆和妈妈学:“有人过来,问生菜多少钱,舅舅说,十块一斤,概不还价!” 他还会转换语气,景风那个语调,他学得格外像。 “坏人骂舅舅,我给一片菜菜,他们就买舅舅的菜。” 小朋友说得颠三倒四,“我们的菜菜好吃,他们还骗人。” 景云满眼崇拜地看着她弟,她可是买过菜的人,她弟把菜卖到了十块钱一斤,真了不起,大学生卖菜都比一般人卖得好。 庄红娟则陷入了震惊:“这都有人买?” 景风笑了:“妈你刚不是还说,咱们家菜好吃,肯定有人买。” 庄红娟无语,她心想我那会儿哪知道你敢喊十块钱一斤。 她想着自家菜好吃,人家客人肯定愿意买好吃的菜,她想的是市场价! “有没有人买……我这不是已经卖出去了。” 庄红娟:“……” 她有些惶恐地问:“这么卖不犯法吧?” 景风:“犯什么法?妈你没见过,有些什么进口蔬菜,一颗白菜敢卖一百多块钱,咱这生菜一颗才五块,不比那一百多块钱的大白菜划算。” 作为家里学历最高见识最广的人,景风的话很有说服力。 庄红娟喃喃:“一百多块钱的白菜,那是镶金了吗?” 景年没正经上过学,但他聪明,知道一百比十大。 他舅舅的菜菜那么好吃,才十块钱,小家伙儿觉得很不服气。 “舅舅。” “怎么了乖宝。” 景风之前喜欢景年,更多的是爱屋及乌,因为他长得好看,他是自己小外甥才喜欢他,相处之后,却是越来越喜欢,他小外甥一定是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崽崽。 “舅舅,我们的菜菜最最好。” 景风笑道:“是,我们的菜最好。” 不能世界上还有第二个灵泉吧? 景年攥着小拳头:“我们的菜菜,**一百多!” 不可以被大白菜比下去。 景风听明白后,忍不住大笑,轻轻捏了捏崽崽奶腮:“会的,以后咱们家的菜,肯定是别人抢着要抢着买。” 一旦接受了家里的菜很值钱的这个事实,庄红娟和景云再看菜园子,就跟看印钞机一样,恨不得现在就把菜全摘了拿去换成钱。 庄红娟喜气洋洋道:“明天再多摘一点儿,指不定能卖一千块。” 景风:“明天不去了。” 庄红娟问:“为啥?” 景风指了指勤劳干活,一点儿不偷懒的景云:“你刚不说了嘛,那点儿菜够卖几天,咱自己先吃,我隔一天或者两天去卖一回。” 庄红娟叹息:“这么贵的菜,咱们自己吃可惜了。” 景风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可惜的,妈,这是咱自己家菜园子,吃不完才拿出去卖。” 他知道庄红娟的思想一时很难扭转,把崽崽往她面前一戳:“你舍得年宝吃糠咽菜?看我们年宝瘦的,就该吃好喝好,好好养着。” 崽崽懵懵懂懂:“舅舅,我喜欢吃菜菜!” 景风被噎了一下,庄红娟笑了:“得,都听你的!” 她想了想,又说:“要不明儿去摘点儿椿芽,回头你一起带去卖,听说这个卖得价高。” 香椿芽确实卖得贵,刚出来的时候,好些小贩按两卖,十几块钱一两,可比景风的菜卖得贵的多。 不过香椿芽一点儿不压秤,一两就有一小把,买个一两把回家,够炒一盘香椿鸡蛋了。 本地香椿芽卖得没那么贵,但县城也要十几块一斤了。 “算了,费功夫得很,摘点儿咱们自己吃,给年宝炸个椿鱼,他还没吃过这个吧。” 椿芽不压秤,却也不好积攒份量,一棵树上就那么一点儿嫩芽,辛辛苦苦摘几斤,也不过卖个百来块钱,还不如自己吃。 他手上的灵泉积攒了不少,井口都有个小池子了,每天的量也没用完,景风想着赶紧的散出去,比如他家小麦地,他家竹林,马上要种的一些作物种子,该泡的都泡一泡。 景年确实没吃过椿鱼,歪着小脑袋问:“外婆,椿鱼是什么,妈妈吃过吗?” 景云比划:“吃过,很好吃,很香。” 景年一下子馋了,奶声求着:“外婆,我想吃椿鱼!” 庄红娟哪受得住这个,连声道:“好,外婆给我们乖乖炸椿鱼吃。” 第二天,景年睡到自然醒,家里已经没人了。 他很害怕一个人呆着,趿拉着鞋子,外套都没穿好,跌跌撞撞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人,从妈妈喊到外婆,又从外婆喊到舅舅,家里的人喊了个遍。 刚出院子,撞见一个背着背篓的女人从他家门前的小路路过,吓得景年又缩回院子。 那个女人已经看见他了,停下脚步,远远地喊:“你是云丫家的娃娃不?” 景家的哑巴闺女回来了,还带了个孩子,但是没见着男人,这是村里这几天传得最多的消息。 后来庄红娟出去干活,有人问,她就直接说了,说姓罗的不是个东西,打老婆孩子,自家闺女已经跟他离婚了,孩子也改姓景,跟那个男人没关系了。 景云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村民们别管心里怎么想,嘴上都是安慰的话。 景云景年母子两个,一样的胆小怕生,景云这几天窝在家里干活,景年除了昨天跟舅舅出去卖菜,也没出过门。 这是头一回见到他,女人心里感叹,景家闺女哑归哑,长得是真漂亮,生的娃娃,也好看得像个小仙童。 看出孩子害怕,她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娃娃你莫怕哈,我是你表姨,你婆和你妈在掰椿芽哩,走,我带你去找她们。” 第549章 灵泉空间 景年没有跟那个自称他“表姨”的女人走,他缩在门后不肯出去,女人叫不动他,去喊了他妈妈回来。 庄红娟和景云一起回来的,看见小家伙敞着衣裳站在院里,连忙丢下背篓走过去。 “乖乖,怎么不穿好衣裳,冷不冷?”庄红娟自己忙得热汗直冒,上手先把小外孙衣裳给他扣好。 景年摇摇头,抱着外婆,眼睛还看着妈妈,小奶音里透着委屈:“你们不见了,去哪了,不带我……” 景云把背篓里刚掰的椿芽给他看,庄红娟抱着小外孙,笑着说:“我们去摘椿芽了,你在睡觉。” 小崽崽瘪着嘴巴,嘟嘟囔囔:“下次叫我,我不睡觉。” “好,下次叫你。”庄红娟对小外孙是爱不够,怎么都是哄,“走,外婆给乖宝儿炸椿鱼吃。” 景年后知后觉少了个人:“妈妈,舅舅呢?” 景云告诉他,景风去浇水了。 景风是椿鱼炸好的时候回来的,炸货香气重,他一进门就嗅出椿鱼哪股不同于其他炸物的香气。 景年已经吃上了,庄红娟特意把炸好的第一个椿鱼晾在一边,不烫了才拿给小外孙吃。 椿鱼其实就是香椿芽裹了面糊下锅炸出来,外层面糊炸得焦脆,里头的香椿芽软韧香嫩,一口咬开,腾腾热气包括着香椿的气息扑面而来。 而且这东西,热有热的香,冷有冷的味儿,冷了的椿鱼外层不脆了,软软的,偏偏有些人就更喜欢这种口感。 景风就很喜欢吃椿鱼,可惜只有春天能吃几回,如果庄红娟忙,顾不上弄,他也吃不上。 前几年在外面上学,都错过了这一口春味,好几年没吃到,嗅到香气就有些忍不住。 进门看见小外甥坐在屋檐下,膝盖上放着个碗,两只小手抓着一个炸的金黄的椿鱼,刚咬了两口,鼓着小脸吃得正香。 景风露出一个坏笑,上去就着崽崽的手,一口把他的椿鱼叼走了。 眼前黑影闪过,景年晃了下神,手上一空。 他呆呆抬起头,看着舅舅把椿鱼全部塞进嘴巴里,低头,他的手上什么都没有了。 “乖宝,这盘先晾着,吃完了自己拿。” 庄红娟端着一盘刚炸好的椿鱼出来,先瞧见小外孙空着的碗和手,她惊喜道:“吃完啦?慢点吃,别噎着了,喝不喝水……哟,你啥时候回来的?” 景风嘴里还包着个大椿鱼,含糊不清道:“您终于看见我啦,我一直站这呢。” 庄红娟盯着他:“你吃得啥?” 景风噎了一下,下意识往后退:“椿鱼……” 庄红娟看着他嘴上的油,再看看坐在那小小一团的崽崽,气不打一处来:“啥你都吃,你嘴大是吧!” “外婆!”景年蹬蹬蹬跑过来,护着他舅舅:“外婆,我给舅舅吃,不打。” 景风感动死了,抱着小外甥贴贴:“舅舅的小棉袄是不是?” 景年坐在景风臂弯里笑,把手上的油,全糊在了景风脸上。 这天出去掰椿芽之后,景云就不怎么排斥出门了。 这毕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是让她觉得熟悉、安全的地方,她知道哪里有好吃的野果,在村里有相熟的朋友,很多村人都是她的长辈,见面了会给她一把花生两颗红枣。 当她破开那层屏障开始跟外界接触,让她恐惧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恰恰相反,她遇到了很多善意。 当然,也不是说整个村子没有坏人,还是有一些流言蜚语,但这么一点儿不敢当着她面说的流言,对于经过很多痛苦折磨的景云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她不再害怕出门,去河边洗衣服,去山上砍柴火,下地干活,就跟她离开这个村子之前一样生活,这让她觉得安心且满足。 但景年不一样,虽然在景云的保护下,他没怎么被渣爹打过,但从小生活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中,心理问题比景云严重得多。 他不愿意出门,除非有家里大人带着,出去了也不愿意久待,不喜欢说话,总是缩在家长身边。 景风暗中观察,发现景年特别恐惧身体高壮的成年男性,对女性他还愿意说几句话,男性长辈,他连招呼都不愿意打。 他试着哄崽崽跟村里别的小孩一起玩,景年拿着陀螺出去,别的孩子一靠近他又往景风身后躲。 他不眼馋别的小朋友的玩具,他的陀螺也不愿意分给别的小朋友玩,他把“别人的”和“自己的”分得非常清楚,宁愿自己在院子里一个人玩,自得其乐。 景风有想过,也跟他妈和姐姐商量过,要不要送小外甥去上幼儿园,或许在集体环境中,多和同龄人接触会好一点。 村里没有幼儿园,最近的幼儿园在镇上,远倒是不远,景风开三轮过去,十几分钟就到了。 不过这个问题光他们讨论不行,还得看看崽崽的意见和反应。 景年不愿意。 他一听说要一个人去上学,就拽着家长衣角,不拘是哪个,离舅舅近就拽舅舅,离外婆近就拽外婆,仰着小脸,可怜巴巴地看着你,似乎下一秒,那双漂亮的眼睛就要滚出泪来。 谁能受得了这个,庄红娟最先妥协:“不去就不去吧,村里没几个娃上幼儿园,等年宝再大两岁就好了,直接去上小学。” 又说她儿子:“你不是大学生吗?你教教咱乖乖。” 景云是最没主意的,她妈是长辈,她弟弟比她懂得多,她谁的话都听。 她妈这么说,她也觉得好,景风小时候就没上过幼儿园,还不是一样考大学了,孩子跟着舅舅准没错。 不用去上学,景年就快活了。 他每天跟外婆、妈妈去菜地,去田里干活,去竹林挖笋,都觉得有意思。 景风要去卖菜,也愿意带上他。 孩子乖巧听话,不闹腾,而且难得他不排斥出门,景风自然愿意他多和外界接触。 距离上次去县城卖菜,已经过去四五天了,这几天景风都在忙着给自家竹林撒“营养液”,面积太大了,靠他洒水效率太低,景风网购了一个电动喷雾器,把他稀释配比的灵泉水雾化再喷出去,效率就高多了。 乡下快递慢,现在还没到,靠着他每天辛辛苦苦撒点儿灵泉水,竹笋是多长了不少,味道只好了一点点,还没达到家里蔬菜那个效果。 不过菜园子的菜该摘了,庄红娟担心菜长老了,催着他去卖菜。 景风也想再搞点儿钱,他现在满脑子计划,没钱也没法实施。 景年很喜欢跟舅舅去卖菜,他喜欢坐车,喜欢卖菜,喜欢看舅舅挣钱。 上次扁豆没卖出去,庄红娟想着,要不这次不带扁豆了,装一筐莴笋一筐生菜。 景风想了想,还是带一点儿,少带一些,扁豆结得多,吃不完可以晒干了做干菜保存,倒也不怕卖不出去。 不过这个价格高,能卖还是尽量卖一些。 可惜他这个电动三轮太小了,放两大筐菜就差不多了,装不了更多,以后有钱了,他要换辆车。 还是跟上一次差不多的时间,甚至还更晚了一点儿,这回景风没有忘记带秤。 三轮车直奔上一回摆摊的那个流动摊位点,看见熟悉的鸡蛋摊子,景年小声说:“鸡蛋叔叔。” 这几天他可没少吃鸡蛋,其实他们自己家也养的有鸡,外婆说先吃别人送的,他吃了糖水蛋、炒鸡蛋、白煮蛋还有蛋饼。 景风赶紧纠正:“是黄叔叔,别叫错了。” 景年嘴里念叨了几遍,等景风把车在黄老板旁边停下,被舅舅要求叫人,小崽崽嘴里一打绊,来了一句:“黄蛋叔叔。” 景风:“……” 黄老板呛了一下,哈哈大笑,他这回不光卖鸡蛋,还有红枣、柿饼,当场塞了个柿饼给景年,让他吃。 “兄弟,你可算来了。” 黄老板看着景风车厢里的菜,目露垂涎,“你再不来,我都要给你打电话了。” 景风笑了笑:“家里有点儿事。” 黄老板说:“我猜就是,你先把你那菜给我秤点儿,生菜要五斤,莴笋……莴笋来个十根,扁豆也要,扁豆要两斤吧。” 大生意啊,他一共也才带了三十来根莴笋。 “大哥,你要这么多莴笋做什么?”景风不解。 他家莴笋壮,人口少的,半根莴笋就够炒盘菜,十根莴笋,天天吃也得吃小半个月了。 “嗐,你不知道。” 黄老板帮着景风装菜,“我老丈人,那个高血压啊,我不是在你家买了莴笋给他们送去嘛,老两口天天吃,跟我说,吃了你们家莴笋,每天血压稳稳的,降压药都不用吃了。” 景风手一抖,悚然道:“我就是卖个菜,我家莴笋可不能当药用,该吃药还是得吃。” “知道,知道。”黄老板说:“家里有血压计,二老每天量好几回。” 景风还是不放心,他掏出手机:“你等我搜一下。” 千度完更害怕了,拿给黄老板看:“不能随便停药,因为血压降低,是药物作用,停了药还会再升上去。” 黄老板:“啊?可是他们停了三四天了,血压每天都很稳。” 景风:“……反正不关我菜的事。” 黄老板:“行行,不关你的事,你下回啥时候来?要是隔得久,再多给我装两根莴笋。” 景风正要说话,一个人影急奔而来。 “唉哟终于来了!”周大妈人未至声已到:“小伙子你卖菜怎么没个准信的,就卖一回呀?我天天来等,可急死了。” 说完不等景风答话,又说黄老板:“不是说好他来了给我打电话,你这人咋说话不算话。” 黄老板委屈,我自己的菜还没买完呐! 第550章 灵泉空间 周大妈看见景风可太激动了,不等景风动手,自己抄起塑料袋开始装菜,急得景年站起来拦她:“我们家的菜菜!” 没给钱呐! “知道知道,先秤,秤完给钱。”周大妈手脚麻利地装了满满一袋生菜,然后又开始装扁豆,不挑不捡,那架势跟这些菜不要钱一样。 景风都被震住了,下意识提醒了一句:“扁豆二十。” 上回这大妈嫌贵,没买。 周大妈手上动作都没慢一下:“二十就二十,少不了你的。” 上次她软磨硬泡让景风送了一把扁豆,不够炒一盘的,她中午就没做。 后来发现莴笋和生菜都好吃的不得了,一家子抢着吃,儿媳妇怀着孕,优先供她的嘴,有这两样菜,总算不孕吐了,能安安稳稳吃一顿饭。 但她一共也没买多少,中午吃晚上吃,到了第二天,她早早来菜市场等着,等到快中午了,也没等到景风过来。 莴笋和生菜都吃完了,只剩下那一捧扁豆,她绞尽脑汁,往里面加肉一起烧,勉强烧了一盘菜。 原本还有点儿担心油气重儿媳妇吃不了,结果她吃得可香了,挑着盘子里的扁豆吃,肉也跟着吃了几块,就着这盘菜吃了一碗米饭。 扁豆份量太少,家里其他人没敢伸筷子,明明还有其他菜,都盯着这盘菜发馋,儿子催着她再买点儿这家的菜。 这可把周大妈难为的,是她不想买吗?分明是这卖菜的小老板太不敬业了,哪有这样卖菜的,天打鱼两天晒网。 她没等到景风,等到了黄老板,黄老板也想再买景风的菜。 他买的莴笋大部分给岳父岳母家里送去了,自己家留了两根,一开始先吃的生菜。 用黄老板的话说,他儿子那是典型的无肉不欢,让他吃根绿叶菜跟要他命一样,结果这生菜买回去,混小子一个人吃了大半盘。 他家那两根莴笋都没尝着味儿,老丈人和丈母娘说他送的莴笋好,媳妇把家里那两根也送去了。 黄老板买得多,家里也没有害嘴的孕妇,只是想吃景风家的菜,就还好。 周大妈可愁坏了,她儿媳妇的孕吐情况比之前稍微好一点儿,吐得没那么严重了,但是没有好吃的蔬菜,她饭量又不行了。 怀着孩子,一张嘴吃两个人的饭呢,吃少了怎么能行。 周大妈只能跟黄老板商量,景风要是来了,一定要给她打电话。 她自己没事就往菜市场溜达,反正离家不远,就想着要是碰到景风了,一定要多买一点儿。 这次不犹豫了,扁豆她也装了满满一袋,又去拿莴笋,莴笋用塑料袋不好装,她干脆不要塑料袋了,拿了几根直接往黄老板的秤上放,景风都没来得及说他这回带秤了。 正常人买菜,一回买几颗生菜,买一两斤扁豆,买一根两根莴笋就够吃了,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错过这一回就买不到了。 周大妈摆出一副来进货的架势,直接把人给看呆了,路过的人忍不住凑上来看什么样的好菜,让人一次买这么多。 这回景风提前做好了准备,把写好的牌子给景年,景年板着小包子脸抱着牌子。 舅舅写字的时候教他了,上面写的是“生菜、莴笋十元一斤,扁豆二十元一斤,概不还价”。 舅舅还教他写字呢,景年觉得写字也不是很难,“一、二、十、斤”这些字都很简单,他会写也会认了。 有价牌就不用他们多费口舌解释,新来的客人惊叹:“这么贵?” 但是因为有周大妈这个疯狂扫货的客人,新客不明所以,没有敢说质疑的话。 周大妈专心致志扫完货,看着景风车上剩下的菜,意犹未尽。 唉,买太多了不好保存,不然她就再多买一些了。 她掏出手机付钱,付完钱手机也没收回去,反而往前递了递:“小伙子,咱们加个飞信,下回啥时候来卖菜?” 这可是大客户,付钱付得也痛快,景风加了大妈微信,“家里有菜卖,没别的事就来。” “那你来之前给我发个消息。”周大妈追问:“你家还有别的菜没有?要跟这些菜品质一样的。” 景风想了想:“过几天能上一批竹笋。” 竹笋好啊!竹笋的吃法可多了去了,清炒、油焖,甚至加肉剁馅包包子,都好吃得很,营养也丰富。 周大妈喜上眉梢,再叮嘱:“下回卖菜一定要通知我啊,别忘了,我不讲价的。” 景风:“一定一定。” 周大妈两手提着满满的菜正要离开,手机突然响了,她把菜先放到景风车上,到旁边接电话。 新来的客人终于能到前面,仔细看了看崽崽抱着的价格牌,底气不足地问:“你这菜为啥卖这么贵?” 景风有意锻炼崽崽,示意小外甥回话,景年挺着小胸脯,骄傲地说:“我们家菜菜,最最好吃!” 客人:“……” 这算什么理由? 忍不住多看了旁边的周大妈一眼,这是托吧?一定是托!菜都不要了。 周大妈没注意到新客的眼神,正大着嗓门接电话:“佳佳我跟你说,我今儿买着那家的菜了,买了好多,中午回去就给你做……” “什么?再买点儿?我买的够多了,再多要不新鲜了……哦哦,送你爸妈啊,那行……不用,别给我转钱,我有钱。” 电话一挂,又挤回菜摊前:“小老板,这个生菜,再给我装五斤,算了,我自己来……” 客人:“?” 这个托,演得是不是有点儿太夸张了。 “欸!小老板来了!” 一个人不知道从哪跑过来,一边跑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快来,那家菜摊子出现了,哪家?有个漂亮娃娃那家!“ 周大妈不动声色加快了装菜的速度,后面赶来的客人一看,不干了:“你这人怎么这样,你进货呢,怎么能一个人买这么多!” 周大妈自己秤菜自己付钱,速度飞快:“我给别人带的,不是我一家的,你要买赶紧啊,不买别人买了。” 这客人也是上回买过景风菜的,一听这话,赶紧给自己装生菜和莴笋,看见周大妈买了许多扁豆,不由问:“扁豆咋样?好吃不?” 周大妈:“好吃啊,我跟你说,焖肉那叫一个香,绝对值这个价。” 客人听得口水都出来了,不再犹豫,扁豆也装了一些。 她刚打电话叫的人大约就在菜市场,很快过来了,直接把剩下的生菜包圆了。 买完菜也没走,都问景风下一回什么时候来。 有周大妈的先例,景风直接掏出手机:“加个飞信,要是来卖菜就通知你们,没通知大家就别等了。” 这个好! 两个客人都加了景风飞信。 显然,天天来等他菜摊子的不止这几个客人,景风手机还没收回去,又有“老客”看见景年,飞奔而来。 一看菜筐里生菜已经卖光了,那几个还没来得及走的,个个买了那么多,一个袋子都装不下。 刚来的客人痛心疾首:“你们怎么这么霸道,都买光了,别人买什么?” “这不还有嘛,你再不买,又被买光了。” 老客:“……小老板这几根莴笋我都要了!扁豆……扁豆也来两斤。” 景风麻利地秤菜算账,老客:“小老板你下次……” 景风:“加个飞信,卖菜通知。” 就这么一会儿,满满两筐菜,只剩下一点儿扁豆。 眼睁睁看完全场的新客人:“……” 这、这些都是托吗?可是菜都没了。 “你这扁豆卖剩下的,能便宜一点儿吗?”新客试图讲价。 景风敲了敲价牌,崽崽奶声道:“概不还价!” 新客犹豫,太贵了,哪家的扁豆敢卖二十一斤,虽然这扁豆看起来确实不错,但还是太贵了。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又有客人飞奔而来:“老板,小老板,还有菜没有,生菜给我留点儿!” 新客:“!”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学着前面几个客人,自己抄起袋子,开始往里面装扁豆。 刚刚跑过来的客人,气还没喘匀,伸着脖子往菜筐里看,看见空荡荡的菜筐,表情顿时垮了:“都卖完了?” 景风一摊手,景年觉得有意思,也学着舅舅的动作摊手。 客人想到刚才看见的那几个,大包小包,恨得咬牙:“太霸道,都买完了别人买什么,小老板你怎么不限购啊?” 景风乐了,他就一卖菜的,还限购,早卖完他早回家。 客人也觉得自己这话有点儿可笑,一看还有点儿扁豆,连忙跟正在装扁豆的客人打商量:“大姐,你匀我点,咱们一人买一半成不?” 新客:“……” 其实她原本也没想买完,二十一斤呢,太贵了。 她矜持地点了点头,刚来这客人连声道谢,两人和和睦睦瓜分了剩下的扁豆。 景风掏出手机:“大姐,加飞信不?下次来卖菜提前通知。” “加,加我一个。” 新客人犹豫了一下,也加了景风,她想好了,要是回去扁豆不好吃,她肯定要在飞信上把景风骂一顿。 两个客人一走,景风收拾摊子。 黄老板竖起大拇指:“牛。” 出摊不到半小时,收摊儿,这效率,杠杠滴。 景风:“小本生意,比不上您。” 黄老板摇了摇头,他虽然开店,但这个收益,可比不上景风卖菜。 不过有本事的人赚该赚的钱,他羡慕但不嫉妒,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合作呢。 “舅舅,我们回家吗?”景年摸摸小肚子,他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但是肚子还没有饿,应该没到吃饭的时间。 今天菜卖得快,现在才十点多。 景风把崽崽抱起来放好:“走,舅舅带我们年宝买文具去。” 第551章 灵泉空间 景年很喜欢跟舅舅出来卖菜,一是觉得有意思,二是每回出来,舅舅都会带他吃好吃的。 咬着酸甜的果丹皮,抱着新书包,书包里还有舅舅给他买的本子、铅笔、文具盒,景年快活极了。 景风的思路是,哪怕他家崽崽不去学校,别的小朋友有书包,他家崽崽也要有。 可以不用,但一定要有。 三轮车晃晃悠悠走上回家的路,景风眼角余光瞥见崽崽被颠得小卷毛甩起,忍不住笑。 景年茫然抬头,嘴巴吃得红红的,小手举起果丹皮:“舅舅吃。” “舅舅不吃。”景风心里软塌塌的,连个对象都没有,先有了一颗老父亲的心。 现在天气还好,有阳光有风,不冷不热,正是出行的好时节。 但是再往后,天气越来越热,到时候再出来卖菜,就不是车厢太小装不了多少菜的问题了,下雨天、大太阳天,都会影响出行。 得搞辆车。 景风心里盘算着,要能拉货能坐人,买辆皮卡比较合适,经济适用。 他手上还有两万多块钱,是他大学时候的奖学金以及平时打工、毕业后工作那半年多攒下来了的,买辆便宜的皮卡勉勉强强够用,但是这样一来,他手里头就没钱了。 现在可是种植的好时节,景风还想着趁此机会种点什么,否则光靠菜地里那点儿菜,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搞到钱,过上好日子。 他每天去自家菜地、麦田里头撒灵泉,也没能把手里的灵泉完全利用上。 小三轮颠簸着到家了,今天回来得早,赶得上家里的午饭。 庄红娟和景云正准备做饭,听见动静从厨房里出来,先接过喜气洋洋的小崽崽抱一抱,听听小家伙儿奶声奶气炫耀他的新书包新文具。 再一瞧景峰车厢里,两个菜筐子空荡荡的,一片菜叶子都没剩下,上次没卖出去的扁豆也卖光了。 庄红娟惊喜不已:“都卖完了?” 景年骄傲地说:“舅舅的菜菜好,她们买好多,抢着买,下次还要买。” 景风掏出手机,表示他已经有忠实的老客户了,大家都很愿意买他的菜,不愁卖! 今天卖得多,比上次还多卖了两百多块钱,景风给他妈和他姐一人分一份,小外甥也有一份。 用景风的话说,菜地是他妈经营的,菜也是他妈种的,这几天景云帮着浇菜,卖菜之前,摘菜整理的活也是她们干的。 小崽崽嘛,当然是帮着舅舅卖菜了。 庄红娟大大方方把钱揣进自己兜里,景云不好意思收,景风说:“姐,我过两天去卖笋,你有空帮我挖挖笋呗。” 景云一听让她干活,恨不得立刻就去给景风挖笋。 “先吃饭,下午一块儿去。”庄红娟说。 她们正在准备中饭,米已经淘洗上了,中午准备蒸个土豆米饭,做这种菜饭会留米汤,自家打的新米,土灶煮出来饭,米汤黏糊糊的,米香味儿十足。 锅底的土豆煎得一面焦黄,浸着腊肉丁的油,比吃肉还香。 自家吃饭,就两个份量十足的菜,一个自家地里的生菜,一个笋子炒腊肉。 村里没有肉贩子,不去镇上的话,家里吃肉就吃腊肉腊肠腊鱼之类的,如果想吃新鲜肉,就去镇上割一块回来,倒也方便。 今天出去卖菜,没轮到景年现场表演吃菜,他们带的菜已经被抢光了。 现在看见盆里他妈妈刚刚洗干净的,水灵灵的生菜,想到生菜清甜爽脆的口感,他有点儿馋了。 小崽崽站在菜盆旁边咽口水,庄红娟瞧见,心头一软,自家孩子乖得有点儿过分了,换成村里别家小孩儿,要么自己上手拿,要么直接开口管家长要。 哪像她家小外孙,不给他他从来不主动开口提什么要求。 “年宝想吃生菜?”庄红娟故意问。 景年点点头,庄红娟给他拿了两片生菜叶子:“吃吧,想吃啥都跟外婆说,跟你舅舅说,知道不?” 景年一手捏着一片生菜,高高兴兴跑出去啃菜叶子。 屋檐下有个小板凳,是家里最小的椅子,小朋友好像天然会觉得,这些格外小的东西是专门给他们准备的。 景年就认准了这个小板凳,每天没事就坐在小板凳上,看外婆、妈妈干活,或者自己玩自己的。 因为马上要吃午饭了,庄红娟只给了景年两片生菜,他捏着生菜慢慢啃,一口一口咬得咯吱响。 第一片生菜还没吃完,景年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在盯着他。 他转了一下脑袋,看见院子旁边鸡圈护栏上,站着一只红冠大公鸡,一双黑豆豆眼正盯着他看。 很多人家养鸡不会搞什么鸡圈,有个鸡棚就够了,鸡会飞,鸡圈显得有点儿多此一举。 但是庄红娟爱干净,尤其是小外孙回来后,她嫌弃家里的鸡在院子里到处拉屎,特意把鸡圈关了起来,一般来说,鸡不会飞出来。 景年认识这只大公鸡,每天早上就是它“喔喔”叫,有时候他被吵醒了还想睡,外婆就会出去撵鸡,把这只大公鸡撵得飞到别处去。 他们家还有几只母鸡,母鸡会下蛋,景年跟这外婆和妈妈去捡过鸡蛋,外婆给他煮的红糖鸡蛋可香了。 景年不知道大公鸡为什么盯着他,他捏着生菜,咬一口,看一眼大公鸡,再咬一口,又往厨房看看。 外婆和妈妈在做饭,舅舅说他要搞个什么网店,他听不懂,也看不明白舅舅的那个什么电脑,除非舅舅给他放动画片看。 第一片生菜吃完了,景年被大公鸡盯得背后发毛,起身准备到厨房去。 刚站起来,那只大公鸡突然扇动翅膀飞了过来,它飞得好高,景年看呆了,转眼间门大公鸡已经到了他面前。 景年下意识后退一步,大公鸡尖尖的嘴巴在捏着生菜的小手上叨了一口,景年吃痛,手一松,生菜掉了,被大公鸡一口接住,叨着菜跑了。 景年:“!” 他菜菜没了! 手好痛,忍了一下,没忍住,呜哇—— “怎么了怎么了?” 庄红娟丢下锅铲从厨房跑出来,景云追在她后面,不小心泼了半瓢水,袖子全湿了,在屋里申请网店的景风听见哭声,也跑了出来。 景年举着被鸡叨了的小手给妈妈、外婆和舅舅看,呜呜咽咽地告状:“它咬我手,抢我菜菜。” 崽崽的重点在后半句,他心疼自己被抢走的菜菜,家长们看着被叨得红肿破皮的小手,一个个气不打一处来。 景风哄着崽崽动一动手指,担心伤到骨头,确定只是破了皮,才稍稍松口气,去给他拿药。 “别哭啊乖乖,外婆给你报仇。” 庄红娟哄了崽崽一句,气势汹汹地朝着大公鸡走过去。 大公鸡还没叨完那片生菜,感觉到杀气,一边扑腾着翅膀一边还不忘叨两口生菜叶子。 庄红娟气笑了,真是要吃不要命。 大公鸡在景年面前凶,欺负小崽崽毫不嘴软,碰上庄红娟,只能歇菜,没一会儿就被揪着翅膀提了起来。 被抓在手里,那双黑豆豆眼还盯着没吃完的生菜看。 景风走过去,当着大公鸡的面,把那片生菜捡起来丢进鸡圈里,几只乖巧下蛋的母鸡立刻冲过去分吃了这半片生菜。 其实景风有偷偷给家里的鸡喂灵泉水,它们对这个很敏感,家里的母鸡下蛋都下得比以前多了。 就这个大公鸡,除了每天早上“喔喔”声更响,再没有其他贡献,还好意思抢母鸡们的灵泉水。 现在胆子肥了,为了一口吃的,敢叨他们家小乖宝。 景年摔一下,家里长辈都要心疼好一会儿,嫩生生的小手被叨破了,真是嫌命长。 庄红娟说给崽崽报仇,就给崽崽报仇,把大公鸡拎到一边,喊景云给她烧水,手起刀落,送大公鸡上路,热水烫过再拔毛。 午饭稍微晚了一点点,景年吃上了香喷喷的地锅鸡,不是很正宗,但是非常好吃。 那个大公鸡说实话年纪有点儿大了,一岁以下的小公鸡吃着才嫩,大公鸡那么大的个头,不止一岁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鸡肉吃着一点儿都不老,也不柴,软嫩弹牙,肉香十足。 庄红娟还往里头加了各种配菜,香菇、青椒、土豆块、魔芋、生菜和莴笋,烧了满满一大锅。 给崽崽夹个鸡腿,一个鸡腿就把景年的碗给装满了。 庄红娟说:“乖乖,多吃点儿,它咬你,咱吃它的肉,不难过哈。” 景年听外婆的话,被大公鸡叨过的手捧着它的腿,啊呜一口,香得直眯眼。 他一点儿都不记恨大公鸡咬他了,它长得这么好吃,多不容易呀! 景风猛炫几块鸡肉,才有空说句话:“妈,这肉真香,太好吃了。” 景云忙不迭点头,她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可能是因为离家太久,这次回来,家里的菜也好吃,肉也好吃,什么都好吃。 景风其实是个肉食动物,相比素菜更爱吃肉,这次烧的鸡肉是他吃过最香的鸡肉,舌头都要吞了。 看来灵泉水对动物也有效果,想到猪肉、牛肉、羊肉、鸡鸭鱼肉等等,景风咽了口口水,又咬了一大口肉,提议道:“妈,要不我们再养点儿别的吧,喂两头猪,再养两只羊什么的,鸡也多养几只。” 家里的下蛋母鸡他妈舍不得杀,只能多养几只公鸡吃肉了。 庄红娟看了看自家有些瘦巴的小外孙,心里有了计较:“养羊行,听说羊奶养人,咱们年宝要是天天有羊奶喝,一准儿能养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 第552章 灵泉空间 大公鸡个头够大,炖一锅,全家人吃了两顿才吃完。 当天晚上,庄红娟做的手擀面,自家麦子磨的面粉,擀出来的面条不那么白,但麦香味十足。 炖鸡做浇头,用一个大碗盛面,面只盛半碗,带着汤汁舀一大勺鸡肉倒进碗里,土豆块都快炖化了,裹在面条上,嗦一口面,肉香混杂着面香,好吃得能吞掉舌头。 景年这么小一个人儿,捧着比他脸还大的碗,吃完了满满一碗炖鸡拌面,吃得小脸油光光的,要不是吃不下了,他还能吃。 庄红娟看得高兴坏了,她巴不得小外孙能多吃几口饭,孩子瘦,多吃饭好长肉。 看看,孩子多乖多爱吃饭。 庄红娟是个行动派,说要养羊,第二天就托人打听了。 景年在跟妈妈、舅舅去挖笋和跟外婆去看羊之间犹豫了一晚上,最后决定跟外婆去看羊。 竹笋他见过了,不光见过还吃过,但是羊他没见过,外婆说,可以让他自己选一只小羊。 怀着对小羊的美好期待,景年跟外婆出发了。 他们吃过早饭,一大早走的,景风和景云去家里的竹林挖笋子,刚挖了一筐笋子回家,就看见庄红娟抱着崽崽回来了。 “怎么了这是?”景风赶紧迎上去接过孩子。 庄红娟摇头:“吐了,还好咱先去瞅了一眼,咱家年宝啊,受不了羊膻气。” 景年怏怏地窝在舅舅怀里,喝了一口妈妈喂过来的温水,小脸儿终于恢复了一点儿血色。 他也不想吐的,可是小羊明明那么可爱,为什么会有奇怪的味道,特别恶心,他想忍着,没忍住,就吐了。 “舅舅……”小家伙儿皱巴着小脸,委委屈屈:“外婆说,我们不养羊了。” 他问着味道想吐,又喜欢小羊。 “没事,不养羊,我们养牛。”景风哄着小外甥,“舅舅带你骑牛。” “牛好。”庄红娟现在就忒看不上羊,羊有什么好的,光会吃草,没几两肉,膻味儿还重,看把她家年宝熏的。 庄红娟说:”咱养两头牛,大牛下奶,还能干活,再养头小牛犊。” 她眼睛多利,一眼看出景年喜欢的不是大羊,是人家羊圈里头的小羊羔。 养不成小羊,就给乖宝养头小牛吧。 景风哭笑不得,他妈真是会想,还一次养两头牛。 不过这事轮不着景风管,他哪晓得谁家卖牛,庄红娟心里盘算着要找谁去打听消息。 还有,牛比羊贵,她手里的钱不晓得够不够用。 好在家里的菜能卖得上价,这几天她没去给人家帮厨,靠着儿子给分成,倒也攒了点儿。 以前景风在外面读书,景云远在外地的时候,庄红娟没事就去给人帮厨,乡下请客都是在自家摆席,亲朋多,搭个棚子,十桌八桌算少的。 有那种专门上门给人家做席面的团队,他们有成套的桌椅板凳盆勺碗筷,一般有一到两个主厨,接到活儿了,就再请几个帮厨。 庄红娟爱干净,手脚麻利,虽然不会什么新鲜花样,家常饭做得很可口,几个认识的大席团队有活儿都喜欢找她。 她要是接了活儿,就得一大早过去,洗盘子洗碗,切菜备菜,中午饭点的时候尤其忙,一般要等着客人都吃完了,才轮到她们吃一口。 说是管饭,就是剩的菜有什么吃什么,有些刻薄的主人家还会专门盯着他们,担心他们把那些好食材吃了。 有的只请中午,吃完午饭帮着收拾桌子,那么多的碗筷盘子都得她们洗刷干净,一直忙到傍晚才能回家。 如果是中午晚上一起做席,那更忙,洗完还得备晚上的菜,有时候到家都半夜了。 这样给人帮一次厨,庄红娟能挣一百到一百五。 她自己很满意了,乡下能挣钱的机会少,外出打工,家里就看顾不上。 但现在孩子都回来了,还有个小外孙,庄红娟一颗心,就放在了崽崽身上,最近才推了一个帮厨的活儿。 即便不出去挣钱,庄红娟也是闲不下来的。 就这几天,屋后的菜园子已经扩大了一倍有余,地翻好了,种子也下下去了。 春天这茬能种的菜多,以前自家吃,随便种点儿都吃不完,现在想着要卖,她还嫌地少了。 主要是她们村太靠山,山地多,田地少,每家每户都分的有山林,反而是田地没几亩。 家里的田现在种着小麦、豆子和玉米,才收了一亩地的土豆,自家是吃不完的,庄红娟还卖出去一些,便宜,一块二一斤,卖了小半个月才卖出去几百斤。 好在土豆还算耐放,剩下的自家留着慢慢吃也还行。 下午全家出动,一起去挖笋,景风打算明天去卖笋。 景年握着个小锄头,跟在妈妈身后,有模有样地学着家长们挖笋。 景云分了一半的注意力在崽崽身上,就怕他一锄头下去,把自己小Jiojio给挖了。 景风挖了几颗笋,掏出手机开始拍照片。 庄红娟看不过眼,觉得他干活不实诚,景风编辑图片上传,跟他妈解释道:“我申请了个网店,没什么好卖的,干脆拍几张竹子图片,看看有没有人买竹子。” 他是一时兴起申请了网店,网店开了,才发现没有可以卖的。 自家的菜好卖得很,不需要在网上卖,还得多出运费,不划算。 刚看到竹林,他才想起来,这不还有这么多竹子嘛,为了催生竹笋,这片竹林他可没少撒灵泉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景风觉得他家的竹子比村里别家的竹林更青翠。 反正照片拍出来挺好看的,跟加了滤镜一样,其实全是实拍图。 庄红娟惊讶:“还有人在网上买竹子?买竹子能干啥?” 景风:“……我也不知道,我看别家有卖的。” 庄红娟问:“那咱家竹子卖多少钱?” 她顺手拍了拍旁边一根粗壮的竹子:“这一根能卖多少钱?” “不是按根卖。”景风说:“一斤十块,不包邮。” 包邮不包邮的,庄红娟不懂,她不会网购。 但是一斤十块,她懂,竹子可重,一斤十块,这不是坑钱吗?谁会花钱买没什么用的竹子啊!这么贵。 庄红娟很担心:“你这样搞,真的没问题吗?不犯法?” 景风无奈,再三保证他明码标价不违法,他妈好像一直很担心他会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他们挖了整整好几筐竹笋,景年还挖了几个大的,一脸欢喜,抱着他挖出来的笋给外婆看,给舅舅看,说要请大家吃他挖的笋。 庄红娟一个劲儿地说,今年笋长得太好了,密密匝匝,好些年没生得这么旺了。 第二天,景风带景年去卖菜,庄红娟带景云出门,找人打听哪里有卖牛的,她还想再买几只鸡崽养起来,自家养的土鸡就是香,她乖孙喜欢吃,多养几只小公鸡给乖宝炖着吃,母鸡也可以,炖汤,也补身体。 景风跟她说,看看谁家有葡萄藤买点回来,他想在院子里搭个葡萄架,回头给年宝种葡萄吃。 不光想种葡萄,景风还想种草莓,他还记得在车站,小外甥对着人家卖的草莓眼馋,想吃不敢说,忍着。 他姐嫌贵,也没买。 孩子喜欢,他们自家种,他有灵泉,种出来的肯定比那小贩卖的好吃。 庄红娟一听说景年喜欢,当即拍着胸脯表示,这事交给她了,肯定能寻摸到好的葡萄藤和草莓秧。 景年听见舅舅和外婆说要给他种草莓,欢喜得不知道怎么才好,他喜欢吃草莓,外婆和舅舅对他好好,他要努力帮舅舅卖菜。 小崽崽满腔壮志,一路上都在想,今天要怎么表现,好帮舅舅卖菜。 然而今天跟前两回不一样,他们到了之前摆摊的地方,竟然已经有人等着了。 景风提前给他的客人们群发了今天要来卖菜的消息,上回没抢到菜的客人生怕这回也买不到,匆匆赶来守着。 上次买到的,这隔了几天也差不多吃完了,而且这次景风还上了新菜——新鲜的竹笋。 景风家的菜好吃,竹笋不知道该有多鲜嫩,好这一口的,更是要早早来排队。 有些没买过景风家菜的行人,看见这里挤了这么多人,还以为有什么活动,跟这挤进来凑热闹。 结果一打听,什么活动啊,就是等个卖菜的。 这可太让人好奇了,哪家菜市场卖菜的,会让客人守着等。 别的地方又不是没有,这家没开,去别家买呗,撑死了贵个一毛两毛的——大家伙还以为这家菜摊子人气高是因为“便宜”。 今天景风带的大部分是笋子,只装了一筐菜,生菜和扁豆各半筐,莴笋太占地儿,这回只在车厢没塞满的地方装了几根。 远远看见密集的人群,景年往舅舅身边缩了缩,人太多了,他有点儿害怕。 景风的车子都开不进去,只能在人群外摁了几下喇叭,提醒客人们给他让条路。 “小老板来了!快让让,给他让让。” “今天真的有笋!不知道小老板家的竹笋好不好吃。” ”废话,他家什么菜不好吃了。“ 等待多时的客人们早就准备好了,景风车子刚刚停稳,就有人挥舞着钞票开始下单,作为资深“菜市场战士”,大爷大妈们都自己带了装菜的篮子和布袋。 “排队,先排队哈。”景风努力维持秩序,可惜效果不佳,尤其是在第一个客人张嘴就要五斤笋五斤生菜之后。 后面的客人急了:“限购,不能让她这么买,她都买走了,我们买什么?” 第553章 灵泉空间 这次卖菜,景风和景年回去得比上一次还早。 庄红娟看着空荡荡的两个大菜筐,满脸喜气:“又卖完啦,怎么这么好卖呢。” 她家的笋可不便宜,二十一斤呢,这一车笋子和菜拉出去,卖出去就是千把块钱,想着这些钱,庄红娟浑身都是劲儿,恨不得再去刨两亩地。 景年举着一个泡泡棒,长条形的一根管子,上面有一个糖,管子里装着泡泡水,拧开盖子可以吹泡泡。 他得意地吹了几个漂亮的彩色泡泡给外婆和妈妈看,泡泡比他的陀螺还好玩儿。 景云看着崽崽脸上甜甜的笑容,不由也露出微笑,她早就该回来了,这才是她的家。 “跟舅舅说谢谢了吗?”景云比划。 “说啦。”景年欢快地回答妈妈,当着景云的面,特别大声地说:“谢谢舅舅!” “姐,这么客气做什么。” 景风把崽崽抱起来,贴贴他软乎乎的小脸蛋,“我们年宝可乖了,是不是?” “嗯,我乖。” 小家伙儿奶声奶气:“我听妈妈的话,听舅舅的话,听外婆的话。” 他太喜欢这里了,喜欢家里的院子,喜欢和外婆、舅舅住在一块儿。 “欸,外婆的小乖乖。”庄红娟一颗心早就被小崽崽收买了,在她眼里,再没有比她家年宝更好的小娃娃了。 景风把早上卖菜的钱给他妈和他姐分一分,景年也得到一张票票,放进外婆给他的铁皮盒子里。 那是他的百宝箱,不光装着他攒的小钱钱,还有舅舅给他买的陀螺,妈妈在河边捡来给他玩的漂亮小石头。 “可惜车太小了,装不下。”景风看着家里剩下的笋子叹息,今天上午哪怕他限购了,还有人没买到,他只能跟人约好下午再送一趟过去。 来回一个多小时了,如果有个大点儿的车子,就不用跑这多余的一趟。 亲生的儿子,他开个话头,庄红娟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想买车?” 景风讪笑:“买个车方便。” 庄红娟叹了口气:“想买就买吧,钱要是不够,我这还有三万。” 嚯,他妈还是个富婆! 景风刚想说话,庄红娟警惕道:“顶多给你两万。” 手里没钱心发慌,年轻人没个打算,有多少钱都能花光,万一有个什么急事要用钱怎么办? 买车的钱景风能凑齐,不过他妈要是愿意掏钱,那也很好,他一肚子计划等着实施,就是没钱。 景云默默把景风分给她的钱又拿了出来,比划说她吃住都在家里,用不着钱。 在一旁吹泡泡玩的景年见状,跑进屋子里,抱着他的百宝箱出来,掏出一把零钱,特别大气地往景风手里塞:“舅舅,给你买车车。” 景风感动坏了,把崽崽的钱给他放回去,顺手又添了两张,捏捏小脸儿,“乖宝,你再帮舅舅攒攒,回头攒多了都给舅舅花。” 崽崽傻乎乎点头:“好,我攒多多的钱钱,给舅舅花。” 庄红娟没好气地拍他一下,哪有这么哄孩子的。 景风知道他妈惦记着买牛,忽然说要把钱给他用,牛是不买了? 庄红娟叹气:“我打听几家养牛的,都是养了吃肉,倒也有产奶的水牛,人家不愿意卖,不赶巧,回头再说吧。” 说着心疼地看着崽崽,“委屈我们年宝了,外婆多养几只鸡,给乖乖吃鸡蛋,煮鸡汤,炖鸡肉。” 鸡肉……香香的鸡肉。 景年咽了口口水,那只大公鸡,真好吃呀。 “外婆,我喜欢吃鸡肉。”崽崽很郑重地表态。 庄红娟斗志昂扬:“我已经找人问过了,明天就去挑小鸡仔。” 她转身转悠了一圈,给自己安排了活儿:“下午抓紧时间,把鸡圈扩一扩,回头鸡养多了,圈小要打架。” 她可是准备多养几只小公鸡给宝贝孙儿炖着吃,还得把这个鸡圈加高,再不能让它们飞出来叨着她年宝了。 下午景风去送菜,没带景年,小家伙儿睡午觉,他吃过午饭就走了。 送完菜,把三轮车暂时停在黄老板店门外,托他帮忙照看着,景风自己搭车去了市里。 家里还有十几亩地山林地,没什么成材的木头,一直荒废在那里,景风想把它利用起来,首先想到的就是种果树。 至于种什么果树,第一反应是桃树,不说别的,桃花也好看啊! 不过这事不能他一拍脑袋就决定了,景风跟他妈讨论过,庄红娟跟他说,本地桃子味道不好,不软不甜不脆,硬,涩,味道寡淡,他要想种桃,得去问问外地的桃树。 这么想的话,硬要种也能种,他有灵泉水,种什么不能种?味道差不了。 景风仔细斟酌一番,还是觉得别硬拗了,既然本地桃种不好,因地制宜,种点儿合适的。 什么合适呢?庄红娟说,本地有种苹果好吃,又脆又甜,水份还多,之前去帮厨吃到过两回,听说卖得比一般苹果贵一倍。 景风觉得这个挺合适,苹果耐存放好运输,而且就算卖不完,加工成苹果干、苹果酱、苹果醋,都很不错。 在家乡,景风的人脉远不如他妈,他说想买苹果树,庄红娟出去一打听,就给他问明白了,市郊就有一家果树基地,卖各种果树。 时间不等人,再晚合适的种植季就过去了,景风当机立断,下午就去那家基地看树苗。 去了市区不比去县城,回来的时候,晚饭都吃过了。 景年坐在小板凳上,撅着嘴巴,景风过去把崽崽举起来:“小嘴撅得能挂油壶,谁惹我们年宝了?” 景年重重哼了一声,抱着景风脖子,脸颊鼓鼓,控诉道:“舅舅骗人,不带我一起。” “你在睡觉呀。”景风说。 景年可着急:“你叫我,你叫我我就醒了。” 景风草稿都不打的忽悠小崽崽:“我叫你来着,叫不醒,不信你问你妈妈。” 他睡得这么沉吗?景年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巴巴看着景云:“妈妈……” 景云对上弟弟在小崽崽背后挤眉弄眼的表情,无奈点头。 景年沉痛地垂下小脑袋,原来舅舅叫过他了呀,都怪他太贪睡了。 “唉哟!” 景风捂着脑袋,“妈你打我干啥?” 庄红娟冷冷一笑:“我手痒。” 多大人了,还骗小孩儿,欺负她年宝,欠打。 得罪不起,景风缩了缩脖子,假装无事发生。 “今天看的果苗咋样?”庄红娟惦记着正事。 景风眉飞色舞:“订好了,就是你说的那种,五年生的大苗,今年就能挂果。” 庄红娟:“多少钱?” 景风说:“有点儿贵,他们要价一棵二十五。” 还有别的苹果树苗,便宜的两块五就能买一棵,还有五六块的,十几块的,但是景风想买品种好一点儿的,到时候种出来口味好,还能多个借口。 这批苗贵是贵,基地承诺包活,正常种植,没活的果苗他们会补发或者退钱。 庄红娟听得咋舌:“是贵。” 那山上尽是树,人家这树就能卖到二十五一棵。 不过,她家的菜还二十一斤呢,这么一想,也就没那么心疼了。 “订了多少?”庄红娟又问。 景风说:“咱们家不是十三亩山林地吗?我计划种个十亩地的苹果,每亩能种75棵……” 庄红娟心里一盘算,这不得小两万了。 一棵一棵算的时候还好,一算总价,又忍不住心疼。 景年坐在舅舅怀里,乖乖听大人讲话,半懂不懂,捡他能听懂的听。 他掰着手指头算:“舅舅,还有三。” 庄红娟:“对,还有三亩山林地呢?要不然一起种了。” 景风说:“剩下三亩我想种西瓜。” 夏天哪有不吃西瓜的,不自己种就得买,那外头买的西瓜,能有他用灵泉水种的好吃? 庄红娟一愣:“山上种西瓜?能行吗?” “行啊,怎么不行。”景风说:“我在网上查过了,好像说会熟得晚一点儿。” 晚点儿就晚点儿吧,他没钱包地了。 庄红娟听他安排的妥当,稍稍放心:“西瓜苗买了?” “订了,今天那家就有西瓜苗,要了两种,一种无籽瓜,一种有籽。” 他颠颠怀里的乖崽崽,笑着说:“还有我们年宝的草莓。” 苹果树苗讲不下来价,西瓜苗倒是给他算便宜了一点儿,两种瓜苗分别是五毛和七毛,送了他二十来棵草莓苗,两棵葡萄藤。 草莓实在没地儿种了,这东西也不好运输,太容易坏,路虽然已经修了,但并不是那么平,运到县城都会磕碰得不像样子。 景风没打算靠卖草莓赚钱,少种一些,自家人吃,让崽崽开心开心就够了。 这二十来株草莓苗,可以种屋后,正好新开了地出来,也方便照看。 至于葡萄藤,就种在院子里,回头长起来搭个架子,挺好看的。 景年没见过葡萄架,他听见舅舅给他准备了草莓苗,就已经很开心了,笑出一嘴小米牙,迫不及待地承诺:“我自己种,我给草莓,浇水。” “好,年宝可要好好照顾草莓苗,我们等着吃你种的草莓。” 连草莓苗都还没见到,景年仿佛已经看到他种出来的草莓了,挺起小胸脯:“我给妈妈、外婆和舅舅种草莓吃!” “欸,乖乖,外婆等着吃你种的草莓。”庄红娟瞧着自家小外孙,怎么都喜欢不够。 别看景风动不动挨打,大事上庄红娟还是很听儿子话的。 她觉着景风这些安排不错,担心地问:“钱够不够?妈再给你拿点儿。” 景风手里的钱确实不够,好在今天只用交一部分定金。 不过他也不是很急,他还有花呗,薅一笔钱付尾款是够的,大不了分期付嘛,他卖菜一直能挣钱的。 第554章 灵泉空间 景风觉得用点儿花呗什么的没关系,反正他还得起,按时还款不影响什么。 庄红娟一听说贷款欠钱,脑袋都大了,连忙拿了银行卡给景风,让他把里头的钱取出来用,不要用那个什么花呗。 景风确实缺钱,果树已经定了,山林地还没翻出来,光靠家里三个人,不知道得干到什么时候去,肯定得请人干。 请人干活得花钱,十几亩山林地,一个两个人肯定是不行的,人手一多,光工钱每天都得好些。 庄红娟听景风算这笔帐,心疼得直捂胸口,要不是果树已经交了定金,她都想后悔了。 按照她的想法,这些活都应该自己做,又不是干不了,怎么能花钱请人呢? 不过景风说得也有道理,光靠他们几个得干多久,误了农时才糟糕。 景风盘算了一番,觉得靠人工还是比较费时间,果断上网搜索一下,果然有专门的林地清理机。 不知道县城有没有做这个的,没有的话还要再想想办法。 第二天,景风走的时候特意跟景年说了一声,免得等他回来,小外甥不愿意让他抱了。 景年抱着手坐在小板凳上,目送舅舅出门,小小一团,看着怪可怜的。 庄红娟跟景云叹气:“你的娃儿像你,你小时候也不爱出门跟村里孩子玩。” 不过景云还有几个小姐妹,现在也联系上了,景年却还是缩在家里,宁愿跟外婆、妈妈一块儿干活,都不肯出去跟村里的小孩玩。 景云同样发愁,她不想跟别的孩子玩,是因为她是个哑巴,也没有爸爸,那会儿村里有坏孩子欺负她。 可她崽聪明可爱,怎么就不愿意出去玩呢。 “年宝!” 景年闻声扭头:“外婆?” 庄红娟招手:“走,跟外婆种菜去,先学种菜,回头等你舅舅把草莓苗带回来,你自己种草莓。” 景年眼睛一亮,从小板凳上站起来,跟着外婆和妈妈往屋后菜园子跑。 攒的钱水一样花出去,想到接下来要花的钱,庄红娟就发愁,这次种菜,特意多种了一些小青菜和韭菜之类的,生长期短,差不多个把月就能长成,韭菜还能割好几茬。 用上景风的那个什么营养液,要是还能卖现在这个价,好歹稍微缓口气,缓解一下家里的经济压力。 大人发愁的事景年一个小崽崽哪里懂,他每天跟着外婆和妈妈种菜、挖笋,觉得好有趣。 景风忙得很,这几次卖菜都没带景年,说是卖菜,不如叫送菜,每次去都是匆匆去匆匆走,到的时候客人已经排好队,要不了半个小时,带过去的菜就被抢光了。 这个时节笋子正吃,十分好卖,靠着自家竹林里生长得格外旺盛的竹笋,景风结结实实赚了一笔。 菜园子里的菜则省着卖,搭着笋子卖,自家还要吃呢,这一波卖完,挣了有小一万,不少了。 庄红娟原本还担心自家小外孙不肯跟人接触,但很快她就没空担心了。 景风请了县里一个工程队来帮他清理山林地,机器倒是能把杂树灌木都给他刨除来,这些东西还得有人清理,还是得请人。 这事得庄红娟来办,景风对村里不熟,也不知道哪些人勤劳肯干不爱偷懒。 请的人不光是帮着清理林地,还得刨树坑,到时候果苗运过来,就可以直接栽种了。 十几亩地,人手少了可不行,庄红娟半天没歇脚,一口气给景风请回来十几个帮工,甚至还有邻村的人过来干活。 一问工钱,一天六十,景风只能感叹他妈是真能行。 就这个价钱的活,人家还抢着干,村里没赚钱路子,除了卖地里的产出,难得家门口有个挣钱的活,勤快的都愿意做。 像庄红娟给人家帮厨,多少是有点儿技术含量的,景风家这个活儿,乡下人家谁都能干,不就是把杂树灌木弄下山堆好嘛,挖挖坑什么的,这活儿谁不会。 庄红娟找的人,没一个年轻人,但干活那劲头,比景风见过的年轻人强多了。 六十块钱,从早干到晚,中午都不带午休的。 不过村里请帮工,一般是要管饭的,最起码中午这顿要管。 十好几个人吃饭,还有工程队的师傅一块儿,也就是庄红娟以前做惯了大席,换个人真做不来。 管人家吃饭,肯定得管饱,每天光米饭就得蒸满满几大锅,那可是农村大灶铁锅。 肉是景风每天去镇上肉铺现买,菜按理说都是用自家菜园子的,可他们家菜贵啊,一斤十块二十的,这么多人吃,一顿下去十来斤小意思,想想那个价钱庄红娟就心口疼。 但家里的菜是好东西她也明白,家里有好菜,藏着掖着一点儿不给人家吃,她淳朴的性子又过意不去。 就让景云去村里别家买,买回来再掺一点儿自家的菜一起做了吃,就这,来吃饭的都夸他们家饭菜味道好,说庄红娟不愧是做大席的,手艺那是没得说。 县里的工程队原本还瞧不上农家饭呢,吃了一回,再不提自己带的什么速食鸡腿鸭腿了。 每天家里来这么多人吃饭,人来人往,景年想躲都躲不开。 大人都喜欢逗小娃娃,更何况是个漂亮可爱,容易害羞的崽崽,景年经不起逗,说两句就往妈妈身后钻。 他尤其害怕身高体壮的成年男性,总是贴着外婆腿边,窝在舅舅怀里,反正要抱着挨着,他才不害怕这些频繁出入他家的人。 林地开完了,工程队的人先走,紧接着苹果树苗、西瓜苗和景年的草莓苗都运了过来。 之前请的帮工换了个工作,开始种树,因为树坑已经提前挖好了,种起来速度飞快,也就是西瓜苗数量多了点儿,费了些时间,但十几个人一起发力,没两天都种好了,水也浇得透透的。 家里的山林地在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景风给帮工们结算了工钱,这些人拿着钱,欢欢喜喜地回家去了。 走的时候还跟庄红娟说,下回有这样的活还找他们。 离家近,活简单,给钱痛快,饭也好吃,肉菜份量十足,这样的活可不好找。 至于累不累,挣钱哪有不累的,想轻松,在家躺着呗。 不用再做那么多的人饭菜,庄红娟一下子轻松了,景年也松了口气。 其实那些人不像他爸爸一样凶,他只是有一点点害怕,当然,要是家里只有他们一家人就更好了。 不过果苗和西瓜苗不是种下去就不用管了,景风想请人帮忙照看苹果林和西瓜地,他自己还有别的事要做,不能困在山上。 庄红娟还是想自己干这个活,这可是长期的,哪怕只请一个人,一年下来得多花多少钱。 景风好说歹说,劝不动她,扭头看见蹲在菜地旁守着草莓苗苗的小崽崽,心里有了主意。 第二天,庄红娟想上山去看看果树,除除杂草浇浇水啥的,刚迈开脚,身后就坠上了个小尾巴。 景年牵着外婆衣角,奶声奶气:“外婆,一起。” 庄红娟抱着宝贝孙孙哄:“外婆上山干活,年宝在家跟妈妈一块儿,外婆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景年挺起小胸脯:“我也能干活,我帮外婆干活。” 庄红娟:“……” 上山可跟去菜地不一样,山上路不好,蛇鼠虫蚁什么的,树杈子草根子,年宝人小腿短,平地上跑快了都摔跤,跟她上山,岂不是得一路滚上去。 她可以把孩子抱着,但她是去干活的,干活的时候抱不了孩子,总有看顾不上的时候。 这可是她的心尖尖肉,摔到哪了,孩子疼,庄红娟自己也得跟着心疼。 庄红娟费了劲地哄,景年牢记舅舅的话,不让外婆上山干活,外婆累,辛苦。 向来乖巧的崽崽倔起来,谁都拿他没办法,一想到他是因为心疼自己才非要跟着,庄红娟一颗心更是软塌塌的,连句硬话都说不出来。 得,今天不去了,下次趁年宝没注意她悄悄走。 但这么悄摸的,顶多成功一回两回,次数多了,小崽崽泪眼婆娑,小手抹眼泪,瘪着嘴忍着不哭出声,问外婆是不是不喜欢他了。 庄红娟心都让小乖宝的眼泪给砸碎了,抱着崽崽心肝肉地哄,发誓说下回肯定不丢下他偷偷走。 景风的计谋得逞了,不用挨他妈的教训,庄红娟主动提出请人来看果林。 没法子,她男人死太早,家里就这么几个人,女儿不会说话,长得又漂亮,庄红娟哪敢让她去看林子。 儿子有谋划,卖菜挣钱、配营养液、教年宝读书,杂七杂八的事都堆在他身上,让他守着林子也不合适。 请人就请人吧,儿子说得对,等苹果树结果,西瓜长出来,这些钱就回来了。 庄红娟寻摸着,请了村里一对夫妻,男的早年间是村里猎户,家就在山脚下,离他们家西瓜地比较近。 后来国家不让打猎,猎枪上交了,只能改种地。 两口子都是勤快老实的人,之前庄红娟请帮工就有他们,干活一点儿不偷懒。 现在庄红娟跟他们一说,他们两个都很愿意,只要该干的活儿干了,不耽误他们自己家的事。 外婆终于不想着偷偷甩开他上山去了,景年高兴地跑去跟舅舅表功,他做得不错吧?都哭了,才不是他真的想哭,他是演的,对,假装的。 景风把小家伙举起来架在肩上,好一顿夸,别看崽崽人小,办事是真靠谱啊,不愧是他外甥。 景年咯咯直笑,好高哦,他都可以摸到灯泡了,虽然舅舅不许他摸。 景风哄着小外甥玩儿,听见电脑提示音的时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趴在电脑前研究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竟然是有人在他的桃饱店下单了。 第555章 灵泉空间 庄红娟把一把杂草丢到一边,惊讶地停下手上动作:“你说啥,有人要买咱家的竹子?” “嗯嗯。”景年蹲在他的草莓苗苗旁边,奶声跟外婆汇报:“舅舅说的,他的电脑,滴滴响,就是有人买我们的大竹子啦!” 庄红娟一脸恍惚,十块钱一斤的竹子,还有人买?图啥啊,钱多烧得慌? 景年比了一下草莓苗苗的高度,再看看另一块地上明显长出苗的韭菜,鼓起脸颊:“外婆,我的草莓,不长高。” 是他浇水浇太少了吗?可是妈妈不许他浇水了,说再浇水草莓苗苗就被淹死了。 可是它不长! 不长大,怎么给他长草莓呢?小崽崽愁坏了。 皱巴巴的小包子脸逗笑了庄红娟:“会长的,韭菜就是长得快,过段时间韭菜长好了,外婆给你包韭菜鸡蛋饺子。” 她牵着崽崽站起来,让他远离那块草莓田,可不能让孩子再蹲那了,草莓苗经不起水浇了。 景年没吃过韭菜鸡蛋饺子,也没吃过韭菜,他爸爸不爱吃韭菜,说臭,妈妈就从来不买,也不做。 “韭菜好吃吗?”景年好奇地问:“跟生菜一样好吃吗?” 庄红娟凭着自己的口味,自信道:“那可比生菜好吃多了。” 哇!比生菜还好吃,那得多好吃呀! 景年咽了口口水,看着长起来的韭菜苗苗,没之前那么不顺眼了。 快长吧快长吧,长大了就可以被他吃掉了。 庄红娟记挂着景风的竹子买卖,牵着崽崽往竹林去,还没走到,景风已经扛着一根竹子回来了。 庄红娟说:“这就是人家要买的竹子?是不是细了点儿?” “客人要嫩点儿的。” 景风把竹子扛到院子里,拿来砍刀,把竹子砍成一截一截,准备下午送菜的时候顺便寄出去。 虽然这一单没多少,客人只要了五斤,但网店总算开张了,是个好兆头。 景年一听说他下午要去卖菜,从这一刻开始粘着景风,景风走哪他跟哪儿。 一开始景风还挺享受,瞧,崽崽最喜欢他不是。 等他上厕所崽崽也想跟着,他受不了了,哭笑不得地把景年送到他妈妈那里,“乖乖,舅舅下午带你一块儿,不会偷偷跑路,你自己待一会儿。“ 景云抱着她崽,忍着笑挥手让弟弟赶紧走。 景年眨巴着大眼睛,看见景风跑得飞快,扭过头,“妈妈,舅舅要尿裤子吗?” 景云的笑实在没憋住,笑得浑身直哆嗦。 下午午睡起来,景年如愿坐上了小三轮,跟着舅舅去卖菜。 景风觉得蛮有意思,这孩子不喜欢跟人接触,偏偏喜欢跟他去卖菜,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问景年,崽崽歪着小脑袋,很努力地跟景风描述他的想法:“舅舅的菜菜,好吃,他们没有!” 景风:“?” 他同样很努力地理解,总算搞懂一点儿,这孩子是想炫耀? 我家有的好东西你们没有,是这个意思吗? 他问景年,景年似懂非懂地点头。 景风乐了,嘿,小家伙儿,虚荣心还挺强,不愧是他外甥。 “以后咱家还有更多的好东西,舅舅带你去炫耀,让他们眼馋。” “好!”景年欢喜点头,骄傲地宣布:“我有草莓,我哒。” 景风卖菜到现在,已经有了固定的顾客群体,并且他的老顾客在不断辐射亲朋好友,扩大新顾客群。 然而景风每回带来的菜就那么一三轮车,导致客人能买到的机会越来越少。 现在别说讲价了,不加价就是好的,甚至还限购,景风在他建的卖菜群里发了个通知,到了地儿,客人就已经排上队等着了,一看见景风熟悉的小三轮,立刻迫不及待涌了上来。 排在最前面的客人恰好是周大妈,她卡着个人限购的量,买了五斤,拎着买好的菜不愿意走。 “哟,小小老板今儿也在呢,好长时间不见了。” 后面排队的客人等急了,催她,周大妈让到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景年。 这小娃儿一段时间没见,长了点儿肉,也更好看了,果然,小娃娃不能太瘦。 等她儿媳妇生了,可要好好养。 景年被周大妈看得不好意思,又有点儿高兴,叫他“小小老板”呢。 接下来的客人买了菜也有话说,这个问能不能多买点儿,加钱。 话刚说出口,后面排队的就不答应了,吵吵嚷嚷让他赶紧走,他们差这点儿钱吗?他们差的是菜! 那个客人问还有没有别的菜卖,他自己上门买也行。 后面的客人又开始起哄,嫌品种少你别买,千万别买,赶紧放下,他们不嫌弃,他们就喜欢吃生菜吃莴笋吃扁豆,吃不够。 景风:“……” 景年小声说:“我们家有竹子。” 今天不是就有人买他们家竹子吗?这么多人,舅舅可以多卖点钱。 景风忍俊不禁:“乖宝,竹子可不能吃,啃不动。” 想起家里茁壮成长的韭菜和小青菜,景风跟客人们提了一嘴:“过段时间可以上韭菜和小青菜了。” 好哇,终于有新菜吃了。 还没等客人们高兴,景风又告诉大家一个噩耗:“这是最后一次卖菜了,下回就等韭菜和小青菜长成,能卖了再来。” 家里菜地就那么大,他这个卖法,能撑到现在多亏了家里的菜长得旺,后面几回卖的笋子多。 现在地里能吃的菜没多少,他们自家还要吃,就不卖了。 还有竹笋,以前每年他妈都要晒一些笋干,留着冬天焖肉吃,特别香,掺五花肉丁一起蒸包子也特别好吃,景风记得他十几岁的时候,他妈做笋干肉丁包子,他妈没注意,他一顿吃了八个,把他姐给吓到了,生怕他把肚子撑破。 今年笋子太好卖了,价还高,庄红娟有些舍不得留着晒笋干,景风觉得他挣钱也是为了让家人过好日子,倒也不必为了挣这点儿钱,先亏自家人的嘴。 于是他又祭出法宝,给景年如此这般一番交代。 景年抱着外婆大腿,奶声奶气问了一通:“外婆,笋干是什么呀?好吃吗?我都没有吃过……” 庄红娟:“……” 不卖了不卖了,多少钱都不卖了,留着给她家年宝晒笋干吃。 结果就是景风凑一凑,凑了最后一车菜和笋,卖这最后一茬。 客人们:“!” 这什么惊天噩耗! 菜贵他们都来不及心疼了,实在好吃,三两天头的吃一回,胃口都变好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错觉,有些客人自己或者家人年纪大了,难免有点儿便秘的毛病,现在,好了! 这种事也不好在卖菜群里讨论,但是自个儿家里人互相一对,都觉得是景风家的菜的效果。 只能说,人家菜卖得贵,是真值。 但是,现在小老板跟他们说,不卖了。 怎么能不卖了呢?你不卖菜了,他们吃什么。 他们怀孕的媳妇、挑食的孩子、高血压的老人,他们吃什么啊! 景风:“……” 啊这,我是卖菜,不是卖药啊! 他苦笑连连,表示家里没菜可卖了。 周大妈拍着大腿:“哎呀你家菜种的这么好,怎么就没想着多种一点儿呢?” 景风:“第一回 ,没经验。” 客人们难过归难过,都说没菜了,也不能让景风变出来。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景年牵着舅舅衣角,“舅舅,我们家还有菜。” 景风“嘘”了一声:“那是咱们自己要吃的,不能再卖了,再卖就没得吃了。” 景年两只小手捂住嘴巴,大眼睛骨碌碌直转,他不说了,他想吃菜菜。 卖完菜,景风带崽崽去寄快递,然后又带他去书店买了几本绘本,大部分都是图,字很少,都带拼音,很适合景年这样刚启蒙的小朋友看。 拿到绘本,景年每天又多了件事,让舅舅教他读绘本,给他讲绘本里的故事。 景年很喜欢听这些故事,景风看着小家伙儿充满渴望的眼睛,心里一抽。 姐姐不会说话,姓罗的那个人渣不会给年宝讲故事,他可怜的小外甥,以前肯定没听过听过睡前故事。 景风在网上下单了一些童话书,书还没到,又开始琢磨是不是该给孩子弄个小书架。 有了小书架,也该有小书桌,这样的话可以再买个小黑板,他教年宝读书更方便。 这么一想,家里的房子也小了,他家房子还是他爸活着的时候盖的,除了客厅、厨房、杂物间等,还有三间卧房,他和他姐一人一间,现在景年跟着他妈妈住一间。 那会儿还多早,按照他爸妈的打算,就算他结婚也不会住不下。 房间挺大的,乡下这点好,地方够大,但毕竟二十多年了,庄红娟维护得再好,房子还是旧了。 而且老房子,厕所也还是修在屋外的旱厕,景年刚来的时候,不敢一个人去上厕所,都是景风陪着。 没有专门的浴室,电路水路设计得不那么合理,说实话住起来舒适度不高,很多地方不方便。 景风上大学的时候想,他毕业了一定要努力工作,挣够钱在城里买房,接他妈到城里享福。 工作半年,蜗居在转不开身的合租房里,景风想法已经彻底改变了。 就不让他妈去城里受那个憋屈了,他要挣钱,重新给家里房子盖一套房,那种乡间小别墅就不错,有单独的卫浴,空调什么的都装上,小外甥也能有自己的房间、书房。 还有他姐,景风知道他姐的性子,恐怕一直都不安心,这次他可以把他姐的宅基地用上,盖个大房子,到时候就能跟他姐说,这房子也有她一半,安安心心住着,谁也不能让你搬出去。 第556章 灵泉空间 武思勇是某大熊猫基地的饲养员,他从小就很喜欢熊猫,毕业后经过很多努力,终于进了大熊猫基地,成为一名大熊猫饲养员,新晋奶爸。 最近,他一手养大的熊猫萍萍怀孕了,怀孕的萍萍有点儿食欲不振,口味也变得奇怪,以前爱吃的竹笋现在都不怎么碰了,竹子挑挑拣拣的吃。 武思勇比自己吃不下饭还着急,一口气从各个途径订购了十几种竹子、竹笋给萍萍吃,想着她爱吃哪种就再多给她买点儿。 这天,武思勇上班的时候,顺路带了三个包裹过来。 同事见了,忍不住道:“又是你买的竹子?” 大熊猫们的伙食费是有数的,武思勇买的一些比较贵的竹子,甚至是他自己掏钱。 富二代么,家里好几套商铺等着收租,工资恨不得都花在他宝贝女儿身上。 “嗯,就剩下这几个了,到得晚。”武思勇拆着快递,愁眉不展。 他买了那么多竹子给萍萍尝鲜,萍萍都不怎么爱吃,天气越来越热了,萍萍不多吃一点儿,怎么熬得住。 同事帮他拆快递,拆出一盒竹子,眼前一亮:“这竹子不错。” 他们这些饲养员,虽然没吃过,但着实见过太多竹子,这竹子光看颜色就够鲜亮的,闷在快递盒里这么久,一打开,还有一股好闻的竹子清香。 武思勇拿过来一看,确实不错,他看着都想啃一口。 另外两盒也顾不上了,拿着这盒竹子匆匆去给萍萍尝鲜,他的同事拿着另外两盒竹子也跟了上去。 …… 景风拿着手机给他妈他姐讲笑话:“笑死我了,你们还记得那个买竹子的客人吗?他给了我个好评,说竹子很好,他养的熊猫特别喜欢吃。” 庄红娟哈哈大笑,景云无声地笑,都觉得这个客人有点儿逗趣。 景年不明所以,仰着小脸:“我也想养熊猫,我们家有竹子,我给它吃。” 他在电视上看见过熊猫,超级可爱! 庄红娟笑得更大声:“乖乖,熊猫是国宝,咱可不能养。” 崽崽撅起嘴巴,不高兴道:“可是舅舅那个,买竹子的客人就养了。” 景风笑着解释:“那个客人开玩笑呢,怎么可能有——” 手机突然响起的提示音打断了他的话,景年还记得这个声音,提醒道:“舅舅,又有人买咱们家竹子啦!” 景风点开订单一看,傻眼了。 庄红娟见他愣着,问:“怎么了?” 景风呆呆地盯着手机:“那个客人,又下单了五十斤竹子……” 庄红娟声调猛地提高:“多少?” 五十斤,一斤十块,五十斤五百。 很简单的数字,她一下子算出来。 但是哪个冤大头,花五百块钱买竹子啊?难不成真喂大熊猫的? 景年突然兴奋起来:“舅舅,他还要喂大熊猫吗?可以给他一个竹笋吗?大熊猫喜欢吃竹笋。” 景风也陷入怀疑,他的网店可是不包邮的,五十斤竹子,光快递费就得多少钱,这客人到底买竹子做什么啊?真养了大熊猫?那他是不是要报警? 对了,这个客人地址还是在川省……你们川省人民,真的人手一只熊猫吗? 这个小插曲也不过是让一家人笑一笑,该做的买卖还是得做,景风挑了两根青嫩一点儿的竹子看了扛回家。 上一次他想着客人买竹子不知道要做什么用,特意给修了一下,细竹枝都刮干净了,竹叶也没留。 这一回……万一真是给熊猫吃的呢? 他细竹枝和竹叶都留了下来,当然,竹子本身份量是足够的,另外在景年的要求下,还加了一个笋,单独用袋子装好,标明赠品。 快递发出去,景年惦记上了,一天找景风问八回:“舅舅,熊猫吃上咱们家的竹子了吗?它喜欢吃我们的笋吗?” 景风被迫去看快递信息,快递还没到呢。 他倒没有随便编个谎话骗崽崽,很认真地说:“还没到,等有评论了舅舅给你看。” 景年等了两天,没等到毛茸茸的熊猫,等来了毛茸茸小鸡仔。 之前庄红娟就想买小鸡,家里开山种树太忙没顾上,这会儿忙完了,鸡圈也扩出来了,庄红娟雷厉风行地去找人买了小鸡仔回来。 小鸡仔们拳头大的一小只,羽毛嫩黄,连嘴巴都嫩生生的。 这样的小鸡仔们显然没办法给景年造成威胁,被大公鸡叨过心怀恐惧的景年,一点儿都不害怕小鸡仔们。 他从外婆那里领了个活,给小鸡们喂食。 家里的大鸡吃东西从来不挑,要是扔两片菜叶过去,抢得要打起来。 但是他们家今年的菜太好了,烂叶子都没多少,人能吃的,很少会喂鸡。 小鸡仔不一样,景年喜欢它们,他蹲在屋檐下吃生菜,自己吃一半,给小鸡仔们喂一半。 搞得家里小鸡仔都认得他了,天天追在他脚后头,一个矮墩墩的小崽崽后面跟着一串小鸡仔,走哪跟哪,看着十分有趣,景风忍不住掏出手机录了个小视频。 家里有孩子了是这样,家长总会忍不住记录孩子成长中的有趣瞬间。 几天后,景风的快递到了川省,武思勇上班的时候驮着五十多斤的快递,心里十分后悔,应该把地址填基地的,这竹子也太重了。 虽然他经常抱自家毛孩子,但是感觉不一样。 不过等他把竹子拿到熊猫园,看见他的萍萍大口猛炫,又觉得一切都值了。 上一回那五斤竹子,刚拿过来,懒懒散散的萍萍就动了起来,一堆竹子里面精准地挑出那几节,咔咔几口就炫没了,然后还找他讨。 他到哪变出来,没有啦! 萍萍委委屈屈地吃了点儿别的竹子,一看就没有之前有胃口,吃得香。 这回的竹子带着细竹枝和竹叶,可以给萍萍提供不同的口感,老板还送了一个笋。 那个笋看着真好吃啊,要不是只有一个,武思勇都想昧下来,自己做了吃了。 五十斤竹子听起来多,但是对于熊猫来说,放开了吃也就两天的量。 武思勇没有一次都给萍萍吃完了,他发现只要给吃一点儿这个竹子,萍萍就愿意多吃几口别的竹子,每天搭着吃,五十斤能多吃几天。 至于那个笋,当天萍萍撒娇,他没忍住给了出去。 武思勇第一回 看见他萍萍吃东西吃这么干净!掉在身上的笋衣和碎渣渣都捡起来吃了,难怪人家常说熊猫皮套下面藏着个人。 竹笋是真的只有一个,哪怕萍萍吃完,追在武思勇身后“嘤嘤嘤”了半天,也没讨来第二根。 中午休息,武思勇毫不吝啬地给景风的桃饱店写了第二个好评: “第二次回购,竹子品质如一,熊猫非常爱吃,赠品竹笋也很好,熊猫连笋皮都吃干净了,老板可以上些竹笋卖,我想买。” 景风:“……” 真的假的啊? 他把这条评论读给等了许久的崽崽听,景年没有舅舅想得那么复杂,他只欢喜:“熊猫很喜欢吃我们送的竹笋吗?” “对,很喜欢,都吃完了。” 景年:“我也很喜欢!” 他跟熊猫一样! 景风乐了,他还以为景年会让他再给熊猫送竹笋。 听见他的疑惑,小崽崽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可是我们家,也没有竹笋啦,让熊猫明年再吃吧。” 家里的鲜笋再放就不新鲜了,庄红娟这两天在做笋干,景年问外婆,是不是没有竹笋吃了,庄红娟跟他说等明年,他就记住了。 至于竹林里剩的一点儿,他们没有全部挖干净,既然开始卖竹子了,不能把竹笋也往断根了挖,可持续发展嘛。 春天大约是最舒服的时节,风也柔,雨也柔。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景年和他妈妈回家的时候没带行李,身上的厚衣裳有点儿穿不住了。 景云手上有钱,就没有那么束手束脚,主动跟庄红娟比划,说要带景年去买新衣服。 庄红娟一拍脑门,瞧她粗心的,这几天光顾着盯菜园子里马上长成的小青菜和韭菜,忘记这一茬了。 她自己买衣服,都是在镇上或者大集的小摊上买,好看不好看另说,价格绝对便宜。 但是给女儿和小外孙买衣服,她舍不得了,想去县城买。 这会儿就能体会到景风为什么想买车了,家里那个小三轮坐不下一家子,只能走路去镇上,再从镇上坐车去县城,怪不方便的。 景风跟着一起,准备帮家里的女士和小朋友拎包,见识了一番县城女装和童装的价格,差点儿想去卖衣服了。 当他拍着两百八的小马甲图片,从网上搜到同款六十九之后,景风忍不住了,带走了家人们,给她们看网上同款。 庄红娟震惊:“咋这便宜。” 虽然她也觉得人家店里卖的贵,但是好看啊,摸着也软和,她自己肯定是不舍得买,咬咬牙,给宝贝小外孙买,她还是舍得掏钱的。 景风说:“店面、人工都要钱,网店成本低。” 庄红娟有智能机,不怎么会用,一直听宣讲的什么网络诈骗,也不敢搞网购。 景云更不用说了,一个年轻人,比她妈还不如,她妈还刷刷短视频呢,她的手机只用来发短信。 景风算是给她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母子两个一口气在网上买了好些新衣服,尤其是小崽崽的衣服,这个也好,那个也好,买回来有的非常不错,有的质量稀烂,景风再找售后,慢慢退换。 这么过了个把星期,某一天,庄红娟捏着一把韭菜从屋后兴冲冲地跑回来:“年宝,韭菜长好了,中午外婆给你烙菜盒子!” 第557章 灵泉空间 韭菜这东西,有些人天生不爱吃,有的人觉得它味道太重,上不了台面。 但是它香啊,一把鲜嫩的韭菜,切得碎一点儿,拌上炒鸡蛋,撒上调料,鸡蛋也是自家养的土鸡蛋,这就跟西红柿炒蛋一样,属于经典且绝妙的搭配。 这样的馅料稍微炒一下再包进饼皮里,韭菜进口就不会辣,只剩下香。 自家擀的皮子,不用太薄,多压一勺馅进去,立刻就把面皮撑起来了,圆鼓鼓的。 锅里油烧热了,把包好的韭菜盒子丢进去,最开始是面食被油炸出的香气,再过一会儿,馅料的香气慢慢散发出来,引得人口水泛滥。 没吃过韭菜盒子的小崽崽馋得口水直流,一个劲儿问:“外婆,好了吗?现在好了吗?” 这股期待劲儿,让做饭的人心里高兴。 庄红娟担心油溅出来烫到他,不许他靠近灶台,长面筷子夹着韭菜盒子翻面,瞧着成色,嘴里念叨:“快好了,快好了。” 小家伙儿催得急,庄红娟也急了起来,翻面的频率比以往高。 好不容易等到菜盒子两面金黄,炸得透透的,庄红娟赶紧夹起来,放到一旁沥油。 景年看见一看就好吃的菜盒子,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外婆,好了吗?可以吃了吗?” “烫,乖乖,再等等。” 小家伙也不闹,眼巴巴瞅着那个韭菜盒子,越是听话,庄红娟越心疼,但要是烫着了她更心疼,硬是等到摸着不烫手了,才把这个韭菜盒子切开,让里头的馅也散散热气,差不多了,装在碗里给崽崽吃。 景年觉得自己等了好久,久到他接过碗,拿起韭菜盒子咬第一口,就被香到了。 外皮酥脆,馅料鲜香。 真得好好吃呀! 他小,说不出什么形容词,就是香,就是好吃。 景风也馋了,凑过来张大嘴:“年宝,给舅舅吃一口。” 崽崽一点儿也不小气,捧着韭菜盒子送到景风嘴边,景风把嘴张到最大,啊呜一口,半个韭菜盒子几乎都进了他的嘴,险些咬到景年手指。 景年呆呆地看着手里只剩一个边边的菜盒子,再看看舅舅被撑得鼓起来的脸。 景风冲他笑,鼓着腮帮子嚼嚼,真香啊,小外甥手里的尤其香,他可没骗小孩儿,他就吃了一口。 景风都已经做好了小家伙儿哭起来的准备,小孩子嘛,逗哭了再哄最有意思了。 他家小外甥就是太乖了,有时候他宁愿景年闹腾一点儿。 没想到,景年也冲他笑了笑,拿着剩下的一点儿边边专心致志地啃。 景风:“……” 这都不哭? 景年吃完剩下的一点儿边边,拿起碗里的半个韭菜盒子,掰成两半,分一半给景风:“舅舅,给。” 景风愣住了:“给我?” 崽崽点点头,咬着自己那一小块韭菜盒子,含糊不清地说:“舅舅喜欢,给舅舅吃。” 景风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我真该死啊! 他妈似乎听见了他的心声,从后面给了他一巴掌,“多大人了,抢孩子一口吃食,还有这么多不够你吃的?” 景风缩着脖子,景云笑着端过来一盆刚出锅的菜盒子,庄红娟一边炸剩下的,一边扭头叮嘱景风:“看好年宝,别让他烫着了。” 景风应了一声,找了个不那么烫的菜盒子,掰开跟小外甥分着吃。 韭菜盒子是真好吃啊,庄红娟炸了一大盆,景年吃了两个半,撑得小肚子圆鼓鼓。 景风一个人炫了七个,还觉得自己能吃。 自家做的菜盒子,比外头卖的大一圈呢,景风以前上学的时候买两个菜盒子一碗粥,就是一餐了。 现在想来,可能是学校食堂的韭菜盒子不好吃,影响他食欲了。 有一说一,回乡之后,他饭量比以前大多了,精神也比以前好,他听他妈也这么念叨过,说最近吃得多了,睡得也安稳,一觉睡到大天亮,都不带醒的。 浑身有劲,以前经常肩膀疼腰疼,现在也不怎么疼了。 她把这种情况归结于人逢喜事精神爽,虽然盼着孩子能高飞,能在城市里过好日子,但当妈的怎么可能不想呢? 尤其是女儿还带回来一个小外孙,每天光看见景年,庄红娟都觉得自己心情舒畅,使不完的劲儿。 至于景云和景年,母子两个肉眼可见的长肉了,景云生的漂亮,以前太瘦,气色也不好,显得很憔悴,在家里待了一段时间,每天也没闲着,抢着干活,气色还变好了,面颊丰盈,脸蛋白里透红,水灵灵的,看着跟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一样。 景年刚回来的时候,看见他的人都说这孩子太瘦,这段时间长了脸儿肉,脸颊圆一点儿了,可爱值爆表,谁见了都想捏一把。 景年本就怕生,这下好了,更躲人躲得厉害,在家里哪儿都不去。 这天景云去村里一个关系好的小姐妹家里学打毛衣花样,想带着景年一块儿去,景年不愿意。 其实那个姨姨对他蛮好的,上次见面还给他塞花生糖吃,但是她们都喜欢抱他,还喜欢捏他的脸,他不喜欢。 景年在院子里吹泡泡,从小被关在家里,景年养成了自得其乐的习惯,他追着泡泡就能玩得很开心。 村里的院门一般不会关,尤其是家里有人的时候,就算人出去了,顶多把门掩上。 景年正追着一个大泡泡,在底下吹气试图让它不要落下来破掉,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他循声看去,看见一个年纪有些大的男人站在门口。 景年下意识想往屋里跑,忽然想起舅舅教他的,硬生生停下脚步,鼓起勇气,怯怯地问:“你、你找谁?” “我找景风。”男人说。 景年扯着嗓子喊:“舅舅!舅舅有人找你!” 景风从屋里跑出来:“谁找我?” 他刚在打电话,大学室友找他诉苦,说现在这日子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景风举着手机出来,看见男人,连忙跟室友说:“我这来客人了,等我晚上再给你回电话。” 然后牵着崽崽迎了上去:“三伯,您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快进来,快坐。” 来的人是村里的村书记赵建成,家族行三,村里小辈都喊一声“三伯”或者“三叔”。 他们村是主任书记一肩挑,老书记当了好些年村长了,是个公正人,要不然村里风气不能这么好。 当年景风爸爸意外早逝,庄红娟一个女人带着个哑巴闺女,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能撑下来,村里给了不少帮助。 景风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过年村里的干部给他家送来一袋面粉,一大块肉,担心他们过年没有饺子吃。 景风给赵建成端来茶水,这茶是前段时间开山的时候,在山上发现的两棵老茶树,景风特意让人留了下来,给苹果树浇灵泉水的时候,也没忘了给茶树浇一点儿。 后来摘了些叶子试着自己炒茶,水平怎么样另说,茶叶泡出来很香,劲头也足。 景年是个好奇宝宝,想尝尝茶水什么味道,景风都不敢给他喝,怕他不耐受,喝了睡不着觉。 不过像赵建成这样的,就喜欢这种劲大的老茶,茶缸子里一杯水,半杯都是茶叶,少了嫌没味。 嗅着茶香,赵建成没忍住端起茶杯咂了一口,满足地叹了口气:“好茶。” 景风笑了笑:“就是自家的老茶树。” 赵建成看了眼贴着景风腿边的小崽崽,放下茶杯:“这就是你姐那娃娃?回来有段时间了吧?怎么不见着跟村里娃一块儿玩。” “是,我小外甥,叫景年。”又让景年叫人,“年宝,这是三……” 赵建成接口:“叫三爷爷吧。” 景年乖乖喊人:“三爷爷。” 当着赵建成的面,景风没有遮掩,直白道:“我姐嫁的男人不是东西,没事就打老婆孩子,年宝让他关着不让出门,这孩子怕生。” 姓罗的人渣没判多久,景风担心以后他出狱了会来纠缠,与其瞒着让人猜东猜西,还不如趁早说清楚。 最起码赵建成知道后,肯定会站在他们这边,以后就算姓罗的找过来,也讨不着好。 果不其然,赵建成听景风这么说,眼睛一瞪:“什么玩意儿,看着人模狗样,不是个东西!打老婆孩子,怂货!” 景年听见别人骂他爸爸,一点儿都不生气,他爸爸是个坏人呀!打他妈妈,就应该骂。 他觉得这个爷爷很好,不掐他脸,也不抱他,是个好爷爷。 景风推推景年:“去给三爷爷拿点儿好吃的过来,炒花生知道在哪儿吗?” “知道!”小奶音还没落地,小家伙儿已经跑远了。 赵建成说:“这么客气干啥,我又不是来你家吃喝的。” 景风笑道:“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谁家来个客人不上点儿花生茶水,年宝喜欢帮大人干活,让他跑跑。” 赵建成摇摇头,没再多说,提起自己此行来意:“我看你在山上种了不少果树,是打算留在村里发展了?” 景风老老实实道:“是,出去才知道家乡好,我妈、我姐,我家都在这,不想再出去了。” 赵建成说:“留下也好,你是大学生,有文化,我听人说,你家菜都种得比别家好。我来呀,是想跟你说,咱国家有那个助农补贴,政策上有扶持,你要是感兴趣,回头去村委会了解一下。” 景风还么想到这个,要是能拿到政策补贴,再好不过了。 他连忙跟赵建成道谢,约好明天下午就去村委会——上午要去县城卖菜。 正说着话,门口出现一个矮墩墩的小身影,两只小手紧紧端着两个盘子,因为紧张怕摔,嘴巴都抿紧了。 景风看见一盘炒花生,还有一盘韭菜盒子,哭笑不得:“怎么把这个端来了。” 第558章 灵泉空间 景年端着一盘韭菜盒子,茫然地站在门口,表情有点儿小委屈:“这个好吃的。” 舅舅说让他拿好吃的和花生,这就是好吃的。 赵建成原本想拒绝的,看见小家伙瘪着嘴,连忙招手:“韭菜盒子是好吃,我就爱吃这个。” 景风哭笑不得,接过崽崽手上的两个盘子:“三伯,韭菜盒子冷了,我给你热热。” “不用,这天儿也不冷。”赵建成不在意道。 韭菜盒子嘛,又没有用荤油,冷的也能吃。 他说着从盘子里拿了一个,举起来给崽崽看看,笑着说:“爷爷吃了。” 景年大眼一弯,唇角翘起一个腼腆笑容,跑到景风身边抓着他衣角,害羞但坚定地解释:“我外婆做的,超级好吃。” 赵建成是想哄孩子,但韭菜盒子一进嘴,他就尝出不一样了。 这……这也太好吃了。 冷掉的饼皮不复刚炸出来时候的酥脆,口感偏软,但正好适合他这样牙口没那么好的。 里头的馅也不知道怎么调的,鸡蛋香混合着韭菜香,好像还加了一点点豆腐,他能吃出种种食材的香味儿,可是怎么就这么好吃呢? 韭菜成熟的季节,自家也是经常做来吃的,他吃过那么多韭菜盒子,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三两口吃完整个韭菜盒子,赵建成有些意犹未尽,但不好意思再多拿,叹息道:“这是你们园子里的韭菜吧?难怪都说你家菜种得好,卖得也好,这么好的菜,卖得好是应该的。” 景风把糊弄他妈的那些借口又拿出来跟赵建成讲,赵建成摆摆手:“我晓得,既然签了合同,就不要多提了。我呀,就盼着你的事业能做大,人家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看,你搞个果园,村里不就有十几个人有活干有钱挣?你好好干,回头多在咱村里招招工,就是带挈乡邻了。” 赵建成这人脑子很清醒,他自有一套逻辑。 当年庄红娟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村里谁不知道他们孤儿寡母一家子过得艰难,都是亲眼看见的。 但她不管多苦,都把两个孩子拉扯大了,还培养成才,景云读到高中没读了,那是她自己没有考上大学。 景风成绩好,听说在大学里头老拿奖学金,学费都不让他妈出,出息得很。 现在他们一家人得到的一切,包括景风手里那个什么营养液,都是提前支付过代价的,是庄红娟二十年来的辛苦换来的,是景风十几年如一日勤奋向学换来的,他要不是考上重点大学,怎么会认识发明这个什么营养液的人呢? 所以啊,人不能太贪心,人家有的,是人家该得的。 景风愿意回来发展,对他而言是好事,对村里的老百姓来说也是好事,那凭啥要人家的秘方呢?就凭是一个村的?没这个理儿。 “谢谢三伯。” 景风感激道。 景年虽然不知道舅舅在感谢什么,但是舅舅说谢谢,他也仰着小脑袋,奶声奶气:“谢谢三爷爷。” “唉,乖。”赵建成摸了摸景年小脑袋,“回头来爷爷家里玩,爷爷家孙子比你大一点儿,让他带着你玩。” 景年抿着嘴巴往景风身后躲了躲,他很聪明,记事也早,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妈妈带他出去玩过,跟小区里别的小朋友。 妈妈在家里教他,说让他跟大家做朋友,还给他准备了小饼干让他送给小朋友们。 可是他们吃了他的饼干,还笑他妈妈是个哑巴,故意结结巴巴说话。 景年气哭了,要打他们,打不赢,还被推了个屁墩。 再后来,爸爸不让他出门,舅舅说是因为他渐渐长大了,他爸爸担心他告诉别人,爸爸打妈妈。 反正他也不爱出门,他才不喜欢跟那些小孩子一起玩,他也不需要朋友。 景风顾不得教育自家小外甥,他去装了一点儿茶叶,送赵建成出门。 自家炒的粗茶,赵建成推拒一番没推掉,只好收下了。 第二天上午一早,景风装了两框韭菜和小青菜,带着崽崽去卖菜。 这些菜都是庄红娟和景云收拾好了的,菜长得太好,都没黄叶子,秤一秤,够一斤就用稻草一捆,等景风卖的时候,直接按捆卖就行,方便得很。 母女两个都是实在人,自己秤菜,还担心没给够秤,每一捆秤都旺旺的,得有一斤一二两。 不给够她们心虚呀,一斤二十,这么贵,她们赚钱赚得都心虚,要不是自家菜实在好吃,真没脸卖这个价。 景风哄她们说这里头还有他买营养液的成本,两人才心安理得地赚这个钱。 景风是一点儿不心虚,这可是他用灵泉水种出来的菜,虽然是稀释的。 景年更是舅舅第一吹,永远是“舅舅的菜菜最好”,而且他也没有金钱概念,景风卖二十他觉得买到的人幸运,卖两百他也一个想法。 好久没跟舅舅出来卖菜,小家伙儿兴奋坏了,一早上都在笑,看得人心里欢喜。 这次同样在卖菜群里提前通知过,也告知了价格,愿意买就买,接受不了这个价可以不买。 但好些天没吃到灵泉菜的人们,哪还顾得上这点儿钱。 景风小三轮开过来的时候,排队的人都排到对面摊子前面了,最前头好像在吵架。 “舅舅……”景年害怕地抓紧了景风衣角,因为从小的经历,他很害怕大人发生冲突。 “没事,舅舅问问。”景风安抚地摸摸崽崽小脑袋,随便找了个看热闹的摊主问:“大哥,那边怎么了?” “哟,你不是那个概不还价小老板嘛!”被景风叫住的卖肉摊主惊讶道。 景风:“……” 这外号什么鬼啊! 他每次来去匆匆,除了前两回,剩下时候来卖菜的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卖得飞快,早就在菜市场出名了。 因为他菜量有限,也不是每天来,别的菜农们大部分还好,顶多羡慕一下他的好生意。 被景风叫住的摊主遇见当事人,激动地一股脑把经过全倒了出来。 原来,有人眼馋景风的好生意,觉得他能把菜卖到那么高的价,他们也能。 前几天就有人同样骑一辆小三轮,跟景风一样带着两筐菜过来,甚至还搞了一个跟景风一样的牌子,说是景风的姐姐姐夫,景年的爸爸妈妈——景风老带着景年出来,很多人听见崽崽喊舅舅,这么一推,他有姐姐姐夫非常符合逻辑。 这两人就跟客人说,景风今天有事来不了,让他们夫妻两个来卖菜,跟以前一样的价格。 还真有人信了他们的话,但是一看那菜,怀疑就来了。 你这菜不对啊,看着没小老板卖的好。 那两个人非常不服气,都是菜,一个菜园子长出来的,我们的菜怎么就不好了? 态度太强硬,客人半信半疑,又问今天卖菜怎么没在群里通知。 你们买菜还有群?这么贵的菜,还买上瘾了,真是人傻钱多,不骗一波对不起他们自己。 两个菜贩子又编了一堆借口,客人有点儿信了,巧不巧的,那天周大妈也在。 她只说了一句话:“把你那生菜叶子掐半片给我尝尝。” 这两个人是真的准备工作都没做好,光眼红景风赚钱了,否则他们肯定会先花点儿钱,买一点儿景风的菜尝尝。 就是因为省这几十块钱,省出问题了,他们非常自信地掰了一片生菜叶子给周大妈。 什么半片,我们给一整片!就这么大气。 但凡他们尝过景风的菜,这份自信都要大打折扣。 不就是菜吗?生菜还能吃出白菜味不成?他们这些菜也是精选的,大棚里精选,看着就漂亮。 周大妈只吃了一口,就把生菜叶子扔了回去,丢下两个字:“骗子。” 两个冒充的摊主还没反应过来,周大妈已经吆喝起来了:“这家是假的哈,大家可千万别上当了。” 摊主:“!” 嗐,怎么砸人生意啊! 两人还不服气,你凭什么说我们是假的?我们就是真的! 嘿,嘴还真硬。 周大妈菜都不买了,就杵他们摊子旁边,跟闻讯而来的新老顾客说一句:“假的,不信你尝尝。” 人家一尝就走了,都不带犹豫的,就这生菜味儿,绝对的大棚菜,看着还行,还没旁边摊子两块一斤的本地小生菜好吃,图啥啊十块一斤买这玩意儿。 至于其他菜,更不用尝了,生菜都是假的,别的菜还能是真的? 两个冒牌货后知后觉发现,问题出在了味道上。 他们死活都想不明白,都是生菜,怎么就能一口尝出来不一样呢?哪怕你多尝几口对吧。 他们想赶周大妈走,周大妈手一抬:“这是公家的地方,我想站哪儿站哪,你们别碰我,我摔了你们赔不起。” 两个冒牌货:“……” 气啊,哪来的混老太太,他们卖菜,碍着她什么事了,你不买你走还不行吗? 搞不赢周大妈,两人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景风这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件事,其实前两天群里有讨论,但群里人多消息刷得快,大都是年纪大的大爷大妈,发各种养生推荐、投票链接的,景风平时都把群屏蔽了,只有要卖菜的时候才找出来发个信息。 “现在又是哪一出?”景风问。 肉摊摊主看着他,笑呵呵道:“还是那两个人,占了你之前的摊位。” 景风不是每天来,没有租固定摊位,他之前待的那个流动摊位挺偏的,第一次来得晚,没有好位置了。 但是现在他把那个角落带火了,很多他的客人走到菜市场都会绕过来看一眼,他有没有出摊。 虽然群里没通知,万一呢。 第559章 灵泉空间 其实景风常来的这个摊子,平时也不是没人用,人气起来了嘛,别的摊贩过来摆个摊,就算卖的跟景风不一样,客人看见了,有需要,也会买。 但大部分摊主心里都很清楚,这人气是景风带起来的,所以讲究一点儿的,要是看见摊子前面排起长队,就知道景风今天要来卖菜,不会刻意去占那个摊位。 这两个摊主就不一样了,能做出打着景风旗号骗人的事,可见两个人心思不正。 今天景风通知要来卖菜,摊前长队排起来,别的摊主不来了,他们两个却觉得是个好机会,硬是从别的摊位挪到这里。 有客人觉得他们占了景风的摊位,他们两个还有理,这是流动摊位,可不像固定摊位一样,写了景风的名字,先来后到,他们愿意占就占,不服气,找菜市场管理去。 从规则上讲,这一次他们还真说对了。 景风听完,笑了,他就卖那么一会儿的菜,在哪卖不是卖。 干脆就近找了个空摊子,把新写好的价格牌给景年抱着,小家伙儿吉祥物一般,坐在车座上,特别招人眼。 “小老板来了!” 不知哪个吆喝了一声,排队的人蜂拥而至,前面的客人顾不得跟那两个摊主吵架了,赶紧跑过来,“我们应该排前面,我们刚才就排前面了。” 可这不是换地儿重新排队了嘛,大家伙儿谁也不愿意让谁,小老板的菜有限,哪怕限购,每回还是有人买不到,这样一来,排队的位置自然很重要。 周大妈这回运气就不好,她原本是排在前面的,但是光顾着跟那两个摊主吵架去了,等听见动静反应过来,这边已经排起长队,她反而被落到队尾去了。 周大妈急啊,其实她儿媳妇的孕吐已经好很多了,现在胃口还行,人啊是养得白里透红,邻居看了都说她家媳妇孕期养得好。 全家人一致认为是景风家的菜的功劳,一家子都成了景风菜摊子的忠实拥趸,每回景风卖菜周大妈必然来买。 她和老头子有退休金,儿子工作虽然忙,但是收入不菲,家里房车都买了,儿媳妇家条件也好,像他们家这样的,三五不时花个一百块钱买点儿高价菜,真不算什么事,随便买点儿贵价水果,动不动就要好几百了。 排队的时候,周大妈就一个劲儿伸着脖子往前看,还请人帮她占着位置,跑到前面看还有多少人,景风的菜够不够卖。 要是平时,她也不至于这么急,景风家有新菜上市了,这段时间肯定有菜卖,错过了这回,下回她肯定能买到。 但这次不一样,她儿媳妇万美佳的大嫂也怀孕了,也是孕吐严重,比她儿媳妇还严重,她儿媳妇好歹还能勉强吃两口,听说她大嫂是吃什么吐什么,人都瘦得不成样了。 怀相也不太好,全家人都急死了,见天儿往医院跑,但孕妇实在吃不下,医院也没办法,总不好给她打营养针。 最难受的得属万美佳她妈,女儿和儿媳前后怀孕,前段时间女儿孕吐,现在儿媳孕吐,轮着来。 之前女儿孕吐,她就操心的不得了,但是儿媳妇刚怀上,她走不开,好在亲家母是个靠谱的,把她闺女照顾得很好。 现在女儿孕吐好了,儿媳妇孕吐严重得让人害怕,万美佳妈妈赶紧来跟周大妈取经,问她怎么给她闺女调理的,有没有什么治孕吐的秘方。 周大妈特别真诚地给她推荐了景风家的菜,万美佳妈妈听傻了。 要是说跟她讲一个,比如吃生菜,吃莴笋,这种招,她都信,怎么就成了必须吃某一家的菜?这家菜有什么了不得不成? 但是她女儿也这么说,说吃景风家的菜一点儿都不想吐,多吃几回,孕吐就减轻了,现在已经能正常吃饭了。 听得万美佳妈妈一愣一愣的,要不是视频里看着女儿气色实在好,她都要担心景风菜里头有特殊添加剂了。 不管听着怎么离谱,儿媳妇吐成这样,什么法子都得试一试,于是万美佳妈妈拜托亲家母帮忙买些景风家的菜。 不是她自己不愿意跑这个路,万家现在已经在市里定居了,要不是万美佳和她老公高中加大学同学,也不会再嫁回县城。 景风的菜这么抢手,除非万美佳妈妈在县城里等着群里消息来抢菜,否则就算她愿意从市区赶回来,也来不及。 周家和亲家关系处得好,周大妈听说亲家母难处,拍着胸脯表示肯定帮他们买到菜,她家离菜市场近,方便! 她前几次可一回都没失手,偏偏这次,太忖了,遇见这种事,搞得她排队排后面去了。 她话可都放出去了,群里景风通知今天上午来卖菜,她还特意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亲家母,人家等着呢。 要是买不到菜,她这面子可往哪搁。 越是心急,越倒霉,到周大妈前面还有三四个人,菜卖完了。 那几个人怏怏不乐的,那韭菜看着多肥嫩啊,小青菜长得也好,回家清炒着都好吃,都追着景风问下次什么时候来。 景风笑着说,群里会通知。 准话是没有的,他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来。 周大妈凑过去,看了眼空荡荡的菜筐子,面露失望之色。 这可怎么跟亲家母交代,她包票都打出去了。 正要走,忽然发现小老板家那个特别好看的小崽崽,悄摸地朝她招手。 周大妈心头一动,不动声色跟上景风的三轮车。 菜市场人多,三轮车走得慢,她跟得毫不吃力,到了个偏僻角落,景风停下车。 景年把书包递给舅舅,景风从里面掏出两包用袋子包好的韭菜和小青菜,递给周大妈:“谢谢您帮忙打击盗版。” 那对冒充他姐姐姐夫的摊贩,虽说跟他没关系,但要是真有人被骗了,难免会影响他的名声,他又不能拉着人一个一个解释,说他不知情。 但是经过那一遭,就算再有人冒充他亲戚,客人们也知道先尝尝了。 他的灵泉菜,味道岂是大棚菜能复制的。 “唉哟这怎么好意思,我也没做什么。”周大妈喜笑颜开,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手上动作可利索,迅速把菜接过来放进挎着的菜篮子里。 这可真是峰回路转,她啊就是喜欢打抱不平,有时候人家还嫌她多事,现在看来,好人有好报! 周大妈掏出手机,要给景风转菜钱,景风拒绝了:“这次就当回礼了。” “那不行。”周大妈想了想,说:“你要真想谢我,下回多给我点儿份额。” 这回的菜他们家不留,都要给亲家家里寄过去,看着肥嫩的韭菜和水灵灵的小青菜,周大妈也想吃,可事有轻重,只能等下回了。 景风笑着说:“好。” 下回他可以当其他客人面多给周大妈点儿份额,就当树立典型了。 这次是因为周大妈排到了后面,她前面还有客人,特意给她留菜,那几个客人会不满。 周大妈拿着菜,高高兴兴走了。 景年看着她连背影都透出的喜气,有种骄傲感,他还没学到,不知道这个叫与有荣焉。 “舅舅,你的菜好好。” 那么多人抢着买呢! 景风摸摸他小脑袋,今天他们来得早,早市还没散,他们吃过饭了,景风带着崽崽去吃豆腐脑。 本地吃甜豆腐脑,豆腐脑嫩乎乎的,粗糙一点儿的商家直接撒一勺白糖,搅开了也好喝。 景风带小外甥去的这家,也是他听同学说的,就在菜市场里头,浇的红糖浆水,店家还会给一勺蜜豆,当然,价格也比别家贵五毛。 豆腐脑嫩乎乎的,入口即化,红糖水巧妙的掩盖住了轻微的豆腥气,甜香配着豆香,一口下去,嘴里散开的香味还没品味清楚,豆腐脑已经滑进了喉咙。 景年喜欢吃这个,小娃娃牙齿不那么硬,喉咙细,吃豆腐脑这种东西最合适了。 蜜豆没有完全煮烂糊,有的嚼起来还有颗粒感,但并不硬。 喝豆腐脑的时候吃到一颗,就到牙齿发挥作用的时候了,轻轻一咬,蜜豆碎开,混在豆腐脑里,平添一份口感。 景年早上在家里吃过早饭,这会儿还没消化,哪怕很努力的吃,也只吃了大半碗,剩下的实在吃不下了。 景风吃完一碗,端过小外甥剩的,三两口喝完,一抹嘴,给钱。 景年竖起小耳朵,听着舅舅手机支付的提示音,两碗,舅舅给了五块钱,他也有五块的钱钱。 小家伙儿满意了,牵着景风的手:“舅舅,下次,带外婆和妈妈来吃,我有钱钱。” 景风笑了,他妈和姐姐真没白疼这孩子,吃口好吃的还惦记着她们。 他故意逗弄小崽崽,装作生气的样子:“只请外婆和妈妈,不请舅舅?” “请的,请!” 景年急得差点儿蹦起来,张开小手比划:“我攒多多的钱钱,给舅舅花。” 他还记着之前景风忽悠他的话,让他攒钱给舅舅花。 景风心里软塌塌的,他家小崽崽呀,怎么就这么惹人疼呢。 被感动的傻舅舅带着小外甥去大肆采购了一番,给家里买了许多日化用品,洗发水沐浴露洗衣粉等等,以前家里用的都是他妈从大集或者镇上买的,好不好用另说,那么重,光拎回去就挺费劲的。 反正都是要用的,景风直接装了半车厢。 另外,景年的绘本要补货了,景风还给他买了可以涂色画画的书,买了彩笔和蜡笔,小朋友的东西做得花里胡哨,卖得还贵,但谁让他家小崽崽喜欢呢? 看着小家伙的笑脸,爱不释手抱着那些彩笔的模样,景风觉得花多少钱都值得。 第560章 灵泉空间 同一个市里寄快递,寄得早的话,当天就到了。 周大妈从菜市场出来,家都没回先去了快递站,还特意寄了最快的那家,到了下午,万美佳妈妈就收到了快递取件通知。 万美佳妈妈姓王,叫王丽萍,她和家人刚从医院回来,儿媳妇董倩吐得太厉害,家里人看着害怕,哪怕知道医院也没法治孕吐,只能挂水补充身体缺乏的元素,还是把人送去了医院。 在医院挂了水回来,王丽萍儿子万峰带着老婆先回去了,王丽萍去取了个快递。 回家儿媳妇已经躺下了,王丽萍老公正在厨房里切西瓜,儿媳妇一点儿油腥都不愿意碰,水果偶尔还能吃两口。 “拿啥快递?”王丽萍老公说:“先给倩倩搞点儿吃的吧,孩子可怜,吐得不成样了。” “要你说。” 王丽萍给了老公一个白眼:“这是咱佳佳她婆婆寄过来的菜,说是佳佳之前孕吐的时候,就是吃这个吃好的。” 王丽萍老公虽然不相信这种说法,但是他和老婆一个想法,什么办法都试了,现在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反正是吃青菜又不是吃药。 快递一拆开,王丽萍忍不住惊叹:“这菜还真漂亮。” 韭菜根根嫩绿,肥嘟嘟的,小青菜水灵得能掐出汁来,要是她在菜市场遇见,肯定也会掏钱买。 王丽萍老公瞥了一眼,砸砸嘴:“这韭菜包饺子肯定香,韭菜猪肉馅的,挺久没吃了。” “得了吧,韭菜味多冲啊,倩倩可受不了,晚上咱熬个青菜粥。” 王丽萍老公遗憾地看了眼鲜嫩的韭菜,因为儿媳妇孕吐严重,他们一家跟着吃了好久的素,都快吃成兔子了。 煮粥简单,主要是花费时间,这会儿时间还早,王丽萍把亲家母给她寄的小青菜洗干净,细细切碎了,等米粥煮得差不多了,再把青菜丝下进去,加一点盐提味,别的什么都不敢放。 因为担心电饭煲煮出来的不好吃,王丽萍特意翻出沙煲来熬粥,随着粥米煮熟,扑哧扑哧冒着热气。 王丽萍老公抽着鼻子,从客厅摸过来:“今天这粥煮得怪香的。” 平时他可不爱吃粥,但这个粥闻着就有股说不出的香气,像青菜的那个香,但是一点儿不青涩,混杂着米香,格外勾人食欲。 “我也觉着香。”王丽萍把锅盖掀开,用勺子搅了搅,以免糊底。 这一搅,原本若有若无的香气一下子炸开,但是青菜粥本就是清淡的主食,这香气一点儿不冲人,绵绵密密,沁人心脾。 “妈,你做了什么,好香啊!”万峰从卧室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咽口水。 他脸上挂着笑,脚步急促:“倩倩也说香,赶紧给我盛一碗我给她端过去,说不定她能吃两口。” 粥已经煮好了,就是有点儿烫,王丽萍连忙拿小碗盛了半碗,端给儿子,“小心点儿,可别烫着倩倩。” “知道。”万峰端着那还没巴掌大的小碗进了卧室,王丽萍不放心,也跟了过去。 万峰把粥端到老婆面前,用勺子搅着,:“妈煮了青菜粥,可香了,我给你端着,你试试。” 董倩舀了一勺粥,吹凉了,慢慢喂进嘴里,闻着是很香,但她担心自己吃了会吐,吃得很慢。 一勺粥进口,香气扩散,米粒快煮化了,软软绵绵的覆在舌头上,其中夹杂着丝丝爽脆的青菜丝,牙齿随便嚼动两下,便迫不及待想往下吞咽。 于是就有了第二勺,第三勺……接二连三,半碗粥都被吃光了。 “没吐!”万峰惊喜不已,“吃完了!” 董倩也很高兴,她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我还想吃,就这个青菜粥,不要别的。” “还有,还有!”王丽萍高兴坏了,连忙又去给她盛。 最后董倩吃了整整两小碗,她孕吐太久,一次不敢让她吃太多,吃了两小碗就算了。 粥热过不好吃,而且煮粥没用多少小青菜,剩下的粥万家其他人分了。 每个人都说好吃,万家父子原本是无肉不欢的那种,这段时间纯粹为了孕吐严重的儿媳妇/妻子硬熬,头一回吃青菜粥吃得这么欢,最后那个砂锅都让万峰刮干净了,一粒米都没剩。 “这也太好吃了。”万峰赞叹道:“妈,你是到哪进修厨艺了吗?” 王丽萍想着儿媳妇吃进去的两碗青菜粥,美滋滋道:“什么呀,这是你妹妹她婆婆寄的菜,说是佳佳之前孕吐就是吃这个吃好的。” 万峰听得啧啧称奇,第一次听说青菜能止孕吐。 不过孕妇的口味本来就邪乎,这青菜粥他吃着都香,他媳妇儿爱吃也正常。 万峰当即掏出手机:“我给佳佳转点儿钱,请她婆婆多买点儿。” “得了,我问过了,人家说这家的菜限购,去晚了就没了。” 万峰目瞪口呆,卖个菜还限购? 万爸爸放下筷子,发出郑重呼声:“我要吃韭菜猪肉饺子,就是亲家母寄来的韭菜,倩倩不能吃,我去建设路那屋做了吃去。” 青菜粥都这么好吃,韭菜猪肉饺子得多香啊!光想想他就要流口水了。 万家有钱,家里不止一套房,为了吃顿韭菜猪肉饺子,万爸爸宁愿换个地儿。 王丽萍:“……” 万峰听他爸一说,跟着咽口水:“妈,我也想吃,正好明天上午我要带倩倩做产检,你先做呗,回来了我和我爸去楼道吃去。” …… 景年家里也在包饺子,菜园子里韭菜长得太好了,才吃过韭菜盒子,庄红娟又琢磨着别的吃法。 包个韭菜饺子吃吧,韭菜鸡蛋馅的,韭菜鲜肉的,就这两种就够了。 煮饺子的时候没有炸韭菜盒子动静那么大,香气都焖在锅里,包在饺子皮里了。 等饺子盛出来,夹一个——景年夹不起来,景云给他拿了个勺—— 吹吹凉,一口咬开,汁水四溢,韭菜汁混着肉汁,烫也舍不得吐,鲜得人掉舌头。 “好次!”景年咬着一个饺子,含糊不清地夸赞,太好吃啦,怎么能这么好吃呢?他太喜欢外婆家的饭饭了。 自家做的饭,不管是韭菜盒子还是韭菜饺子,个头都比外头卖的大多了,馅料满满,十分扎实。 景年吃了九个,小肚子鼓得跟西瓜似的,庄红娟怕孩子撑坏了,不让他再吃了,给他盛了一碗面汤溜缝儿。 景风用盘吃,添了两回,具体吃了多少不清楚,反正庄红娟包了一百来个饺子,他们一家四口一顿全吃光了。 “外婆,明天还吃饺子。”崽崽拉着外婆衣角撒娇,他还没吃够。 庄红娟巴不得孩子愿意吃饭,乐呵呵道:“好,外婆明天还给我们乖宝包饺子,明儿咱吃个蒸饺。” 蒸饺吃完了,要是还没吃够,还能吃煎饺,保管孩子吃不腻。 吃完饭溜达一圈消消食,景年去喂小鸡仔,景风受母上大人命令,作为保镖守在一边,保护崽崽别被鸡给叨了。 景年现在已经很会喂小鸡了,小鸡跑到他脚边吃食他也不怕,甚至还敢伸手摸一把。 小鸡仔身上的绒毛嫩黄色,毛没有长硬,软乎乎的,景年很喜欢,每次都要趁着小鸡仔吃食,多摸几下。 景风瞧了一会儿,一拍脑门,怎么忘记给年宝买两个毛绒玩具了,小朋友不是都喜欢这个嘛。 他把这事记下,打算下回去县城卖菜的时候带景年去买两个。 手机铃声响起,景风掏出手机一看,有点儿不想接。 打电话的是他大学室友钱途,景风大学住的是个混寝,这货学土木的,大学四年都在后悔自己填报专业的时候脑子进水,选了这么个专业。 给景风打电话的时候,钱途同学正在工地搬砖,搬得欲生欲死痛不欲生,一有时间就在室友群里倒苦水,后来发现另外他嚎得越惨,另外两个混蛋笑得越欢,钱途愤而闭群,开始单独骚扰唯一一个没有笑话他的景风。 景风:“……” 这就是钱途同学误会了,他嚎得最厉害的时候,景风在忙着去接他姐姐和小外甥,哪有功夫群里笑话室友。 换个有空闲的时间,他笑得更欢。 现在就很尴尬,群里笑笑也就算了,电话里笑好像有点儿不道德。 景风捏着鼻子接了电话,听室友诉苦,听得他一个劲儿皱眉。 景年喂完小鸡仔,见舅舅在讲电话,自己跑到屋里喝水。 景风房间里传来几声“滴滴”,景年竖起小耳朵,确认自己没听错,拔腿往外跑:“舅舅,舅舅,又有人买竹子啦!” 找着理由,景风火速挂电话:“那啥,兄弟我这有事,回头再给你打电话。” 一边往屋里走,景风一边问崽崽:“有人下单?” “嗯,就是买竹子的声音。”景年跟在舅舅身边,奶声追问:“舅舅,又是买竹子给大熊猫吃吗?大熊猫是不是特别喜欢吃我们家的竹子?” “是啊,还喜欢吃你送的笋呢。”景风笑着说。 上次那个客人回购了五十斤竹子,他在崽崽的要求下赠送了一根笋,那位客人又给了好评,夸他的竹子品质很稳定,笋也好,还让他把笋上架。 他们自家晾笋干都不够,哪还能往外卖,景风就婉拒了。 那五十斤竹子估摸着得消耗一段时间,果然有几天没找他买竹子,难不成又有新客户? 景风打开桃饱商家后台,查看订单,果然是新客人下的单,但是……等等,地址是xx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 他的竹子,还真是卖给熊猫吃了! 第561章 灵泉空间 刚卖过一波,景风原本打算隔几天再去卖菜,没想到突然又收到大笔订单,整整两千斤的竹子,一吨。 景风当初把竹子挂上桃饱店,纯纯是因为没有别的商品可以上架,为了不显得他的店像个马上要倒闭的皮包店,才拍了几张竹子照片上传充数。 这个定价,还不包邮,他就没打算卖出去。 结果不但卖出去了,还多了这么一大笔订货单,景风人都傻了。 他仔细看过第三方平台暂扣的,客户已经支付的货款和运费,脸凑到屏幕前面数了好几遍零。 没有错,是两千斤。 景风默然,这叫什么?有心插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阴? 他为了卖竹笋,才每天背着大喷壶去给竹林撒灵泉水,结果卖笋没让他发财,反倒是竹子让他获得了迄今为止最大的一笔收益。 至于为什么会突然多这么大一笔订单,要归功于景风的第一个客户武思勇。 因为大熊猫萍萍太爱吃景风家的竹子,奶爸武思勇自掏腰包给萍萍定了五十斤竹子,每天给萍萍拿两根加加餐。 萍萍真的能分辨出竹子的不同,她每天都等着吃加餐竹,一旦有加餐竹肯定先炫完,才肯吃别的竹子。 有天武思勇有事一眼没看着,他闺女就遭抢了,同园子的著名劫匪大熊猫,抢走了萍萍一根半加餐竹子,气得萍萍疯狂拍水,嗷嗷叫。 武思勇回来就看见他闺女发疯,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怀个孕脾气这么大了呢。 有游客跟他告状,说萍萍被隔壁奇宝给欺负了,竹子被抢走了。 武思勇看他闺女气得嗷嗷叫,哭笑不得,只能再给萍萍补两根竹子。 竹子一到手,萍萍就不嚎了,但是还没等她啃两口,奇宝又来了。 这回萍萍可是有所防备,为了保住自己的竹子,萍萍跟奇宝你推我搡,好悬没打起来。 萍萍可是孕熊! 武思勇和奇宝的饲养员赶紧过来分开他们,奇宝赖着不走,两个人拖它它也不走,要吃萍萍的竹子。 武思勇的同事好奇,去试了一下,发现基地所有大熊猫都能辨别出武思勇在网店买的竹子,所有熊猫都爱吃,而且它们能从一堆竹子里精准的找出一根,然后拿出来先吃掉。 该不会加了什么药吧?基地的饲养员有点儿慌。 武思勇也不敢给萍萍喂了,虽然他觉得萍萍最近状态非常好。 他们把竹子送去检测,基地就有专门的机构检查熊猫们的食物,检测结果表明,武思勇从网店买的竹子,不但没有问题,品质还特别好,比他们买的精品竹都好。 品质好,熊猫们爱吃,那就以基地的名义采购一批好了。 说实话,这一吨对于整个熊猫基地来说,不过洒洒水,还是后勤采购考虑到之前定的少,担心小网店竹子质量不稳定,才先定了一吨。 但是对于景风来说,一吨竹子的订单着实算大生意了,亏得他们家竹林这些年没人管,竹笋也挖得少,竹子生得茂密,多砍一些无碍,否则他还真得考虑考虑。 “舅舅,是给大熊猫吃的竹子吗?” 景年见景风扒着电脑看了半天,嘴张得老大,就是不说话,有点儿着急,“大熊猫的竹子吃完了吗?它会不会饿肚子?” 小家伙儿还以为大熊猫的口粮只有他们家的竹子呢,那点儿哪够。 “年宝。”景风突然开口,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小崽崽怯怯地往景风身边靠了靠,有些害怕:“舅舅你怎么了?” 景风咧开嘴,笑出一嘴白牙:“舅舅给你买个玩具吧。” 他去官网,搜了一下正版熊猫玩偶,价格有点儿肉疼,但是刚刚靠着熊猫赚了一大笔,就当资金回流了……是这个意思吧?反正就那么个意思,说不定他买玩偶的钱,又用来买他的竹子了。 景风把手机给崽崽,让他自己挑选一个喜欢的熊猫玩偶,他去后台回复客户消息。 大单客人对他的竹子没有意见,只是问要是买得多,能不能直接发物流,按照设定好的运费计算,光运费钱他们多支付了将近两千,这么多钱,用来买竹子不香吗? 景风不是很了解大宗物流的价格,果断打开千度查了一下,果然便宜不少,他回复客人,等物流发出会原路结余的邮费会退回。 不过他本来就不靠邮费赚钱,关键是,一吨竹子的大单! 光这一单,两万块钱,他得卖多少菜才能挣到两万,果然,零售是没有前途的。 “年宝,有喜欢的了吗?”景风喜气洋洋地问小外甥。 景年拧着小眉头,景风挑眉:“都不喜欢? 崽崽小声说:“都喜欢!” 他看这些熊猫玩偶,都很喜欢,可是如果买很多,要花好多钱的。 景风刚赚了一笔大的也没有飘,他捏捏崽崽小脸蛋儿,笑着说:“我们今天先买一个,等下次舅舅赚钱,咱们再买别的,好不好?” “好!”景年一口应下,他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崽崽。 在都喜欢的熊猫玩偶里挑选一个,可太难了,景年选了好久,才选出一个最最喜欢的,满怀愧疚地跟其他熊猫玩偶道歉,不是他不喜欢它们,是他太小了,没办法挣很多的小钱钱,以后他会带它们回家的。 景风下单了崽崽挑选的熊猫玩偶,有些按捺不住心里的兴奋,之前他要卖竹子,他妈还觉得他瞎想,怎么会有人花这么多钱买竹子。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看,大订单这不就来了。 景风暗搓搓怂恿:“年宝,你去跟外婆说,就说舅舅又卖出竹子了。” “好。”景年啪嗒啪嗒跑出去,找到庄红娟,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外婆,舅舅又卖竹笋给熊猫了。” 庄红娟没有很当回事,都卖了两次了,再卖一次一点儿不意外,再卖两次三次她也不意外,这种本来就是有个开头,后面生意自然而然来了。 为了不打击崽崽分享的积极性,庄红娟表情语气都很浮夸的表达了一下赞叹,然后继续忙她的去了。 这段时间门得准备种红薯了,地要翻,苗要育,哪有功夫关注景风的一单生意。 景年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被糊弄了,传完话,又高高兴兴去找舅舅。 “舅舅舅舅,我跟外婆说啦!” 景风忍着得意问:“你外婆说什么?” 崽崽歪了歪小脑袋:“外婆夸我真棒。” 景风:“……?” 庄红娟和景云是第二天才知道景风卖了一吨竹子的,这么多,景风一个人砍得砍到什么时候。 他没有物流电话,干脆第二天去县城物流公司直接问一问,顺便卖点儿菜。 在群里通知了这个消息,卖菜时间门定在下午,他不知道物流车会不会跟他回来,要先把竹子砍好。 群友们欢欣鼓舞,昨天抢到菜的想多囤一点儿,自家吃不完还能送亲朋好友。 没抢到的更是摩拳擦掌,还有人在群里问景风,这回在哪摆摊,是原本那个摊位,还是昨天那个摊位。 景风回,如果之前那个没有被占,就去原本那个,占了就去昨天那个,昨天那个也被占了,就再找个没人的摊位。 群友们满意了,约定好明天下午早早去占位置,还有人打算吃过午饭就去,抢菜的态度很积极了。 景年昨天才去的县城,新买的蜡笔和彩笔还没记清楚有多少种颜色,他生怕舅舅不愿意带他,晚上吃蒸饺的时候,卖力地给景风分饺子。 景风以为他吃不下了,崽崽送来一个他吃一个,差点儿没撑吐。 第二天景年如愿坐上了小三轮,舅甥两个到了菜市场,原来那个摊位前照例排着长队。 每人限购五斤,基本上每个人都会买够限额,韭菜和小青菜都是捆好的,景年都能数清楚五捆是多少,会在客人报出需求后,帮着舅舅装菜。 收钱就更方便了,现在大家大部分都用电子支付,五斤恰好一百块。 而且他的菜都非常好,没有需要挑拣的,份量也足,买回去拿回家一秤就知道。 整个卖菜的过程缩短到极致,客人上前,说要几捆韭菜几捆小青菜,景风和崽崽装菜,客人付钱,整个过程半分钟都不要。 队排得长,但效率高,前进得飞快,眼看着菜快要卖完了,两个中年男女领着几个穿制服的人过来了。 “城管怎么到这来了?” “你看清楚,那是警察,不是城管。” “警察?抓犯人的吗?” “什么?菜市场有逃犯?在哪儿?” “天啊,菜市场有杀人犯在逃,大家小心啊!” 正好经过的警察:“……” 好悬没左脚绊右脚摔一跤。 “没有逃犯,别瞎传。” “那你们来干啥的?”有大妈追着问。 警民一家亲,大家尊敬警察但不害怕警察。 在前面带路的中年男人迫不及待道:“菜市场有家黑心的卖泡了药水的高价菜,我们带警察同志去抓他们。” 这就是之前冒充景年爸爸的摊主,因为之前搞盗版,名声坏了,菜卖不出去,放几天就不新鲜了,降价也不好卖,亏了钱,心里气不过。 他们还是不愿意花二十块钱尝一尝景风的菜,坚持认为一定是景风的菜泡了什么药水,比如罂粟之类的,不然一样的菜,怎么可能尝一口就尝出不同了。 “没这回事。”生怕谣言再扩大,警察连忙反驳:“我们不会随便抓人,只是跟报案人去了解一下情况。” 一听说打击黑心商贩,没急事的都跟上了,去看热闹。 一群人浩浩荡荡,跟着中年夫妻两个,到了景风的摊子前。 第562章 灵泉空间 盗版摊贩夫妻两个,因为身后跟着的警察,行动之间门气势汹汹,颇有点儿狗仗人势的味道。 他们没管排着队的客人,直冲景风而来。 小崽崽眼尖,他知道那两个坏人,抢舅舅的位置,还骗人,说是他爸爸妈妈,才不是! 他害怕地缩了缩脖子,紧紧挨着舅舅,抓紧景风的衣角。 景风也看见了,把小外甥往怀里揽了揽:“别怕,舅舅在。” 他是真不怕,他在菜市场合法经营,菜卖得贵是因为他浇了灵泉,好吃,灵泉对人的身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回乡之前,在工作的城市已经送检过泡过灵泉水的水果,检测中心的人还问他在哪买的水果,品质这么好。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带警察来也没关系,景风理直气壮。 巧了,盗版夫妻也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他们夫妻两个在家里讨论了不知道多久,空想之后,认为景风的菜泡了药,并且坚定这个看法。 要是不坚定,他们也不能去报警。 然而两人刚冲到近前,就被几只手一起拉住。 排在队伍里等着买菜的客人,纷纷伸出手拽住他们。 “排队!”好几个人一起吼,年纪虽大,气势惊人。 要是别的地方有人插队,后面的人脾气好点儿忍忍也就过去了,但景风的菜向来有价无市,都限购了,凭啥让人插队。 盗版女摊主很生气,往后一指:“警察没看见啊!” 他们带警察来的欸!这些人怎么一点儿都不害怕。 拉住她的大妈比她还生气,个子不够就踮脚,喷她一脸口水:“警察就能插队?哪个派出所的,我要去找你们领导!” 跟着过来了解情况的两个民警:“……!” 不是,他们还没来得及说话。 女警连忙解释:“大妈,我们不买菜,我们就是来了解一下情况。” 不买菜啊,那还行。 大妈表情松了,手没松:“说好了不买,我们这么多人都听见了,要是骗人,我们可要一起去找你们领导。” 其他菜友纷纷声援:“对,我们都听见了。” 女警:“……我们保证不买。” 真的有点离谱,原本报案人来报案的时候,他们还不信,觉得可能就是普通的商业竞争,但是现在见识了一番,她心里的想法开始动摇了。 他们说话间门,景风又卖出去五斤菜,手机响起“到账一百元”的提示音。 两个警察看看提着菜欢天喜地的大爷,再看看他手里那几斤小青菜和韭菜,神情渐渐严肃。 “先生,我们接到报案,说你的菜……” 两个警察看见倚靠在年轻老板身边,大眼睛里满是警惕的崽崽,稍微调整了一下措辞,“你的菜为什么卖这么贵?” 都不用景风回答,排队的客人异口同声:“因为好吃啊!” 警察表情更加严肃,景风指了指景年抱着的价格牌,一派淡然:“明码标价,买卖自由。” 不管他卖多少钱,他又不强买强卖,反倒时候经常被客人催着卖菜。 这个确实是,就算景风菜价定得高了,也是物价局的事,不归他们管。 盗版夫妻见警察竟然认同景风的说法,记了:“警官,他们的菜泡药水啊,就是那个啥,上瘾的。” 景风脸上笑容一收:“这位大叔,你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我卖了这么久的菜,没一个客人说我的菜不好,你说我的菜泡了药,那行,拿出证据来,用证据讲话,否则我可以告你诽谤。” 景年听见坏人这么诋毁他舅舅的菜,比自己被骂了还生气,他舅舅的菜最最好吃了。 小家伙儿脸都气红了,顾不得害怕,从景风身后钻出来,指着盗版夫妻,小奶音委屈又愤怒:“坏人!大骗子!我舅舅的菜最最好吃,你们才不是我爸爸妈妈,我爸爸坐牢去了,就是好警察叔叔抓走的!” 这个“好”,让两个在场民警有些哭笑不得,怎么的,他们在小朋友眼里成坏人了? 景年可不就是这么想的,他知道警察叔叔警察阿姨是好人,可是好人为什么要帮坏人来欺负他舅舅呢? 还有,小家伙怎么突然说这两个人不是他爸爸妈妈呢? 这时排队的客人也回过味了,感情这俩人是来闹事的! 要是别家被人这样说,客人们可能真会起点疑心,但是景风家的菜,就算有少部分人心里起疑,大部分人却都相信他。 那东西好不好,他们吃进嘴里的,自己身体还能察觉不到不一样吗? 来买菜的好多都是中老年人,身上多多少少有点儿老年病,不要人命,就是折腾人。 怎么说呢,吃了一段时间门景风家的菜,看着好像变化不是很大,但他们自己能感觉到,舒服了,也不是说病就好了,反正身体舒服多了,睡眠啊精神什么的,都挺好的。 什么药能有这效果?他们吃的几百块钱一盒的保健品都没这效果,要真有这种神药,卖啥菜啊,直接卖药不成吗? 还有像周大妈这样的,更不会相信盗版夫妻的话了。 她儿媳妇就是吃了景风家的菜状态变好的,要真有问题,中间门孕检都检了好几回,能查不出来? 医生还夸他们,给孕妇养得好呢。 所以说,大家宁愿守着卖菜群,学着给景风的微信号加“特殊关注”——自家孩子都没这个待遇,生怕错过卖菜消息,每回早早来排长队,真是有原因的,谁都不是傻子呀。 现在有人闹事,景风没慌,客人们慌了。 这两个人怎么就没个消停呢?本来小老板就不是专门的菜贩子,只能供这么一点儿,要是让他们给撵走了,以后他们去哪买这么好的菜去。 当即就有人开始对着盗版夫妻破口大骂,理性一点儿的,则拉着两个民警讲夫妻俩干的那些好事,包括且不限于冒充景风亲戚、小崽崽爸爸妈妈来卖高价菜,被识破骂客人。 “也不瞅瞅他们长得那猪样,还说是年宝爸爸妈妈,他们配吗?” “就是,那天我还纳闷,这夫妻俩怎么生出年宝这样崽的,人舅舅还能看出长得有点儿像,大帅哥和漂亮小娃儿,那夫妻俩往一块儿搁,丑得忒突出。” 这话把所有人都逗笑了,景风也跟着笑,就连两个民警,都下意识看了眼崽崽,再看一眼盗版夫妻,再看一眼崽崽,然后扭头的扭头,遮嘴的遮嘴,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 只有景年,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听明白客人是在夸他好看,说那两个坏人丑。 景年觉得她说得对! 被舅舅教育过的有礼貌的小崽崽,奶声奶气跟客人道谢:“谢谢婆婆夸我。” 长得好看还漂亮乖巧,懂礼貌嘴巴甜的崽崽,谁会不喜欢。 刚才仗义执言的客人,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看着小家伙儿喜欢的不得了,恨不得抱回自己家去。 就现在的情况,以及民众反馈来看,两个民警基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有坏心的人偷鸡不成蚀把米,不服气了。 但是两个人报警的时候的态度太理直气壮了,让他们没办法不当回事。 “警察同志。” 刚买完菜的男人推了推眼镜,一板一眼道:“法律上讲,谁主张谁举证。他们说景老板的菜有问题,不能让他自己证明他的菜没问题,得提出问题的人先提交证据,对不对?” 这位客人就是景风第一天来摆摊的时候遇到的第一个客人,一开始没买,后来想看冤大头,又绕回来,结果自己掏钱买了,然后就成了景风的老客户。 就连看热闹的都听得直点头,是这么个理儿,否则谁都能胡乱说人家菜有问题,然后让卖菜的自证清白,人家生意还做不做了? 以后跟谁有矛盾了,就这么搞,谁还能正常做买卖。 两个民警听得头大,他们当然知道是这样,只是那两个报案人来的时候特别有底气,还说就在菜市场,他们去了一看就知道,好多客人正在排队。 他们担心真的是泡了药的菜,去晚了买菜的人走了,回头吃坏了身体就糟了,他们把卖菜的抓了也无济于事。 所以没顾上求证,先跑来了解情况了。 现在看情况,除了菜价是有点儿高,其他没发现问题。 好多客人都表示买过很多次这家的菜,有个老太太专门跟他们说,家里有孕妇吃过,好得很。 “他的菜真得有问题。”盗版夫妻徒然地重复这句话。 “坏人,你们骗人,我舅舅的菜,最最好,我吃好多!”景年气乎乎挺着小胸脯,力挺舅舅。 民警们更偏向景风几分,卖吃的东西的,敢自己吃,给家里人吃,一般不会有太大质量问题。 男警察客客气气跟盗版夫妻表示:“我们办案也要讲证据。” “真的!”盗版女摊主着急道:“我们说得都是真的,你们不是有那个什么检测的机器吗?给他查一查,肯定有问题。” 女警:“抱歉,这是证据的一环,我们不负责检测,如果您有需求,可以自己去专业机构检测。” 这不是要花钱?夫妻两个都有点儿不愿意。 但已经被架在这了,就这么算了等于前功尽弃,他们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而且丢了这么大脸,以后是没法在菜市场混了。 男摊主一咬牙:“我们自己去检测。” 景风笑了:“想查就查呗,要青菜还是韭菜?” 他要是不给,还显得他心虚了。 男摊主:“都要!”他要好好查查。 景年抱着舅舅的手,超大声:“给钱!” 盗版夫妇:“……” 景风指指收款码:“四十,概不还价。” 第563章 灵泉空间 景年跟着舅舅离开菜市场的时候,最后一个客人拎着一捆小菜委屈巴巴,嘴里不停念叨:“那是我的菜,我的额度,说好不买……” 明明到他还能买三捆,现在只剩一捆了,回家怎么跟老伴儿交代哟。 跟他同来的朋友同情他,但又觉得好笑:“人家警察说不买,那两个人没说。” 更难过了! 差点儿害他们以后都吃不上这么好的菜了,而且落他们手里,暴殄天物啊! 大爷看着老伙计手里提着的五捆菜,嘴里直泛酸,他就是腿脚慢了那么一点儿,前头一下子多排三个人。 还是他给这老小子推荐的呢! 到底是老朋友,他忍着酸意没说话,一扭头,看见篮子里挎十捆菜的周大妈,跟喝了柠檬汁一样,整个人都酸透了。 上回那两个假冒的卖假菜,他也在啊! 他也看出有问题了,但是他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自己没买,谁想到今天小老板就说了,谢谢周大妈帮他打击盗版,维护名誉,所以给人周大妈提额了。 以后周大妈在景风这,有十斤额度了。 这可把大家伙儿羡慕坏了,周大妈一口气选了十捆菜把额度用光,在一众菜友中抬头挺胸风光无限。 早知道他也说啊!下回遇见这样的事,他肯定不袖手旁观了。 这大爷满心后悔,唉声叹气地回家了。 周大妈挎着菜篮子,又跟上了景风的小三轮。 还是上回那偏僻地儿,景风停下车,景年乖乖喊人。 “唉,乖宝儿。”周大妈笑眯眯应了崽崽的招呼,这才跟景风说明来意:“小老板,我能不能在你这定菜,直接发快递去别处?你放心,快递费我们自己出。” 景风一时没明白:“您是要寄菜去外地吗?”那为啥不自己寄。 周大妈连忙解释:“不是,我是说单独给你下订单,因为客人不在县城,没法来排队。” 这菜要是不限额,她给亲家家里买些没啥,不差这点儿钱,但是每回只能买这么点儿,一家子都爱吃,随便吃吃就没了。 再往市里寄,真有点儿供应不上。 景风听懂了,有点儿震惊,他这菜的名声都传出县城了? 不过这不跟网购差不多嘛,也不是不能做。 不过说实话,他的菜平时拉出来卖都供不应求,实在没必要再开个网购路线,几斤菜单独发个快递,还得往县城跑一趟,来回小两个小时,实在不划算。 周大妈看出景风有点儿不愿意,她也能理解,换成是她,也不愿意费这个劲儿。 不过亲家那边给她说够了好话,周大妈抹不过面子,只好跟景风说好话。 好在她提额了,实在不行只能从自家的份额里给亲家家里些过去,想想怪心疼的,不是心疼钱,是心疼菜。 景风这人吃软不吃硬,景年跟他舅舅一样性格,别看长得软萌可爱,逼急了小兔子也咬人。 当初他爸打他妈,小家伙儿还准备冲出去保护妈妈呢。 可是周大妈每回见了他都笑眯眯的,跟外婆一样叫他“乖宝”,还想给他塞零食,虽然景年没要,妈妈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舅甥两个让周大妈迎面一通好话砸得晕头转向,景年眼巴巴看着舅舅,想帮周大妈说情,因为没有经验不知道怎么开口。 景风摸摸崽崽小卷毛,终于松口,说可以给寄菜。 至于怎么算钱,景风想了想,桃饱店就算了,他暂时不想上架蔬菜,货太少了。 周大妈说那家在市里,倒也不远,算得上本地人了,可以搞个飞信小程序,以后说不定还用得上。 而且小程序他可以放在卖菜群里,回头别的客人也可以用通过小程序下单,然后他直接把菜拉过来,买到的客人来取,没买到的也别排队干等了,大家都方便。 越想越觉得可行,景风琢磨了一番,跟周大妈说,他回去搞个小程序,让她亲戚在小程序里下单。 周大妈连声应好,终于不用把自家菜分出去了,喜气洋洋地拎着菜回家了。 景风载着小外甥去问物流,人家表示约好时间可以上门拉货,价格也不算贵,几百块钱。 昨天景风接了个大单,让小外甥去传话的时候,庄红娟还没反应过来,等回过头知道有人买了他们家两千斤竹子,庄红娟和景云母女两个都惊呆了。 只有景年不懂两千斤是多少,看见外婆舅舅兴奋地跑去砍竹子,他还高兴呢,都是给大熊猫吃哒! 赚了这么大一笔,庄红娟心情格外好,前段时间大笔花出去的钱给了她很大压力,她是那种典型的手里有钱心不慌,要是搁以前,恐怕都睡不着觉了。 今天下午景风带崽崽来县城卖菜,庄红娟特意叮嘱他,买点儿肉回去,她做点儿好吃的庆祝庆祝。 景风干脆带着崽崽去了县城最大的超市,买了牛肉、排骨、鸡翅,还买了一些零食,他妈喜欢吃的酥心糖来两斤。 问景年喜欢吃什么,小家伙儿被各种花花绿绿的包装晃花了眼睛,他没吃过几种零食,不知道喜欢吃什么。 景风给他买了奶酪棒、小饼干,又问崽崽,知不知道他妈妈喜欢吃什么。 他们家以前条件不好,很少会买零食吃,有点儿什么零嘴,他姐都会塞给他,她自己一点儿都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长大后又分开这么些年,景风也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零食。 崽崽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拉着舅舅去另一个货架面前,指着货架上方便面说:“妈妈喜欢吃这个。” 景风:“……” 景年找到香菇炖鸡面的袋子,非常肯定地说:“就是这个,爸爸说不好吃让妈妈丢了,妈妈就自己煮了吃,她说好吃呢。” 他还不认识上面的字,但他记性好,记得包装袋长什么样。 景风抹了把脸,他姐这过得都是什么糟心日子。 不过景风还是买了一些泡面回家,各种口味都买了一点儿,他姐爱吃就爱吃吧,以后多吃点儿好的,说不定就不喜欢吃了。 “年宝,你喜欢吃这个香菇炖鸡面吗?”景风突然问。 这面里有鸡吗?景年迷茫了一阵,“我喜欢吃外婆做的炖鸡面。” 说着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太好吃了,就吃了那一回,是他吃过最最好吃的面。 他养的小鸡什么时候能长大呢?外婆说了,这些鸡长大了就烧给他吃,他每天都给小鸡吃好多东西,盼着它们早点儿长大,现在太小了,都没有肉,他每天都摸好几回,只摸得到毛毛。 景风想去买一只土鸡,但再一想,超市里的土鸡不一定是真土鸡,还不如回村去村民家里买只小公鸡来吃。 小三轮一路突突回家,到家门口,景年就闻到了香气,景风把他抱下车,他啪嗒啪嗒往院子里跑,一边跑一边喊:“妈妈,外婆,我们回来啦!” “乖乖慢点儿。”庄红娟拿着锅铲从厨房里出来,景云放下手里的鸡食盆,擦擦手,去帮弟弟拿车上的东西。 香气一个劲儿往鼻子里窜,景年忍不住问:“外婆,我们晚上吃什么?” 景风嗅了嗅,笑道:“妈,你炖鱼了?” 他们村子临河,以往家里没钱,很多时候吃不起肉,但是多费些功夫,鱼还是能捞着两条的。 有时候冬天村里组织捕捞,还会给各家各户分鱼。 所以庄红娟练就了一手烧鱼的好手艺,铁锅炖鱼做得尤其好吃,说是跟人家学得东北菜,学得不那么地道,更多的是她自由发挥,不过自家吃也不讲究这个,好吃就够了。 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就没意思了,现在日子比以前宽裕,能做肉庄红娟就不会炖鱼,她还是觉得大肉才能算大菜,鱼肉没油水儿,吃着不怎么顶事。 今天倒是稀奇,让他买肉,怎么又炖了鱼。 景云比划着说,村里鱼塘的鱼大降价,好多人买,妈也买了好几条。 那几条鱼景年已经先看着了,小崽崽踮起脚,勉强能够着大水缸的边沿,努力探头往里看,几条大鱼在水缸里游得欢快。 庄红娟喜滋滋道:“这么大的鱼,十块一条,不跟白送一样。” 现在不比以前啊,物价飞涨,鱼肉也不便宜。 她一边说着话,一只手牢牢抓着趴在水缸边看鱼的崽崽,担心他翻进去,虽然景年这个头,想翻进去有点儿难。 景风探头看了一眼,确实不小,放菜市场上怎么也得卖个几十块钱。 活着的鱼没什么好看的,景年瞧了个稀罕,就不觉得有意思了,牵着外婆衣角撒娇:“外婆,我肚子在叫。” 什么肚子叫,下午景风还给他买了个紫米粽子,景年吃了一小半,分明就是馋了。 “饿了咱吃鱼,外婆给乖宝贴饼子吃,哎呀沾点儿鱼汤,可美!” 景年听得都要流口水了,他每天都会觉得,跟外婆和舅舅一起生活真好呀! 景风都听馋了,他也好久没吃过他妈做的铁锅炖鱼,姐弟两个把车上东西拎进去,景风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刚想说的,年宝一说鱼,他给忘了。 什么来着…… 他猛地停下脚步:“姐,为啥这些鱼要便宜卖?” 春天可不是适合卖鱼的时候,春天鱼产卵呢,养鱼的春天卖鱼,那不是不想干了。 没等景云回答,听见他问话的庄红娟大声回道:“赵耀那小子不想干鱼塘了,说是要转包出去。” 景风一拍脑袋,他就说上回他去村委会了解助农政策,出来的时候看见赵耀进去,可能就是找老村长说鱼塘的事。 第564章 灵泉空间 土灶铁锅炖出来的大鱼味道绝美,庄红娟甚至搞了个炉子,把锅架在上面,一家人围着炉子边煮边吃。 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鲜香的气息随着泡泡炸裂升腾而起,炖煮得软烂入味的鱼肉轻轻一夹,刺自己就蹦出来了。 吃一口鱼肉,那是跟别的肉截然不同的鲜美口感。 景年爱死这一口了,这个肉肉太嫩了,对他这样牙齿不够坚固的小朋友十分友好。 他碗里堆满了妈妈、外婆和舅舅给他挑好刺的鱼肉,景年只用大口炫肉就可以了,别提多快乐了。 庄红娟还在鱼汤里头下了小青菜和冻豆腐,原本想下嫩豆腐,没来得及买,就放了点儿冰箱里存货的冻豆腐。 冻豆腐虽然不如嫩豆腐鲜嫩滑口,但它也有它的好处,孔多吸汁,鱼汤本就鲜得很,冻豆腐煮进去,吸饱了汤汁,一口咬下去,汤汁四溢。 景风烫了一下,特意夹了两块冻豆腐晾着,不烫了再给小外甥吃。 景年果然也喜欢吃冻豆腐,他嘴巴小,一口吞不下,汤汁溢出来,又舍不得吐,急得呜呜叫。 景云连忙抽纸巾给崽崽擦脸,景风大笑着掏出手机,拍下崽崽溅一脸汤汁的小花猫脸。 冻豆腐好吃,小青菜更不用说,这可是自家菜地里的产出,清炒都好吃,丢进鱼汤里头稍微煮一会儿断了生,吃着还有点儿脆,但又挂满了鱼汤的鲜,好吃得让人停不下来。 锅边贴的是玉米饼子,带着玉米的甜香,贴着锅的一面煎得焦焦的,另一面还很软乎。 要是往汤里涮一涮,又是一番奇妙滋味儿。 这样热乎乎的一顿饭,吃完出一身汗,景年意犹未尽瘫在凳子上,挺着吃得圆鼓鼓的小肚子。 今天的鱼鱼可太好吃了,不过要问他跟上次的炖鸡比哪个好吃,景年觉得还是鸡好吃一点,那个大公鸡真得好香哦。 不过外婆烧的大鱼也超好吃哒!他都喜欢。 一想到水缸里还有几条等着吃,景年就忍不住想笑,小崽崽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是想到了好吃的东西。 吃完消会儿食,景云烧了热水带景年去洗澡。 景风跟朋友打听小程序的事,这个他不会,花钱找人帮忙做一个,想找个靠谱点儿的。 庄红娟搬了把凳子坐他旁边,景风抬起头,他妈这个架势,是有话要说啊。 果然,庄红娟开门见山:“你是不是在打鱼塘的主意?” 景风摸了摸鼻子,知子莫若母。 灵泉能种植,那也应该能养殖,他们家的鸡每天喂点儿灵泉水,不就变得更好吃了,鱼还是水里游的呢,他要是往鱼塘里加点儿灵泉水养着,不知道那鱼得长得多好吃。 庄红娟叹气:“鱼塘可不好干,你看看赵耀,当初包塘子的时候多风光,现在承包期还没过,就不想干了,听说他在那个鱼塘亏了两万多块钱……” 景风知道他妈担心什么,赵耀家里算村里比较富裕的人家了,他在外头打了几年工,挣了点儿钱,亏了两万也亏不动了,迫不及待想把鱼塘转手。 自家刚大动干戈的开山栽树,最近去看着苹果树和西瓜长势都还不错,但毕竟没见着钱,反而是家里的积蓄花出去不少,难怪他妈不放心。 “就是这么个想法。”景风安抚他妈:“我现在哪有钱给承包费,回头再说。” 虽说马上就有两万块钱进账,但那个钱现在还压在平台里,到手的钱才是实实在在的。 说是这么说,景风还是抽空了解了一下村里鱼塘的情况。 他们村临水有河,早些年鱼塘子不止一个,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大部分都荒掉了,还有的已经填了。 赵耀包的这个是个肥塘,面积不算太大,七八亩的样子,据说一年光承包费就得万把块钱,养的是市面上常见的草鱼、鲤鱼、鲢鱼、鳙鱼这些,价格不是很高,但养殖难度同样也不高。 按理说正常出货是不会亏的,他们这里水质不错,鱼肉口感好,不过好得有限。 景风去看了一眼,赵耀那鱼塘子里鱼着实不少,降价卖给村里人,也就卖个热闹,全村人都来买也买不了多少。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销路出了问题。 其实这点景风一开始就想到了,公路虽然修到村口了,但毕竟是个比较窄的单行道,运输方面并不是那么便利。 本地多河,县城就有河流穿城而过,下面的数个乡镇干渔业的人不少,县里的市场基本上饱和了,人家都是再往外找销路。 赵耀的鱼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他也找不着别的销路,鱼卖不出去也不敢捞,捞上来死了就更卖不上价了。 但是继续养着,鱼苗、饲料、人工都是钱,这还没完,塘里的鱼一直不捞,鱼太密了,氧气不足也会慢慢死掉。 捞也不是,不捞也不是,眼睁睁看着鱼死了臭掉,让人心疼,一家人可了劲儿的吃鱼,吃得闻到鱼味儿就想吐。 也难怪赵耀不想干了,现在这个鱼塘在他手上,就跟个烫手山芋似的。 了解过后景风反而更心动了,鱼多好啊,鱼多不愁货不足,就跟他家菜地里的菜似的,不就是因为产量不足才限购嘛,想赚钱都没得赚。 赵耀发愁的销路问题,对景风反而不是什么大问题,他又没打算一次把鱼卖光了,放些灵泉水进去慢慢养着,他也慢慢卖着,有灵泉水加成,不会卖不出去。 不过他妈担心的也有道理,家里钱是不怎么趁手,他要是接这个鱼塘,除了转包费,赵耀鱼塘里的鱼也得接过来,省了他自己从头来下鱼苗的功夫,但肯定要多出一笔钱的。 大人的烦恼影响不到小朋友,景年吃了一顿好吃的,梦里都在抓鱼,从床头扑腾到床尾。 景云半夜起来,把睡姿豪横的崽崽抱回原本的位置,好笑不已。 景年很小就一个人单独睡了,景云知道她崽睡相差,只是这也太差了。 她弟说,要给家里重新盖房,要给年宝单独的房间,景云琢磨着,她儿子还得有个大床,不然不得滚到床底下去。 第二天有大车进村,是县城的物流车过来拉竹子,村里人好多都跑来看热闹。 庄红娟担心不留神碰到哪个,招呼大家进屋坐。 家里人都忙,景年躲都不好躲,只能帮着外婆招待客人,跑进跑出帮忙端瓜子花生,茶水庄红娟不敢让他端,怕烫着崽崽。 乡下挣钱的机会少,村里的年轻人大都外出打工去了,留下的大都是老人和孩子。 景年家里一下子来好些个小孩儿,他有点儿慌,强撑着拿出小主人的架势,犹犹豫豫在他的百宝箱里选了好一会儿,选出舅舅给他买的陀螺和泡泡枪,拿来给其他小朋友玩。 至于故事书、彩笔之类的,前者他担心别人给他弄坏了,后者还没稀罕够,舍不得。 小孩子们倒也好哄,有好吃的好玩的,自个儿就能开心起来,院子里飘着泡泡,孩子们都争着抢着要吹泡泡,没抢到的追着泡泡跑。 等景风忙完回来,看见小家伙儿抱着他的泡泡棒坐在屋檐下,瘪着嘴不太高兴的样子。 “怎么了?”景风刚帮人搬货,手上有灰,就没碰他,在小外甥面前蹲下,“今天中午烧排骨吃,不高兴吗?” 有好吃的当然高兴,但是—— 景年举起泡泡棒给舅舅看,大眼睛委屈巴巴:“没有了……” 里面的泡泡水,都让别的小朋友吹完了,他自己都没舍得用,每天只玩一小会儿。 “嗐,没事。”景风笑了,“咱们再买。” 他说话算话,当即去洗了手,掏出手机桃饱下单泡泡水,大瓶的,只要水,让小家伙儿吹个够。 景年两眼亮晶晶,小脸也笑开了,舅舅最厉害了!无所不能。 景风发了货,把多余的快递费退回给买家,等竹子到了那边收获后,两万块钱就能到手了。 大约因为景风的灵泉竹品质太好,显示到货当天,大熊猫基地那边就确认了收获。 景风也很快拿到了这笔货款,手里一有钱,他的心思就动了。 庄红娟嘴上说着景风狗窝里藏不下剩馍,还是跑去给他打听鱼塘的事。 赵耀家里因为这个鱼塘愁坏了,他们跟村里的承包合同还没到期,这时候甩手不干了,剩下一年的承包金倒是可以不交,鱼塘里的鱼就砸手里了。 硬是大甩卖,也不是卖不出去,逼急了包塘给鱼贩子,多少能回点儿本。 但多少还是不甘心吧,那么多的鱼,一家人费了好大心思养的,便宜贱卖,想想都难过。 庄红娟回来说:“问过了,要是想转包,今年剩下几个月的承包费就不要了,明年的承包费直接交到村里,但是他那塘子的鱼要价可高。” 景风问:“多少?” 庄红娟伸出一个巴掌,景年咬着奶酪棒,含糊道:“五块钱。” 庄红娟的脸板不住了,笑着放下手,什么五块,是五万。 景风也笑,他心里默默盘算,五万块说实话并不算太贵,他去看过了,塘里的鱼挺多的,算价值肯定超过五万,如果有销路立马就能见钱。 问题是,他手上没那么多钱,刚到手的两万还没捂热乎呢。 庄红娟见他垂着脑袋,一幅遭了打击的模样,忍不住叹气:“真想干?” 景风点头,这个机会确实不错,现成的货,他用灵泉水养一段时间就能卖钱了。 庄红娟说:“我这里还有几万块钱,算借你的。” 景风:“?” “你上次不是说只有……” “说啥说,这是给你姐存的钱,你要是不还,以后你的宅基地啥的,都给她,给年宝儿!” 第565章 灵泉空间 我们有时候会觉得父母太过俭省,舍不得花钱,舍不得消费,为了省几块钱的早饭钱,去县城的时候自己带饼子带水,跟人因为几毛的菜钱讨价还价半天。 庄红娟就是这样的人,她一年到头几乎不怎么花钱,尤其是在自己身上。 衣裳没穿烂就不用买新的,家里有饭绝不会去外面摊上买了吃,这样一年一年抠抠搜搜积攒下来,当孩子需要钱的时候,她却能一掏几万。 景风揉了把脸,觉得这钱拿着烫手。 其实他也不用那么着急,等再过个两三个月,山上的苹果开始结果了,西瓜也熟了,肯定会有大笔进账。 手头紧是暂时的,还没到收获的季节嘛,现在零零散散卖着菜,不少挣钱,大钱没有,小钱不缺。 反倒是庄红娟比他果断,起身去拿存折:“行了,想干就干,不是说要给咱盖大房子住?我们可还等着。” 景云也知道弟弟心理压力大,笑着比划:“要给年宝弄个大床,不然他要滚到床底去了。” 正在吃奶酪棒的崽崽:“!” 小包子脸瞬间涨红,妈妈怎么能这么说,他才不会在床底睡。 “好,给我们年宝盖大房子,换大床睡。” 有家人的支持,景风心情一松。 赵耀家的鱼塘要价五万,其实还能还还价,他要这个价,也是给了还价余地的。 这事景风比不上他妈,庄红娟去杀了几回价,把价格砍到了四万一,再低赵家人就不干了。 四万一也行,好歹省了八千,但是有个问题,又得雇人了。 之前苹果林和西瓜种下去,得找人看林子,庄红娟请了村里的前猎户赵勇夫妻两个帮忙,那对夫妻非常尽心,景风去撒灵泉水的时候,经常看见他们在苹果林还有西瓜地里转悠着拔草看苗补肥浇水。 之前庄红娟舍不得钱不愿意雇人,现在口风都改了,说幸亏请了他们帮忙,不然不知道多多少活儿。 现在又包了个鱼塘子,景风说要请人看塘,有上回的经历,庄红娟这次没再说反对的话了。 鱼塘离他们家不算近,以前赵耀家里包着鱼塘的时候,全家人谁都能搭把手,他们家人多,用不着雇工。 景家就不行了,老的老小的小,不雇人不行。 这事还是得庄红娟出面,她寻摸一番,回来问景风:“你觉得你五叔咋样?” 庄红娟一说,景风就想起来了,这个五叔本名叫什么他不清楚,从小就喊“五叔”了,村里人叫他赵老五。 赵老五说起来还是赵建成的本家堂弟,这人命挺苦的,年轻的时候老婆生孩子难产,一尸两命,伤了心了,后来没再娶,一个人过。 景风记得小时候跟他姐出去打猪草,赵老五见着他们,会给他们塞点儿吃的,烤红薯或者几个土豆子。 “五叔现在身体怎么样?”景风问。 “我看挺好的。”庄红娟说:“眼不聋耳不花,干活比你利索。” 景风:“……”倒也不必拿他做对比。 景云也比划道:“五叔水性好,合适。” 他们小时候,村里两个孩子掉河里,就是赵老五跳下去捞起来的。 一商量都觉得可以,庄红娟当机立断:“我找他说去。” 景年也想去,他以为要去看舅舅的鱼塘,好多好多鱼呢,他都没见过,只看见水缸里那几条了。 舅舅说,以后他会有吃不完的大鱼,各种鱼,景年很想去瞧瞧。 “把年宝带上。”庄红娟但凡有机会,就想放自家崽出去转悠转悠,这孩子太内向了,村里哪个小孩儿他都不爱跟人家玩儿。 景年想去又害怕,景风不等他拒绝,掐着崽崽腋下把他举起来,架到肩膀上:“走,舅舅带你看鱼去。” 这一打岔,景年忘记了要拒绝的话,坐在舅舅肩膀上,兴奋得小脸泛红。 他们先去鱼塘转悠了一圈,景年嘴巴张得老大,真的好大好大啊,比家里的水缸大太多了,难怪舅舅说以后有吃不完的鱼。 赵老五家离鱼塘比景家离得近,景风抱着鱼塘转了半圈,扛着小外甥去了赵老五家。 许是因为那个胎死腹中没缘分的孩子,赵老五很喜欢小孩儿,特别热情地招待景风一行,还专门拿奶糖给景年吃。 景年怯怯喊了人,缩在外婆怀里,听舅舅跟人家讲话。 听清楚他们的来意,赵老五一口就答应了,虽然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年纪大了,总归要想想往后的事,趁着还能动弹,攒点钱傍身,以后真干不动了,还能有点儿积蓄过活。 接了这份工,赵老五就是景家的雇工了,顺着说了几句好听话恭维庄红娟,说景风有出息,又是搞果林又是搞鱼塘的。 夸景云孝顺,夸景年乖巧可爱,把一家人夸了个遍。 可能是因为平时没人说话,赵老五话挺多的,但他这人讲话客气,倒不招人烦。 他接了这个活儿,当即就想行动起来,去鱼塘子旁边转悠一圈。 景风笑着拦住了,其实鱼塘子倒不用人时时看着,喂鱼养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要防着小孩子掉进去,或者有人偷鱼。 他们这村子比较偏僻,四周都是山,出去的路就一条,偷东西的人进来了不好跑。 村里人日日相见的,没那个脸,实在想吃鱼了,就算舍不得花钱,费点儿功夫去河里捞也成,大可不必来偷。 赵老五听他们说完,开玩笑道:“说不定是山里头的狼娃来偷哩。” 景年瞪圆了大眼睛,狼娃是什么娃? 景风笑道:“我们小时候就说山里有狼娃、虎娃什么的,怎么都这么些年了,他们还没长大?” “那可说不准。” 赵老五本是随口一提,见景家那个特别好看的小娃儿睁着一双黑溜溜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心一软,忍不住想多说一些。 “你们小时候啥子情况我不晓得,我觉着那山里头搞不好真有狼娃,就去年还是前年,秋冬那会儿我进山砍柴,看见个黑影子拖着只兔子走,像个年岁不大的小娃儿。” 庄红娟也来了兴趣:“不能吧,没听说这些年谁家丢孩子的,那么点儿大的孩子,咋在山里头活?你是不是看错了,是只猴子啥的。” “说不好。”赵老五摇头道:“一晃过去,我看着像个孩子,没猴样儿。” 他当时还特意追上去了,那黑影跑得飞快,他没追上。 大家听得心提了起来,庄红娟担心地问:“那你跟村长说了没?万一真是个孩子,在山里咋活。” “说了。”赵老五说:“我回来就跟老三说了,他跟人打听了,十里八村都没听说过有孩子走丢的,也没听说过有找孩子的,八成是我看错了。” 众人细一琢磨,也觉得可能是赵老五看错了,要真有狼娃,不能只他一个人撞见吧。 聊了个八卦,走的时候庄红娟还意犹未尽,回去的路上跟小外孙讲她小时候听说的狼孩的故事,听得小家伙儿一愣一愣的,皱巴着小脸替人家担心起来:“他没有吃的东西吗?会不会饿肚子。” 景风笑道:“刚才五爷爷不是跟你说了,他拖了兔子回去,当然是吃兔子。” “兔子我知道哒!”崽崽竖起两根手指头,放在脑袋上面,“兔子耳朵是这样的。” 景风被萌得肝颤,他小外甥一定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崽崽。 最可爱的崽崽竖完兔子耳朵,好奇地问他:“舅舅,兔子好吃吗?” 景风:“……好吃。” 景年“咕咚”咽了口口水,“我都没有吃过。” 景风哭笑不得:“知道了知道了,舅舅给乖宝抓兔子,回头外婆给你烧了吃。” 说是这么说,景风暂时是没空去给景年抓兔子了,鱼塘刚到手,事多,难免又忙了起来。 灵泉水得他自己去放,好在往鱼塘里放灵泉水比喷果林西瓜地方便多了,划个小船,在塘里游一圈,手插进水里,灵泉水就放出去了。 换几个地儿多来几回,比他背着喷药罐到处喷方便太多。 为了自家灵泉食材的好口碑,哪怕塘里的鱼已经可以卖了,景风也忍着没卖,先用灵泉水养一段时间再说。 另外,还有个好消息,他的桃饱店又陆续接到几个竹子订单,有饲养员单独下的小单,也有别的基地下的大单,没之前那个单子大,也有几百斤,约莫是因为他竹子品质好,那家大熊猫基地给同行推荐了。 再有平时三五不时卖菜的钱,虽然积蓄花了,日常用度还是不缺的。 景风最近在专心跟小程序的事,以后不光卖菜了,还卖鱼,鱼数量可不少,他琢磨着小程序搞出来,打个广告先。 这天刚从外头回家,看见崽崽蹲在院子里,面前放了个笼子,笼子里还有两只胖嘟嘟的灰兔子。 “哪来的兔子?”景风一拍脑门,这段时间都给他忙忘了,还说要给年宝抓兔子来着,食言了。 景年蹲在笼子边上,看着兔子满眼好奇,奶声回:“五爷爷送哒。” 景风带着点儿心虚,蹲到小外甥旁边:“今儿吃兔子吗?准备怎么吃?” “不行不行。”小家伙儿忙不迭地摆手,“五爷爷说,这只兔兔有小宝宝了,让我养着。” “嗯?怀孕了?”景风仔细瞧了几眼,像是这么回事。 兔子繁育非常快,个把月就能产一窝,一窝能有好几只。 景风撑着下巴,看那只胖兔子快活地吃着崽崽喂的灵泉小青菜,瞬间想到,吃了灵泉菜的兔子,应该也很好吃吧? 保险起见,他去搞了点儿浇菜的灵泉水喂给兔子。 喝吧喝吧,争取长成好吃的灵泉兔。 第566章 灵泉空间 早上七八点,万家一家人都起了,早饭摆在桌上冒着热气,但没人去碰,所有人都抱着手机。 万峰劝道:“媳妇儿,你别看手机了,我们来抢就好,你先吃饭吧。” 今天早上有青菜粥,对董倩来说还是蛮有吸引力的,她吃着粥,心里惦记着上回才吃了几个的韭菜猪肉饺子,不放心地叮嘱:“一定要抢到,上回你把饺子吃光了没给我留,馋得我晚上睡不着。” 万峰缩着脖子不敢吱声,那也不是他一个人吃的,他爸吃的比他还多呢,他妈吃得也不少。 当时怕他媳妇儿受不了韭菜那个味儿,他们父子俩个还特意躲在楼梯间里吃,结果他媳妇儿还是闻着味找来了。 结果她不讨厌那味儿,还想尝尝,一尝就停不下来,皮薄馅厚的大饺子,最后就那几个了,他眼睁睁看着媳妇儿两口一个吃得喷香。 是真香啊!他长这么大,也算吃过不少好东西,头一回吃这么好吃的韭菜猪肉饺子。 他爸也说好吃,那么大一碗呢,老头也不怕撑着,一口一个,吃得筷子都要飞起来。 就那么点儿韭菜,一家子谁都没吃够,他媳妇儿半夜犯馋坐起来哭,说想吃韭菜猪肉饺子,第二天他妈一早跑菜市场买鲜韭菜回来配馅,照着昨天包的。 但是一吃,怎么说呢,也不是说不好吃,但都能尝出来,不是那么个味儿。 要是干脆没吃着还好,偏偏尝着了味儿,又只吃了几个,把馋虫勾起来了,天天就想着。 好在他妹妹婆婆那里传来好消息,卖菜的那老板要搞个小程序,他们可以在手机上下单了。 小程序昨天晚上分享到卖菜群里的,说是今天早上上菜,他们一家子严阵以待,早上特意定了闹钟,抱着手机做好抢菜准备。 快八点的时候,万峰又刷新了一下小程序,忽然看见有新商品上架,他顾不得其他,先一通狂点,数量拉到最大,直接下单购买。 昨天卖菜群里就说了,小程序上也是限购,他肯定要把自己的份额买完。 等手机界面显示付款成功,他才长出一口气,去看自己的抢菜成果。 运气不错,他手速够快,网速也没有拉垮,成功抢到了五斤菜。 万峰父母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两人动作稍微慢了一点儿,再刷新,菜就没了,万峰妈妈还勉强抢到了一斤,他爸是一无所获。 王丽萍鄙夷地瞥了眼自家男人:“就你这反应速度,难怪出去钓鱼回回空军。” 万峰爸爸像遭受了巨大羞辱,瞬间涨红了脸:“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我什么时候空军了,就那一两回,我钓鱼,我那是有收获的,你别平白污人清白。” …… 万家的情况并不是个例,景风原本想着买菜的大爷大妈们都习惯了早起,才把蔬菜上架时间定在早上。 大爷大妈们搞这个可能不是很熟练,景风甚至守在群里,时刻准备为大家提供咨询。 但是怎么刷出来的都是: “菜呢?我的菜呢?我刚选好,正要付款,怎么提示我说已经售罄?” “没买到啊,一眨眼就没了,真的已经上货了吗?” “我家里网卡了,真是耽误事儿,我儿子已经打电话让人上门修了,下回肯定能抢到。” “友友们,有抢到菜的吗?能不能匀一点儿,我家孩子除了这家的菜,别家菜都不愿意吃呀。” “我也没抢到,有人抢到了吗?” “全家齐上阵,终于抢到了,给大家看看我们的战果。订单截图.jpg” “年纪大了真不行,下回我也要让我女儿来抢,大早上的睡个啥懒觉,起来抢菜!” 景风:“……” 啊这,大可不必,年轻人放假睡个早床也不容易。 景风担心的种种意外没有发生,菜卖得很快,至于那些抱怨菜太少、没抢到的,他就当没看见了。 没办法,现在只有这些,但是再过个几天,别的菜也该接上茬了,他妈今儿还说,青椒要熟了,再往后,茄子、黄瓜、丝瓜、冬瓜等等,能卖的菜会越来越多。 景风还记得小时候夏天赶上四季豆成熟的时候,根本吃不完,几乎每天都在吃,产量太高了。 南瓜也是,一个大南瓜就够一家人吃许久,当菜吃当饭吃煮汤吃,导致他现在对南瓜都不怎么感兴趣了。 不过说到即将成熟的青椒,这天中午庄红娟就摘了点儿嫩青椒回来做菜吃。 现在的青椒还小得很,小指大小,胖嘟嘟的,一看就没成年。 但这样的辣椒不怎么辣,肉质也非常嫩,比起长熟的辣椒,没那么脆,口感很软嫩,别有一番风味。 这道菜是庄红娟自己琢磨的,借鉴了虎皮青椒的做法,把小青椒在锅里稍稍炕一下,表皮煨蔫了,盛出来,再重新起锅烧油调个糖醋汁出来,把小青椒重新倒回去炒熟。 这样做出来的小青椒,吃起来是酸甜口的,带一点点微辣,里头的辣椒子还没长成,一点儿都不硬,反而嫩嫩的,一咬在嘴里炸开,非常奇妙。 景年很喜欢这道菜,他这孩子有点儿重口味,爱吃甜的辣的酸的咸的,偏偏又吃不了太重口,属实又菜又爱吃。 这道虎皮小青椒就正正好,酸酸甜甜,有点儿辣但也能接受,口感也很软嫩。 灵泉水种出来的菜,把青椒里最好吃的味道堆到了极致,一口青椒一口饭,好吃得让人停不下来。 那个糖醋汁拌饭超绝,庄红娟给景年舀了两勺拌饭,就着这一道菜,景年库库炫了一大碗米饭,把其他人都给看馋了。 “妈妈,好次!”景年举着小勺子给他妈舀糖醋汁,这个拌米饭太太好吃啦! 景风没忍住,也学着小外甥用糖醋汁拌饭,不吃不知道,一吃是真好吃啊!他又添了一碗。 庄红娟特意烧的排骨都没人吃了,一直到整盘虎皮小青椒被吃光,大家才有心思吃别的菜。 景风不怎么喜欢吃青椒,一开始矜持了一下,现在后悔了,砸吧着嘴意犹未尽:“妈,晚上再做一盘吧,好吃。” 庄红娟丢过来一个白眼:“你晓得这一盘子嫩青椒能长成多少大青椒?吃吃吃,就知道吃。” 败家孩子,家里菜卖多贵啊,吃个味儿就行了,还想吃多少。 崽崽小小声:“外婆,我也想吃……” 景年打了个嗝,不好意思地捂着嘴巴:“外婆做的菜菜太好吃了,没吃够。” 庄红娟一秒变脸:“外婆再给做,我们年宝真乖,吃饭吃得真好,晚上咱还是做这个菜,下个面条,拌面条也好吃。” “好!”小奶音雀跃,“外婆最好啦!” 景风:“……” 懂了,他过气了,失宠了,已经不是他妈最爱的崽了。 吃完饭,景云催着景年去午睡,景年非要先去看一看他负责的植物和动物们。 现在小家伙儿管的事儿可多了,家里的小鸡仔归他养,小兔子归他养,屋后菜园子还有他的草莓苗苗,每天要看好几回,就差拉个尺子每天量一量有没有长高了。 小鸡倒是有长,小鸡仔长成了大鸡仔,距离能吃能下蛋还有一段距离。 景风往鱼塘里加了一段时间的灵泉水,有心想试试效果怎么样,这天特地去捞了条鲫鱼回来炖汤,想吃个原味,尝尝灵泉水的加成效果。 鱼是从塘里现捞的,豆腐是景云一大早去镇上豆腐摊买的,还买了点豆干,景风拎着鱼回来,看见崽崽坐在小板凳上吃豆腐干,过去一口给他叼走了。 不等崽崽嚷嚷起来,把大鱼凑到他面前:“看,这是什么?!” 小崽崽果然好骗,景年立刻被转移注意力:“鱼,大鱼!” “对。”景风嚼巴嚼巴,把豆腐干咽下,“对,大鱼,一会儿咱们炖鲫鱼豆腐汤喝。” 景年的好记性间歇性发挥作用,比如各种菜名,他不一定能记完整,但一定记得自己吃没吃过。 这个没吃过。 景年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鱼身上,伸手想提,又不敢,啪嗒啪嗒跑去找庄红娟。 “外婆,舅舅说,中午吃鲫鱼豆腐汤。” 庄红娟一口应下:“行,外婆给做这个,这汤有营养,年宝要多吃点儿。” 要说别的景年不一定敢答应日,让他多吃点儿,那可太容易了,当即特别骄傲地挺起小肚子:“我能吃好多!” 庄红娟听得是眉开眼笑,老派人的思想,孩子能吃是好吃,能吃是福。 她忙完手里的活儿就去收拾收拾做午饭,鱼景风已经处理好了,别的配料景云也准备好了,庄红娟这个大厨来了直接做就成。 鲫鱼打斜刀,热锅烧油煎鱼,说来也怪,这鱼腥气竟然不重,乡下大席基本上都有鱼,庄红娟做惯了鱼的,对鱼腥味比较敏感,这回这条鲫鱼可能是因为景风事先处理好了,她竟然没怎么闻到腥气。 之后的步骤没什么难的,煎好的鱼加葱姜加水炖煮,豆腐切片也下进去一起咕嘟着,等差不多时候,再略微加点儿盐、胡椒粉提鲜,最后撒一把小葱末,不撒也行,没什么妨碍。 煮好的一锅鱼汤,奶白奶白,开盖就是鱼汤特有的那股鲜香,不刺激,但引人食欲。 鱼肉都快熬化了,汤里混着鱼肉,细腻鲜美,一口下去,舌头都要鲜掉了。 “怎么样?”庄红娟问。 景年两手捧着碗,脸都埋了进去,百忙之中竖起一个大拇指。 景云忙不迭地比划:“特别好喝。” 长在河边,从小吃鱼,这鱼汤真是她喝过最好喝的,太鲜了,一点儿腥味都没有。 景风一口气炫了一整晚汤,碗底的鱼肉也扒拉着吃了,长舒口气:“这鱼得卖三、不,四十一斤!” 第567章 灵泉空间 景年已经学会数数了,四十比二十大,鱼鱼比菜菜贵。 他觉得很应该,虽然菜菜也很好吃,但鱼鱼太太好吃了,比上次外婆烧的大鱼还要好吃,里面的肉特别特别嫩,还有豆腐,好好吃啊,嫩乎乎的,煮在鱼汤里,又有鱼的鲜又有豆腐的香,比肉还好吃。 汤更是别提了,景年觉得他可以不吃饭,光喝汤就行了。 但是妈妈和外婆都说不行,饭还是要吃的。 最后景年勉勉强强吃了半碗饭,然后喝了一肚子的鱼汤。 鱼汤不顶饿,消化得快,半下午景年喊饿,庄红娟揪了点儿面片儿,下在中午剩的一点儿鱼汤里,做了个鱼汤面片儿。 里头还有煮入味儿了的豆腐块,还下了一小把嫩青菜,最后点两滴香油,别提多香了。 就这么一碗,热气腾腾的冒着鲜香,碗放在高凳上,崽崽坐在小板凳上,景年挥舞着小勺子,吃得脸都快埋进碗里了。 景风看馋了,也跑去讨吃的:“妈,鱼汤面片儿还有吗?我也想吃。” 庄红娟给他吃一个大白眼:“就那一条鱼,我到哪儿给你变出来,还想吃面片儿,你看我像不像面片儿!” 景风:“……” 我那鱼多大啊,特意选了条大鱼带回家吃。 好吧,他们家人饭量都见长,吃完了也正常,反正还有一塘子呢,不愁没得吃。 在亲妈这里吃了顿排头,景风没有放弃,趁着他妈去给菜园子浇水,凑到小外甥旁边:“年宝,你这饭好吃不?” 碗里抬起一张小花脸:“好次!” “真的好吃?” “真哒!” “我不信。”景风一本正经:“除非你给我尝尝。” “真的好吃!” 外婆做的饭饭最好吃了,舅舅怎么不信呢?景年着急地掰开景风的手,把勺子塞他手里:“舅舅尝尝,好吃哒。” 景风一脸勉为其难:“那我尝尝吧,要是不好吃我可不吃。” 他没有用崽崽的小饭勺,直接端起碗呼噜了一大口。 真好吃啊,面片儿滑溜溜的,里头还有点儿劲道,他妈这手面食手艺真不错。 豆腐完全入味儿了,比中午在汤里还好吃,小青菜超级爽口,又爽口又鲜甜,好吃到没话说。 一口给崽崽碗里呼噜下去一层,景年眼巴巴看着舅舅:“舅舅你尝出来了吗?是不是超级好吃?” 景风厚着脸皮:“吃太快了,没尝出来,我再尝一口吧。” 景年咽了口口水,乖乖道:“好,舅舅你尝一大口,这次慢慢吃哦。” 景风果然吃了一大口,细嚼慢咽,细细品味,怎么吃怎么好吃,难怪小家伙儿吃这么香,他也觉得香啊。 饭吃到一半碗没了,惦记着没吃完的好吃的,景年口水都快泛滥了。 “舅舅,你尝好了吗?” 景风实在没办法继续厚着脸皮说没尝好。 “尝好了。”景风试着跟崽崽商量:“舅舅觉得你说的对,确实很好吃,舅舅也想吃怎么办?” 景年眨巴眨巴大眼睛:“我和舅舅一起吃,分舅舅一半。” “欸,乖宝。”景风舀了一勺喂给崽崽,自己炫一大口,“年宝一口,舅舅一口……” 景年快速鼓动腮帮子,努力嚼,也跟不上景风吃的速度,一碗面片儿三两下被吃光了。 景风把最后一口喂给小外甥,意犹未尽地砸砸嘴,下回他要多搞两条鱼回来,鱼汤面片儿他也要吃到饱。 “没有了吗?”景年咽下最后一口,站起来往碗里看。 景风放下碗,给崽崽擦嘴擦脸:“没有了。” 景年鼓了鼓脸颊,没吃饱! 景云从屋外进来,从背篓里掏出两包紫桑葚,弟弟和儿子一人一包。 景风不知道她看没看见自己忽悠小外甥,有点儿尴尬:“姐……” 他没话找话:“年宝太好骗了。” 景云笑着看了眼埋头吃桑葚的崽崽,笑着比划:“年宝护食,不好骗。” 她早就发现了,小时候年宝还愿意跟别的小孩分吃的,长大一点儿,她做的饼干让年宝分给小区里的小朋友,他偷偷躲起来吃都不愿意分给别人。 弟弟能从他嘴里骗吃的,那是因为年宝喜欢舅舅。 景风这回真脸红了,摸摸崽崽小卷毛,景年抬起头,捏着一个大桑葚:“舅舅,好甜哒。” 他站起来,景风以为他要喂自己,正要弯腰把嘴凑过去,听见崽崽说:“妈妈,给你吃。” 景风:“……” 他舒展了一下胳膊,若无其事地直起身子。 鱼塘里的鱼经过灵泉滋养,品质产生了质的飞跃,口感味道也提高了一大截,景风觉得差不多了,这样已经可以拿出去卖了。 正好家里菜园子的青椒差不多也熟了,干脆在小程序一次上架了几种新商品。 家里鱼塘子里的鱼都是常见品种,景风后来又带了几回别的鱼回家,换着法的做。 鲤鱼红烧、炸鱼块儿,烧鲶鱼,鳙鱼头够大,可以做剁椒鱼头,草鱼做鱼片、酸菜鱼,反正不管怎么做都好吃。 要是换以前,这样顿顿吃鱼,早吃腻了,可这回谁也没觉得腻,怎么会腻呢,虽然都很好吃,但每种鱼都是不一样的好吃。 庄红娟在厨艺上正经有几分天赋,景风想吃什么花样就找视频给他妈看,如果他妈不给做,就把崽崽搬出来。 景年在舅舅的指示下,抱着外婆的腿撒撒娇,什么好吃的都混到嘴了。 至于景风自己,得了吧,打打下手、杀个鱼烫个鸡还行,做饭真是难吃,别浪费好食材了。 新上架的几样商品价格都不便宜,反正景风是照着市场价翻几倍来的,但现在买他东西的客人都是老客,或者老客人介绍的新客,知道他家的东西品质都特别好,不用他像刚开始卖菜时那样想法解释推销。 青椒因为数量有限,跟别的菜一样暂时限购,鱼的数量景风倒是放开了一些,主要是鱼塘里积攒的鱼数量不少,不卖出去他也得想办法清塘了。 新上架的商品跟之前的一样,一上架就收到广泛好评。 蔬菜好吃是好吃,但也太素了,鱼肉虽然也不那么肥,但好歹是肉,尝着点儿肉味儿了。 像周大妈、万家这样家里有孕妇的,或者想给家里小孩子补补的,都愿意买几条鱼回去,炖个汤烧个鱼块儿什么的。 回头一尝,立刻就觉得这钱花得值了,人家敢卖这个价,是真有底气。 没看之前找事的那对盗版菜贩夫妻,听说还把景风的菜拿到市里去做什么检测,花了多少钱不说,反正后来再也没再那个菜市场出现过,混不下去了。 鱼卖得好,景风手头上暂时宽泛一点儿,又升起了买车的心。 鱼是好卖,小三轮运货属实太不方便了,一次只能运那么两盆,还得担心路上鱼死了不新鲜了。 但是要说买车,钱又还差点儿,所以说零售是细水长流的生意,要想发横财,还是得搞大单。 这大单从哪来,景风暂时还没头绪,最近又有别的烦心事。 眼瞅着都四月底了,突然倒春寒,气温骤降,他那山上苹果树正在开花,一夜之间又是风又是雨的,本来山上温度就低,第二天早上一看,好些花都冻住了,地上还被吹落了不少苹果花瓣。 一家人心疼坏了,不光心疼掉的这些花,还担心影响苹果树挂果。 他们家果树长得好,花也开得漂亮,之前景风还特意带景年、带他姐到果林里拍照,母子两个都长得好,随便拍拍都好看。 现在残花落一地,看着就让人心疼难过。 庄红娟舍不得浪费,琢磨着把花捡起来洗一洗,看能不能搞个什么吃的东西,比如拌点儿面蒸着吃。 当地春天有吃蒸菜的习惯,蒸椿芽、蒸槐花、蒸马齿苋、蒸鸡毛菜等等,这些鲜嫩的春菜洗净后拌上面粉上锅蒸熟,再拌上蒜泥、香醋、香油之类的调料汁,吃得就是一口春菜的鲜。 这回掉这么些苹果花,庄红娟琢磨着,槐花能吃,苹果花应该也能吃,都是花,一样吃,反正不能浪费。 景风也觉得不能浪费,这都是他辛辛苦苦洒灵泉开出来的花,结不了果子就算了,花得收回去。 至于怎么吃……蒸菜的做法就算了,怪怪的,回头晾干了泡花茶,或者搞点儿鲜花饼都行。 一家人齐上阵,连带景年臂弯里都挎了个小竹篮——这是庄红娟特意找村里老篾匠给崽崽编的,打磨得滑溜溜的,一点儿刺都没有。 还有帮他们看林子的猎户赵勇夫妻两个,也帮着来捡花,虽说这种天气变化导致的结果跟他们没关系,但两人拿了钱,都觉得花一下掉这么多,过意不去,能多干一点儿他们心里舒服一点儿。 他们是巴不得景风这个苹果林能好好经营下去,这样他们这份能在家做的兼职才能长长久久。 都是手脚麻利的勤快人,一起动起来,挑着落在地上还算完整的花瓣捡起来,进度倒是不慢。 别看景年小,捡花的速度可快了,他个子矮呀,弯腰不费力,小手捻起一朵花就往小篮子里丢,装满一篮,就倒进家里的大筐里。 最后收了两大筐花瓣回家,庄红娟和景云赶紧把花瓣儿清洗干净,这个天气,晒是晒不了了,只能手动烘干。 苹果花的香味儿比较淡,但是在苹果林里待久了,回来又烘着花瓣,难免惹一身花香。 景年就很喜欢这股味道,转着圈地嗅自己身上的花香,闻着闻着没忍住,趁着妈妈没看见,偷偷捏了一片花瓣塞进嘴里。 第568章 灵泉空间 市区,万家。 万峰刚从外面回来,一开门,闻到一股扑鼻响起,顿时口水涌出,高声道:“妈,你在煮鱼汤吗?怎么这么香?” 董倩挺着个大肚子从厨房里出来,手上还捧着个小碗,正小口小口咂着鱼汤,表情不知道多享受。 万峰洗了个手,走过去:“老婆,你不是受不了鱼腥气吗?怎么又好了。” “这可是那家店新上的。”董倩一说,万峰就知道了,那家店可是他们的宝藏店,里头的东西贵是贵一点儿,但品质真得好。 现在要不是关系真的铁,他们这些老客,绝不会随便把小程序分享给其他人。 之前董倩孕吐严重的时候,加了不少市里的孕妈群,还结交了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 她也想让好朋友们也试试这家店的好东西,可这家店限购啊,本来数量就不多,人一多岂不是更抢不着了,所以董倩只能忍着心虚,一个人偷偷吃独食。 这回好了,上架了几种鱼,数量比蔬菜多多了,原本董倩还有点儿排斥,她孕吐反应最大的就是鱼了。 但是她婆婆说试一试,董倩想着那些好吃的蔬菜,就答应了。 一试……还好买了! “你尝尝。”董倩把她碗里的汤给丈夫分了一口,万峰一口下去,没忍住又来了第二口,太鲜了,鱼汤怎么能这么好喝。 “哎呀快给我,你要给我喝完了。”董倩连忙把碗要回来,看着碗里剩下的一点点汤,气得直瞪眼。 万峰砸砸嘴:“我再给你盛。” 他跑到厨房,砂锅里咕嘟嘟冒着泡,香气从砂锅边缘冒出来,四处飘散着勾引人的馋虫。 万峰先给老婆盛了一碗,又准备给自己也盛一碗,王丽萍拍开他的手:“还没开饭,急什么。” 万峰:“……” 怎么能不急啊,他现在嘴里回味着那两口汤的鲜,口水都快篼不住了。 毫无疑问,中午那一锅鱼汤被分吃得一干二净。 饭后,万峰爸爸捧着手机,凑到儿子身边,试探着问:“你说,那老板能卖这么多鱼,家里是不是得有个鱼塘。” 万峰骤然警惕:“爸,你想干嘛?” 万峰爸爸:“我能干嘛?我就是问问,随便问问……” 万峰一语道破:“你是不是想去钓鱼?我说老爹,这可不是市区附近的鱼塘,那在县城乡下,你找得着吗?” 被儿子戳破心思,万峰爸爸干脆不藏了:“不是有导航吗?还有手机,你帮我联系一下那个老板,还能跑丢了不成。” 万峰:“……” 我不担心你跑丢了,我担心你钓鱼把自己钓没了。 他爸可是有为了钓鱼,搭着帐篷在水库附近住了半个月的记录。 万峰爸爸不知道怎么联系鱼塘主景风,只能在儿子面前使劲儿,他努力劝说:“你不是爱吃这个鱼?回头我多钓一些带回来,你想咋吃咋吃,想吃鱼肚子,绝不让你嗦鱼骨头,你拿去请朋友吃也成啊,这么好的鱼,多体面。” 万峰心头一动,跑去问他妈:“妈,这鱼你买了多少?还有吗?” 正好他有个重要客户,晚上要请人家吃饭来着。 王丽萍:“冰箱里还有四条,怎么了?” 万峰说:“怎么杀了,养着多好,要吃了再杀。” “你给我养一个看看,从县城寄过来,你妹妹发的冰鲜,你还想吃活的,自己下河逮去,河里都是活的。” 万峰:“……” 他现在觉得,让他爸去钓鱼是个挺不错的主意。 冰箱里的四条鱼,万峰犹豫了一下,选了一条最大的,晚上他请客,鱼小了上不了台面。 还没等他把鱼装出来,他媳妇儿不干了:“你拿鱼干嘛?” 万峰:“我晚上有客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董倩打断了:“不行,我跟妈说好了,这鱼得请萱萱、文芝她们吃一回,之前我吃不下东西,她们找着什么吃了不吐的都给我分享,这回我可不能再吃独食了。” 万峰好说歹说,从老婆嘴里讨下一条鱼,转头又用自己的手机账号拉满配额,在景风的小程序里下单了各种鱼。 好在这回卖的鱼货品比较充足,他现在下单还有货。 傍晚,万峰把那条鱼带到请客的酒店,特意叮嘱后厨晚上的清炖鱼汤用他带来的鱼——这次邀请的客人家乡那边吃得清淡,爱吃食物原味,这样美味的鱼,清炖最显原味鲜甜。 后厨拿到万峰带来的鱼,是一头雾水,他们开馆子的也见过客人自带食材要求他们加工,但是这鱼已经死了啊,他们酒店里养着现成的活鱼,品质也都是经过挑选的,怎么活鱼不要,非得做条死鱼。 大厨还特意来看过,这鱼品质瞧着不错,但这种鲜物,吃得就是一口鲜,再怎么死的也没活的口感好。 虽然觉得奇怪,但这是客人的要求,人家按规矩给钱了,他们就得妥妥的把事办好。 等一开始做,万峰带的这鱼就显出它的内秀了。 太香了。 鱼汤的香并不是那种浓烈刺激侵袭性强的香气,但它绵绵不绝,哪怕只占了一个小锅,那股儿香味依旧在后厨各种霸道的香气中占据一席之地,勾得人忍不住想尝一尝。 大厨:“我尝尝咸淡。” 他一双手,多少年没在盐上出过错,竟然说要尝尝咸淡。 小碗盛一点儿起来,尝一口,大厨的眉拧了起来。 “师傅,这鱼有问题?”学徒工问道。 大厨摇摇头,又尝了一口,让人把老板和采购经理一起叫来。 两个都是忙人,要不是大厨在饭店地位特殊,真叫不来他们。 来了之后,大厨正忙着,示意他们尝尝那半碗剩的鱼汤。 两人同样觉得莫名其妙,但都依言行事,尝完之后,采购经理砸砸嘴,恍然大悟:“是要买这个鱼是不是?哪家的,我去订货。” 都没有犹豫一下,这么鲜的鱼啊,他一个酒店干采购的,什么好东西没尝过?这么普通但这么好吃的鱼,还真没尝过。 老板仗着身份多分了几口,但也就是那几口,嘴里鲜味儿萦绕不去,忍不住馋巴巴地问:“还有吗?再给我来一碗……来一锅。” 大厨说:“没有了,都给客人端过去了,这是万老板今天自带的鱼煮的汤,人家哪来的货,还得老板您去打听打听。” “万峰?”酒店老板想起今天听到的那个趣闻:“不是说他今天带了条死鱼过来做菜,这……死鱼?” 哪有死鱼比活鱼还鲜的。 大厨:“我亲手做的,鱼的品质太好了。” 老板不再多话,意犹未尽地看着盛鱼汤的小碗,转身走了,琢磨着怎么跟万峰开口询问鱼的来路。 再晚一些,饭吃完撤了席,学徒工好奇那鱼到底有多好,能让他师傅和老板同时称赞,特意跑去帮忙端盘子。 一看,傻眼了,竟然整锅汤都喝光了。 一群男人吃饭,谈生意喝酒,谁没事会逮着口清炖鱼汤可劲儿喝,他自己乐意喝,同桌的客人也得笑话了。 偏偏这桌就是个例外,别的菜吃得一般般,正常消耗,那锅鱼汤,真是空空荡荡,鱼、汤底、配菜,什么都没剩下。 …… 景风靠着卖鱼小发一笔,发的比较小,他准备再攒攒然后买辆车回来。 家里这段时间忙着处理那些苹果花,原本都打算弄成干花好保存,谁知道景年偷摸地上手就抓了一片塞嘴里,吃着还觉得香,又来一次。 这回让景云抓个正着,哭笑不得地领来找景风,她不知道生的苹果花能不能吃。 景风也不知道,他打开手机搜,千度上说能吃,没啥问题。 再看看小家伙儿,大眼睛水亮,知道自己做了坏事,景风一看他,他就弯着眼睛冲景风笑,什么脾气都给笑没了。 “姐,没事,能吃。”景风安慰道。 既然小外甥喜欢,他琢磨了一下,搞点儿糖腌苹果花,可以泡水喝,也可以吃,味道应该不错。 这种做法不难,就是费糖,庄红娟有点儿心疼,但景风搬出小外甥,又吹了一通说这个糖腌的苹果花酱美容养颜什么乱七八糟的效果,还说给他姐补补气色,庄红娟想想她闺女,也就忍下这点儿心疼,又跑去镇上买了许多白糖回来。 玻璃罐子庄红娟是万万舍不得花钱另买了,家里各种罐头瓶子,还有以前腌菜的大坛子都搬出来洗净晾干当作容器。 好在花瓣轻飘飘的,用糖一腌就蔫了,不占地,整整一大筐的花瓣,也不过装了几瓶花酱,那个大坛子根本没用上。 拌好的花酱还要再放置个把月,景年一直闻着香味儿,等不及,凑到外婆身边讨吃的。 庄红娟挖一勺拌好的花酱味给他,里头的白糖还没完全融化,但是花瓣儿已经很软了,花香满口,原本花瓣甜度不够,加上糖就很甜了,又香又甜。 “外婆,好吃!好香好香,好吃哒!”景年享受地吃完嘴里的花酱,让外婆也试试。 庄红娟试了,试完站起身:“我看苹果林里还有不少花瓣能捡,咱们再去捡捡。” 景风:“……啊?” 刚不还说捡回来的花瓣又用这么多糖,浪费吗? “你尝尝。”庄红娟给儿子女儿一人分一勺,景云跟庄红娟口味相似,爱吃甜,还没腌好的花酱有点儿偏甜,反而合了她的口味,觉得非常好吃。 景风觉得有点儿太甜了,但以后还要再加工嘛,不会空口吃,这个甜度倒也正常。 好吃是真好吃,那股花香淡淡的,吃着觉得特别舒服。 景年抽了抽鼻子,笑起来:“舅舅,我的嘴巴跟花花一样香啦!” 第569章 灵泉空间 接到周大妈电话的时候,景风正在跟自家小外甥躲猫猫。 他听赵五叔说塘边有不少黄鳝,想去摸一些回来吃,还没出门,让崽崽发现了,粘着要当他的小尾巴。 换成平时,景风把小家伙儿往肩膀上一架就出门了,可今天是要下塘子的,他哪敢带孩子一块儿,塘边泥坑里摸黄鳝,真顾不上小外甥。 景云哄他说他的草莓苗苗好像结果了,让他去看看是不是有果子,小家伙儿被妈妈骗走了,景风赶紧换了身衣裳提着桶往鱼塘跑。 刚出门听见电话铃响,担心让崽崽听见,景风吓了一跳。 接起来才知道是周大妈,他还以为周大妈又想多买点儿菜,没想到周大妈跟他说了另一件事。 “什么,来我这里钓鱼?” 景风有点儿懵,他知道有些钓鱼佬会到处找能钓鱼的场地,各种鱼塘、河边、水库都有他们的足迹,只要能钓鱼,钓鱼佬们从来不畏环境艰险。 他这里的环境当然称不上艰险,但确实比较偏远是真的。 周大妈说一行人里有她丈夫、她亲家公,还有她儿媳妇娘家哥哥,以及另外几个客人,加起来得有七八个了,都想来他这里钓鱼,问他行不行。 景风仔细询问了一番,来的客人里年纪比较大的有六十来岁了,以现代人的健康状况来说,勤于锻炼的六十岁老人说不定比一十多岁的年轻人有劲儿。 但是他还是再三确认,安全问题不归他负责,不随便下塘,只钓鱼,景风这才答应。 主要是周大妈开的条件太好了,只要他提供一个钓鱼场地,就是他家养鱼的鱼塘——鱼的品质得跟他卖出去的一样,这景风完全能保证。 然后一个人给两百块钱钓一天,钱倒是不多,但是钓起来的鱼他们按照景风小程序上的价格买下来。 也就是说,只要景风同意他们自己来钓鱼,钓起来多少就是卖出去多少,还不用他自己想办法运输配送,还能每个人收两百块钱。 按照周大妈说的,他们一行有七八个人,就算七个人,光钓鱼钱一天得给他一千四,钓起来的鱼另算。 钓鱼佬的钱,真好赚啊! 景风心里感叹着,“勉为其难”答应了周大妈的请求。 周大妈给景风推送了一个飞信号,据说是她儿媳妇的娘家哥哥,这回就是他牵头搞得这个野钓活动。 景风觉得他们村这个环境称不上“野钓”,但客人为大,客人说是野钓就是野钓。 他跟客人沟通一番,说明天一早过来,两车人,什么都不需要他准备,人家自己都准备好了,还有一车专门拉装备的,他准备好鱼塘子就行了。 至于吃饭住宿问题……他们自己带了各种速食,如果觉得他这个塘子钓着没意思,可能当天就走了,自然不用考虑住宿。 这倒简单了,景风觉得这样自己什么都准备好的客人非常省心。 挂了电话,景风去鱼塘子找赵五叔,赵老五每天尽职尽责帮着看塘,对鱼塘的情况比景风熟悉多了。 他带着景风去他看好的地儿,教他怎么看黄鳝洞,怎么捉黄鳝。 什么工具都没带,就那两只手,泥洞里扒拉几下,往下一掐,一条粗壮的黄鳝就被捉了起来,这一手看得人啧啧称奇。 景风也跟赵五叔说了明天有人来钓鱼的事,赵五叔问过需要他做什么,知道没啥需要他做的事后就放心了。 他跟赵勇夫妻两个都是一样的心态,巴不得景风的生意能做大做长久,他跟着干点儿活挣个方便钱。 之前赵耀就是因为塘里的鱼找不到合适销路才被堵死在这,只能把鱼塘转包,赵老五晚上睡不着觉还替景风发愁呢,他不知道景风的鱼不愁卖,每次看他一三轮一三轮往外慢慢拉,就跟着担心,这得卖到什么时候,后面可还要下鱼苗的。 现在听说景风招揽来钓客,很替他高兴,这也是条路子嘛,卖不出去鱼,让人家花钱来钓也挺好的。 在赵五叔的帮衬下,景风很快弄了半桶黄鳝回家,都是很大的黄鳝,有的一条都快有半斤了,粗粗壮壮的,肉很敦实。 黄鳝营养价值丰富,具体补什么景风不清楚,就知道这东西市场上卖得很贵。 赵五叔说,黄鳝性温,老人小孩儿吃了都好,巧了不是,他家老人小孩儿都有。 景风拎着半桶黄鳝回家,走到家门口,脚步一顿,扒着大门鬼鬼祟祟往里看。 果然,景年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怀里放这个大碗在剥豆子。 景风想了想,轻手轻脚往后退了几步,摸出手机装出在打电话打样子,一边“讲电话”一边往院里走。 舅舅偷偷跑出去了没有带他,景年生闷气呢,他都做好生气的表情了,眼睛要瞪起来,凶一点儿,嘴巴撅高,不然看不出来他生气,大人很笨的。 他酝酿了好一会儿,憋出一个不错的表情,但是舅舅一直没有回来,外婆塞给他一个碗让他剥豆子。 他是生舅舅的气,不是生外婆的气,他要帮外婆干活。 于是崽崽收起生气的表情,埋头剥豆,剥得都忘记要生气了。 忽然,专心剥豆子的景年听见舅舅的声音,他懵了一瞬才想起自己要调整表情,他可是在生气呢。 但是表情还没调整好,景风已经进院了,一边走一边打电话,没顾上看他。 舅舅好像在忙,他现在生气是不是不太好…… 就这么一犹豫,错过了最好的生气机会,景风放下桶和手机,走到崽崽身边,一口把他刚剥好的一颗豆子给吃掉了。 景年剥的是嫩豌豆,嫩嫩的甜甜的,生吃炒着吃都好吃,还能用来蒸碗豆米饭,软糯香甜,不要菜都能吃一大碗饭。 景风一点儿没有不好意思,吃完还从小外甥抱着的碗里拿了几颗豌豆丢进嘴里,又顺手给崽崽喂了两个。 手里一空,崽崽呆了呆,这是他剥来给外婆做饭用的豆豆! “乖宝,明天有客人来咱家鱼塘钓鱼,舅舅带你去钓鱼,去不去?”景风笑着问。 “去!”什么生气呀豆豆呀,全都抛到脑后,景年抱着瓷碗满脸欢喜,“舅舅带我一起,我想去钓鱼!” 中午庄红娟做了豌豆蒸饭,自家菜园子里的嫩豌豆,清炒着吃都鲜嫩得很,还特意把豆子剥出来,一口鲜甜滋味儿。 景年喜欢把饭里的豆子碾开,拌着米饭,这样米饭也裹上了豌豆的甜,能空口扒半碗米饭。 景风上午带回来的黄鳝没急着做,庄红娟往桶里撒了点儿盐,说先养养,让黄鳝吐吐泥。 景年好奇,去看了一眼,被桶里蜷曲着的黄鳝吓得直往庄红娟身后缩。 “不怕不怕,这是长条鱼。”庄红娟拍着崽崽哄。 景风笑嘻嘻逗小外甥:“年宝,舅舅跟你说,长得越丑越好吃,不信明天等外婆给你做了你尝尝。” 崽崽鼓着小包子脸,自我消化了一会儿,点头:“我信哒!” 景风:“……” 啊?这就信了。 景年煞有介事地跟舅舅解释:“妈妈说,要当一个有用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 景风:所以? 景年:“……这个长条鱼,这么……不好看,一定要好吃才行呀。” 景风:“……” 噗……笑死,因为长得丑,所以必须好吃,不然就显得特别没用吗? 虽说心里逐渐接受了长得丑的“长条鱼”可能很好吃,但该怕还是怕,景年进出都绕着装黄鳝那桶走。 庄红娟看得好笑,把桶拎到杂物房去了,可别吓着她宝贝外孙。 景风上午背着小家伙儿偷跑出去,下午可不敢继续糊弄,说话算话,带崽崽先去弄个小朋友可以用的趁手钓竿。 好歹是村里长大的孩子,景风小时候自己也自制过钓竿,钓青蛙钓小鱼。 他去找了根合用的细竹竿,又找了线,怂恿崽崽从他妈妈的针线盒里拿根针,用火钳夹着烧红了自己弯了个鱼钩,摆弄了一下午,终于制成了一根可以给崽崽用的小钓竿。 说实话,有点儿简陋,但是景年非常喜欢,恨不得现在就能去钓鱼。 景云看天色晚了,不让他去,他提着鱼竿满院子转悠,问他找什么,他说:“长条鱼呢?妈妈我想钓鱼。” 好家伙,人家都到桶里了,他还想钓第一回 。 景云哭笑不得,摁住崽崽,让景风暂时收了鱼竿别给他,她担心孩子晚上抱着鱼竿睡,别不小心勾到自己。 景年眼巴巴看着舅舅把他的鱼竿放到高高的架子上面,他踩着板凳都够不着,只能闷闷不乐收回目光,他还没稀奇够呢。 “行了,明天舅舅带你去钓鱼,钓一天,让你玩个够。”景风呼噜了一把崽崽的小卷毛,安慰道。 “我要钓大鱼!” 景年斗志昂扬:“钓大鱼给外婆吃,给妈妈吃,给舅舅吃。” 景风哈哈大笑:“有志气,加油。” 第一天一早,景风要去接客人,从县城到镇上有导航有直行的公路,景风跟万峰约好去镇上的路口接他们,然后直接带他们来村里。 昨天才惹了崽崽,今天景风特意做好准备,让景云打开手机摄像头,装模作样在熟睡地崽崽旁边喊了两声,小家伙儿果然没醒,撅着屁股睡得小猪仔一样。 “姐,等年宝醒了,你把这个视频给他看。”景风掩嘴窃笑,洋洋得意:“可不是我不叫他,是他自己没醒。” 景云一脸好笑,自家崽是个小娃儿,弟弟也跟个孩子似的,这俩凑一块儿,加起来不到十岁。 第570章 前一天景风接到电话的时候,说是七八个钓客,两三辆车,等他在镇口接到人,差点儿以为自己接错了。 一共四五辆车,加上司机十好几个人,个个装备齐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那鱼塘多大呢,引得这么多钓客千里迢迢赶过来。 不说其他客人一行看到景风的三轮车什么想法,反正万峰是眼前一黑。 这次同行的除了他请来作陪的他老爸、妹妹的公公,其他都是他生意场上的朋友,尤其是那个钱老板,就是为了请他,才特意从家里带了条鱼去饭店。 结果大家都知道的,那条鱼受到所有人一致好评,酒还没喝几口,一群大男人逮着鱼汤喝下去好几碗。 饭店里的菜,做得精致,那一锅鱼汤也没多少,一桌人分一分,每人还分不着两碗,众人吃着都觉得不够。 跟鲜美的鱼汤一比,那酒喝嘴里都有点儿没滋味了。 后来聊天的时候,钱老板说他喜欢吃鱼,也喜欢钓鱼,万峰为了迎合客户大老板的话,说他爸也爱钓鱼,然后话赶话的,就说带他们来景风这野钓了。 地方已经够偏了,为了今早不赶路,昨天晚上他们一行人就到了县城,然后一早从县城出发,目前看来,一路所见平平无奇。 春天嘛,到处都是好风景,但也就那样了,没有好到出奇,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不过他们原也不是为了看风景才跑这么远,所以现在心态还好。 景风开着小三轮突突突在前面领路,后面几辆价格不菲的车子被三轮压着速度,一行奇怪的搭配进了村子,引来村人好奇的目光。 村里的路修得不是很好,好在去鱼塘的那条路可以通车,他直接把车队领到那边,找了个地儿给他们停车。 村里比城里停车方便,找个没用的空地,只要不堵人家路,随便停。 车停下,车上的人下来看塘子,光看外表,平平无奇,但塘子里鱼不少,老钓客是看得出来的。 至于景风保证的鱼的品质跟他卖的一样,这靠看就看不出来了,不过也没关系,他们带了野外烹饪工具,到时候钓起来现做,自己做了自己尝尝,味道差了不买就行。 赵老五也是一早过来了,看见景风领着这么多车过来,又下来好些人,有心想过来帮帮忙,搬个东西什么的,又不知道怎么下手。 万峰一行是真的准备齐全,钓竿这种必备工具不用多说,甚至还有备用的。 剩下的什么折叠钓椅、地插、炮台、抄网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好些景风和赵五叔都不认识,等人家再从车里拿一大伞撑开,赵五叔看傻了,景风怀疑自己是不是收钱收太少了,应该讨价还价一下的。 不过已经讲好的价格,现在坐地涨价不地道,只盼着这些客人能多钓一些鱼吧,都是潜在的客户啊。 今天没有捕捞计划,景风把整个塘子都给了这一群钓客,随便他们选择在哪钓,只要人不下水,想在哪儿钓在哪钓。 来的十几个人,真正的钓客就像周大妈在电话里跟景风说的,有七八个,其他的都是司机、陪客。 村里没什么乐子,其他人闲着无聊,也撑起钓竿一起钓一会儿。 大家选了各自中意的地点做窝子下钩,万峰过来,先把钓鱼的钱给景风结了。 他们一共有十六个人,有两个不喜欢钓鱼,坐一边玩儿,剩下十四个都抛竿下钩了,每人两百,万峰给转了两千八。 景风喜气洋洋收了钱,这钱可真好赚啊,什么都没干呢,回头他们钓起来鱼,还得花钱跟他买。 他现在打心底盼着这些客人玩得愉快,下次再来钓鱼,或者给他介绍点儿别的钓客。 “对了,万老板,今天我们自己能下竿吗?”景风问,说好带小外甥来钓鱼的。 万峰不在意道:“你们随意。” 人家鱼塘主要做生意,肯定不会故意影响他们钓鱼,这么大的鱼塘子,人家钓人家的,不碍他们的事。 景风拜托赵五叔帮忙照看着这些客人,别的不用管,尤其要注意安全,他自己回家去接崽崽。 “你去吧,我肯定看好他们,眼都不眨。”赵五叔信誓旦旦,捧着个玻璃罐子大茶杯,蹲在树下看着钓鱼的客人。 景风到家的时候,景年已经起床了。 因为看过了妈妈手机里的视频,没好意思生舅舅的气,但是生自己的气了。 他怎么这么能睡呢?谁家小朋友像他一样呀,叫都叫不醒,小猪才这么能睡! 要是他当时醒了,就可以跟舅舅一起了。 景年可难过了,还以为舅舅已经去钓鱼了,妈妈安慰他说舅舅很快回来,答应带他去钓鱼,一定不会骗他,景年的难过才慢慢收起来。 然后去洗漱,吃早饭,早上吃的是酒酿荷包蛋。 酒酿是庄红娟自己做的,嫩酒酿,放的时间不长,酒劲小,拿来煮糖水荷包蛋最好吃了。 鸡蛋是自家养的母鸡下得蛋,这可是景风天天喂灵泉水养的鸡,几只鸡下蛋下得特别勤快,每天都能下一个,有时候一天能下两个,鸡蛋也非常大,特别香。 用庄红娟的话说,一看就是土鸡蛋,有营养。 家里这些鸡蛋数量不多,是不卖的,全留着自家人吃。 白煮蛋、煎鸡蛋、荷包蛋,炒着吃煮着吃蒸着吃,反正怎么吃都好吃。 景年吃了两个妈妈给他煮的溏心荷包蛋,最后一点儿难过都没了,蛋蛋太好吃了,好吃的食物能够治愈所有的不快乐。 景风回来,景年刚咽下最后一口鸡蛋,还剩下半碗酒酿,正在慢慢喝。 “舅舅!”看见景风,小家伙儿眼睛亮了,妈妈说的是真的,舅舅真的回来接他了。 “欸,乖,快吃,一会儿舅舅带你去钓鱼。” 景风早上吃了面条走的,看见景年吃酒酿,也馋了,跑到厨房讨吃的。 他姐对他可比他妈对他温柔多了,锅里还有酒酿,景云往灶里头加了两根柴火,又摸两个鸡蛋打进去,同样给了弟弟一碗两个蛋的酒酿。 一大碗酒酿,吃完撑得景风直打嗝。 景年的半碗酒酿早就吃完了,着急地等在景风身边,等他吃完了才催促道:“舅舅,我的鱼竿。” 还在架子上呢,他够不着。 “知道知道,别急,鱼不会跑,跑了舅舅也给你抓回来。”景风去把碗筷洗了,锅里添点儿热水用灶火余温热着,回头家里谁要用热水就可以直接舀。 把崽崽的小鱼竿给他取下来,景年提着渔竿,拎着小桶,别说,有模有样的。 景风忍不住掏出手机给崽崽拍照录视频,他家小外甥可真好看啊。 庄红娟拿着顶草帽从屋里追出来让崽崽戴上,春天的太阳还不算太烈,晒久了依旧烤人,景年人小肉嫩,一身奶皮子哪哪都软,比不得他们这些大人经得住搓磨。 到了鱼塘边,景年看见那么多陌生人有点儿发怯,但景风带着他往没人的地儿走,他就不那么害怕了。 小家伙儿头一回钓鱼,什么都得新学,好奇得很。 景风挑了个碍不着客人的地儿,带着崽崽开始一步一步的教,饵料没选择最常见也最好找的蚯蚓,担心景年害怕,吓着他,景风自己在家拌了点儿饵料。 有的钓鱼佬有自己的秘制饵料,人家还有专门装饵料的箱子,随身携带着超过十种饵料。 景风自然不至于这么夸张,他也没什么秘制饵料,但他有灵泉水。 虽然都说有新手保护期,新手的运气往往更好一些,不过景风还是在自制饵料里加了一点点稀释灵泉水,希望能给崽崽一个开门红,让小家伙儿开心开心。 上饵料是景风动的手,担心鱼钩戳到崽崽手指,抛竿就是景年自己在舅舅的指导下完成的了,他非常用力地把竿子抛出去……一点点远。 也行吧。 景风搬个小马扎在小外甥身边坐着,陪孩子玩嘛,孩子开心就行。 离他们最近的钓客姓张,也是万峰的客户,他对钓鱼兴趣一般般,属于装备齐全,偶尔会发发钓瘾去玩一场,大部分时候又会被其他娱乐项目分散去注意力。 这回被万峰邀请,更多的是也想在钱老板这个大客户的项目上分一杯羹,对钓鱼没什么执念。 上回吃饭他也没去,不知道为什么万峰会专门请钱老板来这么偏僻的一个鱼塘子钓鱼,他看这鱼塘,也没什么特别的,真不知道万峰是怎么找到这地儿的。 景风带着景年过来,张老板饶有兴致地看热闹,看塘主教小朋友钓鱼。 这一家子也怪,鱼塘主俊秀斯文,刚见面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个大学生,帮家里干活,谁知道真就是塘主本人。 家里的小娃娃生得着实俊俏,大眼睛长睫毛,唇红齿白,精致漂亮得像洋娃娃。 这样的一大一小,哪怕什么都不敢,光看着也怪养眼的。 张老板看着小朋友在塘主的教导下,把竿抛出去,那个距离把他看乐了,小家伙儿还一本正经等着鱼上钩呢,谁家傻鱼能吃这样的钩。 这山里的娃娃怎么就长得这么俊呢?难道真是水土好,养人? 张老板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自己的鱼还没上钩,他也不着急,时间还早,反正又不是他一个人没钓上来,只要不空军就行了,也不能倒数第一,丢人。 最好还是能排在前面,钓个…… “有鱼,我钓到鱼啦!” 嗯?谁钓到了? 离得近一些的几个人听见小奶音欢喜的喊声,目光重重落在那根简陋的竹竿上。 第571章 张老板在短短半小时内,思维遭受巨大冲击。 他眼睁睁看着在他面前学钓鱼的小朋友,拎着一根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破竹竿做的鱼竿,接一连掉起一条条大鱼,有一条小家伙儿拽不住,好悬没被鱼给拽走。 那鱼拉上来,在草地上还活蹦乱跳的,看得一众过来瞧热闹的钓鱼佬啧啧称奇。 这合理吗?新手保护期是这么用的吗? 他也当过新手啊,明明不是这样的。 要不是一切行为都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要不是他们在一个鱼塘里钓鱼,要不是他一条鱼都没钓上来,张老板都快要怀疑景风这个塘主作假了。 没必要呀关键是,作假让他自家孩子把鱼钓起来,还能卖给他们不成?还不如想办法让他们能多钓几条。 张老板想不明白,他怀疑是地点问题,很想跟塘主家的小朋友换个地儿钓鱼,但是脸皮不够厚,张不开口。 有人张得开,张老板就不是个纯粹的钓鱼佬,真正纯粹的钓鱼佬是没办法拒绝这种好钓鱼点的诱惑的。 真正喜欢钓鱼的钱老板使出钞能力,成功让拿了钱的景风带着崽崽转移阵地。 景年提着小桶颠颠跟在舅舅身后,他好说话得很,刚品尝到钓鱼的快乐,正上头呢,去哪钓都成,反正这么大的鱼塘子,都是他家的。 两人换了地儿,引发其他人好奇心,显然不止张老板一个人有疑问,大家都想知道,到底是不是地点问题。 景风可以负责任地说,真不是地点问题,妥妥是因为鱼饵。 果不其然,换了地儿没换结果,景年依旧收获频频,用着最简陋的鱼竿,钓着最胖的鱼,笑得咧开一嘴小米牙,把一堆钓鱼佬羡慕坏了。 其他人倒不至于钓不起来,但显然没法跟景年比,要是平时也就算了,大伙儿一起钓鱼,一群多年经验的钓鱼佬比不上一个吃奶的娃娃,说出去他们这些人面子往哪儿搁。 万峰坐不住了,跑来问景风:“兄弟,你这鱼养得还认主不成?” 对于财主,景风很愿意多说两句:“那不至于。” 万峰递过来一支烟,景风摆手拒绝了,万峰收起烟:“不抽好,我也戒了,老婆怀孕受不了这味儿。” 景年鼓着嫩白的腮帮,警惕地看着万峰。 他讨厌烟,他爸爸就抽烟,臭死了,还用烟烫妈妈,大坏蛋。 崽崽觉得,爸爸是坏人,烟也不是好东西,给舅舅坏东西的万峰,非常值得警惕。 万峰浑然不知他给景风递烟的动作已经招了小朋友讨厌,他还在跟景风套近乎,试图问出景风的钓鱼秘诀。 景风哭笑不得:“真没秘诀,非要说的话,我家鱼饵不错。” 鱼饵? 万峰半信半疑:“那你这鱼饵能卖我一点儿吗?” 景风把装鱼饵的破罐子推出去示意他自己挖,这鱼饵是景风昨天给年宝做鱼竿的时候一起做的,把家里有的材料,玉米面、酒糟、麸皮之类乱七八糟的,加一点儿稀释灵泉水和在一起搅和搅和,捏成一团就行了。 要用的时候揪一小块挂在鱼钩上,方便快捷。 万峰自己分了一团鱼饵,又给景风转了一百块钱,带着鱼饵回去实验了。 景风看着刚刚到账的一百块,再次感慨钓鱼佬的钱真好赚,万峰真是个好客人,给钱痛快,值得长期维护。 景风说的是不是实话,万峰一试就知道了,他那鱼饵是真好用啊! 刚换上新饵没多久,万峰竿子就动了,一番拉扯,钓上来一条两斤多的大鲤鱼,欢欢喜喜收进桶里,同时收获一众同伴羡慕的眼神。 万峰稍稍得意了一小会儿,迅速回忆起这不是他的钓鱼主场,他是来陪大客户的,甚至里头还有他亲爹,他妹妹的公公,怎么都不到他得意的时候。 万峰识趣地把他刚买到的饵料分给其他人,不够分,又去景风那里买。 景风也没想到,他卖鱼饵的生意还能再开张第一回 、第回,他带的饵料都不够,哄着崽崽说桶满了装不下了,先把孩子带回去,又现拌了“五百块”的饵料卖给焦急等货的万峰。 这生意做的,客人主动花钱买他的鱼饵,然后用花钱买的鱼饵钓鱼,钓起来的鱼再花钱跟他买。 如果景风不是卖家,他都要提醒买主们赶紧下载反诈app了。 景年还想钓鱼,但是他很听话,舅舅说,他太厉害啦,钓了这么多鱼,吃不完鱼就坏了,所以今天先不钓了,让鱼鱼们在塘子里再长一长,等家里的鱼吃完了,再带他去钓鱼。 不能去钓鱼,还能吃鱼,景年提着小桶跑去给外婆、给妈妈看他钓的大鱼。 景云夸他棒,庄红娟就很夸张了,提着那桶鱼好一通夸,好像景年钓的不是鱼是什么深海奇珍。 被夸了,景年兴奋得小脸通红,快活地笑着,特别骄傲地挺起小胸脯:“我可以给妈妈、给外婆钓鱼吃哦!” 小男子汉觉得,他可以养家啦。 庄红娟笑眯了眼,心里甜滋滋的,自家崽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景云还想把崽崽带回来的鱼养起来,这可是她崽第一回 钓的鱼,景年不愿意,这是给外婆、妈妈还有舅舅吃的,要吃掉。 “行,咱把这鱼做了。” 庄红娟看里头有一条大的大头鱼,打算做一个鱼头汤饼,鱼身子烧着吃。 原本说今天把黄鳝烧了,既然崽崽带回来这么多鱼要做,黄鳝再养两天也没事,泥还能吐得干净些。 不光景年家里准备吃鱼,景风的财神爷们中午也吃鱼。 用了景风的鱼饵,钓鱼效率嘎嘎高,每一个人都收获满满,身边装鱼的桶沉甸甸的,那可不光是鱼,还是他们的成就感。 这时候必不可少的就是朋友圈了,发几张动作矜持扶着钓竿的照片,说出来春游啦,顺便踏踏青钓钓鱼。 再或者请朋友们品鉴一下,新买的这个钓桶如何,附带使用评价:质量还行,容量欠佳,才掉了几个小时就快装不下了,下次一定得换个大桶才行。 配图当然是钓桶,当然,既然要拍桶,桶里的鱼不好拿出来的,顺便出个镜理所应当。 别以为大老板们不发朋友圈,他们不光发,还能收获许许多多的点赞。 对于万峰爸爸这样纯粹的钓鱼佬来说,他们发收获图,更愿意得到来自同好的羡慕。 万峰爸爸的朋友圈发出去,一连收到好几条私信,大部分都是钓友问他哪找的好地儿。 只有一个人的信息与众不同——他老婆的,他老婆叮嘱他,除了鱼,也记得带些菜回家,能买多少买多少,家里的吃完了。 万峰爸爸:“……” 唉,这女人,就知道菜菜菜,他这鱼钓得多好,又大又多。 不过老婆提醒得对,他要多买点儿韭菜,韭菜猪肉饺子,这回他要吃个够。 中午是吃不到饺子了,自己开车过来,他们准备非常齐全,锅碗瓢盆都有,米面也都带了,还有各种速食。 因为想品尝劳动果实,大家一致决定中午吃烤鱼,另外再煮个鱼汤,调料他们是带齐了的,烤架也有。 同行的人里有专门做饭的,否则也不至于来这么多人,老板们继续钓鱼,厨子和司机去收拾鱼,处理各种食材,生火准备做饭。 景年在家捧着大碗吃鱼头汤饼,这些钓客们也吃上烤鱼和鱼汤了。 正经的厨师,品质最好的食材,新鲜活鱼,现杀现做,那能不好吃吗? 烤鱼还在架子上,鱼汤还在锅里,原本巍然不动的钓鱼佬们闻着香气,就已经受不住诱惑了,频频往香气来源看过来。 如果说之前万峰还有些担心,担心景风塘里的鱼是不是真能如他所说,保证跟卖出的一样品质,现在他已经完全不担心了。 太香了这个味道,比他在家里吃的还香,不愧是刚从鱼塘里现捞的新鲜活鱼。 烤鱼香嫩,鱼汤鲜美,什么速食什么半成品的大肘子,全都被弃之一旁。 厨师烤架上都放满了烤鱼,刚烤好一条,几双手一齐伸过来,都没看清是谁,鱼已经被拿走了。 一锅鱼汤两下被分吃殆尽,一群人觉得不满足,又催着厨子煮了第一锅。 鱼肉吃着不撑肚子,这些男人随随便便都能吃掉一两条鱼,一群大老板也不讲究什么形象了,坐在小马扎上,捧着烤鱼,吃得满脸油光。 烤鱼吃完,再来一碗鱼汤,鲜爽气儿从胃里蔓延至全身。 “舒坦啊……”不知道是哪个发出一声感叹,接一连的附和声响起: “是啊,这才是生活嘛。” “安逸,太安逸了,这天气,这……这鱼塘,这鱼。” 一个生硬的排比句,给后面的人干沉默了,不怎么秃头的中年老板端着碗,硬憋出一句:“这汤真好喝。” 显然,在座诸位财力雄厚,才力差了那么一点点,在一阵尴尬的沉默中,万峰抬手招呼:“大家吃鱼,喝汤。” 一阵呼噜噜喝汤声响起,一锅鱼汤再次喝尽,气氛又活络了起来。 钱老板把最后一口鱼汤倒进嘴里,擦擦嘴:“小万啊,我看这地儿不错,正好咱们这次行程也不匆忙,你看晚上怎么安排一下住宿?” “我来,我来安排。”万峰忙不迭地应下。 他巴不得钱老板愿意留下多待几天,这样才好谈生意嘛。 至于住宿……县城太远,镇上开车倒是方便,住宿环境不一定好。 还是得问问地头蛇,万峰不信任别人,他又去啃了半条烤鱼,起身去找鱼塘主。 第572章 虽说是差不多时间开始做的饭,但景风家里有个小崽崽,人小嘴小吃饭慢,万峰找来的时候,景家还没吃完饭,院子里飘着一股鲜味。 也吃鱼了! 万峰瞬间从香气中判断出来,但又跟他们的烤鱼炖鱼,是不一样的香气,不知道是什么好吃的。 “万老板?”景风看见他上门,连忙起身招待客人。 景云去泡茶,庄红娟把崽崽牵到一边,景风客气道:“吃了吗?家里做了鱼头泡饼,您尝尝?” 原来是鱼头泡饼,难怪这么香,光听这几个字,口水已经开始泛滥了。 万峰摸了摸肚子,忍着打嗝的冲动,矜持道:“吃一口也行,其实我们那边也在做饭了……” 景风爽朗一笑:“没事,您尝尝我妈的手艺。” 这可是大财主,景风看他,感觉万老板浑身上下都闪着财气,给财神爷吃完鱼头泡饼怎么了?来财! 景云刚放下茶杯,又转身去厨房盛饭,万峰的目光忍不住追随景云到厨房。 这一家人真是奇了,男的帅女的俏,一个长得比一个好,真就是水土好生美人,钟灵毓秀呗。 景云去盛饭的功夫,万峰已经道明来意。 景风一听,住宿?听万峰的口风,是想在村里安排住宿,首先排除自己家,他家是不行的,房子太小,没有空房间可以给客人住。 再有,即便有空房间也不能接外客,都是男客,家里就他一个成年男性,不行。 “这我得问问我妈。”景风老老实实回:“我对村里的情况没我妈熟悉。” 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或者我带你们去村委会,你们问问村里干部也行。” 万峰连声道:“不用不用,我们信你。” 正好景云端了碗鱼头泡饼过来,乡下吃饭用的大海碗,景云实诚,给盛了满满一碗,汤少料多。 万峰又想打嗝了,但那股扑鼻的香味儿又让他想流口水。 刚拿到手上的时候,觉得这一碗太多了,等吃了一口……多什么多,就这么一小碗,哪里多了,再来一碗他也吃得下。 万峰吃鱼头泡饼,景风去跟庄红娟打听住宿的事。 庄红娟对村里的情况了如指掌,景风一说,她就有想法了,一连点出好几家合适,可以招待客人的。 景风连忙记下这几家的情况……太多了,记不下,干脆把他妈领过去,让他妈自己跟万峰说。 万峰正埋头苦吃,庄红娟等他吃完了才开口:“快,再给客人盛一碗。” 万峰:“……嗝。” 实在没忍住,已经顶到嗓子眼了。 “不用了不用了。”他又打了个饱嗝儿,连连摆手拒绝,他可是吃饱了过来的,结果又吃了这么大一碗鱼头泡饼,真的撑得不行。 “那……那您喝茶。”庄红娟听景风说过,这是财主,就在他们鱼塘里钓钓鱼,已经给了三千了,这钱可真好赚。 万峰不敢再吃任何东西,水也不敢喝,刚才他碗里还剩小半碗汤,已经吃不下了,但他舍不得,硬是喝了下去,撑得不行。 听庄红娟说了几家的情况,万峰觉得很合适,请她帮忙安排,他们十几个人,肯定是要分开住了,最起码得要七八个房间。 这边他们商量着正事,那头景年已经吃完饭,碗一扔就缠着他妈妈要继续钓鱼。 这孩子今天被舅舅带去钓了回鱼,上瘾了,正是上头的时候,不让他去鱼塘里钓,他就在家里钓,可了劲儿的折腾那半桶黄鳝。 拜景风那灵泉鱼饵的功效,不管景年怎么折腾,桶里的黄鳝都会一次又一次的上当,被景年从桶里钓上来,再丢回去。 万峰刚跟庄红娟和景风商量好住宿的事,想自己去看一眼环境,别的不说,最起码要干净一点儿。 庄红娟雷厉风行地就要带他出门,万峰一扭头,看见这家白嫩嫩的漂亮小崽崽从桶里提出一条……蛇? 离得远,万峰没看清,吓得差点儿吐出来。 “快丢掉!”万峰冲过去拍飞了景年的小鱼竿。 景年:“……?” 他呆呆地看着万峰,再看看自己的鱼竿,以及掉在地上扭来扭去的黄鳝,嘴一撇,要哭:“妈妈……” 万峰这才看清楚,黄灿灿的身子哪是什么蛇,分明就是黄鳝。 他尴尬地搓着手,连声道歉。 “没事没事,您也是好心。”景风过来打圆场,景云搂着崽崽哄了几句,把鱼竿给他捡回来,黄鳝重新丢进桶里,景年就被哄好了。 小家伙儿不哭了,万峰摸着鼻子,松了口气,这孩子还真好哄,希望他媳妇儿以后生的娃,也能有这么好看,这么好哄。 解决了这个突发意外,庄红娟招呼万峰去看房子,万峰往外走了几步,停下脚:“景老板,你们家里这些黄鳝是鱼塘里抓的吗?” “当然。”景风知道他想问什么,其实是想问是不是跟鱼塘里的鱼是同一个品质。 “昨天上午抓的,养着吐泥巴呢。” 万峰眼睛一亮:“能卖我们吗?” 也不能光吃鱼是不是?看人家多会吃,那个鱼头泡饼,带点儿主食,吃着比单吃烤鱼、炖鱼畅快多了。 景风直言:“能倒是能,您也知道,我们家东西价格不便宜。” 这半桶黄鳝,他们一家人吃不知道要吃几顿,不如留一点儿自家吃,剩下的卖出去换钱,如果喜欢再去塘里抓就行了。 景年刚被哄好,正准备拿他的小鱼竿继续钓长条鱼呢,转头他舅舅就把鱼给卖出去了。 小家伙垂下脑袋,乖乖贴着妈妈站着,舅舅要挣钱,他们家花了好多好多钱,舅舅还要盖大房子,可缺钱了。 不钓就不钓吧,他也不喜欢长条鱼,好丑的,下次要跟舅舅去鱼塘里钓大鱼。 如果跟万峰提别的,他可能会犹豫,提钱,他是真一点儿都不虚。 倒不是说他已经富到随便撒钱了,只不过景风家的东西贵是贵了点儿,但完全在他的消费水平之内,他们做生意的,几千块钱的螃蟹,几百块的生蚝,一顿饭吃个万把块,不说常吃,吃得也不少。 那一顿饭能买景风家里多少东西?都快能包圆了。 这回为了招待钱老板,万峰是绞尽脑汁,有点儿贵的黄鳝算什么,再贵,只要值得,他也会掏钱。 “您开个价吧。”万老板张嘴就很豪横,“这黄鳝怎么卖?” 景风竖起一根手指:“一百块一斤。” 市面上这样的大黄鳝是一十多一斤,他卖菜往五倍翻,卖黄鳝也是一样的算法。 万峰笑了一下,还以为有多贵。 “我都要了。”万峰爽气说:“帮我称一下,一会儿回来拿。” “不能都给您。”景风笑着说:“我们自家还得留一点儿吃。” 庄红娟在一旁听得嘴皮子一哆嗦,一百块一斤的黄鳝,吃什么吃,哪有这么精贵的嘴,要吃鱼塘里不多得是,回头再抓啊! 不过她这人有点好,平日再怎么敲打儿子,景风跟人谈正事,或者有外人在的时候,她不会随便驳景风的话,给足他面子。 万峰看那桶里黄鳝不少,点头道:“行,剩下的给我。” 景风也不耽误,让景云再拿个盆过来,景年啪嗒啪嗒跟着跑,过一会儿抱着个秤回来。 “年宝真棒。”景风夸了一句,分了几条黄鳝到景云拿来的盆里,看着够他们一家吃了,把剩下的黄鳝捉出来装袋子里,秤完了再倒回桶里。 “十三斤四两,算您十三斤。” 平时景风卖菜可是不抹零的,今天是个家门口的大生意,好歹让客人心里舒服点儿。 万峰确实很满意,目前为止,他跟景风一家打交道都很舒服,是实诚人,刚才称黄鳝,特意沥了一下才装进袋子里给他秤重。 虽然万峰不在意这点儿“水费”,但人家这么做,摆明了不坑人,就让人心里觉得舒坦。 心里满意的万老板当即掏出手机给景风转账,刚转完,想起来:“村里别家的菜都和你们家一个品质吗?” 景年小小声:“我们家菜菜最好吃。” 景风笑道:“我家小外甥说的是真的,村里的菜都还不错,但跟我家的确实不一样。” 万峰懂了:“那再卖我点儿菜吧。” 客人不能光吃鱼和黄鳝对不对,也要吃点儿青菜刮刮油。 庄红娟刚听见景风手机提示到账一千三,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笑得太开心。 难怪儿子说这位是财主,这才来多久啊,半天,就挣了四千多了,现在要买菜,不是又在送钱。 于是庄红娟殷勤地招待:“菜园子就在屋后头,您想吃啥自己选。” 这感情好,万峰跟着去了午后菜园,一看,嗬,这菜园子够大的,菜长得也漂亮啊,甭管是不是他认识的,反正看着颜色鲜亮,枝干粗壮,叶片肥厚。 这小青菜得来几斤,他在家吃过,清炒都好吃。 韭菜……韭菜更得要,韭菜猪肉饺子太香了,他们好像带的有面粉,一定要让钱老板也尝尝这绝世美味。 青椒也不错,可以当配菜,还有那个啥,青椒酿肉,也香得很,特别下饭。 “哟,这黄瓜熟了。” “还没长好……” “我就喜欢这样嫩黄瓜,没事,价格您再翻一倍,我买。” 还有主动涨价的!庄红娟算是长见识了,这真是活财主啊! 可惜别的菜还差点儿时间,跟黄瓜不一样,其他菜没长成可能吃。 万峰意犹未尽,扭头问小崽崽:“乖宝,你家还有什么好吃的?” 小朋友的话才是最真心的。 “竹笋!”景年清脆地回:“超级超级好吃,大熊猫也喜欢吃。” 第573章 万峰被景年的话逗得哈哈大笑,小朋友也会打广告,这广告打得真有意思。 景年一脸懵懂,他说的都是实话,他家的笋就是很好吃,大熊猫特别爱吃,还爱吃他们家竹子呢。 不过竹子他们人吃不了,太硬了,舅舅说吃了消化不了,妈妈说牙齿会被磕掉,否则景年还想试一试大熊猫爱吃的竹子有多好吃。 万峰豪爽地说:“那再给我秤些笋子吧。” 他们人多,都能吃,随便什么菜都得多买些,否则不够吃。 现在景风的卖菜小程序里没有上架竹笋,之前卖的太多了,不过今年雨水好,竹笋一茬一茬往外冒,景风卖了头两茬,后面就不怎么卖了。 一是自家要吃,还要晒笋干,二来今年还卖了不少竹子,考虑到可持续发展,多留些竹笋是应该的。 万峰要,稍微卖他一些倒是没问题。 人家大老板买了这么多东西,景风得提供送货上门服务,让他妈先领着万老板去看房,他骑着小三轮把万峰买到东西送到鱼塘边儿去,回头他们怎么处理,就不归他管了。 庄红娟领着万峰去的几家,都是家里有多余的房间,且有个利索干净的女主人,否则指望男人当家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不是没有,村里太少见。 当然,考虑到住客全都是男性,她领去的人家一般都夫妻皆在,家里至少有一个成年男人。 虽然没有提前打过招呼,但这些客人也不是白住的,不用包餐,住一晚给五十块钱。 所有被庄红娟找上的人家,没有不愿意的,村里的房子不值钱,空着也是空着,给人家住一晚上就有五十块,这岂不是白来的钱。 这些人家都很感激庄红娟,要不是庄红娟把人领来,人家知道他们谁啊,干啥要租他们家房子。 有那心急的,当场就喊家里人再把空房间打扫打扫,被褥换上干净的,必要让客人五十块钱不白花。 万峰跟着转了一圈,还算满意。 庄红娟的眼光值得认可,领他去的那些人家,哪怕空房间一时没有收拾好,看家里别处就能看出是不是爱干净的人家。 他们也没别的多余要求,睡个觉而已,房间干净整洁就够了。 他掏钱是相当利索,当即把房费都给了庄红娟,托她处理这件事。 庄红娟小心把钱收好,这可是她儿子的大客户,得维护好了,这钱先不能给他们,等明天早上老板们住完了再给,要是哪家搞事,这个房费肯定有说道的。 住宿的事安排好了,万峰又往鱼塘边溜达。 刚走过去,远远看见炊烟袅袅,他走的时候已经快熄火的炉子又烧了起来。 怎么还没吃完呢,万峰很纳闷。 他走近一看,景老板家那个漂亮小娃娃,坐在他舅舅的三轮车后头,手里举着一串烤竹笋,一边哈气一边吃,嘴巴红彤彤的,越发衬得小脸儿雪白。 “你们怎么又吃上了?”万峰探头看了一眼,烧烤架子上多了些新花样,连青菜都串上去烤了,还有他买回来的鳝鱼,也片好放在了烧烤架上,烤得油滋滋的,看得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小万啊,你可没说景老板家的东西,都这么好吃。”钱老板夹着一块鳝片,整个儿塞进嘴里,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香,太香了,鳝肉肥厚细嫩,还有一点儿烤肉的焦香,活了半辈子,头一回吃这么好吃的鳝鱼。 万峰讪笑:“景老板家限购,好些东西买回去不方便,这不是带大家来吃新鲜的了。” 景风在帮忙做烧烤,闻言笑道:“家里菜不多,随便卖卖。” 万峰想想他家菜园子,觉得也是,景老板明显不是专业菜农,他咽着口水,走到烧烤架旁边:“你们刚不是说吃饱了。” “烧烤……烧烤算什么正经饭菜,小零食,随便吃点儿……” 一个老板一口炫了一串烤青椒,烫得龇牙咧嘴也不愿意吐出来,另一个老板逮着万峰买回来的小嫩黄瓜猛啃,咔哧咔哧,吃得比肉还香。 “就是,都是些蔬菜,不撑肚子。” “蔬菜好蔬菜好,刮刮油,医生老说我血脂高,让我吃清淡点儿。” “嗐,我就说我不爱吃青菜不是我的原因,就是那些青菜不好吃,我要是早吃到景老板家这样的菜,我能不爱吃素吗?” “说得有道理,景老板,回头我们走的时候,可一定要卖我们些。” “对对,我也要,得给我家老爷子老太太也送点儿,他们把那别墅外头,花园里的花都给我铲了,说要种菜,还说他们种的菜好吃,我非得让他们好好尝尝,啥叫好吃的菜。” 又来生意了! 景风笑眯眯道:“好说,好说,几位大哥还要不要黄鳝?要的话我提前抓一些。” 蔬菜一斤才多少钱,还是黄鳝能卖得上价,现在景风就后悔,早应该养点儿牛啊猪之类的,家里要是有好吃的大肉,真不愁卖。 “你这黄鳝也是塘子里的?”有人问。 景风随手一指:“喏,昨个儿上午再那边捉的。” 几个男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彼此心思:“我们能自己捉吗?” 啊?自己捉? 景风迟疑地看了一眼大老板们,就是说,不愁吃的大老板,实在很少有瘦子,就算别处不怎么胖,那肚子可不小,真能捉得了黄鳝? 他家年宝刚见到这些大老板,还偷偷问他,这些叔叔们是怀小宝宝了吗? 吓得景风赶紧捂住崽崽的嘴,跟他说男的不会怀小宝宝。 况且,虽然是在塘边,那也算下水了,出了事算谁的。 万峰一眼看出景风的担忧,连忙道:“我们还是包天,跟之前约好的一样,放心,我们不往里面走,而且他们几个……” 往几个司机方向一指,“他们都会水,他们不下去。” 带这些人可不光是为了开车,大老板一个月开老高的工资,招的都是复合型人才。 这样还行,仔细想想,大老板们肯定惜命,比他要更担心自身的安全。 说好明天捉黄鳝,大老板们都很来劲儿,这个说自己年少时候是捉黄鳝高手,现在肯定实力不减当年。 那个说自己有健身房年卡,游泳馆常客,身手敏捷,明天一定让兄弟们尝尝他捉的黄鳝。 景风:“……” 希望老板们真能有收获吧。 他送了菜,又谈了笔生意,把鱼塘留给他们,带上蹭了两串烤串,辣得直吸气的小外甥回家。 景年舔舔嘴唇,辣是辣,可是这个烧烤真好吃呀。 “回去舅舅给你做。”烧烤架嘛,简单得很,他之前还说在家搞炸串吃呢,太忙了,全忘了。 “我也想吃黄瓜。”景年小声跟舅舅说。 他看见那个胖叔叔,吃了有五根黄瓜,嘴巴真大呀,一口下去就能咬半根,两口就没了。 景年吃烤串辣到了,很想吃那个黄瓜,不过他知道这是舅舅卖给人家的,已经给钱了,不是他们家的,他就忍着没要。 “回去你跟外婆说你想吃,让外婆给你摘。” 景风叮嘱小外甥:“多摘几根,拿来给舅舅尝尝。” 黄瓜还没长成,他妈可舍不得给他吃,今天还翻倍卖了个高价,可以想见那几架黄瓜已经成了他妈的新宠,不可能摘了给他吃的。 除非年宝去要。 “好哦。”景年记下舅舅的话,要给舅舅尝尝。 景风蹬着小三轮,很快到家,庄红娟正在跟景云讲她带万峰去看房,万峰把房费给她托她办事的经过,在庄红娟看来,这就是人家大老板信任她,她可得意了。 “外婆!”景年一下车,就往外婆和妈妈身边跑。 “怎么去了这么久……” 庄红娟把崽崽揽到怀里,景云比划着问景年嘴巴怎么这么红。 “吃烤串了,大肚子叔叔给我的,舅舅说可以要。”崽崽奶声奶气,口齿清晰地回答妈妈。 庄红娟忙问:“渴不渴,喝不喝水?” 景年点了点头,又想起小黄瓜还有舅舅的话,拉着庄红娟衣袖,大声说:“外婆,多摘点儿黄瓜,给舅舅尝尝。” 一只脚迈进院子的景风:“?” 庄红娟扭过头,景风缓缓把那只脚又收了回去,往后退了两步:“我、我去看看万老板他们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你给我进来!” 景风垂着脑袋走进来,毫无疑问,挨了他妈一顿批。 “年宝,你怎么能出卖舅舅。”景风幽怨地看着小外甥。 景年很委屈:“没有,我没有出卖舅舅!” 景风:“你怎么能把舅舅的话跟外婆说呢?” 景年更委屈了:“舅舅没有说不可以说。” 景风:“……” 他一拍脑门,好吧,是他忘记叮嘱最关键的一句话了。 “是舅舅的错,舅舅冤枉你了。” 景风干脆道歉,哄着崽崽,心里记下,下回让小外甥办什么事,一定要嘱咐周全了。 小崽崽鼓着腮帮子,撅着嘴巴,用动作表示自己在生气。 景风把小外甥举高高,哄他:“别生舅舅的气了,回头有空了,舅舅带你去县城的游乐园玩。” 景年轻轻哼了一声,有点儿心动,但没有完全心动。 他可不是三岁小朋友,没那么好骗,舅舅好忙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呢。 “买吃?再买一个泡泡枪?炸串吃不吃?带你去吃炸串。” “咕咚”,虽然不是故意的,但咽口水的声音有点儿大。 景风忍俊不禁,笑得浑身发抖,景年涨红了脸,拍着舅舅肩膀,说出自己的要求:“我也要去捉黄鳝!” 第574章 经不住景年缠磨,景风只能答应带他一块儿去捉黄鳝,不过答应带他是一回事,景风事先跟崽崽说好了,他不能下塘,到时候帮着舅舅拎桶。 景年有一点点小不满,觉得自己被小瞧了,明明他钓鱼好厉害的,钓了好多鱼,中午吃的就是他钓的鱼。 但是如果他不答应,舅舅就不带他一起,景年只好答应了。 晚上庄红娟把家里那几条黄鳝做了,自家塘里的黄鳝比较肥壮,虽然没留几条,只做一盘菜也太多了,庄红娟做了一盘干煸鳝段,剩下的做了浇头,晚上下面条,做鳝鱼面。 干煸鳝段外酥里嫩,加了青红椒一起炒的,好看又好吃,微微有点儿辣,因为太香了,景年一边吸气一边忍不住夹了鳝段往嘴里喂。 鳝鱼面就是单纯的鲜香了,鳝鱼肉厚实细嫩,汤汁裹着面条,好吃得让人停不下来,只想一口接一口。 景年再次吃撑了,腆着小肚子坐在椅子上歇食儿。 庄红娟笑眯眯看着,一幅养小猪仔颇有成就的得意表情。 这孩子刚回来的时候多瘦啊,看着心疼人,现在天天吃她做的饭,乖宝可喜欢吃饭了,小脸儿长了肉,软嘟嘟的,更可爱了。 其实不光景年,这一家子吃得都比以前多了,也长了点儿肉,尤其是景云,她那瘦的劲儿,比景年还过分。 毕竟景年还有她这个当妈的护着,有一口好吃的,景云肯定是给自己的孩子吃。 她还经常挨打受伤,不瘦就奇怪了。 在家养了一段时间,母子两个都长胖了点儿,但因为本身偏瘦,长胖点儿反而更好看了。 好在这母子俩都没觉着长肉了有什么不好,景云单纯觉得自己太瘦了力气不足,长得壮实一点儿才好干活。 殊不知她和景年都是小骨架,只可能变胖,不可能变壮。 景年一个小崽崽懂什么,他就是听外婆、舅舅夸,说他胖点儿好看,小家伙儿的审美跟着舅舅外婆走,也觉得瘦了不好看,胖点儿才好看。 这正和他意,自从来到外婆家,一日三餐就成了景年最期待的,每一顿饭他都觉得好好吃,吃完这顿想下一顿。 晚上吃了鳝鱼面,早上起来还馋昨晚吃的那晚鲜美面条,可惜家里的黄鳝已经吃完了。 不过早上也有好吃的,景风去镇上买了半桶豆腐脑几十根油条和□□花,给老板们送给早餐。 景家的人跟着吃顿热乎的,景年吃了一碗甜豆腐脑,一根麻花半根油条,睡了一晚瘪下去的小肚子又鼓了起来,小皮球一样。 等景风收拾好东西,瘫在椅子上消食的崽崽一蹦而起,生怕舅舅不带他。 景风把他放到小三轮上,骑着三轮车载着小外甥去鱼塘抓黄鳝。 庄红娟追在后头问了一句:“老板们昨晚睡得咋样,房间满意不?” “挺好的。”景风说:“他们今晚还打算继续住。” 他妈挑的几家都是朴实人家,想着收人家一晚上五十块钱,家里有新被子的就给换新被褥,没有新的也是洗得干干净净晒得蓬松柔软的棉花被。 家里有小孩的,压着不让孩子闹腾,怕吵着客人睡觉。 热水什么的更是不用说,早就准备好了。 老板们都很满意,比他们有时候去偏远地方出差住的旅馆舒服多了,真正的物美价廉。 庄红娟听说老板们满意,自个儿也很高兴,毕竟这事是她帮着给张罗的。 现在人家住得好,庄红娟拿着房费,挨家挨户给人送钱,收到不少感激的话。 听说老板们还想再住,更是十分乐意,每天五十块钱呢,什么都不用他们干,跟白捡的一样。 送走庄红娟,这些人家关上门忍不住讨论,都说庄红娟这是奔出头了,家里培养出个有出息的儿子,瞧瞧,那鱼塘在赵耀手上半死不活的,景风接过去才多久,就能引这么多大老板来他这里钓鱼。 他要是只自己发财,村里人可能还会酸一酸,偏偏景风能带着大家一块儿发财。 不拘是帮景家干活,还是租房子给老板们,这些都是景风带来的财。 这些租了房子的更是感激他们,如果不是景风带来客人,庄红娟推荐他们,人家大老板知道他们谁啊? 上午抓黄鳝的活动进行的很顺利,但要说战果,那还是别说了。 老板们扑腾了一上午,个个跟泥坑里打过滚爬出来的一样,最后一共捉了五条黄鳝,平均一个人还摊不到一条。 好歹没空军,但昨天牛皮吹上天,今天现了原形,就……就很尴尬。 好在大家战绩都很拉,大哥别笑二哥。 景风捉黄鳝能力也一般,但他有帮手,喊上赵五叔一块儿,他才是真正的捉黄鳝高手。 果然,有帮手就是不一样,景风收获满满,景年美滋滋地递桶、递桶,再递桶。 他还是觉得黄鳝丑,但想想昨晚吃的干煸鳝段和鳝鱼面,又觉得它丑得比较有特色,还行。 赵五叔一出手,给老板们看呆了,还有这般高手,出手如闪电,光看看洞眼,就知道哪有黄鳝,手一插一个准。 自己捉的不够吃,只能买景风他们捉的了,还是之前那价,一百块一斤,景风刚从泥塘里起来,又收到一笔转账。 嘿,这钱赚的,老板们在这里多在这里待几天,景风的车钱就有了。 老板们最后一共待了五天,这已经是极限了,他们原本打算过来玩一趟就走,要是觉得好,就再多呆一两天。 没想到待了一天又一天,钓鱼、捉黄鳝,还跑去掰了半天的竹笋,每天都在运动。 而且奇怪的是,以前他们这个身体,重病倒不至于,但高血压高血脂什么的却不少,平时动一动就觉得很累。 但是在这乡下地方,可能是因为水土好,空气清新,还经常运动,吃得多,却没什么不舒服的。 不光没有不舒服,身体还舒畅得很,什么便秘啊,失眠啊,腰酸腿疼的小毛病,都好了。 身体是自个儿的,有什么变化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这些大老板们平时多注意养身啊,什么东西好吃什么,互相一对,都觉得是这地儿有灵气——人杰地灵那个灵。 还有景风家的东西,真有点儿门道,一个村的,他们也吃了别的村民家里的菜,好吃是好吃,但跟景风家的没法比。 可惜环境差了点儿,也太偏了点儿,否则闲暇时带家人朋友来度个假,岂不是美滋滋。 要走的时候,还不断有大老板拉着景风说,让他再搞搞建设,尤其是住的地方,要是有个旅店之类住宿的地方就太好了,他们以后还来。 不是说村民家招待的不好,村里条件有限,比如他们在泥塘里滚了半天,一身泥巴的回去,还得慢慢烧水洗澡,也没有淋浴,这就很让人难受了。 景风心想,他也想搞啊,没那个本钱,老板们在这吃住玩儿,他的车钱是赚到了,但要是想要搞其他的,远远不够。 估计得等到他夏天,他的西瓜和苹果上市,到时候能再收一波大的。 但那钱他是准备给家里盖房子的,而且,就这么几个客人,即便他们能再带客来,能有多少?为了这点儿客人在山里搞旅店,亏不死他。 所以景风打着哈哈应付过去了,他的优势在灵泉,养殖种植已经够他折腾了,没必要再往别的地方掺一手。 老板们这几天不光每天要给景风两千多的钓鱼费,吃的蔬菜、钓的鱼、捉的黄鳝都在景风这里买,走的时候,车厢里更是装得满满当当,光鱼和黄鳝,老板们每个人都搞了百十斤带走。 不用担心吃不完,家里自己吃,再送送亲朋,这点儿还嫌弃少呢。 连他们带的厨子、司机都自己掏钱从景风家买了不少蔬菜、鱼,还有景风家里的鸡蛋。 要不是家里的鸡庄红娟想留着给女儿和小外孙补身子舍不得卖,他们连景风家的鸡都想逮走。 满满当当的货拉走,给景风留下的是三万多将近块钱,这钱赚得庄红娟是晕头转向,这才五天啊,怎么就能赚这么多呢? 这几天赵五叔陪着在鱼塘整天守着,帮着秤鱼,捉黄鳝捉得快把黄鳝洞给扣完了,着实辛苦。 恰逢月尾,他算了算赵五叔这段时间的工资,又单独包了个大红包,去找赵五叔给他送钱。 景年很喜欢这个五爷爷,带他玩儿,给他糖吃,还给他讲故事,也从来不随便捏他脸。 有一回景年问他,为什么别的大人都喜欢捏他,五爷爷不捏他。 五爷爷笑着说,他手粗,小娃儿脸嫩,给他捏疼了。 景年更喜欢五爷爷了,听见舅舅说要去找他,缠着景风要一块儿去。 一般情况下,景年想当小尾巴,景风都会满足他。 今天没什么事,景风没骑小三轮,把小外甥架在肩膀上,驮着他去找赵五叔。 从村子里过的时候,看见几个村人一块儿走着,嘴里骂骂咧咧的。 村里路窄,景风跟他们迎面撞上了,这才看见好几个人身上脸上都带伤。 “桂花婶,这是怎么了?”景风看他们身上的伤不像摔的,问了一句。 桂花婶脸上带着几条抓痕,恨声道:“还不是那些遭瘟的猴子,我们上山拉槐花,不知道哪个就招惹到它们了,把我们篮子里的槐花给扬了,你看我这脸给我抓的。” 景年害怕地抱紧了舅舅,景风皱眉细看,桂花婶其实还好,伤在脸上有点儿显眼,但伤口其实并不深,反而是另一个人,伤在手臂上,捂伤口的手帕都被血浸透了。 第575章 景风记得在哪看过,被猴子抓伤也是要打狂犬疫苗的,毕竟这种病,没办法去赌那个万一,一旦发作就是死路一条。 他不知道这些村人知不知道,提醒了一句。 桂花婶她们确实不知道,狂犬病大家是晓得的,但听名字都以为被疯狗咬了才会得,但怎么被猴子抓咬了也要去打? 景风也说不明白原因,让他们再去跟医生咨询一下。 这些人受了伤,尤其是其中两个伤得有点重,原本打算去镇上医院包扎,听景风这么一说,心都提起来了。 本来去医院就心疼看病的钱,现在一听说还要打什么疫苗,更心疼,不晓得要花费多少,更心疼了。 人家急着去医院,景风提醒了一句就让开了路,抗着小外甥去找赵五叔。 景年坐在舅舅肩头,抿着嘴巴,怏怏不乐:“舅舅,猴子为什么要咬人?” 舅舅给他买的故事书里,小猴子都很可爱,而且他还跟着外婆看了西游记,齐天大圣也是猴子,是猴王,他最厉害了。 所以在小家伙儿心里,小猴子的形象很正面,乍一碰到猴子把人伤成那样,虽然里头有些人捏他脸,他不是很喜欢,但他们没有做错事情,桂花婆婆还给过他糖吃呢。 景风想了想,说:“乖宝,猴子跟人一样,都有好有坏,人里面有坏人,猴子里面也有坏猴子。” 崽崽鼓了鼓腮帮子,有点儿明白了,那些坏猴子,就跟他爸爸一样坏。 坏爸爸打妈妈,坏猴子打人。 “我不喜欢坏猴子……”景年嘟囔。 景风说:“我也不喜欢。” 这事村里应该会想办法处理,那些村人进山拉槐花,肯定不会往深山走,后山槐花树多得是,没必要进深山。 猴群在离村子这么近的地方伤人,村委会不会不管的。 到了赵五叔家里,景风把工资和红包给他,赵五叔怪不好意思的,说还没到干到一个月。 景风笑说给的也不是一个月工资,正好赶上月底,现在结这个月的,以后好算一点。 工资赵五叔接了,红包却怎么都不肯要,他觉得那是他份内的事,已经拿了工资钱,怎么能再拿一份钱呢? 景风却不这么觉得,他请赵五叔看塘,也不光是绕着鱼塘转悠就完事了,人家还得看鱼的情况,喂鱼,补肥,事不少,只是村里平均工资低,他开的月工资也就比平均工资高那么一点儿。 现在请赵五叔做了别的事,帮他招待客人什么的,前几天他在家,客人这边钓了鱼捉了黄鳝,都是在赵五叔那边秤重,有什么需要的活儿,也都是赵五叔去跑。 景风都看在眼里,人家对他用心,他自然也不能亏待了勤劳朴实的人,包的红包比给出去的工资还厚实。 景风一番劝说,连景年也帮腔,奶声奶气说了几句,赵五叔红着脸接过红包。 景年听外婆和妈妈说过,说舅舅这次赚了好多钱钱,赵五叔帮了大忙,他还记得,前两天好晒好晒,赵五叔陪大肚子叔叔捉泥鳅,滚了一身的泥巴。 舅舅说,这个叫辛苦钱,应该给人家的。 赵五叔拿了工资又得了个丰厚的红包,脸上皱纹都笑开了,很想帮着做点儿什么。 想起景家的房子是好些年前盖的,房顶的瓦早该换了,夏天多暴雨,有时候杂物房、厨房什么的会漏雨,前几年就庄红娟一个人在家,勉勉强强住着。 赵五叔倒是撞见过她拿着接雨水的盆往外倒水,也有心想帮帮忙,但毕竟庄红娟是个寡妇,他又是个独身男人,不好主动上门帮人家干活,怕村里嘴碎的人说闲话。 现在景风回来了就没这个妨碍了,家里不止庄红娟一个人,他现在算景风的雇工,帮着老板家里干点儿活理所应当。 于是赵五叔就提了这个事,说可以帮景家补补房顶。 景风还没说话,景年想起舅舅说的大房子,兴冲冲地跟赵五叔说:“舅舅说,给外婆盖大房子住。” “你家要盖房?”赵五叔愣了一下,点头:“是该盖新房了,我记得你家那房子还是你爸活着的时候盖的,有些年头了,准备啥时候盖新房,跟我说一声,我去帮把手。” 村里盖房是这样的,不会找专门的工程队,找乡邻帮帮忙,村里男人基本上都有一手盖房的手艺,农闲的时候进城打工,也大都是工地上干小工。 技术多好不见的,有好有有一般的,反正自家住的房子,盖不坏。 早些年请村里人帮着盖房是不用算工钱的,管饭就行,回头人家家里盖房,自家就要出个劳力,把这份人情给还了。 这样一来,各家盖房的花费要少一些,省了人工钱,大家都能盖新房。 景家情况又不一样,景风爸爸死得早,景风还在读书,家里没有壮劳力能还人情,庄红娟一个女人,再能干人家也不愿意让她去帮着盖房子,她也没钱请人,所以家里到现在还住着漏雨的老屋。 提及这个,赵五叔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你妈不容易,好在你出息了,你们姐俩都孝顺,以后你妈日子就好过了。” 景风心里沉甸甸的难过,他知道他妈不容易,可是明白的太早,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总想着以后,为什么要等以后呢? 而且要不是他意外得了灵泉空间,恐怕就留在城市里了,一年到头回来不了两次。 “我也孝顺外婆。”景年听赵五叔只提妈妈和舅舅,有点儿不服气。 赵五叔忍俊不禁:“是,我们年宝也孝顺,你回来,你外婆可高兴了,是不是?” “是……”景年有点儿不好意思,又有点儿得意,外婆可喜欢他了,他也喜欢外婆。 “小风啊,你家准备啥时候盖房?材料也该准备起来了。”赵五叔猜景风手里应该有点儿钱的,这些天大老板们动不动给景风转钱,赵五叔多少听见一点儿,心里怎么惊叹是一回事,嘴闭得紧紧的。 景风待他不错,给他这个挣钱的机会,塘子里的鱼什么的,他们自家吃,也不忘给他分两条。 赵五叔原本没当回事,吃过之后就明白为什么这个鱼塘在赵耀手里半死不活,景风一接手就起死回生了。 人家就是有这个本事,老话说得好,有智吃智,无智吃力,景风这样的,就是凭脑子赚钱,他没这个能力,卖点儿力气也不错。 活到这把年岁,经历得多了,赵五叔心态放得很平,要是放不平,他早把自己憋闷死了。 “这么早准备吗?我准备秋后再盖。”村里盖房这事景风还真不熟悉,听赵五叔这么说,以为有什么讲究。 现在钱不凑手,等到苹果和西瓜赚钱,得夏天了,夏天天太热也不合适,秋天正好。 赵五叔惊讶道:“为啥要等秋天,大家伙儿要忙秋收,不一定有空,而且夏天好晾房子,现在早早盖了,趁着夏天天热,把房子好好晒晒,今年你们就能在新房过冬了。” 老房子不光漏雨,冬天的时候保暖效果也非常差,他们这里毕竟在山里头,夏天比城里好过一点——此处单指气温,不带蚊虫,冬天就比较冷了,碰上阴雨绵绵的天气,在家待着都受罪。 赵五叔不懂什么高温加速甲醛挥发,单纯凭借以往的经验,觉得夏天好晾房。 景风是知道一点儿的,所以听赵五叔说完,开始动摇了。 赵五叔说得有道理,夏天甲醛散得快,当然,也有不在乎这些的,新房盖好了就直接搬进去。 但他家里有小孩,不敢拿年宝冒这个险。 要是按照他的想法,秋天开始盖房,最起码今冬住不进去,开春能不能住,还得看甲醛散得情况。 “有啥问题吗?”赵五叔看景风面带愁容,像是遇到麻烦。 景风觉得自己某些问题想得不够周全,于是就跟赵五叔实话实说了:“钱不凑手,准备等西瓜和苹果卖了再盖。” 赵五叔说:“盖房花不了多少钱,你先买材料,砖直接去砖瓦厂定,水泥板啥的也是,有个万把块钱就能起手了,咱村里的人,工费你回头结也行。” 他自个儿是愿意帮忙,但现在找村里人盖房,多多少少得给点儿钱。 景风有果林有鱼塘,景家在村里口碑也好,庄红娟虽然是个寡妇,说话顶事,一口唾沫一个钉,从不胡搅蛮缠,景风要是需要欠点儿工费,村里人不会不愿意。 村里盖的房子大都是18墙或者24墙,也有盖12墙的,这决定的是用砖的数量,盖个百十平,也不过万把块砖,直接去砖瓦厂拉,一块砖三四毛钱,要是有关系还能更便宜。 赵五叔确实有经验,但景风没打算在村里找人盖,村里人工虽然便宜,但说实话,水平层次不齐,而且没有各种机械,肯定不如工程队速度快。 还有,他对这个房子,是有点儿设计要求的,心里很多想法,回头还打算找个设计师好好设计设计,村里人不一定能盖得出他想要的效果。 他把这些想法,含蓄地跟赵五叔说了一下,赵五叔倒是不介意他不在村里找人,人家自己的房子,爱找谁盖找谁盖。 他一拍大腿:“你是找县里的工程队不?找他们也能先欠着啊,我听说,县里那个嘉园小区、幸福港湾,开发商都欠着工程队的钱,还有隔壁镇修的那条路,说是帐也还没结。” 景风:“……” 赵五叔:“你先找他们给你盖,你又不是不给钱,等他们盖得差不多了,你那西瓜苹果啥的,不也该开始卖了。” 第576章 景年坐在小板凳上,好奇地问:“外婆,我们家要盖大房子了吗?” 庄红娟动作一顿,叹了口气:“是吧。” 景年撑着小下巴,大眼睛里满是不解:“外婆,你不高兴吗?” 盖新房不是好事吗?为什么外婆要叹气呢? “没有不高兴,就是……唉……”庄红娟又叹了口气,她这人,性子要强,就怕欠人家的,不管是欠钱还是欠人情。 要盖新房她当然高兴,但是按照景风的说法,先盖房再给钱,她心里总有点儿发虚。 “乖乖,你跟妈妈玩儿会,外婆上山去瞅瞅。”庄红娟让景云带着小外孙,自己起身准备上山,她得去看看山上的果树和西瓜安安心。 景年立刻从小板凳上站起来,眼巴巴的:“外婆,我也想去。” 景云略有些紧张地揽着她,比划着说:“你不能去。” 崽崽被娇养了一段时间,现在养出点儿可爱的小脾气,拉着外婆衣摆撒娇:“外婆,带我一起,我乖乖,不闹。” 要是换往常,庄红娟肯定抵不过乖宝撒娇,就带他一块儿了,孩子走不动大不了她抱着背着。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庄红娟没松口:“不行,年宝听话,山上有坏猴子,伤着你怎么办?” 村里人在山上被猴子抓伤的事已经传开了,虽然他们去的那座山比景家的山林地要远一些,但依旧没办法让人安心。 庄红娟去探过病,亲眼看见了那些人被抓成什么样,光想一想自家小乖宝要是碰到野猴子的遭遇,庄红娟心就提了起来。 这事村委会上报了林业局,林业局派人来看过了,但是伤人的猴群大部分退回了深山,林业局的人往山上跑了一趟,没什么收获,最后不了了之了,村里只能警示村民,近期上山注意安全,看好各家小孩,不要带孩子上山。 这惹得村里怨声载道,他们可不管什么野生动物保护法,人伤了人还得去派出所走一圈,给出医疗费呢,怎么的猴子伤了人,反而还没事了。 尤其是有人受了伤的那几户人家,去诊所看伤花的钱就够让人心疼了,他们还得打疫苗,又是好几百块钱,这钱对于村民来说,已经很不少了。 村委会担心他们舍不得钱不去打疫苗,给了一点补贴,让村干部督促他们去打疫苗,毕竟这是传染的,要是真得了病再咬伤其他人可不得了。 这么一搞,村里最近的话题都是在骂猴子,庄红娟更不敢带自家小外孙去山上了,万一碰到猴子伤到哪儿,得心疼死他们。 景年鼓起脸颊,坏猴子,怎么能随便欺负人呢,讨厌。 庄红娟上山去了,景风去了县城,他要筹备盖房的事,景云在拌鸡食,家里小鸡仔长大了,吃得也多了,光鸡食消耗就不少。 景年现在不爱喂鸡了,庄红娟他们也不让他喂,家里的鸡吃相太凶,都是半大的小公鸡,抢食的时候能打起来,她们担心再叨着崽崽。 “妈妈,我去看我的草莓。”景年跟妈妈申请。 他的草莓苗苗现在已经长很高了,虽然外婆说现在还不会长草莓,但景年还是时不时要跑去看一眼,万一它长了呢。 “去吧。”景云挥手。 只是去自家屋后,景云还是比较放心的。 看见崽崽去拎他的小桶,景云连忙叫住他,比划:“不要浇太多水。” 因为年宝过于热衷给草莓苗浇水,庄红娟和景云浇菜的时候都会特意避开景年的草莓苗,就怕给淹死了。 “知道啦。”景年拎着小桶,只装了一点点水去看草莓苗苗。 不让他浇太多,景年雨露均沾地给每一棵草莓苗苗浇了一捧水,这样就好了吧。 “苗苗苗苗快长高,长高就能结果子。”景年一边浇水,一边嘟囔着,试图用言语催促草莓苗苗长高。 “年宝年宝!”急促的机械声在脑海里响起,景年惊喜地瞪圆了眼睛:“小精灵你从老家回来了?你看完你爸爸妈妈了吗?” 景年有一个秘密,外婆和舅舅总担心他没有朋友,才不是,他有一个谁都看不见的朋友,因为他的朋友是小精灵。 不过他的朋友时常不在,这很正常,童话书里讲了,小精灵就是不会一直出现的,它们可能去帮助别的小朋友,就像当初帮助他一样。 也可能去收集月光,采集花露,小精灵也有自己的事情呀。 144很认同景年给它编的理由,对,它就是干这些事去了,才没有去打麻将。 就是说,也不能怪它对吧,麻将瘾哪有那么好戒,而且,景年抱大腿的能力已经固定成天赋了,它留着没用啊。 至于为什么现在突然出现,还不是因为它感应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对对,我看过我爸爸妈妈了。”144随口应付了一句,催促道:“你扭头,扭头……” 景年顺着144的指示转过身子,疑惑地看着空荡荡的身后:“怎么了?” 144:“不是,抬头,往前看,那棵树上,看见没?” 景年疑惑地看向那棵大树,小朋友的好视力,让他看见了树枝上蹲着的那团黑影。 “呀!”景年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哆嗦着问:“是、是猴子吗?” 144:“……” 噗……忍住,不能笑,但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啊宗廷。 不过景年也就是刚才乍一看到吓了一跳,现在多看几眼,他看清了,好像不是猴子,是个……是个小孩儿? 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他胆子不大,也很不喜欢和陌生人交流,看见这个蹲在树上吓人的小孩,他一点儿都不怕。 景年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往大树下走过去。 然而还没等景年走到,那孩子轻轻一跳,在景年惊叹的目光中,动作灵敏地跳到了另一棵树上,而后下了树,顷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景年:“!” “小精灵,他去哪了?” 144:“可能回家了吧。” 这谁知道,之前它还疑惑,怎么这个世界某人还不出现,难道是因为它宿主在山里头待久了,没有碰面的机会。 现在明白了,人家早就在崽崽身边了,只是没露过面。 傍晚景风从县城回来,带了三份蛋仔饼,他妈他姐,还有小外甥一人一份。 庄红娟嘴上说着,买这么多做什么,浪费钱,吃着甜甜的蛋仔饼,脸上却挂上了笑。 “怎么样,事办顺利不?”庄红娟问。 景风面带笑容,忙不迭点头:“很顺利,妈你不知道多巧,我们卖菜群那个周阿姨,就是……” “年宝,你还记得给你糖的周婆婆吗?” 景年咬着蛋仔饼,心不在焉的模样,听见舅舅叫他,愣愣点了下头。 “怎么了?生舅舅气了?今天真有事,下回舅舅一定带你一块儿。”景风看小家伙儿呆呆的,以为他不高兴呢,蛋仔饼都没哄好。 “没有生气。”景年咬了一口蛋仔饼,又给舅舅掰了一块儿,景风接过来塞进嘴里。 其实他已经吃过一份了,就是觉得好吃才给家里人带的,不过小外甥愿意孝敬他,他当然要笑纳,这可是他小外甥一片孝心。 吃过蛋仔饼,景风继续刚才的话题:“之前来我们家钓鱼的那个万老板,他妹妹就是周阿姨的儿媳妇,还有那个钟大叔,就是周阿姨的丈夫,是我们家老客户了。” 景风说的这些人,庄红娟和景年都能对上号,就是景云接触的少点儿,听得懵懵懂懂。 庄红娟点头:“记得,那个钟老板,特别爱吃笋,走的时候还要买我的笋干,还有个万老板,是不是那个小万老板的爸爸?我记得他爱吃韭菜猪肉饺子,还问我怎么不养猪。” 景风说:“对,是他们,我这回去问工程队,巧了,碰到周阿姨,她以为我去县城卖菜呢,我就跟她提了一嘴,她说她儿子在县里的建筑公司干监理,带我去找他儿子,小钟先生人也蛮好的,给我介绍了工程队,已经谈妥了,我们这边设计图一出,那边就能派人过来。” 可能是看到他有还钱的能力,也可能最近工作不紧俏,跟工程队谈得还蛮顺利,先交一部分定金就能开工,这部分钱景风还能拿出来。 当然,他的买车计划又要推后了,推后就推后吧,房子早盖早享受,车什么时候买都一样,小三轮也挺好。 设计图景风已经联系人开始做了,他那倒霉室友不就是个可怜土木人,巧的是,他女朋友在设计院里。 当然,这活儿不是给他室友女朋友了,那姑娘现在还没办法单独接这种单子,是给到设计院了,景风宁愿多出点儿钱,也不想后面住的时候,处处出问题再头疼怎么改。 家里其他人都不懂这些,但听景风安排得井井有条,庄红娟稍微放心了一点儿,儿子有打算就好,她们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努力做好后勤工作。 晚上吃过晚饭,依次洗漱完,景风最后去洗了个澡,把水倒了澡盆涮涮,擦着头发往自己卧室走。 一推门,乐了,丢了毛巾把拱了个大包的被子扒拉开,扒出一只汤圆团子:“不热啊你。” 景年抿着嘴冲舅舅笑,奶声撒娇:“舅舅,今天晚上我想跟你睡。” “成,先说好,不许尿床。”景风逗他。 崽崽跳脚,小脸儿泛红:“我才不尿床!” “好好,我们年宝最棒了。”景风逗完了又哄,三两下把小家伙儿哄笑了。 “听不听睡前故事?”景风问。 景年两眼发亮:“听。” “想听什么?” “狼孩儿!” 第577章 景风给景年讲了一晚上的狼孩儿,梦里都是狼嚎,还被狼群给包围了,甚至脸上都被狼咬了一口。 早上睁眼,回忆起昨夜那个古怪的梦,景风无语地把踢在他脸上的胖脚丫拿下来,想想觉得好笑,忍不住捏了捏小猪仔脸上的嘟嘟肉。 臭小子,不尿床,就在你舅身上练拳是吧?难怪姐姐说他睡相不是很好,这个形容可真够含蓄的。 让小家伙儿继续睡着,景风起床洗漱,吃过早饭,溜溜哒哒往村委会去。 他那个房子,想的是想把他和她姐以及他们家原本属于他爸妈的宅基地合一块儿盖个大房子,一般来讲,他们村这种情况,盖房村里不会随便管,又不是新农村小区那种规划好的、指定好的宅基地,不许随便乱改。 就算面积超一些,村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人深究。 但景风不想以后因为这个产生什么纠纷,索性去村委会把该办的手续都办了。 景风到的时间早,没什么别的村民过来办事,赵建成听他说完,没说别的,喊了个年轻点儿的来帮景风办手续、打文件,自个儿端着大茶缸子跟景风闲聊。 景风一闻就知道,他杯子里泡着的是上回自己送的老茶,看里头茶叶份量,倒是比以前少多了。 赵建成注意到他的视线,喝了口热茶,笑道:“你家这茶有味儿,少放点儿叶子也好喝。” 家里老太婆最近看他茶叶放少了,还高兴呢,说谁家好人喝茶,茶叶放得跟大米饭似的,恨不得把茶缸子填满了。 景风也笑:“我家没人喝茶,您喝完了回头我再给您送点儿。” 就那么几棵老茶树,茶叶茶量不高,景风不打算往外卖,这样拿来走走人情挺好的。 赵建成讪笑:“这怎么好意思……” 他是真喜欢景风家这茶叶,但是他这个身份,白拿人家的心里过意不去,花钱买吧,景风肯定不能收他钱,即便收了,他也会想是不是给他算便宜了。 “这有什么……”景风正要说话,手机突然响了,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万先生,也就是万峰他爸的电话,上回那些人走,包括老板们的司机和厨子,都加了他的联系方式,还进了他的卖菜群。 “三伯,我接个电话。” 赵建成抬手示意他随意,这是村书记办公室,就赵建成一人在,景风干脆没动,抬手接通了电话。 赵建成端起茶缸喝茶,等景风打完电话。 “……钓鱼?我这里没问题……行,还跟上次一样……可以……” “……包餐……得看你们有多少人,人太多了我们家做不过来……哦,你说得这样也行……” “……还要上次那几家是吗?我先帮您问一下……嗯嗯对,您放心,一定帮您安排好。” 等景风挂了电话,脸上不由带了三分喜气。 之前他也想过,上回看那些人离开的时候还算满意,或许以后会给他带别的客人过来。 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大老板们爱钓鱼其实没多少时间玩,反倒是老万这样的,退休了,身体还行,不用工作,每天悠悠闲闲,想钓鱼钓鱼,想养鸟养鸟,想带孙子……哦,他孙子还没生下来。 总之,人家有钱有闲,钓鱼这么点儿小爱好,那不比赌博强,顶多浪费他私人时间,不影响家里人,而且钓回去的鱼还能吃。 老万大约是觉得景风的鱼塘子还不错,这回约了一帮他以前的钓友一块儿,算是给景风带客来了。 别说,接待钓鱼佬们是真赚钱,光租鱼塘子给他们,一天两百,这只是租金,还不包括他们钓起来的鱼单独卖的钱。 空军的钓鱼佬每天最少给他提供两百,钓得多他卖得多,而且钓鱼佬们大部分不是一个人来,最少也一辆车,也就是三四个人,一天少说也有个千把块的收入。 卖菜也能这么挣,但卖菜得他一家子出动,一大早趁新鲜去菜园子里摘菜,再收拾干净,秤重、捆绑,他妈他姐得跟着忙一个早晨。 而且菜不能天天卖,家里菜园子供不上。 接待钓鱼佬们就轻松多了,甚至他都不用去看着,每天钓上来的鱼,赵五叔会帮着秤下重量。 至于住宿那点儿小钱,景风就更不看在眼里了,一间房才五十块钱,家里即便有空房间,他也不会愿意让陌生人住进来。 但是能带着愿意挣这个钱的乡邻赚一点儿,也是好事。 景风放下手机,赵建成问:“又有客人?” “对,上回来的一个叔叔,帮着带了些别的客人过来。”景风笑着解释了一句。 赵建成放下茶缸,若有所思:“小景啊,我听说人家别的地方,搞那个什么农家乐之类的,你说咱们村有没有可能也搞个这样的?” 以前赵建成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谁会到他们这地儿来,就为吃顿饭,图什么啊? 但是景风接二连三引来的外客,让赵建成看见了希望。 都是有钱人,开的那车啥的,他也不懂,但是他听村委会的年轻人讨论过,说什么大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车,听得他这颗心颤悠悠的,专门叮嘱自家小孙子,让他别带着村里娃去摸人家车,给人家摸坏了赔不起。 有回赵建成转悠过去,听见一个人说,这村里啥都没有,连个小卖部都没,想买烟都没地儿买。 赵建成默默走开了,其实他们村有个卖杂货日用品的,不过不是专门开的店,自家屋子隔了半间出来,卖点儿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的,还有小孩子的一点零嘴儿,卫生纸村里人都不爱去他们家买,镇上的超市时常有折扣,去那买划算。 那家卖的有眼,但都是很便宜的口粮烟,想来城里来的大老板也不爱抽这种。 回来之后赵建成就琢磨,村里是不是真该搞个小卖部,他提了一嘴,立刻遭到老妻嘲讽,就他们村这么点儿人,东西卖给谁?没人买不是过期了,亏都得亏死。 赵建成知道妻子说的有道理,但依旧闷闷不乐,他们村户籍人口不算少了,上千人呢,但年轻人都跑出去打工了,不止年轻人,很多还有力气的中年人也都出去打工了,村里老人小孩儿,购买力有限。 赵建成作为一个在村子里干了几十年的老书记,不是不想帮村子发展起来,眼睁睁看着村里的年轻人为了挣钱远走他乡,小娃娃留在家里,跟没爹没娘似的,也就逢年过节能见一眼爹妈,长大之后,又走上父母的老路,继续去打工。 这些事想想就难受,但赵建成没办法,让年轻人留下来?留下来做什么,种地吗?要是种地能挣到钱,他们何必跑那么远去打工。 景风挣钱……景风那是个例外,不是所有人都是景风,没看见景风出息之前,景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但是现在,赵建成又看到了一点希望,一点给村子找发展的希望。 可这点希望很快就破碎了,景风甚至没有思考多久,就毫不犹豫地回道:“三伯,我觉得不太行。” 担心赵建成多想,景风掰开了跟他讲:“咱们村没有能长久吸引客人的支柱产业,您看现在来的两波客人,都是去我那鱼塘子钓鱼的,我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能来几个人,而且钓鱼佬……” 景风笑了一下:“他们主要是钓鱼,刚给我打电话的万先生还说呢,给他们搞那种盒饭,他们在鱼塘子边吃就行,您说说,这样的客人,愿意特意跑去吃一顿农家饭吗?” 赵建成沉默地喝了口茶,他知道景风说的有道理,但就是这样,越发失落。 景风张了张嘴,又闭上,其实赵建成的想法,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现在是没有,但不代表以后不行,景风现在虽然只往自家地里、山上喷灵泉水,但天长日久的,肯定会对周围环境产生一些改变。 灵泉水用出去就会直接被吸收吗?不会,他浇在菜地里,菜园子里的菜吸收一部分,但是土壤也会吸收一部分,后面长出来的菜,明显比以前的更好吃更美味。 他把灵泉水溶进鱼塘里,养的鱼更好吃了,鱼塘里的水就一点儿不含灵气了吗?恰恰相反,那就是一塘超级稀释的灵泉水。 而且灵泉水不挥发吗?赵五叔说,他巡塘久了,觉得神清气爽,人精神头都变好了。 他觉得这是因为人有事做了,有奔头了,所以精神好,但景风知道,还有别的原因。 总而言之,他的灵泉水,会潜移默化的改变着他的家乡,往好的方向。 但这些现在没法跟赵建成讲,最后只能含糊地说一句:“三伯,再等等看吧,现在是真不行。” 赵建成看出他是有点儿什么想法,心下稍松,脸上皱纹舒展。 有想法也行,景风是个有成算的年轻人,不光有想法还有能力,他年纪大了,跟不上时代,但在这一亩三分地儿还算说得上话,往后景风想做点儿什么,他尽力支持就是了。 跟赵建成聊了一会儿,景风拿着各种盖好章的文件回家。 时间还早,景风以为小外甥还在睡觉,回自己屋的时候都轻手轻脚怕吵着他。 结果进去一看,床上没人。 景风放好东西出来:“妈,年宝呢?” “后头菜园子。”庄红娟在干活儿,头也没抬:“你去看一眼,昨儿在屋后摔个屁墩儿,还想瞒着,裤子后头一个大泥印子。” 景风忍着笑绕到屋后,菜园子里没人?他皱眉张望,看见不远处大树下的矮墩墩的小团子,松了口气。 第578章 景风轻手轻脚走过去:“做什么呢年宝?” 景年吓得身子一歪,正要站起来,没站稳,一屁股坐地上。 景年:“……” 景风:“……噗。” 他把崽崽从地上抱起来,拍拍裤子,景年摸了摸自己小屁股,瘪嘴生闷气。 昨天他不小心摔了一下,不想让妈妈外婆知道,结果被裤子出卖了。 现在又摔一跤,裤子肯定又脏了!他才不是不爱干净的小朋友。 “咦,这是什么?”景风看见面前放在地上的猪肉脯和牛肉粒这些小零食,好奇地捡起来:“年宝,怎么把吃的东西放地上?” “不是地上。”景年拿起一片大树叶给景风看,这是他特意挑选的,又大又干净。 吃的东西也有单独的包装纸,不会弄脏吃不了的。 至于为什么要带着这些吃的到大树下,景年惦记着昨天仅有一面之缘的“狼孩儿”呢。 是的,在听舅舅讲了一晚上故事后,景年相信昨天见到的一定是个狼孩儿。 舅舅说,狼孩儿在野外吃生肉,景年特意把自己零食里的肉肉都翻出来,这些很好吃的,猪肉脯甜甜的,牛肉粒带一点点辣,但是都很好吃,他都没舍得吃完。 景年不知道狼孩儿自己能不能找到食物,他很担心他饿肚子,所以带了吃的出来想请狼孩儿吃。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在意那个狼孩儿,一想到他,心里就有种奇怪的感觉,胀胀的,有点酸。 景年第一次有了和人做朋友的念头,他不知道去哪找狼孩儿,只好把吃的东西放在狼孩儿出没过的大树下,希望他看见了能带走拿去吃。 景风捡起一颗牛肉粒,剥开吃了,没再追问小外甥为什么要把零食用树叶包着放地上。 小孩子嘛,奇奇怪怪的想法很多的,可能自己玩过家家做饭呢?他家年宝已经很乖了,他们小时候,撒尿和泥巴,捏个大饼让小伙伴吃,年宝用树叶包个零食,不比这正常多了。 “年宝,舅舅下午去卖菜,你去不去?”景风嚼着牛肉粒,随口问道。 虽说工程队的钱可以拖一拖,但房子一开始盖,用钱的地方就多了,手里多点儿钱总是好事,景风想趁这段时间多挣一点儿。 在他想来,不会有第二个答案,小外甥最喜欢跟他去县城卖菜,不带他还不高兴呢,当然是会一口答应。 让景风意外的是,景年竟然犹豫了。 他显然是想去的,好像又顾忌什么,面上露出几分犹豫。 景风心中升起几分好奇:“怎么?年宝不想去吗?” “想的。”景年奶声回,可是他要是跟舅舅去卖菜,狼孩儿来吃他放的肉肉,他就碰不到他了。 他在脑海里问小伙伴:“小精灵,他今天会来吗?” 144:“……”我咋知道。 不过它是崽崽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小精灵,当然不能这么回复。 “你想跟你舅舅去卖菜就去呗。”144给他出主意:“要是他吃了,说明他还会再来,你下回再放点儿,总能碰到。” 要是没吃,得,不用多说。 景风正要问想去为什么还犹豫,小家伙儿又笑开了:“舅舅,我要跟你一起!” 景风摸了摸脑袋,小朋友的想法,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下午,景年开开心心跟舅舅去卖菜,看着舅舅收了好多钱钱,他也跟着开心。 卖完菜一回来,景年就往屋后跑,他要去看看他放的零食还在不在。 一口气跑到大树下,景年眼睛一亮,小奶音藏不住喜气:“小精灵,我的肉肉不见了!” 一定是被狼孩儿拿走了吧,他会觉得好吃吗?这是他很喜欢吃的零食,如果狼孩儿不喜欢,他也可以送他别的零食,他还有好多,都舍不得吃。 小崽崽扬着笑脸,一蹦一跳地回到家。 庄红娟从屋外出来,看见小外孙,拿出一个景年眼熟的树叶包。 “年宝,这是你的吃的吧?怎么放在树下面,是不是忘记拿了?” 景年被巨大的失落砸中,原来,根本不是被狼孩儿吃了,是外婆以为他不小心把零食落在那里,给他带回来了。 之后几天,景年时不时到屋后转悠,希望再遇见狼孩儿一回,结果都让他失望了,他再也没遇见过那个狼孩儿。 他好像是景年的一场梦,一个幻想,一掠而过,不留踪迹。 景年很失落,但很快,他就没空想这些了。 景风找人画的图纸已经画好了,那个图纸都是线和数字,没有景年想的漂亮小房子图案,他看不明白。 但是外婆和妈妈都夸好看,想来应该是好的吧。 各种建筑材料也陆陆续续拉了过来,接下来就是工程队进村,要准备盖新房了。 新房就在景家老房子不远处,原本景风想,要不要把老房子推了,在原址上再盖新房。 但盖新房要几个月,通风散甲醛还要一段时间,把老房子推了,他们这段时间住哪儿呢?去村里别人家寄宿?家里谁都不愿意。 所以家里人商量一番,另选了个合适的地儿,离老房子不远,去菜地去竹林,或者往后山苹果林,都很方便。 到时候还能把菜园子往新房这边扩一扩,到时候菜地就更大了,能种的菜也更多,不拘是自家吃还是拿出去卖都可以。 在工程队进村的前一天,村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几个在山脚下玩耍的孩子,被野猴袭击了。 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景年又在屋后蹲狼孩儿,庄红娟和景云从外头回来,屋里屋外跑一圈,没找着景年,两人都急出了汗。 后来在屋后找到人,庄红娟一把抱住孩子,脸上的焦急恐惧渐渐散去。 “怎么了这是?”景风追过来,奇怪地问。 他刚在屋里打电话,巧不巧的,老万和他的钓友们也要来了,所有事都赶在一块儿,景风正在跟他沟通具体行程。 景云手速飞快地给弟弟解释,景风惊讶地瞪大眼睛:“什么?猴子下山了?它们这么胆大?” 庄红娟庆幸:“幸好咱年宝不爱跟出门跟别家孩子玩儿。” 虽然说这话不是很合适,但当家长的,遇见这种事,同情受伤的孩子,更会庆幸出事的不是自家孩子。 村里娃,都是放养的,家里爸妈不在,爷奶管着,哪能处处都顾到。 即便父母都在,也没空整日看着孩子。 地里的农活儿不做了?家务不做了?勤快的农人,总能找到活干,闲不下来的。 孩子能跑能跳了,在家也待不住,跑出去一群孩子一块儿玩,到了中午晚上,家长站在家门口,扯着嗓子吆喝喊着自家娃名字,凑在一块儿玩的孩子们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都是这样过来的,景风景云小时候也是。 硬要说,景年这样死活不出去,憋在家里宁愿跟草莓苗苗说话都不跟小朋友玩的孩子才是异类。 但这一刻,景家人都觉得庆幸,幸亏他们没逼着崽崽去跟别的小孩儿一块耍。 他们家年宝腿短跑得慢,平地都能摔,遇到今天这样的事,说不定抱着孩子哭的就有他们一家了。 景风又问孩子们情况,这回下山的猴子比上次袭击村人的猴子数量少一些,只有三两只,但孩子们年纪小,不像大人还有点儿反抗能力。 一群孩子几乎个个带伤,最严重的那个孩子,脸上被猴子抓了一把,血糊了大半张脸,现在赵建成已经帮忙借了车,送到县医院去了,就怕孩子伤到了眼睛。 庄红娟和景云听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刚好看见那个孩子被抱上车,鲜红的血淋淋漓漓撒了一地,孩子爸妈出门打工不在家,孩子奶奶哭得直哆嗦。 这些消息听得人心揪了起来,景年眼眶红红,缩在外婆怀里,愤愤道:“坏猴子,让警察叔叔把它们抓起来。” 景云比划着问景风,这回能不能把这些伤人的野猴给处理了。 景风说:“村里肯定会有行动,再看看,这段时间别让年宝出门了。” 不光景风这么想,村里别的人家也是这么想,前段时间只是限制着不让孩子上山,现在都不敢放孩子出门了,村里以前经常能听到孩子们的打闹声,现在都销声匿迹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那个伤在脸上的孩子眼睛没事,但是伤口不浅,又在脸上,可能会留疤。 村委会再次上报林业局,这次的情况可比上回恶劣多了,林业局立刻派了专人过来,要把这批伤人的猴子捕捉带走。 实际上,村里这回是民怨沸腾,如果官方不作为,他们已经准备自己组织队伍,进山猎猴了。 这时候跟他们提什么这保护法那保护法,他们得把受了伤的孩子们戳人脸上去,咋地,猴子受保护,他们的孩子就不受保护?人命和猴命,哪个更重? 随着伤人野猴一只一只被林业局工作人员抓捕带走,景风请的工程队也开工了,夯土打地基的时候,景年远远看着巨大的机械,好奇又害怕地捂住耳朵。 “真好。”庄红娟特意搬了把椅子坐在自家大门口,手里择着菜,还能远远看着工程队干活。 想当年她和景年外公盖房的时候,多不容易啊,红砖都是他们自己用板车拉回来,一筐一筐挑回来。 打地基更是不容易,那会儿是冬天,地冻硬了不好挖,好些帮忙的村人一起干,还干了好久。 哪像现在,这么大的机器,哐哐挖哐哐砸,看着就利索。 景年挨在庄红娟身边,奶声问:“外婆,我们的新房子盖好了,还能来这里吗?” 以前景年老盼着赶紧盖新房,舅舅说,给他准备了惊喜呢。 但现在,他担心,要是搬走了,再也碰不着那个狼孩儿了可怎么办。 第579章 景家的房子盖得很顺利,专业的工程队盖惯了各种房子,景风给出的图纸足够清晰详细,他们照着盖就行。 景风这段时间是忙飞了,建筑队可以包工包料,但周阿姨可是专门跟他私聊过,说他自己去买材料划算省钱一些,建材品质也能自己把把关。 当然,全包给工程队肯定能省不少事,可景风现在不能图省事,得图省钱,所以他只能自己去买材料。 这回周阿姨是真帮大忙了,把她儿子钟奇推出来给景风帮忙,钟奇是干这一行的,里头的门道比景风清楚多了。 而且他也蛮感激景风,虽说是花了钱的,但要不是景风的菜,他老婆的孕吐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所以钟奇是尽心尽力地帮忙,好些建材都是钟奇帮他砍的价,凭他的面子跟老板要了个低价。 搞得景风很不好意思,每回去县城都要给周阿姨家捎点儿什么,他也没别的好送的,家里菜园子刚出还没上新的菜、他妈自制的笋干菜干、自家养的鸡下的蛋,还有鱼、黄鳝什么的。 喜的周阿姨每回见他都笑得合不拢嘴,她家倒不缺这点儿买东西的钱,也要给景风塞钱,景风没要。 关键是这些好东西,全家人都喜欢,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农家天然有机的农产品质量太好,感觉常吃景风家的东西,身体都变轻松了。 除了忙着准备建材,还要招待万峰爸爸万国邦那些钓客。 这一批来的人不少,总共有七八个,大部分都是万国邦自己的钓友,只有两三个是上回来过的,这次又一起来了。 万国邦还特意跟景风说,还有几个老板也想再来,实在没时间。 看见景家在盖新房,万国邦问景风,有没有打算搞个农家乐,他觉得景风家做这个很有优势。 他家有最好的食材,景风妈妈手艺也不错,如果能搞个农家乐,下回他想来钓鱼,可以把家人也带上,她们玩她们的,他钓他钓鱼,两全其美。 这样就不至于,他出来钓个鱼,被老婆念叨好几天。 景风笑着解释说现在还没那个条件,以后如果真的做了,一定邀请万老板一家来玩儿。 好在这些钓鱼佬们称得上省心,拿着钓竿,在鱼塘边一坐就是一整天,一点儿不嫌寂寞。 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动弹一下,这回他们没带厨子,在万国邦的强烈推荐下,来的头一天,大家都在景风家定了午餐,餐标是一人四十,要求蔬菜必须用景风家。 这个价可不便宜,在县城,去饭店吃饭,人均差不多也就五六十、六七十的样子。 他们在景家定的,可是盒饭。 但万国邦信誓旦旦地跟钓友们保证,他们吃了绝对不后悔,甚至他还觉得景风定这个价是看他面子了,这可是他好说歹说,景风才答应的。 确实,景风原本不想挣这个钱,觉得赚头少,太麻烦,也太辛苦他妈了。 多做八个人的饭可不是张嘴说说的事,现在天越来越热,做饭更是个辛苦活,哪怕他和他姐能帮忙,也太累了。 但庄红娟很愿意接这个活儿,她做惯了大席的,那人可比这多多了,当然,那会儿也不是她一个人做,她也不是主厨。 可这活儿钱多啊!庄红娟自己干过帮厨,心里有杆秤,觉得这个价很有赚头。 一顿一个人四十,八个人就是三百二,也不要吃席面,说好了两荤一素就成,家常菜就行。 怎么不能做了?能做! 这头一顿饭,庄红娟做了土豆烧鸡、蒜薹炒肉,和一个清炒油麦菜,前两个虽说是半荤,是因为这样做好吃,盛菜的时候,给钓客们装的都是肉多菜少。 鸡是在村里买的土鸡,虽然比不上景风用灵泉喂的鸡,吃起来也很香。 肉是景云去镇上肉店买的新鲜猪肉,蒜薹、油麦菜都是自家菜园子现摘的。 大锅做出来,给钓客们饭盒装满,剩下的景家自己吃。 剩的菜多肉少,大家也不介意,本来他们家就是菜更好吃,景年可喜欢吃土豆烧鸡里面的土豆了,吸足了肉味儿,沙沙绵绵,恨不得当饭吃。 因为这个,庄红娟还特意种了半亩土豆,准备让小外孙吃个够。 盒饭是景风送过去的,沉甸甸地饭盒送到钓客手里,打开还冒着热气。 份量是足足的,庄红娟这人实诚,想着怎么也得让人吃饱。 有钓客拿着装的满满当当的大饭盒,跟景峰说,下回少给他装点儿菜和饭,有这一半就行,他吃不完。 万国邦没空听他们说话,饭盒一打开,先夹了一筷子蒜薹炒肉。 他爱吃肉,也爱吃景风家的菜,这种有肉有菜的正适合他。 蒜薹脆嫩,有一股特有的香甜,肉丝切得不是很细,但炒得很香很嫩,和蒜薹一起裹着米饭,一口下去,饭香肉香菜香,口味丰富,让人迫不及待想吃下一口。 别的菜还没动,万国邦就着蒜薹炒肉先扒了好几口饭。 还没来得及动筷子的钓友们:“……” 这家伙,是没吃早饭吗? 不过他们也确实饿了,愤愤拿起筷子吃起来,这一吃,顿时惊讶了,竟然这么好吃!连看起来素得让人没胃口的清炒油麦菜,都好吃的不得了。 除了看起来像盒饭,吃起来哪是盒饭的品质?! 再没人说话,一群男人闷头扒饭,景风见状,笑了笑,去给赵五叔也送了一份。 都做大锅饭了,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也就添点儿食材的事儿。 赵五叔是真帮了不少忙,前段时间景风忙着买建材,鱼塘这边全是赵五叔看着的,景风要给小程序上定了鱼的客人送鱼,也是赵五叔把鱼都备好了,等他过来拉走。 这回又来钓客,赵五叔跟着守在塘边,钓客们有什么要求,找赵五叔就行,他解决不了的才会联系景风。 看到景风送的饭,赵五叔受宠若惊,又有些不好意思。 他一个人,做饭将就着做,什么简单方便就做点儿什么,就算炒菜,烧一个菜就够了,多了吃不完。 但景风送来的,三个菜,有荤有素,还是他平时不太会做的菜,看着就好吃。 等他吃了一口,才明白那些看起来很光鲜的城里老板,怎么一个个脸都埋进了饭盒里,吃得头也不抬。 他的饭菜份量比那些钓客还多,庄红娟很懂,村里人要干活,吃得比较多,所以特意多装了饭菜,光米饭就单独装了满满一大碗,压得很结实。 就这,赵五叔也吃了个干干净净,一粒米,最后再喝两口自己炒的野茶,浑身舒坦。 这一顿饭之后,这一批所有钓客抢着给景风转了定金,决定要在景风家里订餐。 餐标是一天一百,跟中午这顿水平差不多就行,菜色要求也没那么严格了,因为他们发现,景家的蔬菜是真好吃啊!比肉还好吃。 不算成本,每天能收八百块钱,庄红娟干活都更有劲儿了。 不过也真的更忙了,亏得她是个麻利人,景云也帮了很多忙,备菜什么的,很多都是景云做的。 景年知道家里大人都有事,乖得很,去屋后蹲狼孩儿的时间都减少了,尽力帮外婆和妈妈干活儿。 景云摘菜他提筐,景云削菜皮,景年就洗菜,妈妈削好一个他就接过来放进水盆里洗洗干净,送去给外婆切。 有时候庄红娟担心厨房油烟大熏到他,不许他待在厨房里,景年就出去干自己能干的活,喂鸡、捡鸡蛋、扫院子,他都能干。 除此之外,有时候会跟着舅舅去新房那里,看工程队盖房。 景家最近热闹,很多人来新房处围观,光看地基就知道景家要盖个大房子。 还有很多小孩子跑来看,他们对工程队的各种机械好奇不已,因为猴子伤人的事,村里人都拘着孩子不许他们乱跑,景家新房这里人多,倒是允许孩子们过来看一看。 有一回,景风看见一个脸上裹着纱布的小孩,被一个老人牵着,好奇地伸着脖子看工程队盖房。 景年想起舅舅和外婆在家里说的话,忍不住偷偷问景风:“舅舅,那个小朋友的脸是被坏猴子打的吗?” 景风侧头看过去,是那个被猴子抓了脸的小孩儿和他爷爷。 “对。”景风抱起小外甥,低声道:“是坏猴子抓的。” 崽崽鼓了鼓脸颊,同情地看了那个小孩儿一眼,一定很疼,他被鸡叨一口,只有一个小伤口,都好疼的。 “警察叔叔把坏猴子都抓走了吗?”景年又问。 景风本想说都抓走了,想了想,又改口:“抓走了大部分,还有一些逃进深山了,所以年宝不要一个人往没人的地方走,也不能独自上山,知道吗?” 其实这事应该已经解决了,林业局的人还专门在山里蹲守了几天,也没见那些猴子再出来,应该是被吓住了。 但村里人心有余悸,最近还是拘着自家孩子,景风也一样,宁愿多小心一点儿。 景年听说还有坏猴子没有被抓,有点儿生气,坏猴子都应该被警察叔叔抓起来! “年宝?” “知道啦。”崽崽拖长了小奶音,嘟嘟囔囔:“我乖乖的,不乱跑,不上山,不去没人的地方……可以去、去看我的草莓苗苗吗?” 最近一段时间没敢去摸鱼打麻将,一直守着景年的144:“……” 你那是想去看草莓吗?我都不稀得点破你。 “可以。”景风笑了一下,他家小外甥还真是耐得住性子,他还以为景年种草莓,坚持不了多久,没想到这孩子能坚持这么久,这也算一种执着吧。 第580章 景年最近找到一点儿新乐趣,看工程队的人盖房。 不过他跟村里别的小孩儿不一样,那些孩子是来看各种机械的,景年喜欢看人砌墙,一块一块青砖快速而整齐地叠上去,有一种奇特的吸引力。 中午午睡醒来,景年揉着眼睛去找妈妈,景云在剁骨头,庄红娟准备煮个大骨汤晚上喝,明天早上还能吃骨汤青菜面。 这个活儿景年帮不上忙,跟妈妈外婆说了一声,跑去家里放零食的柜子里,拿了一根果丹皮,去看工程队的叔叔们砌墙。 景风正好在新房工地上,庄红娟和景云放心地让崽崽自己去。 景年又跑去找舅舅,景风跟工程队的人有事要谈,挥挥手,让小外甥自己玩儿。 景年找了个不碍事视线好的地儿蹲着,剥开包装纸,一边吃果丹皮一边看砌墙。 看了一会儿,旁边忽然压下一片阴影,景年抬头,看见包着纱布的一张脸。 是那个被坏猴子抓伤了脸的小孩儿,景年听外婆提起过,说他小名叫壮壮,人如其名,壮壮是个小胖墩。 景年以为壮壮看中了他这个风水宝地,默默站起身,准备换个地方蹲。 站起来之后,景年发现壮壮还是盯着他……手里的果丹皮。 景云还是很了解自家崽的,景年很护食,他不想把自己的零食分给壮壮。 但是看着壮壮脸上的纱布,景年犹豫了一下,把果丹皮包装纸扒掉,从另一头揪了一截给壮壮。 壮壮接过来就塞进了嘴里,然后继续看着景年。 景年:“……” 景年看看壮壮,再看看少了一截的果丹皮,鼓了鼓脸颊,他只有这么多了。 不知道怎么拒绝,景年决定离开这个地方,他扯着嗓子喊:“舅舅,我回家了。” 景风挥挥手,去吧。 景年捏着剩下的果丹皮,头也不回地往自家跑,跑到自家院子,刚喊了一声外婆,庄红娟笑眯眯道:“年宝带壮壮来家里玩呀。” 景年:“?” 他转过身,惊得倒退一步,壮壮怎么还跟着他。 壮壮比景年外向多了,一进院子,从庄红娟喊到景云,一点儿不认生。 庄红娟很高兴自家外孙能带朋友到家里来,给壮壮抓了一把炒花生,又催促景年:“年宝,去把你的玩具拿出来跟壮壮一块儿玩儿。” 景年有点儿不高兴,这个家伙吃了他的果丹皮,还要分他的玩具,外婆和妈妈还这么喜欢他。 他去找了两个自己不是很喜欢的玩具拿出来,塞给壮壮,但是不愿意跟他一起玩。 “外婆,我想去看我的草莓。” “什么草莓?”壮壮拿着景年的玩具,很自然地跟他搭话,好像他们已经很熟了。 景年嘟囔:“我的草莓苗苗。” 庄红娟说:“去吧去吧。” 景云把景年的小桶给他,比划:“今天可以浇一点儿水。” 她知道自家崽总喜欢给草莓浇水,为了防止草莓苗被淹死,景云和庄红娟盯得很紧。 景年拎着小桶,转身往屋后跑,庄红娟在后面喊:“慢点儿,别摔了。” 才不会摔! 上次是舅舅突然出现,吓到他才会摔的。 景年跑到屋后菜园子,下意识先往那棵大树看了一眼,没有人。 心底的失落又增加了一点点,景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想再见见那个狼孩儿,明明他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 他去给草莓苗苗们浇水,壮壮也跟过来了,凑到景年身边,好奇地看那些还没长草莓的苗苗:“哪有草莓?” “还没长呢。”景年轻轻摸了摸草莓苗苗,舅舅说,还要好久才会长草莓。 “哦。”壮壮蹲在景年旁边,看见景年浇完一棵草莓苗要换地儿,连忙帮他拎桶。 他性子活泼,嘴巴闲不住:“你叫年宝吗?你为什么不出来玩儿啊,我都没怎么见过你。” 景年:“因为我不想。” 壮壮不在乎景年的冷淡语气,自顾自道:“我吃过草莓,很好吃的,之前我在县城里住院,隔壁床小朋友的妈妈给我的,给我了两个。” 景年听见他说“住院”,心软了一下,语气也软了一点儿:“你脸还疼吗?” 壮壮摸了摸自己的脸上的纱布,表情皱巴了一下:“疼,但是没之前那么疼了。” 他挺起胖胖的肚子,颇有几分得意的样子:“我流了好多血呢。” 景年缩了缩肩膀,他看见过妈妈流血,他不喜欢血,害怕。 壮壮话题转得很快,从自己的伤又说到那些猴子。 景年说:“我知道,警察叔叔把坏猴子都住抓走了。” “没有。”壮壮用力张开手臂:“有这么大一只猴子,跑掉了。” “你怎么知道的?”景年问。 他不是质疑壮壮的的话,是真的好奇。 “我当然知道啦,是我爷爷告诉我的。”壮壮骄傲地说:“我爷爷还打了那只猴子,也打它脸了。” 壮壮很乐于跟人炫耀这件事,蹲在景年旁边跟他讲经过。 原来之前林业局的人上山抓猴子,壮壮爷爷也去了。 虽然已经有了孙子,但农村大部分结婚早,壮壮爷爷景年不过五十来岁,经常干农活,称得上身强体壮。 宝贝孙子伤成这样,壮壮爷爷气不过,坚持要跟着一起上山。 林业局的人上山是想抓捕伤人的猴子,为村民们解除安全隐患,壮壮爷爷想法很简单,他要给孙子报仇,见了猴子,上去就给它一棍子。 混乱中,跑掉了一只大猴子,壮壮爷爷被林业局的人请下山,不许他再继续跟着。 其实跑掉的那只猴子,不一定是挨了壮壮爷爷一棍子的那只,但他就是要这么跟景年说,因为这样显得他爷爷很厉害,把猴子打跑了。 景年不懂壮壮的小心思,他单纯地赞叹:“你爷爷真厉害。” 坏猴子做坏事,就该受到惩罚。 壮壮得意地下巴抬得老高,鼻孔朝天,兴奋地跟景年比划:“我跟你说,那猴子可大了。” 景年有一点兴趣,他问:“有多大?” 壮壮跳起来给他比划:“这么高,比这还高。” 景年仰着头,看他蹦蹦跳跳,每一次比划的高度都不一样。 “到底多高呀?” “嗨呀,真是的。”壮壮左右看了看,跑到一边的大树旁,双手一抱,脚蹬了两下就窜上去一截:“这么高。” “好大的猴子。”景年惊叹,比他高好多呢。 “对呀,大猴子……”壮壮跟景年说着话,正要从树上出溜下来,眼前的一幕让他倏地瞪大了眼睛:“猴、猴子……” 景年没反应过来,提起小桶准备再换个地方,身后一阵腥风袭来,肩膀剧痛,猛地被拽倒拖动。 仰面朝上,景年看见了一张尖嘴大毛脸,呲着黄牙,两只爪子抓着景年肩膀和胳膊,拖着就跑。 因为惊惧太过,景年一时间失声,尖叫卡在了喉咙里,脸颊憋红,被猴子拖拽了一段距离。 144急死了,却无能为力,只能一遍一遍提醒景年护着脸,大声求救。 壮壮哭叫出声:“大猴子!大猴子!” 他惊恐地抱紧了大树,手脚并用,下意识往树上爬。 头顶一个黑影闪过,一跃而下,壮壮还以为又是猴子,吓得不敢上也不敢下,抱着树干哇哇大哭。 肩膀背部的疼痛让景年不由哭出声,卡在喉间的声音终于释放了出来:“妈妈,妈妈救救!” 被壮壮误以为猴子的黑影,其实不过是个跟他差不多高的男孩儿,他的动作快极了,透着几分野性,冲过去,抽了一根庄红娟搭黄瓜架剩下的竹竿,重重朝猴子头脸砸过去。 猴子被砸得惨叫一声,拖拽的动作被打断,松开一只手朝男孩儿龇牙。 前院,景云正在剁骨头,可能因为她不会说话,景云的视力和听力都比一般人好一点儿。 她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庄红娟瞥见,以为她累了,走过去要拿她手上的刀:“我来吧,你去歇会儿。” 景云猛地站了起来,拔腿就往屋后跑。 她听见了,是年宝,她的孩子在叫她,他在哭,他在喊救命! 庄红娟不明所以,看女儿神色慌张,也跟了上去。 两人跑近了,孩子的哭声逐渐清晰,母女两个面色一白,都加快了脚步。 等她们跑到屋后,入眼的一幕让人目眦欲裂—— 刚才还高高兴兴提着小桶来浇水的崽崽,衣裳凌乱,头发、后背上全是泥巴,肩膀上衣服染着血色,哆嗦着躲在一个提着竹竿,衣衫褴褛长发纠结,小乞丐一样的孩子身后,哭得满脸泪。 而在两个孩子面前,一只大猴子肿着脸,嘴角沾着血,连连龇牙挥爪,凶相毕露。 “年宝!”庄红娟尖叫一声,景云已经提着剁骨刀冲了过去。 这只大猴子很聪明,否则也不会在抓捕中逃了出去,还藏了这么久。 刚才之所以没跑,完全是因为欺软怕硬,哪怕那个拿竹竿打它的小孩儿力气很大,但体型跟它相差太大。 这些猴子又坏又精,它们头一次袭击村人,虽然伤了人,也遭到反击。 第二次被袭击的就换成了村里的孩子,因为猴子们也会挑选它们觉得好欺负的对象下手。 原本它还在跟那个孩子对峙,景云拎着把刀冲过来,大猴子猛地一呲牙,扭身就跑。 景云追出去几步,想起她受了伤的孩子,又跑了回来。 庄红娟已经抱住了崽崽,声音颤抖地问:“伤哪儿了,哪疼的乖乖,给外婆看看。” “呜呜外婆……”景年哭得惨兮兮的,他太害怕了,他还以为会被猴子给吃掉。 第581章 景风听到消息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慌慌张张朝自家跑去。 一路上脑子嗡嗡响,在家门口绊了一跤,没等人追上来扶他,他自己爬起来了,踉踉跄跄往屋里跑。 屋里,景云抱着崽崽,庄红娟拿着剪刀剪景年身上的衣服,他被猴子抓着在地上拖了一段,胳膊后背都有伤,担心衣服粘在伤口上,只能先剪开。 景年坐在妈妈怀里,一手抓着妈妈衣裳,一手抓着差点儿再次跑掉的狼孩儿。 景云拿着剁骨刀吓跑猴子后,那孩子就想跑。 可惜这回景年刚受了惊吓,求助般抓着他后背衣服,他一跑,景年把他衣服拽断了。 倒不是景年突然力气变大了,纯粹是他衣服穿太久,已经脆了。 狼孩儿愣了一下,没管衣服,转身要走,景年手里捏着一块破布,嘴一撇,呜呜咽咽哭起来。 那小孩儿没跑出两步,听见景年的哭声,又停下脚步重新走回来。 然后景年就发现了,只要他哭,狼孩儿就会留下来,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想哄又不知道怎么下手的样子。 等景年不哭了,狼孩儿又想偷偷溜走,景年二话不说,扯着嗓子开始嚎,就这么把人留下了。 不过假哭也就那么一会儿,刚才是被吓懵了,这会儿到了安全的地方,后知后觉察觉到身上到处都疼,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哭得惹人心疼。 景风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他白白嫩嫩的小外甥,衣裳剪得破破烂烂,好不容易养出点儿肉的小身子上,到处都是擦伤,血迹混着泥土粘在身上,别提多可怜了。 壮壮爷爷紧随其后追过来,结果自家孙子好好儿的,除了脸上裹着的纱布,身上连点儿多余的灰都没有。 一问才知道,猴子过来的时候,他孙子吓得爬上树了。 壮壮爷爷:“……” 也不是说要让壮壮去保护景年,都是小娃儿,他孙子也没大几岁,身上还带着伤呢。 就是这个反应,让人觉得有点儿提不起面儿。 “舅舅呜呜……” 受了委屈的小崽崽,看见妈妈哭,看见外婆哭,看见舅舅也要哭,举着胳膊给他看自己身上的伤,委屈巴巴喊疼。 景风让他喊得心脏直抽抽,想抱抱小外甥,浑身是伤,都没处下手。 景风恨得咬牙,瞬间理解了壮壮爷爷的心情,换成是他,多少也得给那死猴子一棍子。 庄红娟给崽崽剪完衣服,气道:“你还站着做什么,赶紧去借个车,咱们送年宝去医院。” 景风连忙跑出去借车,车好借,那些钓客还没走,车就停在景家门口,跟他们说一声,一听说是景风家那个特别好看的小崽崽被猴子抓伤了,二话不说同意借车,还问要不要司机。 景风有驾照,也会开车,之前打工的时候,偶尔还得客串上司司机,车技没荒废。 借了万国邦的车,一家子都上了车往县城去。 景云抱着崽崽上后座,景年紧紧拽着男孩儿手腕,把那孩子也拉上了车。 衣裳一拽掉一块儿,哭得眼睛疼,又怕他跑了,只能这么做。 景风后知后觉:“这孩子谁家的?” 庄红娟坐在副驾上,给儿子解释,提起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满口的夸。 她和景云可是亲眼看见这孩子挡在她们年宝面前,而且壮壮也说了,要不是这个孩子,年宝就让猴子给拖走了。 真是想想就让人后背发凉,如果没有这个孩子,等她们发现的时候,什么都晚了。 庄红娟看他头发纠在一块儿,衣裳也穿得破破烂烂,一点儿都不合身,像是大人的衣服用树藤随便捆着,说要拿景年的衣服给他换。 可这孩子除了景年,谁都不理,到现在为止,一句话都没说过。 庄红娟和景云也是听过狼孩儿传说的,看这孩子形貌,她们都猜这孩子说不定就是狼孩儿。 现在带他上车,是打算带这孩子一起去医院检查一番,不知道他有没有被猴子伤着。 检查结果还好,景年都是皮外伤,养养就好了,他年纪小,注意修养,也不会留疤。 那孩子倒厉害,没被猴子伤到,但他身上有别的旧伤,一起在医院处理了。 这孩子真像一只小狼崽,到了人多的地方,浑身紧绷,眼睛四下看着,神情极为警惕。 跟在景家时候一样,他不跟人说话,也非常不配合检查。 景风拿出老办法,迂回着让小外甥来劝,跟崽崽讲清楚不治疗伤口会造成什么后果,往严重了讲,没吓到当事人,反而把景年吓得眼泪汪汪。 哄人这事景年很拿手,哄外婆撒撒娇就好了,这个……看了看男孩儿个头,景年默默想,这个哥哥怎么办呢? 先试着撒娇,软着嗓子求他,男孩儿脸上的黑灰盖住了他泛红的脸颊,僵硬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应对。 景年却以为撒娇不管用,为了不让好心的哥哥病死,他稍稍酝酿了一下,开始掉眼泪,一副你不去看病我就哭死在你面前的架势。 男孩儿硬邦邦地走到医生面前,一声不吭伸出手,不再拒绝医生的检查。 景年身上擦伤面积不小,但其实没壮壮脸上的抓伤伤口深,医生帮他清理干净伤口,上过药后,告知家长这种情况可以带孩子回家修养。 医生给开一点儿治疗擦伤的药,回去按时涂药,注意修养就好了。 更重要的是要打狂犬疫苗,刚停了眼泪的崽崽,被护士一阵扎哭了,男孩差点儿冲上去打人。 景风松开手,捂着被砸了一肘子的兄妹,龇牙咧嘴:“这孩子力气怎么这么大。” 景年仍在抽抽噎噎,不忘替他一句:“他好厉害的,把坏猴子打跑了。” 他还记得那虎虎生风的一竹竿,把他从猴子手里救下来。 打完针,伤口也清理好了,一家人往回赶。 到家已经是傍晚了,今天误了钓客们的晚饭,好在大家都能理解,带的速食对付着吃一顿。 庄红娟把晚饭钱退给他们,又说接下来要照顾孩子,接不了做饭的活儿了。 当时她一心想挣钱,觉得不难,实际上十来个人吃饭,光份量就够她费劲儿了,还得操心让客人吃好,每天换着不重样的做,花了不少心思和工作。 现在孩子受伤了,医生特意叮嘱注意饮食,吃点儿清淡的,免得留疤。 给钓客们做的那些菜肯定没法给崽崽吃,她得单独做,有些忙不过来。 钓客们非常遗憾,纷纷表示他们跟着崽崽一起吃营养餐也行,正好最近吃得太多,刮刮油。 庄红娟:“……” 不是很懂你们这些城里人的口味。 他们刚到家没多久,赵建成就带着村委会的几个干部赶来了。 看过景年身上的伤,还有身份不明的狼孩儿,景风把赵建成和干部们引到堂屋说话。 首先说景年的伤,景风态度坚定,那只猴子必须得找到,做出处罚,村里不着他请人找,哪怕花再多钱,也要把那只猴子找出来。 赵建成跟他是一个意思,景风只是心里气不过,他想得还多一些。 这猴子胆子太大了,而且报复心很强,敢跑到村里来偷小孩儿,如果不把它抓住,村里谁家放心得下自家小孩儿,大家事儿又多,没办法一眼不错的看这孩子。 景年这回就很凶险,要不是被人救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这回运气好,下一回就不好说了。 所以要在酿成更大的祸事之前,赶紧把那只猴子找到抓起来。 他跟景风承诺:“你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去林业局,他们要是不抓,咱村里自己组织人手去。” 景风毫不犹豫:“算我一个。” 赵建成:“行,再说说那孩子。” 那孩子怎么看怎么不正常,一直不张嘴,不知道是不会说还是不肯说。 之前赵五叔跟村委会反应说看见狼孩儿,村委会的人就去调查过,没听说有人家丢孩子,所以这个小孩儿可能真的是生活在山里的狼孩儿。 没发现也就算了,发现了,当然得尽力帮帮这孩子。 “户籍的事我来办。”赵建成说:“我回去研究一下,看看他这个情况,能不能送县城的福利院。” 他往屋里看了一眼:“暂时先住我家吧,让他跟我家斌斌一个屋。” 斌斌是赵建成的小孙子,比景年大两岁。 “怕是不成。”景风说:“刚您看见了,那孩子只愿意搭理年宝,让他在我家先住着吧。” 赵建成不由笑道:“也怪了,你还年宝不爱跟别的小孩儿玩,跟这孩子倒处得来。” “救了我们年宝的命呢。”景风叹息,想了想,压低声音道:“三伯,回头再看看,不行我们家也能收养这孩子。” 年宝难得有个愿意接触的同龄人,抓着就不愿意撒手,况且这孩子还救了景年,如果找不到他的父母亲人,他不愿意去福利院的话,景风觉得自家收养他完全可以,就当报恩了。 赵建成诧异地看了景风一眼,收养个孩子可不是随随便便说一句的事。 不过景风愿意的话,对那孩子是个好事。 赵建成没有泼冷水,只说:“那行,我去一起问问能不能行,对了,给那孩子上户籍,他叫啥名来着?” 景风:“……” 这谁知道,那孩子都不带搭理他的。 赵建成提议:“你不是大学生嘛,你给他取个好听的。” 景风摇头:“孩子不小了,这种事还是得征求他自己的意见,我、先让年宝去问问。” 第582章 快到晚饭时间门了,赵建成便先回家了,让景风问好了再去找他,今天家里事多,景风没多留客,送了客人转身回屋。 庄红娟得去准备晚饭,再不做饭,她乖崽要饿肚子了。 景风推门进去,景云正要找他,比划着让他去打盆温水,再拧条湿毛巾,她要给崽崽擦一擦。 景风瞅了眼小外甥旁边的脏小孩儿,抚额道:“姐,我去烧盆洗澡水,给这孩子也洗洗吧。” 男孩儿抿着唇瞪景风,摆明了不打算配合的模样。 景风淡定地说:“我们年宝最爱干净,是不是,年宝?” 景年还没意识到舅舅的话意有所指,以为舅舅说他在地上滚的不干净了,着急地说:“妈妈,我洗澡,我爱干净!” 景风瞥了眼偷偷看景年的男孩,轻笑一声,转身出去烧热水了。 家里用的浴盆,着实不太方便,好在新房已经在盖了,等新房盖好就好了。 景风去烧了热水,兑了一澡盆温水,去叫景云带孩子们过来。 那男孩虽然不搭理他们,但也好解决,把崽崽抱过来,他自己就跟来了。 景年昨晚才洗过澡,身上不怎么脏,先给他洗,说是洗,小家伙儿身上伤太多,根本不敢往澡盆子里放,把他放在一旁的小板凳上,景云拧了湿毛巾,一点一点给崽崽擦身。 脱了衣裳,崽崽白嫩嫩的小身子上伤痕更加明显,抹了药水的地方不能碰,看得人心疼不已。 给景年擦完,就着这盆水让小脏孩儿先洗一遍,没有淋浴,烧水不方便,景风都用过小外甥用过的水洗头,因为还得洗第二遍。 男孩僵立着不肯动,装作听不懂景风的话,景风笑眯眯道:“是嫌弃这水年宝用过的吗?我再换一盆。” 崽崽瞪圆了大眼睛,看着男孩儿,脸颊红红,很小声地解释:“我、我不脏。” 男孩儿瞪了景风一眼,进退两难,既不想当着这些人的面脱衣服,又不想让景年误会他嫌弃他。 他在山中长大,倒不是不好意思,而是脱了衣裳入水,如果遇到危险很难立刻做出反应,下意识会排斥让自己身处这种境地。 但他确实没办法拒绝景年,看不得崽崽难过,最终纠结半晌,冷着脸脱掉衣裳坐进澡盆里。 他的旧伤在肩膀上,已经开始结痂了,倒不影响洗澡,避开伤处就行。 景风取了条毛巾过去,男孩防备地看着他,一脸排斥,景风无奈,把毛巾递给他:“行,你自己洗。” “我!我可以给哥哥洗。”刚被妈妈擦干身体,换上干净衣服的崽崽积极举手。 哟,都叫上哥哥了,这孩子,倒是自觉。 景风问他:“你怎么知道他比你大?说不定是弟弟。” 景年鼓了鼓脸颊,声音减小:“我、我比他矮……” 景风忍着笑安慰:“我们年宝还小,多吃饭就长高了,你看舅舅这么高,外甥像舅,以后年宝也是个大高个。” 景年听得美滋滋的,憧憬地看着舅舅,顶着一身伤,小脸儿已经笑开了,好哄得很。 景风心头一软,摸摸小外甥脑袋,感觉有人在盯着他,一扭头,澡盆里坐着的男孩,盯着他的手一脸凶相。 景风觉得好笑,这孩子真跟个狼崽子似的。 不过好歹救了他家年宝,所以景风对他的容忍度很高。 景云见那孩子拿着条毛巾干搓,递了香皂过去让他用,男孩不接。 景风摇摇头:“年宝,你教教哥哥怎么洗澡,舅舅去拿把剪刀,给他剪剪头发。” 这孩子头发太长了,乱糟糟地,洗也不好洗,不如剪了再洗,回头找个理发店,再重新修一修。 景年从小板凳上跳下来,一动,扯到身上的伤,疼得想哭。 可是他还有任务呢,瘪了瘪嘴忍下眼泪,挪到澡盆边蹲着,景云连忙把小板凳给他搬过来。 “哥哥,洗澡要先用这个香皂,香香的。” 景云递过去他不愿意接,景年递的他却没办法拒绝,按照景年的要求,在身上打了一遍香皂。 小孩子胳膊短,后背有些地方涂不到,景年积极地要帮忙:“这里没有涂到,哥哥我帮你!” 景云连忙拦住他,崽崽胳膊上、手背上也有擦伤,不好沾水。 奇妙的是,大约因为男孩也不说话,景云的手语他能看懂大半。 他躲开景年的手,景年不依不饶:“哥哥,这里、这里没有涂到……” 男孩把香皂递给景云,景云惊讶地接过来,试着伸手帮他,虽然浑身僵硬,但这回他没有坚决地排斥景云。 景风拿着剪刀进来,看见这一幕,不由挑眉,这是发生了什么,他姐这么快就收拢人心了? 不过也好,景风等景云帮男孩搓完背,把剪刀给她:“姐,你帮他把头发剪了吧,剪了好洗。” 这回男孩儿又不干了,警惕地看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剪刀,怎么都不肯让景云拿着它碰自己脑袋。 景年很理解他,他也不喜欢剪头发。 景风好笑道:“不让她给你剪,只能让年宝给你剪了,你想好。” 年宝连筷子都拿不利索,给人剪头发,想想都觉得离谱。 但是男孩儿毫不犹豫选了景年。 景风:“……” 景云比划:“年宝不会。” 景风哼笑一声:“没事,我俩看着,他自己选的。” 剪刀转移到了景年手里,景年无措地捏着剪刀,求助地看向舅舅和妈妈:“我不知道怎么剪……” “剪短就行。”景风试着伸手,提起一缕男孩的长发,比划着让景年落下第一剪。 只是这样倒也简单,景年剪了几下,胆子渐渐大了,很容易嘛。 他两只手握着剪刀,在舅舅的指点下,只管咔嚓咔嚓,还蛮好玩的。 十分钟后,看着面前的狗啃发型,景云别过脸,景风直接笑出了声。 “我去给他换盆水。”说完起身出去笑了。 景年惊恐地看着男孩,眼泪要掉下来了,结结巴巴道歉:“哥、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男孩不明所以,晃了晃明显轻了很多,有点儿不习惯的脑袋,轻轻摸了摸崽崽眼角。 一句话都没说,景年奇异的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让他别哭了。 景年抽泣一声,抹了抹泪,努力扬起笑脸。 哥哥真好,要是他头发被剪成这样,他一定会很生气的。 景风提了热水过来,让男孩先出来,给他换了盆干净的水再洗一遍。 这么换了三次水,庄红娟晚饭都做好了,男孩搓得浑身泛红,终于给他洗干净了。 景风惊讶道:“这孩子长得还挺好看。” 有他家小外甥这个漂亮宝宝天天洗眼,景风的审美提高了一大截,他都说好看,这孩子是真生的好。 跟自家崽那种精致秀气的长相不同,这孩子剑眉冷目,鼻梁高挺,眉眼轮廓有点深,带着三分野性,哪怕年纪尚小,也不掩那种锋锐的帅气。 景云赞同地点头,景年是个夸夸崽,看着男孩两眼亮晶晶:“哥哥好看!” 他本来就喜欢这个哥哥,现在看到他长得这么好看,更喜欢了,拉着他不撒手。 景云去拿了一套景年的衣服过来,这孩子比景年高大半个脑袋,体型大一圈,但景年有几件衣裳是景风在网上买的,尺码不准买大了,想着以后能穿就没退,正好拿来给这孩子穿。 景风看着男孩自己抬手擦头发,忍不住问:“你脖子上挂着的这个是什么?” 起初男孩脱衣服,他就看见了,这孩子脖子上挂着一个东西,麻将块大小,约莫半厘米厚的样子。 男孩儿没搭理他,景年学舌:“哥哥挂的什么?” 男孩儿停下擦头发的动作,抬手把脖子上的东西取了下来递给景年。 景年也不见外,接过来摸了摸,高兴地举起来给景风看:“舅舅,有字!” 是他不认识的字呢。 景风这才看清楚,是块黑色的木牌,大约是木头吧,他辨不出这种材质。 挂绳也是黑色的绳子,混编了……这亮晶晶的,金丝? “舅舅,这是什么字?” 景风凝神细看:“宗廷?” 有点古怪,难道这孩子不是被遗弃的? 他问男孩:“是名字吗?” 男孩静静看着他,景风无奈:“不知道你叫什么,不好称呼,就先当这是你名字了。” “哥哥叫宗廷吗?”景年倒是欢喜,一张小脸喜气洋洋的,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景风怀疑这块牌子可能牵涉到宗廷身世,跟景年说:“年宝,看过了就还给人家,别弄丢了。” “哦。”景年乖乖把木牌还给宗廷。 宗廷推了一下景年的手,景年不明所以,宗廷取过木牌,要往景年脖子上挂。 景风一看,连忙阻止:“不行,年宝不能要。” 这种东西哪能随便送人,说不定以后要靠这个东西寻亲,这孩子跟他家年宝,未免太投缘了。 景年很听话,舅舅说不能要,他就不肯让宗廷给他戴木牌。 宗廷生气地瞪着景风,景年拉着他的手,软软地说:“哥哥你戴着,我想看的时候,你给我看一下就好啦。” 然后宗廷就这么轻易地被哄好了。 景云取了衣服过来,没等宗廷拒绝,景年先叫起来:“是我的衣服,舅舅给我买哒,给哥哥穿。” 他还很节省:“哥哥穿不下了给我穿。” 宗廷拒绝的话又憋了回去,默默穿上景云取来的新衣服。 他原本的衣服已经很不像样了,本来打算丢掉的,景风想着他脖子上那块牌子,担心衣服也跟他身世有关,小心翼翼搓干净了,准备晾干了收起来。 不小心不行,那衣服都脆了,景风洗的时候都不敢使劲搓,担心搓烂了。 第583章 洗干净头脸,换了身干净衣裳的宗廷,俨然一个英俊帅气的小男孩,狗啃发型也没让他的颜值下降多少。 来叫他们吃饭的庄红娟吃了一惊:“这孩子生得真好。” 她家年宝已经是顶顶好看的小娃儿,这孩子长相不输年宝,跟年宝不是同一种好看。 景年跟自己被夸了一样,牵着宗廷的手,得意地挺着小胸脯:“哥哥,好看!” 庄红娟疑惑:“这孩子头发谁剪的,怎么剪成这样?” 她瞪了眼景风:“是不是你干的。” 手滑也不能剪成狗啃的啊。 景风哭笑不得,他在他妈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景年听懂了外婆的话,是嫌弃哥哥的头发剪的不好,小崽崽红着脸,惭愧地低下头,糯糯道:“外婆,是我给哥哥剪的……” 庄红娟:“……” 她勉强扯出点儿笑,安慰小外孙:“剪得很好,下次别剪了。” 然而当事人丝毫不领情,宗廷凶巴巴地看着她,低下头,握着景年的手往自己脑袋上放,用行动表示,他的头发随便景年折腾。 景年好奇地摸了一下宗廷的头发,哥哥的头发硬硬的,有点儿扎手。 他又摸摸自己脑袋,不一样欸,他的头发好软。 景年觉得很有意思,好玩儿一样,把宗廷的手也往自己脑袋上放,跟宗廷分享他的新发现:“哥哥,我的头发,比你的软。” 宗廷小心翼翼地摸了几下,总是绷着的小脸,缓缓绽开丝丝笑意,像冻了许久的冰面忽然碎裂,虽气温尚寒,已有春意来袭。 这可真是看傻了庄红娟,她之前倒是见过自家小外孙拉着小野孩不放手,那会儿庄红娟觉得年宝是吓着了,人家救了他,崽崽抓着救命稻草不愿意松手。 可现在也不像还害怕的样子,她家年宝,什么时候跟哪个小孩儿这么亲了?别人离他近点儿他都不乐意,最不喜欢旁人碰他,竟然主动牵这孩子的手,还让他摸头。 景风去厨房拎热水等时候,跟庄红娟说了他和赵建成的谈话,庄红娟不置可否,觉得这事儿子想得太简单。 倒不是不愿意,就跟景风说的一样,这孩子救了他们家年宝,救命之恩,怎么报答都不为过。 收养这个孩子,说起来简单,家里不缺这一口饭,但再养一个孩子,哪有说起来那么容易,可不是给他吃穿就够了。 然而现在看见两个孩子你摸我一下,我挨你一下,亲亲密密,黏在一块儿笑盈盈的模样,庄红娟动摇了。 年宝不是真的孤僻跟人处不来,他就是挑,喜欢的人掏心掏肺,小甜糕一样黏着,不喜欢的人,离得远远的,话都不乐意跟人说一句。 再……再看看吧,或许年宝只是一时兴起。 庄红娟让他们洗洗手去吃饭,下午回来的晚,来不及做复杂的菜,而且景年身上有伤,吃不得太重口的。 原定明天早上吃的骨汤面,庄红娟给挪到了晚上,没炒菜,用骨汤烫了一大碗青菜,煎了一盘荷包蛋,还有一碗炒过的拆骨肉。 之所以这么弄,是因为家里都是能吃的,一碗面肯定不够,所以干脆把配面的青菜煎蛋都多准备一点,要添饭直接夹就好了。 景年早就饿了,闻到香味儿,小狗一样嗅嗅,拉着宗廷坐到方桌旁,着急地嚷嚷:“妈妈妈妈,我想吃面面。” 景云端了两碗夹好肉、煎蛋和青菜的面,放到两个孩子面前,景年仰起笑脸:“谢谢妈妈。” 景云笑了笑,温柔地摸摸崽崽发顶。 景年拿起筷子,先咬了口煎蛋,这煎蛋用的是自家养的鸡下的蛋,比普通鸡蛋好吃多了,简单煎一下就香得不行,景年吃了一口,开心得好像身上的伤都没那么疼了。 “哥哥,你怎么不吃。”景年煎蛋都快吃完了,才发现宗廷还没动筷子。 景风一拍脑门:“是不是不会用筷子?我教……” “我教哥哥!”景年歪着身子凑过去,小手握着宗廷的手,就像当初妈妈教他那样,试图教宗廷。 然而他现在勉强能分清左右手,有时候还得举着两只手仔细研究一会儿才能高清,别说什么食指中指拇指,只知道跟宗廷说“这样捏那样握”,听得人一头雾水。 景风听崽崽讲了一会儿,自己都快不会用筷子了。 让他感到惊奇地是,宗廷竟然真的学会怎么握筷子了,他仔细一瞧,发现宗廷在看他握筷子的手。 “哥哥学会了,真棒!” 景年小海豹鼓掌,不小心牵动伤口,赶紧放下手,忍不住跟景风炫耀:“舅舅你看,我教会哥哥用筷子啦。” 景风:“……” 你少教两句,他肯定学得更快。 景年感受到了当小老师的快乐,殷切催促:“哥哥你吃呀,你吃面面,可好吃啦。” 他想到自己经常夹不起来面,连忙跟宗廷分享他的绝招,拿着筷子转来转去卷面条,卷出一个面条卷给宗廷看:“哥哥,可以这样吃面面。” 宗廷挑起几根面,利索地送进了嘴里,一根都没掉。 景年是个小捧场王,一点儿不失落,笑得超甜:“哇,哥哥好厉害!” 庄红娟忍不住跟女儿说:“年宝真喜欢阿廷。” 她刚听景风介绍了宗廷的名字,直接叫全名显得太生硬,换了个亲近点儿的称呼。 景云含笑点头,年宝高兴她就高兴,她喜欢看自家崽崽开开心心的模样。 受了伤并没有影响景年的食欲,恰恰相反,折腾一场他更饿了,吃完一大碗面之后,又添了半碗,吃了个肚圆。 其他大人更是两碗打底,自家做的饭,吃饱为准。 没想到宗廷的饭量出乎预料的大,两大碗面吃完,景年问他还要不要吃,他还点头。 景风担心他小孩子不知饥饱,撑坏了,不让景云再给他添饭。 庄红娟说:“再盛半碗吧,这孩子一个人生活,知道该吃多少,我看他力气比一般小孩儿大,可能吃得也多。” 景云再盛半碗,宗廷轻轻松松吃完了,连面汤都喝了个干净。 这回庄红娟也不敢再让他吃了,先这样吧,横竖这孩子现在在家住着,饿了渴了,什么时候都能给他准备吃的,后面总能慢慢摸索出孩子的真实饭量。 晚上原打算让宗廷跟景风睡一屋,景年跟他妈妈睡,他身上有伤,睡相还差,景云晚上能多照看着些。 但宗廷拉着景年不松手,宁愿睡在地上,也不肯跟景年分开。 景年也舍不得哥哥,央求说想和宗廷一块儿睡。 可家里的床都不是很大,一米五的床,睡两个人还行,三个人,哪怕其中两个孩子,也有点儿挤了。 尤其是还有个睡相特别差的,这么大点儿地完全不够他发挥。 最后商量来商量去,景云暂时去跟庄红娟睡一屋,两个孩子不愿意分开,让他们俩睡一屋。 景风问:“年宝一个人睡怕不怕?” 景年奇怪地看着舅舅:“还有哥哥呀。” 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景风:“……我是说没有妈妈陪着,怕不怕?” “我才不怕!”景年可骄傲了:“我以前,就是一个人睡。” 因为渣爹,景年很小就跟父母分房分床,那会儿真的太小了,其实是怕的,但是爸爸更可怕,有时候偷偷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景风好心提醒宗廷:“年宝睡相很差,你小心一点儿。” 宗廷不为所动,跟没听到一样。 景风叹了口气,我可是提醒你了,被打哭可别怪我。 景年的伤大部分在背上,晚上只能趴着睡,他很不习惯,脸压在枕头上嘟嘟囔囔:“坏猴子,猴子坏……” 宗廷很轻地摸了摸崽崽小卷毛,他的新爱好,总想摸一摸景年,头发也好手也好,碰一下他就开心。 他总是动作轻轻的,景年喜欢这样温柔的触碰,宗廷摸他脑袋的时候,他还故意抬头顶宗廷的掌心。 可能夜晚有独特的魔力,景年趴着觉得伤口更疼了,努力想找宗廷交流:“哥哥,你晚上吃饱了吗?你要是饿了,我有小饼干哦。” 宗廷不能说话,他一张小嘴叭叭个不停:“哥哥,我外婆做的饭饭,是不是超级好吃?明天还有好多好吃哒。” 宗廷目光沉静地注视着他,一点儿也不嫌烦,静静听景年说话。 景年忽然有点儿难过:“哥哥,你是跟我妈妈一样,不能说话吗?” “哥哥,你要是不能说话,我教你手语好不好,用手说话,可厉害了,我妈妈教我的,你学会了,我们就能说话啦。” “你现在要不要学?我可以教你。”急性子的崽崽当即想爬起来,被宗廷一把摁住。 “年……年……” 走音的字从宗廷嗓子里挤出来,景年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哥、哥哥,你可以说话!” 宗廷不是天生的哑巴,他只是一个人在山林中生活久了,没人接触到人的语言环境,也没人教他,自然而然变得沉默。 喜悦像泡泡一样从心口冒出来,景年的大眼睛弯成月牙,太好了!哥哥可以说话。 他知道,不会说话是件不好的事,妈妈就因为她不会说话很难过,有些坏人,会说他妈妈坏话,可讨厌了。 宗廷要是不会说话,景年会为他感到难过,教他手语,教他怎么用别的方法跟人交流。 妈妈教他的,可以不说,不能不会。 所以,哥哥能说话,真的太好了。 “再说一句。”景年拉着宗廷手腕,软软撒娇:“哥哥,你再说一句,我想听你叫我名字。” 第584章 第二天一早,景年兴冲冲地告诉了家长们这个好消息:“哥哥会叫我名字。” “真的?”庄红娟和景风惊喜不已,其实他们也愁这个事,昨天时间紧,没来得及,而且宗廷也太不配合,琢磨着回头熟悉一点儿了,带宗廷去医院好好检查检查。 景云却看着那个乖乖让她崽牵着的孩子发愣,昨天晚上她担心年宝睡相差压到伤口,夜里来孩子们房间看情况。 担心吵醒了两个孩子,她动作已经放得足够轻了,然而刚走到床边,景云察觉到不对劲,侧过头,看见黑夜中,宗廷一双黑眸冷冷地看着她,没有丝毫睡意。 那一瞬间,景云真的被吓到了,要不是她不会说话,说不定会被吓得叫出声。 心脏猛地跳了几下,扶着床头柜站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反倒是她崽,睡得香香甜甜什么都不知道,宗廷一只胳膊压在他后腰没有受伤的地方,让崽崽翻不了身也没办法乱动。 因为昨晚的经历,景云现在看着宗廷还心有余悸。 景年没注意到妈妈的愣神,拉着宗廷,期待地看着他:“哥哥哥哥,你叫我一声。” “年宝。”宗廷轻轻叫了一声,昨晚被景年央求着叫了很多句,现在说景年的名字已经不结巴了,因为长久不说话,他的嗓音有些紧绷,但音色很好。 “好,会说话就好。” 大人们这是真放了心,景风交给小外甥一个任务:“年宝,你多跟阿廷说说话,带着他说,知道吗?” 转头看见宗廷冷漠的表情,景风又加了一句:“年宝,你可要好好教,不然等舅舅送你去学校上学,阿廷就得先去学说话了。” 一句话让两个孩子紧张起来,景年急急表态:“我、我教哥哥说!” 他才不要一个人去学校,他要跟哥哥一起。 这孩子完全忘了,他一开始根本不愿意去学校。 宗廷更不用多说,原本一副难开尊口的拽样,现在知道年宝被送走跟他分开,知道着急了,硬逼着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他学说话学得非常快,前两天还在一字一顿跟景年学日常用语,没过几天,已经可以进行正常的日常交流了。 景年松了口气,这下不用跟哥哥分开了吧? 然而景风早忘了自己随口吓唬孩子的这句话,他本就忙得很,又多了景年遇袭这事,追着林业局的人跑,要把那只猴子抓出来,以绝后患。 景年在村里差点儿被猴子抓走以及景家多了个狼孩儿,是最近村里最热的爆点新闻,热度不分高下。 有村人特意跑到景家去看宗廷,看完诧异,这孩子哪像个狼孩儿了? 要不是那一头狗啃头发,说是城里来的小少爷也没差。 脾气像,被人盯久了,或者敢把他当普通小孩儿上就摸的,要不是庄红娟让景年拦着,宗廷都要动手了。 几次下来,庄红娟不让人再来看,有村里人过来,就打发两个孩子自己玩儿去。 至于抓猴子这事,村民有志一同,都觉得应该赶紧处理了,毕竟这猴子胆子太大了,都敢进村在人眼皮子底下偷孩子,还差点儿成功了。 这可太吓人了,谁家还没个小孩,这回敢抓景年,下回轮到自己家孩子怎么办? 林业局的工作人员也蛮尴尬的,他们才走几天啊?走的时候还跟村民们说危机已经解除了,结果又发生这种事,简直是在打自己的脸。 他们也发了狠,不眠不休几天,终于把那只猴子给堵住了。 景风还是不放心,特意带景云和庄红娟去指认,可别抓错了猴子,让那只犯罪猴逍遥法外。 景云一眼认出那只肿着半张脸的猴子,它脸上被宗廷抽了一竹竿,现在还肿着。 宗廷力气有多大,他们这几天是深有体。 他第一回 轻轻松松抱起景年的时候,他们只当小孩子玩闹,等宗廷顺手把院子里的大水缸换了个地儿,大人们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 那水缸,装满水后他们家里没人搬得动,宗廷就跟搬凳子一样,抱起来就往旁边挪了一点儿,让景年捡他掉到墙缝里的毽子。 一个小孩子,这把力气,只能说是天神神力了。 犯罪猴落网,村民纷纷前去围观,景风则刚刚送走这批钓客,万国邦等人来了有几天了,钓鱼钓爽了,吃也吃痛快了。 他们倒是想再多待几天,可惜家里催得紧,只能遗憾踏上归程,走的时候照例装了满车的东西,各种吃的,都是景风家里的,连鸡蛋都追着买了几盒,景风小赚一笔,经济上的压力还没完全减轻,但可以稍稍缓口气了。 猴子被抓了,隐藏的危险暂时排出,赵建成那边也给出了回复。 宗廷的户籍好办,他这种情况,只要村里开好了证明,可以给他落户。 但是落在哪成了个问题,原本景风跟赵建成说他们家收养宗廷,然而赵建成去问过之后发现,不管是景风还是景云,都不满足收养条件。 送宗廷去福利院更不可能,这才多久,景年跟宗廷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两人天天黏在一块儿,要是把宗廷送走,景年得哭死。 宗廷自己肯定也不愿意,景风怀疑他要是把宗廷送到福利院去,转过身宗廷就得跑了。 最后赵建成想了个折衷的办法,把宗廷落户在村里的集体户口上,但是让他在景家住着,村里把他的生活费交给景风。 其实钱不多,一个月也就百八块钱的补贴,跟没有差不多,景风和家里人也不在意,他们原本就打算收养宗廷的,给不给钱都一样。 景年不懂里面这些弯弯绕绕,听说宗廷可以留下来了,景年高兴得原地给舅舅翻了个跟头。 这是他最近从宗廷手里学得新技能,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小孩子愈合速度快,已经结了痂。 但是正在愈合的伤口经常发痒,比疼的时候还难受,想抓也不敢抓,有时候忍不住了,偷偷用手摸一下,挠一下,刚伸出手,就被宗廷抓住了。 景年就哼哼唧唧撒娇:“哥哥,痒,难受。” 为了转移他注意力,也为了哄着景年开心,宗廷翻跟头逗他玩。 宗廷在树上能跟猴子一样灵活,翻几个跟头简直小菜一碟,景年一看见就想学,宗廷就手把手的教。 景年一开始只敢在床上翻,还经常翻不过去,多摔几次就学会了,当成个了不起的技能,当天就在家人面前炫耀了一把,引来一片热烈掌声。 这孩子最近可活泼太多了,每天小脸上都带着笑,看得人心里头暖洋洋的。 不过他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第二针狂犬疫苗注射时间到了,要带他去医院打针。 景年很害怕打针,光听见就开始害怕,抱着舅舅哭求,说不想打针。 要是别的事,景年不愿意也就算了,但疫苗可没办法讨价还价。 该来还是得来,又去扎一针,景年抱着宗廷的手,在景风怀里哭成了个小泪人,一抽一抽的,好半天缓不过来。 为了让孩子高兴一点儿,景风带他们在县城玩了一圈,景年记性好,抽抽噎噎还不忘给宗廷讲他在县城的见闻,吃过什么好吃的,买了什么玩具。 听景年说起头一回来县城吃的好吃的菜,景风意动,干脆带着两个孩子,再去学校门口的东北菜馆吃一顿。 这回他一进去,就被老板娘认出来了,激动不已地说:“是你啊小伙子。” 景风有点儿莫名,就吃了上次一回,老板娘这么在意回头客吗? “扁豆,扁豆你还记得不?让崽崽给我送来的。” 老板娘激动地一拍大腿:“哎呀妈呀,就没吃过那么好吃的扁豆,香死个人。” 她自己开饭店的,扁豆可没少吃,但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口感好,味道香,越吃越想吃。 可惜就那么一点儿,家里吃两顿就没了,馋得呀,天天想天天想,盼着景风什么时候再来,能多买一点儿。 可惜县城两大菜市场,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景风每回去西边那个菜市场,没啥别的原因,近。 老板娘则跟他完全相反,也是就近原则,每回都去东边的菜市场。 她倒也听说过西菜市场出了个卖天价菜的,听说特别好吃,但她没在意,以为是现在那些摊贩故意搞得噱头。 哪想得到这个“噱头”就是景风搞出来,她还到处找那种骑着三轮车到处溜达的流动摊贩,告诉了家人景风的外貌体征,担心下回他来的时候没认出来或者没留住。 “小伙子,你们家还有扁豆一样的菜吗?我想多买一点儿。” 这个季节扁豆已经没有了,即便有,也长老了不好吃了,老板娘自己干餐饮的,对这些了如指掌。 景风含蓄地说:“我们家菜有点儿贵。” 菜贵能贵到哪儿去,老板娘没有在意,景风就把那个买小程序转给了老板娘。 老板娘兴致勃勃点开,震惊地看着菜价:“这也太贵了吧。” 景年可听不得这种话,按照他以往跟舅舅出去卖菜的经验,很多人说完这句话,就开始讨价还价了。 舅舅说,概不还价! 他都认得出这四个字,也会写了,这些大人怎么还看不懂呢? 小家伙儿脸鼓鼓的瞪着老板娘:“不贵,我家菜菜,最好吃!” 那些来钓鱼的叔叔爷爷们走的时候,还装了好多好多呢,他们都觉得好吃。 老板娘尴尬地笑了一下,说心里话,那么好吃的扁豆,卖这个价她觉得值的。 正想说那我来个十斤青椒,这可以当配菜掺进别的菜里,也给她家的菜提提味儿。 结果再一看,好家伙儿,这么贵的菜,限购! 第585章 菜是没法多卖的,毕竟家里菜园子就那么大,老客户都不够卖。 但景风灵机一动,想起自己那一塘子鱼,目前数量还属于一个比较充盈的状态,于是简单了说了一下情况,问老板娘要不要。 这家饭馆的菜单上就有一道东北名菜铁锅炖大鱼,卖的还行,但她这个菜馆,讲究一个经济实惠,景风的鱼价格太高了,要是用他的鱼,菜价也得提,否则就要亏本了。 老板娘有点儿犹豫,但想到那好吃的扁豆,拍板:“我先买两条,试吃一下。” “行。”景风看了一下小程序上的下单情况,约好时间,许诺到时候给她送鱼来。 景年看着舅舅转眼做好了一单生意,高兴得眉眼弯弯,宗廷不明白他在开心什么,但他喜欢看景年笑。 天底下绝不会有比景年更好的存在了,比山间的溪水,枝头的甜果都好。 这家店的饭菜份量一如既往的大,但这一回他们点的菜没剩下,因为有宗廷在。 经过一度段时间观察,景家人发现,宗廷是真的能吃。 就跟他那一身力气一样不可思议,宗廷的饭量同样让人惊讶,他一个小孩子,有景风两倍的饭量,说一句大胃王也不为过。 这回景风还特意多点了一个菜,宗廷照样吃完了。 吃完饭,准备带他们回去,景年看见路边卖冰激淋的,眼巴巴看着景风:“舅舅,冰激淋……” 这玩意儿有一回景风带他来卖菜,自己馋了,买了一回,给崽崽吃了两口,没敢给他多吃,毕竟天气还不是很热,担心他肠胃受不了。 景年吃了一次,惊为天人,喜欢的不得了,可惜舅舅说这个太凉了,小朋友不能多吃,他只吃了那么一点,根本没吃够。 “不行,你病着。”景风一口回绝。 要是平时,也就算了,崽崽身上伤还没养好,今天还打了疫苗,可不敢随便给他吃东西。 景年太想吃了,景风不给他买,他转着眼珠子想主意。 “舅舅,哥哥没吃过,给哥哥买。” 哥哥最好了,他说什么哥哥都会答应,他好好求求哥哥,哥哥会给他吃的。 景风看看没什么表情的宗廷,再看看馋巴巴的小外甥,忍俊不禁。 这俩孩子,可真是脾气秉性都完全不一样,也不知道怎么就投缘了。 他去买了两个冰激凌甜筒,自己一个,宗廷一个。 低头一边吃冰激凌,一边千度打完狂犬疫苗能不能吃冰激凌。 网络医生都说能吃,想来问题不大,景风背过身,拿着手机假装打电话。 景年担心让舅舅听见,把嘴巴凑到宗廷耳边,低声哀求:“哥哥,我好想吃冰激凌呀,给我吃一口好不好,就一口。” 宗廷看着手里的冰激凌十分犹豫,要是平时,他自己不吃都行,可以全给景年。 可是景年舅舅刚才说,他不能吃。 “哥哥,就一口,一小口,求求了……” 景年急坏了,一直盯着景风,生怕舅舅打完电话转过身来。 宗廷终究没扛住崽崽的软声哀求,把冰激凌递过去,轻声道:“一小口。” “哥哥最好啦!” 景年很乖地抿了一点儿上面的尖尖,甜凉的奶香在嘴里扩散,小家伙儿露出快活的笑容。 冰激凌好好吃呀。 余光瞥见这一幕的景风:“……” 这傻孩子,还真是说话算数。 尝了一口冰激凌,虽然没吃够,景年没有再闹宗廷,反而催促道:“哥哥你快吃,好好吃哒。” 宗廷这才一口一口吃起来,景风已经吃完了,转过身,景年立刻做贼心虚地捂住嘴巴。 景风心里笑死了,故意逗他:“年宝,你嘴怎么了?” “没、没怎么呀?”景年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转,把心虚写在了脸上。 “没怎么?我怎么看着有点儿红,要不舅舅帮你瞧瞧……”景风作势要细看,吓得景年一把抓住宗廷。 宗廷面无表情板着一张俊脸:“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景风笑了笑,没再继续吓唬小外甥,斜睨了宗廷一眼:“这就走。” 他跨上小三轮,宗廷趁着景风不注意,把剩下的脆皮尖尖塞进景年嘴巴里。 里头还裹着一点儿冰激凌! 外面是香香的脆皮,里头是凉凉的冰激凌,是甜筒最好吃的一口啦! 景年快活得大眼睛弯成月牙,两只小手捂住嘴巴,轻轻轻轻嚼着,偷吃让美味的幸福感加倍。 因为这两口冰激凌,一直到回到家,景年脸上都带着笑。 庄红娟诧异不已,还想着打完针回来,年宝不知道得哭成什么样,怎么还挺高兴的。 景风笑笑:“带他们去吃了点儿好吃的。” 庄红娟以为景风说的是带两个孩子在外面吃饭,也是,小孩子,总喜欢吃外食,觉得外头的饭比家里好吃。 转眼进入六月,天气已经很热了,而家里的作物,大都到了收获期。 苹果树还差着点儿,刚刚结果,果子很小,西瓜却已经很大了,临近成熟期,一场场雨水浇下去,西瓜越长越快。 家里的院子里的葡萄架挂上了一串串小葡萄,景年头一回发现那串青色小珠子的时候,好奇地站在葡萄架下面看了好久。 景风跟他讲葡萄没熟不能吃,但他实在太好奇了,大人们一个错眼没看住,这孩子就怂恿着宗廷帮他摘了两颗青葡萄,他还记得分宗廷一颗。 然后被酸得眼泪汪汪,看见宗廷面无表情咽下酸葡萄的模样,差点儿怀疑他和宗廷吃的是不一样的东西。 打这以后就吃了教训,等他心心念念的草莓开始挂果,景风说没长好,酸的不能吃,景年这回不偷摘了。 他的草莓都不红,一看就好酸。 倒是景风山上的西瓜,已经很值得期待了,种下去这么久,灵泉水没少浇,不知道吃起来会有多好吃。 景风见天的上山转悠,新房那边都去得少了,如今新房框架已成,看着已经很有模样了。 这天,景年正和宗廷头挨着头,坐在葡萄架下面看故事书,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 “舅舅!”景年头还没抬,已经叫出来了。 这是他锻炼出来的一项特殊能力,凭脚步声辨人,家里几个人他已经能分辨得很清楚了,正确率相当高。 “年宝快来。”景风喜气洋洋地说:“看我这里有什么?” “大西瓜!”景年丢下故事书,啪嗒啪嗒跑过去:“舅舅,西瓜好了吗?可以吃了吗?” “这个好了。”景风抱着一个圆溜溜的西瓜,墨绿的花纹撑得特别开,不是很大,很非常圆。 他把瓜抱到水池里洗了洗,宗廷递过来一把刀,景风无奈:“阿廷,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下次不许碰刀了。” 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因为在山里长大,危机意识很强,对这些利器非常感兴趣。 之前他带两个孩子去县城,给年宝买玩具,问宗廷想要什么,他说想要刀,给景风弄懵了。 还有一回,他妈在后头菜园子摘菜,回来的时候听见院子里有劈柴声,还以为是他回来了,进来一看,宗廷举着斧头在那哐哐哐劈柴,年宝蹲一边鼓掌。 把他妈吓得,连斧头都给收起来了。 宗廷站在一边不吭声,他跟景年不一样,景年是个乖崽,大人严禁做的事不会做,偶尔犯点儿小错。 宗廷跟他完全相反,这孩子非常有主意,小事很随意,自己认定的事,很难改变他的想法。 景风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刀放在水龙头下面冲洗,板着脸吓唬宗廷:“你不听话,下次再动刀子,我就罚年宝了。” 正盯着大西瓜犯馋的景年:“啊?” “罚你,听见了吗?” 崽崽一脸无辜,他还没搞清楚状况。 宗廷眉心拧紧,有些生气的模样:“凭什么罚年宝?罚我。” “我才不罚你,我又管不住你。” 景风老神在在地说,他提起刀,一刀下去,清脆的瓜裂声,红艳艳的西瓜瓤引得人垂涎欲滴,汁水丰沛到顺着裂口迸溅,还没开始吃,清甜的香气已经散开了。 景年抽了抽鼻子,猛咽口水:“舅舅舅舅,可以吃了吗?” 景风看了眼一脸不服气的宗廷,轻笑一声:“那可不行,你在受罚呀乖宝。” 景年满心都是大西瓜,没听清刚才景风和宗廷的对话,懵懵懂懂:“我、我没有做错事……我错了吗?” 景风看着怒视他的宗廷,挑眉一笑:“阿廷做错了,你要替他受罚。” 景年没有生气,也没有辩解,眼巴巴看着鲜红的瓜瓤流口水,乖乖站在一边。 在他看来,帮哥哥受罚,是应该的。 宗廷气得咬牙:“你说下次。” 景风乐了,小屁孩,我还治不了你。 自从宗廷出现后就怂着再没敢吭过声的144:6。 牛批啊舅舅! 能让宗廷吃瘪的每一个人,都值得它疯狂打call,他们,是真正的勇士。 “行,下次,这次就算了。”景风笑得呲出一嘴大白牙,这才把早就切好的西瓜递一片给景年。 哎?又不罚了吗? 景年接过西瓜,迫不及待先咬了一口,牙齿轻轻一合,清甜的汁水立刻充盈口腔,要赶紧咽下去才不会顺着嘴巴流出来。 果肉是沙瓤的,熟得正好,口感微沙又不会显得太面,好吃到爆。 太好吃了,哪怕他没有吃过很多次西瓜,也能底气十足的说一句,这西瓜是他吃过最好吃的,比以前吃过的好吃十倍! 景风给宗廷切了一块,然后自己也拿起一块西瓜,一口下去,只想说一句,灵泉水没白浇,值了。 第586章 景风抱回来的这颗瓜,收获了全家上下的一致好评。 庄红娟和景云回来差点儿没吃上,景年三个人都是:我再吃一块,我再吃最后一块儿,哎呀不能再吃了要吃光了,真的是最后一块儿…… 庄红娟和景云都只吃了一块儿,景风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子:“我再去抱两个回来。” 一个瓜熟了,意味着一片瓜熟了,仔细找一找,能在西瓜地里找到不少熟瓜。 两个瓜下肚,肚子都快饱了,不过这东西水分大,吃完饿得快。 庄红娟去准备午饭,景云带着两个崽捡西瓜籽和西瓜皮。 庄红娟是个贤惠人,不浪费一点儿东西,看见满地的西瓜籽和瓜皮,把景风说了一顿。 两个孩子不知道也就算了,怎么他还不知道,西瓜籽可以炒着吃卤着吃,西瓜皮可以炒菜——当然,让他们啃成这样狗都不要的,只能拣去喂鸡了。 这头一批西瓜成熟,景风想看看市场,试着往小程序里先上架了二十个,二十块钱一斤,只能说一如既往地不便宜。 景风这个可不算早熟瓜,毕竟种山上。 这个时候市场上西瓜已经很多了,西瓜价格也已经下来了,大部分普通西瓜两块多甚至一两块钱一斤,一些精品西瓜能买到四五块钱甚至更高的价格一斤。 景风自认他的灵泉西瓜,是精品中的精品,里头不知道蕴含了多少灵泉水,卖二十一斤一点儿都不贵。 当然,他这么想没用,得顾客能接受。 好在景风家的农产品名气已经在老客户中间打了出去,知道他家里的东西好,虽然品种数量都不多,但品质绝对没话说。 这次西瓜上架也是,价格不贵吗?真的贵,随随便便一个西瓜得上百块了。 但这个钱,也不是出不起,最起码买一个,能让家里人尝尝鲜。 因此景风这批限购瓜,很快被一抢而空,后来得到消息的其他成员,在买菜群里一个劲儿@他,催他赶快再多上一些。 紧接着,景风又收到万峰以及其他几个来钓过鱼的老板电话,电话一接,开门见山,这个要二十个西瓜,那个要五十个。 他们都是来景家亲自吃过的,知道景风家的东西有多好,二十一斤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有点贵,但对于这些大老板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们要的是好东西。 这么多西瓜当然不光是他们自己吃,还有送亲戚朋友的。 这里就出现了一个问题,运输。 成熟的西瓜皮比较脆,运输中如果路不好,很容易出现损耗,损点儿别的也就算了,这可是二十块钱一斤的西瓜。 好在万峰他们离得不远,运到市区就行了,而且承诺景风会包运费。 这样的话,这笔生意就很能做了,景风去经常合作的物流公司问了一下,有大车可以帮他拉西瓜,去市区价格不贵。 只是他这个瓜不是运给某一个人,是好几个人凑一块儿的订单,景风还得跟车过去一趟,分别送瓜。 景年有了宗廷这个哥哥后,追在景风屁股后面当小尾巴的时候就少一些了,弄的景风怪失落的。 这回他去市里,景年有点儿想一起去,他经常跟舅舅去县城卖菜,市区还没去过呢?就之前坐车的时候路过一次。 景风去找司机问了一下,他们拉货的皮卡车除了司机,还能坐四个人,景风犹豫了一下,决定带上两个孩子。 小孩子,多开阔一下视野总是好的,小外甥让人渣爹关了这么些年,宗廷更惨,在山里当野孩子,景风想带他们感受一下城市的气息。 其实只要出门,感受到绝不光是目的地的不同,在路上一样有不同经历。 景年日常坐舅舅的小三轮,难得坐一回这种汽车,一路上都很兴奋,扒着车窗往外瞧,高速路边的绿化带都能看好半天。 宗廷则浑身紧绷,这样高速行进的汽车,在行驶途中如果发生意外,他什么都做不了,这让宗廷非常不适应。 好在路上没出岔子,西瓜也顺利拉到市区,景风按照顾客给的地址,一一送过去。 前面几家都还好,客人早就等着了,即便客人自己不在,也安排了家人或者管家之类的,接待他们,留下西瓜。 还剩下最后两单的时候,出意外了。 景风按照老板给的号码送过去,说西瓜送到了,问在哪交接。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声音蛮好听,但态度不太好,一开始接了电话,没等景风把话说完,直接说打错了。 景风确认了两遍就是这个电话,只能再打过去,顺便搬出订西瓜的老板名字。 女人这才没急着挂电话,不过她听景风说完,立刻表示,不用给她送来了,西瓜含糖量太重,她不喜欢。 景风:“?” 这么多西瓜,怎么也不会是自己吃,肯定是老板买来要送朋友的吧。 订西瓜的老板联系不上,电话关机打不通,只能继续给这位女士打电话。 他租车是要钱的,拉一车西瓜下来,再拉回去,想想都替这二十个西瓜丢脸,它们可是灵泉瓜欸,竟然卖不出去。 当然,他这批瓜钱已经收到了,老板们打款很果断,景风最喜欢他们这点。 女人接了景风第四个电话,开始生气了,在电话里骂人:“说了不要不要,你是聋了还是哑了,听不见啊!” 因为有个哑巴姐姐,景风对这种人身攻击比较敏感,当时气就上来了。 他卖瓜,客人买瓜,谁也不欠谁,谁也不比谁高贵,大不了他不卖了。 电话一挂,景风招呼司机师傅给最后一家先送。 景年鼓着小脸:“舅舅,遇到坏人了吗?” 女人声音太大,他听见了,那个坏人骂舅舅,讨厌。 景风安慰道:“没事,是个脑子不清醒的人,不要跟他们计较。” 景年小小一个人儿,可会操心了:“我们的西瓜怎么办?带回去吗?” “带回去做什么?”景风说:“找个地儿卖了,卖不掉再带回去。” 开车的司机跟景风聊了一路,也算熟了,笑着说:“你们这瓜卖的太贵了,不然我也买两个。” 他帮着送货,看见去的都是市里高档的小区、别墅,知道景风的东西肯定不差,不然人家这些有钱人,也不是冤大头。 最后一家送完货,车上剩下二十个西瓜,司机开着车带景风到市里一个允许这种车摆摊的地方,还有好多从外地拉了各种水果,尤其是热带水果的车。 基本上一车一种水果,后车厢敞开着,让客人随意挑选,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水果的香气,看着颇为热闹。 景风还没卖出一个西瓜,先去买了两个大芒果,拨开皮,给自家两个崽一人一个,让他们拿着吃。 以前卖菜的时候,景年能靠脸给舅舅招揽客人,现在多了个宗廷,两个漂亮崽崽排排坐吃果果,只能说吸引人眼球的效果翻了不止一倍。 芒果还没啃两口,就有客人被崽崽们吸引,控制不住脚往这边走。 眼睛盯着两个崽崽吃芒果,跟看到现场吃播一般有趣,挪不开眼,嘴里下意识问道:“老板,芒果怎么卖?” 这些卖东西的人真狡猾,竟然用小孩子来打广告,但是两个小朋友,尤其是卷毛小崽崽,吃东西吃得可真好看啊!特别容易引发人的食欲。 景风:“……我这卖的是西瓜。” “哦……嗯?西瓜?”来客诧异扭头,这才看见景风旁边的车厢里,堆着一小堆西瓜。 在这看人家孩子吃东西看了好一会儿,客人不好意思不买,随口问道:“你这西瓜怎么卖的?” 夏天是吃西瓜的季节,其实她家里还有小半个西瓜,不过这家的瓜看起来都挺漂亮的,再买个囤在家里不碍事。 景风今天没带价牌,只能自己吆喝:“二十一斤,概不还价。” 二十一个……也还行。 等等,不对。 客人惊得倒退两步:“多少?” 拉景风过来的司机,也忍不住掏了掏耳朵,满心的惊讶藏都藏不住。 他知道景风家的东西卖的贵,但这也太贵了。 “二十一斤,概不还价。”景风又重复了一遍。 客人看看埋头猛炫芒果的崽崽,再看看报了个离谱价格老神在在的景风,实在没忍住:“抢钱啊。” 景风:“我说姑娘,这话可没意思了,我明码标价,你能说我贵,不能说我抢。” 客人:“……” 卖这么贵,你还骄傲上了。 一般这种情况,她该掉头走人了,但是这一回,可能是舍不得漂亮崽崽,她犹豫着问:“你这西瓜为什么这么贵?” “我们家瓜瓜,好吃!”景年吃得嘴边一圈芒果,仰起小脸,超级骄傲地吹捧家里的西瓜,“最最好吃的瓜瓜,是不是,阿廷?” 宗廷点点头,跟景风要纸,给崽崽擦脸。 年轻的女大学生被崽崽们萌得头昏脑胀,晕头晕脑地来了一句:“那给我称一个。” 这回轮到景风惊讶了,他还以为怎么也得切开一个,给客人尝尝才好卖呢。 果然,县里的市场还是太小了,不如市区,看看,人家小姑娘出手多阔气。 殊不知,客人说出口就后悔了,美色误人啊! 这么贵的西瓜,她配吃吗? 大学生嘛,脸皮薄,哪怕已经后悔了,说出的话却不好意思收回去,忍着心痛说:“挑、挑个小点儿的。” 景风正常卖瓜,没想着坑人,人家想要小的,他就帮忙选了二十个瓜里最小的一个:“承惠一百二十七块四,您给我一百二十五就行。” 第一个客人,便宜两块,平时可没这个待遇。 第587章 景风的西瓜卖得出乎预料的快,主要是他一共就两个客人。 第一个客人是个年轻女孩,买个西瓜像是被胁迫了。 然后好一会儿没有客人了,有客人转过来,问了一下价,有的人转身就走了,还有的人要骂两句再走。 景风自从养出一群熟客,再没受过这种委屈,要不是家里两个崽看着,他多少得耍点儿脾气。 “没事。”景风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卖不完咱们拉回家。” 今天这批西瓜,他卖了小一万块钱,这十几个瓜卖不完也没事,卖菜群里还有人催着他多上新呢。 “舅舅……” 景风弯下腰:“怎么了乖宝?” 景年连忙凑过去:“舅舅,我想吃西瓜瓜,刚才那个黄黄的,没有我们的瓜瓜好吃。” 说完还拉宗廷作证:“是不是,阿廷?” 宗廷点头,他虽然不挑食,但能分辨得出好坏,年宝家里的一些东西,非常好,他吃了之后,感觉不像以前一样老饿,不是肚子饿,是身体很饿。 “这有什么。”景风笑了一下:“想吃就吃,自己家的东西,管够。” 他去找别的水果摊摊主借刀,切了个瓜,还刀的时候还送了块西瓜。 借景风刀的摊主是卖椰子的,拿着景风送的西瓜,笑呵呵道:“我也尝尝二十块一斤的西瓜啥味。” 反正让他自己买,他是绝不会花这个钱的。 他举起那块西瓜,咬了一口,丰沛的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摊主顾不得去擦,又迫不及待地咬了下一口。 等他反应过来,手里只剩下被啃到看不见一点儿红瓤的瓜皮。 椰子摊主擦擦嘴,看见刚管他借刀的年轻人,正跟同伴还有带着的两个漂亮崽崽分西瓜,一整个啊,随便吃。 难怪人家的瓜卖二十一斤,他的椰子二十两个,心服口服。 不光椰子摊主觉得景风这个定价很值,景风请的司机,吃完一块瓜,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些有钱大老板,几十个起步的往家里买景家的西瓜。 他要是有钱,他也买啊!他买一百个。 可惜他只是普通的司机,这西瓜对他而言还是太奢侈了,跟着景风蹭两块儿,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两个崽就不会想那么多,捧着西瓜狂炫,小脸都埋进瓜皮里,白嫩嫩的脸颊上沾着西瓜汁,小花猫一样。 他们吃得太香了,尤其是景年,从瓜皮里抬起脸的时候,大眼睛弯成月牙,唇角上翘,快乐得要起飞的模样,一看就知道这孩子吃开心了。 路边经过的一辆车,走过之后,又开了回来。 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人从副驾车窗探出头,朝景年招招手。 宗廷一把抓住景年,警惕地盯着女人。 景年懵懵懂懂的,以为宗廷想吃西瓜,把自己刚拿到手的西瓜捧到宗廷嘴边,让他吃中间最甜的那一口。 景风放下瓜走过去:“小姐,有什么事?” 女人摘下墨镜,朝景年抬了下下巴:“那是你家小孩儿?” 景风点头,女人笑了笑:“长得真好看,你们家卖西瓜的吗?你让崽崽过来我看看,瓜我全要了。” 景风听得嘴角直抽抽,这都什么和什么,上下句之间完全没有逻辑。 似乎看出景风的无语,女人说:“你放心,我就是单纯颜控,很少在现实中看见这么好看的崽。” 当然,旁边那个大一点儿的也好看,但不是她喜欢的风格,她就喜欢软软糯糯的小乖乖。 没想到这么个小城市来,竟然还有这种意外之喜。 景风更无语了,委婉拒绝:“我家西瓜二十一斤。” 女人挑眉:“二十就二十,给我装上。” 景风:“……” 哪来的富婆。 只是看看的话……景风把小外甥抱过来,宗廷跳下三轮追上来,紧紧抓着景年的手。 景风哭笑不得,他还能卖了自己亲外甥不成? 不过他年宝这也算是靠脸给他带货挣钱了吧。 富婆姐姐说话算话,虽然很垂涎崽崽一看就很好捏的小脸蛋,忍着手痒没碰。 景年丝毫没有出卖美色的自觉,盯着人家车里的摇头小狗摆饰满眼好奇,富婆姐姐见他喜欢,干脆把小东西取下来送给景年。 最后提出要求,能不能给崽崽拍张照。 景风犹豫了一下,看她确实不像有恶意,同意了。 富婆姐姐举起手机,看见紧紧牵着手的两个崽,忍不住拍了两张,一张崽崽的单人照片,一张两人的合照。 别说,这俩孩子虽然一看性格差别就很大,但站一块儿,莫名和谐。 剩下的十八个瓜就这么莫名其妙卖掉了,要不是手机里已经收到了钱,真像个玩笑。 司机大哥叹为观止,出来送趟货,真是长见识了。 瓜都卖完了,他们把剩下的西瓜啃一啃,收拾收拾准备回家。 正在纠结要不要买个西瓜的椰子摊摊主:“……” 他就犹豫了这么一会儿!一个瓜还没吃完呢。 犹豫就会败北,不敢再犹豫,椰子摊摊主趁着景风还没上车,冲过去要了景风一个联系方式。 与此同时,高明月抱着价值一百二十五块巨款的西瓜回到自己家,她是本地人,在本地上大学,周末的时候回家蹭吃蹭喝。 看见女儿抱着个西瓜进来,高妈妈奇道:“月月,你怎么想起来买西瓜了?” 她女儿花钱没打算,喜欢激情消费,每个月生活费都不够用,要不周末喜欢回家呢。 高明月不愿意告诉妈妈她花一百多块钱买了个西瓜,这显得她像个大冤种。 她把西瓜随便放在客厅角落,闷闷不乐往卧室走。 高妈妈没注意到女儿在生闷气,她过去拍了拍高明月带回来的西瓜,喜道:“这西瓜不错,没想到月月你还学会挑西瓜了。” 高明月扯了扯嘴角,可不是就是她选的,她特意要了最小的。 回到卧室,高明月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打开自己的飞信发了条屏蔽家人的朋友圈:呜呜呜今天遇见了西瓜刺客,刺得我太痛了。 配图是她买的瓜,和给卖瓜老板的转账记录,收款人仔细打了码。 她朋友同学多,朋友圈发出去没多久,就收获了好几个点赞还有回复。 安然:“我的月,你好像一个大冤种。” 一颗童心:“笑死,众所周知,一百二十五等于半个二百五。” AAA专业开锁谢师傅:“有这个钱不如找我开锁,一百二十五我给你开五十个锁。” 高明月:“……”谢谢你们的安慰,更生气了。 高明月玩了一会儿手机,忘了痛失一百多块的心痛,听见外面门响,她爸爸下班回家了。 高妈妈在客厅喊:“月月,出来吃西瓜。” 高明月走出去,她妈妈端出来一盘西瓜,笑眯眯地跟高爸爸说:“快尝尝,这可是月月买的瓜,我切的时候闻着可甜。” 高明月顿时没了想吃的欲望,一百二十多块,她吃点儿什么不好,买了个西瓜,她才是西瓜! 高爸爸拿起一块瓜,咬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顾不得跟老婆女儿说话,一只手比划着让她们自己拿,另一只手迫不及待把西瓜往自己嘴里塞。 太好吃了,这西瓜绝了,口感沙而不绵,汁水丰沛,没别的,就好吃。 唯一有点儿遗憾的是有籽,要吐籽,否则就那么大口吃,不知道有多爽。 高妈妈也拿起一块瓜:“你太夸张了,又不是没吃过西瓜,冰箱里那半个西瓜不是让你昨晚给吃了。” 高明月心不在焉地拿着手机,难怪妈妈把她买的瓜切开了,她就说家里还有半个瓜的。 飞信群里,好朋友们还在笑话她的西瓜刺客,这年头,西瓜都有刺客了。 等高明月抬起头,面前一整盘西瓜,就剩下两块了,高爸爸和高妈妈同时伸出手,和谐地一人分了一块。 高明月:“?” 太夸张了吧,她爸爸妈妈又不是贪嘴的人,这么大一盘西瓜,吃完了? 高妈妈心疼女儿,发现女儿震惊地看着她,尴尬地别开脸,把那块西瓜放进高明月手里:“月月你哪买的西瓜?这瓜真好吃,你也尝尝。” 高爸爸把自己手里那块西瓜,又给了他老婆。 “就是路边那种水果车买的……”高明月没敢提西瓜价格,在她想来,这个西瓜好吃是应该的,不好吃才没有道理,那么贵呢。 但是她没想到,“好吃”和“好吃”之间,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差距。 天啊,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好吃的西瓜,太不可思议了。 原本只切了一半的瓜,想着三个人先随便吃两块儿,大概率还吃不完,剩下的可以饭后吃。 但是这个瓜,吃完一半,高妈妈又迅速去把剩下的半个也切了,根本吃不够。 最后一整个瓜都被他们一家吃完了,还舔着嘴巴意犹未尽。 高爸爸又问了一遍,具体在哪儿买的西瓜,他可以开车去买,多买几个。 这回高明月好意思说了,一百二十五,真的不亏,这么好吃的瓜它值这个价。 高爸爸高妈妈虽然惊叹西瓜价格太贵,但没有觉得不值的。 高妈妈斟酌:“别买十个了,你看着买个五六个吧,现在就去,晚了人家老板可能走了。” 高明月忙不迭地点头:“对,我看见他车上剩的西瓜不多了,我们赶紧去买。” 高妈妈在家做晚饭,高爸爸带高明月去买西瓜,到了地方,高明月傻眼了,人呢?老板那么大一个人呢? 问旁人,都说不住道,一直问到一个卖椰子的老板。 椰子摊老板一听说他们是想买西瓜,神秘兮兮掏出手机:“朋友,加群吗?” 第588章 景风的西瓜卖爆了。 如果说一开始卖菜群里的客人无脑下单新上的西瓜只是因为信任景风,信任他的菜品,那西瓜拿到手,吃过之后,就纯粹是为了好吃的西瓜而疯狂了。 用卖菜群里某个阿姨发的话来说,她女儿说了,吃过这种瓜,再吃别的瓜,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反正不是那个味儿。 夏天本就是适合吃西瓜的季节,谁家夏天还不买两个西瓜了,景风自己家里,每天最少要吃一个瓜。 这还是因为他家里人少,两个崽也限制着没敢让他们吃太多,真放开了吃,景年一个人一天就能吃一个,也不知道他那小肚子,怎么装进去的。 除了卖菜群,还有那些钓鱼佬老板群,上回景风已经送过一次瓜了,每家都是几十个。 后来订单雪花一样的飞过来,庄红娟说她搞不懂,他们买那么多西瓜,怎么消耗掉的。 景风觉得,这还不简单,那些做生意的老板们,朋友一定多,这家送两个那家送两个,那么几十个西瓜根本不够吃。 当然,景风没怎么从这边增加新客户,大概率是新客户被这些老板们拦截了。 帮着买点儿稀罕东西,你来我往,走走人情,景风只要当好一个能提供优质礼品的工具人就好了。 这点景风挺无所谓的,能扩展新客户当然很好,但只要西瓜能卖出去,卖给谁不是卖呢,又没少给他钱。 说到卖瓜钱,那回他去送瓜,接过一个客户的瓜没送到,还遭了一顿骂,景风转头就把那个客户的货款退了回去,在市里把二十个瓜零卖了。 那个客户后来又找他道歉买瓜暂且不提,阴差阳错的,因为那次市区卖瓜,景风还收获了一批新客人。 一开始只是借他刀的椰子摊摊主要买他的瓜,他干脆把椰子摊主拉进卖菜群,让他自己去小程序上下单。 最近老板们频繁订瓜,他往市区跑得多,可以顺便给他捎过去。 然后椰子摊摊主跟他说,有个朋友也想买他的瓜。 送一个人是送,送两个也是送,景风就让他把他那朋友也拉进来。 让景风没想到的是,这是开了个头,之后这批新人,朋友带朋友,朋友再带朋友,把景风这个群,人数带上限了。 扩群是不可能扩群的,扩群要充钱,景风选择再开一个卖菜二群,把这些新客人全拉了进去。 这群新客户画风很奇怪,他们讨论小程序里每一件商品,公平的嫌弃每种商品价格都太贵,但他们就是不退群。 他们也买西瓜买各种蔬菜,跟老板们完全相反,这批新客人买得特别抠搜,一斤西红柿,一斤黄瓜这样买。 要不是小程序里设定好的最少一斤,景风怀疑这些人能买半斤或者买几两。 景风自从开始使用这个小程序起,就没见过买的这么少的客人,他的菜在还限购,卖菜群一群的大爷大妈们要买菜,都是顶着限额买,这些人倒好,反过来了。 景风不知道的是,他的这些新客户也有个群,群名就叫“西瓜刺客”。 这些闲得没事干的大学生,都是跟着同学校友凑热闹来了,想看看所谓的西瓜刺客是个什么东西。 结果进群一看,都是夸小程序上这些商品和各种菜谱,看得这些大学生跃跃欲试。 真有这么好?试试…… 景风不知道这背后的曲折,他只欣喜于快速回本的西瓜田。 他们的新房现在已经盖的差不多了,庄红娟和景云一天要去八回,因为里面的软装还没开始,看不出个究竟,景年去过一回后,就不太好奇了。 景风则一心惦记着新房盖好后就要开始结算的尾款,原本打算拿西瓜和苹果卖钱还债,苹果还没影,西瓜先卖翻了。 一共也就三亩瓜田,每亩几千斤西瓜,景风卖得飞快,积蓄也跟着飞涨。 有籽瓜后来都不卖了,剩余的数量不多,要留着自己家里吃。 不得不说,他妈是真的能干,西瓜皮用来炒着吃凉拌着吃,打败了一桌子大鱼大肉。 还有瓜子,那个西瓜籽,景风亲眼看见他妈洗干净过后经过各种复杂处理,最后分别制成卤香湿瓜子和干炒五香瓜子。 香死了。 怎么磕都好吃,景风硬是养成了嗑瓜子的爱好,怀里揣一兜,没事就捏两颗瓜子磕磕,满嘴喷香。 景年一开始不怎么喜欢嗑瓜子,太硬了,他小米牙磕不动。 后来学会怎么用巧劲儿磕开瓜子,尝到香喷喷的瓜子仁后,小家伙儿立刻改变了想法。 瓜子真好吃,他爱吃瓜子! 然后就崩掉了一颗牙。 也不能完全算是瓜子把牙给崩掉了,他本来就该换牙了,因为早期营养不足,换牙的时间比别的小朋友还晚一些。 牙齿开始松动后,景年有点儿害怕,跑去跟舅舅说,景风告诉他,这是正常现象,你看看宗廷,不也在换牙,很正常的。 宗廷确实在换牙,他的中切齿已经掉了,不爱说话,也没办法磕瓜子给景年剥瓜子仁。 那天,景年好不容易从外婆手里要来一把瓜子,快快乐乐地坐在屋檐下磕瓜子看故事书,还有闲心磕几个瓜子仁出来给宗廷吃。 不巧,遇见一个特别硬的瓜子,他捏着那颗瓜子,不服输地用力一咬—— 景风回到家的时候,看见的就一个哭得一抽一抽的崽崽,宗廷在一旁,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劝。 景年手里摊着一颗刚掉下来的牙,知道是一回事,亲身经历又是另一回事,牙掉了之后,嘴巴里好像空了一块儿,特别奇怪。 景风忍着笑安慰了崽崽一通,带着他去院子里,把这颗下牙扔到房顶上,据说这样能让新换的牙长得更好,不歪。 经历了这么难过的事,景年觉得自己可惨了,非得吃点儿好吃的补补才行。 正好景风带回来一个大西瓜,放井水里湃一湃,拿出来吃冰冰凉凉的,正好。 现在吃的就是后来成熟的无籽瓜了,相比于有籽瓜,无籽瓜的个头更大一些,不像有籽瓜一样是沙瓤,无籽瓜口感脆甜,景年像喜欢吃有籽瓜一样喜欢吃无籽瓜。 吃了好几块西瓜,景年就忘记要哭了。 六月的天,娃娃脸,说的是天气变化太快,说翻脸就翻脸。 白天的时候景年去院子里扔牙齿,还在嫌弃太阳太大,晃眼睛。 到了傍晚时分,风云骤起,紧接着就是大雨倾盆。 不用干活,晚上听听雨声好像还不错,然而景风一觉睡醒,就收到了两个不好的消息。 一是苹果林里,很多苹果树在落果。 苹果树落果主要是因为开花的时候,苹果花太多,然后出现了落果现象。 这个现象本质上是正常的,但掉在地上的花他们都舍不得浪费,更别说果子了。 可惜现在落下来的苹果都还没怎么熟,景风捡了几个回家,家里人分别尝一尝,各个被酸得龇牙咧嘴。 但说来也怪,酸过之后,竟然还有点儿回甜,不怕酸的可能会喜欢吃这种果子,他们家的落苹果只酸不涩。 关于这些落下来的小苹果太酸的问题,庄红娟很快想出了解决办法,她跟腌梅子一样,把这些落苹果洗净晾干加糖腌起来。 另一个问题就很麻烦了,西瓜熟得快,一熟就是一大片,不带停的。 他卖得倒是也快,但熟的速度跟不上交易卖瓜的数量。 这一场雨下的,早上赵勇夫妻两个上山,抱回来好几个自己裂开的大西瓜。 “要赶快卖了。”赵勇鼓足勇气跟景风说:“有的瓜已经熟透了,雨水一打就裂开了。” 景风叹着气:“我知道,我想想办法。” 不行就出去摆摊吧。 然而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一个直播悄然开启。 开直播的博主叫“咚咚锵那个咚咚锵”,本名董强,他其实是个游戏主播,粉丝上百万,每个视频播放量都特别高。 “老铁们,今天手疼,先不打游戏。”董强对着摄像头,拿出一个巨大的快递盒。 “给大家看一下,这是我小粉丝给我寄的,说是她们那著名的‘西瓜刺客’。” 董强说着把包裹打开了,抱出一个溜圆的西瓜,上手拍了拍:“听起来不错。” “怎么判断西瓜好坏的?拍两下,两下不行就三下。” “听出来什么?什么都没听出来,看着好看就行了。” “对,瓜很不错,但是我一说价格,你们都会觉得太便宜了。” 直播间的观众们还没意思到事情的严重性,七嘴八舌猜着价格,发在弹幕里。 董强找了把水果刀,刚切下去一点儿,清脆的一声裂响,那个外表很光鲜好看的西瓜,一下子裂开了,露出红润润的瓜瓤。 直播间观众忍不住感叹: “6啊,这西瓜也太懂事了。” “报恩西瓜!一看就好吃。” “好的,博主上链接吧,虽然吃西瓜影响我打游戏,但这个西瓜着实优秀。” 董强抽空瞄了眼弹幕,乐了:“这次真不是带货,这货我可带不动,也不敢带。” “为什么?”董强哈哈一笑,公布答案:“二十块钱一斤的西瓜,我哪带得起。” 直播间观众瞬间炸了,二十块钱一斤的西瓜,他们真的信董强不是带货了。 观众们隔着手机屏幕感受不到,董强把西瓜切开后,那股甜香一个劲儿往他鼻子里钻,馋得他想咽口水。 奇了怪了,怎么馋起西瓜了来了。 董强咽了口口水,果断把这个瓜切了,拿起一块尝了口味道。 于是直播间的观众们眼睁睁看着董强头也没抬地狂炫了半个西瓜。 “怎么样你倒是说话啊!”直播间观众看得心急。 董强咂咂嘴,只说了一句话:“二十块钱一斤,值了。” 第589章 “唔,困……” 连续不断的消息提示音吵醒了景年,他哼唧一声,试图把脑袋埋进枕头下面。 宗廷从床上爬起来,拿着景风的手机跑出去。 中午睡觉之前,景风用手机给两个崽放了一会儿动画片,刚被人叫出去,手机留下了。 他在新房子里找到景风,把手机塞给他。 景风十分感动,阿廷都知道主动给他送手机了! 宗廷嫌弃:“一直响,吵到年宝睡觉了。” 景风:“……年宝被吵醒了吗?” 宗廷:“没有。” 那就好,景风挥挥手:“你也去睡吧。” 宗廷回去继续午睡,景风揉揉眉心,西瓜要尽快卖掉,新房工期快结束了,还有一大笔尾款没结,多少得给点儿钱。 他最近是忙晕了头了,手机都能忘,不知道是谁找他。 手机又响了起来,景风眉头一挑,这是小程序订单的提示音。 小程序上的菜都有限额,刚上的时候卖的最快,要不了一个小时就能卖完。 鱼和西瓜数量多一些,但鱼现在也开始限量了,毕竟鱼苗长大还要时间,他不能把塘里的鱼都捞干了卖掉,现在额度也就比菜高一点儿。 一下子这么多订单,买西瓜的? 景风打开手机,还真是买西瓜的,奇怪的是,这些买家账号也不是他卖菜群里的客户,见都没见过,地址更是天南海北,哪里都有。 之前他的客户群扩展到市区,景风已经觉得很远了,怎么还能跑这么远呢?他这个小程序,原本只是为了方便本地买菜的客人。 好在他设置好的不包邮,邮费贵就贵吧,不是他出。 景风忽然想起前两天那个外地订单,难道是那个客人帮他介绍的?也不知道那个客人做什么的,推广能力真强。 虽然弄不明白,但有人买西瓜是好事,之前他给西瓜想销路,倒是有老板愿意全部收购了,但是那个是想换个包装,再弄个什么进口的牌子,高价转卖。 景风不愿意,这样他是轻松了省事了,可不就成了个种西瓜的。 他给自己家的农产品注册了商标,要用也只能用他自己的商标,更不能扯什么进口。 但这样一来,那老板又不愿意了,景风这点儿瓜对于大老板来说没多少,进价也不愿意降得很低,这么点儿差价,老板看不上眼。 生意谈崩了,景风都打算抽时间借车,拉一车西瓜去市里摆摊了,市里有钱人多,好卖。 现在好了,不用他去摆摊,光这一会儿,小程序上卖出去十几个瓜了,还有几十个订单在后台挂着待处理。 董强的粉丝群。 这个群是董强的核心粉丝群,里面每一个董强老粉加铁粉,都给他砸过礼品,在他贡献榜上有名有姓。 群里,有人问:“咚咚锵吃的那个瓜,你们买了吗?” “我买了,刚下单。” “我也买了,买了两个,要是好吃再买。” “不是,你们来真的啊,咚咚锵那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吃啥都好吃,狗饼干他都吃过,还说好吃。” 潜水的董强被炸了出来:“?” 不就是一次拿错了,那个饼干真的挺好吃的好吧。 “哟,老董出来冒泡啦,你别发问号,你发我也说。” “其实我不是信老董,我是信铁哥。” “对,谁敢信爱吃狗饼干的主播说的好吃啊,我们都是追随铁哥脚步。” 董强忍不了了,但是群里都是他老板,忍不了也得忍,含恨发一句:“那你们别买。” 铁哥出现:“别听他的,西瓜真的好吃,我已经又下单了。” 说着晒出订单截图,这回一口气买了一十个西瓜,邮费估计都快赶上西瓜了。 铁哥是董强的一个老粉,贡献榜前三,真正的土豪,董强那天直播吃西瓜,把铁哥看馋了,当即让董强跟粉丝要了可以买西瓜的小程序,下单了一个。 今天西瓜到了,铁哥在群里直播西瓜开箱,说好试吃一下,不好吃就一起骂董强。 结果他当着群友们的面,一个人炫光了一整个西瓜,把大家都看傻眼了。 群里的人一看,主播爱吃狗饼干,口味不可靠,但铁哥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他都说好吃,那肯定好吃。 都是不差钱的,花个一两百块钱买个西瓜不算什么,纷纷跑去小程序下单。 阴差阳错的推广解决了景风一个大问题,这批西瓜卖出去,他可以给工程队先结一笔款子了。 景年也感受到了舅舅的好心情,前几天舅舅总是皱着眉头,他都不敢闹他,今天看着景风心情不错的样子,立刻缠了上去,要景风带他去学游泳。 六月已经很热了,村里的小孩儿都跑去河里游泳,虽然大人们不让,但这种事很难完全禁止。 景年也想去,他怕热,又喜欢水,景风带去河边小腿肚深的水里玩儿会,他都高兴半天。 但景年更想去游泳,他也想泡在水里游来游去。 学游泳是好事,景风也愿意教家里两个崽,但河里游泳太危险,他们村这条河,有几处水特别深,大人都不敢随便去那一块儿。 说来说去,学游泳最好是去泳池,安全性高一点儿。 “舅舅给你买冰激凌好不好?”为了不带小外甥下河,景风宁愿拿冰激凌哄人。 景年想吃冰激凌,也想游泳,当两者不可兼得的时候,能有一样也是好的。 景风第一天去给客人寄西瓜,说话算话,把两个崽带上,带他们去吃了冰激凌。 夏天坐在空调屋里吃冰激凌,简直是享受。 景年弯着大眼睛,快活地晃着两条小腿,小声问景风:“舅舅,我们的新家,也有空调吗?” 好凉快啊,比电风扇凉快多了。 “有啊。”景风笑眯眯道:“不光有空调,还有你绝对喜欢的东西,是舅舅给你准备的惊喜。” 景年有段时间没去新房子了,内部装修没什么看头,不如砌墙有意思。 现在听景风这么一说,又来兴趣了,大眼睛晶亮:“是什么惊喜?” “说出来就不叫惊喜了。”景风说:“等弄好了,你再去看,知道吗?” 景年很想立刻看到,但是他想要惊喜,于是乖乖点头,“弄好了我去看,哥哥也有惊喜吗?” 景风看了眼宗廷:“是给你们两个的惊喜。” 景年更好奇了,猜了好一会儿惊喜会是什么,连给他“种个葫芦娃”这种离谱的猜想都出来了。 景风突然觉得,以他小外甥的脑洞,自己的惊喜也许没那么喜。 在县城吃了冰激凌吹了空调,景年抱着一个小蛋糕坐上舅舅的车。 这个蛋糕是给外婆和妈妈买的,当然,要是她们愿意给她尝一口,那就更好了。 然而刚一回村,就听说了一个噩耗。 几个孩子在河里游泳,溺水了。 一共五个小孩儿,跑到深水区去玩,其中四个都下了水,一个孩子脚抽筋溺水,另外三个先后去捞他…… 还是岸边没下水的孩子见势不妙跑去喊人,但是只救回来一个。 庄红娟心有余悸地搂着景年:“还好我们年宝没去河边。” 那三家人哭死了,两个孩子的父母在外打工,听到消息已经在往回赶了。 但是孩子都没了,想想父母的心情,庄红娟就觉得难过。 “还好我们年宝乖,阿廷也乖,以后可千万别去河边了,知道吗?” 景风不赞同:“妈,不能因噎废食。” 游泳本身没错,是孩子们没有考虑到安全问题。 景云比划:“让年宝和阿廷去学校。” 庄红娟猛点头:“对,等这回开学,就送年宝和阿廷去学校。” 五个孩子里,没下水的那个孩子本来也想下去的,但是他想起学校老师三令五申说不许下河洗澡,出于对老师的敬畏,哪怕被同伴嘲笑,他也没有下水。 最后不光救了自己的命,还救了另一个同伴的命。 可惜,另外三个孩子没救回来。 村里三家都办起了白事,村里关系熟,有什么事都会去窜门,庄红娟去走礼,没敢带家里两个崽。 孩子八字轻,容易被冲撞,虽说是封建迷信的说法,庄红娟不愿意冒这个险。 既然决定送两个崽去学校,有些事就得先准备起来了,比如去哪个学校。 景年还没满六岁,按理说,没到上小学的年纪,但镇上的幼儿园,跟托管所差不多,景风觉得完全没必要给一笔钱托人带孩子,他家年宝乖得很,在家也不闹。 县城就好很多了,不管是小学还是幼儿园,或者初中高中,相关资料都有,整体构架很完整。 但是公里的不好进,私立的要钱。 至于宗廷年纪,问他他也不清楚,但看他比景年高半个头的身高,景风征求过两个孩子的意见后,将宗廷如今的年纪定为七岁,正好可以上一年级。 宗廷可以去读小学,景年不干了,他要跟哥哥一起,上学也要一起上学。 景风试图跟景年讲道理,让他读一年大班或者学前班再读小学,培养习惯很重要,小外甥不爱跟人接触,不知道去学校会是个什么反应。 在这方面,景年没有道理可讲,他就是要跟哥哥一起。 他也不闹,就是抱着宗廷的胳膊,委屈巴巴看着景风,要哭不哭的模样,看的人心疼。 景风还没说什么,宗廷受不住了,主动跟景风说,他可以陪年宝去读幼儿园。 景风:“……”他拿两个孩子没办法,只能答应下来。 好在他们小地方的入学管得没那么严,哪怕景年年纪不够,他想想办法,也能把小外甥送去上学读书。 第590章 上学的事要先等等,这都六月了,学生们本学期马上结束放暑假,就算要去上学,也是九月份开学的时候再去报到。 景年还不知道这是他开学前最后的假期,每天在家酣吃傻玩,不知道多快活。 随着夏天来临,家里好吃的东西越来越多,菜园子里密密匝匝的各类蔬菜都不用多说了,宗廷这样不喜欢吃素的小孩儿,都能吃一大盘菜。 黄瓜架子上的水黄瓜,景年每天都得吃一两根,没西瓜那么甜,但另有一种清爽。 要是外婆愿意给他放在井水里湃一湃,吃起来就更凉爽了,景年尤其喜欢。 还有西红柿,景年第一回 生吃,酸得直吐舌头,但是那个味道太特殊了,酸得特别开胃,口水泛滥,引得人忍不住吃下一口。 更何况,西红柿稍微加工一下,就能变成绝世美味。 加个鸡蛋一起炒,就是最经典的西红柿炒蛋,景年用这个菜盖饭,一个人能吃两大碗,别的什么菜都可以不要。 西红柿切块儿加点儿白糖腌一腌,就成了一道甜品,清凉酸甜,开胃爽口,不管做多少都会很快被消灭掉。 别的能吃的菜也更多了,四季豆、豇豆这些产量本就很高,景风浇了稀释灵泉水后,厚实得架子都快撑不住了。 往年家里菜地种的这些都是吃不完的,庄红娟要晒很多干菜,尤其是干豇豆,过年的时候做蒸肉少不了这个,吸足了肉香和油脂,干豇豆和肉一起蒸出来,比肉还好吃。 豇豆还可以腌酸豇豆,景风爱吃这个,以前他上高中要住校,经常带各种腌菜配饭吃,酸豇豆是他最喜欢的。 知道他爱吃,今年豇豆一长成,庄红娟先捡嫩豇豆,包了一顿豇豆饺子,又腌了许多酸豇豆。 景年年纪太小,以前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如今在外婆和舅舅身边,算是长见识了,好像一直在吃他没有吃过的好吃的,他很愿意尝试各种吃过的没吃过的东西。 酸豇豆很酸,还有点儿辣,但是吃起来又很爽,让人停不下来。 景年被酸的小脸皱成一团,嘶哈嘶哈吸气,还是忍不住张嘴跟景风要。 今年是不用担心菜吃不完了,只有不够卖的,庄红娟见多了,学会放平心态,不去想家里菜园子的菜值多少钱,不管是腌菜还是晒干菜,先备足了自家够吃的,再考虑往外卖。 如果说豇豆四季豆这些只是产量有点多,南瓜就是真正的大丰收,吃都吃不完。 家里菜园子,庄红娟种的是本地人常吃的一种长南瓜,甜、糯,产量高,一个大南瓜动不动上十斤,菜市场上这样的南瓜都是切开卖的。 以前景风和景云不在家,庄红娟一个人,切一个这样的南瓜,天天吃顿顿吃,一个南瓜也得吃到坏。 吃太多了,庄红娟这种什么都吃一点儿不挑食的人,也不太爱吃南瓜。 但是今年家里种的南瓜,好吃得出奇,简单的切块儿上锅蒸,都好吃的不行。 庄红娟心疼自家孩子,每天变着花样给他们整治各种吃的,什么糯米蒸南瓜,什么南瓜饼,南瓜稀饭,还不嫌麻烦的弄了一批南瓜干。 本来是做来哄孩子的小零嘴,全家都爱吃,景云没事都爱嚼两片,南瓜的消耗一下子就上去了。 还有,地里的玉米也成熟了。 刚熟的时候,庄红娟就掰了几根嫩玉米回来,给家里两个崽煮玉米棒子吃。 嫩玉米多甜呀,景年以前吃过玉米,但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捧着跟玉米棒子从头啃到尾。 说来好笑,以前夏天的时候,都是食欲不振。 今年夏天,食欲不振是什么?热归热,绝不影响吃饭。 景年在换牙,又有一颗牙齿掉了,这回只哭了半分钟,脸上眼泪还挂着,捧着舅舅送来的糖腌西红柿,忍不住往嘴里送。 这么吃是有效果的,回来的时候瘦巴巴的小崽崽,经过外婆、妈妈和舅舅不懈努力的投喂,终于长胖了。 眼睛圆圆脸圆圆,精致的五官被撑起来,身上也有肉了,庄红娟牵他出去,谁见了都要夸一句这孩子越长越好看。 宗廷来得晚,但他吃得够多,到现在他已经是全家最能吃的了,景风一个二十啷当岁的小年轻都吃不过他。 吃这么多,他不怎么长肉,个头窜得很快,力气也在涨。 庄红娟很满意,她觉得,力气大点儿也好,不容易受欺负。 每天吃着好吃的,时间过得很快,景年三五不时会拉着宗廷去新房子晃悠一圈,舅舅说给他准备了惊喜,不知道是什么惊喜呢。 以前只觉得新房大,等房子盖好开始盖院墙,才发现他家新房可太大了,从外面,只能看见翘起来的屋檐和高层楼。 景年不知道这叫什么,他只觉得,自家的新房子好像比别人家房子都好看,比城里的大楼都好看。 这栋好看的新房,花了景风一大笔钱,手里的积蓄以及后面卖菜卖瓜卖鱼挣的钱,几乎全填了进去,就这还欠了建筑队一笔尾款还没结。 不过花了这么多钱,也是有效果的。 及至六月中旬,新房盖好了,景风带着全家去验房。 新房是景风特意找了专业设计师设计的,整体外观是新中式风格,灰白围墙,大门专门定做的两扇双开门,十分大气。 景年好奇,试着推了一下,没推开。 “这个门很重,舅舅来。”景风正要伸手,宗廷过去一只手把大门推开了。 景风:“……” 景云迫不及待地走进去,后期装修屋里乱得很,景风不让她往这边跑,担心她绊到或者出点儿什么事,说都说不出来。 因此她也是头一回看到新房装修好之后的样子,心里十分好奇。 推开大门,走进前院,主体是个三层的小楼,东西厢也盖了房子,比主楼稍矮,只有两层,一层分别作车库、仓库、杂物房、大厨房、公卫等等。 庄红娟拉着女儿在院子里转悠,给她指:“你看这个水池子,洗衣服方不方便?做得还好看,现在的人真会想。” 前院还有凉亭,有从老房子那边转过来的葡萄架。 这些景年偷偷跑来看过了,他更想知道舅舅说的惊喜是什么。 景风引着他们进屋,推开主楼大门,穿过门厅和客厅,入眼就是极具设计感的楼梯和一个大滑梯,从三楼到二楼,从二楼到一楼,楼梯旁都另外装了一个打磨精细的滑梯。 “哇——”景年嘴巴张得能塞一个鸡蛋,惊喜地跳起来,“滑滑梯!” 景风笑着说:“楼梯把手不许坐上去滑,但是舅舅可以给你做个滑梯。” 以前景年看电视,看见电视里的人从楼梯把手上滑下去,小崽崽觉得这可太好玩了,问舅舅能不能带他去玩。 景风听得一头黑线,什么电视,这么教坏小孩子,再一看,动作电影,算了,那没事了。 他很认真地跟小外甥讲了很多遍,这样是不对的,很危险,非常危险,不可以做这种危险的动作。 景年嘴上是答应了,还是有点儿失落。 盖新房的时候,景风想起这个,特意跟设计师提了这个要求。 说实话,换成是他,小时候家里有个这样的滑梯,那可太酷了,就算是现在,也觉得很有意思。 咳咳,才不会让小外甥知道,这个滑梯他已经试过十几遍了。 “我想玩,我想玩滑梯!”景年迫不及待,眼巴巴地看着景风。 景风大手一挥:“玩!” “舅舅最好啦!”景年欢呼一声,拉着宗廷去爬楼梯,“哥哥快点儿,我们玩滑滑梯。” 吭哧吭哧爬上楼,坐在滑梯上,滑下去的时候,崽崽清脆如银铃的笑声飘荡在整个屋子里。 宗廷在景年身后滑下去,不是很理解,这有什么好玩的,他拽着一根树藤,能荡过好几棵树,比这个滑滑梯刺激多了。 景年痴迷滑梯,玩了一次又一次,爬楼梯都快爬不动了。 景风哭笑不得,拦住他:“以后有的是机会玩儿,今天先看房,还有别的惊喜不想看?” 还有别的?可惜景年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超酷的滑梯楼梯,顾不得其他。 “最后一次!”景年拽着舅舅衣角撒娇:“再一次,再玩一次。” 景风只好把他抱上去,让小家伙儿最后爽了一把。 正好庄红娟和景云在院子里逛够了,也进来了,大家一起看住楼的设计。 客厅、餐厅、厨房、卫生间这些没什么好说的,虽然是新中式风格,但家里这些东西都非常现代。 厢房的大厨房有分开烧柴的土灶和燃气,主楼这个厨房就是纯燃气灶了。 庄红娟住了小半辈子老平房,现在进了装修精致的新房,眼睛都不够用。 考虑到年纪大了之后腿脚可能不那么方便,庄红娟的房间在一楼,带单独卫生间的卧室。 庄红娟知道自己不如儿子见识多,所以盖新房这事,虽然觉得花钱花得太多了点儿,但她还是没干涉景风,都让他做主。 到现在,房子盖好了,她才知道这些钱花到哪了。 床头灯她觉得好,多好啊,晚上起夜方便了,灯也亮堂,比老房子的牵绳灯好。 衣柜她觉得好,这里头还有现成的杆,可以挂衣裳,不像老房子里那个找木匠打得老柜子,只能把衣服叠好放进去,找不方便,拿也不方便,衣服还容易皱,难怪她说要把衣柜搬来,儿子不愿意。 还有卫生间,厕所就在屋子里头!这上厕所多方便啊,冬天起夜再也不怕冷了。 抽水马桶、淋浴、洗手台等等,她都觉得好,是她想都想不到的好。 现在的城里人,生活都这么好了吗?她竟然也能住这样的房子,真享福啊! 第591章 景年是生在城里的小孩儿,从他有记忆起,他就住在高高的大楼里,装修精致的小区房,各种方便的家用电器,逼仄的活动空间,还有偶尔可以透透气的小区花园。 但这样的居住环境,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 他的快乐是外婆家的小院,院子里追着他跑的小鸡仔。 是老旧的吱呀呀响的大吊扇,妈妈房间里足以将他装进去的衣箱。 是他坐在哥哥肩膀上摘葡萄的葡萄架,是清凉的,总是湃着各种瓜果的井水。 哪怕厕所很可怕,拉绳的电灯很不方便,大吊扇没有空调凉快,他还是更喜欢这个家。 当然,要是能住更好的房子,他也很高兴,前提是所有家人要在一起,妈妈、外婆、舅舅还有宗廷,一个都不能少。 他的新家可真大啊,比他在城里那个家更漂亮更宽敞,但是又比老房子好。 一样有大大的院子,他可以肆意奔跑,不用走路也要小心翼翼,担心吵到楼下的邻居。 他和宗廷的房间都在二楼,二楼除了两个崽崽的卧室,还有景云的卧室,景年毕竟还小,就算单独一间房,也得让家长就近看着才能放心。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孩子的书房,也是学习房,里面有景风专门从市里买回来的儿童专用书桌,一式两套,宗廷的是白色的,景年的是粉蓝色的。 还有一整面墙的小书架,之前景年那些被收在箱子里的故事书、绘本,统统被取出来,在书架上整齐摆好。 他的蜡笔、彩笔、画画本,也有了安身之处。 这个房间采光极好,靠近窗户的地方放着一块毯子,和几个地垫儿,两个孩子休息的时候,可以坐在这里玩耍,或者看书,或者游戏。 三楼归景风,不过三楼的设计有一个大露台,可以用来烧烤,也可以用来晒东西,所以使用面积只有二楼和一楼的一半,景风弄了个简单的工作室,自己用来办公,也是休闲场所。 自家盖的房子,不用吝啬面积,不像城里的房子卧室很小,这栋屋子里的卧室都很大,而且卫生间足够多,所有卧房都是独卫,有单独的衣帽间,舒适度绝对有保证。 全屋空调和暖气,供暖系统是景风花了最大力气也花了最多钱弄的,不光装了专门的太阳能集热器,还有太阳能发电板。 他们这里虽然在山里,但地势开阔,阳光很好,冬天的时候只要出太阳,光照绝对是很充足的。 除此之外,东厢的炉灶也连着供暖管,冬天的时候烧柴、烧煤都可以给屋子里供暖。 再不济还有电,他们村暂时没通天然气,但用电很方便,也可以用电烧暖气。 景年暂时体会不到这些的设计的好处,他单纯的觉得新房很好看,很漂亮。 最最重要的是,终于不用上旱厕了,他老害怕自己会掉下去。 庄红娟一路走一路赞叹,眼睛都不够用了,新房她是怎么看怎么满意,脸上的笑就没收起过。 “怎么样?”景风略显得意地问:“不错吧。” 花了他那么多钱,甚至还欠着外债,这笔钱总得花得值。 “好,太好了。”庄红娟一张脸笑得像朵菊花,忍不住炫耀的心:“咱搬了新家,得请人来家里热热锅,选个时间,咱们在新家开个席。” 什么热锅啊,还不是就是想跟她的老姐妹们炫耀一下自家的新房子。 景风自无不可,他妈苦了小半辈子,家里那老房子,都快成整个村最破的了。 如今终于苦尽甘来,想炫耀炫耀,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应该的。 景云也比划着,说想请几个小姐妹来家里。 “请,都请!”景风大手一挥,又问景年:“年宝,阿廷,你们有没有想请的朋友?” 宗廷毫不犹豫:“没有。” 景年正在找舅舅藏着的惊喜,根本没听清他舅说什么,被景风叫了名字,呆呆学舌:“没有。” 行吧,没有就没有,反正他妈和他姐请的朋友肯定会带小孩儿。 景风琢磨着得买点儿小孩儿爱吃的东西回来,到时候开个儿童席,他去坐小孩那桌,当个孩大王也不错。 “舅舅,这是惊喜吗?”景年指着小书房里他和宗廷并排放在一块儿的学习桌问。 这个小桌子好漂亮啊,他可以跟哥哥坐一块儿,真好。 “这是给你们两个看书学习用的,不算惊喜。”景风觉得怪好笑的,哪有小朋友把学习用具当惊喜的。 他领着两个孩子上三楼,在露台上,隔着栏杆和玻璃围墙,朝外一指:“看,那是什么?” 他们所在的露台方向,对着的是后院,后院有一颗高大的榕树,景风考虑新房选址的时候,这棵大榕树也是他选定这片地的考量之一。 景年扒在栏杆上,踮着脚,两眼一亮:“小房子!哥哥,树上有个小房子!” 他惊叫出生,小奶音里满是欢喜:“还有滑滑梯,舅舅那是给我的吗?” 大榕树上,架着一个漂亮的树屋,有绳梯,还有一个小滑梯。 旁边的秋千已经难以吸引景年了,他所有注意力都在这个超酷的树屋上。 景风故作严肃:“不是。” “啊……”崽崽脸上的笑容转换成失落,他仰着小脑袋,眼巴巴看着景风:“那、那我可以去玩一下吗?就一下下。” “这个不能问我。”景风说:“问阿廷。” 宗廷:“?” 景风:“家里的滑梯是给你的惊喜,这个树屋是个阿廷的,你得问问他,愿不愿意让你去玩才行。” “哥哥!”景年一把抱住宗廷,挂在他身上撒娇卖乖,“哥哥哥哥,我最最喜欢你啦,你的树屋可以让我进去玩儿吗?” “可以。”宗廷抿着唇,郑重回应:“分你一半,你想什么时候去玩都可以。” 景年欢呼一声,把宗廷抱得更紧:“哥哥你最好啦!” 他迫不及待往下跑,想去后院的树屋上玩。 其实之前景风考虑过要不要弄个通道,把树屋和二楼的阳台连起来,后来考虑到安全问题放弃了。 “谢谢……”一声低低的道谢,让景风愣了一下,而后不由笑了,“阿廷在跟我说话吗?” 宗廷:“……嗯。” 景风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舅舅年纪大了,没听清楚。” 宗廷:“……” 景年啪嗒啪嗒跑过来,超大声:“舅舅,哥哥跟你说谢谢。” 景风哭笑不得:“乖宝,这就不用你传话了。” 宗廷牵住一脸茫然的崽崽,口齿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谢谢舅舅。” 这回景风是真愣住了,两个崽崽手牵手走远了,他才笑了一声,脚步轻快地追上去。 树屋不大,内部只有一平多一点,木板仔细打磨过。 因为正值盛夏,地板上没铺厚毯子,反而铺了一块凉席。 说实话,树屋里还没布置,没什么好玩的,但景年喜欢极了,屋里屋外来回窜,折腾出一头的汗也不嫌热。 景风坐在门口,长腿耷拉在屋外,朝宗廷招招手。 宗廷走到他身边坐下,景风拍拍他肩膀:“阿廷,舅舅交给你个任务。” 宗廷停止了小身板,认真地等着景风分配的任务。 “舅舅知道你身手好,年宝睡个觉都能从床上掉下来,他来树屋玩,你多看着他,好吗?” 景风想着给家里两个崽做个树屋,考虑过安全问题,树屋已经将高度尽量放低了。 也想过要不干脆不要冒这个险,但再一想,孩子的童年只有一次,这些能让他们感到惊喜快乐的存在,哪怕长大之后再弥补,也没有那种纯粹的快乐了。 所以哪怕建筑队的人觉得他这是瞎花钱,他还是给孩子们造了一座树屋,希望等他的小外甥长大了,想起这座树屋,能有一份美好回忆,给他的童年增添一分色彩。 “好。”宗廷毫不犹豫答应了:“我肯定能保护好年宝。” 这么矮的树屋,他可以直接跳下去,就算年宝不小心摔了,他也能拉住他或者接住他,这是宗廷对自己力量的自信。 此时庄红娟和景云也绕到后院来了,看见秋千架,不由笑道:“这地儿好,年宝肯定喜欢。” 景年听见外婆声音,从树屋的小窗户里探出头:“外婆,我超喜欢哒!” 庄红娟一惊,扭头到处看,孩子在哪儿呢? 景年更觉得有趣,在树屋里招手,也不管外婆能不能看见:“外婆,妈妈,我在这,我在树上呢!” 庄红娟和景云齐齐抬头,先看见坐在树屋外的景风和宗廷,惊了一下。 “哟,这树上还有个屋子!” “外婆,这是舅舅给哥哥的惊喜哦,你想上来玩儿吗?要跟哥哥说。” 庄红娟笑着摆手:“不了,外婆不上了,乖乖,你小心点儿,让舅舅和哥哥带着你上去,晓得不?” 她们可是亲眼见识过宗廷在树林间比猴子还灵敏的动作,再加上他的巨力,真的很难不对他放心,操心都不知道从哪操,担心他把树撅了吗? “嗯,我听话哒!”景年最讨喜的就是这个,大人说什么他都很认真地听,尤其是为他好的,一点儿不叛逆。 景年在树屋上玩了一会儿,景风先先去了,景云红着脸试了一下秋千,景风在她后面给她推秋千。 景年看得眼馋,从滑梯上滑下去:“我给妈妈推秋千,舅舅,让我给妈妈推!” 景云要起来,让崽崽玩秋千,景风按住她,让开位置,景年两只手抓着秋千架,用尽所有力气,看见秋千荡起来,也跟着笑出声。 “妈妈,好玩吗?你开心吗?” 景云坐在秋千上,无声大笑,秋千高高荡起,她的脸上,笑容前所未有的灿烂。 第592章 新房盖好了,家具还没全部进屋,另外还得晾晾房子,趁着夏季高温,散散甲醛,然后才好搬进去住。 不过自从那次验房后,景年一家就对新房上了心。 庄红娟憋了几天,实在等不及搬家的时候再请老姐妹们来暖灶,某天去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就“不经意”的提起她新房有多好多方便,引得大家好奇不已,衣服洗完,挎着篮子就去了景家的新房。 景家盖新房全村人都知道,也知道景风花了大价钱请专门的建筑队来修,没要村里人帮忙。 大部分人能理解,也有一部分会在背后暗搓搓地说,花了多钱,像个冤大头,不就是房子嘛,还能盖出花来。 还真能。 都是跟庄红娟差不多见识的乡下妇人,即便有些城里亲戚,去人家家里看过。 但说实话,城里的楼房好是好,但很少有足够宽敞的,住惯了乡下大院,再去城里的房子,就像待在一个精致的笼子里,有点儿憋屈。 景家的新房就不一样了,没有多豪华的装饰,但现代化的便利绝对是利用上了,好些东西,她们听都没听过,现在在景家看见,只能一个劲儿赞叹,这也太方便了。 房子还特别敞亮,兼顾了美观和实用性,宽宽阔阔的,舒坦。 大家羡慕死庄红娟了,这样好的房子啊,连上个厕所都是坐着的,也太享福了。 要不人家愿意出那么多钱盖房呢?大学生又不是傻子,人家才是真正的聪明人,花了钱就要最好的。 庄红娟在老姐妹的吹捧中,差点儿迷失自己,脸都快笑烂了。 都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就得在认识的人面前炫耀,才足够痛快。 有庄红娟带头,景云也带着小姐妹来看过,她稍微含蓄一点儿,只带了一两个关系最好的来家里。 年轻的小媳妇们看见景云卧室的抽水马桶、浴缸、淋浴,还有巨大的穿衣镜,几乎有小半个房间大的衣帽间,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那个衣帽间,要不是景云告诉她们用处,她们险些以为这是给景年准备的儿童房。 天啊,衣帽间这种东西,不是只在电视中出现过吗?她们这小村子,竟然也有。 有人忍不住问,这么大的衣帽间,装什么呢? 都是景云真正关系好的朋友,说这话倒也不是酸,是真的好奇。 她们家里条件好点的,一个大衣柜装夫妻的衣服,也许还会加上孩子的衣裳,塞得满满的,也装得下。 一整间房子,专门用来装衣裳,哪有这么多衣裳装呢。 景云想到自己已经塞满了的衣柜,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配饰,不由露出幸福的笑。 她不怎么花钱,更不愿意在自己身上花钱,但全家人都愿意给她花钱。 景风手松,经常在网上给妈妈、姐姐还有小外甥买衣服。 换季的时候,全家一人买几件。 年宝长个儿了,买。 宗廷来家里,给他被衣裳鞋袜,顺便再给家里其他人也添置一些。 他买那么多女装童装,反倒是他自己,体恤卫衣工装服,简单的几件来回穿。 庄红娟嘴上抱怨景风不攒钱,手里不留财,花钱手太松,又把自己攒的钱补贴给他,担心他压力太大。 有时候她去赶集,去镇上,也会给儿子女儿还有两个小孙孙买衣裳。 镇上集市摆摊卖的衣服,好不好看先不说,庄红娟挑得都是料子好,穿着舒服的。 景年有一件小背心,就是庄红娟从大集上买来的,才八块钱,便宜得超乎想象。 但是料子是纯棉的,不起球,穿着也透气舒服,景年可喜欢穿了。 不光妈妈和弟弟会给她买,她宝贝崽也给她买很多东西。 去县城里,用自己攒的小钱钱给妈妈买包包,买帽子。 因为别的妈妈有的,他妈妈也要有。 当然,他们乡下住着,这些东西都偏向实用,价格也不昂贵,但景云很愿意把这些东西放在衣帽间里整理好。 虽然衣帽间还很空,以后也不一定填得满,那些专用的首饰盒好像有些多余,但景云非常珍惜,这都是弟弟的一片心意。 这两次之后,景家的新房在村里一下出了名。 好些人都好奇,想看看被吹上天的房子到底是什么样的。 现在还没住进去,房子也没打扫,让人看看正好,免得回头住进去了,人来人往的,反而不方便。 村里很多人都来参观,看得啧啧称奇,都没想到,村子里还能盖出这样的房子。 就连赵建成都来了,夸景风有想法,还说这房子盖得漂亮,周全。 家长们请了朋友,两个小崽崽不动如山。 参观的人多了,难免有带孩子对,景家后院的树屋和秋千一下子吸引了所有小孩儿的注意力。 秋千还好,大部分小孩儿都玩过,景年家里这个顶多更精致一点儿。 但树屋可太酷了,他们只在电视里、在动画片里看见过,甚至还带一个滑梯。 屋子里面专门给景年装的大滑梯,已经够小孩子们眼红了,树屋也有! 小孩子们想上树屋去玩,景年张开双臂挡在绳梯前面:“不行,这是我哥哥的,不许你们上去!” 豁牙崽崽对外人相当小气。 孩子的家长根本不当回事,谁不知道景年所谓的哥哥,是捡回来的孩子,也不知道景家图什么,竟然就养下来了。 要是别人家,可能说是图村委会给的一个月那百八十块伙食费。 但看看新房里专门给宗廷准备的卧室,那些新床新桌椅板凳,还有身上的新衣服,村里给的那点儿补助,得攒多少年才能买齐这些东西。 不过不管怎么样,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家长们以为是景年自己不愿意让他们孩子玩儿,所以把宗廷推出来当借口。 他们借着景年的话,笑着怂恿自家孩子,让他们去跟宗廷说,想来宗廷这样寄人篱下的小孩,应该知道不能太小气霸道。 这算盘可是打错了,宗廷性子比景年还独,景年顶多只是拦着不让上。 宗廷直接在所有人惊愕的眼神中,把后院的一个石桌子举起来,又放下去,地都被震得晃了一下。 “你们敢上我的树屋,我就把你们都举起来,丢下去。” 这是他和年宝的秘密基地,舅舅都不会进来,才不要让这些外人进去。 村民们:“……” 惹不起惹不起。 只听说景家捡回来的狼孩好像力气很大,没想到这么大! 小孩子们被吓跑了,景年小海豹鼓掌:“哥哥最厉害!” 村民纷纷表示,看不懂,一个捡来的孩子,跟自己家孩子一样养着就算了,还这么偏爱,给建个花功夫又花钱,除了玩没什么用的树屋,连亲外甥都没有。 要不是景风年纪对不上,这些年也没听过什么风声,他们几乎都要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景风亲生的,丢了又捡回来。 不过这也提醒了村民们,景家新房盖好没多久,就有人上门找庄红娟了。 来的是村里的媒婆,全职种地,兼职做媒,因为近些年村里年轻人都爱往外跑,导致副业很难有发挥余地。 现在好了,一下子逮两个。 景风不用说了,条件杠杠的,大学生,学历高,脑子聪明,长得帅,还能干,种地都能种得跟别人不一样。 就是年纪大了,这都二十了,他小学初中同学,好多都生二胎了,他连个对象都没有。 还有景云,虽然是个哑巴,虽然是二婚,虽然还有个孩子。 但景家现在眼看着起来了,条件这么好,景风亲口对村长对村里人说的,房子用了他姐的宅基地,最起码有他姐一半。 这么好的房子啊,如果景云嫁人,怎么也能分一层吧。 当然,村里的地和房子都不那么值钱,但景家的新房太好了,好到媒婆自己都眼馋,要是能住进这样好的房子里,让景云当她儿媳妇她也愿意。 再说,景云漂亮啊,打小就漂亮,要不是他们村风气好,还有个彪悍的亲妈和弟弟护得严严实实的,景云这样的长相,换别的地儿,不好说。 总之,媒婆觉得自己上门,是为景家人解忧的,庄红娟这么大年纪了,不想抱孙子啊! 外孙外孙,外孙再好,能有亲孙子好? 她想得倒是好,没等见着景风和景云的面,先被庄红娟给请出去了。 来给她孩子说亲她没意见,她大儿子这把年纪,也该考虑婚姻问题了。 现在的年轻人讲究自由恋爱,恋爱谈个几年,熟悉了再谈婚论嫁,也行,免得处不来以后后悔。 媒婆给景风提的几个对象,也都像模像样,还有镇上的老师呢。 但给她闺女提的都什么啊?快四十岁的老光棍,死了老婆带着个孩子的鳏夫,还说什么可以当上门女婿。 呸! 年宝亲爹人渣归人渣,长相外貌能力那是没得说,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其实庄红娟早就考虑过女儿的未来了,经过前头一回糟糕的婚姻,把景云伤了个不轻。 她想跟她妈一样,就守着孩子过一辈子算了,不要男人。 唯一担心的是自己是个哑巴,也不像她妈一样能干,怕养不好年宝。 庄红娟知道她的想法后,跟女儿儿子都讨论过,景风表示,他姐想干啥干啥,想谈恋爱就谈,想结婚也能结,不想谈不想结,那也没问题,他愿意养他姐,他外甥一辈子。 庄红娟问他以后结婚了,他媳妇不同意怎么办?这事得提前跟人家姑娘说好,最起码该景云的房子,不能不让她住。 当时景风找借口含糊过去了,没想到盖个新房,把媒婆引上门了。 景风听到小外甥报信,躲在外面等他妈把媒婆赶走了才回去。 第593章 屋檐下,景年捧着小脸,侧头问:“舅舅,你要当爸爸了吗?” 他左边是宗廷,右边是景风,舅甥三个并排坐在门槛上,一人捧着一块瓜。 景风被小外甥突如其来的话惊得呛咳一声,擦了擦嘴,问:“为什么这么问?” “舅舅要结婚了呀。”景年吭哧吭哧啃着甜甜的大西瓜,小脸被西瓜汁染得红彤彤的。 他知道的,结婚了就会生小宝宝,就像他爸爸和妈妈一样。 所以景年才会这么问景风,他很认真地叮嘱舅舅:“舅舅,你要当一个好爸爸,不要当个坏爸爸。” 其实他不知道好爸爸是什么样,但他不希望舅舅变成他爸爸那样,太坏了。 景风好笑又无语:“谁跟你说我要结婚了?” 还当爸爸,小家伙儿可真会脑补。 “舅舅不结婚吗?”景年瞪圆了大眼睛:“可是外婆跟妈妈,舅舅这么大年纪了,连个恋爱都没谈过,再不趁着年轻找个对象,就要成老光棍了。” 景风的表情险些裂开,真是亲妈啊。 崽崽顶着一张沾满西瓜汁的小花猫脸,好奇地问:“舅舅,什么是老光棍呀?跟老冰棍是什么关系?也是雪糕吗?” 景风:“……” 他忍着满腔吐槽的欲望,揉乱了崽崽一头卷毛:“不许瞎说,以后不给你买老冰棍吃了。” 胳膊被重重推开,宗廷气势汹汹:“你把西瓜汁弄到年宝头上去了。” 景年后知后觉摸摸自己脑袋,嘴巴一撇:“外婆,舅舅把我头发弄脏了!” 庄红娟提着扫把跑过来,瞪着景风:“一天天的没个大人样,烧水去,给年宝洗洗。” 景风:“……” 等他妈一走,景风伸出两只手,迅速在景年和宗廷的头上一通胡噜,不等俩孩子反应过来,一跃而起跑去提水。 景年咯咯笑起来:“哥哥,你的头发也有西瓜汁,我们一起洗。” 宗廷皱眉,真是不稳重的大人。 后来景风找机会跟庄红娟关上门谈了回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从那之后,庄红娟就不再催着景风去认识姑娘,也不替他张罗着找对象了。 这个夏天对于景年来说,是最美好的一个夏天。 宗廷陪着他到处跑,家长不许他们下河,但是可以去小溪,去小河沟,他们用自制的网子抓小鱼,抓完再放到自家鱼塘里去。 家里有大鱼吃,这些小鱼苗太小了,景年知道舅舅会花钱买小鱼放进鱼塘里养成大鱼,再卖钱或者捞出来吃掉。 每回抓到小鱼苗倒进鱼塘,景年都有一种给舅舅省了钱的自豪感。 宗廷在山里长大,又一身巨力,有他陪着,家长们允许崽崽上山,不许进深山,靠村的一些山坡可以上去。 这些山经常有村人上山砍柴,还有人在山上放羊,家长们还算放心。 景年像个小尾巴,跟在宗廷身后,高高兴兴上山玩儿。 他人小腿短,有的坡坎爬不上去,宗廷连拖带抱,靠着一身蛮力,总能把他弄上去。 宗廷特别会爬树,对山里也熟,景年尝到了好些种不同的野果子,当然没有家里的西瓜、葡萄好吃,但是也别有一番滋味。 偶尔摘到晚熟的桑葚,已经熟透了,紫得发黑,宗廷用树叶包着,拿给景年吃。 景年捏着甜甜的桑葚喂给哥哥,两人蹲在树下,分吃一捧桑葚,吃得手和嘴都被染成了紫红色。 也遇到过惊险的情况,有一回景年打小道过,感觉什么东西贴着他小腿滑过,凉凉的,以为是草,低头一看,一条蛇,吓得当场哇哇大哭。 那条蛇是条无毒的菜花蛇,本来已经游走了,因为把景年吓哭了,宗廷随手掰了一截树枝,去把蛇给戳了。 挂在树枝上,就这么挑回了家。 景云不敢吃这东西,景年更是害怕,最后送去给赵五叔,他高高兴兴收了,说这玩意儿肉嫩,养身,好东西。 景年吓得好几天不敢上山,也不敢往草多的地方走,宗廷十分懊恼,觉得自己当时没探好路,让蛇吓到了年宝。 在家里也很快乐,有吃不完的好吃的,除了景年喜欢的西瓜,家里葡萄架上结的葡萄也熟了,微酸,很甜,比纯甜的西瓜更开胃。 有一回景年一个人吃了整整一串半,牙齿酸倒了,吃饭的时候捂着腮帮子,惊恐地说自己牙化掉了,逗得景风差点儿把碗给摔了。 后来就不敢让他一回吃太多,但浇了灵泉水的葡萄藤产量又太高,不能当饭吃,一时间吃不完,可拿去卖又嫌少。 景风在网上查了查,找了个做葡萄酒的方子,动员全家把吃不完的葡萄洗净了做葡萄酒。 中间有个过程是捏碎葡萄,要尽量弄得碎一点儿,景年可喜欢这个环节了,洗净了手和胳膊,戴着过大的手套,也要去捏葡萄玩。 他是觉得捏爆葡萄的过程很好玩,宗廷就是认真干过了,他干这种活特别在行,力气够大,随便一捏,葡萄碎得不能再碎,不用再返工。 景风找的方子很简单,配料只要糖。 庄红娟一边塞冰糖一边念叨,说今年家里糖的消耗太大了。 可不是,之前还腌了好多落苹果,还有苹果花瓣,都阴藏着。 景风:“妈,你就说,这些糖用得值不值?” 庄红娟不吭声了,腌苹果还没尝过,但那苹果花瓣已经腌成了,舀一点儿出来冲水喝,甜香不腻,喝完嘴里特别舒服,带着淡淡的苹果花香气。 也没有喝完一些甜水之后,嘴里反酸的那种感觉,夏天的时候冲一大壶,冰镇一下喝,非常清爽,全家都喜欢。 而且不光他们自家人喜欢,后来景风的一些钓客,再来钓鱼有带着家人过来的。 也是因为天气热了,出去玩只能选室内,否则可太晒了。 山里虽然也有太阳,但总体温度要比城市里低几度,早晚的时候还能出去溜达溜达。 正好景风这里可以钓鱼,消费还特别低——不吃景风家的定制餐的话,正适合夏天一家出行。 当然,不吃景风家的饭是不可能的,没什么好玩的,那得吃顿好的才不亏。 不管来的是男女老少,景风定的餐标就是一人五十一顿,说实话他还觉得低了呢,这大热的天,让他妈在厨房忙活。 头一回吃的客人们还有疑虑,也不是多好的东西,中午饭,就一人一根玉米,一碗米饭,还有几个菜凑一盒饭,就这?五十,忒贵了。 来都来了,穷乡僻壤的,挨这一回宰,下次再不来了。 然而等他们吃一口饭,哪怕啃一口玉米,想法就慢慢改变了。 有带了小孩过来的,觉得连小孩都收五十一个人太坑人,没要小孩子的餐,准备跟孩子分着吃,毕竟虽然贵了点儿,但单人餐份量是足足的。 夏天没来就没什么胃口,女同志吃得也比男同志少,跟孩子分分正好。 然后吃着吃着,就得被迫加餐了,孩子们一改往日在家的挑食模样,抱着玉米一通狂炫,啃完还要。 米饭拌着炒青菜,都能吃半盒子饭,不比大人吃得少。 景风:看,我就说吧,不能给小孩子便宜。 原本他妈说给小孩老人算便宜点儿,景风默默指了指宗廷,让她想想宗廷的饭量,庄红娟沉默片刻,默认了景风的定价。 这样的家庭游客零零散散接了一些,也给景风带来一些收益,赵建成看在眼里,忍不住又来找景风,还是问搞农家乐的事。 这事其实可以想,但很多问题要解决。 或许人的心就是这样一点点变大的,一开始,景风只是想利用灵泉赚点钱,让家人们过得好一点。 后来,他想盖个舒适的的大房子,让家人都能住进去,享受更好的生活。 如今,他希望不只是靠着种菜养鱼赚些辛苦钱,希望能发展出更大的产业。 甚至于,他希望自己的家乡能变得更好,勤劳淳朴的乡邻们,也能过上好日子。 当然,后面这些只是美好愿景,但想一想,还是可以的。 首先,农家乐其实他家里可以搞,他家有最好的食材,如果真打算认真做,到时候价格肯定要往上提的。 相应的,也要再搞个专门的饭店,不能因为没地方摆席,就给客人再准备盒饭。 但是还是他之前说的,项目太少,客人来了,没什么好玩的,吸引力不足,就吃顿饭,值得跑这么远吗? 交通也不是很方便,还有就是,住宿什么的,钓鱼佬们分散到各家各户,有个床睡就很满足了,价格便宜,那更好,省钱了。 但是对于全家出行的游客来说,更愿意选择安全舒适的住宿环境,借宿村民家里的一间房,就太不方便了。 这些景风可以一点点慢慢弄,开发新的游乐项目,搞景点,开客栈,他都有想法,但花费的时间肯定很长,原因很简单,他没钱。 不过说实话,要真的弄起来,是个大项目,肯定要投入大笔资金,而且短期很难回血,景风一个人搞有点儿难。 恰好赵建成也有想法,跟村里合作,是最好的选择,不管是政策上,还是一些景风单干需要花费大笔资金的地方,比如村里的地、后面的山,如果是村里来做,这些钱其实可以不用出。 这些他也都跟赵建成仔细讲了,他回到家乡,让自己家过上了好日子,有能力的情况下,也愿意带契一下乡邻。 而且跟村委会合作还有一个好处,一开始就能做好整体规划,很多杂事也不用他来处理。 赵建成听完,再次沉默,良久后回说:“你让我好好想想。” 第594章 赵建成总是被人称为老村长,并不是他年纪真的很大了,而是他在村里干的时间长。 他十几岁就在村里帮他当会计的叔叔跑腿干活,二十多岁,当上了生产队的小队长,后来改制,一步一步,当村长,当村委书记,这么些年下来,就成了清水村的老村长。 实际上,赵建成是景风父母的同辈人,乡下结婚早,早些年农村十几岁就开始说亲结婚的比比皆是。 景年都快六岁了,庄红娟这个当外婆的,其实还不到五十。 赵建成年纪比景年外公外婆要大一点儿,但也才五十出头,说起来这把年纪算是老人了,年过半百,实际上,离退休都还有好几年。 早几年的时候,赵建成不是没有雄心壮志,国家扶持农业发展,他也想借着政策的东风,让整个清水村变成一个富裕的村子,让村民过上好日子。 但想来容易做的难,政策解读他仔细看了,农业培训课他组织人去听了,没什么效果。 做什么不要花钱呢?看看赵耀,倒是承包了个鱼塘,折腾几年,勉强算是没亏本,但想想这几年填进去的人力成本,还是亏了。 光靠国家扶持?他们村又没有穷到那个份上,比他们村更穷的还有很多,吃不上饭的都有,国家肯定先帮扶那些村子。 穷,穷得不彻底。 富,也富不起来。 就是这样一个进退维谷的处境。 赵建成想过办法,也折腾过,后来终于承认,自己能力有限,其实做不到想做的事。 但是景风的话,又重新点燃了他心底那颗埋在灰烬中的种子。 他五十多岁了,也没几年好干了,真就这样下台算了吗? 赵建成一夜没合眼,第二天顶着一双黑眼圈,满脸疲惫却精神十足地跑去找景风。 …… 景年回老家小半年了,头一回听见大喇叭响,最近常来他家的三爷爷在喇叭里说,喊全村人去开会,村民尽量都去,最起码每家每户,要有一个代表。 庄红娟稀罕道:“多久没开村民大会了,这是有啥要紧事要说。” 她问景风:“最近几天你三伯,还有村里几个干部,老往咱家跑,是不是跟你有关?” 景风摸了摸鼻子:“有一点点关系。” 庄红娟警惕起来:“你别瞎搞,咱们自己家折腾,亏也亏咱自家的,舞弄到村里头,万一没搞好,不得怨怪你。” 景年听明白一点儿,奶声替舅舅鼓劲:“外婆,舅舅好厉害哒!” 景风摸摸崽崽小卷毛,笑着说:“妈,你放心吧,三伯那人最稳当不过,我要是出的主意不靠谱,他能同意?” 这么一说,庄红娟觉得也是,又问景风开会要说什么事,景风只说:“三伯也没给我说最终结果,咱们还是自己去听听吧。” 傍晚,吃完饭,正好没事,景风扛着家里的条凳,景云拎两个小板凳,庄红娟拿着几把大蒲扇,一起往村委会走。 路上遇到许多别的村民,都是去村委会开会的,家里人少的,搬一把凳子就够了,小孩坐在大人怀里。 这么一看,原本显得人丁单薄的景家,反而人口多起来了。 开会的地点在村委会前面的空地上,到了地儿,先来的往前坐,后来的往后接,不是看大电影,用不着抢位置,找个地儿坐下就行。 景年听妈妈用手语描述过她以前看公放大电影的快乐,那会儿不一定是他们清水村放,有可能是附近别的村子放电影。 然后他们就早早吃过饭,自带板凳,走很久的路去看电影。 有卖炒瓜子炒花生的,还有卖爆米花的,那种大铁桶爆开的爆米花,没有现在的爆米花甜,但是很香。 景家条件不好,舍不得买那些东西,庄红娟就在家炒黄豆、炒花生,弄一点儿小吃零嘴,给孩子带上。 景年听得又向往又难过,撅着小屁股去拽他的宝藏箱子,说要给妈妈买爆米花吃,请妈妈看电影。 今天虽然不是看电影,但这种聚会,指望村民有多严肃,那不可能,好些人都带了点儿吃的过来,也不一定是自己吃的,给孩子带的。 景年也带了,他揣了一兜的西瓜子,可香可好吃了。 外婆还给他种向日葵了,种了好些呢,说等到中秋节前后,他就能吃上葵花籽了。 大人坐条凳,景年和宗廷两个崽崽,坐在小板凳上。 景年扭头看看背后的舅舅,把头一仰,干脆靠在景风腿上。 景风好笑地摸摸崽崽小脑袋:“你还怪回享受的。” 景年咧着小米牙笑,被景风摸兜,掏走了一半的瓜子。 景年赶紧捂着另外一个兜兜,没有了,就剩下这么一点了,他还要分给外婆、妈妈和哥哥吃呢。 可怜的小崽崽,牙齿豁了,嗑瓜子费劲儿得很,但是比宗廷强一点儿,宗廷门牙掉了,还没长出来,最近几乎不张嘴说话。 瓜子他宁愿不吃,反正不嗑。 景年把好不容易保下来的瓜子分给外婆和景云,景云让他自己吃,庄红娟反手把景风手里那把抓了一大半过来,分给女儿一半。 景年就自己磕,咬开一个口,费劲儿吧啦的剥开,然后扒拉宗廷:“哥哥,手,帮我拿。” 宗廷摊开手,放在崽崽膝盖上,给他当装瓜子仁的容器。 景年剥一颗,就放一颗上去,攒一小堆,分成两半,自己捏一半往嘴里塞,吃得满嘴喷香。 “哥哥,你吃,超好吃哒。”崽崽一双大眼睛,弯成月牙,推着宗廷的手让他吃。 宗廷自己吃一半,留几颗,再喂给崽崽,小家伙儿喜得眉开眼笑,小奶音黏糊糊的:“哥哥最好啦。” 景风看不下去了,那不是你自己剥的瓜子吗?这谁家的傻崽?哦,他家的,那没事了。 村民们聚在一块儿,嗑瓜子的磕瓜子,聊天的聊天,一直到赵建成举着大喇叭上台。 大喇叭音质太差,说话吱啦啦带响,景年觉得吵,偷偷捂耳朵。 而且村长伯伯说得话,他不怎么听得懂,什么农村集体用地,什么合作经营,什么股份制,字他都不知道是哪些。 不光他听不懂,好多村里的爷爷奶奶们都听不懂,景年听见他们一个劲儿的提问,提了好多问题。 景年觉得这个村民大会,没什么意思,不如妈妈讲的露天电影有趣,可惜现在不放了,不然他也想这样看电影。 会开了挺长时间,一开始景年还能自己找乐子,磕瓜子,瓜子磕完了,宗廷陪他玩“棒子老虎鸡”,这是外婆教他的,他又教给了宗廷。 可惜老输,玩了几把景年就觉得没意思了,看见旁边有小女孩儿在翻花绳,趴在宗廷肩膀上,偷偷看人家小姑娘翻花绳。 会开到后半段,崽崽困了,歪在小板凳上,直接睡着了。 半边身子靠着景风,要不是宗廷发现得及时,紧紧拽着他,非得从板凳上摔下去。 景风把小外甥抱起来,让他躺在自己怀里睡,庄红娟压低声音问宗廷:“阿廷,你困不困?外婆抱你睡好不好?” 宗廷摇摇头,以前一个人住,不清楚情况。 现在身边有个差不多年岁的景年,宗廷发现他好像跟正常小孩子有很大区别。 吃得多力气大这些就算了,他的觉也很少,景年一天最少要睡八九个小时,睡不够,到点儿就犯困,吃着饭都能睡着。 他不一样,睡六个小时就足足的了,三四个小时也能恢复精神。 有时候景年睡午觉,他就自己看书。 宗廷学认字是跟景年一块儿的,他比景年晚学一两个月,进度却迅速赶上了。 学完拼音后,根据他的需求,景风送了他一本字典,有不懂不认识的字,他就自己去查字典。 字典里的注释不认识,就挨个字的再去查,只要查过一遍,他就能牢牢记住。 宗廷没有刻意跟任何人讲过,但现在常用字他基本上都认识了,还能给景年讲他看不了的故事书。 景年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拍着小手夸“哥哥厉害”,有想看的故事就缠着宗廷让他讲。 宗廷挺想去上学的,因为景风说,学校是教他们知识的地方。 不知道怎么形容,宗廷心里总有一种很别扭很迫切的奇怪感觉,他有时候跟景年在一块儿,会觉得景年身上有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让他很不舒服。 他想把那个东西弄出来,赶走,或者消灭掉。 他的年宝干干净净,乖乖巧巧的一个崽崽,那些未知的危险,不能靠近他。 但理智告诉宗廷,这是他自己的错觉,他甚至没办法问景年,因为根本无从开口。 景年可不知道话少的宗廷,心里憋了一堆想法。 他一觉睡醒,已经是早上了,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才想起来,昨晚他好像在外面睡着了,怎么回来的呀? 趿拉着凉鞋跑出去找家长找哥哥,景风刚从外面回来,热得一头汗,正在打水洗脸,闻言笑道:“怎么回来的?飞回来的,就跟风筝一样,我用个绳子牵你肚挤眼上,你在上头飘着,我把你拽回来。” 他扛了一路,好家伙儿,小东西看着一身软肉不起眼,比条凳都重了。 这么走了一路都没醒,回来放到床上,他姐去打了水给孩子擦擦,然后就让他睡了。 景年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掀起小熊短袖,摸了摸自己肚挤眼:“舅舅,绳子呢?” 景风随口胡编,编完就忘记了:“什么绳子?” “你牵我的绳子呀。”景年大眼睛亮晶晶的:“我还想飞,你再牵我一次好不好?” 第595章 景风又挨呲了。 庄红娟拿了一根麻绳给他,让他表演一个拴肚挤眼。 景风缩着脖子不敢吭声,一扭头,小家伙儿坐在屋檐下,咧着嘴笑出豁牙齿,发现他在看他,身子一歪,掩耳盗铃地把自己半个身子藏到宗廷身后。 景风:“……” 像只藏头露尾的小鹌鹑。 景风没忍住笑出声,庄红娟瞪大眼睛:“你还好意思笑!” “没,我没笑,我……我找三伯去,问问那个入股的事。”景风火速溜了。 那个村民大会,景年觉得很没有意思,但是接下来这段时间,村里好像都在讨论这件事。 景年跟宗廷去小溪玩儿,听见村里别的小孩儿说,他们爷爷奶奶给他们在外地打工的爸爸妈妈都打电话了。 他回到家里,舅舅和外婆妈妈也在讨论这件事,景年就跟开会那天一样,听得懵懵懂懂,一堆听不懂的话。 景年只能去问舅舅:“你们在说什么呀?我都听不懂。” 景风笑着摸摸崽崽小脑袋:“听不懂没关系,马上就能看见了。” 景年依旧一脸懵,抓着头发跑去找宗廷:“哥哥,你知道舅舅他们在做什么吗?” 宗廷说:“他们在想办法赚钱。” 这个景年就懂了,他问:“是要一起跟舅舅卖菜菜吗?” 景年记忆最深的就是跟舅舅一起开小三轮去县城卖菜,可是别人家的菜,都没有他家的好吃。 “他们不卖菜。”宗廷凭借着记忆和自己的理解,努力给崽崽解释:“他们要请人过来玩,就像之前来咱们家钓鱼的那些人那样,然后……然后还要盖房子给那些人住,让他们花钱。” 景年听懂了,他觉得舅舅怪怪的,明明哥哥讲的,他就听得懂,可是舅舅就不愿意跟他讲。 唉,大人真是没耐心。 景风又忙起来了,赵建成结合他的建议,打算在村里搞个以村委会牵头的村集体企业。 主要是搞农家乐,旅游这一块儿,村委会划地,村集体的地就折价算进出资额里,村民的地,打个比方占了某户没用的宅基地,户主同意的情况下,也可以折价算成个人出资,然后按照一定比例计算股份。 其他的山林、鱼塘、河流等等资源,都按照这个模式来。 另外,也支持个人出资占股,确定好每股多少钱之后,村民们可以花钱买股。 这大概是清水村近几年搞得最大的一个活动了,老人们还是愿意相信赵建成的,他这个村长,当得有威信。 只说集体用地,没有不答应的,占了谁家的地,说好给算股,大部分人也愿意,反正空着也是空着,说给分钱呢,虽然钱还没见着。 让他们个人出资,就不愿意了,乡下农户,攒点儿钱不容易,舍不得吃舍不得花,说投就投,赔了咋办? 不是他们不愿意想办法赚钱,抗风险能力太低了。 还有好多家里年轻人在外打工的,赵建成开大会讲的那些,老人们就跟景年一样,听得一头雾水,只能再打电话联系在外打工的儿女。 有的人愿意投一点儿试试水,还有的一听要投钱就拒绝了,就老家那小破村子,要什么没什么,折腾个什么劲儿呢。 要是家里能刨出钱来,他们何必跑这么远去打工,这钱投进去,还不如打水漂,好歹能听个响。 这一部分年轻人就一个态度,让他们自家投钱,不可能,村里想用集体的地,那他们没意见。 反正村委会也说了,集体用地赚得钱,也会按比给村民们分,就是分得少而已。 在村民这块儿,整体没遇到什么阻力,顶多就是不愿意投钱,想搞别的随意,这就是景风撺掇赵建成以村委会牵头的好处了。 赵建成是个雷厉风行的,好些年没怎么动弹,一旦下定决心,动作飞快,每天领着村委班子加班,动不动往县里、镇上跑。 村子想自谋发展,上级肯定是支持的,该走的流程走得非常顺。 然后就是再次召开村民大会,固定本村集体经济组织成员身份——景风因为投了不少钱,还有技术入股,也被选为组织成员代表。 这些内容都是要张榜公布的,大红榜就贴在村委会的公示墙上,就是没什么人去看罢了。 这些跟景年关系不大,他很快体会到了舅舅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村里想搞农家乐,也不是盲目就开始弄,当然是先就着现有的资源开发。 景风说的客栈、旅店什么的,还远着呢。 首先开始改造的是村里几个鱼塘,有大有小,有的已经荒废了,有的还有鱼,村里半管不管的,没怎么经营,偶尔网一回鱼,给村民们分一分。 赵建成组织人把这些鱼塘清出来,周围收拾得干净一点儿,再挑几个好地儿,比如有树荫的地儿,铺上板子,弄个木栈,就是个很不错的钓台了。 树是后山上砍的,木栈是村民自己做的,这些简单的木匠活,大部分村人都能自己干。 景风那鱼塘子也可以钓鱼,这样搞好像跟他的鱼塘功能重合了,其实不然。 如果以后真的有游客,人多了,钓鱼这块儿可以进行一个分流。 景家的鱼塘显然面对的是高端客户,甭管你钓没钓着,一天二百块钱得出,完了钓到的鱼还得花钱买,不是每个钓鱼佬都舍得花这么多钱的。 村里的鱼塘就不一样了,面对广大游客,尤其是那些带孩子出来玩的,你收人家小朋友一天两百块,显然不合适。 但不让孩子钓鱼,家长得分心照顾孩子玩儿,孩子闹起来,家长也不开心。 村里的鱼塘可以跟别的农家乐一样,搞那种按时间付费,比如半天多少钱,一天多少钱。 或者按人头收费,一个人多少钱,要是有带小孩的,再弄个家庭团购也行。 当然,这样钓起来的鱼肯定是不能再收游客的钱了,游客钓的鱼,可以拿去加工。 这就是第二个改变了,赵建成让愿意招待游客的村民家庭报名,分别是有空房愿意搞民宿的,还有做饭手艺好愿意接待客人用餐的。 前者由村集体经济组织代表成员去实地验证,查看卫生问题,选家里收拾的干净的,房子合适的,选进这个民宿提供列表里。 报名接待用餐的,这个就是村民们投票了,都是多少年的乡邻,谁家做饭好吃,大家心里都有谱,也让村民们有点儿参与感。 庄红娟毫无疑问,高居榜首。 景年跟着外婆一起去听唱票的,他听见好多次外婆的名字,看见外婆的头越仰越高,胸脯高高挺起,嘴角翘得老高了。 还有另外几个做饭好吃,人也干净的人家,被选进推荐列表里。 这个列表的意思就是,到时候有客人来,他们会优先给推荐列表上的人家,如果客人硬要去别家,他们也管不着。 除了鱼塘,还有景年常去玩的那条小溪,水很浅,最深的地方也就到成人小腿肚的位置,他这样年纪的小朋友跟着哥哥出去玩,家里人都不会担心。 赵建成让人把小溪旁的杂草清一清,让人去别处挖了些螺蛳丢进去,还有小龙虾。 这些小溪里原本就有,只是数量不是特别多,村里小孩儿爱到这来玩,看见顺手就抓了。 不管是螺蛳还是小龙虾,数量少了都做不成,那一把螺蛳,几个小龙虾,村里小孩儿自己砌个土灶,在家找个破碗煮一煮,或者干脆直接用火烤,吃不出什么味儿,图个开心。 但河里小龙虾就很多了,山上的溪流也有许多螺蛳。 小龙虾是夜行性甲壳动物,白天会躲着不出来,赵建成让人下笼子,晚上亲自带人打着手电筒去抓小龙虾,然后再丢进小溪里。 说实话,他不是很明白为啥要这样搞,但是景风说城里人就喜欢吃自己动手捉到的。 赵建成很愿意相信景风,带着人捉了一批小龙虾投进小溪里。 这么折腾一番,好歹比之前什么都没有强一些了。 回头联系旅行社,花点儿钱做做广告,或者拍点短视频什么,搞搞宣传,就慢慢经营起来了。 景风说了,再过一段时间,他的苹果熟了,还能把采摘苹果开发成一个活动。 赵建成更不明白了,帮景风摘果子,还得给他钱,什么道理? 没等到景家的苹果成熟,又有人联系景风,说想过来玩,是上一回来景家钓鱼、吃饭的客人回去,帮他们宣传了一番。 夏天实在没什么好的户外活动场所,哪哪都热,清水村偏是偏了点儿,住着还蛮舒坦,早晚都很凉快,吃得也好,尤其好。 夏天天热,在家吃饭胃口都不会太好,尤其是小孩子,现在大部分家庭都是生一个,四个老人围着一个宝贝疙瘩转,小孩子难免有点儿挑食。 到了夏天,大人都苦夏不太爱吃东西,更别说小孩儿了。 结果带到清水村,吃的是大锅盒饭,本来还担心孩子不愿意吃,吃得比在家都多。 有个家里崽特别挑食的妈妈,在家族群、朋友圈疯狂发她挑食崽炫饭的视频,孩子整张脸都快埋进饭盒里了,吃得喷香。 这回联系景风的客人里,有两家就是被这个妈妈的宣传给打动的。 另外几家,还有带着父母的,想让家里的老人孩子接收一点儿自然的气息,别老困在空调房里。 他们联系景风,主要是担心一个费用问题,这些他们其实已经跟给他们宣传的亲戚朋友打听过了,物价非常割裂。 住宿超便宜,吃饭很贵。 但那些人又拍着胸脯保证,绝对值那个价。 景风听到客人担忧的问题,立刻告诉他们,村里开发新活动了,捉小龙虾,亲子钓鱼,都很平价,快来啊! 第596章 县城。 万美佳一个多月前刚生完孩子,现在在家修养,天气太热,不想出门,没事的时候只能刷刷手机。 刷着刷着,她在本地论坛上看见一个旅游攻略贴,惊讶地连声喊道:“妈、妈,你快来看!” 周大妈还以为儿媳妇怎么了,连忙跑过来:“咋了佳佳?” 万美佳把手机拿给婆婆看:“妈,你看这个帖子,说的是不是小景老板家?之前爸和我爸,还有我哥他们还去钓鱼了。” 周大妈有点儿老花眼,把手机拿远了,仔细看了一会儿,才点头:“这说的有点儿像,你看这个人,他说小老板家的崽崽长得特别好看,卷毛小洋娃娃,那不就是年宝?” 万美佳听婆婆提过好几次景老板家的漂亮崽崽,心中十分好奇:“真有那么好看?” 之前景风卖菜的时候,她怀着孕,身子重,还孕吐,菜市场比较乱,生鲜海货什么的气味也重,所以她从来没去过,只听婆婆来回讲,那家的娃娃有多好看。 “好看。”周大妈说:“你见了就知道了,年宝又乖又甜,要是咱们聪聪以后能像他一样就好了。” 聪聪是周大妈刚出生的小外孙,全家人的心头宝,周大妈能这么说,可见确实对很喜欢景年,对他评价很高。 万美佳更好奇了:“有机会我一定要去看看。” 周大妈说:“那下回小景老板来卖菜,我带你一块儿。” 万美佳期期艾艾道:“妈,别等下回了,咱们也去小景老板家的农家乐玩两天吧。” 她刚看的本地论坛上的那个帖子,推的就是她们县城乡下的一个农家乐,说是刚弄起来的,游玩项目还不算多,但是环境特别好,空气特别清新,吃得很不错,住的虽然是村里的民宿,但也非常干净。 说有一家专门做吃食的,东西虽然贵了一点儿,但特别特别好吃。 而且这个村子民风很淳朴,一点儿不宰客,所有物价都是提前说清楚,明码标价,除了那家稍贵的,其他消费都不高,很适合这个季节一家人出去度假消遣几天。 万美佳看着就心动了,因为怀孕和生孩子坐月子,她有一年时间没怎么出去玩了,尤其是坐月子这个月,一直在空调房里憋着,也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反正就是浑身不舒坦。 这个农家乐,没有激烈的运动项目,看帖子里说的,钓钓鱼摸摸虾,愿意的话还能去爬爬山,不愿意也可以不去。 多舒适啊,很适合她这样的,其实她就是想出去透口气。 周大妈有点儿犹豫:“你刚生完孩子……” “都生一个多月快两个月了。”万美佳说:“咱们坐车过去,也不用走路,你看这帖子上说了,很休闲,一点儿不累,非常适合全家出行,带老人小孩儿都合适。” 她说:“我总不能,还不如老人和小朋友吧。” 周大妈担心小孙子:“聪聪怎么办?” 万美佳说:“带着呗,聪聪出生到现在,几乎都在空调房里待着,山里空气多好啊,对小孩儿也好。” 她看婆婆有所意动,加了把劲劝:“妈,您也去呗,您还认识小景老板,咱们有熟人,怕什么?而且爸都去过两回了,他熟。” 周大妈终于被说动了:“行,等你爸回来我问问他。” 周大妈老伴姓钟,钟大爷从外面遛弯儿回家,一头的汗,还没来得及洗把脸,就被老伴叫住,问起清水村农家乐的事。 钟大爷一听,乐了:“他们真开始搞农家乐了?挺好,挺好。” 周大妈说:“你的意思是,环境还行?” 钟大爷回:“你要光说环境,那肯定行,山清水秀的,我感觉人家那水都比咱这自来水厂里的水甜。” “吃的?吃的那还用说?小景老板家的菜你还不知道?我们那时候直接在他家里包餐,吃的呀……”他说着忍不住砸了砸嘴,回味无穷的模样。 周大妈:“……” 这老头子,她是亏着他嘴了咋地? “住的咋样?”周大妈想着家里的小孙子,还是很担心:“佳佳想带聪聪一块儿去,能行不?” 钟大爷仔细回想了一番,说:“住的……就是村民的房子,干净是收拾得挺干净的,也大,乡下房子都盖得挺宽敞,我觉得能行。” 周大妈心里有谱了,去跟儿媳妇说了一声,等她儿子钟奇回家,全家都已经商量好了,只通知他,让他这周末别加班,全家一起去农家乐玩。 钟奇:“……” 他看向老婆:“你不是还在坐月子吗?” 万美佳:“我都坐了快两个月的月子了,你们看看,我加了个群,都是想去清水村农家乐的,有两家也是这周末去玩,到时候可以跟他们一起。” 她就是在那个帖子下面加的群,群里人还不少,显然对于夏日出行避暑,大家都很发愁。 有名的避暑胜地贵且远,也没那么多时间,本地一些水上公园之类的地方,人太多是其一,卫生问题频频爆雷,在本地人中口碑大大下降。 而且也不适合老人、年纪特别小的小孩儿,或者万美佳这样刚出月子的宝妈去玩,这种休闲型的农家乐,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周六一早,万美佳一家的车在县城外的省道上跟另外两家碰了头,比约定好的还多了一家,是其中一家的朋友,也一起来了。 基本上都是全家出行,都带了孩子,也有带老人的。 钟大爷以前去过清水村,因此让他家的车在前面开路,另外三辆车跟着。 前面的路还算好走,越走路越窄,也不那么平坦,后面几辆车里有新游客,心里难免有些嘀咕。 来都来了,都走到这了,现在退回去也太傻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好在路不算远,进了村,入眼是村庄风景,称不上多好看,只能说有一番野趣。 生长在城市里的小孩子们头一回见到这样的风景,扒在车窗上往外看,家长们心想,好歹给孩子长长见识了,也算值得。 村里接了几波客人,已经有经验了,也尝到点甜头,对这件事越发上心起来。 以赵建成家小孙子斌斌为首的村里小孩儿,被派遣了个任务,专门负责迎接客人。 有游客来了,要赶紧去找管事的大人,要给客人带路。 当然,孩子们不能单独跟游客相处,这是景风专门叮嘱过的,以防有不怀好心的人。 看见这一车人,斌斌立刻领着一群小伙伴冲上去,先把他们带到专门停车的地方。 如果他们需要住宿,要把车停在住宿的村民的屋子附近也可以,反正乡下地方大,随便停。 赵建成搞的那个村集体经济组织,专门选了几个能说会道的村人来接待客人,给他们看村里的住宿啊玩乐项目之类的。 他们专门做了一本清水村农家乐旅行攻略,景风带人整理的,里头有村里选出来的推荐民宿和推荐农家菜,民宿都是配了照片和价格的,其他两项也是。 这个原本没有,前头来了两波客人,还要一家一家去看,提了这么个建议,赵建成立刻采纳了。 这个本子一看,新游客们心放下一半,最起码这个物价跟帖子上说的一样,称得上便宜了。 住宿方面,一间房一晚上才五十块钱,全家出行,要两间房也够了,一晚上加起来也就一百块。 吃的,可以单点也可以吃那种按人头收费的席面,各家的拿手菜是什么,这本旅行攻略上也写了,价格也标注了,都不贵。 游玩项目确实少了点儿,买套票的话,也便宜,反正两天玩下来,比较轻松,而且花费很少。 最重要的是,山里头确实比城里凉快多了,从避暑上来讲,绝对是很合适的。 “我听说你们这有一家农家菜做得特别好吃,价格有点儿贵?”有个客人问。 负责接待的村人说:“对,是有这么一家,不过他家这几天不接待客人。” 原本客人还想问为什么这么贵的,一听说不接客了,又好奇起来:“为什么不接客人了?” 村人说:“他家这几天收麦子,家里人少,腾不开手。” 当然,不是说其他村民家里就不用收粮食了,只不过大家都不愿意错过赚钱的机会。 景风是真不愿意他妈,干完地里的活儿再匆匆跑回来给人做饭,挣那几十块钱。 周大妈原本还想去景家,一听说人家忙着,就按下了这个心思。 游客们先选了中午吃饭的人家,这个是要提前安排的,所以得早点儿选。 住宿的地方不用这么早选,万一觉得玩得不开心,当天就可以走了,住的地方傍晚再选也来得及。 小孩子们闹着要去摸虾,照片上清泠泠的溪水,在炎热的夏日确实颇有吸引力。 钟大爷和几个爱钓鱼的,去钓鱼了,景风家的鱼塘干脆就没往这本旅游攻略上放,免得的拉高了平均消费。 另外几个人想去村里的鱼塘,钟大爷想去景家的鱼塘,但其他人都很不理解,为什么要去两百块一天,钓上来的鱼还得另外花钱买的鱼塘。 钟大爷解释了几句,人家还是不理解,他就不说了,扛着自己的钓竿,熟门熟路去找景家的鱼塘。 其他人带着孩子们先去小溪摸虾,这个项目有一点点小贵,但是摸到的虾都归他们自己,可以拿去加工了自己吃,只收一个加工费。 野生的小龙虾可不便宜,如果他们能多摸到点儿虾,也不算亏。 斌斌领着一群小朋友在前面带路,带这些客人去小溪,穿过村里的小路,前头迎面走过来两个牵着手的小朋友。 一个头发乌黑瞳孔也深,高鼻俊目,小小年纪已经能看出帅气。 一个小卷毛,唇红齿白,精致漂亮得像个洋娃娃。 这样好看的两个孩子,活似山里的精灵跑了出来。 第597章 景年眼尖地认出周大妈,欢快地迎上去:“周婆婆!” 万美佳下意识看了眼婆婆,立刻想到,这应该就是她婆婆说的,小景老板家崽崽,果然软萌可爱,让人一见便喜欢。 另一个孩子,应该就是他们家收养的那个男孩了。 这家也是奇怪了,捡都能捡到这么好看的孩子。 “唉,乖乖。”周大妈脸上立刻绽开笑,亲亲热热地拉住景年。 “周婆婆,你是来找我舅舅的吗?我去叫他。”景年还以为她是来找舅舅买菜的,毕竟舅舅好像挺久没去卖菜了。 周大妈忙道:“不找你舅舅,我们来玩的,这是我儿子,你见过对吧?这是我儿媳妇,还有我小孙子。” 之间景风跑建材的时候,景年跟着舅舅见过钟奇两回,但不太熟。 而且他害怕成年男性的毛病,没怎么好透彻,怯怯地看了钟奇一眼,将目光转向万美佳怀里的襁褓。 “好小……”景年头一回见到这么小的娃娃,圆眼睛里满是惊奇。 周大妈笑眯眯看着大娃娃看小娃娃,景年瞧了一会儿,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个奶糖,往小婴儿的手里放:“给小宝宝吃。” 万美佳乐坏了:“乖宝,他还小,吃不了糖呢。” 景年同情地看了眼襁褓里的小娃娃,好可怜呀,糖都不能吃。 “那他能吃饭吗?”景年问,他家饭饭也很好吃哒。 万美佳:“不能哦。” “肉肉呢?” “也不能,他没有长牙齿,什么都不能吃,只能吃奶。” 哇,这也太惨了吧,竟然什么都不能吃。 其他游客瞧着这两个孩子生的俊俏可爱,景年待周大妈也很热情,故意逗他们说话,还拿出随身带的零食给他们吃。 景年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下子躲到了宗廷身后。 宗廷一张小脸板得紧紧的,还挺能唬人,牵着景年就要走:“别怕,我们回家。” 景年朝周大妈挥着手:“周婆婆,来我家玩呀。” 周大妈看其他人把孩子吓着了,也没强留他,笑着挥手,让景年回家去。 景年跟宗廷是去帮家长送水的,他们家小麦这几天收割,景风想请人,被庄红娟教训了一顿,说就这么一两亩地的麦子,还请人来割,没得丢人。 往年她一个人在家,随随便便也就割了。 景风和景云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做这些活儿,他们姐弟俩少年时期,也是经常帮着干农活的,收稻子割麦子,这些都干过,只是许久不做,有些手生了。 三个大人在地里割麦,两个崽崽便负责后勤工作,帮大人们送送水之类的,送点儿冰镇西瓜、葡萄之类的,歇息的时候吃两口缓一缓。 要是光景年一个人,还要担心他拿不动,加上宗廷,那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别说一点儿水果,把水缸搬过去都没问题。 景年和宗廷回家,把水壶里灌满晾好的凉花茶,是用苹果花瓣泡的茶,喝着微甜,特别舒服。 宗廷拿了一个篮子,景年往篮子里放了几串葡萄,一块儿拿去给外婆、妈妈还有舅舅吃。 两个小家伙儿在家里收拾了一篮子吃的喝的,关好门,又去地里找大人。 其实地里的麦子已经割得差不多了,今天就能割完,不过割下来不是结束,还要打麦子,磨面粉,然后就可以用新面粉做面食吃了。 景风早就馋这一口了,家里这批麦子是他浇过灵泉水的,哪怕用来下白面,恐怕都会很好吃。 宗廷一手提着篮子,一手牵着崽崽,跑到田垄上,景年两只手放在嘴边,比成喇叭:“妈妈!外婆!舅舅!喝水啦!” “就来!”景风割下最后一小片麦子,三人夹着镰刀,抱着割下来的麦子走到地垄旁,把麦子堆一块儿,一会儿还得运回去。 景风提起水壶就猛灌一气,景年蹲在田埂上,撑着下巴:“舅舅,我看见周婆婆了。” 景风:“嗯?在哪儿?咱们村里?” “嗯嗯。”景年点头:“有周婆婆,有钟叔叔,有周婆婆的媳妇,还有一个小宝宝。” 宗廷默默补充:“儿媳妇。” “儿媳妇。”景年改口很快:“斌斌领着她们,还有好多人,好像要去小溪摸虾呢。” 景风放下水壶,跟庄红娟说:“妈,咱们家得招待一下。” 庄红娟刚用篮子里的水冲了手,正在吃葡萄,闻言道:“还用你说,肯定要招待,之前咱家盖房子,那个钟老板,没少给你帮忙吧?这回到了咱村里,咋说也得好好招待人家,不能失了礼数。” 她扭头看向身后的麦堆,笑着说:“正好咱要打新麦,也请他们家尝尝。” 景风说:“不知道他们待多久,我先去见见吧。” 知道人家来村里了,还不露面不好。 “你去。”庄红娟挥了挥手:“剩下这点儿活没多少,我和你姐一会儿就弄完了,你回来的时候,把三轮车开过来。” 景风应了句“好”,爬上田埂,去找周大妈一行了。 景年和宗廷下田捡掉落的麦穗,宗廷提着篮子,景年捡,小家伙儿干活可认真了,就是皮肤太嫩,冷不丁让麦芒扎一下,一会儿手上就一片红。 宗廷看不过眼,让他别捡了,到田埂上去,他来捡,景年还不乐意。 景风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人家是花了钱去摸虾的,他耽误太久不好。 庄红娟问:“咋样?” 景风回:“说好了,中午来咱家吃饭。” 其实他去的时候,还有别的游客问了,景风说他们这回是招待朋友,不接外客。 周大妈一家可有面子了,嘴角的笑都快压不住了,钟奇还有点儿不好意思,景风说让他们去看看家里新盖好的房子。 论坛上的旅游贴都说了,景风家吃的东西卖的贵,那些游客原本不打算花这个“冤枉钱”,但是周大妈一家能去,他们不能去,又觉得稀罕了,追着问景风明天接不接客人。 景风客客气气回说不接,他们一家刚忙完,怎么也得歇两天。 景风开着小三轮,一趟一趟把麦子运回去,因为要招待客人,庄红娟领着景云,先打了一批麦子,去村里的磨坊磨粉,争取中午就能吃上新面粉。 折腾了一上午,紧赶慢赶赶在十一点多把面粉磨出来了,这会儿发面做其他的已经来不及了,庄红娟就说,做个捞面条吃算了。 当地的捞面条,就是擀好的面煮熟后,过一遍凉水,再浇上浇头或者卤子,拌着吃。 一般家里吃捞面条,图省事的就不炒菜了,不过今天有外客,肯定是要炒菜的。 好在夏天,家里菜园子能吃的菜多,凉菜可以搞两个,一个酸辣口的拍黄瓜,一个甜口的糖腌西红柿。 夏天吃不了太油腻,肉菜做一个水煮鱼——景风跟周大妈聊的多,知道她家里人都挺能吃辣的。 再来一个酥炸里脊,一个红烧排骨,要是不能吃辣,还有这两个菜可以吃。 青菜那就更多了,炒南瓜头、蒜蓉空心菜、茄子酿肉等等。 庄红娟做惯了大席,有人帮她打下手,她的动作就快得很,不到一个小时,整治出一桌子菜。 最近家里忙,很久没做过这么多好吃的了,景年闻着香味儿,馋得直咽口水,小狗一样绕着外婆的腿边打转。 庄红娟怕烫着他,夹了一点儿炸好的里脊肉条到小碗里,给宗廷,让他拿着,带年宝旁边吃去。 景年跟宗廷分吃了那几根炸里脊,尝着味儿了,还没吃够,更馋了。 好在这时候,景风已经把周大妈一家请过来了。 庄红娟和景云跟他们都是头一回见,两家大人们一通寒暄,引着客人洗手上桌准备吃饭。 “今天家里打了新麦,做的捞面条,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惯。”庄红娟略有些拘谨地说。 “吃得惯吃得惯,我们在家也常吃这个的。” 两家人又谦让一番,才各自落座,景年坐在宗廷和妈妈中间,乖乖抱着手,等客人先举筷子,再拿起他的筷子,迫不及待夹了一筷子炒空心菜塞进嘴里。 周大妈见了就夸:“年宝筷子用得真好。” 景年弯着眼睛笑,因为他喜欢吃东西呀,如果筷子用得不好,吃东西很不方便哒。 在别人家做客,周大妈家的人,先夹的都是自己面前的菜。 钟大叔以前吃过景家的饭菜,夹了一块拍黄瓜,入口脆爽,这拍黄瓜,绝了啊! 他眯着眼睛晃了晃脑袋,要是能来上一口小酒,那可太美了。 钟奇爱吃肉,但肉菜都放在靠中心的位置,他还抱着自家儿子,不太好夹,就夹了比较近的茄子酿肉。 茄子夹着肉馅,一口下去,钟奇迫不及待去夹了第二筷子:“老婆你尝尝这个,真好吃。” 太好吃了,茄子竟然比肉还好吃,比肉香,比肉嫩,还吸足了肉味儿,绝对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茄子。 万美佳塞了一嘴的糖腌西红柿,她其实不太爱吃甜口,但这个西红柿颜色太漂亮了,她上桌的时候就看见了,忍不住先夹了一筷子。 这一吃就停不下来了,西红柿酸酸甜甜,那点儿糖只是提了鲜,一点儿都不会过甜。 西红柿的味道非常足,汁水丰沛,跟市面上买的那种几乎不出汁的西红柿完全不一样。 她甚至想拿个勺,舀点儿里面的腌出来的西红柿汁喝,一定很酸甜开胃。 老公给她夹的茄子酿肉,她尝了一口,惊讶地瞪大眼睛,这也太好吃了吧,怎么都这么好吃啊! 桌子上的聊天声,渐渐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咀嚼声和吞咽声。 第598章 送走客人,庄红娟转身又进了厨房,面粉还有一点儿,她没有再擀面条,直接搅面糊,剩下的面粉全做成偏稠的面糊,还打了两个自家产的土鸡蛋进去,再加一点点盐调味。 锅里做一个偏咸的番茄鸡蛋卤子,再加净水,等汤水沸腾,庄红娟一手端着面盆,微微倾斜,一手拿着粗面筷子,筷子一旋,拨下去面糊顺势从盆边滑落,落尽锅里,滚水一煮,立刻成了一块面片儿。 整个动作自然且流畅,非常具有美感,与此同时,新麦的香气,番茄鸡蛋的特殊香味儿,顺着沸腾的水蒸气溢散开来。 极短的时间,她就做好了小半锅西红柿鸡蛋面片儿。 菜是没有了,中午做了一大桌子菜,份量都足足的。 待客嘛,肯定是想着宁愿有多的自家吃剩菜,也不能让客人不够吃。 结果没想到,别说菜了,一大锅捞面条都吃得干干净净。 就连周大妈那个看起来秀秀气气的儿媳妇,都吃了两大碗,还是在吃了很多菜的情况下。 宗廷饭量大,庄红娟原本特意做的有多的,结果让客人给吃了。 她家阿廷是个乖孩子,知道让客人先吃,自己都没吃多少。 后来景年看见面盆空了,知道哥哥肯定没吃饱,借口吃不下了,把自己的半碗面全给了宗廷。 这不,客人一走,庄红娟立刻又进厨房做了一锅快手面片儿,她们家不说多好的条件,最起码饭得让孩子吃饱。 庄红娟把小半锅西红柿鸡蛋面片儿盛进大海碗里,剩下的用锅盖半掩着,喊宗廷来吃。 一叫,不光宗廷来了,后面还跟着个小尾巴。 庄红娟忍不住摇头,取了个小碗过来,叮嘱宗廷:“别给年宝吃太多,他吃撑了要不舒服了。” “好。”宗廷熟练地朝景年小肚子伸手,景年连忙努力吸气:“哥哥,肚子没有鼓起来。” 宗廷给他舀了一点面片儿在小碗里,景年眼巴巴看着:“哥哥,再多一勺,一勺……” 宗廷把小碗推过来,他立刻挥舞着小勺子,埋头猛吃。 今天中午的捞面条,他外婆做了两种卤子,一种跟这个差不多的西红柿鸡蛋卤,一个是肉酱的。 按理说肉酱的应该更受欢迎一点儿,但景年家的西红柿太好吃了,之前西红柿刚熟的时候,景年吃过半个舅舅分给他的生西红柿,酸酸甜甜,汁水丰沛,比什么水果西红柿都好吃。 后来景年老是拉着宗廷,跟景风一起去偷摘西红柿吃,摘了几天,终于让他外婆逮了个正着。 他舅挨了顿批,景年跟宗廷吃上了糖腌西红柿,西红柿炒蛋,西红柿炖牛腩。 外婆用实际行动告诉崽崽,别跟着你不会吃的舅舅瞎弄,西红柿的吃法多了去了,都好吃。 但西红柿跟鸡蛋,永远是最好的搭配,景年也最爱吃这个,不管是拌面还是盖饭,都能吃很多。 更别说,鸡蛋还是景风喂了灵泉水的鸡下的,那叫一个香。 周大妈一家,除非是先选了酱肉卤子,否则,吃了西红柿鸡蛋卤子之后,再也不想看什么肉了。 当然,不是说酱肉的卤子不好吃,只是西红柿鸡蛋太优秀了。 最后毫无疑问,两大碗卤子是连着面条,一起被吃光的。 哪怕西红柿鸡蛋卤子没了,可面也好吃了,中间他们频频表示,就没吃过这么香的面,新打的麦子就是好吃。 要不是不好意思,知道如果要买,景风肯定不会收钱,肯定要张口买些回去。 最后一桌子菜和饭,全都光了盘。 宗廷没吃饱,景年也觉得自己吃得有点儿欠,现在外婆给哥哥加餐,他连忙跑过来蹭一口。 太好吃了,小家伙吃得头都不抬。 宗廷比他稳当多了,一边吃一边拦着景年:“吹吹再吃,当心烫。” 两个崽崽饭后加餐,周大妈一家是挺着吃撑的肚子回去的,幸好推了婴儿车过来,否则吃这么撑,孩子都不好抱。 赵建成专门腾了两间村委会的办公室改成活动室,专门用来接待游客,让他们短暂休息。 周大妈一家还在景家休息了一会儿,原本要去看他们家新房的——在旧房子可以看到外墙和上面两层楼,很是漂亮。 结果吃太撑了,感觉走不太动,就没去。 他们到的时候,其他几家已经吃完饭回来了,正在跟村里管接待的工作人员说要订今晚的住宿。 一个年轻女人拉着万美佳说:“你们中午没去真的亏了,那虾好新鲜的,肉质太好了,比我今年夏天、不,以前吃过的虾都新鲜好吃。” 他们上午一块儿去摸虾了,别的几家孩子都挺大了,最小的一个也有六七岁,兴冲冲地挽着裤脚,别起裙子,跟爸爸妈妈一块儿到水里捉虾。 周大妈带着儿子儿媳妇,要轮流照看孩子,而且万美佳毕竟才生完孩子,这个天气溪水也不太凉,周大妈还是不敢让她在里头待久了。 所以他们家捉到的虾是最少的,一共也就抓了七八只,其中一大半还是周大妈抓的,万美佳就抓到一只,还险些被夹了手。 别看溪水不深,小龙虾这东西一点儿都不好抓,可灵活了,还有各家的小朋友帮(捣)忙(乱),其他每家,最多的一家也才抓了二十来只。 但大家都玩得特别开心,不小心摔进水里,衣服裤子都湿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凉快了。 小朋友们也觉得好玩,大人们更开心,这不比孩子在空调房里玩手机强? 中午周大妈一家应邀去景家吃饭,其他家商量过后,选了一家可以一次接待二十人的,家加起来十二个人,一块儿拼一桌。 上午抓的虾,拿去让人帮忙加工,给点儿加工费就成,毕竟这么多虾,过油也得用不少油。 周大妈他们家抓的那几只,一盘都凑不齐,干脆给他们,让他们一块儿吃了。 餐桌上别的菜吃的怎么样不知道,那一大盆虾,是吃了个一干而尽。 可能有自己的劳动成果更香的原因,但更多的,确实是野生的小龙虾肉质更好,而且这虾绝对新鲜,肚子上也干净,不用特别费劲儿的去刷。 再有,景风的灵泉对环境的改造虽然悄无声息,但其实处处有体现。 现在村里的作物、鱼虾、野果等等,常吃可能只觉得,这一茬的菜长得好,吃着挺香。 但外人来吃,就会觉得,这个村子的空气可真好啊,呼吸都觉得顺畅了。 吃得也好,不管是菜还是什么,都特别有味儿,好吃,香。 跟景年家的没法比,但比他们往常吃的,得高出一大截去。 但还是小龙虾最好吃,吃好喝好,这些人一回来就决定订民宿了。 他们的崽崽还想再去捉小龙虾呢,还有摸螺蛳,今天他们看见了,有一些螺蛳,但当时专注小龙虾,只顺手摸了一点点。 还有听说这个村的鱼也不错,他们还没体验过钓鱼,山上也没去过,这个可是不收费的,可以摘野果子呢。 来都来了,一共就这么几样体验项目,当然要体验完了再走。 钟大爷去订民宿,他在这里住过,知道情况,选了自己熟悉的。 万美佳被路上认识的新朋友拉着手说中午吃的饭菜有多好,她没去多可惜,忍不住打了个嗝。 这一打,彷佛开了个头,一下子停不住了。 钟奇连忙把水壶给她,万美佳喝了一气,才缓了一点儿。 那朋友好奇道:“你们中午吃了什么?” 怎么个个一副吃撑了的样子。 万美佳回味无穷地说:“捞面条。” 朋友:“?” 就这? 万美佳觉得跟没吃过景老板家饭菜的人,说不通。 “你不懂……” “葡萄!”有小朋友看见了婴儿车下面的收纳筐里的水果:“还有西瓜,大西瓜,妈妈我想吃!” 这些水果是景风送的,装了一个西瓜和两串葡萄,再多也放不下了。 “这是别人家的,一会儿妈妈给你拿果冻吃。”小孩儿妈妈连忙过来拉住自己孩子,不好意思地冲万美佳笑了笑。 钟奇刚得了个儿子,正是一腔慈父心爆表,稀罕小孩儿的时候。 见那孩子被妈妈拦住,眼巴巴看着的小模样,心一软:“没事,就一点儿水果,这天气也放不住,大家都尝尝,就当饭后水果了。” 葡萄是洗过的,他们自己出行,什么工具都带了,立即有人去取了水果刀,还有案板——也不知道带这东西干什么。 西瓜熟得正好,刀刃磕上去,一声脆响,自己裂开了。 西瓜鲜甜清爽,带着浓浓水汽的气息散开,好些人忍不住咽口水。 顺着裂缝把瓜切开,鲜红的瓜瓤,一看就甜得很。 人多,切的块比较薄,大人给自家崽先拿一块,然后自己再取一块,矜持地咬一口……嗯?这西瓜怎么能,这么好吃! 甜,但是一点儿都不腻,超级清爽,瓜肉靠中间的位置沙沙的,后面很脆,除了好吃,找不出别的形容词。 每一个人都啃得很干净,小朋友们也吃,有一个啃得太专心,直接把瓜皮啃穿了,咬到自己手指,哇得一声哭起来,逗得大家忍俊不禁。 周大妈一家还好,他们买过景家的瓜,知道好吃。 但景家的葡萄还是头一回吃,景风根本没上架,别人啃西瓜,他们吃葡萄,一吃就停不下来。 再想想中午在景家吃到的面,喝到的花茶,还有特别香的土鸡蛋,这些都是没在小程序上架的。 原来人家好东西都留着不卖呀。 第599章 “呜呜我还要吃,妈妈我还想吃葡萄……” “我也要吃,我也要吃葡萄,我还想吃西瓜!” “没有了,这是别人家的,已经吃完了。” “我不管,我还要吃,我有零花钱,拿我的零花钱买。” “奶奶,我想吃葡萄,给我买葡萄。” 休息室响起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哭闹声,西瓜太好吃了,明明中午吃得很饱,想着水果不占肚子,随便吃两口,没想到吃了就停不下来,把一整个大西瓜,还有两串葡萄都吃光了。 葡萄就两串,周大妈她们一家人先吃了不少,后面一人顶多分两三颗尝了个味儿,越是这样,越被勾起了馋虫,既觉得西瓜没吃过瘾,又觉得葡萄尝得太少。 大人只是遗憾地洗手擦嘴,小孩子们没那么多顾忌,嚷嚷着还要吃。 这些水果太常见了,想吃随时可以买,家里买了他们都不见得爱碰,那什么阳光玫瑰,大几十块钱一斤,车厘子、榴莲之类的也贵,只要孩子想吃,说买就买了。 现在自家宝贝崽哭闹不休,家长们扛不住,况且,他们也觉得周大妈一家带回来的西瓜和葡萄太好吃了,想多买一些。 孩子爱吃嘛,才不是他们自己嘴馋。 跟万美佳关系不错的新朋友拉着她问,这是不是在他们吃饭的那家买的,多少钱?他们能不能去买一点儿。 万美佳求助地看向婆婆,周大妈忙道:“是人家送的,之前我儿子给小景老板帮了点儿小忙,小景老板人品好,老记挂这点儿事,之前就给我们家送菜啊水果的,这不,又请我们去他家吃饭,还送了这些水果。” “他们家西瓜倒是卖的,葡萄好像不卖,你们要是想买,可以去问问,二十块一斤。” “二十?”有人惊讶出声:“这也太贵了吧,西瓜哪有这么贵的。” 他眼神怀疑,好像周大妈联合景风这个地头蛇一起骗钱一样。 钟奇生气地挽起袖子,周大妈拉住他,利索地掏出手机,打开最常用的小程序,把手机举起来给众人展示了一圈。 “人小景老板早就开始卖西瓜了,一直都这个价,你们想买就自己去问,不过他们家东西紧俏,好些都限购,不一定有存货卖给你们。” 最大号字体杵在面前,想说一句没看清都不行。 眼尖的人发现,这个小程序里不光卖西瓜,还有别的东西,一个共同点,贵,销量高。 万美佳声援婆婆:“妈,咱们再去找小景老板买两个瓜吧,没吃够。” 众人闻言纷纷脸红,那么大一个西瓜,要是光他们一家四口吃,怎么也够了。 因为分给他们吃了,才没吃到多少。 当时觉得一个瓜没多少钱,吃了也不心虚,现在才知道,那一个瓜少说也有一百块,顿觉不好意思。 周大妈说:“别去了,咱们去小景老板肯定不愿意收钱,等明儿要走的时候再说。” 万美佳点点头,其实她现在是真吃不下了,感觉刚吃的葡萄都在喉咙口,还没下去。 在休息室休息了一会儿,周大妈一家去了他们订的民宿家里,要给孩子喂奶,也准备睡个午觉。 他们家小孙子在妈妈肚子里可了劲儿的折腾,生下来之后倒是蛮乖的,不怎么哭闹,只有饿了,或者尿了拉了,不舒服的时候才会哭。 一天只醒几个小时,算得上很好带的宝宝了。 其他三家商量过后,决定一起去景家买西瓜和葡萄,他们的孩子闹个不停。 周大妈一家都说不去了,去了占人家的人情不好意思,他们就没叫这家,找了村里人问路。 现在村里小孩儿都回自己家了,没人给他们带路。 村委的接待员一听说找景家,笑着说:“你们顺着这条路直走,在下个路口,能看见咱们村里最漂亮的房子,你们就往那个方向走……” 游客们很懂地点头:“那个漂亮房子就是景家是吧? 瓜果蔬菜卖这么贵,肯定挣到钱了,所以房子修成村里最好,接待员这话勾起了很多人的好奇心,这村里的房子,到底有多好。 “也可以这么说。”接待员说:“你们要找他们家人,得去附近那老房子,就是最破的那家。” 游客:“……” 从最破到最好? 他们顺着接待员的指点找过去,看到那栋新房的时候,立刻明白了为什么接待员说他们一看就知道。 真的是村里最漂亮的房子,光看外墙就已经有这种感觉,很像他们在美景视频里,或者游戏、动漫里看到的那种让人心生向往的乡间中式别墅,但又很三次元,没有割裂感。 游客们在新房门口站了一会儿,孩子们惦记着超好吃的水果,家长们又去找超破的屋子。 一找就找到了,绕到新房侧面,就能看见那个破旧小院的大门。 游客们结伴走过去,其中一人瞧了瞧半掩的大门,扬声问:“有人吗?” 院子里传来奶声奶气的呼声:“外婆,外婆有人敲门。” 片刻后,一个收拾得很利索的中年妇人拉开大门:“谁呀?” “您好,我们找景老板。”游客代表客客气气地说。 庄红娟扒拉了一下躲在她腿后的小外孙,让开路:“先进来吧,年宝,去叫你舅舅。” 景年松开手,迈着小短腿往屋里跑,一边跑一边喊:“舅舅,舅舅快出来。” 景风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刚才是大熊猫基地的老客户在联系他,天气太热了,一身厚毛的国宝也受到影响,有点儿食欲不振,想在他这买点儿竹子。 景风家的竹林卖过几批竹子后,现在已经不那么茂密了,为了可持续发展,明年还有竹笋吃,景风不想再卖自家的竹子。 但是竹笋确实好卖,笋子生发的时候,能卖好几茬,吃法也多,笋干、腌笋之类的都好吃。 所以景风在琢磨,村里还有几片竹林是村集体的,要不他去承包了,但是夏天承包,不是个好季节。 刚跟想买竹子的客人聊完,就听见小外甥叫他,景风疾步走出去。 “这几个客人想买西瓜和葡萄。”庄红娟拉着景风说。 景风一看就知道这是今天新来的游客,笑着道:“西瓜可以买,二十一斤,大家都知道吧?” 等游客们点头,他才继续道:“你们想要我们可以去瓜地里挑,挑中哪个买哪个,葡萄卖不了,我家也没了。” 其实还有,家里的葡萄架已经移到新房那边去了,但大部分葡萄担心坏了都做成葡萄酒了,剩下的没多少,留着自家吃的,不卖。 游客们听说可以自己去摘西瓜,都很感兴趣,又听说葡萄没了,遗憾不已。 但人家不至于有钱不赚,所以这些客人也没想着是景风不愿意卖。 这会儿正好是一天最热的时候,也到了小朋友们午睡时间了,于是游客们跟景风约好,下午去瓜田摘瓜,就先各自回定好的民宿午睡去了。 小朋友们有下午亲手摘西瓜的诱惑,被家长安抚下来,乖乖跟着走了。 客人一走,景年小尾巴一样跟上景风:“舅舅,我也想去。” 景风可喜欢逗小外甥玩:“你想去哪?” “摘西瓜!”景年说:“我也想去摘西瓜。” 他家的瓜田在山上,景年也没去过几回。 景风故作嫌弃:“你去干嘛,还没地里最大的西瓜大,别让人把你当西瓜抱走了。” 景年急了,蹦起来比划:“我大,我比西瓜大!” 他看景风抱着胳膊笑,以为舅舅不相信他,急得跑到屋里,把看书的宗廷拉出来:“哥哥,你抱过西瓜哒,你跟舅舅说,我比西瓜大!” 宗廷:“?” 景风笑弯了腰,景年在舅舅夸张的笑声中,逐渐反应过来,白嫩小脸染上红晕,一头撞在宗廷肩膀上,哇哇大叫:“哥哥,舅舅笑话我!” 宗廷顺手把崽崽抱起来,轻轻松松,不比端个碗费劲儿。 “你比西瓜大。” …… 景年对于家人,从来不记仇,一觉睡醒,又高高兴兴跟着景风去摘西瓜。 庄红娟拉着宗廷殷殷叮嘱:“阿廷,你舅舅不靠谱,年宝太小,你看好他们两个。” 景年乖乖听着,从来外婆都是让哥哥管他,他都习惯了。 景风满腔想吐槽的欲望,他这么大一个人,还得受个小崽崽管。 跟约好的游客们碰了个面,一个个兴奋不已,好像摘西瓜是什么特别神秘的活动。 夏天蛇鼠虫蚁多,宗廷拿了根棍子走在最前面,边走边敲,意为打草惊蛇,免得再出现上回路上出现一条蛇,把崽崽吓哭的情形。 其实他们现在走的上山小路是村人常走的,路已经踩瓷实了,周边的草也不怎么高,但以防万一嘛。 游客们带的孩子,看景年长得精致可爱,凑过来想跟他一块儿玩,惊得景年立刻松开舅舅的手,跑到前面牵住宗廷,贴着他。 宗廷扭头看了几个孩子一眼,这些小家伙就被吓住了,纷纷跑回家长身边。 家长们没注意到,他们觉得挺有意思的,这瓜田竟然在山上。 路过景家的苹果林,有人好奇道:“这是苹果吗?这么大一片林子,可以摘吗?” “不可以。”景年奶声道:“舅舅说了,苹果还没有长大,不可以吃苹果宝宝。” 游客们都被逗笑了,小孩子说话真有意思,还苹果宝宝。 景年鼓了鼓脸颊,大人真奇怪,总是莫名其妙的发笑。 景风笑着说:“是我家的林子,现在确实还没到摘果的时候,等回头苹果成熟了,大家可以再来玩玩。” 目前为止,本次短途游的游玩体验很不错,不累,小孩子们也喜欢,带老人也可以,就跟帖子里说的一模一样,非常适合全家出游。 下次再来也是可以的,众人纷纷表示到时候一定再来。 说话间,已经从苹果林旁路过,看到了瓜田。 “哇,好多大西瓜!”小朋友们激动地松开爸爸妈妈的手,往前跑去。 赵勇夫妻两个恰好在瓜田这边,这段时间西瓜成熟,夫妻两个没少忙活,景风前段时间还专门给他们发了个大红包,把他们感动坏了,恨不得打个窝棚睡在瓜田旁边。 看见景风带人过来,赵勇立刻迎上去,景风笑着打了声招呼,说带客人来挑几个瓜。 来瓜田买瓜,乐趣就在于自己挑,游客们也不让赵勇和景风帮忙,自己就下了瓜田,一个个挑起来。 来之前,他们可说了,要比一比谁挑的瓜最好最甜。 一个大妈挑中了一个大西瓜,拍了两下,笃定地说:“这个,就这个,这个肯定熟了。” 她说着,曲着大拇指准备掐一下瓜皮。 “别——”赵勇老婆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一声脆响,瓜裂了。 第600章 瓜裂了。 就用指甲这么轻轻掐了一下,直接裂开了一条缝。 赵勇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这瓜客人可没说要啊!现在裂开了,要是不买怎么办。 那大妈却很欢喜,看着裂开的缝隙里露出的通红瓜瓤,喜气洋洋朝自家儿子儿媳还有小孙女招手。 “快来看,我挑的瓜,熟得多好,一掐就裂开了。” 儿子儿媳连声夸赞,小孙女则迫不及待地说:“奶奶,我想吃这个西瓜。” “好,好,奶奶给你掰一块儿。”大妈跟景风说:“景老板,这瓜我要了,你先给我秤一下。” 赵勇立刻去窝棚里找出一杆秤,之前的游客上山的时候,有自己摸到瓜田这里要买瓜的,所以他特意备了一杆秤。 秤完给客人看了一眼,大妈点点头,表示这个数记住了,他们还要买别的瓜,就没急着结账。 大妈把那个西瓜顺着裂口掰开,脸上的笑止不住,这瓜是真好,闻着就清甜,皮也薄得很,用手掰开了,给大家都分一分。 能一起出来旅游是缘分,大家相处得蛮愉快的,中午还吃了周大妈家的西瓜和葡萄,这一个西瓜,他们也不吝啬。 其他人一人接一块形状不规则的西瓜,要么在瓜地旁边,要么干脆在瓜地里,捧着就啃,吃得嘴边一圈都是鲜红的西瓜汁。 睡了一觉起来,又爬了一会儿山,中午吃的都消化了。 这一个瓜十好几个人分,分不到多大的一块儿,除了周大妈以外的其他两家,干脆一家买个西瓜,大家分一分,吃个过瘾。 当场选瓜,就让那大妈选,也要用指甲能掐开的,他们想自己试一试掐开西瓜。 景风抱手站着,看他们选,他的瓜品质好,这样的瓜很容易选到。 景年看得眼馋,拉着景风衣角,仰起小脑袋:“舅舅,我也想吃西瓜。” 景风:“上午不是才吃过。” 景年:“可是这是下午呀。” 景风:“……” 景年抱着舅舅大腿撒娇哀求:“吃一个吧,就吃一个,哥哥也想吃哒,对吧哥哥。” 宗廷默默点头,景风没好气道:“什么哥哥想吃,你想吃就是阿廷想吃。”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下地挑了个稍微小点儿的西瓜。 赵勇忙道:“我这有刀。” 他刚也跟客人们说了,他们偏说那样掰着吃的,更有味道。 赵勇不理解,掰的一块一块的,吃的时候糊一脸,这叫啥味道? 景风知道小外甥就是眼馋人家掰西瓜吃,把赵勇的刀要来,切了一半给他,让他和他老婆吃,剩下的掰成三块儿,跟两个崽崽一人一块。 一群人蹲在瓜田旁瓜地里吃西瓜,不知道哪个促狭的来了一句:“咱们这真像猪八戒吃西瓜啊!” “咳咳。”景风险些被西瓜呛住,其他人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可不是嘛,分完一个瓜,还想再吃下一个,吃完下一个,又开一个。 景年抬起一张被西瓜汁染红了一半的脸,懵懂地问:“舅舅,什么是猪八戒吃西瓜?猪八戒不是陪师父去取经吗?” 这还是景风小时候书本上的课文呢,小外甥只看过动画片西游记,自然不知道。 “是一个故事,讲有一回唐僧他们师徒……”宗廷接过话,跟景年讲起来,景年听得津津有味。 景风听他简单讲完,几乎没有错漏,很多他记不清的细节宗廷都讲出来了。 他很惊讶:“阿廷,你怎么知道这个故事?谁跟你讲的?” 宗廷说:“我在书上看的。” 景风:“书?什么书?”他有给两个崽崽买这种书吗? “是外婆拿给我的,箱子里的书,很旧,外婆说随便看。”宗廷顿了顿,继续道:“有舅舅的名字。” 他的名字?景风明白了,一定是他以前的课本。 他妈没怎么读过书,对书本特别爱惜,他和他姐的课本都保存得特别好。 “给你买的书都看完了吗?”景风不由问,否则宗廷为什么会找他的课本看。 宗廷点头,不光给他买的书看完了,年宝的故事书、图画书他都看完了。 景风懊恼道:“我没注意,明……后天舅舅带你和年宝去县里买书。” 这段时间太忙了,年宝得对着拼音读故事,一本故事书翻来覆去看很多遍,疏忽了宗廷的学习速度。 宗廷抿了抿唇,他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挣钱呢?要是他有钱,就可以自己买书,还能给年宝买他最喜欢的冰激淋吃。 吃完了瓜,景风带崽崽们去山泉旁洗手洗脸,游客们热热闹闹跟着,做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他们捧起清凉的山泉水,有人直接喝了两口,不似冰水刺激肠胃,又比常温水清凉,十分舒畅。 有爱好喝茶的就说,这水质也太好了,早知道带个水壶过来,装两壶水回去烧开泡茶,一定很香。 立刻有人接话说,不光水好,空气也好,她儿子鼻炎很严重,早上来的路上还在不停打喷嚏流鼻涕,结果在这玩了一整天,状态越来越好了,说鼻子也不塞了。 显然,所有人都对这里的环境十分满意,再次来游玩的意愿也很强烈。 在瓜田耗了一两个小时,大家才各自挑好西瓜,每家都买了好几个,不光自己吃,还打算送亲戚朋友品尝。 他们明天才走,景风问他们是不是要现在摘,如果现在不摘,可以明天走之前再摘。 可能觉得留在瓜藤上能保鲜,所有人都选择明天走之前再摘,但每人都先抱了一个秤好的瓜下山,也不嫌重。 晚上周大妈一家跟另外几家一起吃饭,其实景风给他们发了邀请,他们觉得老白吃人家的不好意思,就借口说跟其他游客约好了,婉拒了景风的邀约。 景家这几天都在忙麦子,好不容易收割完,还要打麦和磨面粉,用的都是村里磨坊的老旧机器。 景风下定决心,等明年,明年他肯定要搞个小型收割机。 主要是新麦太好吃了,想来稻米也不会差,以后还要搞农家乐,只种这么点儿可不够,到时候恐怕还得跟村里再租地。 到时候再继续靠人力收割,得累成什么样。 中午吃了面,晚上吃鱼肉馄饨,下午现磨的一点儿面粉擀的皮。 鱼是前两天景风从鱼塘里捞起来养在自家缸里的,晚上不想吃米,想吃点儿好消化的,庄红娟就让他把两条大鱼给宰了收拾干净。 鱼肉剔下来,一部分做成肉馅儿,一部分上好的鱼肉片留作备用。 皮擀得薄薄的,举起来几乎能透光,全家一起上手包馄饨。 别看景年小,他可不是新手,以前跟着妈妈、外婆包过饺子和包子呢,只是馄饨皮要更薄一些。 宗廷倒是头一回包,景年很久没有给哥哥当过小老师了,兴冲冲把凳子拉得离宗廷更近一点儿,捏着宗廷的手教他。 很快,宗廷就学得有模有样,包得又快又好。 庄红娟、景云这样的熟手更不用多说,手一捏就是一个,要不了三秒。 一口气包里几百个,把所有配好的馅都包完,这才停手。 反正全家都能吃,小馄饨又不顶肚子,吃不完的可以冻起来,早上给两个崽崽下一碗当早餐也很美。 馄炖底汤是鱼骨头和鱼头熬的,里头还滚了嫩鱼片,再把煮熟的鱼肉馄饨捞进去。 那滋味,只能说是鲜上加鲜。 具体多好吃很难形容,全家都吃撑了,他们三大两小五个人,吃了几百个馄饨,汤也喝光了。 “太好吃了。”景年腆着小肚子,吃饱了的猫崽一般,舔着嘴巴意犹未尽。 与此同时,也有人发出跟他同样的呼声:“太好吃了。” 这人叨了一筷子鱼肉进嘴里,叹着气道:“钟大叔,我们算是知道你为啥不跟我们去村里的鱼塘了,人家真的是,贵有贵的道理。” 游客里喜欢钓鱼的已经钓了一天了,都有收获,晚上又选了一家农家乐把鱼拿给这家女主人加工。 小一点儿的鱼做成炸小鱼吃,裹一层面粉,炸至肉香骨酥,鱼刺都酥脆得能直接嚼碎。 好些人喜欢吃这个,喝酒的人尤其喜欢,这是一道上好的下酒菜。 大鱼做了一个麻辣口的水煮鱼,剩下的还在水桶里养着,看是明天做了吃还是带回去。 钟大爷也钓了两条鱼,都挺大的,提出一条做了给大家伙儿一起尝尝,剩下的带回家。 他这条鱼做的糖醋鱼,考虑到孩子们吃不了太辣,做个甜口的鱼吃。 其他几家都很好奇,这鱼到底有什么特殊的,钓鱼那么贵就算了,钓上来的鱼竟然还得花钱另买。 等饭菜上桌,大家热热闹闹开席,给孩子们夹一点儿剔了鱼刺的鱼肉,小朋友们一吃,纷纷嚷嚷起来: “妈妈,我还要吃。” “我不吃这个肉,我要吃刚才那个,那个鱼肉好吃。” “爸爸给我夹,我要吃鱼!” 别管平时爱不爱吃鱼,这会儿通通爱吃了。 家长们好奇了,这鱼有什么特别的,他们那水煮鱼也好吃啊,鱼肉片特别鲜嫩,比他们在有些饭店里吃得都好吃。 结果一尝那糖醋鱼,顿时明白了。 鲜嫩跟鲜嫩中间,还隔着老远的距离。 这鱼怎么能这么好吃呢?一点儿鱼腥气都没有,肉质无比细嫩,但又不会过于软烂,里头的鱼肉好像自带一股清甜,外面的鱼皮过油炸过,带着点儿焦香,裹着糖醋汁,一口下去,绝了。 一条挺大的糖醋鱼,最快被吃光,孩子们闹着还要吃,大人们意犹未尽地看着连鱼头和骨头都被夹走嗦干净的空盘子。 跟万美佳关系不错的那个一脸恍然地问:“难道你们中午吃的,都是这种美味?” 万美佳又忍不住咽口水,狂点头,无比真诚地说:“我在减孕期长的肉,然后中午没忍住,吃了两大碗面。” 第601章 第二天,昨天买过瓜的游客们找到景风,好说歹说,—定要在他家订一餐。 景风不明所以,周大妈不好意思地跟他说了原因,又很愧疚的表示,知道他们家人这几天忙,给他带来麻烦了。 “没事,您别放在心上。”景风笑着安慰了周大妈几句。 原本他妈说,今天再请周大妈一家来吃一顿,昨天那顿捞面条,她觉得太糊弄了,今天在家蒸包子馒头,再邀请周大妈—家来吃。 接—桌也不是不行,他妈这两天—直念叨,说好不容易来—回游客,他们家不待客,赚钱的机会白白溜走了。 但是如果所有游客都接一桌,别的不说,家里面粉肯定是不够的。 他把这点顾虑告诉周大妈,周大妈—听,顿觉心痛懊悔。 那面粉她试着问过了,小景老板说小麦种得不多,不打算对外出售,他们—家也是运气好,之前恰好帮了小景老板—个小忙,才能有这个口福。 现在好了,原本给他们一家准备的美食,要分给别人了。 就和那两串葡萄一样,那么多人分,他们自家就吃不到两颗了。 但是儿媳妇牛皮已经吹出去了,大家关系处得也还行,让她再出尔反尔,她也干不出来。 只能忍着心痛,跟景风说,可以来给他们帮个忙,比如摘菜备菜之类的。 景风毫不犹豫拒绝了,不是他小气,他当初也是帮他妈去摘菜来着,然后摘着摘着,西红柿、水黄瓜,全摘进了自己肚子。 为了防止游客们犯跟他一样的错误,还是不开这个头了。 因为一下子多了十几个客人,上午的事一下子多了起来。 两个崽崽也领了任务,去菜园子摘菜,然后回来帮外婆洗菜。 景年可喜欢摘菜了,尤其摘自己家菜园子的菜,他是个颜控崽,西红柿要有大又红的,黄瓜要又直又长的,辣椒要形状标准的,四季豆摘下来也要顺着弯曲方向摆放整齐。 景风的卖菜小程序上,商品图片拍的就是他小外甥摘的菜,图片好看得跟精修过似的。 景云在厨房给庄红娟帮忙,景风也闲不下来,要把家里专门买的大饭桌支起来,这东西太占地儿,家里没客的时候都是收起来的。 忙碌了一上午,终于准备的差不多了,看着时间快到十—点,庄红娟热锅做菜。 在这之前,她已经准备好了四个凉菜,其中两个素的是周大妈一家吃过的拍黄瓜和糖腌西红柿。 别看这两道凉菜非常简单,越是简单,越是能吃出食材的原汁原味儿,景家的灵泉菜好不好吃,不用多说。 两个荤凉菜是水晶皮冻和凉拌猪耳,皮冻和猪耳都是提前做好的,皮冻是自家做的,卤猪耳是跟村里另外一家也做农家乐的人家买的,那家做卤肉一绝,庄红娟说比她做得好吃。 另外还有四荤四素两汤,夏天天热,大家都不想吃油性重的东西,庄红娟炖了个开胃的酸笋鸡,蒸了—盘梅菜扣肉——怎么也得有个正经的大荤。 还有两个荤菜,一个客人点名的糖醋鱼,—个客人点名的水煮鱼,用的都是她家的鱼。 另外,还有一个鱼汤,恨不得吃—桌全鱼宴的架势。 庄红娟听到菜谱安排的时候,觉得客人的要求很奇怪,但景风想到,以后说不定还真能搞那种定制的全鱼宴。 汤还有—个甜汤,是绿豆南瓜汤,南瓜是自家种的老南瓜,又甜又糯,汤里没有另外加糖,煮出来是淡淡的清甜味,清暑解毒,益气生津。 几个蔬菜好安排,—个擂椒皮蛋,—个小朋友都爱吃的清炒土豆丝,—个干煸豆角,再来一个清炒时蔬,齐活。 菜量相比客人数量好像少了点儿,但他们农家乐菜量挺大的,村里别家也是这样,可以说他们做得不好吃,不能说人家份量没给够,吃不饱。 饭,庄红娟也是吸取昨天的教训,往多了做的,但是面粉不够,只能用别的凑。 她另外蒸了—锅红薯米饭,红薯切块儿放进米饭里整,米饭也甜甜的,特别好吃,还送了客人半盆米汤。 做惯了掌厨的人,时间掐得特别好,客人刚落座,她这边最后—个菜下锅。 其他菜陆续端上去,最后—个清炒时蔬也做好了,端上了桌。 今天不是招待家里的客人,而是招待除了钱的游客,景家人就不上饭桌了。 庄红娟特意留了饭和菜出来,他们—家人在厨房支一个小桌子吃一顿。 庄红娟做了肉包、菜包、糖三角还有馒头,糖三角和馒头冷了也能吃,大家先吃肉包和菜包。 肉包是酱肉的,包子皮暄软香甜,里头裹着肉的一层浸透了肉汁,一口下去,面香裹着肉香,两种最朴实的香气混合在一起,让人控制不住的一口接一口。 景年早就馋外婆做的大包子了,他又什么都想吃一点儿,就跟宗廷分着吃,一个包子掰一半给宗廷,不光能尝到各种包子味道,还能吃很多好吃的菜菜。 太————— 多好吃的了,吃了包子吃糖醋鱼,吃了糖三角吃酸笋鸡,喝一口鲜得掉眉毛的鱼塘,再吃一口有点点辣的水煮鱼。 辣得吸气,就赶紧吃一口腌西红柿,然后再来一筷子炒时蔬,他又可以了,再从舅舅那蹭一口鱼片,辣到了,赶紧喝一口南瓜绿豆汤。 咸甜永动机,不外如是。 堂屋热热闹闹在吃饭,厨房也热热闹闹在吃饭,客人那边孩子多,吃得慢一些,景年他们先吃完了。 大人们收拾碗筷桌椅,景年腆着吃撑的小肚子,慢吞吞帮忙搬小凳子,把凳子搬出去。 一出厨房门,迎面撞上一个男游客,他嘴上还带着一圈油光,冲景年笑了笑,绕进厨房找景风去了。 景年把小凳子放到屋檐下,跑到宗廷旁边抓着他衣角,宗廷牵过他的手,摸摸崽崽鼓起来的小肚子,带着他绕着院子,一圈一圈的走,消食。 老房子隔音差,景年听见刚才那个客人问他舅舅,还有没有馒头,包子也行。 他舅舅问是不是饭不够吃,客人说米饭还有,但是大家都还想吃馒头和包子。 他舅舅就说没有了。 景年捂着嘴巴笑起来,才不是还有两个,还有五六七八个,外婆说了,这是给他和哥哥留的,下午他和哥哥可以一人吃一个糖三角,她还给他们炸馒头片吃。 外婆说,他们多多吃饭,才能长高高。 没能成功续餐,客人很失落,但景风早就跟他们说过了,家里打的新麦还没来得及磨面粉,而且这本来就不是对外出售的。 说起来,他们还是占了周大妈一家的光。 在院子里溜达了几圈,天气太热,景年出了一身汗,恹恹的不愿意再走了,跑到景风跟前,哼哼唧唧地想让舅舅带他去小溪玩儿。 景风忙得很,真没空带他,崽崽撅着嘴巴,沮丧地站在屋檐下生闷气。 “去树屋玩吗?”宗廷想哄崽崽开心。 景年闷闷不乐:“哥哥,我好热,我想玩儿水。” 宗廷去把大澡盆拖出来,放到平时洗澡的房间里,提了两桶井水倒进去:“在这里面玩行吗?” 盆子够大,崽崽够小,待在澡盆里很是快活。 景年利索地脱掉小背心小短裤坐进去,清凉的井水刺激得他猛地站起来,又坐回去,暑气散了一大半,咧着嘴笑起来。 “哥哥要玩儿吗?”他扑腾着水花,让出一半儿空间。 宗廷往他身上浇着水,摇了摇头:“你玩儿吧。” 他家年宝,好像一个白汤圆儿,水果馅儿的,又甜又糯。 景年在水里泡了半个多小时才起身,换了一身宗廷帮他取来的干净衣裳,宗廷去倒水,他跑出去,正看见客人们从客厅出来,一个个腆着肚子,就跟他吃撑时候一模一样。 景年绕过这些客人,进屋帮外婆和妈妈收拾桌椅碗筷。 太重太大的拿不了,可以帮忙端盘子,所有菜都吃光了,汤也喝光了,只剩一点儿米饭在盆地。 吃得太撑了,客人们没有立即离开,坐在屋檐下聊天消食。 顺便拉着景风磨,想买面粉回去。 菜也要,不过之前周大妈就给他们看过那个卖菜小程序,他们原本还不理解,现在可太理解了,心服口服,难怪人家卖菜还限购。 可惜景风口风很紧,面粉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卖的,真的不够吃。 客人们遗憾不已,景风不动声色开始掏别的存活。 这一桌客人都比较大方好说话,也在他这里消费了不少,景风好心送了一壶苹果花茶给他们。 客人们吃太撑了,原本喝不下去的,但是闻着这个淡淡的香味儿,又觉得很舒服。 周大妈最精,知道景风家里藏着好东西,先给自己全家一人倒一杯。 要不是她小孙子现在除了奶什么都不能吃,她孙儿也得来一杯。 这一喝,顿时尝出味儿了,什么花茶啊,怎么这么香! 甜得很轻爽,一点儿都不腻,花香淡淡的,不夺其味。 其他人一看他们家这个表情,立刻给自己倒了花茶尝起来,一尝,立刻明白了,人周大妈一家才是真会吃,得跟着他们吃才对。 “小景老板,面粉不卖,蔬菜限购,这花茶也不卖吗?” “卖的。”景风笑得一脸纯良:“不过我们家苹果花茶都是自家做的,数量少,价格比较贵……” 贵?贵也买,好不容易有喜欢的,景风还愿意卖,他们已经很知足了。 景风报了价格,确实贵,但再喝一口花茶,明明是热茶,大夏天的,竟然一点儿不觉得腻味。 “买!”客人们纷纷表示,这钱他们掏了。 第602章 喝过花茶,消了会儿食,回去睡个午觉收拾一下,把买的西瓜带上,就可以回家去了。 准备送客出门的时候,景年小声提醒景风:“舅舅,周婆婆没有看过我的滑滑梯。” 他有点害怕周婆婆家的那个叔叔,舅舅让他别害怕,给他修滑滑梯的木头,就是这个叔叔帮忙找的。 景风一拍脑门,他就说忘了什么,还没来得及请周大妈一家去新家看看。 不过他们现在还没搬家,等到搬家的时候,肯定会给周大妈一家发邀请,请他们再来家里吃顿饭,如果人家有时间方便的话。 周大妈一家其实可好奇了,但是景风后来没说,他们也不好意思提。 现在景风问他们愿不愿意去看一下,周大妈一家都毫不犹豫答应了。 他们家崽崽在婴儿车里睡着了,先留在景家老房子,让庄红娟和景云照看着,景风带他们去看新房子。 其他客人原本打算回去的,此时也生出好奇心,跟上去凑热闹。 这房子外观看着设计得确实漂亮,大气又不失精巧。 不知道里面装修的怎么样,要是外面这么好看的房子,里面装个金碧辉煌的土豪风,那就太糟蹋了。 然而等他们跟着景风进了院子,那点儿属于城里人的高高在上,渐渐烟消云散。 这小院子,实用又好看,还有这些房子设计,哪哪儿都通透舒畅。 周大妈的儿子钟奇算是内行人,打眼一瞧,心里就有谱了:“景老板这是在哪儿请的设计师?咱们县里可没这样的设计。” 说得比较委婉,县里的设计师没这个水平,市里都不一定。 景风笑了笑:“我大学室友给介绍的,x市设计院的图。” 当时他想好好设计一下自家房子,想起室友女朋友学设计的,进了设计院,在当绘图员。 x市是景风读大学的城市,一线城市,经济发达,市设计院牛到不行。 景风托室友帮忙,室友又托女朋友,室友女朋友根据他的要求帮他打听了一下,回消息说请他们院的工程师不划算,性价比是肯定不要想的。 但是她给景风想了个办法,景风的要求其实还算常见,她找到院里一些大佬做过的,可以授权使用的图,拿给景风选。 景风一眼就瞧中了这个,但他想在屋里给小外甥加个滑梯,问室友女朋友可不可行。 后来室友女朋友给他重新传了一张带滑梯的图,楼梯,还有一些小细节都有修改,整体看着很和谐。 光这样一整套带装修的设计图,就花了景风不少钱,但他觉得很值。 水平怎么样不用多说,看看进来的客人惊叹的表情就知道了。 景年挺着小胸脯,带周大妈看他的滑滑梯:“舅舅送我哒。” “好,真好。”周大妈看见小家伙儿骄傲的小模样,喜欢的不得了。 景年又喜欢炫耀,又经不起夸,一夸就脸红,大眼睛水润润的,奶声奶气道:“等弟弟长大了,我给他玩我的滑滑梯。” 周大妈更欢喜了,唉呀这小家伙儿,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恨不得带回自己家去。 “哥哥也有!”景年永远把宗廷放在心上:“哥哥有树屋。” 此行带孩子来的都是年轻的父母,一听见树屋,比自家崽还惊喜,楼上的房间都不看了,先去看树屋。 绕到后院,一群人围着宗廷的树屋跃跃欲试,这也太有意思了。 景年只是想跟周大妈分享,想告诉她哥哥也有惊喜,现在这些人都想去他哥哥的树屋,哥哥会不高兴的。 他忍着害怕,跑到绳梯旁拦住那些人:“这是我哥哥的,你们不能上去。” 宗廷跑过去,牵着崽崽的手:“我的,不许上。” 两个崽崽,一个赛一个好看,板着小脸故作严肃的姿态尤其有意思。 大人们还想逗一逗他们,景风说:“这树屋是给孩子专门做的,我都不让上。” 话说到这个份上,客人们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再说想上去玩玩,自家的崽闹着要去树屋玩,父母好声好气哄着。 只能说这一波客人素质都还算不错,没有那种熊家长。 一个游客说:“景老板,你们村要是多搞几个树屋,也算一个新游乐项目了。” 当客人的,主动帮他们出主意丰富农家乐的活动。 另一个游客搭腔:“对啊,你搞一个,我们家肯定是愿意玩一玩的。” 只要价格别定的太离谱。 景风若有所思,这个确实可以弄,来他们家看过的,很多都感兴趣。 到时候也不用专门搞游乐项目,他们村有打算建专门的旅店给游客提供住宿,但村里这种情况,城里那种便捷酒店不是很合适。 而且工程太大,资金也是个问题,所以他们考虑的是先建一些村里的这种三合院,然后根据游客人数和需求,拆租或者整租给他们。 到时候可以在一些后院建树屋,算是附加项目,有树屋的房子可以租金贵一点儿。 后院除了树屋,还有葡萄架和秋千架,墙角还有几大丛庄红娟从老屋那边挖来的月季,花开得漂亮极了。 比之功能性更强的前院,后院整体布置偏向休闲。 客人们已经可以想见,闲暇的时候摆上一盘茶点、水果,喝喝茶,吃吃水果,玩玩秋千,在这样的环境里度过一个悠闲的下午,有多惬意。 这一刻,他们真切的羡慕了。 听说小景老板是大学生回乡创业,难怪要回来,老家的山好水好空气好,连住得都这么宽敞舒适,换他们,他们也乐意。 “妈妈,葡萄,我想吃葡萄。”有小朋友突然指着葡萄架上的葡萄说。 欢快的气氛凝固了。 景风的笑僵在了脸上,他这脑子,最近老忘事,怎么就忘了之前糊弄客人说葡萄没了。 其实游客们早就看见了,但是这种事嘛,人家主人家摆明了不愿意卖,葡萄架上看着确实没多少了,他们这么多人,一家哪怕只买一串,凑一块儿也不少,想也知道景风不可能答应。 所以干脆提都没提,心照不宣的把这事略过算了。 现在被小朋友戳破,景风有点儿尴尬,他对这一波客人印象蛮好的,出手大方,不会又要他卖东西又嫌贵缠着他换件,带的孩子也不熊。 于是景风干脆剪了两串葡萄,招手叫来小外甥:“年宝,你去帮舅舅端盆水来,咱们把葡萄洗一洗,请小朋友一起吃。” 景年撇了撇嘴,他家的葡萄! 但舅舅的话他是听的,端了水过来,景风洗干净葡萄,给大家分一分,这一茬总算揭过了。 这一波客人回去之后,又在本地论坛大力宣传,同时也在亲戚朋友中间帮着宣传。 清水村的农家乐旅游,渐渐有了起色,不至于每天都有大批游客,平均下来,一周最起码两波客人。 跟别的专业农家乐没法比,但有现在这个成果,已经让村里人很满意了。 尤其是那些选入了推荐住宿和饮食的家庭,这份额外收入,在他们看来就跟白捡的一样。 另外,清水村的各方面游玩活动可能不够丰富,但是没有丝毫虚假宣传,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且,在环境、饮食等方面,比游客们预想的要好得多。 因此,游客们好评率特别高,回头客也多,客人也越来越多。 但相应的,问题也来了,小波客人还好,一次来的客人稍微多一点,住的地方就不够。 村里倒是有一些家庭有空房,但当初没选中,肯定是有原因的,让客人来住,体验就不那么好了。 因此,建造专门供游客居住的居所刻不容缓。 摸虾、卖虾和钓鱼活动赚的钱,立刻有投入进去,加上之前赵建成跑县里、镇上要的拨款,开始按照景风出的主意,先建小院。 炎热的夏天很漫长,又好像过得很快。 景风突然忙了起来,景年越来越少的在家里见到舅舅,连送菜这活儿都换成了庄红娟或者景云去干。 景云一开始还有点害怕,但小程序卖菜,不用收钱不用讨价还价,送个菜就行。 景年还拉着宗廷,陪妈妈一起,他是小男子汉,他会卖菜,他可以做妈妈的声音,帮妈妈说话。 转眼两个月过去,到了八月底,小院已经建起了几个,他们这个村企业账面上的钱,花得干干净净。 赵建成跑到县里和镇上,硬赖着不走,又要来一点拨款。 景风也追投了一些钱,重新算进股份里头,留一部分还欠工程队的钱,另一部分全投进这里,再次返贫。 好在这两个月过来的游客们都表示很期待,进去看过,都很愿意住这样的房子,这么好的环境,小长假之类的,多住几天也是可以的。 至于民宿,他们想住当然还是可以住,肯定便宜一些,自由选择嘛。 这头刚完,又有别的事。 家里的苹果要成熟了,得准备开始卖苹果。 景风在小程序上上架了苹果预售,还是老价格,一十一斤。 这个小程序他没买过推广,用的都是老顾客,或者老顾客介绍的,所以不用担心价格不被接受。 恰恰相反,优秀的品质铸就好口碑,景风的苹果刚开预售不到一天,就已经有了几十斤的销量。 另外,村里到时候也会开放一个果林摘苹果的活动,当然,就跟他家那鱼塘一样,属于推荐项目,会重点标明价格。 让游客们自己摘,省得他运输了,他想了半年的皮卡,到现在还没着落呢。 除了即将要成熟上市的苹果,另一件事也是景家的重中之重。 快九月了,两个崽崽,要去学校报名,上学了。 第603章 孩子读书是大事,景年和宗廷入学的事,景风早就去打听过了。 镇上的学校条件不是很好,市里的太远,景家全家都舍不得送两个崽去寄宿,因此,最好的选择是去县城读。 如今路修好了,清水村去县城挺方便的,开车也就半个多小时,这里说的是小汽车,不是景风的三轮车。 但景风现在手里确实没什么钱,好在现在花钱的大头基本上没了,苹果成熟又能收一笔大的,到时候把房子最后一点尾款结清,剩下的钱别说买一辆车,多买几辆也是没问题的。 县里的小学也有区别,最好的当然是实验小学。 景风至今还记得,他在镇上读小学的时候,有一回全县联考,英语卷子头一回见到听力题。 他们学校连教室广播都没有,只有一个大喇叭,后来这事闹得挺大,听力成绩被取消了,但他们班的平均分,依旧比县里的学校低很多很多。 尤其是实验小学,景风读书那会儿实小就是整个县最好的小学,现在景风大学都毕业了,依旧是最好的公立小学。 当孩子的时候不懂,当了家长就明白了,能力范围内,只想给自家崽最好的。 所以景风一开始瞄准的就是实验小学,可是好学校会挑学生,尤其是实小这样的,整个县的生源优先挑,入学名额非常抢手。 这个问题最后靠着卖菜群给解决了,他群里有顾客,家里人在实小当老师,可以给弄两个入学考试的推荐名额。 别小瞧了这个入学考试的名额,这些参加入学考试的孩子,也只会招前一百名,其他的学生都是教育局根据学区分配的学生。 入学考试以面试为主,不光要面孩子,还要面家长。 了解清楚小学一年级新生入学流程后,庄红娟连连感叹,县里的学校真是了不得。 景风默然,不是县里的学校了不得,是现在的学校了不得。 不过群里那个顾客也跟景风说了,不会考孩子很难的东西,就是一些简单的问答。 景风很感谢这位顾客,送别的不合适,他家里的蔬菜农产品之类的,反而挺好的,那些没有在小程序上卖的都送了一些,那家人可高兴了。 一来人家喜欢,二来,就算往后说起,甭管景风东西卖的多贵,也只是一些农产品。 入学考试是在八月中旬,那会儿景风真叫忙炸了,但还是抽出时间送两个崽去参加入学考试。 先是小朋友按照排好的号一个个进去,景年的号在宗廷前面,先被叫到。 他有点儿紧张,拉着哥哥的手不放,景风蹲下身:“乖宝,在家咱们说好了是不是?考试必须一个人进行,不能带哥哥,也不能带舅舅,你自己可以的,对不对?” 景年点了点头,忍着害怕,推开门走进去。 面试过程不长,大概十来分钟时间,景年就出来了。 景风本来做好打算,不要问孩子考得怎么样,但还是没忍住:“年宝,老师问你什么问题了?” 景年一五一十地跟舅舅和哥哥讲:“给我卡片,让我挑颜色,还有图形,还有问我左手右手。” 崽崽抬着小下巴,很骄傲的样子:“我都会。” 宗廷看了景风一眼,考试就考这?那干嘛舅舅要这么紧张。 景风稍稍松了口气,果然跟群里的顾客说的一样,入学考试不会为难孩子。 “老师还问我,谁陪我来的。” 景风心猛地一提:“你怎么说的?” 景年乖乖道:“我说是舅舅,老师又问我,为什么爸爸妈妈没有来,我说,我爸爸做坏事,打妈妈,被警察叔叔抓走了,妈妈在家里。” 景风眉头一皱,崽崽察言观色,小心翼翼问:“舅舅,我说错了吗?” 景风安慰地摸了摸小外甥脑袋:“没有,我们年宝答得很好。” 他不担心学校因为他姐姐不能说话拒收年宝,但有个坐牢的生父,太拖累他家崽崽了。 不过即便年宝会被拖累,他也一定要把那个人渣送进监狱。 然后是景风的面试,他出来得比景年快,那些问题景年都会,更别说宗廷。 他的户口在村里的集体户口上,老师看一下报名表就知道了,所以根本没问他父母。 这种在集体户口上的孩子,很多都是没有家长。 成绩过了几天才出来,景年和宗廷都通过了,实小是公立学校,不会卡孩子的家境,景年和宗廷觉得问题很简单,考试不难。 可有的小孩儿,就是不会,不光不会,注意力不集中,不愿意回答老师问题,那一会儿面试时间都坐不住,乱丢老师东西,这些都有。 当然,家长肯定提前叮嘱过,但说实话,有些家长,自己都管不住孩子,指望把孩子丢进学校,让第一回 见面的考官老师帮着管,着实有些可笑。 入选名单没有排名,只公布了名字,可能因为一起交的报名表,景年和宗廷名字恰好挨在一块儿,景风拍了一张照片,留在一个专门的电子相册里。 以后等两个孩子高考了,再把这照片给他们看,很有意义。 九月一号开学日,全家起了个大早,景云也想去,但她担心自己不会说话,会给崽崽丢脸。 景风给小外甥使了个眼色,小家伙儿冲过去抱住妈妈,仰着小脸:“妈妈,一起,看我学校,可漂亮啦!” 景云舍不得拒绝她崽,只好跟着。 三轮车坐不下全家人,景风特意借了辆车,全家人一起去送崽崽报名。 今天是报名日,学校门口熙熙攘攘堵满了人和车,保安甚至交警都来了,帮着疏通道路。 人一多,景年就有点儿害怕,面前都是腿,他一手牵着哥哥,一手牵着妈妈,亦步亦趋跟着。 公告栏前同样挤满了人,景风让他妈他姐领着两个崽崽找个凉快的树荫下待着,他挤进去看分班公告。 过了一会儿,景风从人群中挤出来,笑着说:“还好,年宝和阿廷都在二班。” 景年这才知道,他和哥哥,竟然有可能不在一起上学!他后怕地抓紧了宗廷的手。 布告栏旁边还贴了学校的地图,景风带着家人一起往二班去。 实小的教学楼有两栋,是前两年新建的,楼都不算高,只有五层,以天桥连接,天桥上面有封闭的玻璃。 一年级二班在左边那层楼的二楼,找到挂着“一(2)班”牌子的教室,门口排着队,都是家长牵着孩子找老师报名。 有个男老师在旁边维持秩序,满头大汗地喊:“留一个家长报名,别都排在队伍里,站不下了。” 因为他们家有两个崽,可以留两个家长,庄红娟先退了出去,站在窗户旁看着。 孩子头一天上学,她闺女肯定是想看着的。 排在这里的,可见以后都是同一个班的孩子,一些性格活泼的已经交上了朋友。 有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儿,好像已经报完名了,挎着一包糖,到处送人,她爸爸妈妈笑眯眯看着。 送到景年和宗廷面前,小女孩眼睛一亮,对景年说:“你好漂亮啊!你的头发是卷卷的,跟洋娃娃一样,你当我洋娃娃好不好。” 景年鼓了鼓脸颊:“不好。” 宗廷侧跨一步,挡住景年:“走开。” 小女孩也不生气,从小挎包里掏出一大把糖果,伸着胳膊要往景年手里塞:“给你吃糖,都给你。” “我不要!”景年不怕跟他差不多高的小孩子,大声拒绝。 宗廷有点儿生气,景风眼疾手快拉住他,笑着对小女孩儿说:“小朋友,我们年宝在换牙,不可以吃糖,你自己吃吧。” 小女孩眨眨眼,她爸爸妈妈听见这边的动静,叫她名字:“诺诺,过来。” 不知道她爸爸妈妈跟她说了什么,诺诺又高高兴兴去给别的小朋友送糖过去了。 很快,排到了景年,景风按照老师的要求填表,交报名费,没有学费,但有学杂费、书本费等等,以及加班主任飞信,加家长群。 一个孩子最多只能有两个家长进家长群,一般都是爸爸妈妈,景风和景云都加了群。 他们家两个崽,可以进四个家长,景风把他妈的飞信号分享给老师,让老师把他妈也拉进群。 进了群要改群备注,景风就成了“景年/宗廷舅舅”,他给老师看了一眼。 负责报名的老师是班主任,提前了解过学生情况,点了点头,表示可以。 因为是刚入学的新生,今天一整天都是报名日,明天才正式开始上课。 一年级的小朋友,也不能指望他们去帮老师搬书,课本已经领了,这会儿报完名,就可以去领课本,另一个女老师在发课本。 景风一样取两本,加上语文数学练习册,一共七本书。 书本各自装进崽崽们的书包,书包是景风特意带他们来选的,一样的款式,不同的颜色,景年可喜欢了,回去就把自己的故事书装进去,背了一天不肯放。 小书包一次装七本,有点重,景风要帮他们提,景年还不乐意。 孩子报名了,从今天起,就是一个光荣的小学生了,家长们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好像崽崽一下子长大很多的那种感觉。 为了庆祝小学生入学,景风带着全家在县城里吃了一顿。 景年浅吃了一点,对比他在家里,真得吃的算少了。 崽崽表示:小蛋糕好吃,别的都没有外婆做的好吃。 宗廷干脆就一句:“没吃饱。” 得,这俩孩子吃自家的东西,都开始吃挑嘴了,还是回家吃去吧。 第604章 灵泉空间 实验小学夏季作息时间,早上八点上课。 九月二日,庄红娟五点半就醒了,她一醒,景云也醒了,娘俩起床洗漱后,就开始做早饭。 今天两个崽要去上学,中午留在学校吃,一整天都见不着面。 有阿廷这个大力崽在,她倒是不怕孩子们受欺负,就怕他们饿肚子。 因此庄红娟一大早就起来蒸馒头做包子,现在天气还热,冷馒头也可以吃。 老房子不隔音也不隔香气,景年是被包子香气叫醒的,揉着惺忪的睡眼跑出来,惊喜不已:“外婆,你蒸馒头啦。” 这段时间太忙,外婆已经很久没给他做超好吃的馒头了。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庄红娟看看时间,才刚过六点。 景云比划:“今儿你和阿廷要上学,外婆说给你们蒸几个馒头和糖三角,你们带去学校饿了吃。” 景年后知后觉,是哦,今天他要去上学,没想到,上学还有这种好处。 景年起来,宗廷也醒了,两个崽去洗漱,洗漱完了,包子馒头也蒸好了。 庄红娟还给孩子们煮了鸡蛋,担心吃白煮蛋太噎,煮得糖水荷包蛋,读书费脑子呢,可得好好补补。 景年吃了两个大包子,又喝了一大碗糖水鸡蛋,里头两个溏心荷包蛋,可香了。 吃得小肚子鼓鼓,景风过来吃饭了。 庄红娟没好气道:“你看看,年宝和阿廷都吃完了,你才刚起。” 景风露出尴尬的笑容,他真不是故意的,昨晚室友又打电话给他诉苦,说他那工作有多难干,一整个夏天晒的,女朋友都不认识他了。 为他这房子的事,室友帮了不少忙,人家吐吐黑泥,景风不好意思不听,谁能想到读书时候还蛮内向的室友,现在话多到这个程度,他两点半才睡。 景风吃饭快,塞了一个包子喝了点儿甜汤,不饿就行。 反正他在家里,回头饿了再搞点儿吃的。 他们的课表老师已经发到家长群了,景年的小书包了,除了今天要用的书、作业本、文具盒、就是吃的。 外婆给他和宗廷一人装了一个大馒头一个糖三角,还有一壶花茶。 水壶是景风网购的,超级可爱的胖水壶,两个崽崽一人一个。 景风骑着小三轮送崽上学,带着孩子,他开得不快,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校门口,这会儿已经七点四十多了,预备晨检是七点五十,刚刚好。 景风把两个崽抱下来:“你们自己进去,还记得教室怎么走吗?” 景年面露茫然,宗廷点头:“记得。” 景风好笑地揉了揉崽崽小脑袋:“跟着哥哥,别走丢了。” 宗廷立刻道:“不会丢,我会牵着年宝。” 景年骄傲地挺起胸:“哥哥牵着我。” 景风忍俊不禁,还挺得意。 景年牢牢牵着宗廷,倒像是怕宗廷走丢了,跟舅舅挥挥手,往校门口走去。 恰好一辆小汽车停下,昨天见过的马尾辫小女孩儿诺诺从车上下来,大喊着朝景年跑过来:“年宝!” 景年听见自己名字,停下脚步,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叫年宝?” 诺诺说:“昨天你舅舅这么叫你。” “哦。”景年知道原因了,不再搭理她,继续跟宗廷往教室走。 诺诺背着粉色小书包,走在景年旁边,嘴巴说个不停:“你舅舅说你不能吃糖,我今天带了饼干,给你吃好不好?” “我不吃。”景年一口回绝,他才不稀罕小饼干,他外婆做的大馒头糖三角,最好吃。 诺诺也不气馁,继续跟景年说话,景年听到感兴趣的,就回一句,不想回的就不回。 这小脾气,全是他家里人惯的,以前是胆子小害怕,现在全成了个性。 宗廷牵着景年找到教室,班主任已经到了,坐在讲台上,对进来的孩子说:“自己找个位置先坐下。” 刚来,孩子们彼此之间不熟悉,班主任也不熟悉学生,干脆先让他们坐下,然后再根据情况调整。 景年贴着宗廷,宗廷打眼一扫,教室里稀稀拉拉坐了一半,他找了个空桌子,先帮景年把书包取下来。 教室里还有另外两个老师,过来一个告诉宗廷,书包放在桌洞里,水杯可以放到各自的储物柜。 他们教室很大,右后方的墙角放了两个书架,暂时还是空的。 旁边有一块巨大的白板,有一个表格,从上到下写了学生们的名字。 后面是两排柜子,上面是带玻璃门的展示柜,下面是一排排矮柜,按照学号贴了本班学生的名字,一人一个。 跟宗廷讲话的女老师问:“你们认识自己名字吗?” 诺诺大声回:“我认识,我叫陈一诺,一诺千金的一诺。” 宗廷点头,景年没说话。 女老师冲宗廷笑笑,又问了一遍景年:“景年同学,你认识自己的名字吗?” 景年小声回:“认识。” “那去把水壶放到自己的柜子里吧。”女老师说。 夏天要多喝水,陈一诺也带了个漂亮的水壶,他们走到教室后,景年看见自己的柜子和哥哥的挨着,唇一翘,大眼睛弯成月牙。 放完水壶,他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陈一诺想和景年坐一块儿,但是景年只想跟宗廷坐,于是陈一诺只好选了景年前面的位置。 那张桌子已经坐了一个孩子,是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儿,他看见陈一诺,惊喜地说:“我认识你,你昨天给我糖吃了,真好吃。” “那当然,糖果都是我小姨给我寄的,可贵了。”陈一诺遗憾扭头,“可惜年宝不能吃。” 小男孩说:“他不吃我吃,你还有糖果吗?再给我一点儿好不好?我也带了吃的,我带了面包,我分给你。” “不用,我不喜欢吃面包。”陈一诺说:我没带糖果,我带了饼干,你吃吗?” 她妈妈说,她最挑食了,这不吃那不吃,明明是那些东西不好吃。 家里好多零食,有叔叔姨姨舅舅姑姑给她买的,还有爸爸妈妈的朋友送的,她都不爱吃。 妈妈说吃不完浪费,让她拿来分给同学,大家就都会喜欢她,跟她做朋友。 小男孩立刻道:“我吃,我爱吃饼干。” 两个小朋友低着头开始掏零食,老师们看不下去了,班主任拍了拍讲桌:“同学们,书桌里只放课本,其他东西,尤其是零食,都放到储物柜里去。” 在坐的小学生大都上过幼儿园,习惯了听老师的话,在书包里掏掏掏,掏出各种吃得用的往储物柜里放,看来所有家长都会担心孩子在学校饿肚子。 景年小声问宗廷:“哥哥,我们放不放?” “不放。”宗廷淡定地说:“我们的不是零食。” 教室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零食掉了的,书包卡住的,还有放错柜子的,还有不小心撞到一块儿,开始哭的。 两个来帮忙的老师忙坏了,管完这个管那个。 说是八点钟上课,其实到八点钟,人还没坐满,因为不止景年一个人找不着教室。 被别班老师陆陆续续送来几个学生,景年班上的老师也挑出两个送错的,问清楚哪个班的,给他们送回去。 班主任还调整了几个学生的座位,等到所有人坐定,来帮忙的老师离开,已经八点二十了。 班主任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字,说:“同学们,我是你们的语文老师,这是我的名字,谢云婷,你们可以叫我谢老师。” 景年只认识中间一个“云”字,这是妈妈的名字,他一下子对这个谢老师生出了好感。 谢老师介绍完自己,又说:“今天咱们第一天上学,就不上课了,大家介绍一下自己,新同学彼此熟悉一下,好不好?” 底下响起稀稀拉拉的“好”,很多孩子到了新环境,不太敢说话。 谢老师又问了一遍,这回声音大多了,她满意地笑了笑:“哪位同学来给老师起个头?” 没人应声,谢老师说:“老师想看看,哪位同学最勇敢,最勇敢的同学,老师会奖励他一朵小红花。” 她指了指教室后的白板:“到时候,小红花贴在名字后面,所有人都看得见。” “我!”陈一诺举起了手。 …… 八点四十,第一节 课结束了,谢老师宣布下课,让他们自由活动。 下节课还是谢老师的课,她坐在讲台上没有离开,上一节课的自我介绍还没全部介绍完,下节课继续。 景年敏锐地察觉到,宗廷好像不太开心。 “哥哥,你不高兴吗?”他小声问。 宗廷“嗯”了一声:“舅舅说,学校能学到很多知识。” 骗人,什么都没有,太无趣了。 要不是年宝在他身边,他早就待不下去了。 景年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可能,要过一会儿。” 为了安慰宗廷,景年又问:“哥哥,你吃不吃馒头?” 早饭吃得早,但吃得也多,这会儿其实不是很饿,就是嘴巴想吃,吃了好吃的,哥哥心情就会变好吧。 宗廷也不太饿,以为景年想吃,就点了点头。 景年从书包里掏出外婆给他装馒头和糖三角的袋子,先用小手绢擦擦手,才拿出一个馒头给宗廷:“哥哥,我们一人一半好不好?” 宗廷刚接过馒头,前座的小胖墩王子轩指着他们笑起来:“哈哈哈哈你们怎么带了个馒头啊。” “关你什么事。”景年鼓了鼓脸,凶巴巴地说,有哥哥在,他才不怕。 讨厌,馒头怎么了?他外婆做的馒头,最好吃了。 “你干嘛笑话年宝。”陈一诺瞪了王子轩一眼,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饼干:“我的饼干不给你吃了。” 她把自己带的零食一股脑堆到景年桌子上:“年宝,这些都给你吃,你别吃馒头了,馒头不好吃。” 第605章 灵泉空间 外婆做的馒头不好吃?景年可听不得这种话。 他生气地推开桌上的零食,凶巴巴地瞪着陈一诺:“我不要,我的馒头好吃。” 太过漂亮精致的外貌,往往会显得缺乏攻击力,虽然景年已经很凶了,卷翘的睫毛和黑亮的圆眼睛,依旧显得他像是小猫崽嗷呜嗷呜。 陈一诺一点儿没觉得自己被凶到了,她只是不想让景年生气,把零食又往景年面前推了推,轻声说:“年宝你尝尝吧,饼干真的比馒头要好吃。” 她都看见了,年宝和他哥哥是坐三轮车上学的,她家,还有亲戚家里,没有人骑三轮车,只在街上看见收破烂还有卖菜的爷爷奶奶骑这个。 妈妈说,他们没有钱,挣钱很辛苦的。 景年更生气了,他都说了不要了,而且,明明是他的馒头更好吃。 他想起当初跟着舅舅去卖菜,一开始也有人不相信他们家菜菜好吃,给他们尝一下,他们就都信了。 满心想着证明外婆做的馒头更好吃,景年直接揪了一块馒头递给陈一诺:“你吃。” 陈一诺受宠若惊,年宝竟然愿意给她分好吃的! 要是在家里,她根本不会愿意吃馒头,可这是年宝给她的,这会儿也不挑食了,把那一小块馒头,直接塞进了嘴里。 陈一诺都想好了,就算不好吃,她也会说好吃的,然后再告诉年宝,她的饼干比馒头更好吃。 然而等她嚼了两下,话语一顿,咀嚼的速度不由自主加快了。 庄红娟的馒头蒸得松软,景年给陈一诺分得也很少,就一小块,堪堪小朋友一口的量。 陈一诺三两口嚼完,馒头块儿已经咽了下去,满口余香。 她的目光第一次从景年脸上移开,转移至他手上的半个馒头。 景年一看她的眼神就明白了,陈一诺就跟那些吃完他家菜的客人一样,都想要更多。 他家的菜是舅舅拿来卖钱的,馒头可不是。 景年得意地扬起小下巴,都说了他家的馒头最好吃,那什么小饼干,可能也好吃吧,但绝对比不上外婆做的馒头。 陈一诺确实还想吃,但她从小没缺过吃的喝的,而且都是别人送到她手边嘴边,头一回主动问别人要吃的,她张不了口。 她张不了,有人张的了,小胖墩王子轩从陈一诺的表情变化,就判断出景年给她的馒头肯定很好吃。 可能是天赋吧,身上的每一块肉都不是白长的。 王子轩转手就把自己的面包也放到了景年面前,腆着张小胖脸:“景年,我把面包给你吃,你给我也吃一口馒头吧。” 景年原本不想给他的,但是他刚刚也嫌弃外婆做的馒头了,所以景年想惩罚他。 他揪了一丁点儿馒头,比给陈一诺的还少一半,递给王子轩:“给,我才不要你的面包。” 王子轩一点儿都不嫌弃,接过来就塞进了嘴里,吃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那真是个馒头丁,刚够他尝到馒头味儿,王子轩被香得口水直流,趴在宗廷桌子上哀求:“景年,你再给我吃一口吧,你的馒头太好吃了。” 景年得意地哼了一声,拿着馒头咬了一大口:“不给!” 王子轩看见宗廷手里还有半个,又去跟宗廷说好话:“宗廷,你给我吃点儿馒头吧,我给你吃面包。” 宗廷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他性子比景年还独,自己的东西除了景年,景风都很难要到手。 馋得受不了了,尤其是景年还吃得那么香,王子轩眼珠子转了转,猛地伸手,去抢景年手里的小半块馒头。 宗廷眼疾手快,一把拍开了他的手,哪怕已经收了力气,王子轩依旧捧着手痛叫出声。 他哪受过这种委屈,从来没人打过他,抱着自己的小胖手哇哇哭起来。 坐在讲桌后的谢老师立刻走了过来:“怎么回事?手怎么了?” 王子轩指着宗廷,哭着告状:“他打我。” “你胡说,是你坏,我哥哥不打人!”景年气得话都要说不清了。 谢老师检查了一下王子轩的手,看只是有点红,便问陈一诺:“陈一诺,你来说怎么回事。” 陈一诺口齿清晰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描述了一遍,谢老师给王子轩擦了擦眼泪,弯腰问他:“你为什么要抢景年同学的东西呢?” 王子轩抽噎着说:“我想吃馒头,他的馒头好吃。” 谢老师:“那也不能抢人家东西,这是不对的。” 王子轩哭着嚷嚷:“我就是要吃,我就要!” 他一边哭还一边拽着谢老师的手,就像平时有家长在身边时候一样:“我要他的馒头,你让他给我。” 谢老师:“……” 她试着哄了一下,完全哄不住,王子轩坚持要景年的馒头,不给就扯着嗓子哭。 宗廷冷着脸,捏着拳头:“你们敢抢年宝,我就揍你们。” 他把谢老师分到王子轩一边去了。 谢老师:“……” 这都一群什么孩子啊! “宗廷同学,打人是不对的……” 宗廷:“那就任由别人欺负吗?” 谢老师语塞:“你可以告诉老师,告诉家长……” “他抢年宝的馒头。”宗廷指着哭得持久的王子轩,一张帅气小脸板得结结实实,等着看老师的处理结果。 谢云婷头疼,她顶多批评王子轩几句,宗廷这个孩子,可能因为幼时经历,有点儿过于成熟了。 王子轩还在哭,哭得谢老师也不耐烦了,她冷下脸:“王子轩,不要再哭了。” 这个孩子,被家里人惯坏了,一点儿不吃软,哄不住。 王子轩顿了一下,哭得更大声了,甚至跑到过道上,往地上一躺:“我就要我就要!我就要吃景年的馒头!不给我我就不起来。” 教室里的其他学生都跑来看热闹,景年看呆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撒泼的小孩子。 谢老师试图把王子轩拉起来,王子轩动作娴熟地抱住她小腿,赖在地上不起来。 没办法了,打打不得,说话完全不听,谢老师掏出手机,先给王子轩录了一段视频,然后给他家长打电话。 这时候,上课铃响了,王子轩还抱着谢老师的腿哭,他胖,体重也不轻,谢云婷抬了下腿,抬不动。 要是王子轩配合一点儿,谢老师还能把他抱起来,他故意赖着,谢老师也走不了了。 她只能再打电话,叫同事过来,又大声要求学生们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 然而刚来第一天,好多孩子一离开,忘记自己坐哪了,有的坐了别人的位置,有的自己座位被坐了,急得到处乱转。 谢老师头疼欲裂,好在同事很快赶过来了。 同事来了一个女老师,是早上配合谢老师管理班级的老师,也是本班的任课老师,姓王,谢老师喊她“小王老师”。 小王老师来了也没办法,她问清楚事情缘由后,说:“先把馒头给他不就行了。” 她冲景年笑了笑:“景年同学,你先把馒头给王子轩同学,一会儿老师带你再去买两个馒头好不好?” 景年大声拒绝:“不好!” “小王老师!”谢老师不赞成地摇了摇头,这就不是一个馒头的事。 她说:“王子轩这种行为本来就是不对的,他家里……” 这孩子肯定是被家里人给惯成这样的,都养成习惯了,不满足他要求就往地上躺。 她不好说学生家长的不是,只能含混过去:“我们当老师的,更不能助长他的不良习性。” 小王老师立刻反应过来了,她刚才被王子轩哭叫的头疼,竟然下意识想让他先停下来,她这种行为,不就是在欺负没做错事的乖小孩吗? “对不起啊景年同学,老师不该这么跟你说?”小王老师很认真地跟景年道歉。 景年抿了抿唇,小王老师道歉了,他就没那么生气了。 两个女老师还是搞不定王子轩,只能继续找人过来。 陈一诺叹了口气,趴在景年桌子上,小声说:“王子轩好讨厌,我以后不给他饼干和糖果了。” 景年也觉得王子轩讨厌,比他见过的所有小孩都讨厌。 他想了想,问:“你还吃馒头吗?” 陈一诺立刻点头:“吃。” 景年把自己咬过的地方掰下来,剩下的给陈一诺,两个小孩儿同时往嘴里塞馒头。 一边哭一边盯着馒头咽口水的王子轩:“……呜哇我的馒头!” 景年吃得更快了,这是他的馒头! 两个老师:“……” 她们自然看得出来,景年是故意气王子轩的。 宗廷把自己的半个馒头又给景年分了一半,景年美滋滋接过来:“谢谢哥哥。” 陈一诺小口小口啃着馒头,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馒头,太太太好吃了。 她嘴巴很会说的,一边吃一边夸,景年让她夸得高兴了,脸上也笑开了:“我就说吧,我外婆做的馒头,最好吃了。” 陈一诺:“天下第一好吃。” 真有品味,景年对她好感度大增,尤其是在王子轩的对比下。 谢老师叫了两个保安过来,准备一起把王子轩抬走,先抬到办公室去。 两个保安刚走到教室门口,王子轩自己站起来了,顷刻间收了泪,用袖子擦了擦脸,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撕了一个面包开吃。 任是谢老师带过那么多学生,也没见过几个这样的。 小王老师忍不住问:“你怎么不哭了?” 王子轩委屈:“他们都把馒头吃完了。” 老师们:“……” 王子轩咬了一口面包,扭头问陈一诺:“饼干呢?你不是说,给我吃饼干吗?” 陈一诺:“我不给了!” 王子轩一口面包还没咽下去,又张开了嘴:“……呜哇我的饼干!” 第606章 灵泉空间 第二节 课让王子轩耽误了一半时间,堪堪够谢老师重新管理好班级秩序,组织剩下的学生做完自我介绍。 宗廷无聊地把所有课本都看了一遍,下课的时候,陈一诺见他在看书,从自己书包里掏了一本双语故事书借给宗廷。 看在这本书的份上,景年把自己带的花茶给她倒了一点儿,带点儿微甜花香的花茶,比好吃的馒头要更讨陈一诺喜欢,当即表示,她家里还有好多书,明天都拿来给宗廷看。 谢老师上完半节课,正好回去处理王子轩的事。 王子轩家长已经过来了,来了四口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听说还有别的亲戚要过来,被小王老师给劝住了。 看见这一大家子,谢老师就明白王子轩怎么是这么样一个性格了。 谢老师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讲给王子轩家长听,还给他们看了视频,重点强调,是王子轩先动手抢人家东西,才被拍了一巴掌。 王子轩那手他家里人早就来回看了个遍,心疼得哟。 听谢老师又说了一遍经过,倒是没找老师麻烦,只嘀咕了几句,说王子轩这同学太小气,一个破馒头都舍不得给。 王子轩奶奶当即就说,要带她宝贝孙子去买馒头,回头带一包去学校,给那个舍不得分馒头的同学。 谢老师听得一头黑线,好说歹说,王子轩奶奶才丢下一句:“不跟小娃儿一般计较。” 不过这件事了了,还有别的事。 谢老师很严肃的跟王子轩家长说,孩子不能这样继续下去,在学校要遵守学校的纪律,动不动就撒泼打滚,自己胡闹就算了,还影响别的同学。 如果下次再这样,只能请他们家长带回家教育。 王子轩爸妈对老师倒是蛮客气的,连忙表示会跟孩子讲清楚。 谢老师不是很相信,但人家父母都保证了,她也不能说一次机会都不给。 孩子先让家长带回去,下午再带过来,到时候看表现。 王子轩一家是真疼孩子,也知道孩子应该遵守纪律,在学校好好读书,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是另一回事。 每次想狠下心好好管教,孩子一哭一闹,眼泪汪汪的,就有人倒戈了,说算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一回两回的,反倒让王子轩摸透了家长们软心肠,越发养成了习惯。 不过今天这个事,王子轩的家长生气的点在于自家孩子在学校撒泼,课也没好好上。 王子轩爷爷教育他:“轩轩啊,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你回来跟爷爷说,别管人家要,人家有的咱都买的起,咱不丢那个人。” 王子轩奶奶说:“不就是个馒头嘛,你那同学忒小气,奶奶这就领你去买。” “好,我要吃十个!”王子轩高兴地嚷嚷。 “光惦记着吃。”王子轩爸爸说:“听见老师的话了吗?下次你再在学校里耍浑,你就没学上了。” “不上就不上。”王子轩不在意道:“上学不好玩。” 王子轩爸爸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王子轩妈妈连忙道:“你不去上学,以后就挣不到钱,挣不到钱,你就再也吃不到好吃的了。” 王子轩:“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和爸爸妈妈都会给我买。” “不会。”王子轩妈妈告诉他一个残酷的事实:“等你长大了,我们都老了死了,到时候没人管你,你现在不好好学,以后只能去街边要饭,你这么胖,人家不会给你丢吃的,到时候你就要饿死了。” 这是妈妈第一次跟他讲这么恐怖的事,最爱他的人,怎么会死呢? 死他是知道的,外公家里有一只狗狗,养了好多年,陪着他长大,去年那只狗狗生病死掉了,妈妈哭得特别伤心。 后来他才知道,死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了,他觉得很难过。 小胖墩呆呆地看着妈妈,忽然大哭起来:“我不要你们死!我好好上学,妈妈你们别死。” 所以家长们溺爱这个孩子还是有原因的,偶尔,有时候,他会让家长们觉得,这是个好孩子,只是有那么点儿小毛病而已。 “看你说的,把咱们轩轩都吓哭了。”王子轩奶奶心疼地抱住大孙子,带他去买馒头。 馒头好买,随便找家包子铺就能买到,王子轩爸爸开着车,买到馒头,在车上就给等得着急的孩子拿了一个。 王子轩心急地去接,烫得缩回手。 “吹吹。”王子轩奶奶把馒头放在空调风口吹了一会儿,细心剥去馒头皮自己吃了,把里头的馒头芯给大孙子吃。 王子轩迫不及待把馒头塞进嘴里,嚼了两下,眉头一皱,咽了下去,生气地说:“不好吃,这个馒头不好吃。” “不好吃?”王子轩奶奶诧异道:“馒头不就是这个味儿,我刚尝着挺好的。” “不是,不是这样的,景年的馒头,特别特别好吃。”王子轩着急地解释:“很香,很甜,比这个好吃一百倍一亿倍。” 太夸张了,那是什么神仙馒头。 王子轩爷爷说:“是不是人家自己家里做的老面馒头,吃着口感不一样。” 有可能。 王子轩奶奶说:“我们回去自己做。” 馒头又不难,她自己就会做,只是不耐烦费那个功夫,但是给宝贝大孙子做,什么功夫也费得。 王子轩一家回家做馒头去了,景年上完三节课——中间有一节三十分钟的课教眼保健操,到了中午放学时间。 最后一节课是音乐课,音乐老师带着他们唱儿歌,一上午除了眼保健操,什么都没学着。 宗廷已经很不耐烦了,别人唱歌他看书,一节课,把陈一诺借给他的那本故事书看完还给她了。 小学低年级放学比较早,十一点半就放学了。 学校有食堂,不过一般都是高年级学生吃食堂,低年级大部分都是家长接回家吃,如果没时间,就给孩子就近报个小饭桌。 景年和宗廷背着小书包站在队伍里,最前面是他们班班主任领队,把班级队伍领到校门口,孩子们一个个交到家长手里。 如果孩子留校,家长要给老师提前说,免得老师不知道孩子没人来接。 中午来接两个崽的还是景风,说实话真的不是很方便,景风早上送中午接,要是自己再往回跑,光来回路上要四个小时。 他今天上午压根儿就没回去,送孩子进学校之后,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然后留在县城把最近要办没办的事全办了。 今天是第一天,无论如何也得来接孩子,计划是等他们熟悉环境了,让两个孩子中午在学校食堂吃,然后晚上来接。 学校附近有家常炒菜馆,景风带两个崽找了个看起来干净生意好的店,进去点了几个孩子爱吃的菜。 景年从书包里掏掏,掏出一个糖三角,宗廷还有一个糖三角一个馒头。 景风乐了:“你们没吃呐。” “吃了。”景年比划:“吃了一个,我和哥哥,还有给同学分了一点。” 他说的同学是指陈一诺。 景风一听,很是高兴,他家小外甥那么不爱跟人交际,来学校竟然愿意跟同学分享食物,看来孩子还是应该多跟同龄人相处。 “阿廷呢,感觉怎么样?景风又问。 宗廷:“不怎么样。” 景年帮哥哥解释:“今天老师没有教新知识,哥哥觉得没有意思。” 景风若有所思,他也发现了,宗廷的智商很高,知识吸收得特别快。 这样的孩子,让他按部就班的从小学到初中,再读高中考大学,或许有些浪费时间。 然而被称为天才的那些孩子,往往也承受着远超同龄人的压力,宗廷年纪还小,景风不愿意就这么决定他的人生,想让宗廷自己选择。 “你先在学校待一段时间,如果实在不喜欢,等考试的时候成绩考好了,舅舅去帮你办跳级。” 宗廷还以为不喜欢就可以不去学校了,闻言问:“跳级是什么?” “就是你去读高年级。” 宗廷立刻看向懵懵懂懂的景年:“我去读高年级,年宝呢?” 景风笑道:“年宝当然还是读一年级。” 他家小外甥算得上个聪明崽,学习知识也很快,但还在正常小孩的范畴内,景风希望他能过一个快快乐乐的童年。 宗廷:“……我不跳级。” 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年宝更重要,看书的时候,景年在他旁边,他都觉得心情更好一些。 无聊就无聊,有书看就可以,他都听说了,学校有图书馆,他可以去借书。 景风抓了把头发,小孩子,想法变得真快。 小饭馆的菜味道还不错,但景年只吃了几口,反倒是自己带的冷馒头和糖三角,吃了一个半。 这崽的嘴是真让他舅舅的灵泉菜和外婆的好厨艺给养挑了,他觉得不好吃也不闹腾,就是少吃或者不吃。 反观另一边,王子轩一家快炸了锅了。 馒头蒸了一大锅,全家人都说好吃,除了王子轩小朋友。 这孩子上午在教室滚了一遭,回家之后,又滚了一遭,天气尚热,正好他家地板凉快,王子轩跟个陀螺一样,快在地上滚出花了。 王子轩爷爷奶奶着急地围着他转,心疼宝贝大孙子。 王子轩妈妈一脸无奈,王子轩爸爸实在忍不了了,请了半天假回家,就是看这小子撒泼耍浑的? “你给我起来!”他拽着大胖儿子的衣领,试图把儿子拽起来,用力一拽,没拎起来。 王子轩抱着他爸的腿,嚎啕大哭:“我说的是真的,就是景年的馒头好吃,我们的不好吃,我要吃好吃的馒头!” 第607章 灵泉空间 中午吃完饭,景风把两个崽送回学校。 离下午上课还有一段时间,宗廷想去学校图书馆看看,景年陪他一起去。 图书馆书很多,宗廷很快找到自己想看的,又帮景年取了一本绘本,两人找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下。 图书管理员很少看到这么小的孩子自己来图书馆,一般都是高年级的学生过来,或者低年级的由老师组织一起带过来。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就来图书馆看书,一定是爱学习的好孩子。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两个孩子白白净净,指甲修剪得圆润整洁,没有一点儿污渍,对待书籍很认真,没有随便折叠。 而且一点儿都不吵闹,说话也是压着嗓子,近乎耳语。 不是不喜欢活泼的孩子,但到了图书馆还活泼,就有点儿不合适了。 景年中午有午休的习惯,图书馆开着空调,一点儿都不热,又很安静,他看了会儿书就困了。 等宗廷看完一页,一扭头,崽崽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把自己的外套给景年盖着,在图书馆待了一个多小时,宗廷看完一本书,景年睡了一觉,听着预备铃响起,宗廷把景年叫醒回教室去上课。 陈一诺下午换了几本书带给宗廷,发现了学校图书馆这个免费看书的宝藏地点后,宗廷已经不是很需要陈一诺的书了,不过聊胜于无。 他没有办借书证,暂时还借不了图书馆的书,只能在馆内看,陈一诺带的书上课的时候看正好。 王子轩也重新来上课了,他眼皮肿着,有些可怜的模样。 下午的课也很简单,大部分都是舅舅教过他的,但是老师教得更有意思,景年就慢慢投入进去了。 宗廷分心二用,一只耳朵听着老师讲课,其他注意力都在自己手上的书上。 老师自然看见了宗廷在看别的书,她叫宗廷起来回答问题,想先等宗廷回答不上来,再顺势教育他上课的时候要专心。 结果,她明明看见宗廷没有在听讲,她问什么他都能答上来。 老师只能先让宗廷坐下,准备等下课之后,跟班主任谢老师反应一下这个情况。 一年级的课程比较简单,有的家长会提前教孩子,但学习习惯需要培养,养成了上课不专心,分心做别的事的习惯,等以后年级高了学习内容深了,就有可能跟不上。 下课之后,小朋友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经过半天时间,孩子们逐渐交上了新朋友。 王子轩还惦记着景年的馒头,他中午在家闹腾了一场,最后把他爸彻底惹毛了,差点儿动手揍他。 后来连他爷爷奶奶都不理解,他要馒头也给他了,这孩子怎么还闹。 王子轩觉得可委屈了,景年的馒头就是跟他奶奶做的,还有爷爷买的,都不一样,他们怎么就不信呢。 他又转过来,跟景年搭话,问他:“你的馒头还有吗?” 景年瞪圆了眼睛,想不到王子轩竟然还好意思问他,他有也不给他。 “别理他。”陈一诺跟景年说,谁还不是小公主了,都是家长的宝,陈一诺可不惯着王子轩。 “嗯,我不理他。”景年立刻把陈一诺划到自己一边了。 陈一诺笑了一下,略有些苦恼地问景年:“年宝,你喜欢吃什么?我明天给你带。” “不用。”景年现在越来越不喜欢吃外面的饭菜了,零食还行吧,他永远喜欢冰激凌。 “我家里有好多好吃的。”景年说:“不用你给我带。” 陈一诺更苦恼了,小朋友藏不住心思:“你的花茶好好喝,我想让我妈妈也尝尝。” 她想跟景年交换,可是景年什么都不要。 “那我明天给你倒一点。”景年看了眼正在看书的宗廷,跟陈一诺讨价还价:“你明天还要给我哥哥带书,带不一样的。” “好。”陈一诺一口答应了:“我家里好多好多书,我的书看完了,还有我爸爸的书,我爸爸书房里,有一柜子的书。” 王子轩听见他们的对话,连忙道:“我也有,我家里也有好多书,我也给你带。” “不要!”景年毫不犹豫回绝了:“我哥哥不看你的书。” 宗廷分神抬头,声援景年:“我不看。” 王子轩撇了撇嘴,他其实很聪明,知道老师和家长拿他没办法,才在他们面前撒泼耍浑。 但景年和宗廷完全不吃他那套,不要他的东西,宗廷还动手打他,打得他好痛。 他不敢在他们面前撒泼,好声好气地要跟景年交换,景年也不愿意,王子轩一下子没办法了。 他耷拉着脑袋,趴在椅子靠背上,看景年和陈一诺聊天。 景年告诉陈一诺,他家的花茶是自己做的,用的是他家里苹果林落下的花瓣,他还跟妈妈一起去捡花,可有意思了。 陈一诺捧着脸:“哇——我也想捡花。” 景年:“我家里有草莓,是我自己种的,已经结果子了,红红的,超级超级好吃。” 陈一诺:“哇——我也想吃。” 景年:“我家里有葡萄酒,我妈妈外婆还有舅舅,都说好喝,可是他们不让我喝,做葡萄酒的时候,我还捏葡萄了呢。” 陈一诺:“哇——年宝你好厉害!” 景年:“我家……” 他越说越来劲,王子轩听得口水滴答,宗廷不由抬起头,看了眼一说一捧的两个小家伙,恍恍惚惚觉得这个场景有点儿眼熟。 对了,不就是每次舅舅吹牛,景年捧场时候的场景置换吗?只不过这次换陈一诺给年崽捧场。 景年觉得,他的新同学陈一诺,着实是个有眼光的小朋友。 因此,第二天上学,景风往他小书包里装苹果的时候,景年难得说了一句:“舅舅,能给我同学带一个吗?” “能能能。”景风忙不迭地答应了,笑得合不拢嘴,他崽终于知道要交新朋友了! “一个够吗?”景风说:“要不多给你装几个,你给同学们分一分。” “不要。”景年觉得,他家苹果这么好吃,能给陈一诺带一个就不错了,还能要几个? 景风给崽崽装了两个洗好的大苹果,想了想,又给宗廷也装了两个,忍不住去看宗廷的脸色。 奇怪了,阿廷性子比他年宝还独,还不喜欢年宝跟别的小朋友相处,怎么这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宗廷很淡然,他要什么反应?年宝给陈一诺带苹果,是为了给他换书看,年宝最在意的就是他了。 陈一诺说话算数,背了一书包的书给宗廷,小书包都撑得鼓起来了。 里面有一本书宗廷觉得有点儿意思,拿到手就忍不住看了起来。 景年见哥哥喜欢,唇一翘,露出点儿开心的笑,从书包里掏出个苹果给陈一诺:“给你,谢谢你给我哥哥带书看。” 陈一诺受宠若惊地接过苹果,结结巴巴:“不、不用谢。” 她拿着苹果,原本不想吃,想带回家去的。 因为她不喜欢吃苹果,但是妈妈教她,别人好心送她的东西,即便不喜欢也要说谢谢,先带回去,不要当着人家的面拒绝,也不要说自己不喜欢,会伤人心的。 她不想伤年宝的心,想带回家去给她爸爸吃,她爸爸爱吃苹果。 她爸爸还爱吃她不喜欢吃的好多好多东西。 可是苹果拿到手里,一股清甜的果香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陈一诺头一回闻见这么香的苹果。 她咽了咽口水,有点儿想吃,可是要是一会儿吃不完了怎么办?算了,吃不完再带回家给爸爸吃。 这么想着,陈一诺捧着苹果,咬了一口。 “咔嚓”一声脆响,汁水迸溅,更加浓郁的苹果香,在这一小片溢散。 陈一诺瞪圆了眼睛,天啊,这个苹果怎么会这么好吃?! 超级超级脆,他们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大都在换牙,她吃过有的苹果,说是脆,其实就是硬,硌得她牙龈疼。 可是这个苹果,单纯的就是脆,她的小米牙轻轻一咬,果肉就裂开了,但又不会绵软,苹果特有的脆爽口感,在这个苹果上完美体现了。 而且味道真的超级棒,果味儿很浓,汁水也很多,甜而不腻,带着一点点微酸,非常提味儿。 果肉很细腻,嚼一口,满嘴都是果香。 陈一诺喜欢景年的苹果花茶,意味着她其实不讨厌苹果,这回终于吃到合她口味的苹果了,两只手捧着,啃得停不下来。 景年早就知道会这样,来他们村子里玩,买他家苹果的那些爷爷奶奶叔叔阿姨,都是这样的。 一开始还会说,苹果卖这么贵,太坑人了。 等他们一尝,停都停不下来,吃苹果吃到肚子撑,最后走的时候,用比他还高的袋子装苹果带回家去。 “怎么样?我家的苹果好吃吧?”景年得意地问。 陈一诺头点得飞快:“好吃,超级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苹果。” 说完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王子轩离得近,嗅着空气里苹果的甜香,口水泛滥到直接流了出来。 记吃也记打,这回他是不敢硬抢了,宗廷还在旁边坐着呢。 他快馋哭了,先跟陈一诺哀求:“诺诺,给我吃一口吧,就吃一口。” 陈一诺一脸嫌弃:“不行,我才不跟你啃一个苹果。” 而且这个苹果这么好吃,她自己都吃不够,有点儿不想给爸爸留了,算了,只给妈妈留一半好了。 但是给王子轩,那是不可能的,她分零食,分的都是自己不喜欢的。 王子轩只能再转向景年:“景年,我也想吃苹果,给我一个吧,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我家里有钱!” 第608章 灵泉空间 景年知道自己家苹果是可以卖钱的,那么多苹果,不卖出去,他们家吃不完就坏掉了。 也知道多少钱一斤,他还帮舅舅举过收款码呢。 王子轩说要买苹果,景年心动了一瞬,如果他能把苹果卖出去,是不是就帮上舅舅的忙了?舅舅一定会夸他的。 “不卖。”宗廷突然开口。 景年愣了一下,以为宗廷是不愿意卖给王子轩,顺着他的话说:“对,不卖给你。” 王子轩撅着嘴,哼了一声:“你怎么这么小气,我给你钱。” “不要你的钱!”景年比他更用力地哼了一声。 王子轩气鼓鼓,长到这么大从来都是他给别人气受,现在全在景年这找回来了。 他趴回自己桌子上,宗廷轻轻捏着景年耳朵,小声跟他解释:“他自己没有钱,都是他爸爸妈妈的钱,你看他那么爱撒泼,把苹果卖给他,他爸爸妈妈觉得我们骗他钱,来家里找事怎么办?” 景年瞪圆了眼睛,是哦,他想象了一下大号的王子轩在他们家打滚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太可怕了。 “不卖。”景年坚定了想法:“不卖给他。” 这大概就是舅舅说的,要找优质客户,王子轩就是,不优质的客户。 中午,景年和宗廷被老师领着去吃食堂,中午不回家的小朋友都是这样的。 小学食堂是套餐自助的形式,取一个餐盘,去打想吃的菜,从品类上看,有荤有素有肉有虾,没有汤,大约担心天太热小孩子烫到。 但是有牛奶,一个小朋友可以取一盒。 看着还不错,但味道就很一般般了,小学的食堂,卫生和视频安全才是重中之重,至于口味怎么样,不会太强求。 毕竟,作为第九大菜系的食堂菜,从来都是以创新出名,而不是好吃。 景年打了一盘饭菜,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这跟家里吃的差别也太大了,还没有昨天舅舅带他们在外面小馆子吃的好吃。 他咬着牛奶吸管慢吞吞的喝,宗廷把他多吃了两口的海米烧豆腐都拨到景年餐盘里,哄着让他把这个吃完,又吃了几口饭。 生活老师在督促小朋友们把饭吃完,不要浪费,景年看着自己餐盘里剩的一半饭菜,奶声求助:“哥哥……” “再吃一口。”宗廷说。 景年乖乖塞了一口饭,宗廷把他的餐盘拉过来,三两口扒拉完了。 “哥哥,你吃饱了吗?”景年担心地问。 加上他的饭,宗廷只吃了两盘半的饭菜,他觉得哥哥可能吃不饱。 确实没吃饱,不过宗廷也不想再吃食堂的饭菜了,食堂的饭菜远不如家里的顶饱。 而且,吃过好的,谁愿意吃这种,宁愿少吃点儿,晚上回家再吃。 吃完饭,老师领小朋友们回教室,他们这才知道,教室旁边柜子拉开是可以变成小床的,大概有十几张,供中午不回家的学生睡午觉。 一年级中午留校的少,班里的小床不紧张,宗廷知道景年有午睡的习惯,让他留下午睡,自己坐在教室里看书,陈一诺上午给他带的书,还没看完。 他很安静,翻书动静都很小,生活老师就没有强制让他出去。 在两个崽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陈一诺小朋友也回到自己家。 来接她的是她爸爸,陈一诺爸爸是医生,刚下班。 一回到家,陈一诺就到处找妈妈,光着脚大声喊:“妈妈!妈妈!” 陈一诺妈妈端了两盘菜从厨房出来,一边解围裙,一边笑着问:“怎么了,一回家就找妈妈?” 陈一诺大声说:“妈妈,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陈一诺妈妈惊讶了,她女儿这个挑□□,竟然会说“带了好吃的”这种话。 陈一诺爸爸听见,心里跟灌了醋一样,女儿是他去接的,车里父女两个单独相处,诺诺没有提一句给他带了好吃的。 “给妈妈带了什么好吃的?”陈一诺妈妈来了兴趣。 陈一诺放下书包,在书包里掏啊掏,掏出塑料袋包着的,三分之一个苹果,明显是啃剩下的,上面还有小孩子的牙印,没有果皮的地方,已经氧化发黄了。 陈一诺妈妈:“……” 陈一诺爸爸:“噗嗤……诺诺,这是你吃剩下的吗?” 女儿终于知道了,家里不是只有爸爸要吃她吃剩的,妈妈也可以吃。 嗯,虽然老婆不一定会吃。 陈一诺妈妈确实没想到,女儿会给她带个剩苹果。 “这是你啃的?”陈一诺妈妈问。 陈一诺看着剩下的苹果,又想起这个苹果脆爽多汁的口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猛点头:“妈妈,这个苹果特别特别好吃,要不是想给你带,我都吃完了。” 陈妈妈犹豫,陈妈妈纠结,她闺女这个表情很真诚,可是这个剩苹果,氧化得很难看,真的很难下口。 “没事,妈妈不吃爸爸吃。”陈爸爸乐呵呵地说。 在宝贝女儿面前,什么医生的洁癖啊,全都可以抛到一边。 没想到他主动要求吃剩的,女儿竟然还一脸舍不得:“那、那爸爸你吃一半吧,给妈妈留一半。” 陈爸爸:“……” 陈妈妈哭笑不得,心里又十分感动,女儿专门给她带的,剩的也吃。 她打开塑料袋,拿着剩下的那点儿苹果,去厨房把外层氧化的果肉切掉了。 陈一诺一看,连忙从案板上捡起来自己吃。 陈妈妈:“?” 这还是她那挑食的闺女吗? 不过苹果一切,能感觉到很脆,不硬,就是脆。 她捏着剩下的那点儿苹果,咬了一口,顿住了。 “老婆,你看咱诺诺,捡这玩意儿吃……”陈爸爸一抬头,惊讶得话都忘记说了。 他老婆,那么注意形象的一个人,怎么会嘴张得这———么大咬苹果。 满嘴都是酸酸甜甜的苹果汁,陈一诺妈妈眯起眼睛,这也太好吃了,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苹果,难怪她家诺诺会说好吃,还专门给她带回来,果然是贴心小棉袄。 还剩下最后一口,陈妈妈犹豫了一下,依依不舍地把最后一点儿果肉塞进了老公嘴里。 陈爸爸下意识嚼了两下,眼睛一亮:“好吃啊。” 陈一诺妈妈舔了舔嘴唇上的果汁,意犹未尽:“诺诺,这苹果哪来的?” 说起这个陈一诺就很得意:“年宝给我的,他只给我了,没有给别的小朋友,王子轩要跟他买,他都不卖。” “年宝?”陈妈妈回忆了一下:“是不是那个卷头发,长得特别好看的小朋友?他还有个哥哥,长得也很帅。” “对!”陈一诺说:“年宝好好看,比我的洋娃娃还好看,但是我给他饼干,他都不要。” “阿廷是他哥哥,他哥哥喜欢看书,我带好多书去给阿廷看,他看得可快了。” “年宝还给我吃了馒头,妈妈他的馒头也好好吃,特别特别好吃,可惜只有一点点,我不能带给你。” “他还给我喝花茶,甜甜的,超级香,他说是他自己捡的苹果花,他外婆做的,可好喝了,可惜只有一点点,我不能带给你。” “年宝他……” 陈一诺太喜欢自己的新朋友了,提起景年就停不下来。 陈爸爸陈妈妈当童言稚语听着,没当回事,馒头再好吃,能有多好吃? 他们关心的是另一件事,陈妈妈说:“诺诺,你去学校了,问一问年宝同学,他家的苹果在哪儿买的,妈妈多给你买点儿回来。” 这么好吃的苹果,不光自家买,还要给亲戚朋友也送一些。 “我知道!”陈一诺根本不用去问:“不是买的,是他家里自己种的,年宝说他家有一片苹果林,好多好多苹果。” 果林? 陈爸爸和陈妈妈对视一眼,有点儿麻烦。 种一片果林,苹果应该是卖的,可是女儿跟人家小孩是同学也是朋友,他们找上门买苹果,会不会影响孩子们相处? 关于景年,陈一诺有说不完的话,她可不知道爸爸妈妈的纠结,乐颠颠道:“妈妈,年宝说,他们村子里好多游客,可以摸虾钓鱼摘苹果摘菜,还有树屋呢,我也想去他们村子玩儿。” 陈妈妈:“农家乐?” 陈爸爸若有所思:“我好像是听同事提起过,说咱们县下面有个村子,搞农家乐,搞得蛮好的,好多市里住着的都跑去玩儿。” 陈妈妈当即拍板:“你问问你同事,那农家乐在哪儿,诺诺你下午也问问你同学他们村子名字,回头爸爸妈妈带你去玩。” 陈一诺欢呼一声:“好哦!” 下午陈一诺从景年口中问出他们村的名字,回家跟爸爸妈妈一说,和陈爸爸打听到的对上了。 陈一诺迫不及待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去年宝家玩儿。” 他们一家,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只能周六周日出去玩儿。 可陈一诺爸爸周日要在医院值班,那就只能周六一早出去了。 今天是周四,后天就能出去玩儿了,陈一诺高兴的不得了。 周五下午,学校只上两节课就放学了,小朋友们背起小书包,跟同学告别。 陈一诺挥手:“年宝,明天见!” 王子轩腆着小胖肚子,哈哈大笑:“陈一诺,你好笨,明天放假了,不用上学。” 陈一诺白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我爸爸妈妈,明天会带我去年宝家的村子玩儿,我要去摘苹果,摘好多好多,每天都带到学校吃,不给你,气死你!” 王子轩呆住了,景年每天带好吃的来学校,他只能闻闻味儿,都快馋死了。 为什么陈一诺能去景年家里摘苹果,他就不能去? 第609章 灵泉空间 清水村农家乐如今在周边县市小有名气,尤其是周六周日,往往会有客人来一趟短途游。 景年家的苹果林开放后,更是多了许多回头客,来的客人都是整麻袋的苹果往家带,然后下一周又来。 村里新盖的几个小院租得也特别好,很多人抢着租,带树屋的那几个院子特别受欢迎,每次都是最先被租完,有的不带小孩的大人过来,也喜欢租一套。 惦记着要去玩,陈一诺早上都没有赖床,一大早就爬起来换好衣服,催着爸爸妈妈出门。 陈妈妈说:“别催别催,我们等一等王子轩他们。” 王子轩?陈一诺惊讶地跳起来:“关他什么事。” 陈妈妈说:“王子轩妈妈联系我,说想带王子轩一起出去玩,我们两家今天一块儿。” 陈一诺不高兴地说:“妈妈你干嘛呀,为什么要跟王子轩一块儿。” 陈妈妈也很惊讶:“你跟王子轩不是同桌吗?” 她想着两个孩子是同学,还是同桌,一起出去玩挺好的,有利于培养同学感情。 “我都不想跟他同桌。”陈一诺把王子轩问景年要馒头,景年不给他,他就硬抢,还躺在地上撒泼的事讲给妈妈听。 陈爸爸陈妈妈都听得张大了嘴巴,他们夫妻两个都很重视女儿的教育,溺子如杀子,自然明白孩子这样,家长脱不了干系。 明明飞信里,王子轩妈妈说话看起来蛮客气礼貌的,怎么把孩子教成这样。 陈一诺期待地说:“妈妈,你看王子轩这么讨厌,年宝也不喜欢他,我们不要跟他一起去玩了好不好?” 陈妈妈尴尬道:“可是我都答应王子轩妈妈了。” 两个孩子还得当六年同学,她出尔反尔,以后该怎么跟人家相处。 陈一诺知道,不能言而无信,说过的话要算数,这是爸爸妈妈教她的。 她撇着嘴:“反正我不想跟他一起玩儿。” 陈爸爸安慰道:“我们就是同路,不坐一辆车,等咱们到了,你去玩你想玩的,不带他们。” 这么说,陈一诺才开心起来。 到了约定时间,两家先碰了个头,王子轩倒是很热情,陈一诺爱答不理。 陈妈妈替女儿掩饰:“没睡好,起床气,闹脾气呢。” 陈一诺想,这叫善意的谎言吗? 陈爸爸找同事要了详细地址,直接开个定位,开着车在前面带路,后面的是王子轩一家的车。 王家今天是全家出行,不光有王子轩一家三口,还有王子轩的爷爷奶奶。 两家出发时间比较晚,快九点钟才出发,路上因为不熟悉路线,开得也不快,到村里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 进村的路也重新修整过了,比之前好走,周边还做了一些指示牌,看着有模有样。 顺着指示牌到露天停车场把车停下,旁边竟然已经停了好几辆车,有两辆车还蛮贵的,王子轩爸爸这才起了点兴趣。 众人随着指示牌来到接待处,登记了车辆信息,留了电话号码,然后就可以拿着村里免费发的旅游手册,自己选游乐项目了。 陈一诺还不认识那么多的字,但她看得懂图片,一眼看见苹果林的图,立刻嚷嚷道:“我要去摘苹果!” 景年家的苹果,超级好吃,光想一想就要流口水了。 王子轩立刻道:“我也要去摘苹果。” 宝贝孙子想去,王爷爷和王奶奶毫不犹豫拍板:“就去摘苹果。” 陈一诺不想跟他一块儿,但是这苹果林又不是她家的,她撇了撇嘴,小声说:“学人精。” 接待员早有经验,看出他们是头一回来,特意指了那一页的标价跟他们说清楚:“这个项目是私人的,比较贵,大家先看一看,能接受我们再安排人带你们去。” 刚才光看前面了,游玩项目都很便宜,现在仔细一看,嚯,这摘苹果也太贵了吧。 光进去的摘果子的门票钱,一个人就要五十,而且小孩子不便宜,也没有半价票。 一般这种摘果子的,要么收门票钱,里面的果子随便吃,要么不收门票,摘多少按重量收钱。 可这家,他都收,既收门票钱,也收卖果子的钱。 更离谱的是,这家的苹果,一十块钱一斤。 这卖的是金苹果吗? 王子轩爷爷很不高兴:“怎么这么贵,不是坑人嘛。” 接待员笑着解释:“是人家果林主人自己定的价,我们这里也有写清楚的。” 所以嫌贵可以不去,还有别的便宜的项目嘛。 王爷爷想说这是看他们家孩子想玩,坐地起价,可这个旅游手册是提前印刷好的,这话就说不出口了。 陈一诺倒是很高兴,王子轩爷爷嫌贵,他们是不是就不去了? 小姑娘迫不及待道:“妈妈我们快走吧,我想快点儿摘苹果。” 王子轩一看自己好像去不了了,当即闹起来:“我要摘苹果,我就要去摘苹果,景年的苹果只给诺诺吃,不给我吃,我就要吃苹果!” 王爷爷王奶奶一听,怎么还有这茬,什么叫只给诺诺,不给他们孙儿? 那个叫景年的,不就是那个舍不得给他们孙子馒头的孩子嘛,原来还用别的东西来馋他们宝贝大孙子了。 这小孩儿可真坏了,要是都不给就算了,怎么就只给人家孩子,不给他们孩子! 王奶奶问:“那个苹果林,就是景年家的?” 接待员忍不住道:“你们认识年宝?” 陈一诺高兴地说:“年宝和阿廷是我同学,我坐在年宝前面。” “哟,还是同学呐。”接待员笑着说:“那你去找他玩儿呗,他应该在家。” 陈爸爸矜持道:“算了吧,我们自己来玩的。”别弄的好像他们借着孩子占便宜。 接待员笑笑:“我带你们去苹果林。” 又问王子轩一家去不去,去别的游玩点,也可以安排人带他们去。 王子轩坚持要去摘苹果,家里人拗不过他,只能答应,一行人在接待员的带领下往苹果林走。 王子轩奶奶在后面跟儿子儿媳商量:“一会儿咱们只买两张票,我陪轩轩进去就成,他就是好玩,我们摘两个就出来,少让轩轩那小气的同学家里坑点儿钱。” 王妈妈:“……” 她也想摘苹果。 来都来了,这么远,省这几十块钱做什么。 王子轩爸爸看出老婆的想法,劝道:“妈,算了,都进去吧,林子里头密,万一轩轩跑丢了……” 涉及到宝贝孙子的人身安全,王奶奶就答应了,但再三叮嘱儿子儿媳,一定要少摘苹果。 那么贵,一十块一斤,都够在外面买一大包苹果了。 到了苹果林,巧了,正好景年也在。 两个崽昨天办好了图书证,宗廷用他们两个人的证,在学校图书馆借了好几本想看的书,上午在家看书。 景年在家待了一会儿,待不住了,跟着景风来苹果林摘苹果,他可喜欢摘苹果了,好玩儿。 苹果林还有别的客人,但都是以前的老顾客,不用多说,一人提一个大篮子,还带了个大麻袋,自己摘就是。 看见陈一诺,景年很惊喜,把刚摘下来的一个大苹果送给了她。 “谢谢年宝!”陈一诺超级激动,这个苹果好大好红好漂亮,是她见过最好看的苹果,比景年在学校给她的还漂亮。 王子轩眼巴巴看着,明明都是同学,只给陈一诺,不给他们孩子,虽然也不是很稀罕这么一个苹果,王子轩家长都有点儿不高兴。 陈一诺爸爸妈妈却很不好意思,人家苹果卖这么贵,这一个大苹果都快一斤了,小一十块钱,这孩子对他们诺诺可真大方。 听说他们是景年同学,景风当即表示不收门票钱。 景年不愿意,指着王子轩:“诺诺不给,他给,他抢我东西,还、还跟老师说哥哥坏话。” 崽崽记仇。 景风诧异地看了眼王子轩一家,年宝在家都没跟他说过这个。 王子轩家长尴尬得待不下去了,当即就想转身离开。 但王子轩不走,死赖着不走,拉他走他就要哭,扯着嗓子嚎。 景年摊手,跟舅舅告状:“他在学校就这样,可讨厌了。” 王子轩家长:“……” 我们听得见!别说了! 陈一诺乐呵呵看热闹,甚至抱着大苹果啃了起来,咔嚓咔嚓的脆响连成片,果香四溢。 这个苹果是景年打算自己吃的,已经洗过了,陈妈妈忍不住道:“诺诺,给妈妈尝一口。” 陈一诺大方地把苹果给妈妈,陈妈妈一口下去,满足地眯起眼睛,就是这个味儿!太好吃了这个苹果,她要装一车回去! 又给陈爸爸咬了一口,上回只吃了一小口的陈爸爸,这回终于能品尝到真正的苹果味儿了,越吃嘴越馋。 “走,咱们进去摘苹果去。” 景年给女儿的苹果他们不好意思多吃,但现在就在果林外面,想吃多少吃多少,岂不是美滋滋? 夫妻两个带着闺女,迫不及待转了门票钱,然后拎着篮子进去了。 王子轩不管不顾往里冲:“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摘苹果!” 王爸爸黑着脸,扫了一家人的门票钱,花钱像是买罪受。 进了林子,王子轩立刻蹦蹦跳跳要去摘苹果,王妈妈摘了一个给他。 他们惊讶的发现,这么坑钱的林子,竟然还有不少客人,而且个个笑容满面,摘了满满的苹果。 不理解,他们的苹果难道不要钱吗? 苹果林里果香浓郁,刚才光顾着生气了,现在那股香甜的苹果香味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 王子轩抱着苹果就想啃,王妈妈赶紧把苹果拿走了,“没洗。” 王子轩指着另一个客人:“她也在吃。” 王妈妈去找人问了在哪洗苹果,洗了几个苹果拿回来,王子轩立刻迫不及待往嘴里塞。 王家其他人,也一人拿了一个苹果啃起来,一边啃一边气鼓鼓地想,他们倒是要尝尝,这苹果到底凭什么敢卖一十块钱一斤。 第610章 灵泉空间 景年跑回家,小背篓里装了一碗草莓。 这是他自己种的草莓苗苗长出来的草莓,可甜可好吃了,因为很容易碰坏,他没有带去学校。 今天诺诺来他们村了,景年想给她尝尝。 崽崽记仇,但对待朋友,也全心全意。 他背着小背篓进了苹果林,到处找陈一诺一家,没找到诺诺,先看见了王子轩还有他家长。 王子轩一家只提了两个篮子,但是篮子里装满了红彤彤的大苹果,苹果堆起来,都快装不下了。 王子轩一手拿着一个苹果,左边啃完右边啃,左右开弓,胖脸蛋湿漉漉的,沾满了苹果汁。 他的家长也在啃苹果,一边啃一边摘,忙得不亦乐乎。 景年撇了撇嘴,别以为他没听见,刚才还嫌他们家苹果贵,现在摘这么多。 他背着小背篓,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王子轩的家长看见他,下意识停下摘苹果的动作,只有王子轩,还在疯狂啃苹果,甚至冲着景年憨憨一笑:“景年,你家的苹果真好吃。” 景年得意地哼了一声,用他说,他家苹果本来就是最好吃的。 王子轩还以为景年回应他了,屁颠屁颠儿跟上来:“年宝,你去哪儿啊?” 景年:“别叫我年宝。” 王子轩:“景年,你背的什么?” “草莓。”景年打开背篓,给他看了一眼。 王子轩口水直流,猛咬了一大口苹果:“你的草莓看起来好好吃。” 又大又红,闻着酸酸甜甜的,好香。 “那当然啦。”景年说:“这可是我自己种的。” 王子轩哀求:“给我吃一个草莓吧。” “不给。”景年警惕地看着王子轩,“你要是敢再抢我的东西,我就告诉我舅舅,把你们都赶出去。” 王奶奶一脸不高兴,这小孩儿怎么说话呢。 王子轩妈妈却很脸红,人家小孩儿可不是无缘无故针对她儿子,是她儿子先动手抢人家小朋友的东西,才会被讨厌。 她往前走了几步,担心自家孩子少爷脾气上来,真的动手。 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儿子竟然不但没有动手,还跟人家小朋友道歉了! 王子轩说:“景年,对不起,我以后都不抢你东西了,你原谅我吧。” 抢又抢不过,景年哥哥打人超痛的,还有这么好好吃的苹果,也是景年家的,要是被撵走了,他就吃不上了。 为了好吃的,王子轩一点儿也不介意跟景年道歉。 景年有点儿懵,道歉了他要怎么办? 他憋了半晌,憋出一句:“我的草莓不给你吃。” 王子轩很遗憾,但因为苹果太好吃,草莓吃不到也就没那么难过了。 景年去找陈一诺,王子轩拿着两个苹果跟在他后头,景年让他走他也不走。 王子轩奶奶不高兴,想叫王子轩回来,被王子轩妈妈拦住了。 “让他自己处理吧。”王子轩妈妈说:“小孩子的矛盾,我们家长一插手,就变味儿了。” 王子轩奶奶还想再说什么,王子轩爸爸说:“妈,您没看轩轩的同学都不乐意跟他玩吗?你想让他没有朋友吗?” 王子轩奶奶不吭声了,看着孙子乐颠颠的跟在景年屁股后头。 景年凶了王子轩几次,他依旧嬉皮笑脸跟着,景年没办法了,要是王子轩撒泼耍浑,他还能跟他生气,但王子轩这样,他就凶不起来了。 找到陈一诺,他们一家也跟王子轩一家一样,摘摘摘吃吃吃。 景年把草莓拿给陈一诺看:“这就是我自己种的草莓,请你吃。” 陈一诺高兴坏了:“年宝你真好,我……” 她想说给景年带零食,又想起景年不爱吃她带的零食。 “我把我爸爸的书都拿给你哥哥看!” 陈爸爸:“?” 景年抿着唇笑了一下:“我要回家了,你们自己玩吧。” 他摘了足够吃的苹果,苹果林是自己家的,摘苹果这项活动,他早就腻了。 陈一诺还没玩够,她觉得摘苹果很有意思,最重要的是,苹果也很好吃。 景年把草莓留下,自己走了。 王子轩看看陈一诺,再看看景年,再看看草莓,选择留下来。 不等景年走远,就听见王子轩跟陈一诺说:“诺诺,给我吃个草莓吧。” 陈一诺:“不给!” 陈妈妈:“诺诺,给妈妈吃一个吧。” 陈一诺:“妈妈,这个最大的给你!” 陈爸爸:“诺诺,给爸爸也拿一个。” 陈一诺:“……” 陈爸爸:“你的草莓,可是拿爸爸的书换的。” 陈爸爸成功从女儿手里拿到了草莓,本来只是想逗逗孩子,咬了一口—— “老公,这草莓也太好吃了吧。”陈妈妈三两口吃完那个大草莓,又忍不住去看女儿手里剩下的半碗。 陈爸爸点头:“是好吃。” 不愧是拿他的书换的,真好吃啊,草莓味儿特别浓郁,酸酸甜甜,但那种酸又不会太刺激,反而会让人忍不住再吃下一口。 陈一诺连忙自己吃了一个,撑得脸颊鼓鼓:“妈妈,草莓比苹果还好吃!” 陈妈妈:“苹果不好吃吗?” 陈一诺:“好吃,但是草莓,更更好吃。” 王子轩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咬着苹果哀求:“诺诺,给我吃一个吧,我、我的玩具都给你。” 陈一诺:“不给。” 草莓这么好吃,她自己都不够吃,才不给讨厌的王子轩。 王子轩说尽了好话,陈妈妈看不下去了,让女儿分给他一个。 四个人分吃了那一碗草莓,一个人还没分到两个,越吃越想吃。 陈妈妈忍不住道:“诺诺,我们去景年家里买点儿草莓吧。” 哪怕一百块钱一斤,她也想买几斤回去吃个够。 “年宝不会卖的。”陈一诺打破了她妈妈的幻想:“年宝说,草莓是他自己种的,只有一点点,还有他们家以前有葡萄,也好好吃,年宝说人家要买,他舅舅都不卖。” “他们家还有特别好喝的花茶,是用苹果花瓣做的,可香了妈妈,我还想给你带来着。” “年宝说,他们家什么都好吃。” 陈爸爸若有所思:“那本旅游手册上好像写,他们家也接订餐?” 陈妈妈立刻从包里翻出那本赠送的小册子:“是,他们家也接,就是比别家贵。” “贵也去。”陈爸爸说:“诺诺这同学,家里不一般啊。” 不管是草莓还是苹果,谁还没吃过?可就是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而且人家自己家里人也吃,可见食品安全方面是有保证的,不用担心添加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中午,景年在自己家又看到了两个同学。 王子轩一家也来了,他们两家都买了大几百块钱的苹果,车里都一股香甜的苹果味儿。 来这是客,家里还有别的订餐的客人,景风和景云招待客人,两个小孩儿找景年说话。 王子轩大大咧咧道:“景年,你家怎么这么破啊,你去我家住吧,我房间可好了,我分你一半。” 景年鼓着脸颊,要不他不喜欢王子轩呢,真讨厌。 “轩轩!”王子轩妈妈尴尬地叫了一声,王家的其他家长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哪怕他们心里这么想的,也不能当着人家面说出来啊。 这家也真是奇怪,苹果卖那么贵,也不知道修修房子,看村里别家房子,尤其是附近那栋,修的多好。 “我才不去你家,我家房子比你家好。”景年跟陈一诺说:“诺诺,我带你去看我哥哥的树屋,但是你不能上去哦。” 陈一诺激动地问:“是童话书里那样的树屋吗?” 景年得意地抬着小下巴:“比那还好。” 他带着陈一诺往外走,王子轩自来熟地跟了上去,景年有心炫耀,就没有阻止他。 大人有点儿担心,正好现在还没开饭,干脆也跟了上去。 到了新房门前,陈一诺问:“年宝,这也是你家吗?” 景年点头:“是我家的新房子,舅舅说要通通风,等到下个月,我们就搬新家了。” 他推开大门,一进去,陈一诺就惊叹道:“你家好大啊!” 又大又漂亮。 大人们还在看前面的院子,景年已经引着他们进屋了。 屋里家具陆续配齐了,看起来更和谐漂亮,王子轩一看见那个超大的,从楼上到楼下的滑梯,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这也是你家?” 景年挺着小胸脯:“都是我家!这个滑梯是我舅舅特意给我修的。” 两个孩子的家长看得惊叹连连,他们也算是宠孩子的家庭,可是在家里给孩子修个大滑梯这种,还是做不到。 这还没完,等两个孩子去到后院,看见树上的那个漂亮树屋,羡慕得快哭出来了。 王子轩直接跟爸爸妈妈提要求:“我也要树屋,我也要这样的树屋,给我买一个。” 王子轩爸妈:“……” 景年指着屋檐挂着的风铃,跟陈一诺说:“那是我妈妈给做的哦,好看吧。” “好看,风铃声好好听啊。”陈一诺羡慕死了,拉着爸爸妈妈哀求:“我也想要树屋,爸爸妈妈,给我也建个树屋吧。” 陈爸爸悠悠道:“你看我们家,哪里可以种棵树,你的卧室怎么样?” 陈一诺:“……” 王子轩收住往地上滚的动作,是哦,他家里也没地方种树。 “爸爸妈妈,我家房子也太差了,连种树的地方都没有,你们换个房子吧。” 王子轩爸妈的表情差点儿裂开,王子轩说完爸妈,又腆着脸跟景年说好话:“景年,你家房子这么大,也让我住好不好?我把我的玩具还有零食都带来,还有……还有宗廷不是喜欢看书吗?我把我爷爷和我妈妈的书都给你搬来。” 第611章 灵泉空间 两个孩子没能去宗廷的树屋玩,十分遗憾。 但景年态度坚定,树屋是宗廷的,哥哥说了,不喜欢别人上去,他就谁都不让上。 好在这个遗憾可以弥补,景风给他们推荐了村里对外出租的小院,带树屋的那款。 两个孩子去看了一眼,哭着闹着要住。 自家没办法建个树屋了,住住有树屋的房子可以吧? 虽然这边的树屋比景年家的矮,也没他们家的好看,但这也是树屋啊。 王子轩妈妈也喜欢,当即定了一个带树屋的院子的两间房,准备带孩子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陈家就不行了,陈一诺爸爸明天还得回医院值班。 陈一诺一听说不能留在这里住树屋,眼泪都快出来了。 陈一诺心疼地抱住女儿:“你自己回去吧。” 陈爸爸:“?” 陈妈妈:“你打个电话,找人来接你,或者把车开回去明天下班来接我们,我陪诺诺在这住一晚。” 树屋欸!她也没住过。 中午吃完饭,更坚定了陈妈妈留下的想法,女儿同学家的饭菜,也太好吃了。 之前诺诺说景年家的馒头好吃,她还以为孩子夸张,结果吃了景家的饭菜,才知道人家馒头可能真得特别好吃。 而且她听同桌的其他食客讲,说景家的新麦特别香,做面食好吃死了。 可惜不往外卖,只自己家吃,偶尔能好运撞上,跟着蹭一点儿。 陈一诺积极举手:“我吃过我吃过,超好吃!” 同桌的食客投来羡慕的目光,看得陈妈妈莫名也挺直了脊梁。 吃完饭,所有人都腆着肚子,一些同样准备留宿的食客,先订了明天中午的餐。 陈妈妈问:“你们晚上不来吗?” 这么好吃还要换别家,别家还能有更好吃的? 饭友回:“他们家只接中午的餐,不接晚上的。” 说完,发出遗憾地叹息声:“我们家个把月才有时间来一回,暑假的时候,这边客人多,有时候还订不到餐,吃一回惦记一个月。” 陈妈妈跟着叹气,吃过一顿后,她很能理解这位饭友。 简简单单一个糯米蒸南瓜,她自己在家也做,怎么人家就做得这么好吃,那个南瓜,又糯又甜,她不怎么爱吃南瓜的,都吃得停不下来。 她女儿,这么挑食的孩子,今天中午吃撑了,就这还想继续吃。 陈爸爸重重叹气,怎么就不接晚上的餐呢?他今天晚上就要走了,本来还想再吃一顿。 他想了想,跟妻子说:“老婆,要不你明天多给我交一份餐费,给我打包一份带回来。” 陈妈妈:“你觉得那桌上,有能打包的吗?” 一大桌子菜啊,刚上来的时候,她还觉得太多了,结果全都吃完了,连饭都给扒完了。 王家那个小胖仔,吃了三大碗饭,把他爸妈都吓到了,怕他撑破肚子。 吃完饭,大家各自散去,订了房的可以去休息一会儿,然后再出去玩儿。 村里新开放了几家菜园子,可供游客摘菜,摘的菜带回家也行,自己吃也行。 熟客们最馋的莫过于景家的菜园子,可惜景家的菜园不开放,之前还有人偷摘,景风都准备抱两条狗回来了。 几个客人约着下午一起去摘菜,村里别家的菜虽然没有景家的好,但也比他们在超市、小摊上买的好,而且绝对新鲜。 摘了晚上吃一点儿,剩下的明天带回家去。 陈妈妈跟着凑热闹,她头一回来,不想去钓鱼,这时候虾也没之前那么多了。 听说还可以爬山,她嫌累,而且还带着孩子,还是摘菜好。 陈一诺挺着小肚子,打着嗝跟景年挥手告别,妈妈说了,明天还来,她现在想去树屋玩。 王子轩家长也想走,他们跟其他食客没两样,也都吃撑了,好不容易缓过来,准备走了,自家孩子赖着不走。 “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王子轩坐在景年家的院子里,放出豪言:“我要给景年的舅舅当儿子,我要当他们家孩子。” 景年的生活也太幸福了吧,这么多好吃的,天天都能吃到。 刚一只脚踏过门槛的景风:“……” 后退半步,那只脚又收了回去。 王子轩爸爸:“?!!!” 景年气得哇哇大叫:“我舅舅才不要你当儿子。” 他舅舅的宝宝,肯定很可爱,肯定不是王子轩这样的! 王子轩眼泪挂在脸上,可怜巴巴:“那、那我给你当儿子……” 给谁当儿子不是当呢?景年家里可是有好吃的呢。 崽崽震惊! 崽崽不接受。 景年吓得掉头就跑,跑进屋里抓着宗廷的衣袖,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怎么了?”宗廷牵住他的手。 景年惊恐地说:“王子轩要当我儿子!” 宗廷:“?” 王子轩被宗廷撵走了,还被他爸爸打了屁股,可以说很可怜了。 但景年一点儿都不同情他,他太吓人了。 周一景年去学校,听见王子轩在跟别的同学吹牛,吹的就是他家。 “特别特别好吃的饭,你们肯定都没吃过!” “比全世界最好吃的饭都好吃,还有超好吃的苹果和草莓。” “你们不信?不信我有苹果!” 王子轩拽出自己的书包,沉甸甸,鼓囊囊,几本书被压在最底下,剩下的全是苹果。 他拿出一个苹果:“你们一个人,只能啃一口。” 虽然他有很多苹果,但他舍不得分太多给同学,要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一个也不分给他们。 小学生们没那么多想法,王子轩这么说,他们就试着啃了一口,啃完第一口,还想啃第二口。 王子轩一把将苹果夺过来:“你已经吃过了,不许吃了。” 其他同学一看,抢着吃的肯定是好吃的,纷纷跟王子轩要:“让我啃一口。” “我尝尝,我尝尝好不好吃。” “肯定不好吃,除非你给我吃一口。” 一个大苹果,十几个小孩儿轮一圈,一人一大口,啃得只剩个苹果核。 “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苹果好吃吧?”王子轩得意地来了个三连问。 小朋友们:“好吃好吃,太好吃了。” 王子轩更得意了:“我还吃过更多好吃的,我手这么大的草莓,还有特别好吃的饭菜,你们都没吃过吧。” 小朋友们:“没吃过!” 王子轩得意得肚子都挺起来了:“我吃过!” “又不是你家的。”有个同学看不下去了:“你都说了,是景年家的。” 正好景年和宗廷一起走进教室,小朋友们一窝蜂地围上来:“景年,我也想去你家吃饭可以吗?” “你家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苹果,能给我一个吗?我拿玩具跟你换。” “我家里有蛋糕,我给你带,你给我吃个苹果吧。” 其实同学们都挺想跟景年做朋友的,小朋友才颜控得最现实,景年长得好看,大家都喜欢他。 可是他不跟别人玩,只跟他哥哥一块儿,宗廷又凶巴巴的,瞪谁谁害怕,同学们就不敢靠近了。 这会儿听说王子轩可以去景年家吃饭,一下子把所有人的心思都激活了。 宗廷排开同学们:“别挤。” 景年躲在宗廷身后,听见同学们的话,连忙解释:“不是我请王子轩来我家吃饭的,是他花钱吃的。” “苹果也是他爸爸买的,不是我送他的。” 这么多同学,都去他家吃饭,会把他家吃穷的! …… 景风接到谢老师电话的时候,正好在快递点打包快递,还没来得及回村里。 “什么?我家年宝在学校做生意?好、好我马上就到。”景风挂了电话就赶去学校。 教师办公室,景年、宗廷、王子轩还有另外几个学生齐齐站在班主任谢老师面前。 景风听谢老师讲完经过,看向小外甥:“年宝,你收同学钱了?” “没有!”景年不服气地撅着嘴:“是他们自己要给我,我没要。” 是王子轩说去他家吃了好吃的,别的小朋友都想去,还说让他们爸爸妈妈给钱。 可是这么多人,再加上他们的爸爸妈妈,外婆根本忙不过来。 于是景年就跟他们说,他家订餐是要排队的,那些客人都是先给他舅舅交订金,然后再去交钱吃饭。 同学们听了,都要给他交订金,当场就有几个人同学掏出零花钱。 景年只知道自己家蔬菜和水果卖多少钱,不知道订餐费是多少,当然不肯收。 可是班主任进来看见了,问怎么回事,大家七嘴八舌说了一通,他就被叫家长了。 本来没有宗廷的事,宗廷硬要跟来的。 崽崽气鼓鼓地跟舅舅说完,谢老师也尴尬了:“景年同学,刚才老师问你,你怎么不说呢?” 景年委屈:“我说了,我没有收钱,老师你不信。” 谢老师看了王子轩一眼,还不是王子轩在一边叫唤,说他的苹果是在景年家买的,二十块钱一斤,景年自己也承认了。 那一书包的苹果,谢老师都担心王子轩家长找到学校来。 景风哭笑不得,简单解释了自己村里搞农家乐,王子轩和他家长周六周日到时候去玩过。 谢老师恍然:“这样啊,那这苹果?” 景风:“我们家的苹果林,提供采摘活动,王子轩家长带着他去摘的。” 他也知道老师在担心什么:“年宝还有个同学也去了,叫……” “陈一诺!”景年提醒。 景风:“对,是他前桌的小姑娘,跟她爸妈一块儿,还在我们村里住了一晚上。” 谢老师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大概是孩子们关系好,所以才约着一起去景年家所在的村子玩儿吧。 她想顺势缓和一下气氛,笑着说:“景年舅舅,你家的苹果看着真不错,回头我们学校组织户外活动,说不定可以带孩子们去摘摘苹果。” 景风:“这……可能不太合适。” 谢老师:“为什么?” 王子轩大声说:“老师,景年家的苹果要给钱的,二十块钱一斤!” 第612章 灵泉空间 弄清楚景年家的商品价格后,谢老师彻底打消了带班里同学去景年他们村做课外活动的念头。 活动费倒没什么,一个孩子几十上百块钱,家长不会舍不得,但是去摘一十块一斤的苹果,说给家长们听,谁能相信她没吃景年家的回扣啊! 景风领着自家两个崽出了老师办公室,把他们叫到一边,殷殷教导:“年宝,舅舅跟你说,卖东西这个事,不能在你学校里做,你来学校是来读书学习的,等你……等你放学放假了,再帮舅舅卖东西。” 景年眨巴着大眼睛:“我知道,他们都很穷,没有钱,他们爸爸妈妈才有钱。” 景风:“……反正不许卖东西给你同学,知道了吗?” “知道啦。”景年嘀咕:“他们都没有钱买。” 掏的那五块十块的零花钱,都不够买一斤苹果,他怎么卖呀,他看不懂家里的秤。 景风叹气,放弃跟小外甥沟通,拉着宗廷叮嘱:“阿廷,舅舅知道你稳重,你帮舅舅看着年宝,别让他跟同学做生意。” 宗廷点了点头,那么点儿钱,有什么好挣的,年宝力气这么小,带不了多少苹果来学校,要挣就挣大的。 景风本以为,这事到这已经结束了,然而并不没有。 当天晚上,有学生家长在家长群里艾特王子轩家长和陈一诺家长,说自家孩子回去之后,闹着要去什么农家乐,说是王子轩和陈一诺都跟爸爸妈妈去过,还说是景年同学家开的。 问他们什么情况,农家乐具体在哪儿,如果可以的话,周六周日带孩子去玩 谢老师在家长群看到这个消息,顿时提了一口气,她要怎么跟家长们说,景年家的农家乐贵得离谱啊! 景风看到群消息的时候,王子轩家长和陈一诺家长已经回过消息了,给他一顿好夸。 说很好玩啦,活动很轻松,带老人小孩儿非常舒服,一点儿都不累。 还说空气好、环境好,吃得好住得好,反正什么都好,玩得特别舒心,已经有几个同学的家长开始心动了,正在跟王子轩家长打听位置,准备带自家孩子去玩一趟。 谢老师:“……” 唉这可怎么办,她又不能明说。 只能在群里提醒,群里不要讨论与学习学业无关的事,相处需谨慎,多替孩子们考虑。 家长们:就是为了孩子考虑,才想着带他们出去玩,看孩子闹腾的。 他们赶紧配合老师,跟王子轩和陈一诺家长说:“我们私聊。” 他们私聊去了,景风看到的时候,家长群里已经不让再讨论这个问题,景风想回复一句都不行。 其实他不太愿意生意上的事牵扯到自家崽,能多一些客人固然是好事,但是里头要是混几个不讲理的,玩得不高兴了,又牵扯上孩子,他怕自家小外甥受委屈。 没等景风想好怎么跟这些家长说,另一个家长群——没有老师在的家长群,开始艾特景风。 好几个家长原本只是为了满足孩子的愿望,听王子轩家长还有陈一诺家长这两家自来水狂吹,吹得他们自己也心动了。 景家很多客人都是这么来的,一些熟客会自动转换成自来水,在亲戚朋友中间帮景家的东西打广告,如果有实物,则效果更佳,吃过的都说好。 这些家长倒是没吃过,他们的孩子今天啃了王子轩一口苹果,馋得口水横流,回家之后还惦记着。 王子轩和陈一诺家长也跟他们说了,说苹果真的味道好,如果觉得贵,可以去玩别的。 他们有带旅游手册回家,拍了册子里的内容放到群里给家长们看。 但也说了,贵是贵了点儿,真得很值得。 大家孩子在一个班里上学,县城又不是很大,陈一诺爸爸还是县医院的医生,挺多家长都认识他。 就算景家是他家亲戚,他也不至于为了亲戚挣这么仨瓜俩枣的,帮着骗人,多败自己的口碑。 因此众家长都是相信的,特意艾特出景风,是想约个时间,好几家决定这周六周日一起去清水村农家乐玩儿。 听说景风家的餐需要提前订,他们人多,想一起订了。 人确实多,这么多人加起来,最起码得有两大桌了。 这两大桌,是指十人以上的团体餐,即便有他姐打下手,也够他妈忙的。 挣钱这事庄红娟可乐意,但景风看不得她太辛苦,最后看在都是景年同学份上,才都接了。 后面又有学生家长听他们讨论,心动想加入,景风都表示接待能力有限,别的游玩项目可以,村里的农家乐也能接待,但他们家的餐是订不了了。 他越是这样,人家订到餐的越觉得捡到便宜,没订到餐的很遗憾,后悔自己不该犹犹豫豫。 群里立刻又讨论起下周,几个刚才犹豫着想去又没去的,开始约下周末的出行。 于是从这一周开始,连着好几个周,每一周的周末,他都会在自己家看到他的几个同学,还有他同学的家长。 大人们夸他乖巧懂事,漂亮可爱,夸宗廷沉稳有度,勤奋好学,反正看他们这俩孩子,是怎么看怎么好。 这些人来过之后,自不用多说,吃过了景年家饭菜的,就没有说不好的,也没有不想吃下一顿的。 来之前还觉得价格有点儿贵,吃过之后,贵什么贵,人家收这么多钱是有道理的,贵有贵的理由,合理的,应该的,下次还来。 不过想下次,就得轮到很久以后了。 前面去的家长们反馈都特别好,回去在群里一说,其他家长纷纷意动。 尤其是小朋友之间,也有一个从众心理,其他同学都去过,就我没去,回家一准得跟家长哭闹。 而且那些来过的,每一家都买了很多苹果带回去,不可能不买,尝过之后,一十块一斤算什么? 一次买十斤都算少的,有一回景年有个同学,他爸爸一口气买了上百斤苹果,说要送亲戚朋友还有客户。 这些孩子家里买了景年家的苹果,都会带到学校去吃,谁让当初王子轩开了个好头。 班里没去过清水村的孩子,自然也没有苹果,有关系好的同学去过,蹭一口苹果就能开心老半天,蹭不到的,眼巴巴看着,回家就得跟家长哭。 搞得去清水村农家乐,去摘景年家超好吃的苹果,还有去景家订餐,简直成了景年班上的潮流。 甚至这股潮流,有向别班蔓延的趋势——景年班上有同学,表姐在同校不同班,她父母约着亲戚一起的。 谢老师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班里一半同学都去过了,剩下的一半商量好排了轮次,为了抢前面的机会,还在另一个家长群里发生过小小的口舌之争。 谢老师:“……” 这就不关我的事了。 不过她也好奇起来,景年家的苹果,到底有多好吃? 孩子们或许会因为大家起哄或者什么原因被洗脑,夸张得说我这个东西有多好吃怎么样,但不至于这么多家长都是蠢的吧,一十块钱一斤的苹果,如果不好,他们这么多人买? 谢老师觉得自己得亲身实践一番,她干脆约了两个同事,也打算周末的时候去探一探究竟。 于是,景年周末的时候,不光在家里看到了自己同学,还看到他的班主任以及任课老师…… 这个假,不放也罢。 几个老师没有提前在景家订餐,原本安排不上的,但她们就三个人,而且其他订餐的都是景年同学的家长,都愿意卖孩子班主任一个面子,让老师们加入。 于是谢老师和另外两个老师,稀里糊涂交了团餐,也坐上了景家的餐桌。 她们也拿到了那个旅游手册,但只打算去摘摘苹果的,这么贵的餐,为什么要吃啊? 吃完之后……感谢学生家长们的慷慨,让她们品尝到了真正的美食! 生活老师摸着撑起来的肚子,叹着气说:“难怪景年同学在学校都不怎么肯吃饭……” 家里吃得这么好,学校食堂的东西吃不下去,也怪不得孩子。 景云出来收拾桌子,听见这话,忧心忡忡地回到厨房,看了眼脸埋在碗里,疯狂扒饭的崽崽。 她就说,感觉这段时间年宝瘦了点儿,脸颊上的嘟嘟肉都少了。 原来是在学校饿的,孩子吃不好饭。 老师们走的时候,毫无疑问,也装了满满的苹果。 买得多,带到学校,难免要给同事们分一分,她们这个工作圈子,所有同事都是实验小学的教职工。 很快的,几乎整个实验小学都知道了,一年级一班有个学生,家里有片苹果林,可以摘苹果,特别好吃。 价格都是提前说清楚了的,但因为说的时候往往已经尝过了苹果,没人会觉得这个价钱不值得。 于是这股风潮,又从景年班上,刮到了学校老师群里。 景年家的苹果,卖得飞快,苹果的保质期比西瓜长,耐放也耐储存一些,所以销售问题景风不是很担心。 他还在那个网店上也上新了苹果,不过没什么新客,人家一看他那苹果,一十一斤,还不包邮,都觉得会买的是大傻子。 哦,还是有人买,之前的回头客,买不到竹笋了,看见他这里有苹果,就买了几斤,喂给自家熊猫吃。 香得啊,天天讨着要,逼得奶爸只能再多买几斤,时不时喂一个,就当小零食了。 景年从在家看到同学,再到看见本班老师,再到外班老师。 最后的最后,看见星期一升国旗时候,在升旗台讲过话的校长,已经很淡定了。 舅舅说,这个叫校园教职工团建,他们家就是团建地点。 第613章 灵泉空间 十月,家里的新房经过一整个夏天的晾晒,通风透气做到了极致,景风找人测了一下甲醛,终于定下了搬家日期。 等了这么久,突然说可以搬家了,景年高兴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直到景风将他举起来晃了晃:“怎么,不开心?” “开心!”崽崽大眼睛闪亮亮的,像星星一样闪着光,再次跟景风确定了一遍:“舅舅,我们要住新房子了吗?” 景风说:“是啊。” “放我下来!”景年扑腾着两条小短腿,“我要告诉哥哥!” 景风将他放到地上,他一溜烟跑去找宗廷汇报这个好消息了。 庄红娟翻着万年历,又去找半仙掐算了一番,定下一个搬家的吉日,十月十一日,好日子,宜搬家、入宅。 其实十月三号也挺合适,但时间太紧张了,搬家之前,新房还得彻底打扫一遍,于是定了后一个吉日。 这天是周三,景年学校要上课,早上走的时候,依依不舍的,头一回生出厌学的情绪,想留在家里搬家。 大人们也做不出等他回来再搬的保证,东西太多了,等孩子放学回家再搬,来不及。 只能安慰他:“乖宝,等你放学回来,就能住新房子了。” 景年背着小书包,提着饭盒,坐上了舅舅的三轮车。 回乡半年,终于给家里人住上了新房,景风心情也很好,他笑着哄崽:“等咱们搬完家,舅舅就去看车,以后舅舅开车送你们上学,咱不受那个风吹日晒了。” 亏得这一个多月,天公作美,早上送孩子上学没有遇到过大雨。 只有一回,景风下午去接两个孩子放学,下了大雨,他只能等雨停了再带孩子们回家。 苹果丰收,终于肥了景风的荷包,不光建筑队那边剩下的尾款全部结清,他手头也有了余钱。 村里的农家乐旅游事业发展得红红火火,挣的钱完全够维持运营,还有不少结余。 村里好像还有别的发展计划,清水村靠着那么一点点资金扶持自己站起来了,县里和镇上的领导,都有意帮扶一下,希望能把清水村的旅游项目再扩大一些。 这个景风暂时就不掺和了,他在里头占股不少,以后有更好的发展,他自己也得利。 景风手里的钱是留不住的,买车是其一,另外,他还想再搞点儿别的什么。 比如再跟村里或者别的村里租些地,明年打算多种些粮食,浇灌了灵泉的农作物太好吃了,他家的新麦和今年的新米,都属于光吃大白饭都能吃三大碗的那种。 新麦意外打出了名声,经常有人来问,有些人情拗不过,得给人家送一点儿,现在感觉已经撑不到明年自家地里的麦子成熟了。 新米是上个月收割的,这回景风一家藏得严严实实,打定主意要留下自己吃,目前为止,从来没给订餐的客人吃过新米。 吃啥啊,他们自己家都快不够了。 这些种植面积肯定得扩大,不扩大不行,不够吃。 还有别的,他们也不光只种粮食,还有玉米、红薯、土豆、黄豆之类的,以前就庄红娟一个人在家,都种得少,像芝麻之类的,干脆就不种了。 香油买一瓶能吃很久,她自己一个人,也懒得折腾什么吃食,随便吃了。 反正这些,景风都打算扩大种植面积,最起码要做到自给自足,自家够吃。 至于家里人口少忙不过来,请人就行了,这些农活都不难,村里有的是人愿意干。 除此之外,景风觉得还应该搞点儿别的挣钱的项目。 目前家里经济来源,大头来自鱼塘、瓜田和苹果林,但瓜田和苹果林都是从夏天开始发力,挣的就是这几个月的钱。 鱼塘收益还行,景风没有大肆往塘里投鱼苗,里头的鱼长得挺好的,卖的也挺好。 他家的回头客钓鱼佬,比什么客人都忠实,有几个熟客,每星期必来报道。 平时也就是家里的菜园子——他家菜园子都扩过好几回了,随着客人越来越多,蔬菜数量越来越不够,还得顾订餐的客人呢。 因此景风还琢磨着明年专门租些地种菜,用来卖以及供给来家里吃饭的客人,现在这个菜园子,还是他们自己家吃。 另外就是一些零散的收入,比如春季卖笋、卖竹子,还有家里开放订餐,接待食客的收益。 其实加起来也不少了,但钱留在手里,生不了几个崽,眼看着家乡要起来了,景风想把这些钱都换成产业。 但他还没想好做什么,之前还想过要不再搞个桃林——现有的几项他不打算再扩大了,没意思,搞点儿新花样,自家也能多吃点儿好的。 后来听说村里有搞桃林的计划,主要是,桃花真的好看,搞一片桃山,到时候漫山遍野的桃花,宣传文案不就出来了? 桃花完了还有桃子,让游客们自己摘桃,就跟景风那苹果林一样,自己摘苹果,连带卖门票卖桃子,当然,他们不会定景家苹果林那么贵的价。 游客们自己摘桃带回去,运输问题就被解决了。 另外,赵建成敢有这个念头,是因为县里给他兜底了,他跟景风商量的时候说,县里承诺如果到时候桃子卖不出去,市里的饮料厂可以收购一批桃子,做桃汁饮料。 其实这还是有风险的,如果想让桃花林看起来足够漂亮震撼,桃林面积不能小。 饮料厂只承诺收购一部分产出,而且价格并不是很高——在赵建成看来已经很划算的价格。 但景风心里清楚,在灵泉水的蕴养下,家乡的水土会越来越好,桃子的味道和口感也必然会比普通桃子更好。 再按照普通桃子的大量收购价卖出,很不划算。 不过这个没办法跟赵建成明说,只能先含糊应着,而且赵建成也不傻,到时候桃子成熟了,他们自己尝到味道,自然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村里要搞桃林,景风就打算做点儿别的,这回不想搞必须仓促着卖的,最好是像花茶一样,可以保存,什么时候卖都方便。 不过花茶好是因为用的是他们自家的苹果花瓣,为了结果率,不能一个劲儿薅苹果花,花茶数量有限。 所以景风才想搞点儿别的,只是一时间还没想好做什么。 景年和宗廷到了学校,立刻有同学围上来。 宗廷放好他和景年的东西,淡定掏出书看着,这本书是陈一诺借给他的,她爸爸的书,很厚的一本,外科手术图谱,宗廷觉得很有意思,已经看了两天了。 同学们都知道他性子冷淡,不爱搭理人,也不去他面前讨嫌。 他们找的是景年,都去景年家里吃过饭,如今靠着自家产的美食,景年一跃成为整个班级的小明星。 很多同学都想跟景年做朋友,他只要一来学校,就有人找他,喊他出去玩,还给他塞小玩具小零食。 景年胆小怕人的毛病,都快给这些热情的同学治好了,他熟练地打发走同学们,桌上留下一堆零食,还有几张在学生们中间很火的闪卡。 王子轩趴在自己椅背上,看景年收拾东西,眼馋死了。 他问景年:“年宝,我什么时候能再去你家吃饭啊?” 景年把几张闪卡收好,回去要再找舅舅打卡片,他之前的卡都输给舅舅了,明明舅舅第一张卡还是他送的。 “不可以。”景年毫不犹豫拒绝了:“你太能吃了。” 这么多同学去过他家,就属王子轩最能吃,吃得比大人还多。 王子轩委屈:“宗廷也能吃……”比他吃得还多。 景年还没说话,陈一诺先嘲笑道:“你还想跟宗廷比,他是年宝哥哥,你呢?” 陈一诺说着,往景年桌上放了一盒饼干:“年宝,这个好吃,你尝尝。” 景年没有拒绝,他和陈一诺已经是朋友了,偶尔吃一点朋友送的零食没有关系。 他也懂礼尚往来,跟陈一诺说:“诺诺,我带了饭团,放学的时候,我给你拿一个。” 因为生活老师说景年在学校不怎么爱吃饭,景云担心地把这件事告诉了庄红娟和景风。 庄红娟心疼坏了,年宝回来跟她说,学校的饭不好吃,没有外婆做的饭饭好吃,她还当小外孙撒娇,想让她给做好吃的,哪想得到孩子在学校都没怎么吃东西。 景风则在琢磨解决办法,他提议:“要不我这几天去找找学校外面的小饭桌?” 小饭桌的饭菜会比学校食堂好一点儿。 庄红娟说:“找啥啊,再好能有咱自家的好?年宝和阿廷,就爱吃我做的。” 吃了半年,再没反应就是傻子了,庄红娟现在身体哪哪都舒畅,以前那些腰酸背痛,还有一些年轻时生孩子没有调养好留下的小毛病,全都没有再出现过了。 快五十岁的人,头发乌黑茂密,皮肤晒得有点儿黑,但很少有皱纹,精神头尤其好。 穿件稍微时髦点儿的衣服出去,说三十多也有人信。 景云本就在最好的年纪,如今更是跟多开得正好的山茶花一般,漂亮得招人眼。 庄红娟心里明镜一样,肯定是因为自家那些特别好吃的东西,养人! 养身的好东西,她家崽少吃就是亏了,读书肯定是要读的,孩子不能不受教育。 但是也不能为了读书,亏了身子。 “带饭!”庄红娟拍板:“现在天也不太热了,咱们中午给孩子带饭,小风你问问他们学校,能不能给孩子热饭,不能的话,咱去学校外头找个饭馆啥的,给点儿钱,给孩子把饭热热。” 第614章 灵泉空间 景年和宗廷每天带饭到学校,已经带了有小半个月了。 景风跟他们班主任联系了一下,确认学校食堂有微波炉,可以给孩子们热饭,特意买了两个可微波加热的饭盒,给崽崽们带饭。 庄红娟习惯了早起,每天早上做早饭的时候,给两个崽再各准备一份盒饭。 自家孩子吃,东西当然是要最好的,每天都是荤素搭配,再来一个单独的深桶饭盒装汤,两个孩子带一桶就够了。 今天景年和宗廷的午餐,主食是饭团,早上庄红娟一大早起来蒸了米,然后趁着崽崽们吃早饭,把米饭晾凉一点儿,捏成比崽崽拳头大一圈的饭团。 饭团景年有四个,宗廷八个,他饭量大,带少了吃不饱。 四个饭团一个白饭团,一个裹了菜的素饭团,一个裹了肉丁的肉饭团,还有一个裹了酸梅、葡萄干的甜饭团,宗廷的数量乘以二。 菜是一荤一素,素的清炒小白菜,荤的香煎鱼块,汤是冬瓜肉丸汤。 小白菜是自家菜地里摘的,爽脆多汁,带着点儿回甘,很鲜嫩,没什么纤维,小朋友吃起来也没什么负担。 鱼自然是自家鱼塘捞的,一大早起来煎鱼排,可见庄红娟对两个孩子多心疼,换成景风,可没这待遇。 冬瓜也是自家菜地里的,老大一个个,跟南瓜一样特别耐吃,切一个够全家人吃一天。 肉丸是庄红娟提前做好的,白菜莲藕肉丸子,加的东西多,口感也丰富,先炸过一遍,炸好景年就吃了好多,剩下的分装冻起来,烧菜煮汤都可以加进去,好吃又方便。 两个孩子闷声吃独食,午餐拒绝跟任何同学分享,每天都吃饱饱。 今天景年承诺给陈一诺分一个饭团,大课间的时候,就告诉她有哪四种口味的饭团,让她挑一个。 陈一诺挑食,不怎么喜欢吃肉,也不喜欢吃白饭,在甜饭团和素饭团中间犹豫了一下,想到景年家里那些好吃的菜菜,选了素饭团。 中午放学,景年把饭盒打开,选了顶头上点了点儿菜叶子的饭团给陈一诺。 陈一诺没有带饭盒,拧开自己水杯的盖子装饭团,一路捧着走到她爸爸车前。 “哟,这是拿了个什么呢?”陈爸爸接过女儿的书包,看她两只手小心翼翼捧着个东西,好奇道:“哪来的饭团?” “年宝分我的!”陈一诺高高兴兴地说:“年宝说很好吃。” 陈爸爸想笑,景家的饭菜确实好吃,但这不就是个普通白饭团嘛,大米饭谁还没吃过。 不过女儿这么上心,他也不至于打击她,带着孩子回了家,陈一诺又捧着饭团去给她妈妈看。 “妈妈,你给我热一热,我中午要吃这个。” 陈妈妈中午也蒸了米饭,听见女儿的要求,给她把饭团放进电饭锅蒸格里一起蒸。 陈爸爸上完洗手间出来,抽着鼻子说:“今天的米饭好香啊。” 陈妈妈奇怪道:“饭早就熟了,今天还是之前那袋米,怎么会这么香。” 陈一诺大声说:“一定是我的饭团香香。” 冷饭团香气内蕴,一热,那股米香蒸腾而起,说不出的好闻,引得人饥肠辘辘,很想大吃一顿。 陈一诺的饭团没能独享,陈爸爸和陈妈妈一人吃了一口,吃完之后,都沉默了。 米饭也能这么好吃?不合理啊! 女儿挑食,他们买过胚芽米,买过十几块钱一斤的t国香米,管他什么米,都没有这个小饭团的米好吃。 软、糯、香、甜,稻米该有的优点它都有,而且尤其出色。 夫妻两个看着女儿大快朵颐,回忆起刚才那一口的美味,忍不住直吞口水。 最终陈妈妈没忍住:“诺诺,景年他们家这周有订餐吗?” 陈一诺吃完了小饭团,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有啊,年宝说,他们家的订餐排到好久之后呢。” 陈妈妈:“……” 唉,当初不该那么积极地帮景家宣传,这下好了,他们自己都吃不上了。 陈妈妈不甘心,她盘算着时间,问:“他们家平时接订餐吗?” 陈一诺经常跟景年一块儿玩,没少听他讲自家的生意,很确定地回复妈妈:“接的,但是这几天不接哦。” 陈爸爸:“为什么?” 陈一诺说:“因为他们家要搬家呀,景年要住新房子了,他们家新房好好看啊。” 小姑娘捧着脸,憧憬道:“要是我也能住那样的房子就好了。” 陈爸爸:“……” 他们家房子不好吗?当初看过的时候都说他们装修装得漂亮。 好不好的,孩子跟大人的看法大概不一样,反正在景年心中,再没有比他的新家更好的房子了。 这天放学,景年和宗廷一起回到家,发现院门敞着,他们家很多东西已经搬到新房去了。 大件的家具几乎都不要了,新房都有新的,搬过去的都是常用顺手的一些家常用品。 宗廷放下书包就去帮忙,他力气够大,能帮的上忙。 景年……景年能给大家加油鼓劲,孩子们上学时候全家就行动起来了,这会儿差不多已经忙完了,新房也收拾一新,到处都是干净闪亮。 景风兴奋地跑上跑下,跑前跑后,那个滑梯楼梯,他上上下下玩了好多遍,清脆的笑声在整个屋子里回荡。 庄红娟拿着抹布走出来,脸上也全是笑,站在楼梯口说:“乖乖,去把校服换了再玩儿。” 这新房可真好啊,哪哪都好,她收拾起来都有劲儿。 厨房还有空调呢,以后夏天做饭都不热了。 晚上这顿饭也是在新房吃的,庄红娟用了外面的大厨房,宽敞、亮堂,待在里头都比以前舒心。 好吃的摆满了一大桌,今日不接外客,只他们一家人。 来了兴致,景风还开了点儿酒,不是买的酒,是自家酿的葡萄酒,现在已经能喝了。 不过他们家的人都不好酒,这酒到现在,还是头一回开封。 景风去打了一瓶来,接酒到时候,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和葡萄香,让人垂涎欲滴。 景云端着菜出来,宗廷端了两盘菜在她身后,景年顶着个小油嘴,腮帮子一鼓一鼓吃着外婆做的炸茄盒。 自家酿的葡萄酒度数很低,景风给他妈和他姐都倒了一点儿,大家都尝尝。 景年看得眼馋:“舅舅,给我也尝一口。” “这你可不能喝。”景风笑眯眯抿了一口小酒,眼睛一亮:“妈,姐,你们快尝尝,味儿真不错。” 庄红娟和景云端起酒杯尝了一点儿,都觉得好喝。 她们不爱喝酒,但是自家酿的这个葡萄酒,酒味一点儿也不冲,很柔和,更多的是葡萄的香气,但比起单纯的葡萄汁,又多一股酒香。 一口下去,从喉咙到胸口,都是热热的,很舒服。 庄红娟说:“这酒酿的好,明年要是有多余的葡萄,咱们再酿一点儿。” 景云没有多比划,但看她又端起酒杯,就知道对这个葡萄酒满意得很。 晚上这么多好吃的菜,其实景年也不是非要喝葡萄酒,但是景风不让他喝,他反而惦记上了。 为什么不能喝呢?做葡萄酒是他亲眼看着的,葡萄他能吃,糖他能吃,水他能喝,怎么合在一块儿,他尝都不能尝了呢。 景年很不服气,一眼一眼偷瞧长辈们喝酒碰杯。 景风又喝了一口酒,觉得整个胸腹都是热乎乎的,笑着打趣小外甥:“可不能偷喝,小孩子偷喝酒,要尿床的。” 庄红娟瞪他一眼:“别吓唬年宝,你一岁左右的时候,你爸用筷子蘸着白酒给你舔,也没见你尿床。” 哦,那时候有尿布。 景风红了脸,也不知道是酒劲上头还是羞的:“妈,你说这个做什么。” 他哄着小外甥:“年宝乖,等你再长大一点儿,就能喝酒了。” 景年:“多大?哥哥这么大吗?” 小崽崽打得好主意,知道哥哥疼他,很难拒绝他的要求。 要是景风愿意给宗廷倒一点儿葡萄酒,他就好蹭了。 景风好笑地看他一眼,小家伙儿这点儿心思,真是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十八岁吧。”景风打破了景年的美好幻想。 景年现在数学很好了,一听到“十八岁”,不用掰手指头,心算一下,就哀嚎出声:“那么久!” 他才六岁,再有两个他这么久,才到十八岁呢。 景风笑而不语,反正不可能给小朋友喝酒的。 景年化悲愤为食欲,猛炫两大碗饭和几个藕夹,吃得小肚子鼓鼓才满意。 景风打算第二天就去买车,前一天晚饭喝了点儿葡萄酒,没醉,微醺,睡得特别好,一觉起来,神清气爽。 这是他们头一晚在新房睡,原本还担心大家不习惯,睡不好。 等所有人都起来,纷纷表示对新房的满意。 别的不说,床垫儿就比之前的老木头床舒服,庄红娟和景云别提多满意了。 尤其是那个独卫,庄红娟一个劲儿的夸好,景云也两眼亮晶晶的比划说卫生间好用,晚上起夜上厕所,太方便了,再也不用穿了衣服又拿着手电筒去屋外的旱厕——厕所没灯。 景年没喝酒,一样睡得很香。 宗廷担心他换了环境害怕,昨晚没睡自己房间,在景年房间陪他睡了一晚。 然后发现,别说害怕了,这崽倒头就睡,前一秒还在跟他说话,嫌他新讲的故事没意思,宗廷换本书的功夫,就听见崽崽变沉的呼吸声。 只好又把书放下,动作轻缓的躺下。 那么大一张床,早上起来的时候,他在床边睡着,景年左手和右腿压在他身上,小屁股撅在枕头上,脑袋压在右手上,左腿踢出一个飞天的角度。 整个姿势,非常一言难尽。 第615章 灵泉空间 景年早上醒来看着陌生的天花板还有些懵懂。 因为宗廷在他身边,他没有害怕顺着哥哥的动作抬起手臂,让宗廷帮他穿好外套。 等下了床才恍恍忽惚反应过来,他们搬新家了,这是在他的新家里。 想到新家立刻想起他的大滑梯穿好衣服,洗漱完毕景年迫不及待跑到楼梯口,从滑梯上滑下去。 “外婆看我!“崽崽坐在滑梯上,欢快地喊外婆看他滑滑梯。 庄红娟从一楼的厨房探出头,笑眯眯道:“乖乖,别玩了,叫哥哥一起吃早饭。“ 昨天晚上做饭用的是外面的大厨房,觉得什么都好用那么大的灶台,到处都板板净净,做饭都舒心 今天用了家里这个厨房,一大堆她说不上名的东西啥烤箱、空气炸锅的,儿子说回头给她找教学视频,她也学了做点儿新鲜花样给两个孩子吃。 “哦。”景年扭头:“哥哥,吃饭饭啦!“ 他从滑梯上站起来朝宗廷招手:“哥哥,滑下来呀。 宗廷坐上滑梯,轻松滑下来,跟景年手舞足完全两个样。 有一说一,滑梯比楼梯下楼方便多了 旱餐吃的是粥,庄红娟煮了一大锅皮蛋青菜瘦肉粥,还前了几大张鸡蛋饼,用的自家面粉自家鸡蛋,前好之后两面金黄,光那股香气就引得人垂涎欲滴。 景年吃了两块切开的鸡蛋饼,又喝了一大碗粥,吃饱喝足,等着外婆给他和哥哥装午餐的盒饭。 庄红娟一边忙活,一边跟女儿交流在新房里睡觉的体验,两人都满意的不得了。 倒不是嫌弃老房子不好,只是他们新房太好了,床也舒服,枕头也舒服,灯啊衣柜的,都特别方便。 都是一些小问题,其实不影响居住生活,但当她们发现可以有更舒服的生活体验后,自然会喜欢好的。 说着说着又聊到睡眠庄红娟说她睡得特别好,连梦都没怎么做,可能是因为睡前喝了点儿葡萄酒,醺然,很舒服。 景云也比划说家里酿的葡萄酒好喝,比她喝过的饮料都好喝 景风听得直乐,其实他家葡萄还有点度数,反正比市面上卖的那些果酒度数要高一点 但他妈和他姐,可能是喝得少,也可能是他们家基因比较能喝酒,两人都没有喝醉,只觉得微醺。 酸酒的时候没掺别的东西,他姐心里还把这东西当果汁呢。 景年鼓了鼓脸颊妈妈都说是饮料了,舅舅还不让他喝,哼 小崽崽转着眼珠子,似乎在打什么坏主意 庄红娟给他们装好午饭,景风送两个孩子去学校,走的时候他跟他妈说,今天去县城有点儿事,中午不回来了,不给他留饭,傍晚接两个孩子一起放学回来。 买车这事他没有告诉家里人,打算给她们一个惊喜 首先收到惊喜的是景年,白天在学校应付完老师同学,一放学就拉着宗廷,到处找他舅的小三轮。 以前他每次找自家车都可好找了,就没见过别的家长骑三轮车接孩子,他舅舅那辆小三轮特别显眼。 可是今天,他站在校门口,伸着脖子,眼睛都瞅花了,都没找到他舅舅的车。 前面的同学一个个被家长接走了,景年头一回紧张起来,要是舅舅没有能及时来接他和哥哥,他们就得先站到一边去,让别的同学被爸爸妈妈接走。 虽然家长可能有事要忙,可能其他原因稍微来晚一点,但是……但是对于小朋友来说,会觉得这种场景很难堪,自己没有人接。 他紧张地握紧了宗廷的手,小声说:“哥哥,舅舅好像没来。” 宗廷目光落在一辆很新的皮卡车上,那车朝着他们摁了好几下喇叭 前面的同学被家长接走了,生活老师弯下腰:“景年,你家长还没来吗?“ 景年正要说话,不远处的皮卡车门拉开,景风从车里钻出来:“老师,来了来了,景年宗廷的家长来了。“ 景年看看舅舅,再看看那辆比家里的小三**好多好多的车,兴奋地蹦起来:“耶!舅舅终于买新车了!“ 老师笑眯眯看着,景风把自家崽从老师手中接过来,一手牵一个,带到车边,炫耀地说:“舅舅这车,怎么样?“ “超帅!”景年特别揍场:“舅舅的车宇亩无敌帅,跟舅舅一样帅。“ 唉哟听听这话,多好听,景风笑得见牙不见眼,光凭他小外甥这一手拍马屁的本领,以后孩子绝对不愁没饭吃。 他把孩子抱上车,两个孩子坐后座上,景风教他们系安全带,坐车的时候头不往外伸,一点一点教给崽崽们。 景年上了车,看什么都稀奇,连安全带都摆弄半天,喜欢的不得了 这车可比小三轮舒服,又稳又快,半小时就到家了 景云听见喇叭声,以为是有客人找上门,连忙跑出去,却看见一辆崭新的皮卡,自家崽崽从后车窗探出头:“妈妈!“ 景云看看车,再看看驾驶座上的弟弟,惊喜地跑过去叫她妈来看 景风买车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村里,很多村人来看热闹,见是辆皮卡,还得指点几句:“咋不买小汽车呢?小汽车气派。“ 景风客客气气地回:“哪有那个钱,皮卡方便,能拉货。“ 村人不解,你们家挣那么多钱,钱呢? 景风:“这不是投咱那个农家乐项目了嘛,还有…… 他指了指自己新房,还有这房子,钱花少了能建成这样? 村里人不说话,心里默默算笔账,只能说,挣得多,花的也多 景风买了车确实好处多多,不说别的,早上景年都能多睡半个小时,上了车也能继续打瞌睡,比以前快活多了。 不光拉人还拉货,现在送菜用皮卡,装得也比小三轮车厢多多了,以前要跑两趟的活,现在一趟办完 爽得景风直叹划算,感动不已,果然,男人还是要有辆车 景风买车第二天是周五,两个崽上完今天就放周末了 景风一大早刚把孩子送到学校,就接到大学室友电话 之前老在电话里跟他诉苦的室友,期期艾艾问:“景风啊,你说你老家,在哪个县呢?“ 景风不明所以,报了地名,室友:“那什么,我已经在你们县城高速收费站了。“ 景风:“?“ 难怪这殷时间没找他吐槽他还说耳根清静了,原来人直接找来家里了 问清楚位置,让他们在附近待着别动,他去找他们。 室友继续吞吞吐吐:“我女朋友也来了。“ 室友女朋友景风还见过,就是不熟,之前自家盖房托人家帮忙,算熟悉一点儿了。 还欠着人情呢,景风豪爽道:“来就来呗。“ 现在他家房子可大,一对小情侣而已,住得下 室友声音更加迟疑:“还有” 景风:“还有谁?“ 室友:“还有我女朋友的顶头上司。“ 景风:“?“ 景风不理解,这两人一副逃高城市的样子,最起码也是出来休息散心的吧,带领导是什么意思?嫌生活不够辛苦嘛? 室友连忙跟景风解程:“不是不是,是你那房子设计图的主人,真大佬,他有点儿烦心事,想出来待一段时间。“ 他一番解释,景风终于明白了。 在经过一整个夏天的折磨后,他室友,决定转行了。 真干不下去了,再不跑真成工地那个搬砖的了。 景风的室友叫王鸣鸥,一个有点儿拗口的名字. 王鸣鸥家境不错,x市本地人,父母有两套房,还有两件商铺,说实话留家里啃老,也不是啃不起。 但好歹读了个名牌大学,还是有点儿追求的,只不过这点儿追求,在经历现实的打击后,碎了一地。 在躺平之前,王鸣鸥想出来走走,他把想法给女朋友徐菲一说,菲姐立刻表示,带我一起,这破工作,我也不干了 说说玩笑话哈,徐菲是想请个年假,跟男朋友出来玩一趟。 毕竟她进的是x市设计局,这么牛批的单位,以她的资历,再想找一个差不多的不容易,如果就这么高开的话,太亏了。 徐菲是嘴上说的想走,而她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也就是给出景家新房设计图的那个大佬,因为一些原因,是真打算从局里离职。 有些人拍手相庆,但也把一些领导急坏了,这可是他们院的招牌之一,生怕人真走了,赶紧给放了个带薪长假,表示您先出去逛逛,采采风,好好休息休息 之前徐菲因为找他要设计图授权,还有问更改图纸什么的,跟他打过交道。 阴差阳错的,原本是小情侣的双人旅,变成了陪女朋友带上司出差。 应该不是一个车里,景风听见王鸣鸥在电话里疯狂吐槽,听得他想笑。 不过他也挺想见见那位建筑师大佬,他家的房子,可是人见人夸,不知道这位大佬见到自己设计的作品,会给出什么样的意见。 他开着新买的皮卡,挂了电话就往跟室友约好的地方赶去 到了地方,从一众车里找到两辆车,前面一辆普通suV,车牌号是王鸣鸥刚刚给他报过的那个 后面那辆车,车型彪悍,霸气十足,衬得前面那辆su部显得小巧了。 景风不太懂车,但这辆车,一看就很贵 他找了个空地停下车,下车后去敲王鸣鸥车窗,敲了几下,没有动静。 景风挠了挠头,只能走到后面那辆车跟前,敲了敲车窗。 车窗降下,露出半张冷峻严肃的脸,吴风尴尬一笑,后退半步:“不好意思啊兄弟,找错车了。“ 那么牛批的大佬建筑师,怎么也得年过半百吧,王鸣鸥这人,到底跑哪去了。 第616章 灵泉空间 景年下午放学,发现来接他的人除了舅舅,还多了一个不认识的叔叔。 “这是舅舅的同学,你叫他王叔叔就行。”景风说。 景年仰着小脑袋,看着陌生男人,小声喊了一句“王叔叔”。 王鸣鸥嘿嘿笑了两声,拿出给两个崽买的见面礼送给他们。 景年和宗廷在景风点头后接过礼物,又跟王鸣鸥道谢,这才上了景风的车。 王鸣鸥坐在副驾驶,忍不住扭头:“景风,你没说咱小外甥长这么俊啊。” 景风是挺帅的,但他小外甥未免有点儿太好看了。 景风在关系好的朋友面前,性子放开了些,笑着说:“外甥随舅。” 王鸣鸥:“……同窗四载,头一回发现你这么自恋。” 许久不见的好友互相打趣,两个崽坐在后面,看着后视镜里印出的那张脸,景年实在没忍住,扒拉着宗廷脖子,跟他咬耳朵:“哥哥,王叔叔就是你给我讲的黑人吗?” 好黑好黑啊,笑的时候牙齿可白了。 宗廷沉吟片刻:“我也不确定。” 皮肤颜色像,但是五官还有其他特征不像。 两个孩子自以为声音小,前面两个大人听得一清二楚。 王鸣鸥:“……” 景风:“哈哈哈鹅鹅鹅……” 笑到打鸣。 他刚见到王鸣鸥的时候也很震惊,印象里的室友,还算个精致boy,因为家里条件比较好,衣服鞋子什么的,都是寝室里最多的。 时不时的,还要去专门做个发型,烫个头,染个发。 结果这次见面,差点儿没认出来,王敏鸥叫他,他还奇怪,他们这小县城,哪来的非洲友人。 现在终于明白,王鸣鸥跟他电话里的吐槽哭诉是真的了,一整个夏天,他黑成这样,女朋友差点儿都不愿意要他了。 景年到家才知道,客人不止王叔叔一个人,还有一个很白的漂亮姐姐,和一个不爱笑的高个叔叔。 景年有点儿怕那个高个叔叔,听舅舅的话打了个招呼,就躲开了。 王鸣鸥女朋友徐菲抓着他不放手,激动地说:“你怎么没告诉我,景风家崽崽这么好看啊!” 那么漂亮的宝宝,小卷毛,大眼睛小圆脸尖下巴,睫毛又长又卷,冲她笑的时候,心都要化了。 还有大一点儿那个,年纪这么小就已经这么帅了,再长大一点儿,绝对是个超级大帅哥。 景年和宗廷回他们的小书房写作业去了,景风留下招待客人,看见邵钧那张冷脸,不由头疼。 他想象中的建筑大佬:德高望重文质彬彬。 现实中的大佬:冷漠沉肃不苟言笑。 初见面时搞了个乌龙,敲开了邵钧的车窗,然后跟他说找错人了,完了兜了一大圈回来,找着了去上厕所的王鸣鸥,边走边跟他说,刚才敲错车窗,就后面这豪车,人车主降下车窗,有种要把他脑袋拧下来的气势。 说着说着,发现“要拧他脑袋”的人,正站在王鸣鸥车旁。 景风当时想钻进自己车里,立刻逃离此处。 虽然邵钧没说什么,但这件事导致景风面对他非常尴尬。 因为此行另带了个人,而且王鸣鸥和徐菲一个辞职了一个奉命守着单位大佬,可以多留一段时间——如果邵钧不想走的话。 王鸣鸥和徐菲拒绝了景风留宿的邀约,选择在村里小院租两间房。 邵钧单独租了个院子,直接付了一个月的租金,一个月算长租了,有优惠,当然,大佬看起来不在意那点儿优惠的样子。 白天回来之后,景风带他们去办理各种手续,中午本来打算请他们来家里吃饭,邵钧想自己逛逛,于是这顿饭定在了晚上。 邵钧受邀前来后,很礼貌的没有四处乱看,表情也没什么变化,景风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不记得这是他画的设计图了。 好在还有王鸣鸥和徐菲两个在,不至于让气氛太尴尬。 徐菲喝了一口花茶,惊讶地眉毛高高挑起,又喝了一大口:“这是什么花茶,好好喝啊。” 景风忙道:“苹果花茶,自家林子里的。” 王鸣鸥和邵钧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王鸣鸥本来对花茶没什么兴趣,尝到味道,顿时眼睛一亮:“这种好东西,吃独食啊兄弟。” 景风幽幽道:“我说给你寄,你说不要,拒绝了三遍。” 什么工地没地儿做饭,他没心情喝茶,水果也不用,买得到。 他还想给徐菲也寄一些东西来着,但毕竟是室友的女朋友,景风想的是寄给王鸣鸥让他转交,也被王鸣鸥拒绝了。 “他说你十指不沾阳春水,连苹果皮都不会削。”景风一点儿没给好兄弟留底。 徐菲咬着牙,皮笑肉不笑:“我不会削苹果皮?我削的铅笔,能戳死十个傻逼。” 王鸣鸥缩着脖子,不敢吱声。 景风看见邵钧杯里的花茶下去一大半,连忙提起茶壶又给他添满。 “你们喜欢,走的时候再给你们带一些,回去自己泡,直接倒热水就行,喜欢喝甜的可以加点儿蜂蜜。” “我觉得这个甜度正好。”徐菲确实喜欢花茶的味道,就没有拒绝。 太香了,喝完感觉嘴里的呼吸都是花香。 王鸣鸥挪到景风身边,压着他脖子:“还有什么好东西,别藏着掖着。” 景风翻了个白眼,推了下果盘,示意他们吃里面切好的苹果。 徐菲立即捻了一块苹果,咬了一口,忙不迭点头:“好吃!这苹果好脆好甜啊,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苹果。” 说着招呼邵钧:“邵工,你也尝尝吧,真的好吃。” 邵钧取了一块苹果,默默吃了,又拿了一块。 王鸣鸥不用人招呼,自己一口气炫了三块,咂咂嘴道:“我说你怎么突然跑回老家种地,真有一手啊。” “好吃吧。” “好吃。”王鸣鸥痛心疾首,当初景风跟他说要给他寄苹果,他竟然拒绝了。 景风矜持道:“可惜你们来晚了,这是之前摘下来存着的苹果,不太新鲜。” 景云远远看着果盘里的苹果被吃光了,别的水果没怎么动,连忙又削了几个苹果切好送过来。 徐菲喊着“姐姐”,客气道谢,又猛炫半盘苹果,含糊不清地说:“这还不新鲜?” 汁水这么多,又脆又甜,这苹果不新鲜,新鲜的那得多好吃啊。 景风觉得光凭自己语言描述,很难跟他们说清楚:“明年苹果成熟给你们寄一点儿,或者你们自己来尝尝刚从树上摘下来的。” “那先谢谢哥们了。”王鸣鸥打蛇顺棍上:“果茶也要啊。” 几人聊着天,邵钧虽然人看着冷,不怎么说话,但还算好相处,景风渐渐没那么紧张了。 景年写完作业,想着晚上招待客人,肯定有很多好吃的,坐不住了,扭股糖一样在凳子上扭来扭去。 “下去玩吧,我自己看会书。”宗廷翻了一页书,不忍心拘着景年,让他自己去玩。 他手里又是一本大部头,讲生物科技的,宗廷觉得很有意思,已经快看完了。 全班同学都知道他喜欢看书,为了讨好景年,争着抢着从家里带书给宗廷看。 于是同学父母的书库,也成了宗廷的书库。 抛下哥哥一个人去玩,景年有一点心虚,凑过去跟宗廷贴了贴脸,软乎乎地笑:“哥哥,我去看看外婆做什么好吃的,给你带哦。” 宗廷忍俊不禁:“去吧。” 景年兴冲冲跑出去,在楼梯口,毫不犹豫选择了滑梯,快乐地滑下去。 客厅里听见动静的大人们纷纷扭头,看见坐在滑梯上的崽崽,不由露出笑脸。 景年拘谨地走过来,跑到景风旁边坐下。 景风看自家崽缩在自己身边,怯生生的模样,想着他可能是害怕邵钧,于是道:“年宝,你的滑梯,还有咱们家房子,都是邵叔叔设计的,要跟他说什么?” 景年懵懵懂懂:“设计是什么?盖房子的叔叔,不是邵叔叔呀。” 景风试着给崽崽解释:“你看见的那些盖房子的叔叔,他们只是用材料把房子盖起来,但是乖宝,你看咱们的新房是这样的,旧房子是那样的,都是工人叔叔盖起来的,为什么不一样呢?因为邵叔叔这样的建筑师,画了图纸,告诉工人叔叔,要把房子盖成这样,明白了吗?” 景年的眼睛渐渐亮起来,他懂了,如果没有这个邵叔叔,那些工人叔叔就会把房子盖成村里别人家房子那样。 不好! 崽崽一双漂亮大眼睛,崇拜地看着邵钧,原来这个叔叔,这么厉害呀。 邵钧头一回被人看得不自在,脊背不由自主挺得更直了些。 这份设计图他记得,他刚毕业那会儿,一个老板打算在自己老家盖一栋小别墅,跟他订的图纸,后来用了别人的设计,这份设计图就留下来了。 后来这份图纸卖过几次,景风不是唯一一个购买整套设计图的人,但是是唯一一个,他见过建筑实物的。 这样小的建筑,这样普通的设计,实在不值得他亲自跑一趟。 进屋之后,打眼一扫,房子建造得倒是很还原,基本上都是按照设计图来的。 滑梯是他新加的,这一块简单修改了一下,也按规矩多收了一点儿钱。 现在邵钧有点儿后悔,早知道是送给这么个小崽崽的礼物,改图就不收钱了。 不过他向来不擅长跟孩子相处,亲戚家的小孩儿也怕他冷脸,没有跟小朋友相处的经验,脸色看起来更冷了。 景年听舅舅说完就不怕邵钧了,他喜欢自家的新房子,爱屋及乌,对邵钧也喜欢上了。 徐菲羡慕死了,她也会画图啊!不过在邵钧面前,完全不敢炫耀自己的专业技能。 第617章 灵泉空间 来的客人要么是儿子的同学要么是自家房子的设计师,都是很重要的客人,庄红娟使出浑身解数做了一大桌子好菜。 王鸣鸥和徐菲看见摆得满满当当的大饭桌,想着刚才添了好几次的果盘和喝光的几壶的花茶,说实话现在肚子都半饱了,这么多的菜吃不完当不是浪费。 徐菲不好意思地说:“阿姨菜太多了。” 她减肥呢吃那么多果盘饭都可以不用吃了 庄红娟笑眯眯道:“先吃吃不完再说。“ 她家里头吃饭,只要吃上了,就没有嫌菜多的 互相推让着上了饭桌一开始王鸣鸥和徐菲还比较矜持,想着不管吃不吃得下多少吃一点儿不能让景风妈妈一片好心白费。 等动了筷子,正如庄红娟想得那样没有人会觉得她家饭桌上菜太多了 就连邵钧挥动筷子的速度都不由自主加快了 原本刚来这个地方,只觉得这里确实还算清净空气质量很不错,可以住一段时间,好好静静心做几个早就想做的图 现在吃了景家的饭菜,留下的理由又多了一个这样的美食,即便是在繁华的x市,也不是能轻易吃到的 邵钧是吃过好东西的人,他能感觉到,他以前吃的那些勉强能跟这一桌家常菜相比的高级料理,靠的是厨师高超的厨艺和昂贵的食材,其中厨师的精心烹饪,或许要占更大比例。 这一桌美食吸引人的原因,则更多的是因为食材够好,倒不是说庄红娟厨艺不行,而是比起邵钩吃过的那些高级餐厅,几十年专精厨艺的大厨们,庄红娟的厨艺属于野蛮生长了 为了招待贵客,庄红娟甚至特意用自家种的新米煮了一大锅柴火饭。 徐菲大口炫菜,心里快流泪了,怎么会这么好吃啊,少吃一口都对不起自己的嘴,可是刚刚已经吃了那么多水果,喝了好多花茶,她还要减肥…… 算了,这么好吃的饭菜,可不是天天能吃到的,吃一顿少一顿,减肥什么时候都能减,吃完再说。 呜呜呜怎么会这样。米饭竟然也这么好吃! 其他人就没有徐菲这个烦恼了,尤其是景年,他现在还蛮喜欢家里来客人的,每次来客人外婆都会做特别多好吃的,干饭崽可以快乐干饭。 他两只小手,右手筷子,左手勺子,左右开弓,一通狂炫。 桌上其他人照顾小朋友,都会帮他和宗廷夹菜,两个崽只管吃就行了 满满一大桌子饭菜,最后基本上没剩什么,包括超级大一锅的米饭,最后还剩下几碗,王鸣鸥甚至想跟景风说,把这点儿饭给他打包走吧,他晚上还能炒个饭吃。 他们租的那种小院,一个院子有一个公共厨房,厨房也可以租 然后就看见,吴风家里那个跟大一点儿的崽,把剩下的饭全给吃了 景风:“阿廷的饭量比较大。“ 庄红娟关切地问:“小王没吃饱吗?再给你煮碗面?“ 王鸣鸥控制不住打了个嗝:“饱了饱了,阿姨我吃不下了。“ 他悄悄把皮带松了两个扣眼。 徐菲一边算着今晚这顿饭的热量,一边回味美味,幸福夹杂着痛苦。 等景云又端上一壶花茶,明明已经撑到嗓子眼了,依旧控制不住伸手端起杯子 景年揍着妈妈给他晾好的花茶,咕咚咕咚喝了半杯,看见邵钧没有动花茶,还以为他不喜欢,扭头看了眼滑梯,鼓足勇气跟邵钧搭话:“你、你不喜欢花茶吗?我家里还有葡萄酒。“ 他是吃撑了,喝不下 这孩子的眼睛,倒是像两颗黑葡萄,又圆又黑 景年是听舅舅说那叫葡萄酒,但他觉得那是果汁,跟花茶差不多的饮料 邵钧没说话他扭身就跑了,跑去找景风,跟景风要葡萄酒给邵钧喝。 景风以为是自家小外甥给邵钧推销,邵钧想试试,想了想,去取了几个几百毫升的小瓶装 料想他们也喝不下葡萄酒了,吃撑之后,谁还会有品酒的心思。 给他们一人带一瓶,回去自己喝。 王鸣鸥要是想和女朋友整点儿氛围感什么的,他这葡萄酒还能给提供点优势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景风给什么他们都不要 虽然景风分装葡萄酒的瓶子非常拉垮,但里头的葡萄酒颜色着实漂亮,把廉价的玻璃瓶都衬托得价格高那么一点儿了 邵钧也分到一瓶,本来不好意思要,但确实好奇,喜气道谢 吃饱喝足,又聊了会儿天,便各自高开,回去休息了 与此同时,京都 冯溪一家同样刚吃完晚饭,丢下筷子让保姆阿姨收拾桌子,冯溪摆弄着手机到沙发上坐下。 如果景年在,或许能认出,这是跟他有过一面之缘,冲着他买了舅舅好多西瓜的漂亮姐姐。 冯妈妈念叨着说:“一天到晚眼睛不离手机,也不怕把眼睛看坏了。“ 冯溪嘀咕:“眼睛没坏,手机坏了。“ 冯妈妈:“?“ 冯溪翻转屏幕给她看,手机屏幕摔了一条丑陋的裂缝。 冯妈妈:“怎么摔成这样?这个手机别用了,当心划到手,买个新的,妈给你赚钱,五万够不够?” 冯溪连忙抱住妈妈胳膊:“够了够了,谢谢妈妈,我已经买好了。“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还没拆封的新手机。 冯妈妈:“那怎么还不换。“ “手机里的东西太多了。“冯溪苦恼道:“尤其是照片和视频,好多随手拍的,想检查一下删了。“ 放在云盘她都觉得碍事,刚才一看发现,同样的照片和一些根本看不出拍了什么鬼东西的视频,她能一次性拍好几条。 冯溪正在妈妈旁边检查相册,手指迅速划过,觉得不好看的没意义的照片,通通删掉。 翻着翻着,她手指一顿,激动道:“妈,快看!我之前想给你看来着,忘记了。“ 冯妈妈探过头:“看什么?“ “这个。”冯溪把手机侧过去:“你看这个崽崽,好不好看?是我现实中见过的最好看的崽崽。“ 冯妈妈赞成地点头:“是好看,这孩子会长,五言都好看,合起来更好看,这谁家孩子?“ 冯溪说:“就我前两个月,跟朋友去外地,买回来那西瓜你还记得不?特别好吃那个。” 她一说冯妈妈就想起来了,女儿出去一趟,后备箱里装满了西瓜。 这个粗心的姑娘,自个儿都忘了,幸好地下车库温度不高,西瓜没坏。 她和丈夫还以为是女儿孝心,让保姆切了一个,一吃…就吃完了。 真好吃啊那西瓜,后来他们还想买,可冯溪这个糟心孩子,没留联系方式,再派人过去找,也没找到那家摊主,只能遗憾放弃。 冯妈妈:“这个宝宝跟那卖西瓜的?“ 冯溪说:“就是他们家卖瓜,小崽崽帮舅舅招揽生意呢。 好看的崽崽谁都愿意多看几眼,冯妈妈说:“你把这张照片发给我。“ “好。“冯溪一边发照片,一边跟她妈说:“西瓜老板家还有个小朋友,比这个崽崽要稍微大一点儿吧,也可能同岁,我看这个看不准,长得可帅了,妈你看看,我也拍了照片。“ 冯妈妈看了一眼,眉头皱起 冯溪:“不帅吗?我觉得这个小朋友帅炸了,比照片上好看。“ 冯妈妈摇头,把马溪手里的手机拿过来,把照片放大,仔细观察着照片里,坐在卷毛小崽崽身边男孩儿。 “这孩子…我看着有点儿眼熟。“冯妈妈散了敲脑袋:“总觉得在哪见过,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冯溪给妈妈揉了揉太阳穴,笑着说:“想不起来就不想了,该想起来的时候,总会想起来。“ 总不至于是那个西瓜老板带着孩子来京都卖西瓜了吧? 撞脸很正常,娱乐圈这种地方都有撞脸的,长得像根本不算什么。 冯妈妈还是一脸纠结:“我肯走见过,熟悉得很,就是想不起来。“ 到底在哪见过呢? 清水村 吃饱喝足,景年爬上树屋玩了一会儿,今天是周五,明天不上学,他可以多玩一会儿,明天晚点儿起。 景年家的订餐已经排到几个月后了,明天肯定会有客人,不耐烦应付可能出现的学校老师、校友之类的,景年拉着宗廷躲进树屋里玩儿。 宗廷靠在窗边继续看昨天没看完的大部头,景年趴在他腿边看绘本,里头有个糖果屋,看得他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景风站在梯子上,探头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两个崽崽依偎在一块儿,一个坐着一个趴着,年宝两只小胖脚,还一晃一晃的。 阳光透过窗囗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让人不自觉想笑。 景年先看见景风,撑着下巴问:“舅舅,你怎么来啦?“ 景风说:“年宝,来帮舅舅招待一下客人好吗?“ 景年鼓了鼓脸颊,哼哼唧唧:“我不想陪老师说话。 学校的老师见了他都要问他,作业写完了吗?没有写完!但是他已经写完一大半了,剩下的今天就可以写完 景风笑了起来:“不是老师,是昨天见过的王叔叔和徐姐姐,舅舅有点事,外婆要准备午饭食材了,你和阿廷,去帮妈妈招待一下客人好不好?“ 景云的情况没办法单独招待客人,她不会说话,客人不会口语但加上景年就没问题了。 恿恿既可以当妈妈的传话筒,还可以活跃气氛 “那好吧。”景年从树屋里钻出来,宗廷紧随其后,抓着景年后衣领,直到他安全下了绳梯才松开。 第618章 灵泉空间 王鸣鸥和徐菲两人是来找景风,顺便想看看有没有机会蹭顿饭的。 没办法,景家的饭菜太好吃了,吃上一顿想下一顿。 他们租的那个小院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住客,厨房倒是可以用,租金很便宜,但两人都不太会做饭,昨晚吃得太撑,回去玩手机玩困了就睡了。 好不容易放假不用工作,睡到半上午才醒,村里没早餐店,这个时间门也没办法去别的人家吃,随便吃了点儿带的面包、饼干,喝点儿牛奶,跟平时上班时候一样,对付一口。 那时候吃着觉得,还行,现在吧,这些东西嚼在嘴里,干巴巴的,没滋没味儿。 徐菲把景风送的花茶泡了一壶,和王鸣鸥分着喝了,灌了个水饱,才跑来景家。 来之前,他们还特意去找邵钧,毕竟徐菲还肩负着单位交予她的“跟邵工学习”的重任。 然而邵钧不在,村里人说他上山了,王鸣鸥和徐菲一商量,跑来找景风。 知道景风有事,景家今天有食客后,两人已经想走了,景风把年宝叫来帮忙招待客人,徐菲一看见小乖宝,立刻不想走了。 景风领着崽崽:“年宝,阿廷,叫人。” 小崽崽奶声道:“黑叔叔好,徐姐姐好!” 宗廷嘴边的一句“王叔叔”卡住了,默默看着景年。 算了,年宝开心就好,他可以跟着年宝叫人。 徐菲:“哈哈哈哈哈……” 王鸣鸥:“……” 一时间门不知道该吐槽“黑叔叔”,还是跟女朋友差了辈。 景风忍着笑,让景年重新来了一遍,景年被舅舅提醒,才发现自己叫错了,红着脸道歉,往宗廷身后躲。 徐菲笑呵呵:“没关系,不怪我们年宝,是他自己太黑了。” 王鸣鸥:“……” 我委屈,我不敢说。 徐菲给两个孩子带了礼物,之前没想到会有小朋友,没来得及准备。 王鸣鸥昨天给的是他在县城现买的,徐菲就拿了两个自己比较喜欢所以随身带着的小手办送给两个崽崽,另外又根据昨天和景风打听得两个孩子的喜好,在网上下单了一套少儿百科全书和一套乐高积木,算是给两个崽崽补的见面礼。 景年很喜欢徐菲送他的小人儿,爱惜地轻轻摸着,又跟宗廷商量,换了徐菲送给他的小人,小心翼翼玩着,怕把小人捏疼了一样。 徐菲觉得崽崽实在有趣,把自己最近在追的动漫,掐头去尾减去少儿不宜的内容,当成故事讲给景年听,听得景年一愣一愣的。 宗廷则是眉头紧锁,这个姐姐讲的故事比那些童话什么的还离谱。 景年倒是很喜欢听,听着听着,一阵腹鸣声传来,王鸣鸥尴尬地捂住肚子。 徐菲饭量比较小,而且经常为了减肥节食,比较抗饿,吃两口饼干喝点儿水能顶事儿。 他不行,他脑力活体力活一块儿干,得吃正经粮食。 景年对这种声音很敏感,他肚子饿了就会这样叫,他就跑去找外婆或者妈妈,让她们听他肚子唱歌,然后就有好吃的了。 黑叔叔是舅舅的朋友,还给他送玩具了,景年觉得自己得好好招待他。 客人饿了,他要给客人找吃的。 小家伙像模像样地叮嘱景云和宗廷:“妈妈,你陪着黑叔叔和徐姐姐哦,哥哥,你要帮妈妈招待客人。” 宗廷:“你去干嘛?” 景年已经跑远了:“我去拿吃的东西!” 这一去就是二十多分钟,好在王鸣鸥和徐菲都是很健谈的人,尤其是徐菲,称得上社牛。 发现宗廷能无障碍帮景云翻译手语后,徐菲就跟景云聊起来了,宗廷当着尽职尽责的工具人,时不时往景年跑走的方向看一眼。 景年回来的时候,端着一个小簸箕,略有些吃力地往屋里走。 宗廷连忙跑过去,接过那个簸箕。 “年宝拿了什么?”徐菲问。 “玉米!”景年眉眼弯弯:“我们家的玉米超级好吃哦徐姐姐。” 他在学校食堂吃饭的时候,也吃过玉米,不好吃,没有他家里的一半好吃。 徐菲节食减肥最严格的时候,曾经啃了好几个月的玉米,说句不夸张的话,闻着玉米味儿都想吐了。 但是! 今天她竟然没闻出来就算了,等宗廷端着簸箕走近了,煮玉米的香气飘过来,她不但不觉得难闻想吐,还觉得挺……挺香的。 玉米是景年跟外婆说了之后,庄红娟去取的冻鲜玉米,煮了一锅让崽崽端过来。 这东西在庄红娟眼里,就跟零食一样,不顶饭的。 自家孩子自家疼,知道年宝是个小馋嘴,庄红娟特意多煮了一些,让两个孩子还有女儿也吃一些。 玉米煮好之后过过凉水,已经不烫手了,景年小主人样儿,热情地给大家分玉米。 崽崽亲手递过来的玉米,能不接吗?那必然不能。 怀着这样的想法,徐菲接过那根玉米,想着一定要给年宝面子,多少啃一两口,然后就说早上吃太多,吃不下了,剩下的让王鸣鸥吃。 反正她肚子没叫,王鸣鸥不是饿嘛,多吃点儿。 想是这么个想法,吃起来就不一样了。 不到分钟,徐菲炫光了一整根大玉米,然后自己又拿了一根。 太好吃了! 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玉米啊! 要是她减肥的时候吃的是这种玉米,别说个月,年她也能撑下来。 可惜庄红娟虽然煮的玉米有多的,但他们人也多,大大小小加起来五个人,分那么七八根玉米。 景云吃了一根她乖崽递过来的玉米就没再伸手了,两个崽年纪小也知道招待客人,自己不能多吃。 徐菲在吃第二根的时候,王鸣鸥已经把他的第二根玉米啃光了,朝小簸箕伸出了手。 只剩一根了。 王鸣鸥动作一顿,讪笑着问女朋友:“你胃口小,吃两根饱了吧?” 徐菲:“玉米粒那么小一颗颗的,怎么可能吃得饱,你来之前不是吃了两个面包袋饼干还喝了一瓶奶吗?应该已经不饿了吧。” 因为不想失去女朋友,王鸣鸥失去最后一根玉米。 徐菲心虚且快速地吃完了最后一根玉米,最后还是给王鸣鸥留了一小圈。 景年看他们珍惜地吃完玉米,啃得可干净了,骄傲地说:“我们家玉米好吃吧!” “好吃!”徐菲积极响应,果然,小朋友,尤其是年宝这样的乖崽,是不会说谎的,他说玉米好吃,那就是真的好吃。 “年宝……”徐菲试着套近乎:“你家还有什么好吃的?” 这个问题景年可有话说,他掰着手指头:“菜菜,好多菜菜都好吃,比肉肉好吃,苹果好吃,西瓜好吃,草莓也好吃,还有煮玉米、烤红薯烤板栗,都特别特别好吃……” 景年还没说完:“还有我家的鱼,超级超级好吃,红烧鱼酸菜鱼水煮鱼鱼头汤烧鱼块都好吃哦。” 徐菲听得口水都快出来了,好多都是昨天饭桌上吃过的,当时就觉得天啊这顿饭也太好吃了,这菜那菜都很好吃。 现在景年一讲,忍不住回味起来,更是馋得受不住。 正在鱼塘边接待客人的景风,突然收到王鸣鸥的信息:[兄弟,你家订餐接长期的不?] 景风隐约猜到怎么回事,他家小外甥别看内向不爱跟人接触,那要是熟了,不得了,小家伙儿立刻化身金牌推销员,给家里的东西搞推销,一搞一个准。 要换个人问他这个问题,景风肯定毫不犹豫拒绝了,但这是他同过窗的大学室友,需要帮忙的时候绝无二话的朋友。 想着估计他们两个打工人,肯定在这里住不了太久,尤其是徐菲,每辞职了,单位一召唤就得回去。 于是便答应了,只说:“什么订餐不订餐的是,直接在我们家吃就是了。” “那不行,一码归一码。”王鸣鸥和徐菲已经从崽崽嘴里得知他们家不接长客,现在景风又答应了,可见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 他们手里也有村里旅游部门工作人员发的旅游指导手册,上面有写在景家吃饭的价格。 贵是有点儿贵,但完全是两人能承担得起的。 王鸣鸥先转了一笔钱给景风,表明是他们两个的餐费,然后又提出要跟他买各种农副产品,他要给他父母寄。 王鸣鸥开了个头,徐菲也想起来了,这么多好东西,当然要让父母也尝尝。 两人转钱是毫不手软,景风在鱼塘旁边,手机接二连响起,一笔笔钱到账。 景风算着帐,这钱怎么也得有年宝一份,小家伙儿推销多卖力啊。 景风收了钱,王鸣鸥和徐菲安心了,今天中午临时往客人多餐位不太好,桌子就那么大,再多两个成年人有点儿挤了。 于是庄红娟跟他们商量,到时候跟他们家人一起吃行不行。 那有什么不行的,跟着主人家吃,才能吃到各种好东西,客人桌还没这个待遇呢。 王鸣鸥已经开始想中午吃什么了,徐菲有知后觉:“对了,邵工怎么办?” 他们俩言两语定下了要在景家搭火吃饭,自己倒是开心了,把同行的第人忘了。 王鸣鸥不敢吱声,景风能接受他们俩搭火,已经是看他面子,再加一个人,不知道景风愿不愿意,是不是有点儿得寸进尺了。 徐菲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先出去转一转,邵工不是上山了吗?咱们去看看,他回来了没有。” 她去试一下邵钧的口风,要是邵钧想自己做饭,不愿意在景家搭火呢?那不就不用麻烦了。 第619章 灵泉空间 中午吃饭的时候,同桌多了三个人,王鸣鸥、徐菲和邵钧。 景年听舅舅说,这段时间王叔叔、徐姐姐还有邵叔叔都会在他们家跟他们一块儿吃饭。 景年没什么感觉,甚至觉得人多一点儿还更好,因为外婆会做更多的菜,他就能吃更多的好吃的。 而且,他不喜欢跟老师同学还有同学的爸爸妈妈们一块儿吃饭,但是他不讨厌王鸣鸥他们几个。 景风在想另一件事,他再次跟庄红娟提出,给家里招个做事的。 城市里叫请保姆,村里不能这么说,但都是一个意思。 这个想法景风早就有了,之前家里开始接订餐,开农家乐,他就觉得他妈和姐姐太辛苦了,最起码得找个帮厨。 他妈舍不得钱,觉得自己能干,还有景云能帮忙。 现在客人越来越多了,就连没客的时候,还有这么多口人吃饭,做饭从来都不是个轻省活,人多尤其累。 另外,搬了新家之后,房子一下子变大这么多,虽然他们自己的房间自己会收拾,但公共区域,两个崽崽的卧室、书房,还是得大人来整理打扫。 还有其他的家务活,说起来好像没什么,但日复一日的做下去,也是相当累人的,他平时没少干活,因此感触更深。 由此种种,景风想请个合适的帮工,帮家里减轻一些家务负担。 这个建议景风提过好多回了,庄红娟一直不乐意,景云也站在她妈这边,觉得自己再多干一些活就好了。 这一次景风是下定决心了,劝了他妈很久,让他比较意外的是,这次他姐没怎么反对。 最后庄红娟终于被说动了,皱着眉头开始琢磨请哪个到自家干活比较合适。 首先,肯定得选信得过的,人要勤快干净干活麻利。 但这样的妇人,尤其是她们村的,满足这些条件的话,人家自己家肯定也干着农家乐或者民宿,自家经营着,不比来她家里干活好? 除非开高价,可工资开太高,庄红娟又舍不得了。 景云比划着提了个人,哀求地看着家人,尤其是景风,她知道,家里的事做主的是弟弟。 庄红娟若有所思,景风也终于明白,他姐为什么这回不反对了。 景云提的人是她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叫赵荷花,比她大一岁。 赵荷花也是个苦命的女孩儿,景云先天性耳聋,赵荷花却是四岁的时候,突发小儿麻痹,从那以后,腿脚就不那么利索了。 她能走路,只是走路不好看,在村里人看来,就是个有缺陷的残疾人。 或许是同病相怜,村里的同龄人中间,景云和赵荷花关系尤其好,两人虽然差着一岁,但却是同时上学,小学初中都是同班同学。 她们小时候上学的时候,还没修现在这些路,走山路去上学要走很远。 赵荷花腿脚不方便,遇上雨雪天气,更是行走艰难,景云就背着比她还大的赵荷花。 景云不会说话,又生得过于漂亮,小时候被坏孩子欺负,赵荷花鼓足勇气帮她骂人,帮她告老师,还偷偷跟庄红娟学舌。 因为这个,村里另外一家欺负过景云的男孩的妈妈,还跑到赵荷花家门口骂,说她小小年纪,就是个长舌妇,不光要烂脚,还要烂舌头。 景云没有爸爸,妈妈和弟弟护着她,赵荷花没有妈妈,爸爸娶了后妈,又生了弟弟妹妹,她这么个“残疾女儿”,就成了多余。 景云好歹读完了高中,赵荷花初中没读完就辍学回家了,用她爸爸和后妈的话说,反正也考不上高中。 在家里干活,给一家人当牛做马,伺候弟弟妹妹。 景云结婚早,赵荷花比她更早,十八岁就嫁了人,还没到国家法定婚龄,但乡下这种事,管得没那么严,也没多少人在乎。 她后妈帮她找的婆家,邻镇下面村子的一家,男人比她大十岁,已经有两个孩子了。 这家经济条件还行,比赵荷花家里好,男人有点儿憨,也有人说有点儿傻,就是比正常人反应迟钝一点儿。 老婆在外打工,跟别的男人跑了,也是结婚的时候没到岁数,连结婚证都没领,直接跑了不回来了。 这家老太太想给儿子再找一个,不知道怎么跟赵荷花后妈联系上了,觉得赵荷花腿脚不好,跑路不好跑,养得住。 而且她这个脚,也不影响走路,不影响干活,挺好。 于是赵荷花就这么嫁了,后来景云结婚,被那个人渣带走,连母亲和弟弟都联系不上了,更别说赵荷花这个小姐妹。 一直到景云带着景年回到家乡,才慢慢跟以前那些朋友联系上。 赵荷花嫁人后前几年过得还算可以,她那个村子离镇很近,在清水村搞旅游之前,整体经济发展比清水村好,村民也更富裕。 她丈夫傻归傻了点儿,一把子力气,干活是个好手,除了自家的田地,一有空就去打短工,给工地当小工。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前不久他丈夫去县城干活,给人刮外墙的时候摔了下去,当场死亡。 负责人赔了一笔钱,对于农户人家来说,算得上一笔大钱。 赵荷花婆婆不想把这笔钱分给赵荷花,就把她撵走了。 她结婚的时候,也是没到岁数,没领结婚证,而且因为她的病,她婆婆觉得会遗传,一直严防死守不让她生孩子,之前怀了一个,被带去打了,说不想要个残疾孙子,反正她儿子有孩子。 结婚这么多年,赵荷花空着手被赶出家门,娘家也没她的位置。 弟弟结婚了,生孩子了,妹妹还没出嫁,家里房子本来就不够住,再多她一个,谁都觉得厌烦,嫌她多余。 她回家之后,小外甥好奇学她走路,她后妈见着了,拎着扫帚劈头盖脸给她一顿打,说她故意教坏她孙子。 这些都是景云比划着说的,手上比划着,眼眶已经红了。 她一直都很心软,明明自己的婚姻生活也不幸福,却还是会因为朋友的痛苦而痛苦。 她告诉景风,赵荷花家里想把她再嫁出去,但可以想见,他们会给赵荷花选什么样的男人。 庄红娟叹着气:“那就荷花吧,那孩子我知道,是个好孩子。” 有同情的成分,但赵荷花确实符合条件,虽然腿脚不好,但干活很麻利,干净利索。 景云高兴坏了,迫不及待跑去问好姐妹,愿不愿意来她家里干活。 赵荷花当然愿意,景家招人可以提供食宿——之前讨论的时候考虑过外村的人,赵荷花在家里住不下去,同样提供食宿也可以。 他们家这么大,光一楼空客房就有两间,收拾一间出来给赵荷花住完全没问题。 赵荷花不光愿意,甚至喜极而泣。 她后妈给她找的二婚丈夫,不是爱喝酒打人,就是孩子都快跟她一样大了,要不就是有很严重的残疾。 要不是景云来找她,她都快想跳河了。 回家的时候空着手,离开家的时候,她也一样什么都没带,单独一个人,满怀忐忑地跟着景云来到景家。 两个崽很快被告知,他们家多了个人。 景云见过赵荷花,妈妈带他去的,荷花姨姨待他很好,有一次他跟哥哥上山,碰见荷花姨姨在山上砍柴,还塞给他一包野果子。 赵荷花对两个孩子笑得讨好,她对景家所有人都这样,尤其是对景风,十分敬畏。 这是清水村飞出去的金凤凰,大学生,哪怕回村种地,都比旁人种得好,她爸说她弟,要是有景风三分能耐,他们一家都吃穿不愁了。 景年对家里多了个人接受良好,大概因为赵荷花是他比较熟悉的女性,换个成年男性就没这么容易接受了,人渣生父给崽崽留下的心理阴影很深。 他发现,新来的姨姨总是在干活,不是家里人让她干的,她自己要干,完全不会闲下来,哪怕没事的时候,她也能给自己找点儿事,把家里楼梯,还有他的滑梯都擦得亮闪闪的。 小崽崽实在太小,不能理解赵荷花的诚惶诚恐。 她来到景家,什么东西都没有,景云把自己的衣服送给她几件,但人手上不能一点儿钱都没有。 景风预支了她半个月的工资,景云也给她塞了几百块钱,她接了景风的钱,没要景云给的,因为景风说了,这是预支的工资。 赵荷花想,她拿了工资,就不会被赶走了吧?还没有干活呢。 她太想留在景家了,她一直很羡慕景云的家庭氛围,虽然她没有爸爸,家里比她家还穷(以前),但她妈和弟弟都对她好。 现在她在景家,不会有人随便骂她打她,那些要干的活儿,对她而言是做惯了的,甚至比起以前照顾全家吃喝拉撒,算得上轻松了。 住的不用多说,景家的新房全村没有人不羡慕的,她还听见村里来的那些游客夸赞景家的房子呢。 现在这么好的房子,竟然给她住进去了,有一个单独的房间,床又大又软,被褥香喷喷的,跟电视里一样,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好。 吃的也很好,跟景家人一起吃,景家吃什么她吃什么,每顿都有肉有菜,饭菜更是好吃到能吞掉舌头。 在这之前,她从没想过饭能好吃到这种程度,总算明白为什么都是农家乐,景家的餐比村里别家贵了。 而且景家人从上到下对她都很好,这么贵的饭菜随便她吃,管饱。 她最感激景云,最尊敬庄红娟,最喜欢的却是景年。 小崽崽儿软乎乎的,熟悉之后,爱笑爱撒娇,好吃的好玩的,还惦记着给她分一份。 她带过那么多孩子,弟弟妹妹,前夫的两个孩子,还有弟弟家的孩子,全天下的小孩儿,都比不上她年宝 第620章 灵泉空间 家里多了个人帮忙干活,庄红娟和景云确实轻松了很多。 倒不是景风不管事,他也忙,很多时候都在外头跑,杂七杂八的外务全在他身上,回家之后看见能搭手的活也会干,但庄红娟和景云心疼他在外头奔忙,想让他多歇歇。 赵荷花腿脚不麻利,人麻利,且勤快。 而且比起景云这个亲生女儿,她在厨艺上更有天分,庄红娟教她,她一点就通,很快接替景云,成了庄红娟的帮厨。 赵荷花自己也知道,她要是能学个手艺,不拘是什么,说不定就能养活自己,不用总担心被赶走了。 当然,她更愿意待在景家,只要景家不撵她,她愿意一直留在这里。 景年也越来越喜欢赵荷花,他还喜欢邵钧。 邵钧后来给他和宗廷补了一份见面礼,给宗廷的是两本建筑相关的书籍,宗廷蛮喜欢,他像一块海绵,迫不及待地吸收各种知识填充自己。 给景年的礼物则是一个可以拆卸的榫卯结构小房子,景年喜欢极了,为了拼这个小房子,好长时间,一放学就跑去找邵钧,或者邵钧在他家吃饭的时候,就拉着邵钧不让他走。 那段时间连景风都吃味儿了,他家小外甥比较排斥成年男性,尤其是身材高大的,邵钧竟然靠着这么个小玩意俘获的崽崽的心。 初秋的季节,村里开始挖荷塘,准备弄个荷花池,种上莲藕,夏天能引游客来赏花,算是增加一个游乐项目,莲藕还能挖出来吃或者卖钱。 虽然旅游农家乐发展的时间不长,但确实挣到一些钱了,比之往年不知道好到哪里去。 哪怕什么都不做,按照现在这个境况发展下去,清水村的经济也会有一个长足的发展。 赵建成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岁,红光满面,走路腰板儿都挺得更直了。 桃花林的项目也在秋季正式展开,秋天好种桃,这些桃树,就是村民们来年的收益。 虽然村里挣了点儿钱,但是盖那些小院投入了不少,现在还没收回本,桃花林项目能启动,全靠这是个村集体经营项目。 赵建成一没钱就去县里哭穷,领导们都怕了他了,也确实帮他想了不少办法。 比如这个桃树,就是县里出面,帮清水村借的,只给了一部分定金,剩下的树钱分几期偿还。 这样能让清水村先把桃树种下,钱慢慢还,压力没那么大。 景风也想到了自己要开发个什么新项目,村里开始种桃树的时候,景风跟人预定了上千株葡萄藤,准备种葡萄。 景风之所以会起这个念头,还要从邵钧说起。 邵钧刚跟着王鸣鸥和徐菲情侣两个来景家那天,景风给室友和他女朋友送了两瓶葡萄酒,当时邵钧也在,单独撂下他不合适,景风给他也送了一瓶。 邵钧回去之后,浅尝了一点儿,只觉得滋味绝佳。 但他不好酒,对酒了解不多,偏偏有个长辈最喜欢收藏各种好酒,恰逢这位长辈要过生日了,不是整岁,没想大办,但礼物还是得准备。 邵钧就去找景风,想从他那买两瓶葡萄酒。 景风这段时间同他相处,觉得这位大佬虽然言辞寡淡,不怎么说话,但人是个好人。 于是景风取了两瓶葡萄酒给他,原本说送的,邵钧坚持要给钱,最后意思意思,两小瓶葡萄酒,景风收了一千块钱。 还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这小瓶酒,用不到十斤葡萄,加工成葡萄酒,就收人家这么多钱。 再想想他家加工好的花茶,自家订餐的价格,只能说,卖原材料是最不赚钱的。 邵钧送的两瓶葡萄酒到了那位长辈手里,虽然酒瓶子很拉垮,但因为是邵钧送的,那位长辈当场开了一瓶。 一瓶葡萄酒,把在场的人都征服了,另外一瓶酒被邵钧那位长辈收了起来,不愿意再跟其他人分享。 紧接着这位长辈联系了邵钧,问他酒的来源,表示想再多买一些。 当然,他问了价格的,邵钧发了个1000过去,长辈以为是一瓶一千外币,大呼便宜,捡到宝了。 这种品质的酒,只卖这个价格,非擦惊喜,让他有多少买多少,他都要了。 邵钧把这件事告诉了景风,景风表情差点儿没绷住,但凡他现在黑心一点儿,搞个花里胡哨的外国牌子,把自家的葡萄酒包装一下,真卖个一千外币一瓶,赚翻了。 不过之前家里就那么两架葡萄,拿来酿酒的没多少,这么个卖法,坚持不住。 但景风由此萌生了种植葡萄的念头,葡萄吃不完可以酿酒,而且酒的储存时间很长,甚至于说,储存的时间越长越好。 种植问题他可以不用考虑,有灵泉在,解决了大部分可能引发问题的矛盾。 在经过一些慎重思考,又跟身边的人讨论一番后,景风下定决心开始种葡萄。 还是跟村里租山租地,他需要的田地太多了,需要种的东西多,又长租了山林地,准备开始种葡萄。 村里种桃林需要人手,景风的葡萄林种植业也需要人手,再加上村里办农家乐,各家各户有点儿想挣钱的,都会尽力争一争。 这样一来,村里人手渐渐没那么充足,一些在外地打工的年纪人,得到消息,匆匆赶回来。 可以预见,到来年,村里会留下更多的年轻人,那些孩子,不用再当留守儿童,他们的父母,会留在身边,陪他们长大。 在景风折腾着搞葡萄林的时候,庄红娟也萌生了养猪养牛的想法。 其实养牛的想法一直都有,没遇到合适的。 养猪之前是嫌弃太埋汰了,不愿意养,但现在庄红娟发现,她宝贝小外孙,开始不爱吃肉了。 不是完全不吃,但除非是家里养的鸡或者鱼炖了吃了,如果是外头买的肉,景年肯定逮着素菜吃,那些荤菜都不怎么爱吃。 小孩子只吃素菜怎么能行?庄红娟发现这点之后,立即上心了。 她问崽崽为什么吃肉,小崽崽奶声回:“没有菜菜好吃。” 好吧,就是挑食。 挑食的小宝宝有外婆惯着,景年不喜欢吃肉,庄红娟觉得是人家肉的问题,打算自己养猪。 考虑到气味、环境问题,新建的猪圈离老房子比较近,离新房有点儿距离,但也不算太远。 在行动力这一块儿,庄红娟相当强劲,景风前脚让人把猪圈给修好,后脚庄红娟就买了几头小猪仔回来。 这个时间开始养已经有点儿晚了,过年的时候杀年猪不一定能杀得成,但先养着呗,到时候再说。 巧不巧的,之前庄红娟跟人打听想养牛,一直没成功,这次找人寻猪仔,反而打听到了合适的卖牛的信息。 是她之前问过的一家,当时人家不愿意卖牛,现在愿意卖了,而且不止一头,里头还包括怀孕的母水牛,和还在吃奶的小牛犊。 庄红娟靠着接订餐,攒了不少钱,加上景风给她的,这次一下子掏出来,打算好好养牛。 水牛可以产奶,新鲜的牛奶给崽崽喝,还能给地里干活,给崽崽吃肉。 大人们忙于事业,对于景年来说,好像就是所有家长都忙起来了,包括他妈妈。 他知道大家在努力挣钱,他帮不了他们,只能尽量不添麻烦。 村里好多小孩儿爸爸妈妈为了挣钱都去外地了,他的家长能留在家里挣钱,留在他身边,已经很好了,崽崽舍不得妈妈、外婆和舅舅离开。 转眼时间过去,天气转凉,丰收的秋天走了,树叶飘落,冬天来了。 在村里长住了整整两个月的王鸣鸥和徐菲已经离开了,王鸣鸥躺平两个月,感觉自己休息够了,应该重回城市打拼。 徐菲还有工作,是最早离开的,邵钧也在秋天是时候,收拾行囊离开了这里。 但他的院子没有退,村里人很不能理解,他们这院子租金可不便宜,怎么会有人不住还花钱租着。 不理解归不理解,有钱赚还是要赚的,邵钧保留了自己住过的院子,走的突然,又好像随时都会回来。 景年是生在冬雪里的宝宝,随着雪花飘落,他的生日渐渐临近。 过了这个生日,景年就是整六岁的崽崽,再也不是五岁的小朋友了。 宗廷的生日没人知道是哪一天,给他上户口的时候,景风征求过他的同意,将他救了景年,他们遇见他的那一天定为他的生日。 清水村里,全家齐聚为景年庆祝生日。 崽崽笑得见牙不见眼,接过舅舅递过来的蛋糕,啊呜咬了一大口,鼻尖沾上奶油,被笑话之后,顶着张花猫脸去跟哥哥贴贴。 宗廷绷不住淡然的表情,被崽崽蹭了一脸的奶油,气不过,把胡闹的小家伙儿抓回来,轻松摁住,贴着脸把奶油给他蹭了回去。 景年在宗廷掌下笑着打滚,像一只乐疯了的小猫崽。 吹了蜡烛,吃了生日蛋糕,在全家人的祝福中,景年快乐地长大了一岁。 京都,在别人家做客的冯溪妈妈,看见这家的另一位尊贵客人,恍惚间,失手摔了茶杯。 她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女儿给她的那个孩子照片很熟悉了,分明就是面前这位先生的缩小版,眉眼轮廓尤其像,下巴脸型却又像这位先生的夫人。 她与他们不熟,只有过数面之缘,但夫妻二人都是相貌出众之人,自然让人印象深刻。 冯溪妈妈想起某个传闻,在主人家关切询问时,她恍恍惚惚地应付了过去。 临走时,冯溪妈妈犹豫再三,让司机追上了那二位的车。 第621章 灵泉空间 年关将近,几场大雪过后,天气一天冷过一天。 庄红娟数次感叹,景风那车算是买对了,否则这么冷的天,她两个小乖乖去上学,不知道多受罪。 大雪过后,学校覆盖了一层积雪,景年他们班分到一小块操场的地,要参与扫雪活动,学生们自备扫帚。 景云给两个孩子准备合用的扫帚,赵荷花忧心忡忡地说:“不能我们去把雪扫了吗?年宝还没扫帚高,怎么能让他们扫雪呢。” 她说这话,是完全忘了,自己四五岁就帮家里打猪草、洗衣服,到景年这个年纪,已经能踮着跛脚,踩着板凳给一家人做饭。 抱着扫帚在家里扫来扫去的崽崽一听,顿时不干了:“不行不行,老师说,要培养小朋友们爱劳动的习惯。” 赵荷花不是很理解,她一点儿都不觉得爱干活是件好事,她自己干行,景年和宗廷两个乖崽崽,干这些活做什么。 他们就该跟舅舅一样,好好读书,以后成为一个有本事的人,靠脑子吃饭。 不过老师说的话,她也不敢反驳,只敢在心里嘀咕。 两把扫帚被提前放到景风的车上,免得走的时候忘记拿了。 结果景年吃饭吃到一半,突然对赵荷花说:“姨姨,我比扫帚高。” 赵荷花没反应过来,他又说了一遍:“姨姨说得不对,我比扫帚高!” 景风乐得吭哧吭哧笑:“阿廷比扫帚高,你没有。” 崽崽听得瞪眼鼓脸:“我有!” 超级不服气了。 景风去拿了一把乡下扫院子的长扫帚,往门口一靠。 景年:“……” 崽崽气鼓鼓地去上学了,庄红娟好笑道:“多大人了,老跟孩子较劲儿。” 景风乐呵呵道:“妈,你不懂,年宝这个年岁正好玩儿,等他再长大一点儿,就不好玩了。” 庄红娟:“你姐生个孩子,就是给你玩儿的?” 景风端正态度:“也可以给你玩儿。” 庄红娟:“……去你的!” 拿了扫帚去学校,上午大课间,班主任组织孩子们去扫雪。 这可不是个简单的活儿,不光家长们嘀咕,老师其实也不喜欢这种活动。 一个班几十个孩子,总有调皮不听话,跑来跑去的。 雪地上容易摔跤,还拿着扫帚,在老师眼里,跟凶器一样。 说实话,也就是实验小学,现在还搞这种实践活动,别的小学都完全杜绝这种“危险活动”,免得发生点儿意外,跟家长不好交代。 但对于老师们来说,确实提心吊胆,景年他们这些年纪很小的低年级还好,比较听老师话。 即便如此,景年班上也一次来了三个老师,除了班主任谢老师,还有另外一男一女两个老师。 景年抱着扫帚,乖乖扫雪,其他同学就没这么安分了。 有的同学没扫两下,就去抠雪玩儿,有的想堆雪人,还有的减了雪丢来丢去。 小孩子握在手里的雪不成型,丢出去就会散开,除了弄得衣服上都是雪,没什么杀伤力。 陈一诺问景年:“年宝,你不想玩雪吗?” 景年抬着下巴:“我家里多得是,我妈妈给堆雪人,我们用胡萝卜给它做鼻子。” “我舅舅还给我买个捏小鸭子的玩具!”景年比划着:“我们家围墙上,好多好多雪做的小鸭子。” “哇……”不光陈一诺,其他同学都听得张大嘴巴。 城市里的雪积雪远不如山里,即便有,也很快被处理了,哪像景年,院子是他自己家的,一院子的雪,家里人陪着玩雪。 陈一诺问:“年宝,你们村现在还可以去玩吗?” 他们班几乎所有同学都去过清水村,也都吃过景年家的饭,要是能去玩雪,他们回去一定要跟爸爸妈妈说。 “今年不行哦。”景年:“我舅舅说,村里要弄一个什么滑雪的,还没有弄好,明年可以玩。” 小朋友们一听可以滑雪,又张大嘴巴“哇”,全班没有不羡慕景年的,可以吃那么好吃的东西,还有好多好玩的。 傍晚,景风来接两个崽放学,把扫帚丢进后车厢,一扭头,景年自己扒着车门往上爬。 天冷,庄红娟和景云怕他们冻着,尤其是景年,怕冷,裹得跟个球似的,艰难地往车上爬。 宗廷看不下去了,掐着崽崽胖嘟嘟的身子,往上一送,就把他送上车了。 景年在坐好,往里蹭,让出位置:“哥哥快上来。” 他不光身上穿得厚,还带着毛绒绒的帽子、围巾和手套。 帽子和围巾连一块儿的,庄红娟看见别家小孩儿戴,让景风在网上给买的。 帽子上有两个垂下来的兔耳朵,软乎乎的,围巾尾端有个球可以捏,用力捏一下,耳朵就会竖起来。 景年自己看不见,不怎么喜欢捏那个球,但是别人特别喜欢捏。 景风没事就喜欢捏几下,他家小外甥长得好看,大眼睛长睫毛,再这么装扮一下,毛绒绒的一团,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就连宗廷,上车之后,帮着崽崽解开围巾,都忍不住捏了几下。 景年干脆把另一个球也递给宗廷,难得哥哥有喜欢玩的,给他玩一下也没关系。 宗廷看着崽崽头上的耳朵一竖一竖,唇角翘起,露出点儿清浅笑意。 景年鼓了鼓脸颊,哥哥好幼稚,跟舅舅一样幼稚。 宗廷松开,顺手捏了把崽崽被围巾捂得粉嘟嘟的脸颊,触手滑腻软绵,比兔耳朵好玩儿多了。 “饿不饿?”景风上车后,笑着说:“猜猜舅舅给你们带了什么?” 景年抽了抽鼻子,眼睛一亮:“烤红薯!” “小馋猫,鼻子真尖。”景风笑了一句,拿出两个包裹严实,还热着的烤红薯。 红薯是家里烤的,其实回去吃也行,但景风带来,两个孩子一放学在车上就能吃到,好像更惊喜。 “谢谢舅舅,舅舅最好啦!”景年笑得大眼睛弯成月牙,睫毛忽闪,比手里的烤红薯还甜。 景风被哄得绷不住,眉开眼笑:“接着点儿皮,别掉我车上。” “知道啦!”景年扒拉着宗廷胳膊,看他剥掉红薯皮,露出冒着热气的香甜红薯瓤,迫不及待把嘴凑过去:“哥哥,我吃,我吃一口。” 宗廷把第一口烤红薯喂给景年,经过这么长时间,烤红薯已经不烫了,入口香甜,景年眯起眼睛,再没有比这一口烤红薯更好吃的了。 “哥哥吃。”嘴里的红薯瓤还没咽下去,又催着宗廷吃。 两个崽你一口我一口,分吃了这个烤红薯,宗廷又去剥另一个。 景风开得好笑,这俩孩子也是有意思,明明他带了两个烤红薯,可以一人一个,他们非要先分一个,再分一个。 甜了嘴,饱了肚子,景年开心了,小脸上都是笑,声音也软甜软甜的,小嘴叭哒叭哒说个不停,哄完舅舅又哄哥哥,车厢里洋溢着活泼的气氛。 然而距离县城不远的市区,价格高昂的豪车内,却气氛沉凝。 宗恒接过助理买的烤红薯,递给妻子:“吃一口吧,暖暖胃。” 李熙芸目光落在手机里的照片上,很久才眨一次眼,嗓音疲惫:“吃不下。” 宗恒揽着妻子肩膀,安慰道:“知道阿廷他还活着,我们可以慢慢找,总能找到。” 五年前,家族权力更迭,内部倾轧,宗恒遭到亲近的人背叛,不到两岁的独子被人偷走带离京都。 宗恒带人追了上去,却在山崖下发现带走的孩子的车和人,司机已经死了,带走他儿子的人在离车十几公里的地方被发现,受了伤救治不及时,已经过世。 只有他的孩子,下落不明。 前不久,一次聚会后,没什么交集的冯夫人却找上他们,给他们看了一张照片。 正是此时李熙芸手机的照片,照片上两个孩子,卷毛大眼睛的崽崽,手里握着个小玩偶,正递给身边的另一个男孩儿,似乎在给他展示。 另一个男孩儿岁数稍微大一点儿,长相俊俏,微抿着唇,一手抓着身旁崽崽的胳膊,垂眸去看那个玩偶。 看拍照人的镜头落点,那个年纪小一点的卷毛崽崽是主角,夫妻俩却被另一个男孩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只一眼,他们就看出,那一定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的阿廷。 更重要的是,因为照片中的场景是夏天,孩子穿着低领短袖,露出脖颈上的挂绳。 虽然照片看得不太清楚,但是他们对比过,就是他们孩子随身带着的玉牌挂绳。 李熙芸当时就没忍住落了泪,抓着冯夫人追问照片是哪来的。 紧接着,懵懵懂懂的冯溪听父母讲完豪族宗氏的这件秘辛,怀着震惊来给宗恒夫妻带路。 可惜冯溪记得的也不多,只记得一个大致地点,好在这一片瓜果零售还挺有名的,找人一问就问到了。 他们原本以为,带着这样两个相貌出众的孩子,周围人一定印象深刻。 然而问了一圈发现,冯溪那次买过西瓜后,带着他们儿子的那个瓜贩子,再也没来过了。 线索断了,希望落空,这对李熙芸打击很大,看着儿子的照片默默落泪。 宗恒还算冷静,安慰道:“还没到绝望的时候,冯溪说了,那人待咱们阿廷不错,阿廷已经到上学的年纪了,明天我让人开始排查这个市的小学。” 李熙芸想说,要是他们不是本市人呢?今天跟人打听的时候,周边的人都说了,这里很多水果贩子,都是拉一车果子过来卖,卖完就走。 但这好歹是条路,能走的路没走绝,他们就不能放弃。 宗恒手机突然响起铃声,他接起,是派出去找人的手下。 “老板,找到一个人,说见过小少爷,他还记得!” 第622章 灵泉空间 宗恒手下找到的据说能提供线索的人,是本地一个水果贩子。 这人在市里有家水果店,知道那一片经常有外地的水果车过来,没事的时候就拉一些自家的水果,冒充从外地来的水果车,也蹭一点儿销量。 做生意的人很多都记性好,尤其是一些比较有特色的客人,长得特别丑的或者特别好看的。 这个水果店主就记得卖西瓜的男人和他带着的两个孩子,没办法,实在太有记忆点了,西瓜卖那么贵,二十一斤,他摊上的西瓜,最便宜的还不到两块。 几个人看着也不像做生意的,带着两个崽,一个比一个好看。 按理说,这样带着孩子出来的,十有八九是本地人了,水果车到处跑,赚的是辛苦钱,谁会带着孩子一块儿啊。 可这个店主,信誓旦旦道:“不是本地人。” 宗恒和李熙芸一听,感觉有戏,连忙追问:“怎么说?” 水果店主非常肯定地说:“那个卖西瓜的小伙子我听不出来口音,但是两个娃娃,也说普通话,绝对是h省那边的口音。” 他说:“我年轻时候在那边待过几年,他们一说话我就听出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景风的普通话,一开始是乡镇小学学校里学的,口音很重,后来上了大学,他把能考的证都考了,包括普通话证书,为了拿一甲,什么口音都给校没了。 水果店店主说得也没错,景年渣爹是h省人,他小时候跟着渣爹和妈妈生活在h省,当地的方言非常难懂,说出来跟加密通话一样,外地人根本听不懂,景云也听不懂。 景年渣爹除了自己自言自语或者用方言骂人,跟景云说话都是用普通话,他的普通话,就带着当地口音。 景云不会说话,景年开始学说话,就是跟渣爹学的,当然一口带着h省口音的普通话。 宗廷更不用说,景年一字一句教出来的。 其实要是一般人,也听不出来他们普通话里的口音,偏偏遇到水果店店主这么个懂行的。 宗恒和李熙芸听他这么一说,再算算距离,当初带走他们孩子的车,摔落山崖的地点,确实在h省隔壁。 他们到这里来的时候还奇怪呢,怎么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 原本想着是不是救了他们孩子的人给带来的,现在看来,人家可能只是路过,来卖个水果而已。 靠着水果店店主的确切线索,宗恒和李熙芸带着人立刻改道h省,还特意带上了水果店店主,请他听听,更像哪个城市的口音。 宗廷不知道,他离父母就那么一点儿距离,差一点儿他爸就要靠着排查整个市的小学找到他了,被人一个线索给支到了h省。 反正他在景家待得很安逸,一家子把他当自家孩子,景年有的东西,他也一定会有。 景年过生日的时候,全家给他庆生,景风担心宗廷会羡慕,私下跟他说,明年他过生日,也给他这样庆祝。 宗廷:“……谢谢舅舅,不用了。” 景风:“要的要的,舅舅给你搞个更盛大的。” 宗廷:“真的不用。” 景风:“别害羞,有什么朋友尽快请来。” 宗廷面无表情:“不是害羞,我觉得吵。” 景风:“……” 嗐,这孩子,没年宝好玩儿。 宗廷:“要个蛋糕。”年宝爱吃。 景风欣慰:“行行行,舅舅给你买个大蛋糕。” 这一年过年,是庄红娟近些年来过得最热闹的一个年,她准备年货都比往年有劲儿。 对于其他人来说,今年过年也很特殊。 赵荷花跟长工一样,一个人伺候一大家子,饭是她做的,过年的时候饭桌上甚至没她一个位置。 景云过去几年过得生不如死,过年的时候年宝渣爹放年假,整天在家,她战战兢兢,天天盼着男人赶紧开工上班。 景风为了多挣钱,去年过年都没回家,去打工挣三倍节假日工资。 两个崽更别说了,去年这个时候,景年小鹌鹑一样缩在妈妈身后,母子两个一块儿战战兢兢,不知年味是什么。 宗廷在山里头,没冻死算好的。 然而不到一年,一切都不一样了。 景年穿着一身妈妈亲手织的红色毛衣,举着舅舅买的仙女棒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笑声清脆。 宗廷穿着崽崽同款毛衣,拿着一捧景风交给他的各种烟火棒,景年手上的玩完了,才能找他来领两根。 厨房里飘出炸丸子的香气,馋嘴崽崽闻着味儿就找过去了。 景风在门口拦着:“烟花棒还没烧完!” 景年一把将仙女棒塞给舅舅:“给舅舅玩儿。” 自个儿窜进厨房,绕着灶台转悠:“外婆外婆,好香好香呀!” “唉哟乖乖,快一边去,别烫着你。”庄红娟脸上的笑就没散开过,她把早早晾着的,最早炸出来的丸子,用筷子插一串,递给景年:“乖宝,拿去吃去。” 景年举着丸子串,吹一吹,啊呜一口,香得直眯眼。 自己吃一个,又跑去找宗廷,举着丸子给他吃:“哥哥,好吃哒!” 等宗廷吃一个,他迫不及待再吃下一个,景风手里拿着燃尽的仙女棒,幽幽道:“年宝,你看见舅舅了吗?” “看见了哇。”景年嘴里咬着炸丸子,含糊不清,又给宗廷分了一个。 还剩下最后一个,他举起筷子:“舅舅,给你吃。” 景风瞬间软化,乖宝,最后一个都舍得给他吃,崽崽一定最喜欢舅舅。 一整个冬天,景年的嘴巴就没闲下来过,零食水果这些就不说了,肯定少不了。 家里还没来得及怎么准备,光别人家送的就够吃了。 就连邵钧,都寄了几箱糖果、坚果过来,说是给两个孩子吃。 庄红娟在家准备各种炸货,不光炸,还卤。 他们家养猪养得晚,为了过年能杀年猪,加钱买了人家养的半大小猪,灵泉水景风天天喂着,还有菜根子菜叶子,自家打稻米剩的糠皮煮的猪食,吃得几头猪蹭蹭涨。 到了过年的时候,请的屠夫都夸他们家猪养得好,油水肯定足。 不光油水足,肉还特别好吃。 今年临时起意养猪,没养太多,只养了三头, 自家留一头,剩下两头宰杀分割之后,留一部分鲜肉,一部分做成熏肉或者腊肉,还有一部分做成卤肉,给自家关系好的亲朋分一分。 要送的人多,县里的周大妈一家,市里的几家老客户,景风的几个室友,尤其是王鸣鸥和徐菲,还有邵钧。 东西送出去,反馈很快就拿到了,没有不夸的。 王鸣鸥在电话里夸了半个小时,说他不光种地种得好,养猪都养得这么好,猪肉竟然能这么好吃,去读他们学校真是屈才了,应该去读农校,让全华国的猪都变得好吃。 景风:“……” 夸得很好,下次别夸了。 好不好吃他们自己很清楚,自家留了一头猪,当然要做杀猪菜。 那天全家人是吃了个满嘴流油,一个个都吃撑了。 之后连着几天都有好吃的,庄红娟熬猪油,景年蹲在外婆脚边,等着吃油渣。 赵荷花给他在油渣上撒一点白糖,景年吃得直舔手指头。 庄红娟还做卤肉,猪头肉猪耳朵猪蹄,这些卤过之后,好吃加倍。 景年头一回吃猪头肉,被香到了,连肥肉都不腻,竟然是糯糯的口感,太好吃了。 还有卤肉饭,浇一点儿卤汁,景年能狂炫三碗大米饭。 吃完卤肉还能吃铁锅炖,新鲜的排骨,夏天时候特意晒的干菜,干豆角干豇豆之类的,还有切块儿的土豆,一锅炖了,锅边贴几个面饼子。 排骨炖到完全脱骨了,在换牙的崽崽吃起来都不费力,那叫一个骨酥肉烂。 干菜经过长时间炖煮,吸足了肉汁和汤汁,又带着干菜特有的韧劲儿,最适合做铁锅炖,比肉还好吃。 土豆更不用说,土豆会不好吃吗?不可能的。 那么大一个铁锅啊,满满一大锅,他们竟然都吃完了。 赵荷花舔着嘴唇想,这日子真好啊,太好了,她不想走,她想一辈子留在景家,以后一定更努力的干活。 以前景年一点儿都不喜欢过年,过年的时候,他爸爸会一直在家。 有时候会对他笑,给他点儿糖或者饼干吃,有时候又会突然发脾气,甚至动手打妈妈,所以景年巴不得他赶紧走,去上班去工作,不要在家里待着,他只想和妈妈一起。 但是今年过后,他对于新年的记忆,全部被这些美好的经历覆盖了。 原来,过年是这样快乐的事,不用上学,也不会被催着写作业。 有数不清的好吃的,天天都在吃,可以玩烟花,舅舅在院子里放的大烟花好看极了。 就是声音有点儿大,勇敢的崽崽才不会承认,一开始他被烟花的动静吓到了,躲在哥哥身后好一会儿,才敢探出头。 他们还要守岁,景年理解的守岁就是不能睡觉。 这也太快乐了吧,从没熬过夜的乖宝宝,头一次熬夜,激动坏了。 可惜没熬夜经验的崽崽,熬不住,十二点过去没多久,就歪着脑袋靠在宗廷身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还要抱着宗廷胳膊嘟嘟囔囔,说不该没有叫醒他。 宗廷好脾气地说,下次一定叫醒他,景年立刻被哄好了。 殊不知,下一次就是整整一年后了。 没熬住夜也没关系,醒了一样有压岁钱拿,景年捏着一摞红包,笑得合不拢嘴。 全家人都给两个崽准备了红包,就连赵荷花也准备了,远在外地的邵钧等人,更是给景风转了钱,特意嘱咐他,请他帮忙给崽崽们发压岁钱红包。 景年现在会认钱了,这个红红的,是最大的钱,他有这么多,发财啦! 第623章 灵泉空间 这个新年过得太快乐,以至于年后开学,景年头一回产生了厌学情绪。 不想上学,要是能天天过年就好了。 一个新年过去,被全家人养得圆润白嫩,像只糯米汤圆的崽崽舔舔嘴唇,回味着前两天吃过的汤圆。 真好吃呀,过年吃饺子,元宵节吃汤圆,怎么这么多好吃的。 可惜外婆说,糯米小孩子不好消化,不许他多吃,只给他吃了一碗。 景年尤其喜欢花生馅儿的汤圆,因为花生馅儿用的花生,是他们自己家种的,可香了。 他外婆在家炒花生,香气能飘到院子里去,景年揣一兜炒花生去学校,同学们为了能分到一颗炒花生,连作业都愿意给景年写。 当然,他是不可能让同学给他写作业的,他们学习没他好,拿不到全对,就没有小红花了。 然而哪怕再不情愿,新年已经过去了,大人复工学生复课,景年背着小书包,牵着哥哥的手,不是很高兴地去上学。 宗廷没有景年那么排斥去学校,他觉得轻松了。 过年的时候,家里难免有客人来拜年,人来人往,还带了孩子的,吵闹得很。 宗廷能接受景年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什么他都乐意听,但受不了别的孩子太吵,过年的时候来客,就往楼上书房躲。 好在景家的家长没有硬拉着孩子表演节目的习惯,知道宗廷喜欢清净,更不会勉强他。 倒是景年,去凑热闹,见识了背诗的、吹笛子的、唱歌的、劈叉的,甚至还有一个在学校当体育委员的小孩儿,他奶奶让他表演一个整队报数。 景年给没在场的宗廷和景风学,两人被崽崽稚气的模仿给逗得忍俊不禁。 总之,宗廷觉得学校还挺好的,自从老师跟舅舅沟通过,又让他做了几套卷子,就不怎么管他了。 他上课看别的书,老师也从来不说他,只要他不影响别的同学。 上课时的那些声音也影响不到他,跟背景音一样可以被自动忽略掉,而且还有一整个班的同学给他提供各种书。 不过景年不想去上学,宗廷也就不会表现得很高兴去刺激他。 甚至他还跟景风说,老师教的他也会,他可以教给年宝,不想上学就不去吧,崽崽开开心心就好。 景风:“……” 野外长大的孩子,怎么就没点儿野性,野兽是这么溺爱幼崽的吗? 不上学是不可能的,哪怕景年不愿意,宗廷帮着说话,还是被送去了学校。 一进班级,景年就收到热烈的欢迎,很多同学带了糖果、饼干之类的年节零食来学校,给关系好的朋友分。 甭管景年跟他们关系好不好,他们都想讨好景年,这样以后才好从景年手里讨各种好吃的。 等到放学的时候,景风来接人,惊讶地发现两个崽的书包被撑得鼓鼓囊囊,差点儿拉不上拉链儿。 “这都装的什么……”景风刚拉开包,最上面的零食就“流”了出来,掉了他一身。 “舅舅,都掉啦!”景年弯腰捡零食,软腮鼓鼓:“我和哥哥好不容易才装进去的。” 景风:“……怎么这么多?” 景年说:“都是同学给的,我不要,他们都丢在我桌子上。” 景风哭笑不得:“我们年宝这么受欢迎啊。” “才不是。”景年抱着两只小短手,哼了一声:“他们是想吃我们家的好吃的。” 景风哈哈大笑,孩子们的一点儿小心思,在大人眼中都显得格外可爱。 上了几天学,习惯之后,景年就不那么排斥去学校了。 新年已经过去,大家的假期都结束了,就算他留在家里,也不会有过年时候那么热闹。 而且,景年现在终于交了几个新朋友,下课的时候,愿意跟同学一起出去玩儿。 但也就那么一会儿,中午午休时间长,就算有同样留校的同学叫他一起去踢球打卡片,他也不去,宁愿跟宗廷去学校图书馆,陪着宗廷看书。 其实同学们也邀请过宗廷一起去踢球,有一回宗廷看景年好像挺想去的,就跟着一块儿去了,然后一脚把足球给踢爆了,第二天景风买了个新足球让他赔给同学。 这件事流传开后,班主任还特意找过景风,也找过体育老师,让他们多注意一点儿,别让宗廷参与那种对抗型运动。 班主任谢老师觉得,宗廷那个爱看书的爱好挺好的,后来时不时关心一下景风有没有书看,没有她帮他借几本。 新学期开学之后,天气渐渐开始回暖,景年的草莓苗苗又结草莓了。 这些草莓苗是他亲手种下,惦记着浇水,一点点养大的,恨不得在草莓苗苗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刚种下的时候,下雨天景年往外跑,庄红娟奇怪他做什么,看见崽崽蹲在屋后,给他的草莓苗苗撑伞,担心它们被雨淋坏了。 全家人都默认结的草莓由景年自己来决定怎么处理,他自己吃也好,送同学也罢,反正是他的东西,怎么都好。 景年想到去年吃过的草莓滋味儿,看着还泛白的果子,已经开始想流口水。 每天放学回家,丢了书包头一件事,先去看他的草莓。 景年还有点儿强迫症,他摘菜就喜欢摘最漂亮外形最好看的,草莓没有全红他不摘,再馋也忍着。 忍了好久,这天放学回去,终于看到他的草莓红透了。 景年高兴坏了,完全红透的草莓不太多,他全摘了,一共七个。 手指虚点着小簸箕里的草莓,崽崽嘴里念叨着:“妈妈的,外婆的,舅舅的,荷花姨姨的,哥哥的,年宝的……多一个……” 舔了舔嘴唇,忍住把这个多出来的草莓吃掉的诱人年头,景年端着小簸箕往家跑。 跑到家门口,景年发现自家门口停着几辆没见过的车,崽崽疑惑地歪了歪小脑袋,外婆说,今天没有客人来家里吃饭呀。 没有多想,景年迈开小短腿往院子里跑,边跑边忍不住兴奋地喊:“哥哥,哥哥快看,我的草莓红啦!” 他欢喜地穿过院子,跑进自己的家里,客厅里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的人。 他外婆、妈妈和舅舅坐在一起,宗廷坐在妈妈和外婆中间,荷花姨姨站在他妈妈后头。 另一边沙发,则坐着一男一女两个景年没见过,但一看就觉得有点儿面善的人。 侧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他旁边的凳子上也坐着两个年轻一点儿的,还有一些人站着。 听见动静,众人的目光投过来,景年下意识往家人那边挪了一步,怯怯喊了一声:“妈妈……” 景云面色苍白,指了指楼梯,示意景年先上楼。 庄红娟也说:“年宝,你去楼上自己玩儿会。” 景年抿着嘴巴没有动,宗廷突然出声:“年宝,过来。” 景年立刻啪嗒啪嗒跑过去,沙发坐不下了,他把小簸箕放在茶几上,撑着景风膝盖往他身上爬:“舅舅抱。” 景风掐着崽崽腋下,把他转了个身,放在自己膝盖上:“乖一点儿,别乱说话。” 景年两只小手交叠,捂住嘴巴,用行动表示自己很乖。 在舅舅腿上坐好,景年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些人。 他家里总是来很多人,都是来吃饭的,景年现在已经不是很怕陌生人了,但是这些人跟来家里吃饭的客人都不一样,外婆和妈妈的表情也好奇怪。 还有那两个看起来很面善的叔叔阿姨,他们都盯着哥哥看,那个阿姨好像都快哭了。 没有人说话,坐在单人沙发上的眼镜男清咳一声,开口道:“景先生,我们这边的情况已经跟你们说清楚了,小少爷的出生证、户口本复印件等文件,照片、视频等证据,你们也都看过了……” 他侧头看了眼坐在对面沙发上的老板和老板夫人,审慎道:“我们的意思,是再做一个dna鉴定,这样大家都放心,您觉得呢?” 景风扭头问宗廷:“阿廷,你想做吗?” 眼镜男担心宗廷听不懂直接拒绝,连忙解释:“dna鉴定是……” “我知道。”宗廷打断了他的话,冷静道:“可以做。” 景风:“阿廷说可以做,那我们约个时间,但是在这之前,不会让你们把孩子带走。” 李熙芸想说什么,被宗恒拉住了,摇了摇头。 李熙芸抬手遮住眼睛,挡住即将崩溃的表情。 孩子丢了这么久,她没有一天不想他,好不容易有了线索,这个年他们都没好好过,过年的时候还在h省找孩子,不知道看了多少照片。 实在找不到,线索也断了,宗恒又加派人手,重新回这里来找。 先找市里的小学,然后是下面几个县,找到本县的时候,根据他们给出的线索,一下子就找到了。 县实验小学,当地最好的公立学校,跟京都的学校当然没法比,但宗恒夫妻两人了解过后就知道,收养了他们孩子的一家,对他一定很好。 所以他们找上门来,也愿意给这家人足够的尊重,孩子是他们的,一定会带走,但是在这之前…… 宗恒看了眼对面脊背挺得很直,像足了自己的男孩,轻轻叹了口气。 这孩子过于早熟,对他们的到来反应也很冷淡,跟妻子的激动情绪截然相反,也难怪他妻子接受不了,迫不及待想把孩子带走。 景年感受到过于压抑的气氛,难受地扭动了一下,隔着外婆,去勾宗廷胳膊。 宗廷抬眼,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景年还记得舅舅不让他乱说话,掩耳盗铃地捂着嘴巴,小声问:“哥哥,什么叫abc鉴定?” 第624章 灵泉空间 奶声奶气的一句话打破了沉凝的气氛。 李熙芸掩着脸,眼泪都不好往下掉了,擦擦脸上的泪忍不住看向坐得东倒西歪的景年 小家伙儿着实生得软萌可爱,她一家子外形都很出色但这孩子跟她儿子,风格完全不同。 她那孩子哪怕没在他们身边长大也像足了她丈夫和公公,不是说外貌,而是气质和言行。 但那孩子不一样软软绵绵,一双笑眼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团子。 景风轻咳一声把崽崽提起来,在他屁股上轻拍了一下:“不许乱说话。“ 景年鼓了鼓脸颊宗廷捏捏他小胖手:“哥哥一会儿跟你讲。“ “好哦。”景年扭了几下,让景风放他下去,他摘的草莓,去拉宗廷:哥哥,去吃草莓。“ 宗廷立刻起身,毫不犹豫地跟崽崽走了 宗恒和李熙芸眼睁睁看着他们儿子,头也不回的离开李熙芸下意识伸手:“阿廷…” 宗廷停下脚步:“你们不是要测dna吗,等结果出来再说吧。“ 李熙芸欲言又止,她心里已经认定了宗廷是她的孩子,做个dn检测不过是走个程序,让景家人也看看另外将给孩子办理转户口,这些证件可能是需要的。 宗恒拍了拍她的手,孩子已经找到了,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 楼上小书房,两个崽在落地窗前坐下,他们刚去洗了草莓,景年拿了一个还带着水珠的大草莓递给宗廷:“哥哥,给你。“ 宗廷接过来,景年自己立刻又拿了一个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草莓香气一下子变得很浓烈,果汁很浓,景年舔了舔嘴唇,嘴巴上都是草莓味儿。 不歇气儿的将一整个草莓都吃光了,景年咂咂嘴,意犹未尽地看着剩下的草莓。 宗廷抽张纸巾擦嘴,扫了眼果盘:“不是还有吗?怎么不吃了。“ 景年摇了摇头:“给妈妈外婆舅舅荷花姨姨留着。“ 宗廷在他旁边坐下,景年想起刚才大人们的谈话,好奇地问:“哥哥,什么是…那个测试。“ 后来宗廷又说了一遍,他听清楚了,不是abc,但是又忘记是哪几个字母了。 真难记。 宗廷简单解释了一下dna测试,崽崽听得半懂不懂,但有一点他听懂了, “他们是你的爸爸妈妈吗?”崽崽瞪圆了眼睛,“哥哥不是狼妈妈养大的宝宝吗? 宗廷:“…谁跟你说我是狼养大的?“ 小奶音掷地有声:“舅舅。“ 宗廷:“别听他的。“ “哦。”景年好奇地问:“那哥哥你是怎么长大的。“ “小时候的事忘记了。“宗廷淡淡道:“有记忆就在山里。 饿了就找吃的,只要能吃什么都吃,渴了找水喝,他力气大,又好像天生知道如何避开毒物,懵懵懂懂在山中生活了几年 手背奕然覆上一只热乎乎的小手,然后是一个软绵的小身子贴了过来,宗廷张开手,崽崽立刻扑进他怀里,抱着他脖子,亲密地贴着脸 “哥哥不怕哦。”景年小大人一样拍拍宗廷的背:“我最喜欢哥哥啦,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我的好吃的,都给哥哥。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景年挣开宗廷的拥抱,拿了一个大草莓给他。 宗廷:“不是要给外婆她们留着吗?“ “还有五个呀。”景年指着他手里那个大草莓:“多了一个,给哥哥吃。” “一人一半。“宗廷把草莓给景年,一字一句:“你要记得你说的话。“ “嗯嗯。”景年摇着草莓尖尖,快乐地点头。 景家人包括景风在内,都以为亲子鉴定最快也要几天才能出,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跟宗廷告别 实际上,最快的鉴定结果几个小时就能出来。 于是第二天上午,景年正在跟着音乐老师唱“上学歌”,旁边宗廷又在看一本大部头,宗廷前面的王子轩在偷偷吃干脆面,陈一诺一边唱歌,一边用手拍王子轩胳膊,让他不要吃了 今天跟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非要说的话,天气特别好,微风习习,阳光温暖却不过于炽热 这样的好天气,景年唱着歌,忍不住想下课之后的游戏,昨天陈一诺喊他一起跳皮筋,他觉得很有意思,不知道能不能拉哥哥一起,跳皮筋儿的话,不会把皮筋踢坏的。 “哆哆哆”,几声敲门声打算了音乐老师的教学, “谢老师,怎么了?“音乐老师问站在门口的班主任。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找个学生有点儿事。“谢老师跟音乐老师说了一声,目光转向学生:“宗廷,你出来一下。“ 宗廷将书签夹好,合上书走出去 景年没有太好奇之前也有几次是这样的,班主任单独叫哥哥出去,后来景年问他,他说是去做卷子了,做了卷子老师就不管他上课看别的书了。 出了教室,谢老师带着他们往办公室走,边走边说:“宗廷,你舅舅来学校了,给你请了假。” 宗廷脚步一顿,扭头往教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谢老师:“怎么了?“ 宗廷:“没事。“ 一直到音乐课下课,宗廷也没回来,下课陈一诺喊景年去跳皮筋,景年没有答应,他想等宗廷回来。 王子轩嚼着干跪面说:“我去,诺诺我跟你去跳皮筋。” 陈一诺嫌弃道:“不要你,你这么胖,跳不起来,大家都不愿意跟你一组。” 王子轩难过地又撕开了一包干跪面,先看里面的卡片,是他已经有的,趴在宗廷桌子上问景年:“景年,这个卡你要不要。“ 景年担心宗廷的书被王子轩弄脏,把书拿起来塞进宗廷桌兜里 “我不要。“他说:“这张我也有了。“ 下一节数学课上完,宗廷还是没回来,景年有点儿着急了,以前哥哥去做卷子,很快就能回来,有时候都要不了一节课 他都快忍不住去找班主任了,上课铃响了。 恰好这节就是谢老师的课,景年神思不属的上完整节课,一下课,就迫不及待跑到讲台前,叫住班主任:“谢老师,我哥哥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谢老师怜情地看了眼景年:“他被你舅舅接走了,一会儿中午放学你眼其他同学一起出去,你舅舅说中午来接你。“ 原来是被舅舅带走了 景年松了口气,他回到自己座位上,转动着小脑袋,哥哥是不是去做那个什么测试了? 上完最后一节课,终于放学了,景年背起自己小书包,又把宗廷的书包也收拾好,背在前面。 宗廷的书包里装着他看的课外书,可重了 景年像一只小乌龟,前后都挂着书包,左右手分别挂着他和宗廷的饭盒和水壶 其他同学要帮他,他还不愿意,平时经常是宗廷帮他背书包,这是头一次他帮宗廷背,觉得蛮稀奇 在校门口见到来接他的舅舅,没看到宗廷,景年扭着头到处看,把身上的东西都丢给舅舅,爬上车,看见空荡荡的车座,失落地坐进去。 “找什么呢?”景风这才有空问一句 崽崽撅着嘴:“哥哥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 景风手一抖车钥匙掉了 他弯腰捡起来,坐到后座,跟小外甥坐一块儿,严隶道:“阿廷被他爸爸妈妈接走了。“ 果然是去做那个什么检测了吗? “哦。”景年担心起来:“那他中午吃什么?外面的饭,不好吃。“ 景风勉强笑了一下:“别担心,他爸爸妈妈会给他买吃的,不会饿到他。“ 景年抱着宗廷饭盒,嘟嘟蜜鏖:“应该让哥哥把饭盒带上的,今天有他喜欢吃的香辣鱼块。“ 景风因为崽崽的淡定惊讶了一瞬,而后明白过来,这孩子大约没搞清楚,以为宗廷还会回来 他张了张嘴,想跟景年说清楚,又怕他难过怕他哭。 中午吃完饭,景风将景年送回学校。 下午放学来接孩子,景年坐上车,不笑了,鼓着脸生闷气 哥哥都没有来接他。 到了家,景年下车就往院子里冲,看见人就问:“荷花姨姨,哥哥在哪儿?“ 赵荷花欲言又止,求助地看向停好车跟进来的景风 景年扭头看看舅舅,再看看赵荷花:“哥哥不在家吗?他还没有回来?“ 赵荷花摇了摇头,景年皱着小眉头:“那他晚上在哪里睡觉,他吃什么呀。” 景风说:“他爸爸妈妈有大房子,不会让他没地方睡觉。 崽崽垂下小脑袋: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景风忍不住想说实话庄红娟从屋里出来,冲他摇了摇头 景风叹了口气:“过殷时间吧。 “段时间是多久?“景年不依不饶地问。 换成平时,景风要被崽恿的断句逗笑了,现在却笑不出来。 一直到晚上睡觉,景年都闷闷不乐,饭都吃得少了,看得长辈们心疼不已,但又不敢跟他提宗廷 小孩子嘛,忘性大,可能过殷时间,再跟他说,他就没那么伤心了。 拒绝了妈妈,景年一个人躺在床上,摸了摸旁边宗廷的枕头 哼,他的床这么舒服,哥哥的爸爸妈妈给他找的房子,肯定没有他家的好。 平时入睡超快的崽崽,今天难得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 今天没有人给他讲睡前故事哄他睡觉了,景年想自己去找一本,他下床穿上鞋子,准备去小书房拿本故事书。 推开房门,一楼客厅的灯光影影绰绰洒在走廊上,舅舅和外婆的谈话声也隐隐约约传来。 第625章 灵泉空间 宗廷被班主任带出教室,在办公室看到的不止景风,还有宗恒和李熙芸,早熟的男孩顿时明白,这是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 毫无疑问,他就是宗家丢失的孩子,虽然这个结果大家心里早就清楚了。 景风简单跟班主任说明了情况,说宗廷亲生父母找来了,要带他回家,宗廷的退学手续他过几天来办。 宗廷特殊的家庭背景班主任一清一楚,听说宗廷亲生父母找来了,再看宗恒和李熙芸都气度不凡,很替宗廷感到高兴。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当然是生活在父母身边更好。 在校门口,宗恒被带上宗家的车,他朝着车窗外看去,景风站在路边,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 刚才他上车之前,景风问他,要不要把年宝叫出来道个别,被宗廷拒绝了。 景风好像有点儿失落,宗廷朝着车窗外挥了挥手,他又不是不回来了,不是离别,为什么要道别。 宗家的车直接开往市区,中午在机场吃了简餐,下午飞机就到了京都。 宗恒要带宗廷去见他爷爷奶奶,当初唯一的孙子被人抱走,还是自家人当得内应,把老两口,尤其是宗廷奶奶打击得差点儿晕过去——那个背后捅刀的亲戚就是她娘家侄子。 宗廷随着父母去见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跟父母谈过,见过老人他还是要回景家的。 他在景家住得很舒服,能跟年宝在一块儿待着,吃得也舒心。 景家的长辈都不怎么约束他,这个不约束不是说不管他,而是不会像普通大人看小孩儿那样,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让干。 他们愿意跟他平等交流,也会认真思考他的话,不会因为他是个小孩子就糊弄他。 最重要的是,年宝在那里。 有这一条就够了,其他理由其实都不重要。 至于他爸爸妈妈怎么办,宗廷从小没有在父母身边长大,也不觉得孩子就必须跟在父母身边。 村里尽是留守儿童,就当他爸妈是留守父母好了。 他爸爸不是说了,现在交通很方便,坐飞机几个小时就能到,比村里那些孩子的父母回趟家便捷多了。 宗恒和李熙芸哪晓得宗廷打算让他们当留守爸妈,他们答应了他的要求,说在京都待一段时间门,就送他回去。 实际上两人打着跟景家人一样的主意,都觉得小孩子忘性大好糊弄,只不过一边糊弄的是景年,一边想糊弄宗廷。 清水村那种乡下地方有什么啊?要什么没什么。 他们宗家唯一的继承人,生下来拥有的就比普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还多。 只要见识到了京都的繁华,宗家的豪富,宗廷自然不会再想回到那个小山村。 一路上宗廷表现得比他们想象的好得多,他年纪不大,又在那种偏僻的地方长大,但看见什么都波澜不惊。 李熙芸低声跟他解释一些没见过事物,有的他会说自己知道,在书里看到过。 有的不了解,便认真听着,不懂就开口问,没有丝毫窘迫。 宗恒越发满意,他的人打听过,这孩子以前生活在山里,到景家也没多久,不到一年。 能有这样的见识,看得书可不少。 到了京都已经是半下午,宗恒想着奔波了一整体啊,先回家休整一下,再带宗廷去见父母和岳父岳母。 孩子找到这事,没有完全落实,他们不敢跟老人开口,担心空欢喜一场,情绪波动太大老人受不住。 宗廷却想直接去看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把这当成一个任务,任务完成了,他就可以回家了。 既然是宗廷主动要求的,宗恒就带他去见老人。 先去爷爷奶奶家,李熙芸父母跟兄长一家一块儿住在老宅,约好明天再去她娘家。 见到失而复得,久别重逢的孙子,一老果然十分激动,宗老太太拉着孙儿的手老泪纵横,看得宗恒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当初孩子丢了,因为那叛徒是他表弟,是被他母亲带来宗家开口要求他关照,才有了接近他们孩子的机会,李熙芸多多少少心里有怨。 宗恒更是焦头烂额,既要处理家族乱事,还要忍着难过痛苦找孩子,妻子的怨,母亲的泪,还有他自己无法排解的情绪。 现在孩子终于找到了,一切都结束了,终于回到了正轨。 因为二老太久没见孙子十分想念,坚持要让他们留宿老宅。 李熙芸询问宗廷意见,宗廷表示住哪儿都可以。 他觉得无所谓,反正都不是他习惯的床。 于是一家人在宗家老宅用了晚餐,宗恒和李熙芸的房间门一直都有打扫,但宗廷曾经的儿童房已经不适用了。 宗老太太懊恼道:“早就该给我们阿廷把房间收拾好了,怪我,怪我没想周全。” 当即安排佣人去收拾房间门,这时候重新装修肯定来不及,选了靠近宗恒和李熙芸房间的一个大套房,把房间门里的布置都换一遍,给她宝贝孙子住。 晚上吃过晚饭,一老拉着宗廷坐了一会儿,细问他这些年的经历。 年纪大了,熬不得夜,一老晚上都睡得早,因为孙子找回来了兴奋,才多坐了一会儿。 到了九、十点钟,差不多该回房睡觉了,宗廷回到给他准备的房间。 李熙芸确认过他会自己洗漱,一应洗漱用具都会自己使用,才离开他的房间门。 宗廷的新卧房很大,衣帽间门小书房小阳台一应俱全,床也比景年那个儿童床要大很多。 他洗漱完,躺在床上,头一回睁着眼睛发呆。 年宝在做什么呢?有没有想他?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门,会不会交新朋友? 不会的,年宝最喜欢他,谁也不会越过他去。 明天问问他妈,京都有什么好吃的,年宝喜欢好吃的东西,他多买一些给他带回去。 想着景年,宗廷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宗廷自己就醒了,他生物钟很准,上学的时候,每天早上都是他叫景年起床。 洗漱完下楼,宗家一老也起了,看见孙儿这么早起床,十分惊喜。 宗老爷子在打五禽戏,宗廷好奇,宗老爷子饶有兴致地带着孙儿一起练,没一会儿,就忍不住因为宗廷的天资啧啧称奇。 等宗恒夫妻两个起床下楼吃早饭,还被一老给嫌弃了一番,说他们起得不如宗廷一个孩子早。 宗家的早饭自然足够丰盛,他们已经知道了宗廷饭量巨大,特意准备了很多食物。 宗廷闷头吃饭,宗家厨师的手艺不用多说,食材也是顶好的,但跟景家的灵泉菜灵泉肉没法比,也就勉强吃一吃。 宗廷不由又想起景年,挑食的崽,换成是年宝,吃两口又得搁下了。 他现在就是这样,正餐尤其挑剔,只愿意吃自家的饭菜,零食、点心之类的,外面的东西他还愿意多吃两口。 正吃着饭,宗恒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屏幕,眉头微皱。 号码归属地是他们昨天离开的城市,找孩子的过程都是他手下助理去对接,知道他私人号码的只有景风一个人。 毕竟是救了他儿子的一家,对他儿子也很好,原本宗恒想给一些感谢费,被景家人拒绝了。 于是他留了自己的电话给景风,特意许诺,以后遇到难处可以联系他。 这句话相当于一个承诺,但看在宗廷的份上,这份人情宗恒给得心甘情愿。 只是他没想到,刚把宗廷带走,景风就打电话过来了。 他举起手机跟其他人示意:“接个电话。” 说着拿着手机到一旁的小茶厅,接通电话。 电话接通,果然是景风的声音,透着几分疲惫,背景音隐约有啜泣声。 “宗先生,很抱歉这时候打扰你们,能让阿廷接一下电话吗?” 宗恒问:“出什么事了吗?” 一夜未合眼,景风嗓子有点儿哑,他往病房里探头看了一眼。 他妈和姐姐坐在景年病床前,一个捂脸啜泣和一个无声落泪,他的小外甥躺在病床上,那么小一个小人儿,穿上病号服立刻显得更弱气了,白嫩的小脸蛋儿烧得红通通的,看得人心疼。 景风叹了口气:“我外甥生病了,我们瞒着他让他以为过段时间门阿廷会回来,昨晚不小心让他听见我们的谈话,这孩子哭了一晚上,半夜突发高烧送医院了。” 宗恒记得那个孩子,一头卷发,漂亮得像个洋娃娃,他几乎以为是个小姑娘。 两个孩子非常亲密,他看见他不喜欢跟人肢体接触的儿子,牵着那孩子的手,两个小孩儿依偎在一块儿看故事书。 再往前,他手机里的那张照片,靠着那张照片才找到他的孩子,而那是一张合照。 这么说来,其实宗恒对景年一点儿都不陌生。 宗恒不太想让宗廷来接这个电话,从昨晚到现在,宗廷表现得比他想象得好无数倍。 而且他甚至提都没有提起过景家,和景家的任何人,这正是宗恒想看到的。 犹豫了一下,宗恒还是松口了:“我去叫阿廷。” 算了吧,人家对他儿子有恩,就算要拒绝,也不该是他替宗廷做决定。 他回到餐厅,叫了声宗廷名字,宗廷扭头,宗恒举起手机:“找你的。” 短短几秒钟,宗廷已经跳下凳子跑到了他面前,宗恒几乎没看清楚他过来的。 宗廷跑到他爸面前,仰起头,去够那个手机,保持了一天的淡定支离破碎:“是年宝的电话吗?” 这一瞬间门,宗恒心中升起一个念头,或许是他想错了,幸好他刚才没有冒然替宗廷拒绝这个电话。 第626章 灵泉空间 昨天才到的京都,今天早饭还没吃完,宗廷坚持要回去。 在回到宗家这件事上,他一直表现得很冷静很配合,但此时此刻,他展现出了难得的固执和坚定。 要么送他回去,要么他自己想办法回去。 一大家子都拿他没办法,包括宗老太太提出,带那家的孩子来京都治病也不可以。 宗廷甚至因为这个提议生气了,年宝在发烧,不是需要换医院的那种病,他需要休息。 为了不让自己离开,就让年宝拖着病体跑这么远,这不是在伤害他吗? 宗恒只能再带他回去,李熙芸自然也跟着,要不是宗恒拦着,二老几乎想跟着一起去。 原本打算今天去宗廷外公外婆家的,现在是去不了了,李熙芸给父母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老人失落不已,开始怀疑是不是孩子没找到,或者找到的孩子发现不是他们阿廷,所以又糊弄着他们。 李熙芸好一通解释,才安抚好父母,转过头又要照顾孩子的情绪。 还是昨天一样的行程,只不过换了个方向。 车子直接开到县医院,今天一早景风开车把人送来的,景云早上去叫崽崽起床上学,发现孩子满头满脸的汗水混着泪水,小脸通红,摸一下,热得烫手。 景云跑出去找人,急得自己险些哭出来。 宗廷跑进病房的时候,景云正在喂景年吃饭。 本来就被家里人养得有点儿挑食了,现在病着,更吃不下外头的东西。 庄红娟回家去熬了鱼片粥,鱼片切得薄薄的,鱼刺挑得干干净净,几乎煮化在了粥里。 煮粥的米用得自然是自己家打的稻米,这样的米景年最爱吃,白米饭都能空口吃一碗。 庄红娟淘米煮粥,趁着锅里粥熬着,又去菜园子看了一眼,前天景年刚摘过,昨天没心思来摘,今天又有几个草莓红了。 她小心把这些红得正好的草莓摘下来,洗干净放进保鲜盒里,一起带到医院去给宝贝崽崽吃。 回来之前她问过医生了,她们年宝这种情况,鱼片粥和草莓都能吃的,但草莓不能过量。 回来现煮的粥花费了不少时间,等景风开车带庄红娟回去,都已经过饭点了。 景云和赵荷花在医院守着,赵荷花多少年没出过村了,过年的时候景风叫她一起去县里办年货,她都不愿意去。 因为很多原因,她害怕跟接触陌生的外界环境,也恐惧陌生人奇怪的眼神。 如果是在让她觉得安全的地方,比如景家,哪怕有陌生客人来,她的胆子也会大很多。 这回为了景年,赵荷花想都没想就跟着上了车,景风要送庄红娟回去做饭,庄红娟担心景云不会说话一个人留在这里遇到麻烦,也是赵荷花自己主动提出,她也可以留下。 她没有系统的学过手语,但是跟景云这么多年的朋友,看得懂她的大部分表达。 两人互相配合,倒也没出什么问题,等景风再开车把庄红娟带过来,景年终于能吃上一口饭了。 他住的是个两人间,隔壁床小朋友的家长,好奇地看了眼庄红娟提着的保温盒。 刚才午餐时间,大家都吃饭,就景年不吃,他们看景年生得好看,特意分了一点儿给自家孩子带的饭,被景云和赵荷花拒绝了,景年也不肯吃。 那还是他们特意订得营养餐呢,县里这家的营养餐,出了名的,营养又好吃。 小孩家长十分好奇,这家得是做了什么好吃的,让生病的孩子等这么久。 等饭盒揭开,瞥了一眼,顿时失望不已。 不就是一桶粥嘛,闻着倒是挺香,但再香,它也就只是一桶粥啊。 景年早就饿了,哭了半夜又烧了半夜,体力都耗干了。 早上没吃,这会儿午餐时间都过了,景年的小肚子早就咕咕叫。 庄红娟一掀开饭盒,他的眼睛就顺着香味转了过去。 庄红娟盛了两碗出来让景云和赵荷花也吃一点儿,自己端着碗喂小外孙。 景云惦记着孩子,两口把粥吃光了,拿过庄红娟手里的粥碗,坐在床边喂她崽吃饭。 宗廷就是这时候进来的,景年刚咽下一口粥,张着嘴等妈妈喂下一口。 余光瞥见冲进来的宗廷,粥也不吃了,唇一撇,大眼睛里已经含了泪,委屈得哟。 宗廷脚步不停,冲到床边,看崽崽扎着针的小手,心疼不已:“还难受吗?哪里不舒服?” 景年的眼泪立刻绷不住了,呜呜咽咽哭起来,越哭越伤心:“哥哥坏!骗、骗我……” 宗廷在他嘴里,从来只有好,这是头一回被说坏。 宗廷却没办法生气,年宝嗓子都有点儿哑了,也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哭太久。 他用手抹着景年脸上的眼泪,根本擦不干净,景年不是很爱哭,可一旦哭起来,好半天都止不住。 “对不起。”宗廷低下头,很认真地道歉。 他抓着崽崽没有打针的那只手,往自己身上拍了一下:“你打我好不好?生气就打我,打完就不要哭了。” 刚刚追进来的宗恒和李熙芸:“……” 他们训都舍不得训一句,这倒霉儿子为了哄别的崽,让人家打他。 “不、不打。”景年缩回手,泪眼盈盈地看着宗廷,抽噎着说:“我不、不打哥哥。” 宗廷更愧疚了,还不如挨几巴掌。 他没有辩解自己为什么没有说一声就走了,反正不管他怎么想,对崽崽的伤害已经造成了。 景年以为自己被丢下,以为他说话不算数。 宗廷有点儿难过,再次道歉:“年宝,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 他想,年宝不原谅他也没关系,是他做错了,他多哄哄他就好了。 景年抬手搭上宗廷肩膀,一把抱住他,小身子因为停不住的抽噎一抽一抽。 “原、原谅哥哥……”景年还在掉眼泪,眼泪全撒在了宗廷肩头和脖子里:“哥哥不、不要骗我了,下次。” 他的生气好像只是走个过场,只要宗廷说一句对不起,他立即可以原谅他。 宗廷心里软成一片,他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觉得崽崽太好了,他想永远永远和景年在一起,要让景年一直都这么在意他。 “不骗你。”宗廷继续给他擦眼泪:“以后去哪都跟你说。” 景年这才破涕为笑,景风酸丢丢道:“哥哥来了就不哭了?小哭包。” “不是!”崽崽可听不得这种话,涨红了小脸:“我就、就哭一下下!” 庄红娟去拧了把毛巾给他擦脸,擦完脸,又催:“快吃饭吧,一会儿粥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景年摸摸小肚子,还惦记着宗廷:“哥哥吃饭了吗?” 宗廷说吃过了,景年又不好意思让妈妈喂了,非要自己吃。 可他手上还打着吊针,被劝下来,景年忽然想起来自己做皮试,痛死了,举着手给宗廷看:“这里,阿姨用好长好长的针扎的,好痛。” 宗廷心疼地揉了揉那处针眼,都怪他,让崽崽受这一场罪。 经此一遭,宗恒和李熙芸算是看出来了,他们儿子根本舍不下景家人,尤其是景家这个小崽崽。 不是没感情,人家感情深着呢,他们儿子太能藏,一点儿没表现出来。 或者说,表现出来了,他们没在意,以为小孩子的感情,很容易就散了。 或许以后会散吧,但现在,哪怕不愿意承认,可事实就是,他们夫妻两个捆一块儿,或许都没有景年在宗廷心目中重要。 趁着景年换药的功夫,宗恒叫宗廷出去谈话。 景年眼巴巴看着,恨不得自己跟过去,生怕宗廷又走了。 “就在外面。”宗廷安慰道:“哥哥跟你保证过了,以后都不会丢下你。” 景年抓着他的手,奶声道:“哥哥,早点儿回来。” 他扭头看床头柜的草莓,试图用好吃的诱惑宗廷:“都给哥哥吃。” 宗廷笑了一下,心里又甜又骄傲,年宝护食,但对他从来都很舍得。 出了病房门,宗恒问及宗廷的打算,宗廷这才把自己之前的想法说出来,听得夫妻两个目瞪口呆。 李熙芸指着自己,她?留守妈妈? 宗恒直接被气笑了:“按照你的想法,我和你妈这不叫留守父母,叫空巢老人你知道吗?” 宗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们不老。” 宗恒:“……” 李熙芸:“对,我不老。” 宗恒揉了揉额角,试图转换思路,迂回搞定他难搞的儿子:“这样,我们把他们一家也带去京都,给他们买房子置业,安置下来,甚至那个孩子,也可以带回咱们家,这样可以吗?” 宗廷摇了摇头:“他们都不会同意。” 不管是让景家人去京都,还是让年宝跟他回家。 宗恒笑了笑:“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他们不同意?” 他说的可是京都的房子和户口,也不是要把他们的孩子抢走,而是给他们一家人都安置到京都去。 别说这么个小山村了,哪怕换个大点儿的城市,他提出这样的条件,也几乎不可能有人会拒绝。 宗廷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淡定:“那你去试。” 他爸爸,很傲慢,他们甚至没有尝过一口景家的事物。 那天在家里,云姨给他们泡了花茶,可他们那么多人,所有人都一口没喝。 没喝就算了,反正花茶剩的不多,他们不喝,省下来了他们自己喝。 舅舅有奇特的种植和养殖技巧,全家人心知肚明,但大家也默契的不去问,大概只有年宝不懂。 宗廷能感觉得到,那是好东西,比他在宗家吃的好得多。 他不会同意带景年去宗家的,去了年宝该不愿意吃饭了。 第627章 灵泉空间 五年后。 校门口向来是人流聚集地,尤其是放学的时候,各种小摊小贩挤满了校门口附近的街道。 又是蔬果成熟的季节,这段时间除了卖小吃零食的,门口还多了许多提篮子骑轮卖水果的,尤其是桃子,正应季,好吃着呢。 放学铃声响起,门口的小摊贩们顿时严阵以待,卖炸串的开始提前炸一些卖的火爆的炸串,卖麻辣烫的掀开桶盖子,让香味儿飘出去。 还有卖狼牙土豆、炸臭豆的,已经开始预制了,先做上几份,孩子们一出来,立刻就能卖出去。 “开门了开门了!” “这是哪个班的?” “看看班牌……” “唉哟别挤啊!” 各个班的孩子排着队走出来,先出的一般是低年级,如果低年级没有整好队,就先让别的班先出去。 到后头,出来的孩子明显个头增高了,开始有少年模样,有些发育早的孩子,如果不是一身校服一脸稚气,个头跟老师差不多。 这些孩子大部分都是自己回家,这个年岁,在县城里,从学校回个家,走不丢。 孩子们在校门口一哄而散,两两聚在一处,大部分就直奔校门口的小摊去了。 年纪小的有家长接送,想吃什么只能哀求父母,父母还不定答应。 这些高年级小学生就不一样了,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吃,饿得快,嘴巴也馋,而且兜里有零花钱,放学可不就奔着小摊去了。 刚散开的一波学生里,其中几个走在一块儿,一个身形高壮,比其他同学高一个头的小胖墩问同行的伙伴:“我想吃麻辣烫,你们吃不吃?我请你们。” 他身边的男孩儿似乎刚开始抽条,小身板细韧如柳枝,手长脚长,宽大的校服挂在身上,显得有点儿空荡,脸颊上的婴儿肥却还未完全褪去,透着几份可爱的稚气。 “我不吃。”少年还未开始变声,嗓音清润甜软。 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儿开口:“你又不是不知道,年宝不爱吃外面这些东西。” 高胖男孩儿憨笑两声:“这家麻辣烫好吃,诺诺,你吃不吃?” “那我吃两串吧。”陈一诺说:“我要一串藕片一串海带结。” “好。”王子轩立刻挤进人堆里,去买麻辣烫了。 陈一诺忍不住去看旁边安静站着,等待王子轩回来一起走的景年,他真好看啊! 景年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孩子,她妈妈也这么说,所以陈一诺很愿意多看几眼,妈妈说,这叫养眼。 “年……景年,你一会儿坐公交车回家吗?”陈一诺问。 年岁渐长,景年不爱听人喊他“年宝”了,尤其是同龄的朋友,觉得有点儿尴尬。 景年点头:“嗯,挺方便的。” 以前别说到他们村里的公交了,到镇上的公交都没有,因为他们村旅游业发展起来了,很多市区、隔壁市,甚至更远一点儿的游客都去他们村游玩。 去的人多了,县城里的人觉得方便,更是愿意三五不时地去玩一趟,公交公司就开了一条专线,从县城到清水村,早晚各一班。 这趟新开的线路,不光方便了他们清水村,还方便了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 以前大家想去县城,家里没车就只能靠两条腿,或者轮车或者自行车。 现在有公交,可方便多了,要卖菜、走亲戚,可以坐公交了。 两块钱大家还是愿意出的,如果办一张公交卡,更便宜。 还有,以前那些村里的孩子,能选择的学校只能是就近的村小或者镇小,不是每一家都有时间像景风一样,每天专门接送孩子。 但有了公交就不一样了,孩子们能自己去上学,村里一些在意孩子教育的人家,便愿意将孩子送去县城更好的学校。 景年现在也不让他舅舅送了,他舅忙着呢,有时候出差或者因为别的工作熬夜了,就只能让其他人送他。 这里要点名表扬一下庄红娟同志,初中都没上过的人,硬是去考了个驾照回来。 科二科三这些科目对她来说不难,她协调性好,动手能力强,反应也不慢,反倒是科一科四,可把她难坏了。 景年放学之后,天天陪着外婆刷题,还帮她抽问。 他还做过外婆的模拟题,考一百分,景风逗他,说可惜他岁数太小,不然让他也去考个驾照,舅舅给买新车。 用他外婆的话说,财大气粗,真是说话声音都不一样了,窘得景风连忙跑路了。 王子轩买了麻辣烫回来,一大盒,他把陈一诺想吃的分给她,又跟景年说:“景年,你尝一个吧,这家的豆腐串也好吃。” 在他的再邀请下,景年拿了一串尝了尝,味道还行,汤底应该加了骨汤、鸡汤调制的,难怪王子轩会觉得这家的特别好吃。 他这条舌头是练出来了,从小吃好的,越吃越灵。 在自己家吃最好最鲜的食材,放假的时候宗廷带他出去玩,食物都是大厨精心烹制,吃的是高超技巧。 所以他现在真有点儿挑嘴,偏偏家里人连带身边朋友,都没有觉得他这样有什么不对,反而更惯着他,选好的给他投喂。 王子轩觉着这家麻辣烫好吃,才会再让景年试试,要是他自己觉得一般的,根本就不会跟景年提。 等景年吃完了,他殷切地问:“怎么样,好吃吗?” 景年点点头,王子轩高兴地眼睛都笑没了,连忙把装麻辣烫的盒子递过去:“好吃你多吃点儿,想吃什么尽管拿,那个阿姨摊子上有的,我都买了。” 景年看见陈一诺在吃海带结,也拿了一串海带结吃着,这个他家里没有,不靠海,养不出来。 个小孩儿边走边吃,可能是看王子轩手里抱着的盒子露出太多的签子,一看就知道这小孩儿兜里有钱,旁边的小贩都喜欢招呼他们,向他们兜售。 王子轩零花钱多,但他花得也多,买了这么多麻辣烫,买不起别的了,只能伸着脖子到处看。 一个卖桃的小贩正在给另一个来接孩子的家长装桃,发现有人往他这边看,立刻开口吆喝:“清水村的桃欸,正宗的清水桃,又水又甜欸,甜蜜蜜欸!” 王子轩:“景年,是你们村的桃子。” 景年:“……不是。” 陈一诺:“他卖假货?!” 卖桃小贩和买桃的家长都听见了他们的话,家长扫码的动作停住了,疑惑地看着他们。 卖桃小贩急了:“你这小孩儿,你怎么瞎说?” 陈一诺发现自己搞砸了别人的生意,有点儿心虚,但她说的明明是实话。 卖桃小贩不依不饶地抓着他们:“你们几个小孩子怎么回事,老师家长就是这么教你们的?张嘴就说谎,你们就是网上说的那种,无事生非的熊孩子吧!” 本来景年不打算管这事,本地出了个有名的品牌,一下子街边小贩卖的都是他们村的特产了。 景年还在市里遇见过叫卖他们家苹果的,尝都不用尝,看一眼就知道是假的。 人太多了,管不过来,这些路边小贩也没什么营业执照,也没法管。 可这个卖桃小贩就有点儿过分了,自己是真是假他心里应该很清楚,大约就是因为被戳破了,心虚之下,虚张声势倒打一耙。 个孩子哪经过这种事,陈一诺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王子轩宽胖的身板挡在两个小伙伴面前,气鼓鼓道:“你才瞎说,你骗人,你还骂人,我……我要告诉老师!” 以前动不动撒泼打滚的小男孩,长大之后开始懂事了。 卖桃小贩嚷嚷的声音太大,又说了“熊孩子”这种容易引起关注的词,路人还以为是有哪个熊孩子在捣乱,围了一些人过来看热闹。 王子轩的话刚说完,一些家长们顿时笑起来。 这样的孩子你说他是熊孩子,还真不像,这个孩子站那就不像! 陈一诺忍着眼泪,帮王子轩说话,她口齿伶俐语速很快,三言两语将经过说清楚了。 卖桃小贩愤愤不平道:“空口无凭,你们说我卖假货,这不是瞎说是什么?” 陈一诺:“我同学就是清水村的,他说你这是假的!” 卖桃小贩不屑地看了他们一眼,笑着跟围观的人说:“瞧见没有,小孩儿就这样,凭口一说,他们是开心了,我做生意的,花那么多本钱进的货,这不是坑人嘛,回头我得找他们村要个说法去。” 围观的人纷纷点头,就算景年是清水村的,看一眼就说人家桃是假的,这也太信口开河。 尤其是那个小贩,张嘴就说要找村里讨要说法,很有底气的样子,大家更偏向于相信卖桃小贩。 景年冷冷地看着他,这一瞬间的模样,让陈一诺和王子轩仿佛看见宗廷。 景年大部分时候是爱笑的,脾气很好,温和好说话,只有宗廷,这么一言不发的模样,能看得人心底发寒。 “我们村种的是晚桃。”景年轻易不开口,一开口就堵得卖桃小贩张嘴结舌。 他瞥了眼卖桃小贩筐子里的蜜桃,嘲讽道:“整个村种的都是晚熟的油桃,你从我们村进了一批水蜜桃……” 剩下的不用多说,围观群众嘘声四起,难怪人家孩子看一眼就说你这是假的,你想冒充,好歹把品种搞对了。 卖桃小贩死鸭子嘴硬:“我怎么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反正我是从清水村进的,谁知道你是不是清水村的……” 但这时候大家已经不相信他了,刚刚已经称好桃的学生家长,立刻把桃子放回他摊上:“不买了。” 价格比别的摊上贵两块,要不是听说是清水村的桃,她凭什么多出那一斤两块钱! 第628章 灵泉空间 景年跟两个小伙伴在公交站分开,不是一路线。 上车刷卡,景年跟公交司机打了声招呼,司机笑着冲他点点头。 他每天坐这个车上下学,司机跟他已经认识了,不光是景年,他们村还有别的村其他在县城上学的孩子,公交司机都认得。 有时候在某个学校门口的公交站没看到孩子,还会稍微等一会儿,担心错过了晚班公交,得想别的办法回家。 车上还有位置,景年找了个空位坐下,公交司机跟他搭话:“你们清水村这条线路,要加班次了,以后你们上下学啊,就更方便了。” 景年一听,顿时心生欢喜,司机叔叔说得对,确实方便了。 有时候下午学校有活动,提前安排过的还好,他会跟舅舅说,舅舅下午来接他,或者叫人来接他。 如果是突然有活动,他没办法赶上晚班公交,只能打电话给家里,让家里人来接。 也有的时候,学校提前放学,比如周五下午,有时候大扫除或者其他的,只上一节课,下课之后,景年只能找先找地方待着。 去图书馆或者没什么人的快餐店、甜品店,点点儿吃的喝的,先写作业。 现在终于加班次了,虽然还不清楚时间,但肯定比现在强。 司机叔叔聊行很浓,自顾自跟景年说:“你们村现在是真火啊,我还拉了好些外省的,专门去你们村耍。” 其他客人听见司机叔叔的话,有忍不住插话进来的: “是说清水村吧?” “那肯定,咱们县除了清水村,还有哪个村有这个名气。” “听说xx镇下面那个清泉村,也在搞农家乐,广场那边还有他们村广告牌嘞。” “我也看到过,有人去过没?我觉得清水村人太多了,清泉村好玩不?好玩儿放假的时候带我儿子去。” “没去过,看起来没啥意思。” “我同事小姑子去过,说是不好玩,孩子哭着闹着要回去。” “那不如去清水村,清水村全家老少都适宜。” “我去过清水村,人是多了点儿,但真挺好玩,他们村的空气,还有那山啊水啊,还有吃的,真是不一般。” “不都是一个县的,还能远到哪去,咱们县城的空气也不差。” “一听你这话就知道没去过,自己去一回就知道了。” “你不会是清水村的人吧?帮自己村打广告。” “……空气和山泉水不收钱,你自己去比较比较呗。” 景年这个真正的清水村人,安静地保持沉默,听着车里大爷大妈叔叔阿姨们聊天争论。 从小到大,类似的话他听得太多了。 清水村是终点站,路上其他乘客都陆陆续续下车了,只剩下景年和同村的两个孩子。 公交车减震效果一般,但路上没怎么颠簸,他们清水村火了之后,路又重新修过,曾经的单车道变成了现在的双车道。 即便如此,小长假的时候,这路也堵过。 修路还是老样子,赵建成先去县里哭穷要补贴,不够的钱再从村里的账户掏,把路修好了,才能有更好的发展。 村子也重新规划修整过,下了公交车,在公交站台就能看到村口的大石碑,刻着“清水村”个字。 以前是没有的,这块石碑花了村里农家乐集体组织不少钱,花的时候心疼,等成品出来了,见过的都说好。 赵建成尤其满意,觉得特别有气势,而且他的一些传统思想,觉得这是可以传给后人的,村里的后人都得记得他们。 村口的大树下有两把大遮阳伞,几个套着马甲的工作人员在遮阳伞下面坐着,他们的工作是招待客人、为新游客提供各项咨询服务和发放旅游手册等。 工作人员分为两组,每组一老一少,搭配着来。 都是村里的住户,家乡终于发展起来了,能赚点儿钱了,一些外面打工的年轻人愿意回家来。 村里农家乐办起来了,需要的岗位很多,可以比较容易的找到工作。 还有村里搞农家乐的一些分成,平摊到那些没参与投资的家家户户,可能不那么多,但足够日常生活了。 再加上种地、工作的收益,一家子的总收益便起来了。 不过有一些觉得大城市打工更好的年轻人,还是留在了外头,回家乡的人年轻人,也不是每个都能被招进这个集体组织拿村集体发的工资。 反而是一些年纪大的人,干服务行业更耐心,被村里招了去。 恰好人手也不是那么充足,便这么老少搭配着来组队干活。 景年和另外两个村里小孩儿,背着书包走过去,那些人看见他们,纷纷叫他们名字,跟他们打招呼。 有一个小孩的奶奶就在遮阳伞下面坐着,他背着书包跑了过去,景年和另一个孩子往村里走。 虽然没有标设计师,但景年知道,是邵钧叔叔指点过的,他没给具体的设计图,不让说是他设计的。 村里的路也重新修整过,大部分地方铺石板,有的地方是石子路,容易积水又很难解决的地方铺设汀步。 不下雨的时候,像造型别致的梅花桩,很多人喜欢在这里来回走。 下雨积水的时候就成了汀步,能保证行人不弄湿弄脏鞋子。 有一段路两边种着一种粉白粉紫的花,大小跟玫瑰差不多,花丛大概有一米来高,景年也不知道学名叫什么,以前村里就有,村里人的篱笆旁边,这些花开得特别旺盛。 后来特意种在路旁,就多了一条著名的花路,开花时节,是很多很有必打卡的景点。 这个时节,荷花正开,远远看见荷塘,荷花亭亭,粉苞待绽。 岸边和荷塘的亭子里,许多游客在拍照,荷塘上还有小船,可以让游客体验“误入藕花深处”。 到了莲蓬成熟的季节,还可以去摘莲子。 这些景年都玩过,不稀奇,他一路往回走,路过人看见他都会笑着打一声招呼。 虽然村里的旅游业是村集体带头搞起来的,但大家都不傻,以前怎么不搞?是不想吗? 还不是景风回村之后,先是自己想法子发家致富,然后又带着村里人一起富。 刚开始搞旅游那会儿,多难啊,没几个客人,全靠景风引流,明明自己有鱼塘,却让客人去村里的鱼塘钓鱼,把这钱给村里人赚。 景风:我不是我没有,我的价格高,不想跟舍不得花钱的客人费劲。 随着村里发展越来越好,现在每年村民们都能分到钱,对景风的尊敬蔓延到整个景家。 现在大家只后悔当初没有投一点儿多占一点儿股,否则现在就可以跟把山啊地之类的给村里用当投资的几家一样,光靠分红就够生活了。 路上还有人给景年塞吃的,大部分拒绝了,有的拒绝不了就接下来。 等他到家门口,衣兜都塞满了。 在家门口的停车位,看见那辆熟悉的汽车,景年的脚步瞬间加快了,飞跑进院子里:“哥!” 赵荷花在院子里择菜,听见声音抬起头,把手上的水在围裙上擦擦,要来接景年的书包。 景年摆手拒绝了,边往屋里走边问:“姨,我哥呢?我看见他车了。” 赵荷花笑着说:“跟你舅舅去客栈那边了,这会儿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你先进屋喝口水。” 他们家早就不自己做农家乐了,也不继续在自家接待客人,一是自家住宅,总是来陌生人,难免有些不适;二来景风不想让家里人尤其是他妈那么累。 四年前,景风兴起做个客栈的念头,装修风格仿古式,跟他们村这个氛围更搭。 规模不大,只有层十几间住房,餐饮方面由庄红娟女士来负责,她当大厨当主管,又另外请了一个大厨,再加上若干帮厨。 村里旅游业发展得好,连带着景风新开的客栈生意也红红火火,当然,东西好吃也是最主要的。 村里做农家乐的不止他们一家,景家这个客栈已经打出名气了,村里别的农家乐主打实惠地道,味道也不错。 景家的农家乐,首先,贵。 贵是贵,好吃也是出了名的,来旅游的客人,多多少少也得尝一尝著名的景家菜。 不过家里挣钱的大头,景年知道,他听舅舅说过,是他家的葡萄酒。 景年现在还不被允许喝酒,但过年的时候,他从外婆那里混了一口。 觉得还行吧,比葡萄汁多了一点儿酒味,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他好东西吃多了,觉得自家的葡萄酒普普通通,殊不知在好酒人眼里,景家的葡萄酒简直是绝品。 酒水生意本来利润就大,一开始景风都没敢卖,要先办专门的酒类经营许可证。 他这是自家酿的酒,手续很难办,一直拖着没办下来,被想买酒的客人给搞定了。 具体挣多少钱景年不知道,反正他舅一卖酒就开心。 酿的最好的一批酒,景风窖藏了起来,说等他考大学的时候再开,到时候叫状元红。 宗廷就没有了,五年前,因为宗廷坚持,他留在了景家,但是经常会被带去京都他爸爸身边,教一些学校不会教的东西。 宗家很快发现宗廷是个天才,跟景风的快乐教育法不一样,他们给宗廷请了足够多的家庭教师。 有的直接送到景家,给宗廷上课。 半年前,宗廷很感兴趣的生物科学领域的一个著名教授在京都大学开讲座,宗廷得知消息就飞了过去,去听讲座。 宗家人还帮他争取到在那位教授身边学习一段时间的机会,所以宗廷这回在外头待了有小半年,刚刚回家。 第629章 灵泉空间 听说宗廷去了客栈那边,景年丢下书包就跑了出去。 赵荷花在后面喊:“跑慢点儿,别摔了,叫他们回来吃饭。” 景年头也没回地挥了挥手:“知道啦!” 为了不影响村民们的正常生活,邵钧设计的时候,尽量将游玩区和居民区分开,反正山里地方大,周围好大一片连着山,都是清水村的地,随便折腾。 客栈在经营区,离游玩区近,距离村民们居住的地方有一段距离。 景年一路跑过去,天气已经热起来了,他跑了一头的汗,有点儿累了,远远看见舅舅和宗廷的身影,忍不住加快了步伐。 “哥!”小少年飞奔过去,两条长腿蹬得飞快,像山林间跃动的小鹿,一身清灵气。 宗廷面上不自觉绽开笑容,往景年的方向迎上去,抱住朝他扑过来的崽。 “慢点儿,跑这么快做什么,别摔了。”宗廷说。 回到宗家后,宗廷重新确认了出生年月,庄红娟判断的还算准备,宗廷确实跟景年差不多年岁,比景年大一两岁。 十二三岁的小少年已经开始抽条变声,声音变得低沉,音色微哑,但并不难听。 景年抓着宗廷胳膊,半个身子挂上去,要不是长大了知道羞,非得让哥哥抱一下才行。 他太久没见到宗廷了,这是他们认识以来,分别最久的一次。 “荷花姨也这样说。”景年冲着宗廷挤眉弄眼,一脸坏笑:“哥哥好像妈妈哦。” 宗廷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掏出手帕给他擦汗。 景风抱着手,在一边看着,挑眉道:“阿廷说错了?是谁去年还在平地摔?” 景年又羞又气,面红耳赤:“都说是不小心了,舅舅怎么还提!” 那一跤让景年印象深刻,倒不是摔得有多疼,而是摔了一跤,被人笑一年,太难过了。 宗廷嘴角噙着笑,拍了拍景年发顶:“没事,以后注意就好了。” 景年朝着景风皱了皱鼻子,舅舅就喜欢逗他。 景风伸出手,作势要捏他鼻子,吓得景年立刻不敢做怪相了,钻到宗廷背后,把脸贴在宗廷背上,保护自己的鼻子。 “舅舅,您别吓唬年宝了。”宗廷护着景年,护得严严实实。 哪怕知道景风只是吓吓崽,他还是会挡在他面前。 景年在宗廷背后说话,脸埋在宗廷背上,瓮声瓮气:“荷花姨姨让我叫你们回去吃饭。” 景风摆手:“那就回吧,正好也饿了。” 他打头走在前面,宗廷牵着景年跟上。 景年在宗廷身边,嘴巴闲不住,说不完的话,一会儿问宗廷路上吃了什么,一会儿问这次学习感觉怎么样,已经彻底结束了吗? 上一句还在问之前寄的鲜花饼好不好吃,下一句就开始吐槽学校奇葩的校园活动,说幸好宗廷不在,避开了。 亏得宗廷有耐心,景年问他就一一回答,景年分享生活,他也认真听着,一点儿不觉得不耐烦,反而很上心。 分别是两人的思念,不光景年想他,他也想景年,经常会忍不住想知道,这一刻景年在哪儿,在做什么,恨不得让景年给他写个详细的日程表。 他觉得这样问得太细有点儿变态,但又忍不住去想,于是经常会根据时间和景年的习惯自己推算。 在学校,在上课,在打球或者跳绳,在家写作业,在树屋看书,有时候会给景年发消息询问,确认自己猜对之后,便欢喜不已。 这是宗廷觉得最有趣的消遣,乐此不疲地玩着这个游戏。 但也不好问太多,所以只能偶尔玩一玩。 现在终于见面了,景年说再多他都不会觉得烦。 两个孩子一路走一路说,亲亲热热,衬得景风凄凄凉凉,明明是三个人一起回来的,他像个路上偶遇的陌生人。 回家之后,景年拉着宗廷上楼去看他新拼好的乐高承城堡,景风洗洗手,去帮他妈干活。 景风跟亲妈吐槽回来的路上俩崽当他不存在,庄红娟驳他一句:“让你找个伴你不找,活该。” 景风:…… 行吧,我闭麦。 庄红娟在切肉,在她眼里,宗廷是自家另一个孩子,孩子远行归来,要吃点儿好的,补补身体。 比起景年偏好素材,宗廷更爱吃荤,于是她准备了牛肉、猪肉、鸡肉、鸭肉还有鱼肉,全是自家养的。 景风手里有钱之后很愿意折腾,他的想法很简单,首先得顾好自己家里的这些嘴,让家人们吃好。 于是后来又养了牛,养了鸭子,养鸡的规模也扩大了。 当然,他们自己家是忙不过来,都是聘人。 大部分是附近村子来的,都是打工,在清水村打工离得还近些,而且景家一家人出了名的厚道,每次招工愿意来的人很多。 除了这些村人,景风的雇员里甚至还有几个城里来的大学生,农校的。 在网上刷到清水村的视频,跑来旅游,正好看见景风贴的招聘启事,干脆就留下了。 景风后来还盖了一栋小楼当员工宿舍,客栈的外聘大厨、帮工、服务员,还有养殖场这边的员工,都可以提供住宿。 自家就做餐饮,干脆也包了工作餐。 这样一来,人家更愿意留下了。 附近村的平时可以住宿舍,放假的时候再回家,城里来的觉得省了住宿费,工作在景区里面,山好水好空气好。 包吃包住,住的单人间,顶多双人间,有独卫有空调,虽然山里这天气,空调不一定用得着,比学校宿舍好不知道哪去了。 最重要的是,工作餐真好吃啊! 超级好吃,本地的食材已经非常好了,他们老板家的更是好上加好,有一个城里来的大学生,畜牧专业的,跑出来旅游就是已经想转行了。 吃了一顿景家客栈的饭菜,毅然决然决定留下给景风养牛。 现在庄红娟切的牛肉,就是那个大学生养出来的,过年的时候他回家,别的没带,背了一行李箱的牛肉,说要给他爸妈尝尝他养的牛。 至于为什么不走快递,据说是不放心,怕快递给他寄丢了。 结果在高铁上,挤来挤去,箱子晃荡,有血水流出来了,最先看到的旅客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尖叫一声,一跃而起,然后这傻孩子差点儿没被乘警给抓起来。 好在牛肉带回家之后,赢得了全家人的一致好评,还让他多寄一点儿回去。 这牛肉确实好吃,听说牛肉分品级,庄红娟不懂那些什么外国字母,但她心里自有一杆秤。 自家这牛肉,切开雪花似的,红红白白相间,煎个牛排肉就嫩得很,肉嫩又多汁,宗廷和景风都爱吃。 景年更喜欢吃牛腩,加滚刀土豆块儿一起烧,焖煮入味儿,拌着那个黏糊糊的汤汁,轻轻松松能吃两大碗。 今天为了给宗廷接风,庄红娟特意切了牛肉准备煎牛排。 宗廷爱吃辣,她片了鱼片,准备烧个麻辣鱼。 猪肉选精排做个蒜香小排,鸭子就煲个酸萝卜老鸭汤,开胃解腻。 萝卜也是自己家地里的,赵荷花腌的酸萝卜,她现在算是学出来了,现在家里做饭,很多时候都是她掌厨。 今天也就是宗廷刚回来,庄红娟特意要给孩子做他爱吃的,这才重新掌厨,赵荷花和景云给她打下手。 有人帮着备菜,饭做起来就很快,景年和宗廷在楼上没待多久,就被叫下来吃饭。 景年连蹦带跳跑下来:“妈妈,哥哥送我一个天文望远镜!” 景云笑着比划:“跟哥哥说谢谢了吗?” “当然说啦!”景年兴奋极了,那个望远镜被安放在景年房间的阳台上,刚才景风喊他下来吃饭,他还不想下来。 景年又跑去跟其他讲:“舅舅,哥哥送我一个天文望远镜,可以看星星哦。” 景风扯扯嘴角:“我也有。” “啊?”景年诧异扭头,问宗廷:“哥哥,舅舅也有吗?” 景风:“我是说,我也有礼物。” 不光景风有,全家人都有礼物,宗廷刚拿出来的时候,大家都不好意思收。 在家长们眼里,宗廷还是个孩子,只要他还在读书,就一直都是孩子,当长辈的哪能收孩子的东西。 直到宗廷说是他自己挣的钱,给大家买的伴手礼,都退不了了,大家才收下。 景年笑嘻嘻凑到妈妈和外婆身边,打听宗廷送了什么礼物。 庄红娟跟他说了几句,又嫌他碍事,煎好两块牛排,打发他拿去跟宗廷分着吃。 景年便端着盘子,抽了两双筷子,跑去跟宗廷分牛排吃。 这在西餐里头属于正餐了,宗廷接受过完整的西餐用餐礼仪教育,此时却丝毫不在意,盘子放在膝盖上,用筷子夹着牛排当餐前小吃啃。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抽条能吃的时候,吃多少都不嫌多。 尤其宗廷本就是个饭量大的,一块牛排下肚,跟没吃一样。 景年吃得慢,宗廷都吃完了他还有一半,嗅着旁边炉子里熬着的老鸭汤的酸咸香气,忍不住吞口水。 今天外婆肯定做了特别多好吃的,他刚都看见了,还有蒜香小排、粉丝煲、茄子酿肉,还炸了藕夹。 还有浇汁皮冻,可鲜可好吃了,但是外婆觉得麻烦,很少做的。 一大堆好吃的,他都想吃,以及可以预见到一会儿想吃的吃不下了。 “哥哥……” “嗯?” 景年把盘子往宗廷面前推:“吃不下了。” 宗廷把他剩的半块牛排吃了,去问过庄红娟,知道汤已经煮好了,盛了半碗老鸭汤过来。 “给,喝吧。” 景年接过碗,眉开眼笑:“哥哥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宗廷浅笑,这还用想?闻着香味儿眼睛就黏过去了,对着汤罐咽口水。 第630章 灵泉空间 晚上景年吃了个爽,倒不是平时亏待他了,而是家里就这么几个人,有的菜庄红娟不常做,他有段时间没吃到了。 宗廷也一样,他跟着教授学习,那教授是个外国人,很刻苦的科研学者,大部分时候吃西餐,忙起来整个团队都一起啃汉堡热狗三明治,着实没什么好吃的。 吃饱喝足一起收拾了碗筷桌椅,景年回楼上写作业,宗廷抱着平板,整理自己的一些学术上的想法。 写完作业,景年刚想收拾书包,去跟哥哥玩天文望远镜,忽然想起自己那项额外作业。 他偷觑了宗廷一眼,宗廷拿着电容笔在平板上写写画画,好像没注意到他。 景年拿出另外一本抄写本,用书包挡着,在书包里看了眼卷子,然后在抄写本上开始写。 因为是重复的内容,他写得特别快,很快就翻了页。 正在奋笔疾书,脑袋被轻轻敲了一下。 景年手一抖,在纸上划出一条长长的痕迹,顾不得找涂改液,手臂往上一挪,盖住作业本。 “藏什么,我看看。”宗廷也不硬抢,就站在他身边,淡淡道。 小少年慌张地看着哥哥,大眼睛水汪汪的,可怜兮兮,但打动不了宗廷的铁石心肠。 宗廷:“不给我看?” 他低着头,慢吞吞挪开手臂,让宗廷拿走他胳膊下压着的作业本。 宗廷拿起本子,景年一张白净小脸,红成一片,羞窘难耐。 哥哥跟着很厉害的教授学习,他在罚抄…… 景年的成绩一直不错,保持着班里前三,小学学的内容简单,考试很难拉开差距,景年拿不到第一,十有八九是粗心写错了题。 这回也是,刚考完的数学小测,他考了九十八,扣的那两分,是他把一道脱式计算的乘法算成了除法,然后答案就写错了。 被数学老师罚抄,老师说,如果是因为不会做所以扣分,那就多做类似题型。 会做还写错,抄二十遍。 于是景年写完作业,又苦兮兮罚抄。 宗廷看完作业本,伸手:“卷子给我。” 景年慢吞吞从书包里掏出试卷递给他,宗廷先看了眼分数,然后看错题,看着看着,笑了。 景年不明所以,这有什么好笑的?哥哥该不会被他气傻了吧。 宗廷把卷子和抄写本都放在景年面前,点点卷子上的错题,再点点作业本:“仔细看看。” 景年疑惑地看看卷子,再看看自己辛辛苦苦写了好一会儿的错题,眼睛倏地瞪圆,他怎么写的是下面那道! 因为错题真的很简单,景年拿到卷子就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根本没上心。 刚才准备抄写的时候,担心被宗廷看见,他把卷子藏在书包里,偷偷看了几眼记住题目,就开始写了。 反正是一样的内容,不用重复看卷子。 然后就写错了,错题没抄,抄了道对的。 景年鼓着脸坐在书桌前,他在生自己气,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太丢人了。 宗廷捏捏他鼓起来的脸颊,瘦了,脸上的肉没小时候那么多,但手感还是很好,软绵绵的。 “重写吧。”宗廷把他椅子拉到景年旁边,也不看平板了,盯着他写。 景年把写好的这一页撕下来,重新开始抄写,这次也不敢敷衍了,老老实实对着卷子上的错题,抄了二十遍,印象深刻。 写完抄写作业,景年收拾书包,一边收拾一边看宗廷,欲言又止。 宗廷:“想说什么?” 景年把书包拉链拉上,自己椅子不坐,去挤宗廷,蹭半个椅子,抱着宗廷熟练撒娇:“哥哥,不要跟舅舅讲这件事好不好?” 宗廷挑眉:“什么事?你考试粗心写错题被老师罚抄,还是罚抄依旧粗心抄错题目?” 景年:“……都不要说!” 他撅着嘴,在哥哥面前跟小时候一样,哼哼唧唧:“你说了,舅舅又笑话我……” 最起码笑他三个月。 宗廷摸摸他头发,笑着打趣:“小猪哼哼。” 景年把脑袋往他手里送,随便摸,他在宗廷怀里拱来拱去:“别说别说,求你了,哥哥你最好……” “知道了,不说。”宗廷从来拿他没办法,给崽理了理蹭乱的头发,温声道:“还看不看星星?” 景年一跃而起:“看!” 可能是因为星空太美,从天文望远镜中看到的景象太震撼,晚上景年的梦中,也是一片浩瀚星空。 不过他梦里这片星空,就没有天文望远镜里看到的那样漂亮了,黑沉冰冷,透着死寂。 景年自己变成了其中一颗星星,他飘荡在这片无垠的星空里,不知年岁,昏昏沉沉。 然后有一天,他的星星开始出现颜色,有生命诞生…… “小猪宝,起床了……” 被宗廷从床上捞起来,景年还有些懵懂,顶着一头乱趴趴的卷毛,坐在床上发呆。 宗廷把他校服取过来:“醒醒,再耽误一会儿,没时间吃早饭了。” 景年一边穿衣服,一边回想着自己那个梦,心里有点儿不舒服。 额头覆上一只手,宗廷担心地问:“怎么了?不舒服?” 脸色很难看,平时景年赖床,也不是这样。 景年摇了摇头,想跟宗廷说自己做的那个梦:“我做了个梦……” 宗廷:“噩梦?” 景年摇摇头,又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宗廷哭笑不得,这是什么意思? 景年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梦里有欢喜,那种快乐几乎让他在梦里笑出来,可也有伤心,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伤心,反正就是情绪一股脑的涌上来,醒来之后已经不记得了。 他晃了晃脑袋,从床上跳下去,瞥见挂钟时间,惊得失声:“赶不上公交了!” “我送你,不会迟到。”宗廷安慰道。 景年瞬间不着急了,对哦,哥哥回来了,他跟着哥哥就好了,所有事他都会安排好的。 悠哉悠哉吃过早饭,宗家司机送景年去学校。 宗廷还没销假,没去学校,他情况特殊,上不上课学校都不怎么管的。 因为宗廷不回去,宗家在县城买了房子,宗廷去那里继续整理自己的论文资料,他之所以对这个学科感兴趣,是因为有个一直困扰他的难题。 谁都没有提起。 中午宗廷接景年出来吃饭,吃完饭让他午睡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再送他去学校。 跟景年关系好的同学很快就知道了宗廷回来的消息,用陈一诺的话说,一直笑,一看就知道遇见了好事儿。 景年笑得更甜了,哥哥回来,本来就是好事啊。 晚上还是宗廷接他回家,今天景年可没有抄写作业,而且他为了多点儿时间跟哥哥一起玩天文望远镜,特意在学校把大部分作业写完了。 “还剩什么作业?”宗廷问。 “作文。”景年皱着眉,一脸苦恼:“半命题,我的xx喜欢xx。” 比如:我的妈妈喜欢画画,大概就是写这种。 宗廷明白了,这种题目语文老师出过不止一回,景年能写的都写完了。 他写过“我的舅舅喜欢挣钱”,让家里人看见了,笑得不行。 景年还算好的,他班上同学写过“我的奶奶喜欢骂街”“我的爸爸喜欢打麻将”“我的哥哥喜欢打游戏”“我的妈妈喜欢看帅哥视频”。 就很难评。 宗廷一度怀疑,是不是语文老师太无聊了,想找点儿乐子所以给学生们出这个题目。 反正讲作文的时候,他看语文老师一直在忍笑。 宗廷问:“这次准备写谁?” 景年掰着手指:“外婆写过了,妈妈写过了,舅舅写过了,荷花姨姨也写过了,只剩下……” 他转过头,跟宗廷对上眼,宗廷立刻道:“舅舅那么多员工,你随便挑一个。” 景年:“要写我的xx。” 宗廷:“男的叫叔叔女的叫阿姨。” 景年一想,如果这个方法可以,以后老师再出这种题目,他就再也不用发愁了,那么多人,足够他写到小学毕业。 为了写作文,景年匆匆吃完饭,放下筷子就往自家员工宿舍那边跑,那里有一个员工餐厅,这时候过去,人都在,他可以问问谁愿意让他写。 景风凑热闹跟了过去,他想看看下一个受害者是谁。 景家开饭时间要稍微早一点,舅甥两个过去的时候,员工餐厅刚刚开餐,大家都在打饭。 景年看见这么多人,一下子懵了,求助地看向景风:“舅舅,我找谁。” 景风乐呵呵道:“去找小董他们几个问问。” 小董叫董睿博,就是那个帮景风养牛,过年的时候用行李箱装牛肉差点儿被乘警当场捕获的年轻人。 他带着景年找过去,董睿博端着餐盘正在打饭,前面还有个比他稍微矮一点儿的年轻人,景年认识,叫张晓晔,跟董睿博是同学,在帮景风养鸭子。 张晓晔举着手机,正在拍餐台和自己的餐盘,边拍边说着话,需要打菜的时候就让董睿博帮他拍,或者董睿博帮他打。 “……听不清?我戴着口罩呢,这不是得讲卫生嘛……今天有肉沫茄子!这个好吃,贼下饭,我得多来点儿……” 正说着,胳膊被人拍了两下,张晓晔躲了一下:“干啥老董,打饭呢,看你给我拍的,菜都掉了。” 董睿博咳嗽一声,打招呼:“老板晚上好,您吃了吗?” 张晓晔瞬间站直了,猛地转过身,扯出笑脸:“老板好!” 景风看了眼他手机,笑了笑:“直播?” 张晓晔缩了缩脖子,底气不足地说:“那什么,咱们食堂吃太好了,我想给网友们看看……我没拍人!只拍了菜……” 第631章 灵泉空间 “哟,播放量还不少……”景风看着手机里,张晓晔的个人中心主页那些视频,笑着感叹:“比咱们村那个官方号的播放量多多了。” 张晓晔陪着笑,不敢吱声。 景年扒着舅舅手臂,好奇地看着他手机。 张晓晔的昵称叫“小爷养鸡不养鸭”,除了直播,他还会把自己拍的视频放一个剪辑版,几乎所有的视频都是一个名字:《乡下养鸡,两块钱在食堂能吃到什么》。 景家的员工包住,包餐是每顿交两块,一天六块,收这个钱就是纯纯意思一下,因为之前有人把免费的员工餐不当回事随意浪费的。 前面的视频播放量一般,最近这些视频,少的播放量有几万,多的能有十几二十万,最高的一个视频有四十多万播放量。 景风点开那个播放量最高的视频看了一下,确实拍的是菜,就是拍当天的食堂饭菜,他自己的打菜过程,还有一点儿吃播,露半张脸的那种。 哪怕只有半张脸,都能看出他炫饭炫得有多开心。 员工食堂的大厨是景风专门请的,以前庄红娟做大席当帮厨,觉得有几个大厨手艺好人品也好,推荐给景风,景风就把他们招来了。 人家做惯了大席,这种大锅饭轻松拿捏,而且味道绝对不差,每个大厨都有几个拿手菜,轮换着来。 再加上食堂吃的虽然不是景家菜园子的菜,也是景家蔬菜基地养的菜——灵泉水的灌溉频率不一样,味道绝对没话说。 看张晓晔视频就知道了,每顿饭都吃得碗盆光溜溜,连一粒米都剩不下来。 景风看了一会儿,问:“你想去养鸡?” 张晓晔:“啊?哦不是不是,我就是玩个梗。” 虽然他在养鸭,但他偏偏要说自己养鸡,主打一个叛逆。 景风:“……” 张晓晔战战兢兢看着景风:“老板,我还能继续拍视频吗?” 他直播自己的饭菜,一开始是拍了给同学朋友满看的,主要是想炫耀。 后来被同学都拉黑了,他还是想炫耀,想着干脆放到网上去,网友总没办法拉黑他,没想到播放量很不错。 他每天吃着饭,看着那些羡慕嫉妒的评论,别提多爽了。 就是因为觉得好才会炫耀,他不想因为拍视频失去工作! 景风还在翻看视频,内容不用多看,他主要是看评论,评论区很有意思。 有问张晓晔在哪个乡下养鸡的,还招不招饭桶,他也能吃。 有说给张晓晔五块,辞职让他入职的。 还有说这哪是员工餐,分明是开席了。 当然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说这是假的,张晓晔根本不是乡下养鸡的,他们这是专门的自媒体公司,运营账号的。 看得景风差点儿笑出来。 “拍吧。”他把手机给景年玩着,笑着说:“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别拍人,除非人家同意入镜了。” 张晓晔壮着胆子:“那我继续直播?” 景风挥挥手,示意他随意,他自己抱着手在旁边看着,想看看张晓晔怎么直播。 最早的时候他也想过直播卖货,后来发现线下都不够他卖,没必要费劲儿挣网上那个钱,还要给平台抽成,何必呢。 张晓晔重新打开直播,刚才匆匆下播,但直播间的观众都听见了他那句跑了调的老板,知道他是直播被老板逮了。 这些无聊的网友们,当时就来劲儿了,弹幕发什么的都有,有说让主播别怂,跟老板杠。 有说老板声音好听,让他拍拍老板的。 还没发几条,张晓晔吓得下播了,气得直播间的观众们大骂他不争气,说要取关。 嘴上说着要取关,实际上没几个动手的,毕竟他们这个时间来看直播,都是把张晓晔的直播间当电子榨菜,指着他直播下饭。 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张晓晔回来了。 他打了两句哈哈,全然没管那些嘲讽他的弹幕,继续直播打饭,顺便回答一下弹幕的问题。 “老板长什么样?”张晓晔回头看了景风一眼,明目张胆拍马屁:“帅,大帅哥,帅疯了。” 景风:“……” 张晓晔见景风没说话,更来劲了,拐了一下董睿博:“不信你们问老董,我老板比老董帅,是不是老董?” 董睿博是个斯文款小帅哥,以前在张晓晔的直播里露过脸,还有一批颜粉。 他红着脸,觉得张晓晔简直有病,当面夸老板长得帅是什么操作啊。 但他还不能含糊了事,万一观众们觉得他是慑于老板威严说谎怎么办? 于是只能很诚恳地说:“老板真的帅,他们一家子都好看。” 一听说比董睿博帅,直播间观众顿时来劲了,怂恿张晓晔拍景风。 张晓晔哪敢,他大力批判这些老色胚们:“我们老板不靠颜值吃饭!” “舅舅……”景年举起手机,眼巴巴看着景风:“我想吃这个炒面。” 他刚在看张晓晔的视频,看着看着犯馋了。 景风看了一眼:“你不是刚吃完饭,吃得下?” “吃得下!少吃一点点。”景年咽着口水,外婆没有做过这个,这是用方便面炒的,可能觉得不健康吧。 但是视频里的炒面看起来太好吃了,他想尝尝。 舅甥两个站得近,张晓晔的手机清晰的收录进他们两人的谈话。 观众们当场发疯: [舅舅?老板侄子?] [小老板声音也好好听啊,有点儿相信小董帅哥的话了。] [谁懂啊家人们,这么甜的少年音,是我梦中情音了。] [养鸡的,挪一下摄像头,让我们看看小老板。] 张晓晔连景风都不敢拍,更别说拍景年,就当没看见弹幕。 一点儿小愿望景风很愿意满足崽崽,他看了一眼,说:“今天食堂没做,明天跟师傅说一声,到时候给你带一份回去。” 景年有点儿遗憾,乖乖道:“要两份哦,还有哥哥的。” 景风笑道:“知道了,还有阿廷的,你怎么不问问舅舅想不想吃?” 景年狡黠一笑:“舅舅是老板,不用我帮你要。” 食堂大厨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了,听见他们的话,当即表示:“小老板想吃炒面?那有啥麻烦的,材料都有,现在就能炒。” 景年不好意思地说:“伯伯,不用麻烦,我吃过晚饭了。” “不麻烦,那有啥麻烦的,几分钟的事儿。”大厨是个粗豪汉子,说着就已经去开灶生火了,“我炒个小份的,你尝尝味儿。” 张晓晔看着弹幕,忙问:“吴师傅,能拍吗?” 吴大厨看向景风,景风点点头,他便道:“进来吧。” 一行人进了厨房,景年和景风也跟了过去,张晓晔举着手机拍吴师傅炒面。 厨房里食材多,给小老板开小灶,当然要多放配菜。 问清楚忌口,面也煮好捞出过凉,开始炒了。 他往里面放了超级丰富的配料,除了炒鸡蛋,还有一个完整的煎蛋,很多的青菜,因为景年爱吃,还放了虾仁、肉丝,咸肉丁,火腿丝,以及黄瓜丝、胡萝卜丝、洋葱丝等等。 直播间观众都能清晰听到张晓晔咽口水的声音,别说张晓晔了,他们看见这豪华版炒面,也馋啊! 吴大厨一遍放还一边说:“没你家的菜好,将就着吃点儿。” 观众:将就?您管这叫将就?那我们吃的叫什么? 面炒好了,本来只炒了两包面,但因为配菜加的多,成了一大盆。 景风拿来碗筷:“这么多你吃不完,舅舅帮你分担一点儿。” 景年已经迫不及待坐下,等着景风拿起筷子,才卷了一口面塞进嘴里。 方便面特意的那种口感,裹着各种配料,面香、肉嫩、蔬菜丝还带着青脆,别提多好吃了。 张晓晔不敢拍他们,只能怼这面盆拍,急得观众们嗷嗷叫: [到底怎么样?你们说句话啊!] [好不好吃,谁能跟我解说一下。] [不好吃?这怎么可能不好吃?] [我想知道,具体是怎么个好吃法。] [主播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一口面都混不到,你赶紧的吃一口,跟我们形容一下!] 张晓晔狂咽口水,他也想啊,他不敢啊。 景风吃了两大口,才放下筷子,笑着说:“你们俩也坐下吃吧。” 张晓晔和董睿博连忙盛了一点儿到自己餐盘里,卷着面吃起来,张晓晔还记得给观众们看一眼吃播。 但也就到这了,根本记不得什么解说,埋头炫完了炒面,看见密密麻麻的弹幕问他味道。 他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道:“比我上次吃的炒面好吃三、不,五倍,大家回去看看那期视频,然后乘以五就行了。” 观众:“……” 景年确实吃不了太多,他吃了小半盘就不敢再吃了,因为贪嘴吃撑,被笑话过好多回了。 小时候不在意,反正他是要吃的,什么都没有好吃的重要。 现在长大了脸皮薄,经不住笑话,也知道控制着不吃撑了,除非是遇到特别特别好吃的。 景风倒是又添了一点儿:“别给阿廷带了,这个现炒的好吃,下回你直接带他来吃。” 吴大厨立即表态:“尽管来,啥时候来都能给你们炒,今天豆芽没了,炒面加豆芽好吃,下次再给你们加点儿卤的炸豆腐丁,也好吃。” 景年忙不迭地点头,光听就已经很好吃了。 张晓晔抓住机会:“小老板,我能一块儿吗?我拍个视频,替咱们食堂宣传宣传。” 他算是看出来了,大师傅平时给他们做饭,顶多也就使出七分功力吧,还是小灶好吃。 景年看看舅舅,景风点头,他就说:“可以呀。” 说到这,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过来可不是为了吃炒面的。 “张叔叔,我要写作文,可以写你吗?” 张晓晔受宠若惊,他都能进小老板作文了吗? “当然可以。”张晓晔说:“你们作文写什么?” 景年:“半命题,我的xx喜欢xx。” 张晓晔瞬间明白了,肯定是要写他,“我的叔叔喜欢拍视频”。 不错不错,可以展现他的才华。 想到他刚看的视频里,张晓晔疯狂炫饭的片段,景年说:“我想写,我的叔叔喜欢吃饭。” 第632章 灵泉空间 景风回到家,大力赞扬了宗廷的好想法,让景年去写他的员工们是正确的,值得肯定的,他愿意贡献出自己所有员工。 景年鼓着脸,哼,上次他写舅舅那篇作文,老师还夸他写得好呢。 第二天景年作文交上去,老师给他判了个优,景年打定主意,回家要把作文本拿去给舅舅看看,看看他写的小张叔叔,得“优”了! 然而晚上回家,没等他先去找舅舅,景风先找上他。 “你跟你们老师说什么了?”景风揉乱了崽崽头发,半骄傲半开心地说:“别老跟人夸你舅,我不好意思。” 景年:“?” 他两只手抱着自己脑袋保护头发,震惊地看着景风,他舅会不好意思? “我没说什么呀。”景年很委屈:“我今天都没有跟老师单独讲过话。” 景风挠头:“那就奇怪了,你们老师怎么跟我打听,咱们家员工食堂开不开放呢。” 当时景年老师给他发消息的时候,他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害怕是孩子在学校出什么问题了。 结果人老师说,是点儿私人的事想问问他。 这是他外甥老师,景风当然客客气气说“您请问”。 然后老师就问他了这个问题,还忍不住抱怨说,他们家的餐位太难定,排队都排到半年后了,今天才知道他们大食堂也不差,觉得他们那食堂还挺宽敞的,问能不能定个食堂餐。 景风听得一脸懵,那是员工食堂啊,老师怎么会想着去吃这个呢。 他应付了过去,等小外甥一放学,就抓着景年问,跟他老师们吹什么了,怎么连员工食堂的餐都愿意定了。 景年很肯定地说:“我没有跟老师说。” 他不关心这个,把作文本掏出来,给景风看:“舅舅你看,我写的小张叔叔,老师给我打了‘优’。 这还能得优? 景风拿过他作文本,看着看着看笑了,难怪他班主任找上他,看看景年写的都是什么,他写了张晓晔的视频网站平台昵称,还详细描写了他看到那些张晓晔吃得特别香的片段。 然后他老师的评语也很有意思:文笔朴实流畅,描写绘声绘色,主人公的形象跃然纸上,以味诱人,老师也被你的描述吸引了。 好嘛,是没跟老师说什么,他写了。 景年的老师十有八九是去看了张晓晔的视频,毕竟已经知道昵称,搜一下就能找到。 知道原因之后,景风把心放下了,开放员工食堂给客人是不可能的,各方面都不合适。 不过他也跟景年的老师说了,他们要扩大经营,以后餐位会更多,不会再像现在这么难定了。 张晓晔直播这件事的余韵尚未结束,几天之后,他找上景风,有点儿慌的说:“老板,我的粉丝还有直播间的观众,在扒咱们信息了。” 景风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人肉?” 张晓晔慌道:“不知道啊,就是我之前说我们这搞旅游、农家乐的,有些人让我爆位置,我一直没说,上回你和小老板参与了直播之后,我又涨了好多粉,然后他们就开始扒我了。” 景风又坐回去了:“哦,这样啊,他们想来就来呗,咱们本就开门迎客,是不是要给你结算点儿广告费?” 张晓晔听景风这么说,稍稍放心:“广告费就不用了,我最近直播和视频收益都起来了。” 当然,跟工资没法比,但也算一笔外快了,他在这里工作吃住基本上都不花钱,平时也没有用钱的地方,挣的钱都攒下来了,他妈还夸他来着,说他知道攒财了。 景风:“你小子还挺行。” 张晓晔憨笑:“多谢老板给我机会,那我就直接跟他们说了?” “说吧。”景风笑着说:“对了,帮我贴个招聘启事,我一会发给你,看看能不能招几个人才。” 既然要扩大规模,现有的人手肯定不够用,清水村里的人力资源基本消耗殆尽,反正招不到合适的人,那就只能往外招了。 “好嘞。”张晓晔一口应下。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不愿意爆地名的时候,那些人要扒他,等他自己爆出来了,又有一群人蹦出来说他故意炒作,还说他们这听都没听过的地方,穷山僻壤,回头来了就被绑起来嘎腰子。 气得张晓晔差点儿飙脏话,他一个好好的美食主播,招惹的都是一群什么疯子。 好在不是所有人都会被带节奏,也有可能是胆子大,还有一些老粉愿意相信张晓晔。 于是过了一段时间,赶上放周末,景年拽着宗廷去员工食堂蹭炸鸡柳吃的时候,撞上了一群游客举着长长的自拍杆,打卡他们家员工食堂。 景年很奇怪,自家员工食堂怎么成游览区了? 他随便找了个人询问,那人告诉他,是张晓晔的粉丝组团找来了,因为他们想验证一下张晓晔视频的真伪,所以景风特许他们过来拍一次。 景年皱眉:“舅舅没跟我说。” 员工:“这些人搞什么突然袭击嘞,说是怕咱知道了,提前做样子。” 景年探头看了一眼,咕哝道:“他们什么时候拍完?” 他还等着吃炸鸡柳呢,自家养鸡场里的鸡,吴师傅特意片了好肉,提前腌好了说给他做炸货吃。 “那就不知道了。”员工说:“小老板你得去问你舅。” 宗廷:“先回去吧,晚点儿再来。” 景年不情愿:“我跟吴伯伯都说好了,哥哥要不然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带回去给你吃。” 他知道宗廷不耐烦这种人多又杂的场合,没让他跟自己一起等。 宗廷正要说,我陪你,那边举着手机的一群人里,忽然有人发现了他们。 这不难,人群里面,特别好看的和特别丑的,都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 “那是小老板吧!”游客惊喜道:“养鸡的还真没夸张,小老板长得好好看啊!” “养鸡的”是指张晓晔,他们来了才知道,顶着那样一个昵称,张晓晔竟然真是个养鸭的。 张晓晔见状,连忙挡着他们摄像头:“这个不能拍,我们小老板可是未成年,不许拍。” “拍个照而已,不碍事的。” “就是,小老板那么帅,回头咱们往颤音上一发,分分钟就能爆红,以后说不定还能当明星。” “疯了吧,人家都小老板了,何苦去当那个明星。” “小老板怎么了,开农家乐哪有当明星赚钱,谁还会嫌钱多吗?” “别了吧,就内娱这个鬼样子,别把孩子往里送了。” 张晓晔不管他们说什么,反正就挡着他们摄像头,不让拍景年。 景年也不敢在这多留了,他被拍了不要紧,哥哥被拍了怎么办? 说起来,哥哥就是因为和他一块被拍,才被他爸爸妈妈找到的,不过他又没有第二对父母,照片不需要出传播,他也不喜欢。 两人跑得及时,游客们只远远拍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十分遗憾。 他们还见到了景风,确实如张晓晔所说,是个大帅哥,可惜也不愿意出镜。 这群人还在员工食堂吃了一餐,吃完之后,当场表示,终于理解为什么董睿博为了一口吃的,愿意留在这里工作了。 他们也想啊! 可惜专业不对口,而且景风招人也不是来人就招,这批人没一个留下的。 回去之后,对清水村是赞不绝口,尤其是景风家的员工食堂,他们临时过来,没订到景家客栈的餐,连员工菜也只蹭了一顿。 后来几顿都是去村里别的农家乐吃的,吃完之后发现,这里山水真好啊,食材是真的好吃,如果说做熟了会被酱料掩盖原味,像黄瓜、番茄这种可以生吃的,只要掏钱,可以从人家菜园子里现摘。 摘完了洗一洗,咬一口带着水珠的黄瓜,清爽脆甜,比什么贵的不得了的水果黄瓜都好吃。 他们听村里人说,景家的菜更好,确实啊,那员工食堂更好吃。 以前张晓晔说他们老板家的食材更好,他们还不信,现在……现在有点儿信了,可惜吃不到。 这些人请了假出来的,回去之后,再看张晓晔更新的视频,会想起自己吃的那些东西,口水哗哗流。 同时神颜小老板的传言也流传开来,去过的游客佐证了张晓晔的话,说他老板真的大帅哥一个,小老板更是好看。 而且是两个小老板,还有一个,两个少年不一样的帅气,站一块儿别提多养眼了。 还是有人在张晓晔评论区蹦跶,说那些游客都是张晓晔请多水军,还说所谓的小老板已经签经济公司,准备造势进入娱乐圈。 说得有鼻子有眼,张晓晔现在已经无所谓了,他把这些人当笑话一样讲给景风听。 景风磕着瓜子,听着段子,当老板嘛,只要他招的人才够多,自己就能足够清闲。 客栈已经在盖分栈,人也招到了,张晓晔发的招聘广告还蛮有用,这回招到好几个大学生。 其中有三个还是女孩子,大学室友,带着男朋友一起来应聘的。 景风考察过后就把人收下了,大学生好啊,看眼神就知道,很清澈,清澈见底。 张晓晔继续经营着他的账号,后来赵建成听说这件事,跟景风商量,让张晓晔也帮忙拍一拍村子的宣传视频。 于是张晓晔就转了岗,从养鸭的养殖工变成了宣传岗。 清水村如今的旅游业已经发展的很成熟了,可能是时运到了,张晓晔发的一个宣传视频,还小爆了一阵,为村子引流了大量客人。 赵建成如今是事业在身,精神满满,村里的桃花林出名,可惜桃花只开那么一段时间。 景年听见他跟舅舅商量,说再种一批早桃,这样早桃和晚桃的桃花可以接着茬的开。 而且以前种晚桃,是想着脆油桃稍微容易保存一点儿,万一不好卖,还能往远处想想办法。 景年忽然想起那个在他们校门口消失了的蜜桃贩子,如果他是明年说那样明显的谎话,景年可就没办法一眼分辨出来了。 第二年,新种的桃树开花的时候,景年已经是一名中学生了。 他小升初考试成绩很好,被市里最好的初中招录,市区的学校离他们县城坐车,坐车要一个小时左右,跟他以前坐舅舅的三轮车上学需要的时间差不多。 然而从县城到他们村,还要半个小时呢,但不去读是不可能的,哪有考上好学校因为嫌离家远就不去的。 而且初中的上学时间比小学早多了,再想像现在这样走读,肯定是不行的。 景风提了两个解决办法,一个是在市里学校附近买套房或者租套房,然后家里人过去陪读。 一个是让景年在学校住宿,周末放假接他回家。 庄红娟和景云都选了第一种,她们可清楚自家崽多挑嘴现在,去学校住宿,他吃的不行,肯定会饿瘦。 孩子抽条这段时间,本来就瘦巴巴的不长肉,再瘦下去,谁看了不心疼。 然而景年自己却更想选第二种,他知道外婆和妈妈都喜欢村里的生活,如果去给他陪读,白天他在学校上课,外婆和妈妈做什么呢?她们在市里,没有家里这样宽敞的院子,也没有熟识的乡邻和朋友。 他故作欢喜地跟长辈们说:“我想住宿,我还没有住过宿舍呢。” “宿舍有什么好住的。”景风早就打听过了,市一中的宿舍连他那会儿的大学宿舍都比不上,还是八人间,没有独卫,大澡堂。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宗廷突然开口:“既然要离家求学,为什么一定要读市一中?” 第633章 灵泉空间 宗廷想让景年去京都的学校,只要他愿意,以宗家的势力,京都最好的中学可以任由景年选。 但是怎么舍得呢?他去市里读书,长辈们都心疼不舍,更何况去那么远的地方。 然而爱则为之计远,正是因为爱孩子,才知道送他去更好的学校接受更好的教育,才是对孩子好。 是,他们家是不缺钱,有房有产,哪怕景年不好好读书混个几年,以后考不上大学甚至考不上高中,回家一样有饭吃。 但他明明可以过得更好,有更多的选择,看到更广阔的天空。 他考上市一中,是他所在的县城小学,毕业生能够通过正常升学途径考到的最好的学校。 如果他在市里读小学,说不定这次就可以考上省城的学校。 孩子有天分,孩子很努力,家长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支持。 长辈们关门讨论了好几天,景年私底下跟宗廷咕哝:“哥哥京都好远……” 如果他去那里读书,周末很难回家,两天时间全在来回路上了。 宗廷看他趴在桌子上,红着眼眶,想掉眼泪又努力忍着的模样,不由心软:“这么不想离开家?” 景年将脸埋在手臂上,一想到很久见不到妈妈、外婆她们,他就好难过。 宗廷叹了口气:“近几年我会经常待在京都……” 他需要学很多东西,非常非常多,光靠那些家庭教师已经不够了,也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在初中课堂上。 景年倏地抬起眼,卷翘的睫毛已经濡湿:“哥哥你不回来了吗?” “回,只是不能跟你一起上课。”景年没吭声,他早就知道了,宗廷那次学习回来后,就基本没去过学校。 所以他现在面临一个选择,去京都上学,可以经常见到哥哥,但会跟妈妈、外婆舅舅这些家人分别。 留在市里读初中,每周可以回家,妈妈她们也可以经常去探望他,但他没办法见到哥哥了。 景年很难过,小时候,他总想着赶快长大,现在发现长大一点儿都不好,长大了就会有这么两难的选择,他哪一个都不想选。 景风等人商量了很久,也没商量出个结果,他们偏向送景年去京都读书,但是放不下心里的担心,孩子太小了。 景年上学早,现在还没过十一岁生日,这么小的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哪个家长能放心? 如果真的去京都,他们怎么也得去一个陪读。 最后景风提议,听听孩子的意见。 然后他们发现,找不着崽了。 刚开始是听宗廷说,景年在卧室里睡觉,没敢去打扰他,快到吃饭时间了,还没出来,宗廷去敲门,没人应答,他直接开门了,屋里空无一人。 大家这会儿开始慌了,整个家里找了个遍,没找到人,头一次嫌弃家里的房子太大。 最后宗廷在后院的树屋里,找到趴在毯子上睡着了,脸上还残留泪痕的小少年。 看着这样的崽崽,宗廷深深叹口气。 是他的错,不该逼他做选择。 不想去就不去吧,大不了他多跑几趟。 长辈们吓了个够呛,忽然就想通了。 孩子开开心心就好,市里的学校也没那么差,就算要去更好的学校,不是还有高中嘛。 好歹那时候崽崽又长大几岁,他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担心了。 景年因为难过,在树屋自闭了一下午,越想越难过,把自己给想哭了,最后睡着了。 一觉睡醒,为难他的选择突然没了。 舅舅说让他留在市里读书,哥哥说他以后会常回来,他们可以打电话发视频。 景年:“……” 原来故事里说的“睡醒一切就好了”,竟然是真的。 景年去了市一中,学校住宿环境确实不太行,景风买了学校附近的一套老房子,以前是老师家属楼,离学校特别近,出了学校大门走个几十米就到了,学校门卫岗亭甚至能看到小区大门。 他找人重装了一下,趁着暑假的时候快速装好,晾了两个月,景年开学可以办走读。 这个房子的冰箱里塞满了庄红娟给做的各种吃食,包子、饺子、馒头,还有各种卤肉,蒸好的梅菜扣肉等等。 要吃的时候拿出来,微波炉转一下就好了,甚至不用开火。 即便如此,每周家里都会有人轮流去住个几天,周五更是早早接孩子回家。 宗廷说话算话,每个月最少回来一次,基本上都安排在周末的时候,正好景年放假,他们可以多一些相处时间。 有时候他突然有空,会去景年住的房子等他,景年给了他一把钥匙。 三年后中考,景年高分被省重点中学招录。 这一回长辈们没多考虑,景年也不用犹豫了,去省城读书,一样周末回不了家,还不如去京都最好的学校。 景年去的是京都最好的高中之一,因为宗廷的牵绊,这些年两家人算得上熟悉,尤其是景年,没少在宗家住。 他到京都念书,李熙芸希望他住家里。 但不管是宗家老宅还是他们现在住的房子,距离景年的学校都有段距离,他也拒绝了宗廷要给他在学校附近安排房子的提议,选择住宿。 新学校的住宿条件就好多了,四人间,有空调有独卫,学校食堂也是景年吃过最好吃的学校食堂。 长大一点儿还是挑嘴,但为了长高,景年努力吃很多饭。 家里给他寄各种吃的,宗廷三五不时就来学校接他出去,把家里寄来的食材做给他吃,或者带他去吃好吃的。 景年高二的时候,宗廷忽然要出国求学,似乎跟他爸爸有什么约定。 这让他很担心景年,担心景年没人照顾,吃不好饭。 景年哭笑不得,又很窝心,他都十六了,哥哥还担心他饿肚子。 宗廷是去国外某个生科领域很有名的大佬名下读博士,原本景年以为,宗廷会很快回来,没想到的是,他这一去就是五年。 这五年里,宗廷总是来去匆匆,景年高考的时候他回来过,景年生日,父母生日他都回来过,但大部分时候待不了多久就会很快离开。 他的学位早就拿到手了,也已经离开那位教授的实验室,景年隐约听说,他好像筹建了自己的实验室,具体做那些研究的不清楚,景年听不太懂。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 景年抱着书走在校园里,他今年已经大四了,但距离毕业还有一年多时间。 没别的原因,他学的建筑,可能小时候看建筑工人砌墙被迷了眼,高考之后,他的成绩足够他选任何想选的学校和专业,景年也不知道自己该学什么,家里人都是由着他,选他喜欢的就好。 于是景年选了建筑,在最好的大学里读最好的专业,肉眼可见的前途似锦。 礼貌拒绝了两个互相推搡着过来问他要联系方式的女孩子,景年脚一拐去宿舍区附近的商店买了几个面包几桶泡面火腿,带回宿舍。 推开卧室门,一个室友在打游戏,一个在刷手机,还有一个躺在床上玩平板。 现在学校大部分毕业生忙着春招,忙着实习,而他们建筑专业,在做毕设 做毕设,先放松一下,很合理吧。 景年把带的东西放在打游戏打室友桌上,室友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手上疯狂操作,头也没回的说了声:“谢了兄弟。” 躺在床上玩平板的室友金洲支起身子:“老四,路上又被表白了?” 景年正在开自己的电脑,闻言不由皱眉:“谁说的?” 金洲说:“学校论坛有人发帖说的,还说你拒绝人家妹子了。” 景年:“没有。” 金洲激动地一骨碌坐起来:“没有什么?你答应了人家表白了?” 景年无语:“没有表白,要个飞信而已。” “那你给了吗?” 景年:“没有。” 金洲:“那不还是拒绝了。” 他又躺了回去,白激动了。 景年没再搭理他,翻看着自己整理的资料,准备开始写毕设提纲。 “这么淡定。”金洲嘀咕了一句,他隔壁床下面正玩手机的周鹏飞接话道:“你要是像景年一样,从大一军训开始,动不动就被拦着要联系方式或者被漂亮女同学……还有男同学表白,你也跟他一样淡定。” 金洲赞同道:“爱卿此言有理。” 周鹏飞翻了个白眼,金洲在床上看见景年的电脑屏幕,已经开始做毕设了,玩乐的快乐消失一半,哀嚎道:“兄弟,你也太勤奋了吧,卷死我们算了。” 周鹏飞说:“景年这算什么卷的,隔壁班那个郑家兴,听说实习单位都联系好了。” 金洲更加震惊:“疯了吧,实习不是下学期的事吗?” 他们建筑专业有大五,也有漫长的实习期,整个大五可能都在实习。 找实习单位是很重要,但也不至于现在就开始吧。 说是这么说,他又忍不住好奇:“知道是哪个单位吗?” 周鹏飞:“云盛地产。” “嚯,大公司。”金洲语气中难掩羡慕,他们实习,大部分是去设计院或者房企,云盛确实是非常好的选择了。 他趴在床上问周鹏飞:“你在哪看见的。” 周鹏飞含糊道:“就一个球友群里。” 他偷觑了景年一眼,给金洲使了个眼色。 可惜金洲是个没眼色的,疑惑道:“你给老四挤眼睛干啥,他背对着你又看不到。” 周鹏飞:“……” 景年松开鼠标,不在意道:“说我什么了吧。” 周鹏飞吭吭哧哧不好开口,金洲气愤道:“卧槽,那小子真烦,老四招他惹他了?不就是他喜欢的妹子喜欢景年,还说他是油腻男,不就是长得没老四帅,不就是专业课成绩没老四好,不就是……” “行了行了。”刚结束一把游戏的冯涛转过身,忍不住吐槽:“这些还不够吗?多招人恨啊。” 金洲:“那……那我们不都是这样嘛,也没见谁像他一样。” 周鹏飞幽幽道:“可能因为有钱人受不了这个委屈吧。” 郑家兴是个富二代,开学的时候就因为请整个专业的同学聚餐出了点儿小名,然后就是跟景年的争端被发到校园论坛,借着景年的名声一夜爆火。 郑家兴跟景年同专业不同班,因为一些事生了龃龉,景年本来不愿意搭理他,可这人当着景年面,嘲讽他一身穷味,硬装,被景年怼了回去,于是就结仇了。 说了也很可笑,大一的时候,专业填背调表,景年写的父母职业是农民,就让有心人记住了。 郑家兴当面怼他没讨着好之后,在论坛里挂他,说他明明家里是种地的,穿的用的却很贵。 如果是假名牌,那就是他虚荣,如果是真的,就是吸父母的血,更虚荣。 景年那会儿动不动就被同学室友请吃饭,正莫名其妙呢,被郑家兴跳出来点得很烦,在帖子里回了一下他家里到底有多少地多少山林。 没有说他们家干什么的,就是想表达一下,他们家地真的很多。 然后郑家兴就删帖了,室友很幽怨地让他请吃饭。 好家伙,他们心疼景年“家境清寒”,结果人家家里其实是大地主。 这不就跟为了交学费卖了两头牛,家里还有九千多头一样招人恨嘛。 但这件事之后,郑家兴就单方面成了景年的仇人,动不动要找他点儿麻烦,想压景年一头。 然而景年专业课成绩前三,经常拿第一,郑家兴也算个聪明人,否则进不了本校,但他们学校他们专业学霸学神可太多了,别看景年的室友这么混的样子,高中时期都是名震一方的学神。 郑家兴心思浮,最巅峰的战绩是前十,在成绩这块被景年压得死死的。 长相就不用说了,景年进学校,就挤走了霸榜两年的前校草,喜欢他的男男女女如过江之鲫。 唯一能让郑家兴给自己找点儿底气的,就是景年家里再有钱,也是个破种地的,他可是京都本地人,在人脉方面,景年绝对比不上他。 这不,临近毕业,郑家兴家里早早托关系给他找好实习单位,他是耐不下性子去设计院画图,就选了最好的房企。 定下来之后,暗搓搓发到球友群里,这个群什么专业的都有,也有他们本专业的,不怕景年听不到这个消息。 四年了,他熬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出口气,把景年压下去,可想而知在群里怎么嘚瑟了。 金洲人脉广,虽然没进群,但找到了群聊天记录截图,忍不住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儿,种地怎么了,农民怎么了,没有农民,你吃你妈呢。” 景年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说他穷种地的,一声土腥气。 翻来覆去这种话,而且只敢背后说,没意思得很。 周鹏飞安慰道:“气什么?别气,咱老四这成绩,找的实习单位还能差了不成?气死那个傻逼。” 金洲不赞同:“房企还有比云盛更好的选择吗?去设计院,最后还不是得去房企,设计院有几个熬出头的,以为谁都是邵大佬啊!” 冯涛说:“那老四也去云盛呗,我要是有老四那绩点,我也敢往云盛递实习申请。” 金洲嘲讽道:“说到这个,我倒想知道,郑大少那绩点,云盛凭什么要他?” 周鹏飞:“你刚不说了?凭他是大少啊,肯定家里找的关系,他自己都没避讳,得意着呢。” 冯涛:“我家要有这个关系,我也得意。” 金洲:“……老四!你去!你也去云盛实习,他走后门你凭实力,气死这个傻逼。” 第634章 灵泉空间 景年没什么心思跟郑家兴斗气,不过金洲说的话,他还是上了心。 原本打算等毕设做完再考虑实习的事,但现在看来,得早做打算。 他家里人想让他进设计院,觉得邵钧能看顾他,毕竟以他邵叔目前的地位,说句不好听的,他横着走都没事。 但自从他决定学建筑之后,高三那个暑假,有一个月时间都被邵钧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 他的书单、作业,很多都是邵钧给他列好、批改、细细讲解。 景年能有现在的成绩,一方便是他确实有点儿天分,另一方面,当然离不开邵钧的教导。 可他看着文雅沉静,骨子里还是有点儿少年意气,他觉得如果自己进了设计院,肯定还是跟着他邵叔学习,其他人不会管他,也不敢管。 那跟现在有什么区别呢?实习是为了历练,既然如此,他还不如进房企试试。 要进房企,那自然要进最好的,对于京都的建筑生来说,云盛就是最好的选择。 景年跟郑家兴是对头,虽然他懒得跟他较劲,但也不愿意在这方面被他压一头,就跟冯涛和金洲说的那样,但凡云盛招实习生,凭借他的成绩,他有信心被录取。 金洲一听说景年愿意去试试,立刻拍着胸脯:“等着,哥去帮你打听打听。” 金洲是京都本地人,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其实家里颇有些人脉。 没过两天,他来跟景年说:“现在可以递简历了。” 又跟景年吐槽:“郑家兴果然是个走后门的。” 云盛是要招实习生,但时间不是现在,因为郑家兴走关系先预定了一个实习岗,这事还被他宣扬出去,为了公司名声,云盛的实习生招聘提前了。 他们今年的本科实习生只招四个,郑家兴占了个萝卜岗,就只剩下三个名额。 经过两轮实习面试,景年跟郑家兴班上的第一名邝锋被录取了,他们两个都是常年保持专业前三,竞争第一,能被录取不意外。 还有一个名额被跟他们学校名气仿佛的外校学生拿走了,听说在他们学校,也是常年第一第二。 这样一来,四个实习生,分成了三个阵营。 外校那个一个,郑家兴虽然跟他们是校友,还跟邝锋是同学,但他那个成绩,怎么进去的众所周知,邝锋根本不屑跟他交往。 反倒是和景年关系不错,他们两人虽然不是一个班,还有竞争,但那属于良性竞争,将彼此视为可敬的对手。 面试结束,两人甚至是一起回的学校,还在校外一块儿吃了个饭。 面试成功,拿到云盛实习名额这事,学校只有景年、邝锋以及景年室友们知道。 他们学校其他进面的同学,只知道自己的成绩,不知道哪些人通过了。 至于郑家兴,实习搞定了,毕设也“搞定了”,平时不用上课,早就跑出去浪了。 所谓的实习面试他也没参加,他那个岗位是内定的,走不了正常实习招聘的通道,毕竟那些考官不是傻子,也不是个个都能被他家的关系打通。 景年没让室友们大肆宣扬,离实习开始还有好几个月,现在宣传得人尽皆知有什么意思。 这个时间段,他们说忙也忙,要做毕设呢。 说闲也闲,不用上课了,说是做毕设,一天那么多时间,也不能一直埋头学业,玩玩手机打打游戏,多正常。 冯涛每天把键盘敲得哐哐响,当然不是在打字写论文,他疯狂上分呢。 用他的话说,等开始实习了,就没这个时间玩游戏了。 另外两个室友好一点儿,好歹开始收集资料了。 这天,景年正在写初稿,金洲抱着平板跟周鹏飞挤一块儿嘀嘀咕咕,忽然听见几个熟悉的名字。 “你们在说什么?”他转身问。 金洲趴在椅背上说:“我们在说清水村,我刚翻到一个游记,那博主吹的,说那是现实中的桃花源,咱们这不是最后一个暑假了嘛,放假想去那里玩玩儿。” 周鹏飞附和:“我也刷到过好多次,听说那里的水土特别好,种植的蔬菜都特别水灵好吃。” 金洲说:“我还听说,清水村的设计规划是邵大佬做的,哈哈,不知道这个流言是谁传的。” 冯涛的游戏人物刚死掉,有空搭理一下室友们,他头也没扭,说:“景年不就是长泽市的,清水村全国都这么有名,他们当地人应该更了解吧。” 别看冯涛疯狂打游戏一副学渣混混模样,他脑子是真聪明,几乎过目不忘,平时玩得疯,学起来也疯,专业成绩一直保持在前十。 金洲惊讶道:“景年你长泽的?” 景年略微无语:“你们不是看过我背调表。” 他高中的时候,宗廷有问过要不要把他户口转到京都,这样他高考会轻松很多。 被景年拒绝了,他高三下半学期回原籍参加的高考。 长泽市远不如清水村出名,金洲他们要不识刚看到宣传视频,也不知道清水村是长泽市的。 周鹏飞来了兴趣:“老四你去过清水村吗?真的像宣传视频里那样吗?那里好玩儿吗?” 景年欲言又止,怎么说呢,他倒不是故意瞒着室友们。 开学自我介绍的时候,大家说来自哪里,都是到市,哪怕是县城来的同学,也说到市就算了。 因为很多城市,你说了同学们都不一定知道,更别说县城了。 要是他刻意介绍说自己来自清水村——有一说一,这个名字很普通很常见,他还得再补充一句就是很有名气的那个旅游村,更显得他在刻意炫耀,很没意思的。 后来没有机会再提,放假的时候,室友往往早有安排,景年也就没邀请他们去自己家玩儿。 他这个欲言又止的态度,让室友们误会了。 金洲睁大眼睛:“虚假宣传?” “没有没有。”景年连忙摆手:“我在想怎么跟你们说,那个景色跟视频上差不多,你们去看了就知道了,反正很漂亮的,吃的玩的……你们觉得我们家东西好吃吗?” 这还用说?室友差点儿当场流口水。 景年经常能收到家里寄来的包裹,牛肉干拌饭酱小腌菜这些就算了,景年收到一大包苹果的时候,他们是真不理解。 苹果哪儿买不到啊,这么多苹果,光邮费就够景年在校门口水果店买一堆了。 等景年给他们一人分两个,他们啃了一口之后,纷纷忏悔,抱歉是我刚才的声音太大了。 其他东西也超级好吃,为了蹭一勺牛肉拌饭酱,他们所有人,都能追着年纪最小的景年喊大哥。 要不是景年没那个癖好,喊“爸爸”他们也是愿意的。 景年含蓄道:“清水村的东西,跟我家的差不多好吃。” 他想,他都这么说了,室友们应该能猜出来,他家其实就在清水村了吧。 金洲一拍大腿:“懂了,你家买的清水村的东西,然后寄给你是吧?” 他满脸羡慕:“本地人就是好,真方便。” 景年:“……” 周鹏飞鄙夷地看了金洲一眼:“你是不是傻,网上都说了清水村旅游都要提前报名,购物也限量,景年他家里人花那么多钱去旅游再买东西给他寄?” 金洲:“啊?” 周鹏飞笃定道:“本地人,肯定是清水村有亲戚,是吧景年?” 都是种地的,有几个种地的亲戚,多正常。 景年:“……” 冯涛结束一把游戏,翻了个白眼:“你们仔细看看,清水村外售的商品里,哪有我们吃的那些,那肯定是景年家里人自己做的。” 金洲恍然:“是哦,景年说是他外婆给做的。” 冯涛:“肯定是亲戚送的菜啊肉的,然后景年外婆给做好了寄过来。” 他们老家的亲戚就是这样的,每次来他们家,都会带很多农产品,他妈说人家地里种的菜比大棚菜香。 他是没吃出来,反正没景年带的那些好吃。 “老四,你家有亲戚在,我们去能不能多买点儿东西。”金洲问。 景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家就是清水村的。” 金洲哈哈大笑:“不可能,开什么玩笑,你不是说你家那么多地。” 以清水村现在的名气,那么多地得多少钱啊。 景年默默掏出身份证,其实他们或许瞥见过景年身份证,但顶多看一眼照片,谁会注意下面的户籍所在地啊? 身份证在三人手里传了一遍,他们都没说话,此时他们的沉默,震耳欲聋。 一直到午饭的时候,金洲还在念叨:“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老四家可能是大地主,我没想到他家是坐拥金矿的大地主。” 这话有点儿夸张了,但清水村的村民,现在靠着村里分红都富了。 周鹏飞吃得满嘴油:“我还要加一锅麻辣牛蛙。” 景年:“加吧。” 中午这顿他请,要“弥补”室友们受伤的心。 吃饱喝足,几人往回走,在宿舍门口被隔壁寝的同学拦住了。 “你们四个怎么回事?都不看群消息?” “怎么了?”金洲立刻掏手机:“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隔壁寝男生也是他们班同学,解释道:“这不是最后一个暑假了嘛,班长想组织个集体活动,上午投了个票,大家决定去清水村,你们知道清水村吧?” 景年四人:“……” 金洲三个忍不住去看景年,同学奇怪道:“你们不想去吗?张蔚说她亲戚去过,说特别好。” 金洲:“想去啊,这不巧了嘛,上午我和周鹏飞还讨论说,想放假去玩儿呢,都说那地儿特好,我们早想去了,是吧老四。” 同学笑呵呵:“你们想去就行,班长在收集报名信息,景年、冯涛,你们去不?” 冯涛:“我去。” 景年还没开口,金洲说:“景年也去,咱们不去他也要去的。” 景年默默点头,是这么回事,放假他肯定要回家的。 同学说:“那你们赶紧给班长回个消息,他一起去清水村官网报名,那村子太火了,旅游还要预约,咱们有大学生优惠,团购能省不少钱呢。” 回到寝室,其他三个室友给班长发消息,金洲忍不住笑:“老四,你买票不?” 景年:“……” 就没听说过回自己家还要买票的。 以前村子进村不收票,游玩项目才要钱,现在整个村子建设好了,再像以前一样不买票就能进村,能挤到走不动路。 尤其是花开的季节,那段时间很多去薅他们花的。 第二天,景年睡醒就得到一个消息,他们假期旅游团规模又扩大了。 隔壁班,还有隔壁班的隔壁班,都有一部分同学加入进来。 清水村本就有名气,这种在校时的团体活动也比较吸引人,而且都是建筑专业的,很多都听说过那个传言,想去实地看看,到底什么样的设计,敢冒大佬的名字。 金洲天天在寝室看笑话,说景年装穷四年,现在好了,看他还怎么瞒下去。 景年无语,把脚翘起来:“你前几天还在骂我土豪,糟蹋鞋子。” 景年不收集鞋子,但架不住送的人多,宗廷房子里,属于景年的新款没穿过的鞋子最起码有两柜子。 他脚上这双随便穿的,金洲看见了直呼他糟蹋好东西。 金洲受到打击,周鹏飞顶上:“景少爷,您这种身份,不开豪车来上学,还跟咱们住宿舍,就是装穷了。” 景年:“……我没驾照。” 金洲:“所以是有豪车的是吧?!” 景年:“……” 还真有,舅舅送的,宗叔叔送的,芸姨送的,还有哥哥送的,邵叔叔送的。 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觉得,十八岁该送车子,但景年那会儿大二,学业正忙,专业课多得要死,邵钧还给他列了超长的书单,他根本没时间去学车。 第635章 灵泉空间 景年请室友们吃了一周的饭,把他们学校外面几家好吃的小店吃了个遍,才算安抚好他们“受伤”的心灵。 他跟宗廷说起这件事,忍不住吐槽,那么多车摆在车库里没人开,真挺浪费的。 想起这里面还有自己一份功劳,宗廷没敢附和,提起自己这边的趣事,景年自然而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跟小时候一样好哄。 聊到最后,景年忍不住问宗廷什么时候回来,宗廷默然,实验最近到了一个紧要关头,他不能随便离开。 景年听出他的沉默,失落地垂下眼,但还是努力安慰他:“没关系,我其实最近也挺忙的,毕设好难做,没有时间门去玩,还有……哦,我同学们这次暑假,要去清水村玩,他们自己定的,好巧……” 宗廷听着他絮絮叨叨,时不时逗他两句,比如会不会愿意分他的草莓给同学吃。 景年毫不犹豫否认,虽然家里已经有了一大片草莓田,不缺草莓,但自家菜园子里的那些草莓苗,依旧是景年的宝贝。 正常的草莓苗,三五年就不行了,后面草莓越结越少。 景年的草莓苗苗不知道是景风灵泉水浇多了还是怎么回事,都十几年了,每年还是能结很大的果子,而且又红又甜,越来越漂亮。 两人在电话里,说不完的话,随便一个话题就很聊很久,可能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别的地方,然后又扩展出新的话题。 等景年打完电话回到寝室,手机已经开始隐隐发烫了。 “可算打完了。”金洲夸张道:“少爷,您是跟大少爷汇报工作吗?” 自从知道景年有豪车没开过,他们就开始喊他“少爷”了。 景年丢了一包零食砸他:“你正常点儿。” 金洲接住零食,撕开包装,边吃边说:“怎么不正常了,谁家弟弟跟哥哥打电话会打两个小时啊,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你对象呢。” 景年:“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金洲把剩下的零食全倒进嘴里,表示还是堵得住的,周鹏飞突然开口:“少爷,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强压着剧烈的心跳声,景年面不改色:“打电话打的,你打两个小时电话你耳朵也红。” 室友们没这个经验,反驳不了景年。 景年继续写他的毕设,刚写了没两句,金洲一声“卧槽”打算了他的思绪。 周鹏飞无奈:“又怎么了?” 金洲激动道:“快看群看群,卫老要来咱们学校开讲座。” 周鹏飞还没反应过来:“卫老?哪个卫老?” 景年已经点开群在找讲座时间门地点了,冯涛说:“还能有哪个卫老,咱们专业还有谁能在那位面前称为‘老’。” “卧槽!”周鹏飞也一声惊叫,那位可是说是整个华国建筑界的镇山石,在国际上也有着赫赫威名。 金洲感叹:“咱学校可真是大手笔,什么时候能把邵大佬也请来开个讲座就好了。” 没有说卫老不如邵钧的意思,卫老那个层级太高了,高到他们甚至很难将他当成目标和偶像。 卫老要来学校开讲座的消息迅速流传开,很快学校官方确认了这个消息,并且公布了讲座时间门和地点。 时间门很近,就在下周,地点在某个大阶梯教室,坐满能坐两百多个人,挤一挤,三百个也能坐下。 听起来好像位置很多,但光他们一届建筑生就有一百多个,再加上其他届的学弟学妹,研究生学姐学长,卫老来开讲座,在外头实习的大五生都会回来,还有博士生们。 这加起来得多少人?而且说不定还有别的专业来凑热闹的,毕竟卫老的名声已经突破了建筑界的圈子,称得上广为人知。 景年他们四个都准备去听讲座,纷纷定了日程提醒,决定当天早点儿去,抢一个位置。 他们大四生还是有优势的,没课,不像学弟学妹们,可能和课程冲突了,或者大五生,可能实习生假不好请。 反正那天一大早,景年寝室都醒了,大家提前了一个小时去门口蹲着,发现门口竟然已经堵了。 好多都是他们同级的同学,还有许多不认识的,据说是外院系的。 景年听见有人小声嘀咕:“不是建筑专业的来干嘛啊,听得懂嘛?” 说是小声,其实声音也不小,而且这里人多站得挤,很容易被听见。 “开放讲座,谁都可以来,对建筑感兴趣不行啊?”一个外院系的女孩子虎着脸怼了回去。 嘀咕的人也不甘示弱,两边吵着吵着差点儿打起来,最后还是学校的安排的警卫人员,和教务处老师将他们分开。 “吵什么吵,像什么样子,再这样你们都出去。” 景年和室友们缩在一个角落里,看着人越来越多,开始担心,一会儿不会挤不进去吧? 好在早来还是有好处的,虽然人多又挤,教室开放后,他们四个还是抢到了座位,就是不在一块儿。 金洲被挤到了第二排,景年和周鹏飞在中间门,冯涛在靠后门的位置找到个座位。 离讲座开始还有二十多分钟,教室已经整个儿坐满了。 这时候,一个打扮时髦的男生,大摇大摆从前门走了进来。 金洲看了一乐,在宿舍群里发消息:“傻逼郑家兴,来晚了吧,没座位了吧。” 周鹏飞刚回了一个捶地大笑的表情,景年和冯涛还没来得及回,坐在金洲旁边的男生站起身,把位子让给了郑家兴。 金洲:“?” 金洲:“??” 他在群里疯狂发消息:“救救我救救我!老四!涛子,你们谁跟我换个位置啊!” 周鹏飞继续笑哈哈:“你坐那不挺好的。” 金洲:“滚呐,谁想跟他坐,这个逼最会装,我需要真学霸,坐在他旁边碾压他。” 周鹏飞:“?这就是你不找我的理由?” “不然呢?”金洲鄙夷:“我说小飞,你心里没点儿数吗?” 周鹏飞气笑了,有求于人就喊“周哥”,现在就成了“小飞”。 冯涛稳坐如山:“太远了,不换。” 金洲还想劝,冯涛说:“你看后门挤了多少人,我一站起来,我这座位可就没了。” 此话有理,金洲只能去磨景年,好歹周鹏飞能帮他看着座位。 景年被他求得没法,准备跟他换位置,周鹏飞气他刚才的话,拉着景年不让走,故意在群里气金洲。 不过他还是有谱的,看看还剩十分钟讲座就开始了,没再玩儿,让开空间门给景年出去。 景年走到前排,金洲早就准备好了,立刻起身,一边说着“抱歉让让”,一边挤了出去。 不得不说,郑家兴是真看不得景年,景年一过来,还没怎么着他呢,他已经黑脸了。 等景年往里走,他就刻意卡着位置,把脚架在桌子上,摆明了不让景年过。 因为另一边坐的同学更多,景年才选择从他这边过,他这么一搞,另一侧的同学看不过眼了,“景年,从我们这边走吧。” 景年含笑道谢,往后退准备换条路。 郑家兴得意地扬起笑脸,跟打了什么胜仗似的。 景年大无语,这人真的很幼稚,幼稚愚蠢且恶心。 然而郑家兴的得意还没维持到一分钟,一声呵斥让他面色尽失。 “你这个同学,怎么回事,脚怎么放桌子上,赶紧的放下去!” 一行人出现在教室门口,最前面是一位耄耋老人,满头银发,但看着精神还不错。 他身边跟着一大群人,刚才出声的,是学校分管教务的某个副校长。 “还有你,赶紧到座位上去。”副校长对景年的语气和气了不少,刚才的场景一眼就能看出是怎么回事。 郑家兴不敢拦路,景年顺顺利利从他面前过去,坐回座位上。 卫老笑着说:“别紧张啊同学们,还没到上课时间门,是我来早了。” 同学们没办法不紧张,校领导们赶紧陪笑,有人去调试多媒体,卫老则推了推眼镜,仔细盯着景年看了两眼:“这孩子我怎么瞧着有点儿眼熟。” 教室里一片寂静,除了给卫老带来的人调试多媒体的声音,没有其他声音。 校领导疑惑地看着景年,周围的同学,包括郑家兴,都偷偷注视着他,景年不用扭头也知道,后面的同学也都在看他。 如芒在背,但他不得不站起来。 先客客气气跟卫老问了个好,然后才道:“您记性真好,是见过一面,三年前,在海门峡。” 那是一个国家级水利水电工程,汇聚了各方专家,当然也包括建筑专家,景年那会儿还没满十八岁,跟邵钧过去涨个见识,跟卫老打过一次照面,没想到老人家还记得他。 他一说,卫老想起来了,笑着说:“不是我记性好,你这娃娃,长得俊,容易让人记住。” 景年脸红了,没想到靠颜值先在专业大佬面前刷了一波存在感。 卫老身边的一个中年人问:“老师,海门峡工程我也去了,没见过这位同学啊。” 卫老说:“你去得晚,那会儿是你师弟在我身边儿,这孩子是小邵带来的,你师弟还说这孩子有灵气,要拐去给他当学生,小邵差点儿没跟他打起来。” 他老人家倒是开心,还笑着打趣:“差一点儿啊,我就多个俊俏的小徒孙了。” 校领导震惊地看着景年,景年同样一脸震惊加懵逼,还有这回事?他不知道啊! 他只知道他邵叔跟卫老有个学生关系还不错,那位叔叔还哄他牛肉干吃,被邵钧给撵走了。 景年当时去那是赶上假期,假期结束,他就回学校了,并不清楚这些后续。 第636章 灵泉空间 卫老不愧是业内泰斗,深入浅出,建筑专业的学生觉得自己有学到知识,别的专业的学生也觉得自己对建筑学的了解加深了,引起了他们对建筑学的兴趣,也感受到的建筑人的不易。 一节公开课上完,景年觉得受益匪浅,在众人簇拥着卫老离开的时候,也拿着笔记本准备离开,却被校领导叫住了:“同学,你来一下。” 被学校领导叫去,给卫老一行当随行接待人员,一直到中午午饭过后来回到宿舍,一进门,就被寝室里三个室友堵着,要让他交代清楚,到底还有什么隐藏身份没告诉他们。 景年:“……” 这是现实中,以为写小说呢,套一堆马甲。 周鹏飞叹气:“我现在回想起大一时候,同情少爷的我,就觉得应该多同情一下自己。” 金洲趴在桌上,作崩溃大哭状:“天啊,邵大佬的亲传弟子在我们宿舍住了这么久,我竟然连大佬一次面都没见着。” “等等。”景年叫住他,“纠正一下,邵叔不是我老师,他……他是我舅舅朋友,因为我学这个才带着我涨涨见识。” 冯涛说:“邵大佬跟你舅,该不是什么过命的交情吧?” 金洲:“就是,我记得之前有个什么新秀建筑师,说是邵大佬侄子还是什么,也没见大佬给他个眼色。” 那种级别的大佬,都很忙的好吧,除了自己学生,哪有时间带亲戚朋友的孩子长见识。 更别说海门峡水利水电那种级别的工程都带着景年去了,说不是他亲传弟子,谁信啊。 景年不吭声了,邵钧是有跟他说过,回头带他见过他的老师,看要不要拜入他这一门。 邵钧的老师是跟卫老齐名的业内泰斗,在国外主持一个大型项目已经好几年了。 “老四,不,少爷!大哥!”金洲往景年面前一拜:“看在咱们兄弟一场的份上,让邵大佬给我签个名吧。” 景年无语:“他又不是明星。” 金洲:“明星算什么啊,邵大佬才是我辈建筑学子的偶像。” 周鹏飞幽幽吐槽:“你上午上完公开课才说,卫老是你的偶像。” 金洲:“谁规定我只能有一个偶像了。” 景年经不过他磨缠,答应帮他问问,金洲立刻高兴起来,上供一样把自己的零食抱过来让景年挑。 景年拿了包干脆面,金洲给其他室友散了一圈,自己也咬着一根寿司鸭脖,坏笑着说:“你们看没看见郑家兴,走的时候恨不得脚上装俩轮子直接飞出去,那脸青的,跟中毒了似的。” 他说得有趣,景年差点儿被干脆面给呛住,回想起来整场讲座,郑家兴好像确实坐立不安的样子。 他没有太关注郑家兴,但那人坐他旁边,动来动去像椅子上有针。 金洲:“兄弟们,你们说郑家兴这回会不会服软?来找咱老四认错道歉?” 周鹏飞:“有可能,咱老四这背景,梆硬,他踢到铁板了,来道歉不是应该的?” 景年:“……” 这个形容,怎么听着怪怪的。 冯涛却说:“我觉得不一定,四年了,你们还不了解郑家兴?心眼儿还没针尖大,还死要面子,今天是他先挑的事,但你们信不信,他绝对把仇记在老四身上,觉得是老四坑他。” 众人:“……” 还真有这个可能,郑家兴就是那种“我不可能有错,错的一定是别人”的人。 “他记就记呗。”景年很无所谓,他没有想借邵钧的势压人的想法,但也不会随便任人欺负。 不过这事之后,郑家兴突然没了动静,在学校也没那么高调了,金洲嘚瑟道:“看,我就说他怂了。” 时间转眼而过,毕设折磨得大家身心俱疲,好不容易迎来暑假,这些人又活了过来。 作为组织者的景年班上班长,拉了一个专门的旅游群,加了所有报名参加此次暑假出游的同学。 景年班上三十来人,一共有二十三个人报名了,几乎算得上班级团建。 另外两个建筑班人少点儿,一个班五个,还有一个班只有三个,加起来足足有三十余人。 他们是打算这次放假先直接从学校去清水村,然后根据个人需求,决定留多久,玩够了就回家。 因为是同学们一起行动,景年没坐飞机,跟同学一起坐高铁。 家里人还不理解,为啥不坐飞机,飞机多快,高铁要坐大几个小时。 景年含糊了过去,没敢跟外婆和妈妈说,这次很多同学来村里玩儿,否则他外婆妈妈还有荷花姨,肯定会准备招待他同学。 景年觉得没必要,有的同学关系还不错,他自然会带回家去见见自己家人,有的同学关系很一般,还有郑家兴以及郑家兴的狗腿子——没错,他们也报名参加了,这些人景年完全不想带他们去自己家。 村里是开门迎客,不会随便拒客,但他家可以。 高铁路程虽长,但还算愉快,因为一起买的票,很多同学都分在了一起。 睡觉也好小声交谈也罢,反正不无聊。 景年前一天晚上守着时间给宗廷打电话,不小心聊太久,结果等他打完电话,打着哈欠回宿舍,寝室里三个人还在开黑打游戏。 今天好了,到了高铁上倒头就睡。 一直睡到高铁进站,一群人下了车,出了高铁站,景年的班长刘闻达作为组织者,举着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小旗子吆喝:“大家都跟着我,先清点一下人数,看看有没有走丢的。” 学生们哄笑:“班长,我丢了。” 刘闻达:“走丢的自己报名字,我登记一下。” 金洲张嘴报了“周鹏飞”,被周鹏飞拖到一边爆锤,连连求饶。 闹过一阵之后就安静了,高铁站外面有人徘徊着来拉客,要么是小旅馆的,要么就是黑车。 景年原本还想着要不要提醒一下,刘闻达举着手机:“我做过攻略,咱们直接出去,穿过广场,有直达清水村的旅游专线客车,咱们去坐那个。” 景年震惊,这个他都不知道。 这专线开了没几年,景年在外头读书,每次回家有人接送,大部分时候都是直接去机场,自然不清楚这些。 有同学问:“班长,我们现在就去清水村吗?那个票明天会不会不能用了?” 刘闻达解释道:“清水村就有住宿的地方,这个门票只要我们不出村,是可以管到旅游结束的。” 这么一说,大家就放心了,关于住宿问题很多人都自己了解过,清水村有官方建的平价酒店、出租的特色小院,还有各种民宿、客栈。 价格也很透明,官网上都有,至于住哪,准备实地看过再决定。 特别靠谱的刘班长把同学们带上车,他们人多,没有坐马上要走的一辆半满客车,选了另一辆空车,上去车子就坐满了。 现在路好了,从高铁站到清水村,上高速之前要走十几分钟,四十多分钟高速到县城,再二十多分钟就到清水村了。 因为今天大半天都在路上,景年一行人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以前只有一个石碑的村口,多了新盖的大门、收费岗亭、接待处、管理室、游人等待暂歇处等设施。 路上同学们还没什么感觉,到了村口,就看出点儿不同了。 远远就能看见这里的山上,连片粉色,云蒸霞蔚,美不胜收。 村里隐约露出的仿古式建筑,让整个村子有种穿越了时空的感觉。 很多同学已经开始掏出手机狂拍,其他游客也是。 “先验票进去,进去再拍。”刘班长招呼道。 网上的预约名额是会先售票的,还是班长一起买的票,景年看见他在群里说,团队、大学生都有折扣价,还能叠加。 景年也给了票钱,这会儿验票窗口,刘班长走在最前面,刷了团体票,验票员让他站在一边认人,一个一个数进来的同学。 先进去的就站到一边,等剩下的同学。 验票员数一个,放一个,如果刘班长说不是他们团的,就不计数,让单独验票。 别说,还真抓住一个看他们人多,混在他们队伍里想蹭票的人。 这人被抓出来,辩解说他不知道,还以为是先进去然后一起叫团费,被人带去补票。 他一走,学生队伍里又有个人窜了出去,感情两人一块儿的,担心排一起不好混,特意分开插进学生队伍里。 现在男人被抓出来了,那个女人觉得自己逃不过,也跑了出去。 学生们大无语,没想到还会遇到这样的事,验票员则一派淡然,在这个岗位干久了,什么没见过。 景年排在冯涛后面,冯涛过完就到他了,景年很淡定,刚他看过了,这个验票员他不认识。 他走过去,刘闻达说:“这个是我同学。” 验票员盯着他的脸多看了几眼,都放他过去,开始验金洲了,又扭头看了他几眼。 金洲笑着说:“小姐姐,看看我啊,我也帅。” 前面过去的郑家兴黑着脸,他的一个跟班在旁边说:“小白脸,什么人都勾搭。” 验票员瞪了他一眼,试着对景年说:“小老板?” 景年:“……” 同学们:“?” 验票员扭过头,冲管理室喊:“燕子姐,燕子姐!” 管理室跑出来一个中年妇人,她边走过来边问:“啥事啊?” 验票员指了指景年,不敢吭声,她是外村来打工的,燕子姐是清水村本村人,收了小景老板的票钱,她真不知道这事怎么办。 景年看见妇人,没办法装哑巴了,喊了一声:“二婶。” 不是他家真亲戚,但他从小外婆就教他这么叫。 第637章 灵泉空间 景年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婶婶,是个爽朗性子,小时候就经常听见她大着嗓门说话,干活儿也是一把好手,十分麻利。 早先景年家里刚开始种苹果的时候,那会儿村里都穷,抢着来他们家干活。 外婆每回帮他舅舅挑人,首选的一批里肯定就有这个“二婶”,因为她干活勤快麻利不偷懒,人品也好。 后来村里搞农家乐,赵二婶厨艺一般般,但她勤快,把家里收拾得特别干净,村里最早选进去做民宿的就有她家。 后来有钱了,盖了新房,民宿规模也扩大了,加上村里每年的分红,按理说可以不再干活,躺在家里享享福了。 但她是个闲不住的,就在村里找了个活儿干,在售票处这里当了个小管理,她还蛮高兴。 庄红娟看人有一手,她说赵燕人品好,赵燕觉得村里有现在的好日子,最起码有一大半功劳得归景家,每回见了他们家人都客客气气。 这会儿见着景年,赵燕先是愣了一下:“唉哟年宝回来了,这是放假了?” 她嘴巴快,话还没落地,景年也没来得及回上一句,她又接了下一句:“怎么没让家里人去接你啊,你舅要是没时间,村里随便谁都能接,这么重的箱子你怎么提得动,给我给我,我给你提。” 这怎么好意思,景年连忙躲开:“不重的,我自己能提。” “能啥能,你那是拿笔的手,咋能干这种粗活。” 她一声招呼,立刻跑过来一个年轻人:“燕子姐。” “去把那个观光车开过来。”赵燕吩咐完,又跟景年说:“坐那个车回去,回你家还有一段路呢。” 景年忙道:“我先不回,我跟同学一起来的,他们过来玩儿,我带他们先看看,找住的地儿。” 赵二婶也是个人精,听出点儿道道,景年自己家就有客栈,大的小的好几个,他这些同学虽然人多了点儿,但景家的客栈安排下来还是轻轻松松的。 景年提都不提,显然有关系不那么好的,他不乐意请人家住。 于是赵二婶也不多话,只说:“提这个箱子到处跑多麻烦,要不我让人先把你行李箱送回去?” 景年笑着道:“我们坐车先去找住的地方,不碍事。” 赵二婶这才作罢,又给他们叫来几辆车子,中间嘴巴就没停过,逮着景年的同学们一顿好夸。 虽然景年没说,但她眼睛多利,学生们又不太会隐藏情绪,很轻易能看出这些人跟景年关系怎么样。 站他旁边笑嘻嘻的,勾肩搭背说话没什么顾忌的,肯定是关系好的。 看似站得远,实际上偷偷看景年的,肯定是喜欢他。 还有侧对面那几个,长得丑脸还扭曲的,肯定跟景年有矛盾。 赵二婶瞧了个门清,安排车子的时候,特意把郑家兴几个安排到最破的一辆车上。 说是最破,其实就是正常的观光车,只不过另外几辆是才换的新车。 这点儿小心思,别人不懂,景年看明白了,好笑又感动。 赵二婶送他们上车,嘴里还在念叨:“你这孩子傻不傻,哪有回自己家还买票的,一会儿让他们把钱退你。” 景年只笑不说话,他要是当时不愿意买票,就得早早跟同学们解释原因了。 但还是没逃过去,上了车,同车的同学纷纷迫不及待开口: “景年你是清水村的人?” “你家竟然在景区里面?” “太离谱了,住景区里,这什么感受啊?” 还有人恍然大悟:“难怪你家种地,但是又不缺钱。” 不光不缺钱,听听人家那验票员小姑娘喊的什么,小老板! 人家家里肯定有别的营生。 前后车的人也在讨论这件事,郑家兴那辆车上,两个狗腿子在那说些酸言酸语:“不就是运气好老家开发了嘛,还不是种地的。” “就是,一群没见识的,说到底不还是农民,种地能种成首富还是咋地?” 郑家兴却黑着脸没吭声,他虽然没来过清水村,但却从另一个渠道听过这个名字。 以前跟他爸去参加品酒会,里头国产的红酒寥寥无几,只有两三种,其中一种广受好评,听说就来自清水村。 当时郑家兴也跟着尝了一点儿,别的酒他说不好,但清水村出产的那个,真的好喝,好喝到他想再来点儿。 其他叔叔们也是,他听他们讨论,说打着清水村牌子的葡萄酒很多,但真正出极品好酒的只有一家。 品酒会的主持人转着酒瓶子,给他们看那个行草“景”字标记。 “他们给自己家的酒还分了品级,听说还有更好的,可惜啊,不怎么卖。”在场诸人纷纷表示遗憾。 后来有一次跟他舅舅去参加一个聚会,聚会上的用酒,他一下子就尝出来了,是那个“景”酒。 他跟舅舅说,舅舅告诉他,这次聚会用的酒肯定没他在品酒会上喝的那款品级高,但是能订到这么多“景”酒,也很不容易。 可能因为那次品酒会尝的太少,郑家兴没太喝出有什么差别,就觉得好喝,趁机喝了不少。 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把景年跟“清水村”“景酒”这些词联系到一块儿,景虽然是个比较少见的姓,可也没少见到那个程度。 但现在,他必须正视一个问题,“景”姓在全国或许还有很多,但在清水村这么一个小村子,应该没那么多吧。 在动车的上的时候,他那些兴奋的同学们一直在分享各种相关资料,这一刻他的记忆出奇得好,想起来其中一行介绍:清水村多为赵姓聚居。 姓景,住清水村,就算不是景年家,可能也是他家亲戚。 不就是个破卖酒的。 郑家兴愤愤地想,但一想到“景”酒的价格,他更愤怒了。 这些该死的农民,就不能好好种他的地吗?折腾什么葡萄酒。 其他同学们聊了一会儿,又被道路两旁的美景吸引了注意力。 清水村的优势在于山好水好,用邵钧的话来说,这片土地有灵气,动植物都生长得好,要发挥优势,少弄一些人工景点,什么喷泉啊(村长提议)雕像啊,完全没必要,还不如多种些行道花。 于是道路两旁种了巨多的花,美得招人眼,不同季节、月份都有一段花路,很多人来清水村旅游,会特意打卡走“花路”。 还有人会不同季节都来打卡,非要集齐所有花。 光看这些花,已经有同学在感叹不虚此行,要不是要先去安排住宿,他们都想下车去拍照了。 观光车先把他们拉到住宿区,这里有村集体开的清水村酒店,也有私人开的小酒店、客栈。 清水村酒店是规模最大的,包含的房型种类也多,像景年这样,这么多人一起出行,如果想住一起的话,最好住这里,可以满足大家的不同需求。 一般的民宿接待不了他们这么多人,小客栈可能房源选择没那么充足。 不过他们不是非要住一起,这么多人呢,三五个好友能住一块儿就行了。 于是他们看过一圈,先标记了这个地点,然后又回观光车上了。 同学们在车上讨论接下来去看哪家,来之前都查了攻略,各有各的想法。 “我想去这种小院子,听说有树屋呢。” “这个天气,树屋不够晒的,去这个风云客栈吧,很有江湖气,我喜欢。” 景年:“……” 他舅给家里的客栈取名字的时候,他还小,否则一定不会赞同他。 看他同学一脸向往,实际上呢,只不过是他舅和他妈名字凑一块儿罢了。 “我也想去风云客栈,听说他们家饭菜特别特别好吃,必打卡。” “要不去这家看看吧。” “我想去红云客栈,听说这家离花海很近,在房间里就能看见,可美了。” “那这家花云客栈怎么样?都叫这个名字了,会不会离花海更近?” 景年沉默着,无比心累,很想跟同学说,这家客栈离花海远着呢,叫“花云”是因为荷花姨,她在景年家里待了十几年了,已经成了他们的家人。 景风取这个名字,赵荷花感动得都哭了。 至于为什么不用他的名字,他舅说他的名字凑进去不好组词…… 因为争论不下,最后刘班长拍板,先去最近的。 最近的有一个小院儿,这些小院子有翻修过的,还有这些年陆陆续续新建的。 有几个同学就是喜欢树屋,有执念,所以到了这就死活不走了,不管后面还有什么样的房子,反正他们要住这里。 于是想住小院的同学凑了凑,凑够六七个人整租了一个院子,至于里面的房间他们怎么分,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其他人继续去看客栈,还有别的民宿。 刚看过小院,想住民宿的同学都提高了期待值,如果感觉不好,他们会选择回去租小院子住。 景年慢吞吞走在最后面,金洲着急:“你还得给我们介绍呢,怎么这么慢。” 周鹏飞说:“急什么急,都到老四地盘了,还能让你没地方住?是吧少爷?” 景年微笑:“你再多叫几句,我安排你去住牛棚。” 周鹏飞在嘴上划拉了一下,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表示他不多话了。 冯涛有点儿想住这家客栈,认真咨询景年意见:“这家怎么样?我不想跑了,想住这。” 景年:“这家……住客评价还行。” “哈?”冯涛说:“住客评价我自己能看到,你说说优缺点。” 景年沉吟,这怎么说? 金洲把脑袋戳过来:“难道这是你家亲戚开的?竟然这么难说。”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的了,反正是他关系好的朋友。 景年:“你猜刚刚那个小姐姐,为什么喊我小老板?” 第638章 灵泉空间 金洲几人住在了景家的客栈里,景年私下给他们免了住宿费,几个室友自从知道那几家客栈都属于景家,就不再跟他客气了。 其他同学里倒也有景年关系不错的,甚至他直接包了所有同学的旅游费用都可以,但他不愿意。 跟他关系好的同学,他可以再发邀请,这种很多人一起,熟的不熟的,关系好的关系不好的掺一块儿的团建旅行,他就不充那个大头了。 其他同学分散开,三三两两聚成小团体,选了自己喜欢的住宿点。 解决了住的地方,接下来也没空去游玩,坐了一天的车,在旅途中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一个个肚子都饿得咕咕叫。 景年要回家去,他外婆电话都打来了,村里消息传得飞快,他回村的消息,比他还先到家。 知道景年是本村人,有同学起哄问他,让他推荐几家好吃的农家乐。 景年翘着唇,一双笑眼,骄傲而笃定地说:“我家的最好吃。” 他家的几家客栈,还有专门的饭店食肆,都提供各种饭食,但是不再做农家乐了。 郑家兴的一个狗腿子嘲讽道:“王婆卖瓜。” 景年不在意地一摊手,表示无奈:“那我先回家去了,大家随便转转,选自己想吃的呗。” 刚嘲讽他的狗腿子惊住了:“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他家从来不缺食客。 景年挥挥手,转身走了,剩下的同学们互相商量了一番,大部分人还是想去景家的饭店吃饭。 一来网上评价好,就算景年不推荐,他们本来也要去打卡的;而来景年的人品有目共睹,他不至于给家里赚那一顿饭钱,坑同学们。 最后还是去了景家的饭店,所有人都去了,饱餐一顿,吃得跟周围其他食客一样,瘫在座位上歇了好一会儿才愿意动。 “我算是服了。”有同学打着嗝说:“景年是真的一点儿假话都不说。” 人家说他家的饭菜最好吃,真就好吃到没话说。 其他人纷纷点头,有人舔着嘴唇说:“我明天还想来着吃。” 这一顿怎么够,最起码得吃个五六七八九十顿吧,天天来吃也不是不行。 就连跟景年不对付的郑家兴小团体都不吭声了,金洲斜眼看着他们,大声说:“这瓜可真甜啊!” 旁边的食客站起来往他们桌子上看:“什么瓜?哪来的瓜?为什么你们有瓜我们没有?” 周鹏飞一把捂住他的嘴,跟旁边的食客陪笑:“没有瓜,他开玩笑。” 嘲讽景年的男生不敢张嘴,怕自己一张嘴,就会忍不住打嗝,吃太撑了,最后用菜汤还拌了碗饭。 年轻人精力足,吃饱了又不觉得累了,说是消食,出去溜达溜达,溜达着就忍不住买了点儿小宵夜。 这可不能怪他们,去猜灯谜,看河灯,走着走着肚子里的食物就消化了,要不怎么叫消食呢。 而且猜灯谜可费脑子,猜完了,能量被消耗一空,自然得补补。 旁边小吃摊也多,卖各种炒冰、沙冰、炒酸奶的,还有卖酸梅汤、绿豆沙、冰酒酿、各种沙冰的,夏天的傍晚来上这么一碗,别提多清爽了。 除了这些甜品,咸口当然也有,烧烤、炸串、烧饼、生煎等等。 时值盛夏,小龙虾正当季,清水村的小龙虾出了名的品质好,小吃街上到处都是吃虾的客人。 出来闲逛的一群学生哪忍得住这个诱惑,分别找地方坐下,也点了小龙虾。 看见每一桌都放了西瓜,便有人去问西瓜哪买的,那客人看他们一群年轻学生,热情送来一盘他们自己买的西瓜。 学生们就把之前买的小食分给这桌客人,两边还聊起来了。 “这清水村的瓜果蔬菜都好吃,但最好吃的,还得是景园的。” “景园?” 同学们对视一眼,这个有点儿敏感的名字,太容易让人联想到景年了,反正他们进村到现在,还没听说过第二家姓景的。 这个颇为健谈的客人,恰好是个本地人,很愿意给这些年轻人讲一讲他们当地名片清水村这些年的发展史,其中自然离不开景家。 其实他了解的也不是很多,其中还混杂了许多流言,越发显得传奇,把几桌子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单知道景年家里有钱,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过往呢。 从一个三轮车卖菜的小贩,发展到现在全村旅游业兴起,景年他舅舅,是个牛人啊! 就在他们听食客吹牛的时候,景年也在自己家啃西瓜。 他晚上一样吃撑了,知道他回来,外婆做了超级多的菜,都是他爱吃的,一不小心就吃撑了。 景云给他泡了一杯山楂水,景年喝了一口,被酸得龇牙咧嘴:“妈,你哪弄来的山楂,这么酸。” 景云比划:“你荷花姨上山摘的。” 景年又喝了一口,酸归酸,有点儿上头。 赵荷花看他喝完一杯,晓得他是喜欢的,心里琢磨着明天再去山上转悠一下,把野果子都打了,拿回来给景年吃。 景年喝完山楂水,又吃了两块西瓜,觉得这西瓜可太甜了,没忍住又炫了两块。 好了,两块西瓜下肚,山楂水白喝了。 吃饱喝足,给室友们发了个消息,知道他们是去逛着玩了,便没多管他们。 而且在路上跑了一天,自己老家有什么好逛的。 景年想陪陪家人,在外求学数年,一年到头见不到几回面,景年知道妈妈外婆她们都想他,因为他也想她们。 第二天他才去带了几个关系好的同学到处玩,三十来个人还是太多了,而且总是意见不统一,于是干脆分开玩了。 景年自然是跟金洲他们一块儿,清水村旅游规模搞得很大,景年这些年又长时间在外面待着,自己村子的旅游项目都不是很清楚,还被同学们给嘲笑了。 当然,景年也邀请关系好的同学去家里吃饭,吃过之后,他们终于明白第一天遇到的那个大叔,为什么说景园的食材最好。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它最好吃。 还有景年家的西瓜,现在只有老客户才买得到,景年切了一个冰镇好的,他那几个同学,差点儿没连着瓜皮给啃了。 “少爷,咱妈还缺儿子不?”周鹏飞一本正经地问:“上过大学的那种。” 金洲积极举手:“还有我。” “一边儿去。”景年笑骂了一句。 这些同学在清水村待了蛮久,本来就是暑假时间,他们可以尽情游玩,有钱又有闲的,干脆长租小院,畅畅快快地玩。 村里的接待人员一点儿不意外,他们村风景这么好,之前有很多来了之后不不想走的游客。 景年为了照顾同学们,经常跟着一起出去玩儿,很多游玩项目是后来这些年建的,他还真没问儿过,头一回去,玩得挺开心的。 大部分同学都很开心,出来玩儿,吃得好住得好玩得爽,就足够开心了。 唯有郑家兴一伙儿,其实景年根本没在意他,大好的时光别被他扫了兴致。 可有的人就是那样,自己看重什么就会在意什么。 有一回他们组织去一个公共项目游玩,那个项目临时不接待客人了,景年带人过去玩了最后一波。 郑家兴的另一个跟班很不理解,说凭什么啊,我们来就不让进,他来让进了。 要是这是景年家里的生意,他就算了,人家自己家的,没什么好说。 可这明明是公家的生意,景年他怎么配,这人怎么敢的? 那个景点的工作人员,说了一句让他,让在场所有同学都印象深刻的话。 他在景年那个同学叫嚣着要投诉他的时候,说了一句:”我们这是公私合营,私是景那个私哦。” 当年村子投入建设的时候,景风投了大笔资金,后来又追加投资,用于村子旅游项目建设。 这些都是算分红的,景风可以说是最大的股东,每年光分红就够整个景家吃香的喝辣的。 景年的同学们目瞪口呆,之前他们以为景年是个普普通通的村里孩子,然后他们发现是清水村,人家家在景区里头。 再然后,住景年家的客栈,吃他们家饭店,以为景年家里已经够有钱了,现在跟他们说,整个清水村的旅游项目都得给景年家分钱。 “你怎么不早说!”金洲震惊过后,指着景年大声指责:“是不是想瞒着兄弟们。” 景年说:“这有什么好说的,又不是我的功劳,全是我舅舅挣的,跟我没关系,我就是个吃闲饭的。” 他说的是心里话,郑家兴却暗暗咬牙,觉得景年是故意拿话刺他,心中更加生恨,第二天就离开了清水村。 他走他的,景年根本没在意,他在家待了一段时间,他舅才从外地出差回来。 景风给景年带了几个惟妙惟肖的熊猫玩偶,是照着当年吃自家主子和笋的大熊猫,生的熊猫崽崽做的玩偶,圆嘟嘟像个大饭团,特别可爱。 景年很喜欢,又有点儿包袱,觉得自己这么大了,还喜欢熊猫玩偶,不太好意思。 家里人看破不说破,除了景风偶尔嘴贱逗他几句,都假装不知道,任由景年天天抱着那几只熊猫玩偶揉揉搓搓。 假期总是过得特别快,一转眼,又要开学了,景年得回学校,马上就要去公司参与实习了。 长辈们总是有很多担心,外婆给他做了黄豆酥,让他到时候送给同事们吃,搞好关系,生怕人家欺负他。 景年含笑一一应下,这些都是长辈们的关心,再多的唠叨他也会听着。 更让他开心的是,宗廷要回来了。 第639章 灵泉空间 宗廷这次在国外待得时间格外长,景年跟他已经有小半年没见过,听说他要回国,别提多开心了。 特意问了宗廷回国时间,景年想去接机,原本还有点儿担心跟他实习时间撞上,刚去公司实习就请假,好像不太好。 巧的是,宗廷回国时间恰好是他实习报道的前一天,不用景年想办法请假,也不用协调时间,直接去机场接人就行了。 宗廷的飞机上午十点多落地,景年特意起了个大早,出去吃早饭顺便给室友们带回来,然后又去洗了个澡吹了个头,换了身儿妥帖衣裳,收拾好准备出门。 金洲咬着景年给他带回来的包子,含糊不清地说:“不就是接你哥嘛,你这也太郑重了。” “你懂什么。”景年给他一个白眼,那可是宗廷,都快半年没见面了,再郑重也不为过。 金洲不服气道:“不信你问问老大老三,你这样儿哪像去见兄弟,像是去见对象。” “别瞎说。”景年对着镜子整了整领子,他要是去见对象,可不会这样。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景年收拾收拾出门:“拜拜了兄弟们,我走了,午饭你们自己解决。” 金洲挥手:“去吧去吧,留下你的牛肉鲜菇酱酒就行。” 景年:“……” 他从家里带来的这些拌饭酱,满满一行李箱呢,现在被整个寝室吃得只剩下几瓶了。 不过他今天心情好,就不跟金洲计较了,掏出家里给他带的酱菜放在桌上,示意室友们随意,自己火速赶往机场。 景年来得早,在机场心急如焚的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 茫茫人潮,景年一眼就瞧见了他。 宗廷个子高,肩宽背直,十足英挺帅气的长相,气质也极为出众,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景年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远远走来的宗廷,拼命地往上蹦,一边蹦一边招手,生怕宗廷看不见他,殊不知宗廷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 “等久了吧。”宗廷略显冷漠的眉眼,在看向景年时瞬间柔和。 “嗯……等了半个小时吧。”景年在宗廷面前,大部分情况有什么说什么,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有些不好跟舅舅和妈妈讲的话,都可以说给宗廷听。 “傻,站着不累?在车里等着,我一样会出来。” 宗廷揉了揉景年精心吹过的卷毛,手往下,顺手在他后劲轻轻捏了一下,克制地松开手。 景年仰着脑袋,眉眼间皆是欢喜:“我想早点儿见到你。” 字字句句,如蘸了蜜写出来的,宗廷觉得嘴里泛着股甜味儿,一直甜到了心口。 “你算算你都多久没回来了。”景年抱着宗廷一只手,歪着脑袋瞧了瞧,不满道:“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你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在长。” 明明他们就差一点儿吧,一岁多还不到两岁呢,怎么半年不见,感觉宗廷又长高了,反而是他,这半年一点儿不见长,难道是因为宗廷吃得比较多。 宗廷哭笑不得,什么叫“多大岁数了”,他很老吗? “多吃点儿。”宗廷捏捏他两颊软肉,不满道:“都捏不起来了。” 景年瞪圆了眼睛:“你还当我是小时候呢,婴儿肥早就没有了!” “那也太瘦了,是不是又挑食,在学校不好好吃饭?” “哪有……”景年底气不是很足的辩解:“天太热了,没什么胃口。” 宗廷又揉了把小卷毛,这回彻底把景年的精心打理过的发型揉乱了。 景年捂着脑袋,扒拉着自己头发:“别揉了,我早上吹好久。” 他在宗廷面前,总是有很多话想说,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卷发不好打理,说想去拉直或者剪短。 宗廷一手牵着他,闻言立刻道:“别剪,我帮你吹。” “说得好听。”景年气哼哼道:“一走半年,等你给我吹头发,把脑袋给你寄过去哦。” 宗廷忍俊不禁,笑着打趣:“我看行,要不把人也寄过去?” “不去!”景年看他还笑,牵着宗廷的那只手,用力晃了几下表达自己的愤怒情绪,“国外有什么好,你都待得乐不思蜀了。” 宗廷:“不好。” 景年:“那你还待那么久。” 都好几年了,读完书也没有回来。 宗廷好声好气地说:“这不就回来了。” “这次能待几天?”景年语气幽怨,却也是真心想问。 宗廷笑着问:“年宝想我待多久?” “别叫我年宝。”景年说:“我说的管用吗?” 宗廷:“当然管用,在我这里,你说什么都管用。” 景年哼了一声,说:“我还想你不要走了呢,能管用吗?骗人。” “什么时候骗过你。”宗廷轻笑道:“那就不走了。” “那可多……什么?”景年猛地停下脚步:“不走了?” “不走了。”宗廷看着他,目光幽深,眼底藏着景年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说:“以后可能会出差,但工作重心已经转移到国内。” 景年喜出望外:“真的?” “真的。”宗廷不厌其烦地又重复一遍,看着景年欢喜的笑脸,也不由露出笑容。 景年太开心了,今天能见到宗廷,本来已经很高兴了,现在宗廷告诉他,以后常驻国内,不会再跑那么老远,他简直开心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走路都忍不住要跳起来。 “这么高兴?”宗廷心情同样好得出奇,两人说着一些没营养的话,上了车离开。 宗廷这么久没回国,不光景年想他,他家人同样也想见他。 尤其是宗廷的太爷爷太奶奶,老人家年纪大了,因为宗廷幼时走丢的经历,他们总是心有余悸,长久见不到人就担心。 如今宗廷回国,自然要先去见过两家老人,因此两人一块儿吃了午饭,宗廷要先回老宅一趟。 “明天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宗廷在旁人面前从来果决独断,说一不二,面对景年,却总是询问,“好不好”“行不行”,这些话听得跟着他回国的助理脑子发麻。 什么时候见他们老板这么好说话了,不,不止是好说话,简直没脾气,像换了个人一样。 “不行哦。”景年遗憾拒绝了:“明天我要去实习公司报道。” 他要去实习的事跟宗廷说过,因为担心实习时间跟宗廷回国时间撞上,没有跟宗廷详细讲,他不想宗廷为了他调整行程。 宗廷知道景年对实习很期待,跟他提起的时候,特别骄傲地说实习公司在行业内很有名气,但他面试的时候,还被夸奖了。 “好,那你去报道,晚上的时间可以给我吗?请景少爷吃个便饭。” 景年仰着下巴,眉眼弯弯:“看你表现吧。” 宗廷被逗得心怀舒畅,紧绷的心神彻底放松。 两人又一块儿说了会儿话,也没聊什么有营养的话题,但总是结束不了,刚说完上一句,下一句又能接上,明明宗廷从来不是个健谈话多的人。 一直到老宅打电话来问了,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告别,宗廷的车将景年送回学校,看着他进了校门,背影消失,才吩咐司机开车。 景年回到宿舍,室友们又在开黑打游戏,美其名曰,最后的狂欢。 其实他们的实习报道日期还有几天,三个人都比景年晚,景年明天,金洲在两天后,冯涛和周鹏飞都在一周之后了。 只能说,他们这个“最后的狂欢”,时间还蛮长的,上个学期狂到现在。 看见景年回来,室友们挺诧异,金洲手上狂敲键盘,头也没回地说:“看你那么激动,还以为会跟你哥在外面过夜呢。” 景年:“……”话没问题,怎么听着有点儿不对劲呢。 “我哥回家去了。”景年解释道:“他家里老人很久没见他了。” “哦哦……等等,卧槽怎么死了……”金洲的电脑屏幕黑下来,他丢了鼠标,扭头诧异道:“他家里老人?你哥不是你亲哥?” 景年比他还诧异:“不是啊,我们都不是一个姓,你们不知道吗?” 他在寝室打电话的时候,叫过宗廷名字。 周鹏飞解释:“我们知道你们不是一个姓,但你不是跟你妈姓嘛……” 他们就以为是兄弟两个,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 “不是,我哥是……反正就是因为小时候的一些意外,他在我家住了几年,从小一起长大……” “懂,懂。”金洲连连点头,做出结论:“竹马哥哥是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啧啧,不对,你们是绕床弄竹马?” 周鹏飞一脸嫌弃:“你这人,下流。” 金洲飞起一脚踹在周鹏飞椅子上:“这是诗仙的诗,我哪下流了。” 两人打起嘴仗来,景年在一旁起哄拱火,冯涛一个人独木难支,在游戏里被爆锤,终于撑不住也死了之后,愤而丢了鼠标:“你们俩是不是有毛病啊,人家两个男的……” 金洲:“男的怎么了?” 周鹏飞:“就是,给景年告白的男生还少了吗?” 冯涛:“……打扰了,你们继续。” 金洲跟周鹏飞对视一眼,嫌弃地别开脸:“不继续了。” 两人一致对外,齐齐看向景年:“景少爷,你自己交代吧,到底是不是竹马情哥哥。” 景年被学校男生告白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这一刻却突然面红耳热,声音蓦地大了几分:“你们在瞎说什么,那是我哥。” 金洲刚想说话,景年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云盛地产的电话,给室友们看了一眼,其他三人纷纷闭上嘴,去关了电脑游戏声音。 第640章 灵泉空间 电话接起来之前,景年以为是明天实习有什么注意事项或者变动,公司要跟他讲。 但他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消息。 “请问为什么,我需要一个理由。”景年一张俊脸绷得很紧,语调平静,但眼底怒火盎然。 室友们察觉出不对劲,对视几眼,互相无声询问,都没干吱声,等着景年打完电话。 一分钟后,景年挂了电话。 金洲先开口:“怎么了?” 景年揉了揉眼睛:“我的实习名额被取消了。” “什么?”金洲惊叫道:“为什么?” 景年苦笑:“我也想知道,我问了,他们没说,只说这是公司的决定。” 周鹏飞骂道:“有毛病吧,就算不要你去,早点儿说不行吗?明天就要报到,今天通知你不用去了,这时候到哪儿找合适的实习单位,这不是坑人吗?” 冯涛赞同:“老三说的才是重点。” 金洲愤愤道:“要这么说,他们就是故意的,老四跟他们又没仇,一个还没进去的实习生,他们这么折腾……” 周鹏飞扭头,和金洲对上眼,两人异口同声道:“郑家兴!” 金洲笃定道:“是他,一定是他在搞鬼,他有关系把自己送进云盛实习,肯定有关系搞掉景年的实习名额。” 周鹏飞和冯涛没说话,但两人也觉得是他了,除了他,也没人这么恨景年。 几人义愤填膺,帮着景年把郑家兴骂了个狗血淋头。 光骂还是不过瘾,景年的实习名额已经丢了,金洲捏着拳头说:“不行,我得找他去。” “别去。”景年拦住了他,“我们没有证据。” 因为丢了自己的实习名额,就让室友去找郑家兴打架?一旦金洲先动手,以郑家兴的尿性,一定会倒打一耙。 最后一年了,景年不想因为自己,让室友背着处分毕业。 冯涛也说:“现在该想想,景年的实习怎么办。” 他们这个专业很注重实习成绩,否则也不会有这么长的实习期,实习单位也很重要,会影响未来就业。 好的单位和公司先挑人,拖到现在这个时候才通知,景年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好的选择了。 金洲试着提议:“景年,不然你找找邵大佬吧,去设计院?” “不。”景年抿着唇,断然拒绝。 他其实不排斥利用家里的关系,这些关系是他自己这个身份的一部分,为什么要割裂? 像郑家兴那样,利用关系进入他们需要重重考核才能进的公司,早早预定实习名额,景年能理解,但不会那么做。 他要是找邵钧,自然能解决实习问题,只要他开口,邵钧一定会把他塞进设计院。 甚至过分一点儿,他闹一闹,求求舅舅,以他舅舅和邵钧的关系,连实习都不用去,一样能拿到优异的实习记录和盖章。 可他不想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他家里是没钱让他躺平吗?什么都不想干,一开始就不用努力。 实习是对他四年学习的检测和实践,是他自我提升、初涉职场的途径和考验,如果他不想做这一行也就罢了,既然想做,当然要认真。 邵钧是标准科班出身,设计院能教的他都能教,景年选房企也有这方面原因,他想看看自己这个专业不同的路径。 但现在,他是真的生气了。 “我明天去云盛。”景年说。 金洲说:“对,咱们找他去,大公司也不能这么耍人吧。” 景年摇了摇头:“我实习经过正规面试,走了完整程序,也给了我实习邀请函,取消名额,我要他们给我书面的函件,写明取消实习名额理由的那种。” 冯涛:“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金洲和周鹏飞同时道:“我们也去。” 景年有点儿感动:“干嘛,又不是去打架。” 金洲还是在为他不平:“就冲他们这出尔反尔的样子,指不定明天是什么态度。” 冯涛低声道:“老四,实习这事,你还是跟家里说一声吧,现在再找实习单位,真找不到什么好的,你成绩那么好……” 景年叹着气:“当初邵叔跟我说,让我实习跟着他,我不去,现在再去找他,有点儿丢人……” 他当时刚拿到云盛的实习名额,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现在名额莫名其妙没了,再灰溜溜去找邵钧,虽然邵钧不会介意,他觉得丢脸。 金洲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大叫道:“卧槽,我邵大佬邀请你你都不去!” 周鹏飞拍他一下,行了,现在景年正是难受的时候。 因为这个,原本晚上约好的让景年请客,庆祝他明天开始实习,变成了个室友请客,一起安慰景年。 吃完烧烤,一人一杯冰奶茶或者果茶,景年请的,四个人溜溜哒哒悠闲地往回走。 路上景年手机响了,看到屏幕上宗廷名字的那一刻,所有的情绪化为铺天盖地的委屈,全都涌上心头,他接通电话,喊了一声“哥”,眼圈已经红了。 “怎么了?”宗廷面上的笑容消失了:“谁欺负你了?” 身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身边是正在嘻嘻哈哈打闹说笑的室友,景年吸了吸鼻子:“没怎么呀。” 他喝了口奶茶,让被委屈冲得哽咽的嗓音更加含糊不清:“我和奶茶呢。” 宗廷不放心地问:“现在在哪儿?” “学校门口。”景年略微控制好情绪:“刚跟室友吃完饭,在往回走。” 宗廷转身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客厅,因为他回国,家里今晚在老宅聚餐,原本景年也该在的,但是一些事他现在还没处理好,就没让他过来。 “我现在去找你?”宗廷试着问:“有空吗?” 他还是觉得,景年刚接电话时的情绪不对劲。 “有倒是有,可我跟室友约好了,晚上一起打游戏,最后的狂欢……” 景年很想见宗廷,但现在有不敢见他,怕见到他就绷不住情绪。 “我们不是约好了明天晚上吗?”景年转移话题:“明天晚上在哪儿吃饭?” 好不容易把超级敏锐的宗廷哄过去,挂了电话,金洲凑过来挤眉弄眼:“怎么了?竟然不愿意跟你的竹马哥哥见面,还要跟我们打游戏,谁跟你约好了?” “一边去。”景年现在心情不好,不想搭理他。 回到宿舍后,景年又接到一个电话,来自当初跟他一起拿到云盛实习生名额的隔壁班学霸邝峰。 邝峰也在学校,问他要不要明天一起去报到。 景年简单说了一下自己接到的电话,邝峰立刻问:“是不是郑家兴搞的鬼?” 显然,所有人都知道是郑家兴在针对他。 但还是那句话,他没有证据。 “不知道。”景年回邝峰。 “卑鄙。”邝峰骂了一句,说:“明天我跟你一起。” 景年担心影响他实习,拒绝了。 第二天,寝室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先去吃早饭。 实习生的入职报到一般比正常上班时间门晚,去早了也没人给他们办各种手续,景年不是去入职的,更不着急。 然而他们刚在食堂坐下,景年就接到了邝峰电话:“景年,你赶紧过来,你被坑了,他们没取消你的实习名额。” 景年一愣:“什么?可是我昨天接到电话……” 邝峰语速飞快:“刚才来接收我们实习生材料的主管说少了个人,还点了你的名字,你的实习名额还在!” 邝峰是个聪明的学霸,通过景年说的一些线索,已经把整个经过串来起来,又告诉景年一条消息:“之前我收到云盛地产的电话,告诉我实习时间门提前了,我以为你也知道,他们没给你打过电话对不对?” 景年面色冷然:“对,我没接到这样的电话。” 所以很明显了,这是个连环套,云盛地产突然取消景年的实习名额确实没有正当且充分理由,如果景年铁了心要闹,不说他家里的关系,学校都会站在他这边。 但如果是他自己没有去报到呢?那他被开掉,就成了名正言顺,错误在他。 就算他接到电话去了,也迟到了,重则还是丢掉实习名额,报到第一天就迟到,确实说不过去。 轻则也会影响他的实习记录,进而影响他的实习成绩。 这中间门,最关键的就是昨晚那一通电话。 他没有录音。 给他打电话的人,完全可以说,这通电话是为了通知他实习报到时间门提前了,是他自己迟到,然后找理由、泼脏水。 景年知道,自己已经踩进了坑里,就算挣脱出去,也要带着一身的泥。 挂了电话,他简单跟室友说明情况,还没经过社会大学拷打的年轻学生们,惊讶地张大嘴巴。 “卧槽,这手段也太脏了。”金洲气得跳脚。 周鹏飞拉住他:“你别吵,现在怎么办?” 景年说:“我先过去。” 冯涛点头:“对,先过去,看看能不能补救。” 景年早饭也没吃,回宿舍拿了资料,匆匆往云盛赶。 路上又收到邝峰发来的短信,说他帮景年解释过了,但主管说,让他自己来说。 景年跟邝峰回了“谢谢”,握着手机,面沉如水。 另一边,宗廷刚刚到宗氏集团的总部大楼,他早上和宗恒一起出门,跟他父亲错了半个身位,父子俩个身后跟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 到了办公室,让助理取来一大堆文件丢给宗廷:“你先看,了解一下情况。” 宗廷取过文件翻阅,宗恒喝了口茶,闲闲道:“不错,知道帮你老父亲分忧,还以为回国之后,会先去陪你那心肝儿。” “年宝今天实习报道。”宗廷头也没抬地说。 宗恒嗤笑:“原来是人家没时间给你。” 第641章 灵泉空间 宗廷原定的计划确实是回国之后先空出一段时间,好好陪陪景年,长久不见,他也担心景年身边有了更亲密的朋友,想刷刷存在感。 他这个大忙人倒是把时间空出来了,不巧赶上景年没时间,宗廷只能改变计划,跟着他爸来公司。 没理会父亲的嘲笑,宗廷淡定翻看文件,昨天见面景年的态度让他感到安心,他们没有一点点生疏。 忽然,宗廷停下了动作,凝神细看。 宗恒好奇,瞥了一眼:“云盛地产?这家公司有问题?” “没有。”宗廷快速将资料细细过了一遍,就翻走了,随口道:“年宝今天实习报到,可能是去云盛。” 虽然景年没有说名字,但他根据景年透露的信息猜应该是云盛地产。 宗恒:“那你去云盛吧,正好试试手。” 他摸着下巴,饶有兴趣:“我这个当爹的也算尽心尽力给你创造机会了。” 宗廷眼都没抬:“不需要。” “真不要?”宗恒再次问了一遍:“实习生可不轻松,他忙你也忙,连面儿都见不着,景年那孩子长得好看,性子也比你讨人喜欢,回头让人追走了,你哭去吧。” 他这儿子,自从回到宗家后,几乎没让他们操过心,什么事他自己都能安排好,不管是学业还是生活。 就连所谓的青春期叛逆期,在宗廷这,直接自然过渡了,无事发生。 谁也没想到,少时便老成持重的宗廷,真正开始成为话事人之后,反而丢下一个大雷。 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宗恒和妻子都挺高兴,他们夫妻两个还担心宗廷这性子,可能要孤寡许多年。 但是,宗廷说他喜欢景年。 宗恒和李熙芸不怎么在意家境,他们家已经够有钱了,宗廷这个继承人也足够优秀,不用搞什么联姻,牺牲儿子的婚姻。 他们夫妻两个感情深厚,自然也希望儿子能跟喜欢的人结婚,婚后过得幸福。 可景年偏偏是个男孩儿。 宗恒和李熙芸第一反应都是,不能告诉家里老人。 他们无所谓,还算年轻,被儿子丢出来的炸弹炸两下,顶多受点惊吓,死不了。 家里老人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个刺激。 夫妻两个不知道私下谈了多少回,纠结、争论,最后妥协。 随便吧,是宗廷自己恋爱结婚过日子,如果他喜欢男孩子,不是景年也会是别的男孩儿,总不能逼他去跟女孩子结婚吧?这不是祸害人家女孩儿嘛。 这么一对比,李熙芸突然觉出景年的好来,听说同性恋的圈子很乱,有些人玩得很花,最起码景年是她看着长大,真心喜欢的孩子,要是真跟她儿子在一块儿了,相当于多了个漂亮好看还乖巧嘴甜会撒娇的小儿子。 夫妻两个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终于接受了这件事,让宗廷带景年来家里吃个饭,正式认认门。 还有景年家里那边,也得好好沟通,如果两个孩子确定在一块儿,就算拿不了证,也得办个酒席什么的。 当然,老人那边还是得悠着点来。 他们是想了很多,跟宗廷一说,宗廷回一句:“年宝还不知道。” 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别说结婚办酒席,也别说谈恋爱,他甚至不知道宗廷喜欢他。 哦,还有,也不知道人家景年是不是也喜欢男的。 宗恒和李熙芸直接被自家儿子给气笑了,感情都是他一厢情愿,再回想起他们的纠结,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只能说幸好他们没发癫去找景年,真是丢死人了。 更让李熙芸觉得离谱的是,你喜欢人家,明知道景年在学校很受欢迎,还留在国外死活不回来,怎么着?觉得自己墙角太牢固,没人挖得动? 夫妻两个觉得自己受到宗廷的误导想太多,根本不愿意再管他感情的事了,让他随便。 现在宗恒又提起来,宗廷终于给了点儿反应:“你们不是说不管我了吗?” “那你倒是把人追到手啊。”宗恒冷笑:“你说说,目前为止有什么进展?摸清楚景年的性向了吗?” 宗廷:“……” 宗恒揉了揉额角,抽出云盛地产的文件丢给宗廷,打内线让助理进来:“先找人带宗廷熟悉一下业务。” 助理客气弯腰:“廷少,您跟我来。” 宗廷拾起自己身上的文件夹,正要离开,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宗廷掏出手机,看见那个名字,微微挑眉,停下脚步先接电话。 电话那头陌生的声音,让宗廷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下来。 “请问我弟弟有没有受伤?” “好的,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宗恒忙问:“年宝怎么了?不是去实习报到。” 能让宗廷亲口承认的兄弟只有一个人,就是景年。 宗廷面色冷然:“派出所的电话,年宝在公司跟人打起来了,云盛那边报的警,爸,给我安排几个律师,我现在去接年宝。” 宗恒没有多问,吩咐助理让法务部派人。 助理立刻打电话联系,同时心里给云盛地产的管理层点了根蜡。 作为宗恒的特助,他知道景年,也见过几回,都是在宗家,不是宗家的少爷,却比宗家的少爷还要受宠,廷少的心头肉,护得跟眼珠子一样。 他至今还记得,约莫四五年前,他去宗家取一份文件,看见一个漂亮得耀眼的男孩子在宗家的草坪上踢球。 也许是踢累了,他赖在地上不起来,一身的草屑,偏要廷少背他。 特助都看傻眼了,廷少好像有洁癖……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宗廷把少年抱了起来,直接扛到门口,半蹲着给他换鞋。 那是特助打了标记万万不能得罪的人,他真想看看,是哪位勇士把那个金尊玉贵的小少爷给打了,还送进派出所。 警察打完电话,把手机还给景年,安慰道:“你哥说他马上过来,你先坐一会儿。” 本来按照报案人的说法,景年才是闹事的那个,跑到人家公司打人。 但录完笔录后,警察们的想法就变了。 有几个警察,当面不好说什么,私底下忍不住骂,什么东西,太欺负人了。 作为当事人,景年和打架的另一方郑家兴,以及云盛地产派来的人,自然是各有各的说法。 尤其是郑家兴,所有笔录都偏向自己,把景年描绘成一个暴躁易怒,有暴力倾向的疯子。 云盛地产法务部的派来的律师,也是咬死了景年先动手这点,想把他关上几天,要是能留个案底就更好了。 景年的笔录还好,作为旁观者和半个参与者的邝峰的笔录,才是警察们关注的重点。 邝峰的笔录非常完整,他详细跟警察说明了郑家兴和景年过往的纠纷,说了他们的实习名额分别是怎么来的,还有景年被挖坑陷害。 他给景年发消息之后,景年匆匆赶到公司,因为迟到,被主管责骂批评,景年都忍了。 偏偏郑家兴还要挑衅他,甚至侮辱他妈妈。 景年的妈妈是个哑巴,邝峰暑假的时候有事,没参加那次集体出行活动,他是听其他同学说的,景年的妈妈是个残疾人。 郑家兴用很轻蔑的口吻提及景年的母亲,嘲讽她是个哑巴,还说景年爸爸是个罪犯,罪犯和残疾人的儿子,天生的低劣种。 郑家兴骂景年生父,他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他小时候就讨厌甚至恨那个打他妈妈的坏爸爸,希望他不要再出现,长大了更不会改变看法。 那个男人在他七八岁的时候就放出来了,看,他差点儿打死景云,让景年失去妈妈,也不过坐了两年的牢,这还是景风坚持的结果。 他来找过景云和景年,被景风给赶走了,乡下这种地方有一点好,村民们够团结,他想强行带走景年是不可能的。 硬的不行来软的,他偷偷去学校见景年,试图从景年这里突破。 突破不了,景年张嘴就开始哭,抱着脑袋喊:“爸爸别打我。” 他也想过直接把景年抱走,然后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差点儿没被宗廷活活打死。 宗廷还不到十岁,打他连句批评都不会有,同病房的人听说他让小学生打成这样,笑得差点儿没把伤口崩裂了。 可能是被病友笑话得心态崩了,伤好之后,那个男人就走了。 后来景年没再见过他,也不关心他过得怎么样。 如果不是郑家兴提起,他甚至忘了自己还有个渣爹。 坐过牢又怎么样?他巴不得那个男人能多做几年,否则怎么弥补他妈妈曾经受过的伤痛? 景年至今还记得,他刚回老家的时候,有一次外婆给他和妈妈洗头发,摸到妈妈头上的伤疤,眼泪掉在装满水的盆里,哗啦啦的,小小的景年抬起头,觉得外婆的眼睛像在下雨。 可是他不能接受郑家兴侮辱他妈妈,他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不能说话不是妈妈的错,残疾也不是她想的。 那一刻,什么语言回击,都比不上用拳头砸向郑家兴的脸来得痛快。 郑家兴挑衅过景年无数次,大部分时候景年都平静得让他愤怒,好像他是个幼稚的孩子。 凭什么凭什么,明明景年才是年纪小的那个。 他怎么也没想道,例行嘲讽,准备拉一波仇恨把景年气个半死,然后完美开启他的实习生涯,景年一拳头把他这个美梦砸得稀碎。 有了第一拳,就有第二拳,景年从小有人护着,没可以练过身手,但怎么也是个男生,力气是有的,接连几记重拳,直接把郑家兴给砸懵了。 直到他被人拉开,郑家兴还瘫在地上,被打得鼻血狂流,牙齿都掉了一个。 第642章 灵泉空间 宗廷的情绪一向稳定,很少有过于激烈的波动,能让他失态的事情也很少。 但今天,看到垂头坐在派出所问询室,一身狼狈的景年,他的情绪失控了,那一瞬间,跟在他旁边的助理,感觉像是被一阵冷风卷过,刮得人皮肤生疼。 “哥……”景年听见动静,抬起头,已经被宗廷半抱进怀里。 宗廷盯着景年衬衣上明显的脚印,面色发黑:“他们打你了?” 景年摇了摇头,委屈又有点儿得意:“我被人拉着,才没躲开的。” 他突然暴起,把郑家兴暴打了一顿,所有人都吓住了,他们叫了保安,然后趁着景年被保安控制住,郑家兴气不过来踹了他两脚。 说实话,这两脚对景年还蛮有利的,本来,虽然是郑家兴先挑衅,但景年动手把他打成那样,只能算单方面殴打。 可这两个脚印印在身上,就变成了互殴。 他看了眼桌子后的警察,很小声地说:“我没吃亏,郑家兴牙都被我打掉了一颗。” 牙齿脱落或者折断两颗以上就属于轻伤了,如果郑家兴咬死了要告他,还真挺难办的。 警察是想尽量按照私人纠纷来处理,能调解就调解,景年赔点钱,低个头认个错,免得郑家兴死咬着他不放。 那么好的学校,还没毕业的孩子,要是留了案底,多影响未来。 最起码宗廷来之前,他们是这么想的,想着要好好跟景年的家属说清楚利害关系,让他们好好劝劝景年。 然而看到宗廷等人走进来,警察们的想法发生了一点儿改变。 刚才做笔录,他们听邝峰说景年家里种地的,母亲还是个残疾人,以为景年家里条件会很差。 但宗廷出场,带着那一群西装革履的人,看得人心里直犯嘀咕,现在种地的都这样了? 问询室另一边,郑家兴同样带着一群人,有他们实习生的主管,就是因为景年迟到把他骂了一顿的那个,他是得到了郑家兴在云盛当高管的舅舅的授意,故意折腾景年。 还有云盛的保安,和公司法务部门的一个律师和一个律师助手。 只派了一个律师过来,不是郑家兴舅舅的面子不够大,是他们觉得这点儿小事,用不着那么多人,一个人就能把景年这样初出茅庐涉世未深,又没什么背景的年轻学生摁得死死的,翻都翻不了身。 就在宗廷带人赶过来之前,郑家兴还在叫嚣,要让景年去坐牢,他绝不和解,一定要让景年后悔得罪他。 他脸被打肿了,一说话就扯着疼,一疼就更生气,一生气就更想报复景年。 他忍着疼,愤愤不平地叮嘱云盛的律师,不和解,坚决不和解,一定要让景年付出代价。 律师神态轻松地表示,这个很简单,心高气傲的年轻人,他见得多了,有的被踩断了骨头,趴在地上的样子,别提多可笑了。 毫无疑问,他不认为景年会是例外。 直到他看见了急匆匆走进来的宗廷一行。 宗廷,他不认识,宗恒的助理钟特助,他也不认识,但他认识后面那好几个律师,全是他们行业大牛,也是他们总公司法务部扛把子的人物。 这些人一块儿行动,总公司是有多少亿的项目出现纠纷,要到派出所来解决啊? 云盛律师看傻眼了,保证的话说了一半,后半段直接被自己吞了回去。 他看着他那些大前辈,众星拱月地跟着高大英俊、气场摄人的青年,看着那个青年担心地抱住会被他们打压,踩断傲骨的学生,云盛的律师心态崩了。 “你不是说,他就是个穷学生吗?”他咬着牙在郑家兴耳边问。 郑家兴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同样没见过宗廷,但景年那一声“哥”他听见了。 他知道景年有个哥哥,一个从来没出现过,但很多人都知道的“哥哥”,因为景年是个“兄控”,经常会提起他,什么“我哥说”,“我哥怎么样”,谁都知道,哥哥是景年的骄傲。 景年家里有点儿小钱,还有卖酒的路子,养出来一个事业有成的长子,有什么问题?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但他背后可是云盛!景年他哥再出息,也不过是个泥腿子,裤脚的泥巴点儿都没洗干净吧?不是人带得多就有用,他这边可是云盛法务部的律师。 郑家兴不在意道:“放心,他家就是种地的,家里有点儿钱也没什么。” 放心?放什么心?谁放得下心? 云盛的律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很难形容清楚。 郑家兴还顶着脸上的青肿,龇牙咧嘴地说:“等我舅舅来了,我一定跟他好好说说,告诉他王律你帮了我不少忙。” 这还给王律师画大饼呢,可惜这大饼,王律师根本啃不下。 他战战兢兢,鼓足勇气去跟宗廷带来的大状们表明身份,套近乎,打招呼。 说实话,让这么一群人来解决这样一个小纠纷,真是杀鸡用牛刀,但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他们拿着宗氏高到离谱的工资,大少要用他,他们自然要尽心尽力,哪怕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案子。 王律师迎上来,这些大状们多多少少都给了他一点回应,来的路上已经简单了解过事情经过,这些人精都觉得蛮好笑,仗势欺人的富二代,一脚踹在了铁板上,还挺会挑,挑了最硬还有护甲的那块板子。 跟郑家兴、云盛方交涉,交给带来的助理和律师,宗廷全副心神都在景年身上。 景年说没事,他却怎么也没办法放心,恨不得把他衣服扒了,好好检查一番。 “真的没事。”景年抱着宗廷手臂,他身上脏,不想弄脏宗廷,但宗廷毫不在意,揽着他的胳膊力气很大,景年心里其实是委屈的,巴不得抱着宗廷好好倾诉一番。 但他要面子,不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撒娇,强装淡定,两只手却把宗廷胳膊抱得紧紧的。 郑家兴从看见自己带的律师在景年他哥带来的人面前点头哈腰起,就已经开始发晕了。 怎么回事啊,同行是冤家,你都干律师这一行了,就算对面的律师再牛,上了法庭坐在对立席位上,也是要据理力争,替被代理人争取权益。 怎么还没开始,先跑去跟“敌方”套近乎了? 他看着黏黏糊糊挨在一块儿,在他面前铁拳出击,攻击力爆表的景年,在他那个哥哥面前,鼓脸歪头,装乖卖痴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等着,等他舅舅来了…… “家兴啊,你没事——钟特助?”问询室外又进来一群西装革履的人,打头的中年男人一看就是那种社会精英阶层,进屋之后先问郑家兴,话还没说完,眼角余光瞥见站在一旁当吉祥物的钟特助,硬是强行转了个音。 郑家兴舅舅余海波挺直的腰板儿,凸起的肚子,瞬间发生了变化。 他弯下了腰,他吸住了肚子。 他殷切地挂起笑脸,给在场的所有人表演了一个快速变脸。 “钟特助,您这是……”这可是他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大bss身边的特助,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他也不会认识。 钟特助看见余海波,有点儿想笑,原来是这个倒霉蛋,铁头娃啊! “来处理一点儿小纠纷。”钟特助含着笑,客客气气道:“小少爷被人打了,廷少带我们来接他回去。” 小少爷?大老板家里不是就一个独子吗?听说常年在国外,哪来的什么小少爷? 余海波脑子飞快转动,这个问题他想不明白,但是,听听钟特助说的什么?小少爷被打了。 已知,这个问询室是在解决他外甥和外甥同学之间的冲突,钟特助出现在这个问询室,他外甥不可能是大老板家的小少爷。 求解,小少爷是被谁打了。 余海波脑子“嗡”得一声,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跟他外甥坐在相对的一边,穿着白衬衣一身斯文学生气的俊俏男孩儿,以及他旁边那个满眼担心,一眼能看出跟大老板亲缘关系的青年。 换个场景,余海波能碰见宗廷,他会很高兴,这可是集团未来的接班人,要是能跟他打好关系,以后岂不是得借着大少爷的东风,飞黄腾达。 可偏偏,偏偏是在现在这种场景。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钟特助说的“小少爷”是谁了,虽然他不懂为什么宗家会多出一个小少爷,但钟特助认,宗廷认,那他当然也得认。 余海波硬着头皮,腆着脸道:“这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谁误会谁?”钟特助还是一幅笑眯眯的模样:“正好咱们在派出所,有什么误会,当着警察同志的面说清楚。” 宗恒的特助,能有一个说省油的灯?他一句话把余海波干歇菜了。 宗廷带来的律师一看,不对啊,钟特助你怎么还抢活儿,这是我们该干的事该说的话。 几个大律师迅速顶上,先表明身份,再表明立场,然后说清诉求。 余海波听见他们身份的时候,就已经站不住了,扶着桌子,找了个凳子先坐下。 不坐不行,他腿软了。 到这时候,郑家兴要是还看不出事情走向不对劲,他就是个傻子了。 顶着一张青青红红的肿脸,郑家兴走到余海波跟前扶住他,惶恐地喊了一声“舅舅”。 余海波眼前走马灯地闪过自己奋斗拼搏的前半生,他咬牙,抬手,猛地给了最疼爱的外甥一巴掌。 那一巴掌用足了力气,打得郑家兴歪倒在地,耳朵嗡嗡直响。 “混账!我让你仗势欺人,让你欺负同学!” 第643章 灵泉空间 走出派出所的时候,景年还有点儿懵。 看见郑家兴被他舅舅打的时候,是又懵又爽,虽然很快被警察们拉开了。 在派出所当着警察的面打人,哪怕是舅舅打外甥也不行。 之后的事处理得飞快,郑家兴在他舅舅的威逼下承认了错误,包括且不限于故意陷害、挑衅景年,辱骂他母亲。 两人的矛盾纠纷,皆因他一人而起,他已经意识到错误了,在派出所,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景年到了个歉。 景年安心受了,看着郑家兴茫然崩溃快哭出来的脸,他一点儿都不同情。 如果他没有哥哥撑腰,如果他真的只是个普通学生,现在他的前程已经被毁掉一大半了。 他跟郑家兴当了四年同学,其中三年半他都在时不时的找景年的麻烦,大部分景年自己应付过去了,但也被坑过几次。 如今踢上铁板了,他知道疼了,只能说他活该。 不过…… “哥,云盛真的是你家的吗?”景年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亏他之前还想给宗廷一个惊喜,这算什么,找工作找到了宗廷面前? 宗廷:“子公司。” 景年想了想,抬着下巴,得意道:“我这算是抱上大腿了吗?以后我可以在云盛横着走。” 宗廷忍俊不禁:“横着走做什么,你是螃蟹吗?” 景年斜他:“不行?” “行。”宗廷无奈道:“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别说横着走,你躺着都行。” 景年:“我可以不去上班?实习章直接给我盖。” 宗廷不在意道:“可以。” “你这样不对。”景年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这是溺爱,孩子要被你养歪了。” 宗廷摆弄着让景年坐直:“我看看哪歪了。” 景年被他碰到痒痒肉,笑得浑身发软:“别、别碰我……” 他抱着宗廷的手不让他乱动,自己瘫在座椅上喘气。 宗廷别开眼,脊背绷得很紧,那只手一动不敢动地任由景年抱在怀里,贴着他胸口。 景年缓过劲儿了,也没把宗廷的手松开,当个有趣的玩具,一边跟宗廷聊天,一边捧着把玩,摸摸手指,比比两人手掌大小,一双手也能让他自得其乐。 宗廷任由他玩着,薄唇紧抿,细密的痒从指尖传至胸口,而后蔓延全身。 幸而他已经习惯了忍耐,这样夹杂隐秘愉悦的折磨,对宗廷来说,几乎成了享受。 “哥?哥你在听吗?” 宗廷:“在。” 以为他刚刚走神了,景年又问了一遍:“我们现在去哪?” 他愧疚道:“要不你继续回去上班吧。” 刚才问过才知道,原来宗廷能带这么多人过来不是特意去调的人,他本来就在公司…… 景年觉得影响宗廷工作了,他刚回国,肯定很多事情要处理,因为他,上班头一天就带着法务部的大状去派出所接人…… 想着想着,景年低下了头。 脑袋刚垂下去没两秒,就被人掐着下巴抬了起来。 “垂头丧气做什么。”宗廷淡然道:“今天原本该是我的假期。” 景年想起来了,昨天宗廷还提议,要带他出去玩儿来着…… 他要实习报到,他哥就也去工作了,真是勤劳……不是,宗廷没有别的朋友要见吗? 景年还在琢磨这个问题,忽然发现这条路线不太对。 “我不去医院!”景年大声反对。 宗廷:“别怕,做个检查,不打针。” 说实话他了解完情况是很生气的,但同时不乏担忧,那边加上保安最起码五六七八个人,景年只有一个,万一人家下了黑手,景年自己不知道怎么办? “我不去。”景年着急道:“就两个脚印,我真的没受别的伤,不信……不信回家去,我脱了衣服给你检查。” 宗廷心脏猛地一跳,缓了缓情绪:“别随随便便在人面前脱衣服。” 景年瞪他:“哪有随随便便,你是我哥,又不是外人。” 失落在胸腔蔓延,宗廷嘴里尝出点儿苦味。 自小一起长大,培养了他们亲密无间的感情,但如今也成了更进一步的阻碍。 如果,景年一直把他当哥哥要怎么办? 宗廷的纠结失落景年尚且体会不到,他往宗廷身边蹭了蹭,抱着他胳膊熟练撒娇:“哥,不去医院好不好,我真的没别的伤,我……” 腹鸣声突然响起,景年趁机道:“我饿了,对,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宗廷:“早上没吃早饭?” 景年鼓了鼓脸颊,跟宗廷告状:“正准备吃,邝峰给我打电话,哦,邝峰就是我那个同学,他人蛮好的,特意提醒我,还帮我说话,他跟我通风报信,我就赶紧赶过去了。” 幸好他哥背景硬得一批,不光郑家兴的实习资格被取消了,那些在郑家兴舅舅的授意下坑景年的人,包括他们实习生主管,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至于什么是应有的惩罚,就看他们犯下的错的大小了。 否则自己的实习搞砸了也就罢了,如果还影响了邝峰的实习,景年就太愧疚了。 既然如此,宗廷吩咐司机调整路线,先带景年去吃饭。 吃饱喝足,给室友、邝峰等人都回了消息。 尤其是室友们,一直在焦急等待,担心景年去了“郑家兴的地盘”,会被欺负惨。 景年抽空给他们回了一句,先让室友们别担心,然后犹豫着问宗廷:“哥,你晚上有时间吗?或者其他时间也可以。” 他这顿饭吃得不早不中的,再请室友们吃中饭不是很合适。 宗廷:“有,怎么了?” “我想请我室友们一起吃个饭,介绍你们认识。”景年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宗廷知道他跟室友们关系处得不错,平时也听景年提起过,自然愿意。 得到宗廷肯定的答复,景年连忙在宿舍群里发消息。 金洲他们几个还没实习报到,这几天都空着,一听说景年和他哥要请他们吃饭,高高兴兴答应了。 私下还讨论,早就好奇景年那个神秘的哥哥长什么样,能让景年跟被小姑娘迷住一样,天天嘴里常念叨着,打起越洋电话,还能一打一两个小时。 怎么就有这么多说不完的话呢?室友们很不理解他这种兄弟情。 景年坚持不去医院,吃完饭,宗廷将他带到自己暂住的公寓。 就算不检查,他也要洗个澡换身衣服。 这间公寓宗廷刚安置好的,还没来得及添景年的东西,景年没在意,拿了宗廷一身衣服。 宗廷的衣服比景年大一码,宽宽松松倒也好看,用金洲的话说,长景年这样,披条麻袋上街也好看。 洗完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卷发,景年一头拱到宗廷面前,把脑袋往他面前戳。 “哥,给我吹头,你自己说的哦。” “嗯,我说的。” 宗廷捏着干毛巾给他擦头发,擦得不滴水了,才拿起吹风慢慢吹着,一边吹一边拨弄着带着水汽的卷发,手指从发间穿过,时不时轻轻按摩一下头皮,捏捏耳朵,动作轻柔又舒缓。 景年调整了一下姿势,舒舒服服趴在宗廷腿上享受,惬意地眯起眼睛。 他真的好喜欢这种感觉,如果不是太无理,他恨不得天天都要让宗廷这么给摸摸。 景年觉得自己有点儿像猫,宗廷这“撸猫”的手法,实在太舒服了。 “好了。” 宗廷放下吹风,满意地拨弄了一下被他吹得蓬松柔软的卷发。 景年还没享受够,趴在宗廷腿上不愿意起,宗廷也乐意纵着他,腿上沉甸甸的重量是他所期盼的,如果可以,他更想把景年拉起来,抱进怀里。 “看看伤。”宗廷轻轻拍了拍景年肩膀。 景年撩起衣服给他看,肋上两处淤青,说严重也不严重,这种跌打伤都不用去医院,自己擦点儿药酒就成。 但疼肯定是会疼的,这个位置,景年稍微活动一下就会扯到,估计得疼好几天。 宗廷托着他脑袋,把景年放到沙发上,自己起身去拿药酒。 沙发很大很软,但景年翻来覆去,都觉得自己躺得不舒服。 宗廷拿着药酒过来,景年立刻又扒拉着趴到宗廷腿上。 宗廷倒了药酒在自己掌心搓开,景年鼻子灵,被刺激得打了个喷嚏,脑袋一个劲儿往宗廷怀里拱,瓮声道:“臭。” 宗廷好笑,娇气包。 “忍着点儿。”他将药酒覆在景年伤处,一点点慢慢揉开,掌下皮肤滑腻,触感极佳,宗廷却生不出半点旖旎心思,只担心景年痛不痛。 是痛的,伤处不碰还好,一碰疼痛便绵延不绝。 但他知道宗廷是为他好,如果不揉开淤血,不知道要拖多久才能好。 景年从小到大没怎么受过痛,所有的苦难好像都在回到自己真正的家之后结束了,被家里人护得太好,他自己又生了一副招人疼的好相貌,这样被人打伤,还是头一回。 擦药的时候,他痛也忍着,不好意思叫出声,抱着宗廷腰的手臂越来越用力。 “好了好了,擦完了。”宗廷将药酒瓶放下,想摸摸他脑袋,手上沾着药酒,只好用手腕贴了贴景年脸颊:“没事了。” 景年抱着宗廷不放,虽然宗廷很乐意被喜欢的人这么粘着,但是,“年宝,我得去洗手。” 景年这才慢吞吞爬起来,亦步亦趋跟着宗廷。 知道他嫌弃药酒味不好闻,宗廷来回洗了几遍,搓得手都红了。 “哥哥,已经洗干净了。”景年看不下去,阻拦道。 宗廷玩笑道:“你不是嫌药酒不好闻,可别一会儿连我也嫌上了。” 景年也笑:“那我闻闻。” 他捧起宗廷两只手,低头,仔细嗅闻,鼻息喷洒在宗廷指尖,痒得他心尖发颤。 第644章 灵泉空间 宗廷那个班,上了个开头就跑路了,亏得是他自己家公司,大老板是他亲爹,否则怎么着也得挨顿批,扣工资什么的,说不定工作也得丢了。 景年的实习,宗廷问他还要不要去。 景年斩钉截铁地说:“要去。” 他凭本事,过了好几个测试被选进去的,刷下来的每一个同学都很优秀,没靠任何人的关系——那会儿宗廷不知道他去参与实习面试,他也不知道云盛地产是宗氏集团的子公司。 是有点儿疏忽了,没有仔细调查要去参与实习的公司的背景,只是他没想到云盛这么大的地产公司,上面还能有总公司。 “那就去。”宗廷补充了一句:“伤养好再去。” “这么点儿伤……”瞥见宗廷不愉的眼神,景年乖乖改口:“好嘛,我等几天。” 反正他们实习期长得很,经过今天这一遭,他肯定在云盛一战成名了。 去早了会被议论,去晚了也会被议论,没差别了。 宗廷想到什么,问:“我爸让我去云盛,你介意吗?” “什么?”景年惊讶道:“哥你要来当我老板吗?” 虽然云盛本来就是宗氏集团的子公司,但是……但是那不一样,不说别的,云盛地产的办公楼和宗氏集团的办公楼,都不在一个区。 要是宗廷去云盛任职,就真成景年顶头上司了,以后可能在一栋楼里遇到。 宗廷应了一声,又问一遍:“介意吗?” 景年认真道:“这个不用参考我的意见,哥你自己看,如果符合你工作规划,你就来呗,要是……” 他红了脸,厚着脸皮说:“要是因为我,那就算了。” 他哥向来分得清轻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意志坚定难为所动,唯有在他面前不一样。 虽然有点自恋了,但景年真的希望宗廷接下来的工作是他自己要做的,而不是因为他。 宗廷温声道:“其实两者都有,我爸的意思是我之前都在实验室待着,让我先接触一下公司里的事练练手,去哪儿都一样,当然,离你近点儿更好。” 他轻笑一声,低头看半靠在他怀里,无意识玩儿着他衬衣扣子的景年。 “方便带某个挑食的小朋友去吃好吃的,免得他饿瘦了,你说是不是,年宝?” 景年咕哝着:“我才不挑食。” 宗廷眉眼含笑,温柔纵容:“是,是厨师做得不好吃。” 景年:“我也不是小朋友!” 宗廷:“大朋友?” 景年没忍住,扑哧笑出声:“哥你干嘛,我都大学毕业了,还这么哄我。” 想起今晚的聚会,景年立刻坐直了身子,郑重其事地嘱咐宗廷:“今天晚上在我同学面前,不能把我当小孩儿哄,不然他们要笑话我了。” 宗廷笑着应下:“好,保证不让我们年宝丢脸。” 反正都已经翘班了,下午两人干脆都没有出门,这么久没见,哪怕只是待一块儿聊天都不会觉得无趣。 而且他们也不是没事可做,宗廷给景年带了巨多的伴手礼,很多还没寄回来,但也有一部分是宗廷随行带回来的,现在正好拿出来给景年拆礼物。 景年很喜欢拆礼物,恰巧送东西的又是特别了解他的宗廷,送的礼物都很合他的心意。 不管是精致的建筑模型,还是好吃的糖果巧克力,景年都特别喜欢。 这些东西五花八门,吃的玩的用的都有,什么时候买的在哪儿买的,宗廷也都记得一清二楚,全都是他亲自挑的,看见什么,觉得景年会喜欢,就会买下来。 其实已经寄回来很多,景年在学校,时不时就能收到宗廷从海外送来的投喂,他那些室友们,没见过宗廷,但可没少吃宗廷送的东西。 “好多。”景年拆了一盒巧克力,这个冷藏过,吃起来很脆,口感又特别细腻,不会特别甜,他觉得好吃,剥了一颗喂给宗廷。 宗廷含着糖果,话音有些含糊:“多吗?” “这还不多?”景年让他看拆了一地的盒子:“这么多,宿舍都没地方放了。” “放这里?”宗廷说:“你学校离云盛是不是有点远?要不来我这里住。” 景年开始犹豫,他学校离云盛真的有点儿远,坐地铁最起码要一个小时,之前也是想着正式入职之后,再考虑搬一个近一点的房子。 因为他们寝室准备一起合租,那种四室的,或者离得近的单元房,到时候在他们的实习单位中间位置选个合适的房子。 宗廷这套房子距离云盛也不是特别近,但比景年学校好多了,开车大概二十来分钟。 而且,要是宗廷真的入职云盛,景年完全可以蹭他的车上下班。 这么一想,就很有诱惑力了。 “我跟室友们说好一起合租……” 听他的语气,就知道已经开始动摇了,宗廷趁热打铁继续劝:“你想想,你们决定一起合租,是不是为了方便彼此的生活?” 景年边听边点头,他不缺租房那点儿钱,跟室友们相处愉快才会想一起合租。 金洲他们则是,一来为了节省,都要毕业了,总不好继续跟家里拿生活费;二来如今租房时常踩坑,他们想着四个人一块儿,最起码人多势众,看起来不好惹。 宗廷说:“你现在已经开始实习了,他们还没有,要等他们实习报到,再找房子,那要到什么时候?这段时间你怎么上下班?你跟同学讲清楚,他们会理解。” 景年想想也是,而且…… 他偷眼瞧了宗廷一眼,他想跟阿廷一块儿住。 “晚上聚餐的时候再跟他们当面说。”景年说。 宗廷满意了,两人在家消磨了一下午时间,也不知道干了点儿什么,好像只拆了些礼物,聊了会儿天,时间竟然过得飞快,一点儿都没察觉到,半下午已经过去了。 看着快到跟室友们约好见面的时间,两人收拾收拾准备出门。 宗廷给景年又擦了一遍药油,景年嫌弃地闻着自己一身药油味儿,鼓着脸上了宗廷的车。 晚上宗廷请客,景年提前在群里问过室友们想吃什么,最后决定一起去吃火锅。 京城的老铜锅涮羊肉比较有名,但景年不吃羊肉,他室友们都知道,于是决定去吃重庆火锅。 景年现在觉得这个提议蛮好的,火锅味儿重,可以压一压他身上的药油味道。 宗廷让助理定了一家出了名的菜品品质好的火锅店,当然,价格贵得也相当出名。 原本宗廷打算派车去接景年室友们,金洲几个主动说他们打车过去就好,在火锅店碰头。 定好的包厢里,景年的室友们终于见到了景年那个传说中的哥哥,只能说不负盛名吧。 在景年口中,他哥无所不能,天底下最优秀的就是他哥,这些暂时还看不出来,但外貌举止都足够出色,气势同样摄人。 几人客客气气跟着景年喊“大哥”,双方寒暄了几句,颇有些尴尬。 刚认识嘛,不熟很正常,一起吃饭就是吃着吃着就熟了。 他叫来服务员拿菜单,推给室友们,笑着说:“随便吃,点你们想吃的,我哥可比我有钱多了,你们平时坑我不手软,今天也别给他省。” 宗廷点头:“年宝说得是,大家随便吃。” 冯涛忙道:“谁坑你了,别在大哥面前暗搓搓告状啊。” “就是。”金洲附和:“知道你竹马哥哥回来了,有人撑腰,也不能平白污人清白。” 他在寝室调侃景年说习惯了,当着宗廷的面,也来了句“竹马哥哥”。 景年下意识扭头看了眼宗廷,宗廷含笑听他们插科打诨,他很喜欢“竹马哥哥”这个词,既能显出他和景年的亲密,又跟“单纯”的哥哥区别开身份。 金洲他们上午一直关注着景年那边的情况,后来发生的事他们也知道,但只知道景年那竹马哥哥背景超极硬,不但完完整整把景年带了出来,郑家兴的实习名额还掉了。 这可把他们高兴坏了,哪怕景年中午没回去,哥仨也买了点儿啤酒,在宿舍里好好庆祝了一番。 既然景年这么说了,他们没有客气,挑着自己喜欢吃的狠狠点,光各种牛肉就上了几十盘。 “大哥能吃辣吗?”点锅底的时候,冯涛问。 宗廷:“能。” 景年补充:“他超级能吃,辣椒都能吃。” 宗廷这点儿像他爸,特别能吃辣,景年十几岁的时候,跟宗廷恶作剧,骗他吃生辣椒,结果宗廷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 他太平静了,平静的好像嚼了一根黄瓜,景年还以为自己拿错了,这根辣椒不辣,试着尝了一口,辣得差点儿升天。 金洲兴冲冲道:“我们都能吃,那来个特辣牛油锅底,不要什么鸳鸯了。” “要一个鸳鸯锅。”宗廷说:“景年不太能吃辣。” 金洲疑惑:“不对啊,上次比吃辣条,你不是吃得比我多?” 景年连忙辩解:“我能吃。” 宗廷:“一点点。” 典型的又菜又爱吃。 金洲还是疑惑:“不对啊,以前景年跟我们出去吃饭,没说他不能吃辣。” 周鹏飞说:“老四,你不会强撑着不说吧?” 景年:“我没有!你们平时吃得也不是很辣,是我能接受的辣度。” 冯涛:“真能忍啊。” 周鹏飞:“还是大哥靠得住。” 金洲摇着头,故作叹息:“老四,你说说你这怎么办,这吃不到一块儿去可是个大问题,以后聚餐我们跟大哥吃,给你点个儿童餐吧,儿童餐不辣。” 第645章 灵泉空间 一起吃饭之前,景年特意叮嘱宗廷别在他同学面前把他当小孩儿,让他被室友笑话。 宗廷倒是听了他的,一晚上表现得非常尊重他,俨然一个温和可靠的大哥哥。 偏偏景年忘了自己几个室友,没一个省心的,有事的时候是可以两肋插刀的兄弟,没事的时候就成了可以插兄弟两刀的损友。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在宗廷面前,把景年扒了个底掉。 “原来我们年宝在学校这么受欢迎啊……”宗廷瞧了景年一眼,最后拖长的语调,无端让人心生惶恐。 吃嗨了的几个人是一点儿没察觉出来,尤其是金洲,还乐呵呵跟宗廷汇报呢。 “那是,廷哥你是不知道,每年啊,每一年新生刚入学那段时间,咱们宿舍楼下送早餐的人都得排队。” 新生嘛,头铁,不知道景年那颗心有多冷,看见校草学长的一张温柔桃花面,就被迷住了,一个个前赴后继的涌上来,都以为自己能打动景年,抱得美人归。 结果大家也看到了,四年过去了,跟景年同届的别的专业的追求者都已经毕业了,底下的学弟学妹也放弃了,景年自己也离开学校开始实习了,他还是孑然一身。 说实话他室友们挺不理解的,那——————么多的追求者,就一个喜欢的都没有吗?里面可不乏被称为男神女神的优秀存在。 如果说景年谈过又分了,那还好说,他是真的郎心如铁,一动不动。 金洲说完,周鹏飞一口灌下半杯啤酒,打了个酒嗝跟着吐槽:“廷哥你知道最离谱的是什么吗?” 宗廷给他把酒添满,笑着问:“什么?” 周鹏飞无语道:“最离谱的是,前两年,就是我们大一大二那会儿,有人跟景年表白,你猜他怎么回?” 宗廷饶有兴致地问:“怎么回?” 冯涛帮着回了:“他说他未成年,不能早恋。” 说完,除了当事人,三人一起哄笑起来,这是他们寝室的保留笑话,只要提起,必然大笑。 景年被他们笑话多了,按理说已经习惯了,有时候还能淡定地回一句,我那会儿本来就没成年。 但今天可是在宗廷面前,他不要面子的呀。 “你们三个,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们的嘴。”景年颇有些愤愤道。 宗廷瞥了景年一眼,不知道是包厢里热气烘的还是羞的,那一张脸,红得透粉。 他脸皮薄,皮肤白,红着脸的样子竟然不狼狈,眼底染着水汽,浓密卷翘的羽睫上下翩飞,撩得宗廷心口发痒。 “这么乖?”宗廷伸手,轻轻刮了一下他脸颊,热烫,软绵绵的,几乎控制不住想捏下去。 “本来就是……”景年嘀咕了一句,多少还是不好意思,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啤酒。 他不喜欢喝酒,家里的葡萄酒还好,小时候不喜欢,长大能喝出点儿味了,但别的酒他都不喜欢,只喜欢家里自酿的。 不过跟朋友出来聚餐,人家喝啤酒他喝果汁,本来就被笑话“未成年不早恋”,再连点儿啤酒都不愿意喝,更要被笑了。 所以景年面前也是一杯啤酒,只不过不怎么喝,朋友吃饭,顶多碰个杯,没有强行灌酒的,喝到现在,景年杯子里还是一开始倒的那一杯。 现在被一刺激,景年端起酒杯,仰脖猛灌一气。 他那些不省心的室友,平时互相损惯了,今天还搁那阴阳怪气。 “哎呀少喝点儿,刚成年,能不能喝啊?” “没事没事,有廷哥在,咱老四今儿个带家长了,不怕。” 景年:“……” 这是室友,是朋友,淡定,不能把他们丢进火锅里涮了。 一顿饭说说笑笑,吃了两个小时,告别室友上车之后,景年直接瘫在了车上。 这顿饭吃得可真心累。 好在他要搬去跟宗廷住的事,都跟室友们说好了,大家都很理解且赞同。 金洲还笑,说之前景年几天一个电话粥,离不开竹马哥哥,现在宗廷好不容易回来,可要多亲近亲近。 说得景年脸上刚刚降下去的温度,又升了上去。 宗廷上了车,看见景年瘫坐在副驾上,眼睑微阖似乎睡着了,也没叫他,俯身拉了安全带帮他系好。 “哥……”景年睁开眼,看着宗廷插上安全带卡扣。 “困了就睡会儿。”宗廷同样系好安全带,他晚上要开车回去,没喝酒。 景年几个室友也不敢闹他,而且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还没沾染一些社会习气,喝酒都是自愿,热热闹闹碰个杯,没谁会硬劝酒,那多没意思。 “不困。”景年坐直了身体,其实有一点微醺,他酒量不行,被室友们刺激的,不知不觉灌了几杯啤酒,不至于真醉了,就是有点儿晕,反应变慢了。 宗廷取了一瓶冰水,拧开瓶盖递过去,叮嘱道:“凉,慢点儿喝。” 真是处处细心。 景年吞了几口水,缓解了喝完酒之后口中的干渴,不由笑起来,宗廷余光瞥见,问:“笑什么。” “哥你好贴心哦。”景年歪靠在座椅上,跟宗廷讲话:“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他敲了敲脑袋:“男妈妈?” 宗廷:“……” “我像云姨?” “不是啦,就是个比喻。”景年抱着冰水瓶子,贴在发烫的脸颊上,惬意地眯了眯眼:“反正哥你最好了,以后要是你有喜欢的人……” 说到这里,他心里忽然涌出一丝不快,酸酸涩涩,好像吃了一整颗柠檬。 宗廷还要追问:“我喜欢的人怎么了?” 景年脑袋垂了下去:“你喜欢的人,肯定没办法拒绝你。” 他哥这么好,要是真有喜欢的人,谁能拒绝他呢? 可是要是宗廷有了喜欢的人,以后就不能跟他这么好了吧?他也不能再一直粘着他。 以后宗廷惦记的人会变成别人,他的空闲时间,会陪着那个人在一块儿,他的所有温柔,都会给另外一个人。 他不能争不能抢,也不能在意,哪有弟弟会阻碍哥哥寻找幸福的。 越想越难过,胸腔里的那丝丝酸涩逐渐蔓延,让景年鼻尖发酸,眼眶都热了,被自己的想象虐得不轻。 “那可不一定。”宗廷手指轻点着方向盘,似有所指:“别的事情可以讲道理,爱情这种事,哪有道理可讲。”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的话,那人什么样都会喜欢,不喜欢,即便是天仙,也跟他没关系。 景年倏地抬起头:“你有喜欢的人了?” 否则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宗廷顿了顿,没有接话,景年的心像是被放进冰水里,大热天的,冻得快凉透了。 他抬起手,将水瓶压在眼睛上,控制住蔓延的热意。 这一刻,他似乎终于明白了点儿什么。 那么多人表白没有打动他,室友一直笑他铁石心肠,他总说不喜欢,没有心动的感觉。 现在总算知道原因了,他的心早就动了,但让他心动的那个人,一直都在他心里,在他不知不觉间,曾经亲密无间的兄弟情,早已转变成了另一种索求更多的感情。 可他太傻了,习以为常,反而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 如果早一点儿就好了,如果早一点儿,他可能会早点儿行动,宗廷不会遇见他“喜欢”的那个人,他也不会刚刚明白自己的心动,就直接心冻了。 自我调节半晌,依旧没让景年缓过来,宗廷开着车,只能用眼角余光注意景年的动静。 他看见景年闭眼抱着水瓶,不声不响的模样,以为自己的暗示没被景年放在心上,不由心生失落。 但他很快又振作了起来,这才哪到哪,喜欢上最难追的人,他早就做好了长期奋战的准备。 他和景年一块儿长大,既是优势也是劣势,景年在意他,他们亲密无间,可一直以兄长的身份……哦,今天还多了个标签,男妈妈。 这个绝不能让他爸知道,否则会被笑死。 过了很久,久到宗廷以为景年已经睡着了,他突然开口:“哥,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 什么喜欢的人? 宗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而后心底升起一丝希望,试探着回:“你想知道?” “当然啊。”景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点儿:“你是我哥嘛,你喜欢的人可是我未来嫂子,我不该关注吗?” 宗廷心里刚刚燃起的那点儿希望,像被泼了一瓢冰水的小火苗,瞬间灭了。 “那你呢?”宗廷问:“你室友说很多人跟你表白,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景年抿着唇,不愿意说。 如果宗廷是昨天,不,哪怕是吃饭之前,甚至上车之前问他这个问题,景年都能轻轻松松回他一句:“我也不知道。” 可是现在,他心中已经有了明确对象,反而不好回了。 “不想说?”宗廷的心也沉了下去,这个反应,不像他室友说的,郎心如铁,不为所动,反而像心里有了人。 宗廷勉力维持着冷静:“这样好不好,我们交换,我告诉你我喜欢的人什么样,你也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他必须弄清楚,他守了许久的宝贝,是不是真的被人偷走了心。 如果不是,皆大欢喜。 如果是的话……想办法抢回来。 这一刻,宗廷竟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他是不是应该早点儿回国。 但是想到正有序推进的实验,他又把那丝悔意压了下去,那是必须要做的事,事关景年安危,他不能等到危险临头再做打算。 第646章 灵泉空间 交换?景年心动了。 他太想知道宗廷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哪怕知道了也不能做什么,但这一刻,他隐隐作痛的心脏迫切需要他做些什么。 “好,我们交换。”景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夜风里轻轻飘飘。 宗廷将车窗升上去,又担心景年热,开了空调。 车窗刮进来的风声太大了,他不愿意错过景年说的每一个字。 “我先说?”宗廷试着问:“年宝想知道什么?” 景年右手搭在眼睛上,手背覆着半张脸,被宗廷一句话问得陷入迷茫。 他想知道什么?他想知道宗廷喜欢的那个人,姓什么叫什么,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好看吗?他们怎么认识的,进展到哪一步了。 还有,喜欢他/她什么呢? 但这些话,他又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 那是宗廷喜欢的人,他这么细细密密的询问,是不是太过冒犯? 半晌,景年呢喃出声:“我不知道……” 他的肩膀颓然地耷拉了下来,显得无精打采,失了精神气。 宗廷心却猛地一提,为什么又不好奇了?他的心意,就这么不值得在意吗?他喜欢上别人,景年真的一点儿都没所谓吗? 但他想知道的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宗廷不愿意放弃这次机会,如果不趁着这回问出来,下一次,以景年害羞内敛的性格,恐怕就不会愿意讲了,只会等到确定关系,再把人带到他们面前来。 光设想一下这样的未来,宗廷就觉得胸腔憋闷,一阵窒息。 “要不我先问。”宗廷努力把话题拉回来,“我问一句,你告诉我同样的问题答案,这样可以吗?” 景年还是想知道的,闻言点了点头。 宗廷喉结滚动,他头一回这么紧张:“你、你喜欢的人,是男是女?” 景年没想到他开头会问这个,愣了一下:“啊?” 宗廷心下一凉,这个反应,是根本没想过这种问题吗?所以景年喜欢的是女孩子? 他反应快急了,迅速找到了描补的理由:“你室友不是说,也有男生跟你表白。” 宗廷勉强笑了笑:“所以年宝喜欢的是女孩儿?” 景年不敢放下自己遮挡眼睛的手,怕宗廷看见他通红的眼眶,也就错过了宗廷难得的失态。 笑得真假。 这是宗廷对后视镜里自己那副笑脸的评价。 但他已经尽力了,景年不喜欢他,他可以努力,但景年喜欢女孩子,他怎么办?去变性吗? “你呢?”景年不答反问:“哥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男。”宗廷毫不犹豫道:“我喜欢的人是个男孩。” 景年手掌下的眼睛,倏地睁大。 宗廷竟然喜欢男孩儿!那岂不是意味着,他原本是有机会的?他也是男的啊,他……他长得还挺好吧。 景年不是很有底气的想,他把自己的条件扒拉了一遍,觉得自己应该还算可以? 那宗廷没有选择他,是因为……是因为他太幼稚,所以一直把他当弟弟了吗? 这一刻,景年无比后悔,他要是早一点儿搞清楚自己的心意,也不会傻傻拖到喜欢的人喜欢上别人了。 景年长久的沉默,让宗廷的心提了起来。 喜欢的人跟他性向不合已经很惨了,景年别是接受不了同性恋吧?如果因此被讨厌,他这追夫路,可能真要半途夭折了。 “怎么?年宝不喜欢同性恋?”宗廷尽量用玩笑的语气来问,生怕戳到景年爆点。 这误会可大了。 景年立刻道:“我喜欢的人也是男生。” 宗廷:“?” 他喜出望外! 不是,等等,景年喜欢男的,为什么不考虑他?是他待他不好吗?还是有条件更好的男生? 宗廷一番琢磨,觉得还是因为自己兄长的身份太深入人心,怪他,应该早点儿表明心意,拖到现在,喜欢的人要被别的臭男人拐走了。 两人各自懊悔,都觉得自己行动太慢,错失良机。 宗廷还想知道“那个男的”更多的信息,但他不好问得太明显,迂回着问:“年宝喜欢的人,比你大还是比你小?” 景年的室友说了,前两年跟景年表白的人都被拒绝了,那会儿他还没成年。 宗廷了解景年,他确实是个乖小孩儿,如果有情况,一定发生在这两年。 而且按照他和景年通话见面的频率,景年有喜欢的人,他不会一点儿察觉不到,所以最有可能发生在近段时间。 景年刚回学校,行程他都是知道的,除了学校,没有去过别的什么地方。 在学校的话,如果比他年纪大,要么是他同学,或者学校的研究生、博士生学长。 如果比他小,就要考虑学弟,尤其是大一新入学的。 这个问题不为难,景年毫不犹豫回道:“比我大,你呢?“ 宗廷:“比我小。” 两人同时想到,阿廷/年宝喜欢年下/年上,我很合适。 可惜错过了好时机,两人同时扼腕。 宗廷开头,问了两个问题,勾起了景年好奇心,他没那么放不开了,也问了一个:“你是在国外遇到他的吗?是华国人吗?” 最起码要知道他单方面认下的情敌,是不是个老外。 这种问题,宗廷答得飞快:“不是,是,你呢?是在学校认识的吗?” 景年稍稍反应了一下,不是国外遇见的,是华国人,那就是在国内认识的? 可是阿廷不是刚从国外回来,还是他去接的机。 上一次宗廷回国,都是小半年之前了,有了喜欢的人能丢下半年不管吗?宗廷那么忙,稍微有点儿空闲时间就跟他打电话了,喜欢的人这么不管不顾真得可以? 不,还有一个可能。 景年忽然想到,昨天宗廷回家去了。 宗家那种大家族,大概很喜欢弄什么联姻吧?如果他们安排了人给宗廷相亲呢? 能让宗廷爸妈入眼的相亲对象,条件一定不差,宗廷要是一见钟情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很合理,刚刚宗廷还说什么,爱情这种事,没有道理可讲。 他那么理性的人,突然说这种感性的话,一定是有原因的。 越想越难过,就差一天,一天! 早知道,早知道他昨天不管怎么闹,都不让宗廷回家了。 都怪他,这么大个人了,连自己心意都搞不清楚,他肯定不是刚刚才喜欢上阿廷的,为什么不能早点儿发现呢?早一点儿,还有追求他的机会。 宗廷则满心疑惑,这个问题有这么难回答吗?越是这样,他越是在意,又催问了一遍。 景年垂着头,闷声道:“不是。” 不是?可是景年生活圈子就那么大,他也不爱出去玩儿,到哪认识优秀到让他心动的男生。 难不成是一见钟情?那人得多帅?宗廷心里灌了醋,酸得发涩。 景年回完,忍不住想验证自己的猜测,又问:“你喜欢的人,你爸妈家人认识吗?” 如果是宗廷在外面喜欢上的,应该还没有带到家里人面前。 宗廷的回答让景年心凉透了,他说:“认识。” 景年用力抿住唇,压着眼睛的手假装活动,蹭掉了眼角的泪。 父母支持,宗廷自己也喜欢,如果他再插进去,真的很像小说里的恶毒配角。 景年这个问题给宗廷开辟了新思路,问父母认不认识确实很妙,尤其是景年这样家里亲戚朋友圈子和学业工作圈子几乎没有交集的。 “你呢?舅舅和云姨认不认识你喜欢的人?” 景年声音闷闷的:“认识。” 认识?这个答案宗廷属实没猜到,景年妈妈和舅舅认识…… 如果只有景风就罢了,景风朋友多人脉广,指不定景年喜欢的人还是他带着认识的。 景云根本就不出清水村,她能认识什么人? 而且,以他们的熟识程度,宗廷觉得,景云认识的人,他也一定认识。 这么一划拉,范围一下子缩小了。 首先,这人一定很优秀,否则景年看不上。 其次,景年舅舅和妈妈都认识,这人一定是个老熟人。 最后,比景年年纪大。 红绿灯,宗廷停下车等绿灯,想到什么,瞳孔猛地一缩:“邵钧?是不是他?” 宗廷胸口怒意勃发,混帐东西,比年宝大那么多,而且还以师父的身份带过景年课业,说不定怎么糊弄年宝。 景年眼泪都被吓回去了,瞪圆了眼睛,像只被拽了尾巴的小松鼠:“你在说什么?” 他崩溃地说:“怎么可能是邵叔,他是我舅舅的男朋……” 宗廷:“?” 景年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捂住嘴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宗廷惊讶地重复:“邵钧,和舅舅是……” 景年一把捂住他的嘴,看见前面的车开始动了,又催他:“你先开车。” 宗廷启动车子,心里还在想刚才景年说的话。 景年捧着脑袋,都顾不上为自己难过了,先叮嘱宗廷:“我答应过舅舅和邵叔不跟人讲,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尤其是他妈妈和外婆。 其实景年猜,他外婆知道一点的,否则不会这么多年,都不催舅舅结婚生子,他记得他很小的时候,外婆还念叨过,催舅舅相亲结婚,后来突然就不念了。 那会儿景年小,想不到这些事,长大之后,又已经习惯了。 他会知道也是个意外,不小心撞见了,当时太过惊讶没控制住声音,舅舅要求他保密,他答应了。 回过头,景年才想明白,为什么邵叔每年都会来他家拜年,有时候还在他家里过年。 又为什么对他那么好,比对他亲侄子还好。 舅舅把他当儿子,邵叔恐怕也把他当儿子养了。 第647章 灵泉空间 原本是想探出景年喜欢的人是谁,没想到阴差阳错,翻出长辈的隐秘情事。 这让宗廷略有些尴尬,景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答应舅舅和邵钧保密,结果在宗廷这里说漏嘴,只能再给宗廷叮嘱一遍,然后两人一路沉默到家。 车子停在地下车库,宗廷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忽然被拉住手臂。 “怎么了?” “我……我还是回学校吧。” 方才路上,景年心思乱得很,乱七八糟什么都想过,车子停下,他突然又想到,如果宗廷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他再跟他一起住合适吗? 如果他要带人回家,他留下岂不是很碍眼。 况且,他现在身上穿得甚至还是宗廷的衣服,想到的一瞬间,他下意识攥紧了衣摆,心底竟然泛起一股欢喜,而后这股喜悦迅速冷却。 宗廷把他当弟弟,所以不介意将自己的衣服给他穿,而他对宗廷别有心思,再继续这么下去,不是在利用他的好意吗? 如果让宗廷知道了,会不会觉得膈应? 景年不敢深想,再多想一点儿,恐怕就要落泪了。 少年不知情,初尝情滋味儿,无甚欢喜,倒先是愁绪满腔,尽是落寞了。 他脑海里先走完了一场戏码,把自己虐的不轻,其实这也不能怪景年,他是家人朋友娇宠着长大的,长得好看成绩也优秀,说一句天之骄子也不为过。 如果他喜欢上谁,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他一定能大大方方,勇敢的表达出来。 但那个人,偏偏是宗廷,而他明白心意的那一刻已经知道了,宗廷喜欢上了别人。 如果此时他再跟宗廷表达情意,算什么呢?人家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说不定还是两情相悦,他插进去,不是成了破坏别人感情的第者? 更何况,他还是宗廷的“弟弟”,这些年宗廷对他多有照顾,他就是这样报答人家的? 景年一颗心,落在了地上,摔成了碎片。 他把那些碎片捡起来,偷偷藏着,再不敢让人知晓。 就这样吧,哥哥幸福就好。 他和宗廷,总要有一个人得偿所愿。 “为什么?”宗廷一点儿没领会到景年的退让和好意,他紧紧握着方向盘,眼睛直视前方,没敢扭头,担心自己眼底压抑的怒气吓到景年。 所以那个男人,是在学校认识的? 刚才跟他一番谈话,是不是让景年又想起那个男人了,所以迫不及待想去学校见他? 就算……就算想见面,明天不行吗?这么晚了,非要这时候见吗?他就不怕那个男人有什么坏心思,还是已经喜欢到什么都无所谓了? 宗廷的心一颗心,像被人攥在了掌心,揉捏把玩,不管他痛不痛流不流血。 景年抿着唇不吭声,哪有什么为什么,他怎么说的出来原因。 况且,他是那么的难过,很怕自己一张口,就会哽咽出声。 无声的沉默像无声的反抗,宗廷情绪越发糟糕,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吓到景年…… “砰”的一声,宗廷愣住了。 景年疑惑转头,看见宗廷手里残缺的方向盘,也愣住了。 车厢里依旧沉默,但这股沉默,却多了点儿别的意思。 宗廷将方向盘丢到一边,面无表情:“质量不行,下次不买这个牌子的车。” 景年:“……” 哥你多大力气,心里没点儿数吗? “车坏了,走不了,明天再送你去学校。”宗廷反应很快的找到了理由,甚至觉得自己早该这么做了。 景年一边掏手机,一边去开车门:“没关系,我叫个车。” 车门没拉开,景年抬头,眉头皱起:“你锁车做什么?” 他有点儿生气,还有点儿难过,他都已经要退开了,不打扰宗廷,为什么非要他留下来。 留下来做什么?看他和他喜欢的人亲亲我我吗? “那你为什么非要这时候回学校?”宗廷忍耐许久,终究没忍住:“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见到他?” 景年:“谁?” 宗廷冷笑:“还能有谁,你喜欢的那个男人。” 景年默默看着他,不明白他在发什么疯,他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啊。 想多看几眼是真的,但不是他的,以后连多看几眼,恐怕都是奢望了。 不说话?默认了? 宗廷心凉了,他一直觉得景年年纪还小,没有开窍,平时电话旁敲侧击,也觉得他还跟小时候一样,一团孩气,所以稍微慢一点儿也没关系,快了反而会吓到他。 未曾想,他这样的品貌,就算自己没那个心思,也有男男女女会主动追求他。 一个两个的景年能拒绝,如果真有打动他的呢? “开门,我要下车。”景年低着头,闷声道。 宗廷心更冷,就因为拦着不让他去见那个男人,就跟他生气,连“哥”都不叫了。 “如果我不许呢?”宗廷忍着胸口的痛,说:“如果我不许你去见他,你要跟我生气吗?” 景年是有点儿生气,更多的是难过,他情绪已经绷不住了,仰起头,眼底有泪:“凭什么,你有你喜欢的人,凭什么不让我去见我喜欢的人。” 他哭了。 他为别的男人哭了。 宗廷这一晚,尝够了前面二十多年没尝过的痛。 “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宗廷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聪明的大脑,没办法完美的处理感情问题。 景年的泪噙在眼底,忽然就落不下去了。 他心里燃起一丝希望,宗廷喜欢的人不喜欢他,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有机会? “你别喜欢他!”景年忙道:“我、我是说,哥你这么好,他不喜欢你是他眼神不好,你……你也别喜欢他了,找个喜欢你的。” 他也不急着下车了,往宗廷身边挪了挪,试图给宗廷摆事实讲道理:“单方面的感情付出,一直得不到回报,是不会幸福的。 宗廷:“你怎么知道?” 景年:“因为……因为我喜欢的人,他也不喜欢我!” 宗廷大怒:“那人是谁?” 景年喜欢别人就罢了,他以为是被人追走了,竟然是单相思。 等等,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有机会? 景年眼神游移:“你先别管这个,哥你相信我,两情相悦才会幸福的。” 宗廷:“是吗?” 景年忙不迭点头:“是啊,你看看我爸妈,你再看看你爸妈。” 一个反面教材,一个正面教材。 宗廷:“那你为什么还要喜欢那个人。” 一句话切中要害。 景年沉默了,宗廷趁机劝道:“年宝,从小到大,你要什么哥……我没给你?你喜欢一个不喜欢你的人,我得多难过,别喜欢他了……” 为了不再模糊兄长身份,宗廷连“哥哥”都不愿意自称了。 景年嘟囔:“可是你喜欢不喜欢你的人,我也很难过。” 宗廷忍着不笑出来:“那这样好不好?我不喜欢你说的那个人了,你也别喜欢那个不喜欢你的人。” 是的,他不喜欢那个编出来的人,他只喜欢景年。 景年被宗廷一通喜欢不喜欢的绕晕了,蹙着眉想,他会一直喜欢宗廷,不会改变心意喜欢上别人。 等等,可是宗廷说,他可以不喜欢那个人了。 那他就有机会了是不是? 景年试着铺垫:“我想谈恋爱。” 对,他想谈恋爱,没有这个喜欢的,他就会喜欢别人,比如宗廷。 宗廷痛心疾首:“你年纪轻轻,不想事业上有点儿成就?这都要实习了,哪来的时间谈恋爱。” 他决定了,明天就去云盛办入职,多给景年安排点儿工作,让他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这是没把他放在恋爱目标的选择范围内? 景年急了,嘟嘟囔囔:“我同学们大学都谈过好几场了,我一次都没谈过。” “他们结婚了吗?”宗廷淡定地回:“没有结果的恋爱,呵。” 景年:“我的恋爱也不会有结果。” “瞎说。”宗廷说:“婚姻结的是两姓之好,即便法律不能给你们发个证,你们就不是一家人了吗?彼此家人认可,携手共度余生,怎么就不算有结果。” 景年被他描绘的未来给迷住了,原来宗廷是这么想的吗?那也太美好了。 但一想到这样的未来是他为另一个描画的,难过又涌了回来。 可能暗恋是这样的,总是会被喜欢的人,轻易牵动心绪,或悲或喜,难以自控。 “你那个喜欢的人不靠谱。”宗廷总结,“没担当没考量,别喜欢他了。” 景年点头,哥哥说的对,见过最好的,怎么还能喜欢上别人,他要努力追求宗廷。 “不走了?”宗廷又问。 景年继续点头,宗廷这才开了车门,绕到另一边,等景年下车后,抓着他手腕,像是怕他跑了。 回到家,景年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宗廷的公寓是一梯一户的大平层,电梯间里放着许多盒子和用防尘袋装着的套装。 宗廷换了鞋,示意景年把东西递给他:“让人送了你的衣服过来,没让他们进门,咱们自己挂一下。” 今天出去吃饭,景年穿他的衣服,随便穿穿也就罢了。 虽然很喜欢景年穿他的衣服,但明天可是要正式去公司上班,衣物要得体,正装,合身是最起码的,否则丢的是景年的脸面。 两人互相配合,很快将所有东西都归置好。 宗廷退开一步,看了眼只装了一小半的衣帽间,摇头:“抽个时间,再去订做几身,你是不是又长个儿了?” 景年刚想拒绝,听见宗廷问身高,立刻抬头挺胸,得意道:“长了,长了两厘米呢!” 第648章 灵泉空间 实习报到出的那个意外,真的只是个意外,接下来景年的实习生活堪称一帆风顺。 每天早上,跟宗廷一起吃早饭,然后坐宗廷的车去公司,人少景年就自己坐公司的客梯,人多继续蹭宗廷的专用电梯。 他没有刻意同宗廷避讳,但说来也巧,跟宗廷一块儿从来没被人撞到过。 他分到的实习部门的人,只知道他背景很硬——毕竟搞走了一个明显靠背景进来的郑家兴。 而且他进公司的姿势着实有些霸气了,先跟人打了一架,完了自己完好无损的出来,反而是公司这边的人,下到挨打当事人,上到法务部大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灰头土脸,讳莫如深。 因此,不长眼再来欺负景年的人是没有了。 他专业能力是足够的,学习能力也够强,实习工作上手很快,带他的老师也十分满意。 工作顺利,生活方面,跟宗廷住一块儿,只能说安逸。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的生活习惯都再清楚不过,宗廷又是极会照顾人的性子,如果他想的话,处处妥帖,要不然景年开玩笑说他“男妈妈”呢。 反正景年搬到宗廷的房子里住之后,工作虽忙,竟然还胖了几斤。 每天早上有宗廷叫起床,连个闹钟都不用定,也不怕迟到。 可以按时吃早饭,都是他喜欢的,花样还经常换,为了好吃的早餐,景年早起的动力也多了几分。 坐宗廷的车去公司,省去了通勤安排,中午吃公司食堂,或者蹭宗廷的饭,又或者宗廷带他出去吃。 晚上继续一起回家,有时候宗廷加班,有时候景年加班,让另一个人先走,都不愿意。 灯火通明的大楼,知道有人陪着你,加班……加班还是辛苦的,但总归多一丝暖意。 唯一让景年忧心的,就是宗廷那个不知身份的“心上人”。 虽然宗廷答应说不再喜欢,但感情这种事,要是控制得住,就没那么多话本子和传说故事流传至今了。 但后来没有合适的机会提起,他怕自己贸然去提,会让宗廷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 至于景年自己,宗廷或许有同样的担忧,但当他占据了几乎景年所有的空余时间,除了工作,其他时间全都跟他在一起。 那个所谓的“心上人”,连通个电话的机会都没有,宗廷稍稍放了点儿心,这样严防死守,时间久了,景年也就真能放下了吧。 两人都不敢提,那一晚的谈话,仿佛成了个梦,有时候景年都会恍惚,那一晚是不是真的存在?宗廷真的有个求而不得的心上人吗?不像啊,或许是他情绪管理做得太好了,一点儿波澜都没有,也再没提起过。 这是好事不是吗?景年这么安慰自己,最起码,说明宗廷跟那个人的感情不深,他还有机会。 不过即便打算追人,人家刚“失恋”,景年没好意思现在就出手,顶多旁敲侧击的展示一下。 比如定个闹钟早起给宗廷做饭,然后不小心把锅摔了。 他真不是故意的,太多年没进过厨房,提起锅的时候,把手上有油打滑了。 宗廷吓坏了,冲进来问他砸到哪儿了没,问他怎么想起来自己做东西吃,是不是饿了,景年只能红着脸点头说是。 怎么说呢,想献殷勤结果先献了个丑,实在没办法说是想亲手给宗廷做点儿好吃的。 当天早上,宗廷给景年煎了两个超漂亮的太阳蛋,看着景年一口一口吃下,才殷殷叮嘱:“想吃什么跟我说,我来做,你的手要画图,可别弄伤了。” 景年什么都不敢说,只能点头了。 后来金洲他们几个陆续进了各自的实习单位开始自己的实习生活,他们跟景年比,就难多了。 刁钻的同事、刻薄的领导、工作中时不时的意外,还有建筑人的宿命,画不尽的图纸。 最最难的,大概就是要求变幻莫测,让人永远猜不到下一句是什么的甲方。 曾经聊天打屁的寝室群,现在充斥着各种吐槽和发泄,景年看得瑟瑟发抖,对比一下,他的实习生活,偶尔加个班,真的算是轻松了。 这么过了两个多月,景年已经在实习部门待熟悉了,也有了聊得来的同事。 有时候不跟宗廷约饭,会跟关系不错的新同事一起吃。 这样的生活,没什么波澜起伏,但景年已经超满意了,每天都能见到喜欢的人,跟他互道早安,一起上班,晚上再一起回家。 如果不去想他们之间现存的关系,现在这样,似乎已经是景年理想中的生活了。 十一月的某一天,景年跟往常一样正常上班。 到了先忙一气,手上的活儿告一段落,同事问他要不要去茶水室喝杯咖啡。 景年不喜欢喝咖啡,哪怕公司的咖啡很不错——同事说的,他捧着自己的保温杯去添水。 他是整个部门年纪最小的,实习生嘛,但也是出了名最养生的,咖啡几乎不碰,走哪儿都是保温杯配枸杞——有一次被这么开玩笑,景年认真地回,不光有枸杞,还有干菊花,他家自己晒的。 一句话给同事干沉默了,不过虽然羡慕景年养生,不喝咖啡是不可能的,没有咖啡续命,怎么继续吊着命给资本家打工。 话说回来,同事们也习惯了景年的保温杯泡花茶,他们喝他们的咖啡,景年继续用他的保温杯泡枸杞,互不干涉互相尊重,倒也称得上和谐。 景年被同事邀请,拿起喝干水的保温杯跟着进了茶水间。 说是喝个咖啡,其实是想摸鱼聊会天儿,这可是带薪摸鱼的最佳路径。 别看景年跟公司大bss住一块儿,他的信息来源真没同事们广,每天喝咖啡的时候听八卦听得可上头了。 今天一进茶水室,就听见有人在说,总公司今天有大领导下来视察。 这不算什么隐秘消息,很多人都知道了,而且详细细节更多,说得有鼻子有眼。 又有人说,察也察不到他们这些普通人身上,不必担心。 景年对这个消息不感兴趣,也觉得同事说的有道理,反正察不到他身上。 很快话题又变了,再次说到他们新上任的ce,那叫一个帅,年纪轻轻能身居这种高位,能力背景都是杠杠滴。 这个话题景年就很感兴趣了,竖着耳朵听,遇见嘲讽的,就怼回去,遇见夸奖的,暗搓搓记下来,回头学给宗廷听,让他也高兴高兴。 茶水间适当摸过鱼,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工作。 临近中午下班时间,景年收到宗廷短信,说中午有事,不陪他吃午饭了,让他自己解决。 景年便约了关系不错的同事,中午一起去楼下的茶餐厅吃一点儿。 赶上中午下班时间,等电梯的人多得很,下去几趟电梯人都很满,景年他们只能等着。 又等来一趟电梯,电梯门打开,同事拉着景年就要往里冲,抬眼看见电梯里面的人,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这什么职场恐怖故事,一个电梯里,几乎塞了整个公司的高层,最最高的那一层,否则坐不下。 最中间的中年男人和青年,一样的英挺,长相甚至还有几分相似,同样的气势不凡,两人气场叠加,压得电梯间里的氛围跟凝固了似的。 其中一个,正是他们今天摸鱼的时候还讨论过的新任CEO。 电梯门打开,看见自家员工冒冒失失往里闯,行政总监何辛平客客气气开口:“专用梯临时维修,不好意思。” 也是忖的,总公司大老板八百年不会来一次,今天一来,两部专用梯先后出问题,离谱到家了。 景年同事忙不迭退回去,陪着笑脸说:“没事,我们不急。” 某不知名高管正要松开摁着开门健的手,忽然听见大老板开口:“站那做什么,过来。” 谁?大老板跟谁说话? 离电梯面板最近的高管手一抖,连忙又摁住了开门键。 宗恒招手,景年抿了抿唇,走进去,一众高管连忙给他腾出位置,宗廷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宗恒笑着打趣:“这才多久不见,不认识了?” 景年红着脸:“宗叔。” 他刚犹豫了,该叫董事长还是“宗叔”,转念一想,如果是前者,他凭什么站这? 电梯门合上,也遮挡住了同事们的震惊脸,景年尴尬地站在一众高管中间,浑身不自在。 宗廷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开口道:“没事,一起去吃个饭,一会儿送你回来。” 宗恒瞥了眼贴得极近的两个人,还有两人一触即分的手,心想宗廷这小子,嘴硬,行动倒是不慢。 财务总监张详跟宗恒稍微熟一点儿,笑着问了一句:“不知道这位是……” 宗恒面带微笑:“我家小儿子。” 众高层:啊? 所有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全都到了宗廷身上,说好的这是大老板独生子呢?难不成是私生子? 也不对啊,私生子,以小廷总的脾性,能这么和声细语的讲话? 而且,刚才景年进来,分明叫的是“叔”,哪有管自己爸爸叫叔叔的。 这时候有人想起从法务部传出的流言,说小廷总还没上任,先冲冠一怒为……为蓝颜,还是他们公司的小实习生。 后来没后续了,小实习生没有再被提起,宗廷也一心工作,大家就当听到个不靠谱的传言一笑而过。 现在看来…… 有人斜着眼睛偷偷看景年脖子上挂着的工牌,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实习生吧。 景年被夹在中间,尴尬地快把电梯给抠穿了,脸上的红晕蔓至耳廓。 救命,这个电梯,怎么这么长啊! 第649章 灵泉空间 公司高层聚会吃饭的地方,自然比景年原本打算去的茶餐厅档次高多了,饭菜也更精致美味。 但是景年一点儿都不觉得开心,也不怎么吃得下。 他坐在一群高层中间,时不时被拎出来夸两句,像回到小时候,老师校领导来家里吃饭,没话说就跟他妈妈外婆夸他。 这些高层们吹起彩虹屁来,可比他小学老师们肉麻多了,弄得他浑身不自在。 食不知味地吃完了午餐,景年要回公司,宗恒等人还有别的安排。 宗廷主动开口:“我跟景年回公司,董事长您自行安排。” 听着挺礼貌,还用敬语呢,实际上他这个下属,直接给人董事长安排好了。 宗恒没搭理他,笑着跟景年说:“有空多来家里坐坐,你芸姨老念叨你。” 一开始他和妻子都不是很能接受宗廷突然出柜,但宗廷从小就是个意念坚定的孩子,他已经决定好的事,几乎没人能让他改变想法。 这个几乎之外的存在,就是景年了。 经过一系列了解观察,自我排解,现在他们已经能坦然接受儿子的性向。 对于李熙芸来说,宗廷喜欢的是景年,反而算是意外之喜了,总好过以后带回来一个让她难以接受的儿婿。 景年打小讨喜,小时候放假跟宗廷来玩,参加各种活动,没少在宗家住,比起稳重自持跟个小大人一样的宗廷,景年这样软萌嘴甜的崽崽,更让人容易心软。 李熙芸就很喜欢景年,以前还说过,要认景年当干儿子,因为多方面原因没有成功。 如果宗廷跟景年真的成了,倒算是变相达成她的愿望了。 因此现在理顺想法之后,反而盼着宗廷早点儿把人追到手,她就当多了个贴心小儿子了。 要不别人问的时候,宗恒张口就说“我家小儿子”呢,夫妻两个私下提起景年,都是“小儿子”,老听妻子这样讲,宗恒自己也这么觉得了。 景年因为自己“心思不正”,觊觎人家儿子,心虚地不好意思见李熙芸。 但宗恒什么人?景年让他三两句话说的,点头承诺这周放假一定会去宗家,好好陪陪他芸姨。 宗恒这才放人,带着一群高管浩浩荡荡走了,留下儿子给景年当司机。 高管们满肚子疑惑,谁也不敢提,谁也不敢问,这小少爷到底什么身份啊?就算是宗家世交家的孩子,也不至于让宗廷这个大少爷给他当专职司机。 “走吧。”宗廷取了外套,一手压着景年肩膀,带着他往外走。 现在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在大厅门口,宗廷盯着景年戴上围巾手套,这才一起出去。 说是让宗廷当司机,实际上宗廷身边有司机跟着,两人在后座坐定,景年还有些恍惚。 “没事,别想太多,你平时工作接触不到他们。”宗廷知道景年在想什么,安慰道。 景年摇了摇头,叹气:“我同事们都看见了。” 他倒没有想隐藏跟宗廷不一样的关系,甚至以前想过,如果被同事发现了和宗廷一块儿进出,就说是很远很远的远房亲戚,小时候一块儿住过。 但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说不定接下来茶水室会谈是主角就要变成他了。 宗廷:“他们会说你闲话?会影响你工作?” 景年摇头:“那倒不至于。” 说两句也没什么,他又不是软柿子,如果别人说了不好听的话,他肯定会反击的。 况且,如果是一般的后台,像郑家兴那样,被说很正常,但后台硬到他这个程度,应该没有哪个同事会傻到跟他过不去。 宗廷很淡定:“如果在那个部门待得不开心,就给你换一个,或者——” 他顿了顿,眉眼舒展,带出点儿笑意:“来我秘书处,给我当个助理怎么样?” “哈?”景年惊讶地笑出来,宗廷怎么想的,他在家煮个奶都不要他动手,让他去当助理,谁伺候谁啊? 宗廷挑眉:“怎么?不愿意?” 景年摸着下巴,故作不满:“不愿意,我要当助理,就要当最厉害的,跟宗叔说说,我要去给他当助理。” 宗廷陪着他说笑:“钟特助要哭了,兢兢业业干着活,冒出来一个抢他位置的。” 景年笑点低,扶着宗廷肩膀笑得东倒西歪。 宗廷看他心情还好,稍稍松了口气。 他知道景年工作很努力,不想影响他,今天在公司撞见,当着他同事面本打算装作不认识,回头再跟景年表功讨点儿甜头。 没想到他爸拖后腿,直接叫破了景年身份。 也幸好景年不是矫情的性子,没有因为这个生气或者有其他负面情绪。 吃饭的地方距离公司有点儿远,宗廷让景年在车上睡一会儿,到公司了才叫醒他。 景年匆匆赶到,刚坐上自己的工位,中午几个一起出去的同事便围了过来。 “远房亲戚,很远很远的那种,你看都不同姓了。” “小时候在他们家住过,还有我读书的时候,借读……” “那是,比我大嘛,我叫哥哥不是理所应当。” 还是之前预想好的说法,景年稍微改版了一点拿出来糊弄同事,之所以这么说,还说借住的人是自己,因为一旦说是宗廷在他们家住,迟早会被翻出他幼年时期的经历。 景年知道宗廷不爱听人讲这些,也不喜欢有人提起,所以才特意将借住的主角改成自己,虽然他也确实在宗家借住过。 同事们并不满足,还像再问更多,上班时间到了。 该工作的时候得好好工作,即便他们想找景年摸鱼八卦,这种时候景年也不会搭理他们。 到了半下午时间,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差不多可以休息一会儿,很多人端着杯子去茶水间接咖啡喝。 景年猜这次的“茶水间秘谈”主角会变成他,干脆没去凑那个热闹,掏出杯子慢吞吞喝他的养生茶水。 一杯茶才喝了两三口,主管带着几个提着巨大食盒的送餐人员进来。 “大家歇会儿。”主管拍拍手,示意所有人听他讲话:“廷总请客,请大家吃下午茶,来,先休息会儿。” 景年众同事:“?” 他们齐齐看向景年,还有这种好事? 谁也不会觉得真的是老板忽然发善心了想请他们工作时间吃下午茶,当然是有别的原因,比如景年,景年,和景年。 “谢谢廷总,廷总万岁!” “感谢景年,六组有你是我们的福气!” 景年保持着尴尬微笑,取了一块同事递过来的点心慢慢咬着,拿出手机给宗廷发消息。 景年:“?” 宗廷:“下午茶送到了?这家味道还可以,应该合你的口味。” 景年:“怎么想起来送下午茶啊?” 虽然他没想过特意隐藏,但更没想过这么高调。 宗廷回:“中午看你没吃几口,这会儿肯定饿了,先随便吃点儿填填肚子,晚上带你去吃好吃的。” 景年心里一暖,他会喜欢上宗廷,不是没有原因的。 靠着这顿免费的下午茶,景年在同事中间的受欢迎程度又提高了几分。 周末,景年如约前往宗家。 知道他要来,李熙芸提前准备好了许多景年爱吃的水果点心,还没等正式开餐,用这些东西先把景年喂了个半饱。 开餐后,吃饭的时候,饭桌上也尽是景年喜欢的菜色,殷殷盼归之情,溢于言表。 景年心里一阵不落忍,还以为是李熙芸一个人在家太寂寞,没有孩子陪着,所以他过来一趟,她就十分高兴。 私底下还悄悄叮嘱宗廷,让他多回家多陪陪爸妈。 宗廷面无表情看着他,欲言又止。 刚刚过来的李熙芸听见这番话,差点儿笑出声,听听,就是跟她那个机器人儿子不一样,多乖啊! 好了好了,马上这个崽崽,就是她儿子了。 她这人,出手大方,喜欢谁对谁好,就想送人家东西,跟景年也不例外。 若景年是个女孩儿还好办,李熙芸多得是漂亮首饰送她,偏偏景年是个男孩儿,她那些手镯、戒指之类的,送给景年就不是很合适了。 趁着宗廷被他爸爸叫走,李熙芸也将景年带到楼上,她找了两匣子宝石送给景年:“喏,一些小玩意儿,拿回去挑你喜欢的,做些袖口、胸针之类的。” 景年拒绝,她也不恼,问他是不是看不上这些东西,说回头再给他寻摸更好的。 景年只好收下,抱着两匣子宝石,听李熙芸讲话。 李熙芸听丈夫讲,儿子的追求行动似乎颇有成效,两个孩子现在住在一块儿,一起上下班,还看见他们在很多人面前牵手了。 李熙芸心里好奇极了,想知道他们进展如何,旁敲侧击地说:“这些宝石确实普通了点儿,平时用用还成,你和阿廷回头办婚礼,礼服用的宝石,一定要选更好的。” 景年脸上的笑渐渐变成了茫然,什么叫他和阿廷办婚礼?办什么婚礼? 李熙芸见他表情不对,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有问题,她谨慎问道:“怎么?阿廷没打算办婚礼?年宝,你听芸姨的,这可不行,就算你们小年轻怕麻烦,你们家里得怎么想?这婚礼怎么也得办一个,哪怕就咱们两家,不请旁人也成。” 景年脑子全懵的,甚至忍不住捏了自己一把,这是梦吗?起猛了,竟然听见芸姨在跟他商量和宗廷婚礼的事情。 他吞了口口水,险些把自己呛到,他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我……我和哥哥办婚礼?谁跟您说的?” 第650章 灵泉空间 一直到宗廷跟他爸谈完工作找过来,景年还没缓过神。 李熙芸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景年表现出的震惊,有点儿太震惊,不像是跟宗廷有什么的样子。 她心里把丈夫儿子骂了个遍,宗恒给她提供错误消息,宗廷更没用,多早啊就跟他们说喜欢景年,这么久了,看样子景年甚至不知道他的心意。 还不如他爸呢,好歹他爸年轻的时候,追求人的花样手段都不少,哪成想他们夫妻俩竟然生出个木头。 “聊什么了?”宗廷在景年身边坐下,手搭在景年背后的沙发靠背上,他四肢修长,肩宽臂展,舒展开来,像是将人揽入怀里,光看这个姿势,就已经占有欲满满。 偏景年还没察觉到,宗廷刚在他旁边坐下,已经下意识往他身边靠过去,而后回想起李熙芸的话,顶着通红的耳朵挪开一点儿。 宗廷:“?” 他疑惑地看向李熙芸,用眼神询问,这是怎么了?您跟他说什么了? 李熙芸翻了个不优雅地白眼,才不是她说错话了,分明就是这小子没本事。 景年浑身发热,不敢直视宗廷,他觉得自己像个小偷,偷走了不属于他的名份,但他依旧不愿意放,甚至为此沾沾自喜。 景年脑子一团乱,心跳快得好似心脏要从胸口蹦出来,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难过。 他把抱着的两匣子宝石塞进宗廷怀里,结结巴巴:“芸、芸姨给我的。” “给你就收着。”宗廷没在意,他不知道景年喜欢宝石,要是喜欢,他也可以给他买。 景年顶着张大红脸,手足无措,耳边回响着李熙芸的话,他觉得这些东西,可能不是给他准备的,他拿着烫手。 因为宗廷就在身边,他也不敢开口问。 如果是单独跟宗廷待着,或者单独跟李熙芸一起,他都能问清楚,可偏偏三个人坐一块儿,纵然满肚子的疑惑,现在也没办法问出口了。 “怎么脸这么红。”宗廷总算发现了景年的不对劲,他知道景年跟他妈很熟,前几年他在国外,有时候他妈想逛街,会带上景年一块儿,两人相处的时间比他跟他妈还多,所以才放心让两人坐一起聊天。 景年扯了扯衣领,胡乱找个借口:“热……” 宗廷没有信,他疑惑地看了眼景年,再次向他妈投去疑惑的眼神。 李熙芸懒得掺和小辈们的感情,她微微一笑:“年宝,我跟你说的话别忘了,你跟阿廷好好聊聊。” 说完,她丢下满心疑惑的儿子,头也没回的走了。 宗廷心底升起一丝紧张:“年宝,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李熙芸走了,景年身上的压力小了一点点,他深吸一口气,端起有点儿凉了的茶水猛灌一口,抬起头,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蕴着水意,也藏着几分决绝:“宗廷,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宗廷愣住了:“什么?” 不待他反应过来,景年把自己心里憋了半晌的话,一股脑儿倒了出来:“你可以喜欢我吗?不是哥哥对弟弟那种喜欢,是……是想结婚的那种喜欢,芸姨说商量我们俩婚礼的事,她不会随便跟我开这种玩笑,是你跟她说过什么吗?可是那个人……那个人他不喜欢你,你能喜欢我吗?” 在感情上,之前的景年一直有些过于谨慎怯懦。 不是因为天性如此,恰恰相反,他从小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从来没尝过求而不得的滋味。 但宗廷不一样,他跟宗廷的羁绊太深了,对宗廷也太过在意,他不清楚,表露了自己的心思,如果宗廷没这个想法,只是将他当作弟弟,会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他很贪心,想向宗廷索取更多。 但又很胆小,担心自己贪心到最后,会丢失原有的。 更何况,还意外得知宗廷有喜欢的人,这更让景年不敢贸然行动,裹足不前。 李熙芸的话,让景年十分震惊,但震惊过后,他又很难过。 一定是因为芸姨已经知道宗廷有喜欢的人了,甚至宗廷可能考虑过他们结婚的事,他那么喜欢那个人,可是那个人竟然不喜欢宗廷…… 一想到宗廷可能被另一个人伤过心,景年就难过得不得了。 如果芸姨说的是真的该多好啊! 这一刻,景年心底涌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他要试试,他要勇敢地追求宗廷,他要让宗廷知道,他是最好的。 宗廷:“……” 宗廷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他怀疑自己在做梦,还是个特别美的梦,不然怎么可能听见景年说这样的话。 可就算是做梦,他也只会梦到景年不再喜欢那个野男人,梦到景年答应他的追求,被景年求婚什么的,这种他做梦都不敢想。 他的沉默,一点点抽走了景年的勇气,他局促地捏着自己手指,垂着头,仓皇不安地说:“没、没关系,我就是……就是问一下,你、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就当没听见好了,以后……” 他想说,以后我们还能跟以前一样吗? 可心里又清楚,这种话说出口,就没办法回到过去了。 心脏开始抽痛,景年有点儿后悔,为什么要这么冲动跟宗廷表白,但是又不那么后悔,他真的好喜欢宗廷,好喜欢好喜欢啊! 这么多的喜欢,要藏不下了,他也怕,如果一直不说,会不会有一天眼睁睁看着宗廷再喜欢上别人。 说出口也好,最起码以后不会后悔连表白都没有。 一滴泪落在手背上,景年将头埋得更深,不愿让宗廷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 “你……唔。” 额头撞到宗廷胸膛,整个人被紧紧抱着,景年呆住了。 “我听见了。”宗廷下巴压在景年肩膀上,紧紧密密地贴着,他侧过脸,几乎耳语,吐息喷洒在景年耳朵上,让他本就染了红晕的耳朵,变得红玉一般剔透。 宗廷的嗓音里,满满的愉悦和欣喜:“有关系,说出来的怎么能收回去。” 景年:“你、你……” “我们去结婚,今……明天就去领证,去a国吧,那里快,要是不想去,直接办婚礼也可以,我给舅舅他们打电话,不,我去接他们过来……” “等等……”景年奋力挣扎,宗廷放开他,两人对视,看见景年通红的眼眶和濡湿的眼睫,他心痛不已,怎么就反应那么慢,看把年宝吓的。 同时心底又泛起隐秘的欢喜,这是很喜欢他才会这样吧? “等等。”景年坐直了身体:“你等等,你的心上人呢?你喜欢的那个人,你不喜欢他了吗?” 哪有变心变这么快的! 宗廷有喜欢的人他难过,可是这么迅速的说要跟他结婚,也很诡异好不好。 宗廷眉眼舒展,皆是笑意:“喜欢,我永远喜欢他。” 景年惊呆了,又生气又难过:“你怎么能这样。” 喜欢着别人,又答应他的求婚,糟践的是两个人的心意。 宗廷朗声大笑,一把将心上人揽入怀中,实在没忍住,克制地亲了亲他耳朵,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因为我喜欢的人是景年,从来没有变过。” 景年:“!” 所以,宗廷的心上人,是他? 他迅速回忆着从宗廷那里打听到的关于他“心上人”的信息,然后发现,真的都跟他自己对得上。 “那你呢。”宗廷抱着人,爱不释手,恨不得再亲密一些,又怕吓到他,只能勉力克制自己。 “你的心上人怎么说?”语气颇有些酸。 景年仰着脸,忍着笑:“有没有可能,我喜欢的人是你。” 宗廷:“……” 他对了一下信息,不能说符合,只能说量身定制。 景年忍俊不禁,笑倒在宗廷怀里:“我们俩好像有点傻。” 明明互相喜欢,非要编一个心上人出来,然后彼此都还没有发现那个心上人是自己。 他吃了好多醋,还偷偷难过,想必宗廷也不好受,他那脾气,能忍这口气也够不容易的。 宗廷笑不出来,景年跟他说有喜欢的人,都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了,说不定更早就喜欢他了。 他呢?他干什么了?他差点儿把人给气走了。 怎么会做出这么蠢的事,难道真让他爸说着了,他的恋爱情商全都补在了智商上面? “都怪你。”笑过了,景年开始翻旧账:“是你先说你有喜欢的人,我又不能当小三,才编了一个心上人。” 这时候就不能让宗廷知道,他是听说他有喜欢的人,忽生触动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多傻啊显得他,哪有自己的喜欢都搞不清的。 “怪我。”宗廷坦然接受,拉着景年站起来往外走。 景年牵着宗廷的手:“去哪儿?” “去跟我爸妈说,可以给我们筹备婚礼了。”宗廷一边走一边说:“想办大一点儿还是只请亲戚朋友?今年时间有点儿紧了,礼服、戒指什么的都得尽快准备。” 景年猛地停下脚步,瞪圆眼睛:“谁说要办婚礼了?” 宗廷同样停下脚步,微微俯身,英俊的眉眼染上失落和难过:“刚才不是求婚了,不想跟我结婚吗?” 景年:“不是,我之前的意思是……我那是……” 他那不是受了刺激,一时间情绪上头,想表个白,也是想安慰一下宗廷,不是真的想求婚啊! 宗廷:“是什么?” 景年:“……” 宗廷张开手臂,再次拥抱自己的爱人,他多喜欢他啊,喜欢到一颗心满满的都是这个人,每一次拥抱都会觉得满足,又生出更多的不满,想要更多,想要更亲密。 “和我结婚吧景年,是我在求婚,答应我好不好?” 第651章 灵泉空间 景年和宗廷要结婚的消息,如一颗炸弹,几乎炸翻了整个景家。 不比已经早有心理准备的宗恒和李熙芸,在这之前,景家人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家崽会带个男朋友回家,虽然…… 景风特意将景年约出来私聊,他面色不佳,言语艰涩:“年宝,是不是因为我……” 景年知道他想问什么,摇头,坚定地说:“不是,不是因为舅舅,我喜欢阿廷,只喜欢他,跟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景风松了口气,又叹气,张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如果仅仅只是长辈,这时候多少应该规劝两句,偏他自己立身不正,此时再摆着长辈的谱跟景年说此路艰难,真有些说不出口。 “舅舅,你别难过。”景年清楚他舅舅心理压力很大,这条路不好走,舅舅坚持了这么久,如今又得知他的性向…… 他仰起笑脸,眉眼弯弯:“舅舅,别担心我,你知道阿廷的,他最心疼我爱护我,我很幸福。” 景风心里其实已经能接受了,但还是要咕哝两句:“你年纪小,不懂,男人的心有几个坚定如一的,现在跟你情热,自然是千好万好,以后要是变了心……” “舅舅!”放心不下追出来的宗廷,先听见的就是这句话。 他疾步走到两人面前,拉着景年的手,满眼警惕:“舅舅,我不会变心,我只喜欢年宝。” 景风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每一个变心的男人,在他们变心前都是这么说的,人心难测,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 宗廷:“……” 现在的自己,要怎么替未来的自己证明? “舅舅。”景年牵着宗廷的手,眉眼弯弯:“舅舅,可是现在阿廷是一心一意待我,等他变心了,你再收拾他。” 别让现在的阿廷,替未来不一定发生的事情背锅啦。 宗廷想说,我不会变心,但是景年牵着他的手晃了晃,他咽下口中的话。 行吧,只要不阻止他和年宝一块儿,说什么都行。 两人公开恋情,受到的阻力远没有想象那么大。 这两人,尤其是宗廷,是非常自我的性子,景年还要考虑一下亲朋的感受,宗廷要不是担心景年受委屈,连他爸妈的想法都懒得管。 不过家人给的反馈,却让景年安下了心。 感谢舅舅,因为他,景年不需要再跟思想比较传统的家人们解释,为什么男人会喜欢上男人。 她们已经能理解这种不同性向的存在,景年就少了许多麻烦。 景风说是要景年帮他隐瞒,实际上,家里人朝夕相处,连景年这个在外读书的都能发现他和邵钧的私情,指望家里更心细的人发现不了,实在是妄想。 为了不被催婚,景风跟母亲出柜,庄红娟就知道了景风的性向,便死了让他结婚生子的心,这不是祸害人家闺女吗? 景云和赵荷花是自己猜到的,赵荷花在景家待了十几年,已经成了他们的家人,对于景风的性向,她缄口不言。 喜欢男人怎么了?赵荷花根据自己的人生阅历,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皆排斥异类,她的腿是异类,景云的哑是异类,景风喜欢男人,也是异类,可他们没有伤害任何人,他们也没有做错任何事。 没有做错,就坦坦荡荡,无愧于心,这是庄红娟教她的。 长到一十多岁,赵荷花才明白了长辈的教导是什么样。 至于景云…… 她比划着问自己的孩子:“你觉得幸福吗?” 景年用力点头,面上不由自主地浮现笑容:“妈妈,我很幸福,我跟阿廷在一块儿,每一天,每一刻,都觉得开心。” 景云也笑了:“那就好。” 宗廷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希望她的孩子们都能得到幸福。 她自己有一段不堪的感情,景年生父击碎她对爱情的所有幻想,宗廷这样知根知底的,反而更让她放心。 到庄红娟,她大约是最纠结的,这些年一直将养着身体,指望景年能早点儿结婚生子,给她生个重外孙。 结果走了他舅舅的老路,别说孩子了,连老婆都没有。 但如果是宗廷……那也还好吧。 由此可见宗廷这些年的好感度没白刷,他做的一切,对景年的好,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景家这边没有阻力,宗家那边更不会有。 宗恒已经成为家主,他和李熙芸两个都不干涉,其他人更没资格说嘴。 只是一开始不能跟老人讲,担心他们受不住,但依旧给两个孩子筹备了婚礼,邀请了亲朋好友,正正式式地结了契摆了酒。 现在的社会比十几年前又开放许多,景风和邵钧的恋情尚需要低调,景年和宗廷两个小辈,高高兴兴大大方方地公布了婚讯,坦然接受来自外界的祝福和指责。 祝福他们欣然接受,指责……随便吧,不痛不痒,影响不到他们。 对于长辈们来说,唯一会担心的,就是他们过得好不好。 好吗?当然是好的。 他们自幼相识,互为初恋,情深似海,好得如胶似漆。 景风原本还有些担心,后来见十来年过去,小外甥都十多岁的人了,整个人依旧活活泼泼,爱笑爱闹,不做正事的时候,私下里像小时候一样爱撒娇卖痴,便知道这孩子没选错人,他爱的人,也反馈给了他很多很多的爱。 景年沉浸在幸福中,他的生活再完美不过,顺风顺水的事业,感情深厚的爱人,家人身体健康,再没有别的可以苛求了。 他以为,他和宗廷会这么携手到老。 直到有一天,恩爱过后,景年窝在爱人的怀里沉沉入眠。 与此同时,在一间破旧的出租屋,一个狼狈落魄的男人停止了呼吸。 景年意识海中的系统出现提示,显示本世界任务完成。 144从牌桌上滚回来,欣喜不已地看着任务完成提示,它就知道,就算它不出现,也不影响任务完成,宿主身边哪个人,都不会让那个渣渣再来骚扰他和他妈妈。 但任务要求是,让“崽崽的坏爸爸不要再出现在他和妈妈面前”,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出现的可能,因此这个任务一直没有完成。 144是一点儿都不急,看,这不是等着人自己死了,人死了,任务自然而然就完成了。 它不甚熟练的检查了一下任务列表,现在就不提交任务了,等宿主脱离这个世界再提交,完成度会更高一些。 想到任务完成后到手的积分,144恨不得跳个数据舞,这可是c级小世界,就这么轻轻松松完成了,再没有哪个系统比它更轻松吧,什么都不用干,积分就拿到手了。 沉浸于积分即将暴涨的喜悦,144没有发现,它沉睡中宿主脖子上的挂坠,正一闪一闪亮起微光。 这个挂坠是宗廷送给景年的礼物,送出去的时候,他殷殷叮嘱,一定要随身带着,这是他亲手做的,任何时候都不要摘。 景年跟宗廷感情笃厚,有时候工作需要,婚戒都摘了,这个挂坠也没摘。 哦,倒是更换过下面的挂坠,景年还跟宗廷玩笑,说那条链子才是本体,坠子是可以替换的。 此时,平素如一个普通挂坠的捕捉器,在沉寂了许久后,终于开始发挥它的作用。 144整理完任务,准备回到牌桌上再战,宿主这边不需要它,它就别碍事了,最重要的是,不能在宗廷面前碍眼,它想到上个世界,这个可怕的男人竟然想找到它捉住它,就觉得恐怖。 所以这个世界它美美隐身,反正宿主的任务,会自己完成。 然而这一回,它没能走掉。 核心被束缚住的一刻,144几乎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故障了。 “抓住你了。” 熟悉的,让系统恐惧的声音响起,144原地宕机。 为什么啊,这一瞬间,它更多的是疑惑,明明这个世界,除了最初进入的时候它出现过,后来再没有露过头。 而且还借了一个“小精灵”的名头,那会儿宿主才几岁,跟警察讲了警察都笑,以为小朋友开玩笑。 144快哭死了,宿主你睁睁眼啊,你看看你旁边躺着的那个男人,这他么还是你那个百依百顺的对象吗? 景年在睡梦中被吵醒,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哭唧唧地跟他喊“救命”。 他懵懵懂懂睁开眼,下意识喊了一声“阿廷”,枕边人张开手臂,搭在他肩背上,安抚地拍了拍,一如往常。 景年很困,他这段时间有个项目经常加班,昨天好不容易完工,特意休了几天假,准备好好陪一陪最近备受冷落的爱人。 宗廷借着他心里那点儿愧疚,昨晚把人折腾了个够呛,景年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过去的,被抱着去洗了澡,这会儿被吵醒,脑子还是昏沉沉的。 但脑海里的那道声音,却不让他安稳,而且,他竟然觉得这道声音有点儿耳熟。 在他愣神的这一阵,那道声音已经变得断断续续:“救……离开……宿……救……” 景年坐了起来,他确定自己没有幻听:“阿廷,你听……” 他看见了自己胸口发着光的吊坠,也看见了,光芒中,爱人的脸。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淡漠,空泊,如虚空中的神祇,无悲无喜,无忧无惧。 那不是他的阿廷。 一股剧痛从胸口蔓延,景年顾不得脑海中那个拼命让他跑的声音,一把抓住了面前的男人,牙齿几乎要咬出血来:“我的阿廷呢?” 神的眼中,终于映入了人的影子。 那个小小的影子一点点凝实,融化了所有的冷漠,男人张开手臂,在挂坠扩大的光圈中抱住了景年:“别怕,别怕,我一直在。” 第652章 萌兽出击 莽莽丛林,浓荫蔽日,热烈的阳光被茂密的树枝绿叶切割成片片碎金,在地上落下细密光斑。 时值盛夏,林中处处显绿,深绿浅绿,不一而足,一片翠绿的细草中间,那一团粉白便格外显眼。 那是一团猫崽般的小家伙儿,可能还没人巴掌大,白而密的毛,粉嘟嘟的猫耳竖着,小爪子蜷缩在一块儿,露出粉色的爪垫儿。 偏又生了一条短簇的尾巴,毛绒绒一小团。 从上到下,从头到脚,从毛色到体型,都昭示着这个小家伙儿在丛林之中,是会被淘汰掉的那一波。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144看着这样的宿主,整个系统都麻了,以前那些开局算什么天崩啊,这才是真正的死局。 不知道为什么,上个世界明明被宗廷给抓住了,但是一晃眼,又来到了新的小世界。 可这个世界不是它给宿主选的!它也一点儿准备都没有,没有任务提示,更没有背景介绍。 更糟心的是,它的宿主,它可怜的宿主,在这个世界里穿成了一只小动物。 144也算是有经验的老系统了,虽然它自己没经历过,但听别的系统讲过,有宿主穿越成动物的。 但人家那宿主,有记忆啊!有人类的记忆和意识,就算穿成老鼠,也知道学个猫语什么的增加自己存活几率。 它的宿主就惨了,小可怜儿一穿越就失忆,还是这么个不知名的小动物幼崽,一点儿记忆都没有,回头可别真把自己当成一只兽了。 而且这还不是最让人担忧的,还没到操心那些问题的时候呢,看看现在什么境况,它宿主,这么久了没爹妈管,很可能是一个被遗弃的幼崽。 想想也很合理,这个世界明显是个进化程度不高的小世界,甚至很可能人类还没出现,兽类还是主体。 它宿主这一身漂亮的白毛,多好看啊,多显眼啊,多容易死啊。 144愁死了,这已经不是兑换一瓶初级基因液能解决的问题了,就算它宿主被基因液改造的身强体壮,不会生病,可他现在明显还没有自主捕食的能力,还有丛林中数不尽的危险…… 怕什么来什么,一阵阴影覆盖过来,144看着竖着耳朵,一跳一跳扑腾过来,土狗那么大的兔子,恨不得原地把它宿主搬走。 这什么啊!这都什么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兔子! 巨大的兔子啃着嫩草,蹦到了景年身边,原本就很小的宿主崽崽,被大兔子一衬,更显得小得可怜。 144疯狂call睡得死沉的崽崽,别睡啦别睡啦,再睡你就被兔子啃死了! 在144坚持不懈地努力下,崽崽终于被吵醒了,他慢慢睁开眼睛,露出一双湛蓝剔透,宝石般漂亮的瞳仁。 “嗷叽!”白团子崽崽发出凶萌的吼声。 疯狂啃草的大兔子,似乎也很好奇这是个什么东西,凑过来拱了一嘴,白团子崽崽被拱得原地翻了两个跟头,四脚朝天躺在地上,扑腾着想翻过来,没有成功。 大兔子蹦了一下,就到了崽崽身边,原本很软萌的外表,从景年的视角来看,变大之后竟然显得很恐怖。 那双赤红的眼睛,居高临下看着翻不过身的幼崽,似乎在琢磨着从哪下口。 兔子是杂食动物! 144要疯了,疯狂呼唤宿主:“景年景年!能听到吗?” 崽崽:“嗷叽?” 144:“……” 就很绝望。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宿主。 大兔子低下头,三瓣嘴朝着白团子崽崽咬过来,这么个小玩意儿,只够它一口,加个餐还嫌份量少了。 一口下去,撞在一个坚硬的物体上,兔牙差点儿没被崩断。 白团子崽崽周身,出现一个蛋壳一样的光罩,将他牢牢地笼罩在了中间。 大兔子用它那不大的脑子思考了一下,没想明白这是东西。 它又咬了一口,还是没咬动,饥饿促使大兔子暂时放弃了跟这个光罩较劲,转而低头开始猛炫嫩草。 144如果有心,现在该滴血了。 这个光罩叫绝对守护,顾名思义,以强大的防御力出名,不管什么危险,躲进这个光罩里,在光罩消失之前,都可以安全无忧。 但是! 但是这个光罩只能笼罩使用者周身范围,而且放出来之后就不能移动了,罩子里的人兽(?)也不能透过光罩攻击,除了被动防御,什么都做不了。 有些宿主戏称这个光罩为乌龟壳,以此来形容它的笨重和优越的防御力。 可是“乌龟壳”会消失,它开了就没法移动,危机情况下开一个,又不能解决危险,顶多晚死几分钟,有什么用。 什么?多开几个? 两千积分一个,比初级营养液贵一倍,哪个冤大头会买这个?这个绝对守护的光罩,一直以超低性价比位列系统商城滞销商品榜前列。 要不144心痛呢,这么贵,这么贵的罩子!开着开着就没了,每一分钟烧的都是积分。 它看着四只粉爪爪朝天的崽崽宿主,苦中作乐地想,要不是它宿主翻不了身,它都不敢买这个罩子,怕他跑出去。 崽崽也被面前的光罩吸引了注意力,努力翻了几次身没翻过去,漂亮的大眼睛盯着光罩,下意识挥着爪爪去抓罩子。 没够着。 “嗷叽!”生气。 大兔子大概是真的脑子不够用,啃了一会儿嫩草,又啃到崽崽身边,张嘴就是一口,又被光罩挡了回去。 144算着时间,一个绝对守护的光罩仅仅只有五分钟,五分钟够干什么啊? 如果五分钟后这只死兔子还不走,它就得再给宿主开一个。 呜呜呜它的积分啊,都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任务是什么,它试过了,联系不到系统空间了。 它听说有那种封闭型的小世界,钥匙掌握在主人手中,如果他不开放授权,谁也进不来。 144怀疑自己和景年就是被扔到这样一个小世界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系统商城还可以开启,可如果联系不上系统空间,它的积分就用一点少一点,以后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还有,系统商城有任务开始前开启半小时的规定,虽然这个世界没有收到任务,144还是很担心,它怕这半个小时过去,系统商城就没法开了,到时候积分想用都用不了了。 眼看着五分钟快要过去了,让144恨得不行的大兔子还没走。 而且这只兔子真的是脑子不行,隔一会儿瞅见崽崽,就要过来啃一口,被崩了牙,再回去炫草,炫一会儿继续过来啃。 一开始崽崽看见大嘴还会害怕,后来发现每回大嘴来啃他,就会“嗙”得一声,震得他直眯眼。 崽崽不喜欢这个地方了,幼兽的直觉让他想跑,他努力扑腾短小的四肢,试图翻过来。 但他的四肢好像互相不认识,翻来覆去也只是在光罩里扑腾。 一开始144还担心了一下,后来就淡定了。 乌龟翻不了身,它的宿主也翻不了,这是什么品种的猫猫?猫猫龟吗? 崽崽在蛋壳光罩里跟自己较劲儿,144则时刻注意着光罩剩余时间,打开的积分商城,绝对守护光罩从来不缺货,它可以在最后几秒买下,给它宿主崽崽换个新的。 虽然……虽然宿主死了可能会重开,但144不敢赌,这个世界太奇怪了,如果宿主死了没能复活…… 光罩很贵,可这些积分都是宿主帮它挣的,他对它那么好,从来都很信任它,它不能不管他。 它144,可是最最会带崽的系统,不就是变成了个小兽崽崽嘛,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大兔子又啃了过来,144烦死它了,翻着系统商城想找个宿主能用的道具搞死这只大兔子。 然而没等到它出手,大兔子猛地跃起,作势想逃。 可惜它没能逃掉,一只灰狼以比它更快的速度扑了过来,死死咬住大兔子的脖子,血液顺着灰狼的嘴角流下,大兔子的四肢垂了下去,不再挣扎。 这一切并没有影响到崽崽,一开始他还会怕,后来发现外面那张三瓣嘴啃不到他,他就不慌了。 管兔子怎么啃,他自顾自地努力翻身,倒是够专注。 经过不懈努力,终于翻了过来,发出一声欢快的“嗷叽”。 144吓死了,这只灰狼出现得太突然,唯一值得庆幸的,灰狼捕捉到了大兔子,可能就不会对它可怜的宿主出嘴了吧? 这么小一只,还不够塞牙缝的。 它恍恍惚惚的想,看来是只有兔子变异了,这只灰狼的体型,就怪正常的。 可惜144的祈祷未能如愿,灰狼拖着大兔子走到景年身边,拍了一下光罩,没拍动。 它竟然也不着急,直接原地趴下开始啃兔子。 刚才大兔子还在这里炫草,现在就轮到它被炫,剩下崽崽在一边,“嗷叽”着连滚带爬,滚出了光罩。 144:“!” 别跑啊,你这么跑,我再上光罩也没用。 说跑其实抬举崽崽了,它大约刚出生没多久,四肢都是软的,翻身翻了半天,跑路也跑不动,爬两步摔一跤,腿短毛多,以摔就打滚,一身白毛毛都滚得沾满了草屑。 就这,也没滚出去多远。 144疯狂翻系统商城,试图找出能让宿主在灰狼口下存活的道具。 可不管什么道具,攻击类的都要宿主自己使用,它根本用不了! 指望宿主?那小爪子能干什么? 灰狼吃肉吃得极快,它迅速将兔子肉吃得七七八八,朝着崽崽走了过来。 第653章 萌兽出击 144要吓死了,它眼睁睁看着那只狼吻沾满血渍的灰狼朝着它宿主走过去,乱码都快吓出来了。 再顾不得省积分之类的想法,正要再买一个“绝对守护”防御罩,不管怎么样,能拖一时是一时。 然后那只灰狼,在距离崽崽只有两步远的地方,突然消失,原地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人。 144:“……” 麻了,活久见,宿主快看大变活人。 这只灰狼变成的人,身量不是很高,略带稚气的脸庞昭示着它大约还未成年,是个少年狼人。 灰狼走到崽崽面前,蹲下,试着用爪子、不是,用手摸了一下崽崽,这次他动作很轻,144犹豫了一下,没有再放防护罩。 关键是它宿主正在一拱一拱地到处爬,它放了也没用,白费。 灰狼的手碰到崽崽毛绒绒的身体,没有再遇见阻碍,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捏着崽崽后颈把他提了起来。 突然悬空的崽崽,徒劳地挥舞着四肢,一顿猫猫拳打空气。 湛蓝清澈的漂亮大眼睛对上灰狼黄褐色的眼睛,小嘴一张:“嗷叽!” 超凶。 灰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把他丢到一边,继续啃兔子。 那么大一只兔子,很快被吃得一干二净,灰狼舔了舔嘴,走到144旁边,一口叼起崽崽。 说是叼,因为崽崽太小了,倒像是被灰狼一口吞了,吓了144一跳,幸好它能感知到宿主还活着。 崽崽太小了,虽然灰狼没用力,但他半个身子都在狼嘴里,扑腾着露在嘴外面的小爪子,愤怒地“嗷叽”个不停。 144暂时放弃了行动,灰狼应该是兽人,兽人也是人,人是群居生物,他大约有自己的部族。 能被灰狼带去聚居点总归是件好事,好过在丛林里等死,或许是想收养崽崽呢,总不至于带回去当储备粮吧。 看看崽崽这体型,还不够他一口的。 说到体型,144恍然,如果这只灰狼还是个少年狼,说明这些兽人体型也不正常! 崽崽还在狼嘴里小声叫唤,倒不是疼,144听着,怎么像是在说“臭”…… 灰狼速度很快,它在丛林中穿梭,偶尔会降低速度,约莫是累了,这么断断续续跑了一个小时左右,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座崖谷石壁,石壁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石洞,石壁下的谷地,有一些很简陋的石制、木制建筑,还有不少人和兽在附近走动。 144看见,一只长得像豹猫的小动物,随地拉了,然后被一只大豹猫一口叼走,扒拉了一点土灰敷衍的埋了一下。 就很野生,也很原始。 一只黑狼朝着灰狼走过来,他的体型比灰狼稍微小一点儿,眯着眼睛看灰狼嘴角未擦净的血渍,突然开口说了话:“岩,你又偷偷出去狩猎了。” 当然不是中文,华国还没有统治次元宇宙,让兽人也说华夏语。 这是144系统里加载的语言模块,保证不管在哪个小世界,都能语言畅通,必要的情况下,还能教教宿主,给宿主提供一些帮助。 灰狼将叼着的崽崽吐出来,黑狼好奇地低头嗅了嗅,惊讶道:“你把谁家的幼崽叼回来了,快还回去。” 144:好的,放心了,它宿主还能变成人。 灰狼变成了人,拎起崽崽在同伴面前晃了晃:“异化种,捡的。” 崽崽被晃得头晕,但叫了一路,已经没力气了,疲惫地张了张嘴,发出细弱的叫声。 听灰狼这么说,黑狼顿时没兴趣了,也变成了人形。 他的人形跟灰狼有几分相似,但灰狼的发色偏灰,他的发色更黑,又不是纯粹的黑,跟他狼形的皮毛颜色一样,是灰黑色。 “你狩猎到什么?”黑狼更感兴趣的是这个,他的表情很是羡慕。 灰狼舔了舔嘴唇:“一只长耳兽。” 黑狼更羡慕了,口水直接流了出来,他们这些半大的兽人,正是能吃的时候,每天能不能吃饱,全看狩猎队收获如何。 狩猎队要是大丰收,他们就能多吃点儿肉,要是收获一般,他们可能就要饿肚子。 而且他们吃得多还饿的快,往往刚吃完就开始饿,肚子跟填不满的无底洞一样,长时间处于饥饿之中。 有父母管着的还好,家长会给塞一口吃的,像这两只狼崽子,都是很小失去了父母,靠着族里救济活下来。 肚子饿,想吃肉,这些少年兽人每天满脑子都是吃的。 可他们要等到下个雪化的时节才能参加狩猎队的考核,在这之前想多分到一点吃的,只能跟着采集队去摘些果子。 要不是祭司大人要求他们吃果子,谁愿意啃那些酸涩难吃的野果。 “你都吃完了吗?”黑狼馋巴巴地问。 “当然。”灰狼岩也在流口水,他们兽人饭量都很大,那一只长耳兔,顶多让他不饿到发慌。 而且跑回来这么久,那点儿肉早就消耗了。 看见黑狼馋得直转圈,岩说:“让你跟我一起去你不去,石,下次你跟我一起去,我们能狩猎更多。” 黑狼委屈道:“族长不允许。” 他们这些少年兽人还没长成,冒然出去狩猎,只会变成猎物,族里不允许他们单独行动。 岩说:“我们又不走远。” 黑狼石瞥了眼这么半天,才爬走一点点的崽崽:“你没走远,这是什么?” 这只幼崽明显不是他们部族的,别的部族的兽人就算遗弃幼崽,也不会特意遗弃到他们部族的领地。 岩:“……” 较为淳朴的兽人少年,顶多说个谎,让他编更多,就太难为他了。 他愤愤道:“我已经可以狩猎了,是狩猎队不收我,你看廷……” 听见“廷”这个名字的时候,144已经淡定了,甚至还有点儿高兴。 妥了,不管那人为什么总想抓它,抓就抓吧,最起码有他在,不会让它宿主饿死或者被吃掉。 “他怎么一样。”石说:“上一个雪化的时节,他独自杀了一只尖牙兽。” 那可是带崽的尖牙兽,当时采摘队都是些弱小的兽人和他们这些没长成的少年兽人,所有兽人四散奔逃,以为肯定会出现伤亡,没想到廷却把那只尖牙兽给杀了。 要不然怎么廷明明跟他们同一年出生,却已经提前进了狩猎队。 说到尖牙兽,岩不吭声了,当时他和石也在,他们只顾着逃命了。 看出岩不高兴,石安慰道:“没关系,下一次雪化的时候,你肯定也能进狩猎队。” 他就不一定了,唉…… “我有多的肉,就分给你吃。”岩只能这么说一句,再多他也承诺不了了。 即便这样,石也很高兴了,他问:“你带这只异化种回来做什么?” 别的部族遗弃的幼崽,看着就很弱,带回来又不能吃。 岩说:“它……它亮。” 石:“什么?” 岩比划着跟石讲它碰不到这只小崽子的经历,最后道:“带给祭司大人。” 石好奇地围着崽崽转悠了两圈,还伸手扒拉了他一下,已经没力气爬的崽崽,朝着他吼了一声。 144现在已经能从崽崽同样的叫声中,分辨出不同的情绪了。 比如现在,他就是生气了。 可惜这么点儿大的小团子,气不气的,没办法引起注意。 “岩,你真聪明。”石说:“把他给祭司,或许祭司会给你一块肉。” 岩得意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能吃的兽人幼崽换能吃的肉,怎么想怎么划算。 就算祭司不奖励他,反正带回来也不费什么劲。 “要是祭司大人不要怎么办?”石又问。 岩不在意道:“那就丢出去呗。” 他们是不吃兽人幼崽,但这种小崽子在外面,很快就会被吃掉,比如那只长耳兽。 144:“!” 等等啊,先别丢啊,宗廷呢?人呢?怎么还没出来啊,再不出来你崽没啦! 灰狼又把崽崽拎了起来,刚准备行动,忽然听见一阵欢呼声。 石一蹦而起:“狩猎队回来了。” 他们也顾不上去找祭司了,狩猎队回来肯定会分肉的,先吃了再说。 “不知道这次狩猎队收获怎么样。”石嘀咕道。 岩:“肯定很多,你看他们高兴的。” 很多兽人都迎了出去,大家这么高兴,一定是大丰收。 石高兴地直流口水,狩猎队的收获够多,他们就能多分一点肉了。 很快,狩猎队的人在其他兽人的簇拥下回来了,两只狼少年看着被拖回来的小山一般的巨兽尸体,张大了嘴巴,口水顺着嘴角流下:“竟然是长角兽。” 而且还是两只! 144:啥啊,这都啥啊! 长得像犀牛,但是哪有哪有这么大的犀牛,角也更长更锋利。 感情这个世界,都是变异物种是吧! 不过都有兽人了,动物稍微变异一下,也挺正常。 它努力在一群陌生兽人中辨认宗廷,这些狩猎队的兽人一看就跟留守的兽人以及那两个狼人不一样,难怪那么大的狼还说未成年,这些狩猎队的兽人,一个个又高又壮,人形人均两米以上。 兽形也特别大,比正常体型的兽要大好几圈。 当然,他们的猎物也够大,个头小了真是送菜。 144很快在一众兽人中找到了宗廷,倒不是认出来了,主要是那一群体型庞大的兽人中间,混了个小矮子。 说矮是被旁边的成年兽人对比的,比起两个狼崽子,宗廷的体型可大多了。 他的兽形144也分辨不出来是什么,有点儿像狼,又有一点儿像虎豹类的身形,反正一身黑,看着挺帅的。 第654章 萌兽出击 “分肉了分肉了!”几个很小的兽人崽崽绕着狩猎队欢快地来回跑,很快被嫌烦的家长们叼到一边。 一只巨虎变成一个壮汉,腰间围着简陋的兽皮裙,大步走到所有兽人之前。 他是这个部族的族长,兽人的领导没有凡事先开会讲话的习惯,干什么都直奔主题,狩猎回来第一件事先分肉,让大家把肚子填饱再说。 两座肉山堆放在崖谷中间的空地上,他先指着左边较大的那一堆,又指了指廷所在的兽人群体,简短地说:“这只猎物,分给猛的队伍。” 又指着另一座较小的肉山说:“这只猎物,分给刀的队伍。” 底下的兽人都没有意见,他们部族有两支狩猎队,一支由猛带领,一支由刀带领,如果族长在,往往会两队合一一起狩猎一些体型较大的猎物。 这次就是由族长带领狩猎,他们一起去追一头长角兽,没想到这只长角兽刚找着伴儿,又引来一只。 经过一番搏斗,他们将两只长角兽都杀了,算得上大丰收。 猛的队伍表现得更好一些,所以他将更大的猎物分给猛的队伍,小一点分给刀。 狩猎的时候哪些兽人出力更大,这是大家看得见的,因此刀那群兽人只有熊熊斗志,没有别的负面情绪。 况且,说是分给狩猎队,这么大的长角兽,他们肯定是分不完的,哪怕是那只小的长角兽,也会有剩下来的肉, 族长分完大方向,开始正式分肉。 他的目光落在了安静立在兽群中的少年兽人身上:“廷,你来。” 皮毛如夜色般漆黑的巨兽脚步轻巧,悄无声息,他走到族长面前,看着族长比划:“这一块儿,都是你的。” 那是一整只长角兽兽腿的部分,连带着一大块胸腹肉和腔肉。 兽人们发出羡慕的声音,他们心思直白,有什么就问什么,一个没有出去参与狩猎的兽人问:“为什么廷能分到那么多的肉?” “他咬破了那只长角兽的肚子。”狩猎队的兽人回他:“那只长角兽追他,我们杀掉了另一只。” 其实情况要更复杂一点,当时他们是在集中狩猎比较小的那只长角兽,没想到又跑出来一只。 连族长都犹豫了,再拖一会儿,那只小一点的长角兽他们就狩猎成功了,现在放弃太可惜,但正面狩猎两只长角兽,对狩猎队来说很不容易,很可能会出现伤亡。 这时候宗廷冲了出去,他的兽形在狩猎队里算小的,还没长大么,速度又快,矮身直射,飞跳起来一爪子抓废了大只长角兽一只眼睛。 他速度是部族里出了名的快,力气也很大,还没有成年,已经跟狩猎队其他兽人战士差不多了。 长角兽挨了这一爪子,痛得发懵,视力受到影响,又十分愤怒,这么个小东西,竟然敢挑衅它!它追着宗廷就要踩死他。 追不上,根本追不上,宗廷带着它在丛林里绕弯子遛着这只长角兽,族长连忙组织其他兽人战士将那只小长角兽猎杀,然后去帮宗廷。 别看听起来简单,实际上这活儿危险极了,长角兽哪有那么好遛的,体型放在那,宗廷稍微马虎一点,就会被长角兽踩成肉泥,或者刺穿肚子。 在这中间,他还要不断回身挑衅攻击长角兽,才能保证这只大的长角兽仇恨始终在他身上,而不是听见惨叫声回身援救另一只长角兽。 因此他居首功,最先分肉且分到一大块肉,所有狩猎队的兽人都没有意见。 石快馋疯了,看着廷将自己分到的肉撕咬下来,拖到一边,羡慕得口水直流。 那————么多的肉,比廷的体型还大几倍。 岩同样流着口水,暗暗发誓:“下一次狩猎队考核,我一定要进去。” 被他放在脚边的白团子崽崽,往旁边爬了一下,摊成一块白汤圆饼饼,不动了。 144收回集中在宗廷身上的注意力,关注了一下它宿主。 好像是饿了…… 没关系,看看宗廷分到的肉,随便一点儿边角料都够它宿主吃了。 无良系统毫不犹豫把养崽的任务丢给了一个没长大的少年兽人,且丝毫不心虚。 自己的老婆自己养,有问题吗?没有问题。 现在要思考的,就是怎么把它宿主送到宗廷面前了。 “哇——”兽人们又发出惊呼声,岩和石这样的少年兽人,更是羡慕得眼珠子都快绿了。 144看过去,发现是族长将那只长角兽的角也分给了宗廷。 那一个长角,有一两米长,尖锐且锋利,是非常霸气的战利品。 宗廷将自己分到的肉和角都拖到一边,族长继续给其他兽人分肉,接下来还是狩猎队的兽人战士,他们分到的肉也很多,但没有宗廷多。 等这一整支狩猎队的兽人都分到肉,这只大长角兽还剩下不少肉,但好位置的肉都被分走了,包括族长自己也分完了,只有一大块专门留下的脑肉,这是给祭司的。 方才他分肉之前,想请祭司来主持庆祝这次的大丰收,派去的兽人说祭司大人不太舒服,需要休息。 于是族长只留了一块肉给她,没有再等。 族长没有急着分剩下这些肉,又开始给另一支狩猎队的战士们分另外一座肉山,等所有狩猎队的兽人都分完,才轮到留守的兽人战士,然后是采集队,再然后专门收集的一些比较嫩的碎肉,这是给族里失去父母,没有获得食物能力的幼小兽人准备的,最后才是一些老弱病残兽人和石、岩这些半大的少年兽人。 石因为今天没有乱跑,跟着采集队出去采集了,是和采集队一起参与分肉,同样分到了很多的肉。 岩稍微比较了一下,发现石多分到的肉,好像比一只长耳兽要大,顿时心生懊悔,早知道今天狩猎队会大丰收,他就不出去了。 石已经开始疯狂炫肉了,一边炫一边安慰岩:“没关系,你可以拿这个小崽子跟祭司大人换肉。” “如果祭司大人不换呢?”岩把自己分到的肉叼到一边,十分丧气。 他分到的肉不光比石少,还是位置最差的边角料,当然,平时他肯定不会这么想,但凡事怕对比。 石不吭声了,这种时候,什么都阻挡不了他吃肉。 岩也开始炫肉,往好处想,最起码今天分到的肉够多,是最近一段时间分到的最多的一次肉。 要是不管后面两天,完全可以吃个肚圆。 两只疯狂炫肉的兽人少年没有发现,他们丢在一边的白团子崽崽,挪动着他的小短腿,竟然已经连滚带爬,爬出去一段距离了。 崽崽实在太小了,就算是部族里其他刚出生的兽人崽崽,也很少有比他体型更小的。 其他兽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一身雪白的毛在地上来回打滚,已经滚得脏兮兮看不出原色了。 刚分完肉,整个族群都处于一种兴奋状态,有的兽人跟石、岩两个少年兽人一样,随便找个地方先炫肉,吃爽了再说。 还有的兽人会把肉拖回自己的山洞里再吃,这种一般都是带崽或者有亲人需要照顾分享的。 拖着、扛着肉的兽人,自然看不见脚下一只小灰团子,眼看着崽崽又啪唧摔了一跤,没等他爬起来,头顶盖过来一片阴影,一只巨大的兽人脚掌朝着崽崽踩了过来。 144:“!!!” 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黑影冲过来,那只脚掌没能落下来。 被撞翻在地的兽人不明所以地看着宗廷:“廷,你撞我干嘛?” 黑色巨兽的视线,落在了小灰团子崽崽身上。 144又激动又害怕,这个世界没有科技线,宗廷不会再疯到自己做十几年研究然后把它抓出来了吧? 差点儿踩到崽崽的兽人,这才看见小团子,粗着嗓门道:“哪来的幼崽,谁家崽丢了?这不像咱们部落的……” 正在炫肉的岩石二狼组:“?” 岩看了眼自己脚边,我的肉……不是,我捡的崽呢? 他叼着一块肉跑过去,两步跑到,肉已经进嘴了,一点儿不耽误吃。 “这是我的。”岩说。 粗壮的兽人汉子哈哈大笑:“你们两个雄兽,毛都没长齐,想生崽了。” 石也跑了过来,咬着肉说:“这是岩捡到的。” 兽人汉子挠头:“你捡人家崽干啥,你又养不起。” 他满脸嫌弃地看了眼地上腿软脚软的小团子,不屑道:“这么弱,咱族里也不养,浪费肉。” “我养。”略微低沉的少年音,一直沉默的少年兽人突然开口。 岩褐黄色的狼眼转了转,透出几分狡诈:“这是我捡到的。” 宗廷叼了一大块肉过来:“换。” 岩看着那一大块腿肉,两眼放光,毫不犹豫道:“成交!” 他等着宗廷在他面前放下那块肉,叼着腿肉就跑了,再不看一眼还在地上扑腾的灰团子崽崽。 这崽捡得好,真的能换肉,下次遇见他还捡! 目睹全程的兽人汉子:“……” 他把灰团子崽崽拎起来,好奇地在眼前晃了晃,问宗廷:“这么个小崽子,值那么大一块肉?” 廷怎么想的?好像有点傻。 少年兽人眯了眯眼,黑色巨兽消失,原地出现一个劲瘦高挑的黑发少年。 他将崽崽从兽人汉子手中接过来,这么小的小团子,还不足他手掌大。 被拎起来拼命挣扎的崽崽,换了个人,小爪子落到实处,软绵绵在宗廷手心踩了几下,刚被晃得头晕,啪唧又摔了。 摔倒一点儿不影响崽崽气势,他张大嘴,凶萌地朝抓着他的家伙发出吼声:“嗷叽!” 第655章 萌兽出击 别看崽崽叫得凶,其实就那一声,叫完它就趴下了,又饿又渴又累,还能鼓足精神冲人吼,算得上它意志坚强了。 宗廷一手兜着崽崽,一手扛着分到的肉,那根长角和其他拿不完的肉,就暂时放在这里了。 这是宗廷分到的肉,是他的战利品,他暂时放一会儿,如果有兽人偷拿,会被所有兽人鄙夷瞧不起。 他扛的那根长角兽兽腿太粗壮,显得还未完全长成的少年兽人仿佛被压在了下面,只能看到一根巨大的兽腿在崖谷间快速移动,最终落在中下层靠近边角的一个石洞前。 石洞洞口内缩,有一块半遮挡的平地约莫两三平米,宗廷将兽腿丢在这块地上,低头看着趴在他掌心好像已经睡着的崽崽,犹豫了一下。 掌心软趴趴的一团,他连手指都不敢用力,只敢托着兜着,小心翼翼捧在掌心。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想养这只异化种崽崽,这种毛色的幼崽,没有父母庇佑很难活下来。 即便有父母在,等他开始学习狩猎,也很容易成为猎物最关注的目标,难以隐藏偷袭,逃跑也不容易,总之会活得比其他兽人艰难很多倍。 极少有异化种能活到长大成年,更少见异化种活到老死,饿死,受伤而死,或者被猎物反杀,是侥幸活下来的异化种最普遍的归宿。 像崽崽这样,刚出生就被遗弃,才是大部分异化种最常见的命运。 可是他舍不得。 他看见这个柔软的小家伙儿,一颗冷硬的心就开始发软,好像这是从他心里掏出来的。 养就养吧,又不是养不起,他活着,就不会少这小只小崽子一口肉吃。 最终宗廷也没把崽崽放下,又原路返回,继续去扛他分到的肉。 看见宗廷这幅表现,144彻底放心了,妥了,它不用再担心宿主突然暴毙了。 他这回分到的肉实在太多了,哪怕宗廷力大无比,一次抗一堆,还分了一大块肉给岩来换崽崽,也跑了两三趟才把所有肉都抗回来。 出去狩猎耗费了大量体力,宗廷早就饿了,但他没急着去吃肉填饱肚子,先在自己的洞穴里,找到了一块比较软的干净兽皮,将崽崽放上去。 灰团子崽崽勉强睁开眼睛,弱弱地叫了一声。 宗廷连忙跑到平台上,找到一块最嫩的腔肉,变成兽形,用爪子将肉撕成细小的碎肉条,叼到崽崽嘴边喂给他。 崽崽确实饿了,粉嫩的小鼻头耸了耸,张开嘴,立刻被喂了一嘴的肉。 他摇头晃脑吐出来大半,还留了两小块碎肉在嘴里,奋力咬着,撅着小屁股,半个身子都在用力。 黑色巨兽安静守在旁边,叼着剩下的肉等崽崽吃完。 等了一会儿,他发现不太对劲,想看看崽崽情况,爪子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兽形的爪子锋锐狰狞,哪怕他将利爪回缩,巨大的兽爪放下去,能把崽崽整个压成饼饼。 于是宗廷又变成了人形,其实他们兽人来回变换兽形和人形是会消耗能量的,一般兽人不会闲着没事变来变去,太容易饿了。 但宗廷不在乎,他变成人形,小心翼翼捏着崽崽两腮,迫使崽崽张开嘴。 少年兽人平静无波的眼瞳里,忽然出现几分惊愕,他刚喂进去的肉,喂进去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连点儿肉沫都没刮下来。 崽崽饿了半天,好不容易吃一点儿,还没下肚呢,被打扰干饭,气汹汹地一口咬住宗廷的手指。 宗廷:“……” 他任由崽崽咬着,软嫩的牙龈压在他手指上,不痛不痒。 咬了好一会儿,崽崽自己累了,把他手吐出来,细长的手指,连点儿油皮都没破。 宗廷叹了口气,小家伙儿只长了三两颗乳牙,别说咬破他手指,连肉都嚼不碎。 难怪刚才使了半天劲儿,一口没吃下去。 他把嘴边这几块肉自己吃了,又快速嚼了几大块腿肉,顺便撕扯下一块肉,兜起崽崽往外走, 兽人山洞间没有路,陡峭嶙峋,宗廷如履平地,兔起鹘落,很快到了另一个山洞外。 一个瘦小的雌性兽人正在平台上处理自家分到的肉,两个兽人崽子在她身边埋头炫肉。 “廷?”雌性兽人奇怪地看着他:“你有事吗?” 她的两个崽子,垂涎地看着宗廷提着的肉,那是长角兽的腿肉,劲道好吃,可不是他们分到的这些边角料能比的。 宗廷将手伸到她面前,求助道:“春,他没有牙齿,吃不了肉,要怎么养活他?” 春的兽形很小,但她这一类兽人很容易产崽,一胎能生好几个,对养崽特别有经验。 “哪来的崽子?”雌性兽人春好奇地伸手,想把小崽崽接过来,崽崽一口叼住宗廷大拇指,死活不松口,把屁股对着春。 春笑了:“他把你当阿妈了。” 宗廷默然:“我不是。” “我知道。”春笑着说:“这么小的崽子,吃不了肉,得喝奶,你去找细,她刚生完幼崽,还有奶水。” 春给宗廷指了条路,宗廷道过谢,将肉放下,准备去找细。 那块肉挺大的,春收得不好意思,追上来道:“幼崽饿得快,需要吃很多次,细还要喂她的崽子,奶水可能不够,你可以找怀孕或者刚下崽的母兽,挤它们的奶水来喂幼崽,等他长大一点儿,可以把肉嚼碎了喂给他,还有果子,果子比肉好嚼,可以给幼崽磨牙。” 宗廷把这些都一一记下,再次跟春道谢,揣着崽崽走了。 他身后,春的两个幼崽发出欢快地叫声,扑过去撕咬宗廷送的肉。 宗廷回家取了一块肉,想了想,还带了一个木碗。 说是木碗,其实像个小木桶,这是他自己用一整根木头掏出来的,用来装水。 他算是兽人里爱干净的,山洞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点儿异味都没有,攒的皮毛也经常晾晒,折叠整齐收在他的洞里。 这样的“木碗”,他大大小小掏了好几个,用来储水和清洁。 带着崽崽和肉,宗廷又去了细的山洞。 细刚生完崽,山洞里一股不太好闻的气息,宗廷到的时候,她正在吃肉,脚边一个兽人崽子到处爬。 宗廷说明来意,细看见他提着的肉,毫不犹豫答应了,挺着胸,当即就要抱过崽崽喂奶。 她的崽子看见,爬过来要吃,被细用脚推到一边。 吃啥吃,刚才吃过又吃,她不吃饱了肉,哪来的奶水。 崽崽叼着宗廷手指,四只小爪子紧紧抱着他的手掌,恨不得粘上去。 他不肯吃,细比宗廷还着急,生怕那肉宗廷又提回去了。 好在宗廷早有准备,拿出木碗问能不能把奶水挤在这里头他带回去自己喂。 细立刻答应了,很快挤了半碗奶水给他,宗廷做的“木碗”很大,半碗已经不少了。 宗廷将肉留下,又带着崽崽回去。 他发现小家伙儿对他的手指起了兴趣,叼着就不松嘴了,崽崽很饿,一个劲儿拿他手指磨牙,又吃不到,趴在他掌心哼哼唧唧,怪可怜的。 宗廷去洗了手,手指上蘸了一点儿奶水,送到崽崽嘴边。 崽崽叼着他的手,把那点儿奶汁咂摸着吃尽了,尝着了味儿,知道这是能吃的,高兴坏了,抱着宗廷手指猛舔。 奶汁舔干净了,还觉得不够,宗廷连忙哄着崽崽松嘴,又蘸一点儿喂他。 来回几次,崽崽明白了,没有吃的了就松嘴,很快就会有了,一大一小互相配合,倒也默契。 宗廷是一点儿不嫌麻烦,靠着这种方式,把那半碗奶喂着崽崽吃光了。 崽崽的小肚子终于不再瘪着,微微鼓起来,还咬着宗廷手指,眼睛已经阖上了。 小家伙儿睡着了,宗廷终于有时间去解决自己的饥饱,他将自己分到的肉吃了足足三分之一,才觉得有点儿饱腹感,停下进食。 144看得叹为观止,那肉比宗廷人形都大了,也不知道吃哪去了,兽人真是神奇的物种。 吃饱喝足,如果放在平时,宗廷会去崖谷附近的小河洗个澡,然后回来睡觉。 但今天带着崽,他担心自己会将崽崽吵醒。 在脏着睡下去和吵醒崽崽之间,宗廷没多犹豫,在他特意搬来的一块巨大石板上躺下。 也是怕吵醒崽崽,他没有变成兽形,将小家伙儿放在自己胸口,任由他叼着自己手指入睡。 第一天,宗廷和崽崽差不多前后醒来。 崽崽是饿醒的,奶水消化得快,要不是他太累,昨晚半夜就该醒了。 一大早,醒了就叼着宗廷手指磨牙,宗廷便很快也醒了。 昨天狩猎大丰收,今天狩猎队没有行动,宗廷醒来后,摸了摸在他胸口哼哼唧唧小声叫唤的崽崽,撑着石板床起身。 推着崽崽翻了个身,小肚子已经瘪下去了,宗廷知道他肯定是饿了。 兽人如果吃饱了,可以三天不吃东西,当然,这是消耗不大的情况。 宗廷昨晚吃了不少,今天不太饿,随便吃了两块肉,又撕了一块去找细。 他心里想着,这么弄也不是个办法,春说崽崽一天要吃很多次奶,他不能每次都去找细。 不过现在还是得先填饱崽崽的肚子,宗廷用肉从细那里又换到一大碗奶,这次只给崽崽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还能再吃一顿。 吃饱之后,崽崽趴下就想睡,宗廷要做别的事,他就抱着他的手指嗷嗷叫。 宗廷放下收拾了一半的野兽皮,揣着崽崽再次出门。 得给他洗洗干净,灰扑扑的小团子,他把兽皮收拾得再干净也没用。 第656章 萌兽出击 最近部族里流传着一个古怪的传言,他们部族最有前途的少年勇士廷,竟然养了一只幼崽。 听到这个消息的兽人无不奇怪,廷还没到交配生崽的年纪,那只崽只能是他捡的。 年纪轻轻的兽人,捡什么不好,捡别人家不要的异化种幼崽,怎么都让人想不通。 如果只是这样就罢了,他自己捡回来自己养,他那般勇猛,随着他年纪长大,每次狩猎分到的肉越来越多,现在也正是食物最充足的季节,养一只兽人小崽子绰绰有余。 如果是在最寒冷缺少食物的雪季,恐怕别的兽人还会管一管,现在?随他去吧。 “你不懂!”传流言的兽人比划:“他……他养的不一样?” “怎的不一样?不都是给肉吃就行。” 兽人幼崽十分皮实,只要长到能吃肉的年纪,给足食物,不发生意外很少有夭折的。 “他给崽子喂奶!” “哦,还在吃奶的幼崽,那确实不好养。” “他活捉了一头刚下崽的弯角兽回来,给他崽喂奶。” “然后呢?” “那只幼崽不肯吃。” “为什么?” 这下听消息的兽人,真的觉得意外了。 兽人崽子还有拒绝到嘴的食物的? “不知道嘞。”传流言的兽人舔了舔唇:“那只弯角兽真好吃,肉真香。” 因为他帮廷拖了几根合用的木头回来,帮忙挖木头,廷将弯角兽的肉给他分了一些。 他说:“廷又找了长耳兽、卷毛兽、短角兽……给他的崽喂奶。” 这会儿狩猎队出去狩猎了,有功夫听闲篇儿的,是采集队的,他们正在一边采集野果一边闲聊。 几个半大不大的少年兽人混在中间,听得口水直流。 别人在听宗廷养崽,他们听到的,全是肉、肉、肉。 一个少年兽人说:“我也想当廷的崽。” 另一个兽人少年朴实地说:“可是你比廷,早离开阿妈的肚子。” 扎心了。 “他养的是什么幼崽?”一个兽人好奇地问:“是跟他一个族群吗?” “不是。”黑狼石说:“是一只很弱小的异化种。” “你怎么知道?” 石挺起胸脯:“我当然知道,那只幼崽就是岩捡回来的,他换给了廷,廷给了他一大块肉。” 他张开双手比划:“这么大一块,香死了。” 岩给他分了一小块儿,就算他还在阿爸阿妈身边的时候,也没吃过长角兽的腿肉,真香啊。 “岩?岩在哪捡的?”采集队的队长,兽人河是个聪明反应快的雌性,她警惕地盯着岩,脑袋转了一圈,怒道:“岩呢?他是不是又独自跑到部族领地外的地方去狩猎了?” 他们部族生活在这里,为了幼崽和留守的族人安全,附近的猛兽都被清理过,一些弱小的动物也会被采集队或者留守的兽人抓来吃掉。 岩和石这样半大的兽人少年,想打点儿野食,只能去领地之外。 可领地之外虽然有他们能捕猎的弱小兽类,更多的是不可测的猛兽,狩猎队遇见说不定都要避开的那种。 石说漏了嘴,低着头不敢吭声,他们总是吃不饱,满脑子都是肉,睡着了,梦里也都是肉。 今天狩猎队出门了,岩说,他也要去捕猎,廷连长角兽都能杀,他挑小一点的猎物不会有问题的。 就算没有捕猎到,要是能再捡到一只幼崽就带回来跟廷换肉。 他们两个还笑,不知道廷为什么喜欢养崽,换成他们两个,绝不会干这种蠢事,要把自己嘴里的肉分给另一个崽。 河骂了石两句,没有多管,这个年纪的兽人少年,就算是他们阿爸阿妈也不管了。 她们会教导幼崽什么是危险,但离开阿爸阿妈的兽人少年,已经可以为自己做主。 去领地之外的地方狩猎是岩自己的选择,如果他一直活着,或许会成为一个兽人勇士,来年早早被选入狩猎队。 如果他死了,那也没什么,兽人死于狩猎,再正常不过,他只是将自己的命运提前了。 河继续带着采集队的人采集,他们不光要摘各种野果,还要找一些祭司需要的草,都是他们认识的,有时候有兽人生病或者受伤,祭司大人会用来给他们治病。 当然,这是老祭司的惯用手段,老祭司大人已经回归兽神怀抱,新的祭司大人还年轻,刚刚上任不久,又病了一场,听说到现在还没好。 河心里其实挺愁的,现任祭司还如此年轻,如果她病死了,还没有教导出下一任祭司,他们部族就没有祭司了。 这些药草其实也不是新祭司让她采的,祭司还病着呢。 这是河根据自己往年的经验,带着采集队的兽人们采集的,老祭司还活着的时候,每年都会要这些药草,要很多很多。 因为到了叶子变黄,还有下雪的时候,这些药草就寻不着了,到时候如果有族人受伤,只能用攒下来的药草。 河担心着从上任起就没怎么好过的祭司,没注意到几个少年兽人偷偷溜出了采集队伍。 石被其他几个兽人少年簇拥着,脚步迟疑:“我们去不好吧……” 一个黄卷毛的矮胖兽人少年说:“有什么不好?我们只是去看看。” 这个兽人少年叫毛,他的兽形有点像旱獭,但是毛比旱獭长,体形也大的多。 可惜他们这一族都不太擅长战斗,就算毛长大成年,也进不了狩猎队。 石咕哝道:“廷会生气。” 褐色头发的兽人少年猛不屑道:“你胆子真小,跟岩一点儿都不一样,你们竟然是同一个阿妈。” 他的名字跟狩猎队的队长猛一样,对于没文字没文化的兽人来说,给孩子取名字重复,再正常不过,尤其是一些寓意好的名字。 这种重名的情况,在红发兽人猛长大之前,如果部族里别的兽人提起猛,当然是那位狩猎队的勇士。 等他长大了,如果他不英勇不厉害,别人提起他,也只会说“褐毛的猛”“弱小的猛”“另一个猛”。 哪怕他其实并不弱小,可只要他没有那位广为人知的猛厉害,他就是“弱小的猛”。 少年兽人猛不想要这些前缀,他迫不及待想变强,想展现自己。 石被猛怼了一句,怏怏垂下头。 他和岩确实是一个阿妈肚子里爬出来的,甚至岩比他还小,他是兄长。 但他从小就没有岩胆子大,兽形也没有岩大,阿妈说,这是因为他出生的时候不好,没有足够的食物,所以他长得没有岩好。 哪个兽人少年心里没点儿梦想?进狩猎队,狩猎最大的猎物,分最多的肉,就是他们最大的梦想。 以前他们想赶快长大,长大后就能去参加狩猎队的选拔,可廷的出现,打开了他们的思路。 还能这样? 廷被破例选进狩猎队,这大概是所有兽人少年心中共同的想法。 但他们又没办法不服气,因为那只长牙兽出现的时候,他们都在场,但没有一个人有廷的勇气,即便有同样的勇气,他们也没有能力杀死那只长牙兽,更多的可能是被长牙兽刺穿肚子,挑死在它的长牙上。 然后廷就顺理成章,破例进了狩猎队。 他不用再参加任何考核,那只躺在他脚边的长牙兽,就是最好的考核成绩。 廷阿爸阿妈早亡,但他跟这些同龄的少年兽人都不怎么亲近,以前猛、毛、岩他们也不爱搭理廷,觉得他太装,跟个雌性一样,动不动就泡水里,把自己一身皮子洗得白亮亮。 现在他们崇拜着廷,向往成为他,想跟他亲近又不得其法。 石的话引起他们的好奇,这些少年兽人们生出好奇心,想去看看廷养的崽。 那么厉害的廷,突然想养崽,一定有他的原因。 几个少年兽人结着伴,仗着人多势众,廷不在他的洞里,才踩着乱石路,找到廷的山洞。 一上去,几个少年兽人就长大了嘴巴。 毛看着堆放在有遮挡的石台上的大块肉,还有长角兽硕长的兽腿,口水直接淌了出来。 好多肉,好多好多肉,廷竟然有这么多没吃完的肉。 其他几个兽人少年比他好不到哪去,个个肚子叫得山响,口水直流。 “那就是廷抓回来的短角兽。”石指着拴在石台一边的短角兽小声说。 短角兽跟长角兽长得很像,但短角兽有两个短角,长角兽只有一个角,却又长又凶,短角兽体型跟长角兽也没得比,连长角兽幼崽都比不上。 即便如此,石台上拴着的这只长角兽,兽形也比黑狼石的兽形大。 他满心羡慕地想,不知道廷是怎么把这只短角兽活捉回来的,如果他也有这个本事就好了,可以养着,一天割一块肉吃,还有新鲜的血喝。 “廷养的崽子呢?” 兽人少年们流够了口水,忍着馋移开视线。 这是别的兽人放在洞里的肉,而且廷还是狩猎队成员,如果他们敢趁着廷不在吃他的肉,就算廷杀死他们,族里也不会管。 “对啊,廷的崽子呢?”几个兽人少年伸着脖子,在洞口探头探脑。 似乎是听见洞口的动静,洞里传来细碎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小动物在活动。 主人不在,他们不能随便进人家的洞,兽人少年们都蹲在平台下面的石头上看着。 过了一会儿,一只巴掌大的小崽子,一身雪白的皮毛,四肢短短,尾巴也短短一簇,圆滚滚的小身子一扭一扭,连滚带爬地从洞里跑出来。 崽崽脚步轻快,像是在迎接谁,看见空荡荡的洞口,小崽子明显愣住了,紧接着看见了石台上露出的几个脑袋。 第657章 萌兽出击 隔着一个石台,一只兽人幼崽和几个兽人少年僵持住了。 经过宗廷一段时间的精心喂养,崽崽总算稍微长大了一点儿,从之前的走一步滚圈,进化到走一步滚一圈。 兽人崽子生长得很快,一个雨季和一个雪季过去,就能大口吃肉,到处撒欢儿乱跑。 需要吃奶的时间也很短,过长的哺乳期会拖死刚下崽的雌性兽人,顶多两个月,一般一个月左右,兽人幼崽就可以吃些肉糜和软烂果肉。 黑狼石从石台上探出半个身子,好奇地看着连滚带爬跑过来的小崽子,他好像跟当初岩捡到他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那么多奶吃到那里去了呢?石想不明白,这只崽子也太弱小了,长得这么慢,以后他长大了,廷不养他了,不能自己狩猎,会饿死的。 石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这些事,已经跑出来的崽崽,发现不是照顾自己的兽人少年回来了,平台上的气息杂乱难闻。 崽崽很生气,像自己的领地被侵犯了,软嘟嘟的小身子下压,张大嘴巴,发出吼声:“嗷叽!” 猛大笑起来:“他竟然冲我们吼。” 其他兽人少年们也笑起来,毛坏笑着:“看我的。” 他伸出尾巴——这也是他跟旱獭不同的一点,他有很长的尾巴,比他的身体还要长,这让他采摘果子的时候,比其他兽人稍微多一点优势,尾巴也可以帮上忙。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兽人都不爱吃果子,采集队隔几天才会采集一次,采回来的果子很多都烂掉了。 因此采集队还负责部族里的各种杂活,比如清理他们分肉的场地,收拾猎物的皮子等等。 毛的尾巴,跟他的手一样灵活,他趴在石台边上没有动,尾巴伸过去,轻轻一戳。 白团子崽崽顿时被戳翻在地,粉嫩的爪爪无助地在空气里乱挥。 兽人少年们又是一阵大笑,这对他们来说太有趣了,不是没见过别受兽人小崽子,可没有这么小这么弱的。 几乎所有的兽人幼崽都是饿过来的,他们成长得太快,需要大量能量供身体长大,消耗很快,刚吃就饿绝不夸张。 如果是别的兽人幼崽,毛刚才那样用尾巴去逗弄,指不定就会被咬住尾巴,给他来一口狠的。 而且这只幼崽,也太干净了点儿。 很少有雌性会给刚出生的幼崽洗澡,哪怕是炎热的雨季,河里的水对还在吃奶的幼崽来说也太凉了。 景年能保持一身干净的白毛,全赖宗廷爱干净,养得也精细。 头一天带着崽崽去河里洗澡,刚进水,小家伙儿就嗷叽叫着往他身上爬,被水冰得不轻。 后来他想了个法子,用吃不完的肉——雨季天气炎热,肉放太久会变臭,换部族里的兽人帮他做工,又掏了好几个大木桶。 他每天早上去打满满的水,将水放在最平台阳光最充足的地方晒着,这样晒上大半天,尤其是中午之后,桶里的水就会被晒得温热,拿来给崽崽洗澡正好。 他自己每天变成兽形往河里一跳就能洗洗干净,给崽崽洗澡,不厌其烦的每天一早去取水。 小家伙儿喜欢到处跑,又跟自己的四肢不太熟,跑着跑着就摔了,一身白毛滚成灰的。 这还是宗廷的洞里收拾得很干净,只沾点儿灰,有的养了崽的的兽人洞里,从来不收拾,各种虫子、杂物,甚至幼崽的粪便混在一起,那些幼崽都脏兮兮的。 要不这些兽人少年觉得逗景年好玩儿呢,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干净漂亮的崽崽,虽然他们觉得他很弱,但不妨碍他们觉得他好看。 崽崽被毛的尾巴掀了个脚朝天,翻身爬起来,宗廷这么用心的养着,还是有效果的,最起码现在他会自己翻身了。 他超级生气,冲着毛叫个不停,特别凶。 可惜兽人少年们一点儿不害怕,猛大笑着让毛再把他戳翻。 毛笑嘻嘻伸出尾巴,还没碰到崽崽,尾椎一痛,被人拽着尾巴摔在了一旁的碎石上,疼得龇牙咧嘴。 “廷!” 兽人少年们作鸟兽散,宗廷不依不饶,速度极快地冲过去,或踹或丢,轻轻松松将这群兽人少年们挑翻。 猛躺在地上,满心的不理解,廷兽形比他们厉害也就罢了,现在明明是人形,也不比他们几个高大,为什么能一个人打他们这么多个。 这还没完,亲眼看见自家崽被欺负,宗廷大怒,追着这群兽人少年暴锤,逮着哪个打哪个,把他们打得鼻青脸肿,抱头求饶。 崽崽跑到石台边上,气势汹汹,“嗷叽”叫着为宗廷助威,他看见那群坏家伙被打得很惨,骄傲地挺起小胸脯,好像是他的战功一样。 144嗑着瓜子给他配音:我们俩,真厉害。 “别打了别打了,我们只是想看看你养的崽。”毛被打得受不了了,抱着脑袋喊。 廷怎么跟护崽的雌性一样啊,这么凶。 宗廷将他丢出去,毛在空中灵活地用尾巴勾住一块大石,给自己摔下去的力道做了个缓冲,好歹摔得没那么重。 宗廷的目光扫过刚刚爬起来的黑狼石,动作一顿。 石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好恐怖,是要打他了吗? “狩猎队在后面。”宗廷突然开口。 满脑子都是肉的兽人少年们,全都爬起来往下跑,狩猎队要回来了,他们就能分肉,肉啊肉,希望能有很多的肉。 兽人体质很离谱,这样的皮外伤,没伤到骨头,休息都不用休息,被打一顿除了有点疼,其他都还好。 宗廷看着石乱叫着跟着其他兽人少年跑远,神色微沉。 “嗷叽……”奶声奶气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怅意,宗廷连忙返回石台上,抱起已经变成小灰团子的崽崽。 崽崽抱着他的手指就要咬,他在长牙,牙龈发痒,总想咬点儿什么,宗廷喂他喝奶,经常会被咬到手指。 “脏,不能咬。”宗廷另一只手捏着崽崽腮帮子,轻轻晃了晃。 他刚回来,还没洗手。 去取了一个小木桶,装了半桶晒得温热的水,将崽崽放进去。 好在小家伙儿不像别的兽人幼崽一样,不喜欢下水,毛一被打湿就乱扑腾。 他安安稳稳泡在水里,小爪子还划几下,很享受的样子。 宗廷去将自己丢在一边的树叶包裹捡回来,打开,里头是红通通的小果子。 兽人是不爱吃果子,因为他们经常吃的果子都不好吃,酸、涩是常见的,还有的很苦。 但是甜果子,所有兽人都爱吃,可甜果子太少了,往往等不到他们发现,就已经被鸟儿们吃掉。 宗廷带回来的这一小包果子,是他前几天发现的,他知道这种果子很甜,这几天有事没事就去守着,今天狩猎完,专门跑去看,果子成熟了,他从一群鸟兽嘴里抢下这一小包完好的。 蹲在崽崽的小木桶旁边,宗廷捻了一颗果子送到崽崽嘴边。 头一次看见这种东西,崽崽不知道是什么,粉红色的鼻头凑在宗廷手指上嗅了嗅,在宗廷往他嘴里喂的时候,张开了嘴。 小家伙儿个头小,知道好坏,一开始还冲宗廷吼,现在只要宗廷在洞里,时时刻刻都要黏着。 晚上睡觉,宗廷特意给他用兽皮和新干草铺的小床也不睡,一定要睡在宗廷胸口。 把他放到小窝里,一准会往宗廷身上爬,小短腿上不去石板床,还要往上扑腾,摔了就爬起来继续往上扑。 宗廷去河里洗澡也要跟着,变成兽形的少年兽人,只能将崽崽顶在头上,自己泡河水。 白天宗廷要出去狩猎不能带他,让崽崽留在洞里,起初几次他不明白,宗廷一走,就一扭一扭在后面跟着跑。 到了石台边上,宗廷跳下去,崽崽下不去,在边缘冲着宗廷叫,奶声奶气地唤他。 少年兽人让崽崽叫得心都软了,可狩猎很危险,他不能带着崽崽 不参与狩猎也不可能,他本来就吃得多,需要足够的食物,现在又养了崽崽,崽崽虽然还不吃肉,但照顾他不能每次都参与狩猎,需要囤一点肉。 走之前,他抱着崽崽哄了又哄,狠狠心走了。 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崽崽就趴在他早上离开时候那个位置,一点儿没移动,太阳晒得他蔫蔫的,一见到宗廷,就冲过来又叫又跳,把崽崽抱起来,小爪子抱着他手指就咬。 崽崽在生气,宗廷任由他咬着,还很高兴地发现,他崽好像长牙齿了。 长牙的崽崽还是在喝奶,吃不了肉,宗廷这回摘的果子特别软,汁水很多,他小心又小心,带回来的一包果子里,很多都碰破了。 他捡了完好的果子送到崽崽嘴边,崽崽吃了,甜蜜的汁水在嘴里逸开,清澈漂亮的蓝眼睛更亮了,快速吃完那颗小果子,舔着宗廷手指,哼哼唧唧叫着还要吃。 崽崽喜欢,宗廷很开心,顶着烈日去守果子的苦好像都不值一提。 他捏着剩下的果子,一点点喂给崽崽,只有几个碎得厉害的,才自己吃了。 一小包甜果子很快吃完,崽崽喜欢这个比奶好吃的东西,扑腾着还要。 宗廷把包果子的叶子展示给他看,崽崽知道没有了,就不闹了。 果汁把崽崽嘴边的毛都染红了,宗廷好笑地兜了水给崽崽洗嘴巴,崽崽以为宗廷在跟他玩儿,抱着宗廷的手轻轻咬。 他现在懂点儿事了,跟宗廷玩闹的时候,不会很用力的咬他,虽然那点儿小乳牙根本破不了兽人少年的防。 一大一小相处得愉快,崖谷下传来阵阵呼喝声,是狩猎队回来了。 但很快,听力极好的兽人少年,听见了哭声,声音很熟悉,是刚刚被他撵下去的石。 第658章 萌兽出击 崽崽泡在他的小澡桶里,两只爪子搭在桶沿上,粉白的小耳朵竖起来,聚精会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宗廷心里有点儿高兴,崽崽的听力很不错,这是个好消息,他总是担心崽崽太弱小,以后长大了会过得艰难。 听力好也算是个优势了,最起码如果遇到危险,听见动静可以先跑。 “想去外面吗?”宗廷轻轻点了点崽崽粉嫩的鼻尖,轻声问道。 小家伙儿忙不迭地点头,他的活动空间仅限于这个山洞,虽然山洞对于他的体型而言非常大,但着实有些无聊。 宗廷便将崽崽从水里捞出来,用干净树叶包着一种柔软吸水的植物须须给崽崽擦毛上的水。 擦到半干,崽崽甩了甩脑袋,宗廷抱着他往外走。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才敢带崽崽出去,不是有危险来临,狩猎队今天抬回来的,不光有猎物,还带回了受重伤的兽人少年岩。 岩偷跑出去单独捕猎,回来的路上不幸遇见一只长牙兽,被一只长牙兽追着穿过了半个森林,刚刚狩猎完准备回崖谷的狩猎队听见动静找过去,救下重伤的岩。 宗廷看过他的伤势,最严重的是腿伤,右后腿腿骨断了,骨头戳了出来。 这么严重的伤口,即便是兽人超强的体质,也很难自愈,更可怕的是随着伤而来的病,像他这种伤,很有可能会发热,然后伤口变得红肿,会有恶臭的液体,再然后就死掉了。 族里很多兽人都是这么死的,死于伤,死于高热。 宗廷抱着一只崽也不影响他爬坡,脚尖轻点,在陡峭嶙峋的碎石山道上如履平地。 很快,他们到了平时分猎物的空地上。 今天的收获也很多,除了狩猎队一开始狩猎到的几只弯角兽,还有追着岩跑过来的长牙兽。 弯角兽体型相较而言没那么大,但他们找到一个弯角兽群,多狩猎了几只,倒也够供应族群。 在这些猎物旁边,放着被抬回来的岩。 他现在是兽形,半个身子都是血,打湿了他的毛发,一条后腿扭曲地蜷在一边,趴在死去的猎物旁边一动不动,好像也是一具尸体。 石在他旁边掉眼泪,他哭得很丑,张大了嘴,鼻涕眼泪还有口水一起往下流。 另一边,一个雌性兽人看着了无生气的岩,不住地叹气。 她是石和岩的阿妈,兽人的雌性和雄性会一起生孩子,但不一定会一起养,有的雄性孩子生下就不管了,也有的会等到雌性过哺乳期。 他们换伴侣也换得很快,雪季在一起,一起渡过寒冬和万物生发的春季,到了炎热的雨季,可能就分开了。 因为岩的意外,族人们没有急着分肉,哪怕他们很馋。 崽崽看见巨大的肉山,对他而言,不管是弯角兽还是长牙兽,都跟山一样高大,哪怕弯角兽体积算小的。 这让崽崽有些害怕,尤其是旁边还躺了个没死的岩,小崽崽歪了歪脑袋,他已经不记得是岩将他带回来,带到宗廷身边,那时候他意识太懵懂了。 但他能分辨出,这个有点儿丑的家伙,跟旁边那几堆是不一样的。 “让让,让让,祭司大人来了。” 几个兽人排开看热闹的族人,引着一个裹着兽皮的雌性兽人进来,崽崽好奇地盯着祭司看,现任祭司上任起就开始生病,一直没怎么露过面,别说整天关在山洞里的崽崽了,其他族人也没怎么见过她。 祭司似乎病还没好,脸色白得厉害,她从猎物堆前面经过,看见小山一样的巨兽,哪怕明知道是尸体,依旧吓得够呛。 旁边还躺着个半死不活的兽人少年,穿成兽人后,她也有了兽人的直觉,一看就知道这只灰色的狼不是猎物,而是他们的族人。 没错,这个病了很久的祭司已经不是原装货了。 穿越而来的祭司原名叫赵羽茜,她来自现代社会的未来,是个过暑假的大学生。 原本正吹着空调吃着西瓜,没想到天空一道闪电,好好坐在屋里的人就被雷给劈翻了。 等她睁开眼,被她嫌弃装修老旧的卧室不见了,她变成了一只动物。 这让赵羽茜一度很崩溃,她连动物世界都不爱看,结果自己变成了动物,一想到以后要像动物一样生活,赵羽茜就很想再找个雷,挨个劈,看能不能把她劈回去,就算劈不回去,劈死也拉到。 在山洞里躺了两天,竟然还有其他动物叼食物来给她,都是鲜血淋漓的肉块和几捧果子。 肉肯定不敢吃,那是生肉。 别说吃了,看见这些肉块赵羽茜就难受,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对那些肉很渴求,但心理上她又接受不了。 来自未来的纯人类不知道的是,她不肯吃肉,其他兽人都以为她是病得快要死了。 他们兽人受伤生病的时候,都是要吃更多的肉,这样才有足够的体力和能量应付接下来的困难。 肉都吃不下去,一定是要死了。 把自己饿死是很难办到的,也是个很痛苦的过程,饿到受不了了,赵羽茜去吃了一点儿别的动物给她叼来的果子。 巨难吃,难吃到她当场就吐了,想不出来竟然还有这么难吃到果子,要不是知道动物没那么多坏心思,都要怀疑那些动物是不是想毒死她。 肉肉肉,想吃肉,她的身体无比迫切地告知她需求。 赵羽茜忍了一天又一天,终于忍不住了,某天半夜迷迷糊糊爬到一边,啃了一块生肉。 肉都吃完了,她才彻底清醒,满嘴的血腥气竟然透着股甜,让她控制不住的又吃了一口。 作为人的味觉告诉她这很奇怪,很想吐,但作为动物的味觉,又告诉她这是美味,这一块肉很嫩很鲜美。 她矛盾着,啃完了好几块肉。 于是这段时间,她都在跟自己拉锯,不愿意吃生肉,饿到受不了去吃,吃完自己难受,再继续忍着不吃挨饿,仿佛一个循环,拼命跟自己较劲儿。 如果不是部族的族长力找上门,她估计还得这么纠结下去。 兽形很像老虎的族长力,来找祭司的时候,当着她的面变成了人形。 赵羽茜:? 赵羽茜:!!! 妈妈快来看,大变活人了! 她恍恍惚惚听着族长讲话,什么都没听清楚,满脑子疑问。 动物竟然能变成人,那她呢?她是不是也能变成人?之前她就觉得奇怪,自己看起来是个体型不大的食草动物,不知道怎么竟然这么喜欢吃肉。 那些给她送肉的动物也很离谱,长得就很奇怪,狮子不像狮子,狼不像狼的,说是豹子吧,也有点儿区别。 那会儿赵羽茜还在努力找死,没精力也没心思思考这些,单纯以为是自己见识太浅。 现在想来,都是漏洞,她竟然一点儿没发现! 所以,他们算是兽人?既能变成动物,又能变成人? 赵羽茜觉得自己又能行了,只要还能当然,穿越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 而且还有兽专门给她送吃的,担心她饿死,她在兽人族群里,地位应该还挺高? 哦原来是祭司,她听着族长的话,确定了自己的身份,终于振作起来,激发了斗志。 殊不知,族长力看见赵羽茜精神恍惚的模样,心里愁死了。 来给祭司送肉的兽人说,祭司大人病得很严重,肉都不吃,好像要死了。 他放心不下过来瞧一眼,还真是! 这可怎么办呐,这个祭司本来就是新上任的,下一任祭司还没培养出来,她要是死了,他到哪去找下一个祭司。 他们族群里,岂不是没有祭司了。 族长在赵羽茜这里待了一会儿,说什么问什么,祭司都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跟他说了会儿话,颠三倒四的,问一些很奇怪的问题,然后又说自己要休息。 力只好先离开了,他忧心忡忡地回去,很担心第二天就听说祭司死了的消息。 好在祭司看起来病怏怏的,每次去看都不太精神的模样,但一直没死。 赵羽茜:谢邀,正在练习变身。 因为是半路穿来的纯人类,对别的兽人来说简单到跟呼吸一样的转换人形和兽形,对于赵羽茜来说成了需要练习的技能。 而不间断的来回变换形态,需要消耗大量能量。 赵羽茜现在还不太能接受吃生肉,她有想过生火,让给她送肉的兽人帮她找材料,自己在洞里搓了半天,连根火星子都没搓出来,让她很挫败。 她思考了一下,能熟练的变换形态才是当务之急,生火烤肉什么的,还能等一等,反正她也不是不能吃生肉。 只要她变换成兽形,眼一闭,也就吃了。 好不容易把这个重要技能练熟了,赵羽茜准备开展下一步,探索这个兽人部族。 她早就打听好了,一般族里兽人聚集的最齐的时候,就是狩猎队狩猎完分肉的时候,她本来也该那个时候出现,这段时间是生病才没有去,由其他兽人将分给她的肉送来洞里。 今天狩猎队出去了,赵羽茜做好打算,今天就出洞看看这个部族里的其他兽人。 她在山洞里等着狩猎队回来分肉,肉还没分,几个兽人急匆匆来叫她,说有兽人受伤了。 赵羽茜知道,所谓祭司,职责的一部分其实是疗伤治病。 她不会啊!她一个普普通通的文科大学生。 但这时候可不能说不会,也不能再找借口躲着不出去,躲的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她能什么都不干待在山洞里等着别的兽人叼肉来吃,还不是因为她祭司的身份。 试一试吧,赵羽茜想,她可是来自信息大爆炸的现代人,该有的常识还是有的,先看看情况再说。 第659章 萌兽出击 来自未来的祭司大人,在洞里窝了小半个月,好不容易出来一回,就撞见了这种事。 看着瘫在地上了无生气的黑狼岩,她无奈且慌张。 虽然这头灰狼个头很大,但从旁边其他兽人的嘴里,可以听出这其实是个少年兽人,还没长大呢,受这么重的伤,都觉得他活不了了。 赵羽茜忍着恐惧和恶心,去看了一下他的伤腿。 很严重,骨头都戳出来了,要是放在她的时代,估计得做手术上内置钢板固定,才能保证骨头的正常恢复。 至于外伤感染什么的,不是需要担心的风险。 可在这个原始社会,她首先要考虑的是怎么不让这个倒霉的少年兽人死于伤后感染,然后才考虑能不能保住他的腿。 先救命,再治病。 有了方向,赵羽茜稍微冷静下来,心里琢磨着治疗方法。 首先肯定是要先止血、清创,把断骨对接——钢板是没办法上了,只能用其他固定伤腿的方式。 说到止血,赵羽茜想起自己洞里的一堆草,都是别的兽人给她送来的,跟肉和果子一起,她还以为是能吃的,虽然看着不太像。 找死的时候挑了几种尝试过,巨难吃,比那些果子还难吃,就丢到一边了。 现在想来,说不定那些其实是药材,祭司看病也得有药啊。 她仔细回忆了一番,可惜,里面的药草她好像都不认识,最起码没有她认识的止血药。 这就很麻烦了,她看了眼伤处毛发被血打湿纠结在一起的少年狼,忍着害怕道:“能不能让他变成人形。” 人形最起码没有这么多毛,而且治人腿她还能试一试,狼腿实在没经验。 岩其实没有晕过去,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是觉得自己要死了,即便死不了,他的腿也废了,所以心如死灰,干脆趴着装尸体。 现在被祭司大人要求变成人形,他一时间甚至不愿意听,就算要死,以自己的兽形死掉比较威武。 但由不得他不听,他阿妈就在旁边,雌性兽人一巴掌拍在他完好的那条腿上,差点儿没把那条好腿拍折。 虽然已经离开母亲独居,他还是他阿妈的崽,在阿妈的威逼下,岩勉勉强强的变成兽形。 一方面是他心里不乐意,另一方面,逃跑、搏斗消耗他太多体力,确实没力气了。 族长力见状,让别的兽人去他洞里取一块肉来给岩,哪怕旁边就是今天的猎物,但还没开始分肉,绝不会先给岩吃,猎物是要按照贡献功劳分的,这是规矩。 他那块肉,就当是他作为族长,给族里要死的少年兽人的临终关怀了。 是的,族长也觉得岩要死了。 如果他在雪季受伤还好一点,雨季太热了,他们部族凡是在雨季受重伤的兽人,很少有活下来的。 那些兽人都是成年兽人,很多都是狩猎队的,体质可比岩强多了,他们都没能活下来,更别说岩。 现在让祭司治疗他,有点儿死马当活马医的意思,另外新祭司上任以来还没给部族的兽人们治过伤看过病,力觉得岩可以给她练练手,让他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学到老祭司的几分本事。 这个本事不是指将岩救活,老祭司没这个本事,如果有,族里就不会死那么多受伤的兽人了。 而是看看老祭司那些咒语啊动作之类的,看看她能不能会用。 赵羽茜不会,她蹲在变成人形的少年兽人伤腿旁,忍着恶心恐惧仔细观察。 变成人形之后,就能看出点儿少年体态了,这确实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清创、止血,她嘴里低声念叨着这两个词,清创她大概知道怎么做,但是……她不敢下手。 止血,伤口小的话用纱布裹上应该能行,这么大的伤口,肯定得用药,而且,她也没有纱布,兽皮肯定是不行的,不说脏不脏了,一点儿不透气。 好在她有很多可以用的人,这一大群兽人,这时候都会听她的。 赵羽茜找了两根细木棍,这很好找,地上就能捡到,但她还是去附近的树上掰了两根新鲜的,剥去树皮——变成兽人这点儿好,她指甲贼好用,又硬又利。 她不敢下手,把细木棍给了岩的阿妈丰,让他阿妈把伤处的石子、碎叶等大块的污染物挑出来。 丰两只大手捏着两根细木棍,一脸迷茫,在祭司的指示下开始行动,两根木棍在她手里东倒西歪,别说挑杂物了,把岩戳得腿直缩。 赵羽茜:“……” 她只好自己上手,让岩的阿妈按住岩的腿,她怕自己弄疼了他,这个狼人少年给她一脚。 其他兽人,包括族长力都看得一脸莫名,但又十分好奇。 宗廷抱着崽崽,早早找到了个靠近的好位置,将崽崽放在肩头,一手扶着,方便他看热闹。 至于小崽崽不能见血什么的,他们可是兽人,兽人没这规矩。 看着赵羽茜用两根小木棍把碎物挑出来,宗廷若有所思,那些东西可能会影响岩伤口愈合?好像是对的。 崽崽就纯看热闹了,两只蓝宝石一般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地看着雌性兽人的动作。 赵羽茜手上挑着大块杂物,又让其他兽人打水来。 除了大块杂物,还有很多灰尘和细小杂物粘附在伤口上,靠她两根细木棍挑能挑到岩流血流死。 得清洗一下伤口,正常来讲,清水肯定是不能用的,生理盐水、双氧水之类的才是正解。 但她没有啊!甚至连热水都没有,只能用清水将就一下了。 但她没想到,清水也没有。 部族里没有盛水的容器,他们想把岩扛到水边去涮一涮。 赵羽茜:“……” “我可以打水来。”一道清朗的少年音响起,赵羽茜下意识朝着声音来源看去,这声音好好听啊,跟她在网上听到的那些声优配音一样,属于听声音很帅的那种。 视线落在黑发少年身上,赵羽茜心底尖叫,好帅啊! 比她看过很多明星都帅,其实部族的很多兽人人形都挺帅的,毕竟个子高体型好,特别提气质。 但这个少年,属于外形格外突出的那种,他的兽形是什么样她不知道,人形是真的帅。 最最戳她的是,少年气质清冷,偏偏肩膀上爬了一只软萌的崽崽,这只崽崽,绝对是她前后两辈子见过最最可爱的,可爱到她帅哥都没看几眼,盯着崽崽移不开眼。 宗廷不动声色将崽崽从肩膀上抱下来,兜进自己怀里,遮住雌性兽人过于放肆的目光。 赵羽茜艰难地移开眼,之前帮宗廷挖木头的兽人恍然:“是了,廷的木头可以装水。” 细也说:“装奶的那个可以。” 其他兽人听得一头雾水,宗廷回到自己的洞里,抱了两个大小不一的木桶,拎了两桶他晒好的水下去。 赵羽茜看到这两个做工粗糙,没有提手的木桶却很惊喜,这是她在部族里看到的最实用的工具。 她又看了眼宗廷,帅哥不光长得帅,脑子也好使,看看人家,无师自通了学会使用木桶装水。 以后想搞什么新东西,可以优先找这个帅哥,脑子聪明,比较容易理解她的要求。 更让她惊喜的是桶里的水竟然是温热的! 她连忙问宗廷水是怎么变热的,难道族里其实已经会用火了? 结果让她很失望,不是火,全靠宗廷自己打水,放在更大的木桶里晒热的。 好吧,这也很好了。 其实赵羽茜也不知道应该用温水还是冷水,她知道烧开的水细菌会少一些,开水晾凉大概比较好,但现在没那个条件烧开水,温水应该比冷水好吧?大概? 赵羽茜给人家孩子治伤治得心虚气短,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她硬着头皮上。 大的杂物她已经挑得差不多了,现在可以冲洗一下伤口上的小污染物,但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血一直没止住,还在不停往外渗。 赵羽茜绞尽脑汁,想了几种止血的药草,首先就是最最有名的三七,听说著名神药云南白药里头就有这东西。 但她没有,也不知道到哪找。 赵羽茜有点儿后悔,她应该早点儿出来的,早点儿熟悉环境,不至于现在临时忙着找药。 必须要找常见的,容易找到的,而且外形还比较特殊能让兽人们分辨出来的止血药。 有了这些条件……赵羽茜眼睛一亮,她还真想到一种,侧柏叶! 这种植物非常常见,全国各地都有,四季都可以采摘。 赵羽茜能知道它可以止血,是因为她爸脱发严重,找了个偏方说这东西能治脱发,专门托人从村里带。 她妈说他爸闲挑事,赵爸爸嘀嘀咕咕,说这是好东西,说了一大堆侧柏叶的功效,其中就有“凉血止血”的功效。 想到这些,赵羽茜情绪有些失落,勉强振作起来,爸爸妈妈一定希望她不论在哪,都好好生活。 “凉血”什么意思她不懂,能止血就行,她帮她爸洗了好多侧柏叶,这东西长什么样记忆深刻。 而且这种植物叶子外形也比较特殊好分辨,赵羽茜自己对周边不熟,只能求助于其他兽人。 “跟针一样的叶子,密密麻麻很细。”她形容道。 人高马大的兽人们:“什么是针?” 赵羽茜:“……” 没关系,这难不倒她。 赵羽茜拿了一根刚才挑剩下的木棍,在地上开始画,虽然她不怎么会画画,但这个实在简单,画一条梗再画很多须须就行了。 “长这样,这样的树叶。”她比划。 第660章 萌兽出击 赵羽茜的画功很拉,但这种须须挂挂的树叶外形确实比较特殊,她一画出来,好些兽人都表示自己见过这种叶子。 宗廷默默看着,他也见过这种树叶,所以这种树叶可以止血? 怀里的崽崽拱了拱,他想出来,想看热闹。 宗廷松开手,崽崽小爪子抓着他的胳膊就要往他肩膀上爬,景年算是发现了个好位置,高,稳当,看热闹很合适。 看见年轻的祭司又忙了起来,没空觊觎他崽,宗廷将崽崽重新放到肩膀上,一只手扶着,眼睛注视着赵羽茜的动作。 上一个祭司给族人治病疗伤的时候,倒没有藏着掖着,但他们……看不懂。 反倒是年轻的祭司,虽然做法跟老祭司完全不一样,但大家大概能理解她这么做的意义。 族长力派了几个速度很快的兽人去取祭司要的叶子,那几个兽人立刻变成兽形,很快就跑没了影子。 赵羽茜一边用宗廷提供的清水给岩冲洗伤口,一边努力在脑子里回忆侧柏叶的相关知识。 这东西怎么用来着?他爸治脱发是把洗净的侧柏叶阴干,弄成碎末跟麻油拌一块儿,然后涂在脑袋上,她妈还说她爸一脑袋的麻油味儿。 现在要止血,等不及侧柏叶阴干,只能先将就着用了。 就这么铺上去肯定不行,她看有些古早影视剧里面,是把草药嚼碎了孵在伤口上。 所以还是要把侧柏叶弄碎,她嚼?不行,下不了嘴,而且口腔细菌多她是知道的。 赵羽茜的目光,慢慢移到旁边的两个木桶上,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可以捣碎。 这两个桶大了点儿,而且不是她的,也不是这个受伤的兽人的,这种用木头整个儿掏出来的桶,一看就知道费了很大功夫,兽人可没有各种工具可以使用。 如果用来捣药,桶可能就用不了了,赵羽茜想问下超帅的兽人小哥儿意见,一抬头,跟崽崽对上眼,蓝色的大眼睛清澈如水,看得赵羽茜心都要化了。 这也太可爱了叭! 宗廷抬手拢了拢崽崽,赵羽茜轻咳一声,问:“这个桶,我能用来捣药吗?” 她说明情况,岩的阿妈丰立刻表示,她会帮廷再做一个这个桶,做更多也可以,希望宗廷能把这个桶先给祭司用。 宗廷自无不可,雨季食物充足,他狩猎能力很强,每次参加狩猎都能分到大量的肉,这个天气肉放不住,很容易坏掉,他会捡新鲜的吃,然后用多的肉来换别的兽人帮他干活,包括且不限于帮他挖桶。 这样的桶虽然难挖,但他洞里还有好几个没用过的。 赵羽茜又让丰去打水,一会儿清洗侧柏叶还要用水,这么些水不够用。 丰抱着水桶跑了,因为要带水桶,她没有变兽形,但依旧跑得飞快,比赵羽茜认知中的运动员跑得快多了。 当然,人家是兽人,本来就不是正常人类,都能变人变动物了,跑得快一点儿很正常。 趁着这个时间,赵羽茜让人帮她给岩接骨头。 她有点儿搞不清楚应该先接骨头还是先止血,后来一想,那些药敷在伤口上,都是碎叶子,跟杂质差不多啊,虽然是药。 所以决定先把骨头接起来再说。 这活儿她干不了,真干不了,只能提供技术指导,还是不怎么靠谱的那种。 她让力帮她找两个心细手巧力气大的兽人,力问:“要多大力气。” 心细手巧的有,但这样的兽人往往是采集队的,力气可没狩猎队的勇士们大。 赵羽茜指着趴在地上舔嘴,回味刚才那块肉的岩:“能摁住他就行。” 力瞬间放松,这简单,他的目光在围观兽人身上扫了一圈,点了宗廷的名字和另一个兽人。 宗廷走过去,他很好奇新祭司的疗伤方式,乐意走近观看,能上手更好。 “乖乖别动。”他拍了拍崽崽,让他在自己肩膀趴好。 崽崽短短的四肢立刻扒紧了,像长在宗廷身上一样。 另一个兽人紧张地蹲在宗廷旁边,不知道该怎么办,宗廷问:“我们要干什么?” 赵羽茜指着岩的断腿给他们比划:“将他的骨头,就是这个,这两截断的对接起来,要尽量对得齐整一点儿,能听懂我的意思吗?” 宗廷点头,另一个兽人摇头。 赵羽茜又解释了一遍,那个兽人好像还是似懂非懂的样子。 赵羽茜懊恼,失策了,光想着心细手巧力气大,忘记说脑子也要聪明。 好在她看重的小帅哥真得靠谱,已经按照她说的开始动作了。 岩刚吃了一块肉,稍微感受到一点快乐,突然又被控制住。 几个超级强壮的狩猎队兽人,在祭司大人的要求下,将岩牢牢摁住,直接控制在原地。 宗廷则和另一个兽人开始给岩接骨头,必须移动他的伤腿,难免碰到伤处。 岩痛得大叫,下意识挣扎起来,还没动一下,就被几只健壮的手臂摁得死死的。 有一说一,族长力的眼光确实不错,对自己的族人也很了解,他选的宗廷和另一个兽人,手都很稳。 两人将岩的断骨对上,开始动作,两人都有点儿懂了。 他们狩猎、啃骨头啃了不知道多少,所以要把断掉的骨头拼成原来那样?两人合作,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只要不管岩痛不痛,把断腿当假肢摆弄,还算得上简单。 赵羽茜在一边仔细观察断腿拼接情况,还好,岩的骨头断得比较齐,没有很多碎骨碴,这是个好消息,如果他能活下来,他的腿说不定能长好。 拼好了腿,岩疼得出了一身汗,宗廷和另一个兽人也不敢松手,等着赵羽茜指示。 这会儿丰抱着水桶跑回来,刚刚出去采侧柏叶的兽人们也先后回来了,他们是兽形,跑得只能更快,直接跑到最近的采集点,薅了大片的枝叶回来。 侧柏叶药用的部分是树梢和叶,不过他们带回来的太多了,差点儿没把整棵树拖回来,赵羽茜就只取了叶子。 找了几个兽人帮她干活,用丰打回来的水洗干净,没办法擦干水汽,只能一边洗一边往干净的石板上放,这样晾一晾。 好在天气实在热,放在石板上干得很快,等凑过了足够的量,赵羽茜将这些摘干净硬梗的侧柏叶放进一个比较小的木桶里,用她刚才挑的一块形状合适,洗干净的石头开始捣。 捣碎,捣出汁,挖出来往岩的伤处糊,糊了一层又一层。 她不知道这个止血效果怎么样,只能多糊一点儿。 桶里捣出来的汁,在伤口上糊不住,赵羽茜想了想,让岩喝下去。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个需不需要口服,但她恍惚听她爸提过一嘴,说是这东西是能吃的。 能吃就行,毒不死就行,就喝呗,反正都这样了,有用更好,没用也没啥妨碍。 岩的脸色跟树叶汁一样绿,里头还混了不少碎的侧柏叶残渣。 他不想喝! 由不得他,丰举着桶,大吼一声:“喝!” 她攥着钵大的拳头:“喝不喝,不喝打死你!” 岩屈辱地张开嘴,把那些药汁都灌进肚子里。 不知道是侧柏叶真的这么有效果,还是兽人体质问题,伤处竟然真的不渗血了。 周围兽人看不明白赵羽茜的操作,但他们能看懂结果,这个药很有用! 所有兽人都牢牢记住了这种药的模样,尤其是狩猎队的,他们在外狩猎,有时候受伤,不一定能等到会部族驻地,就流血流死了。 现在见到很常见的止血药,实在是件好事。 族长力更是激动地直搓手,他现在是一点儿都不介意赵羽茜的疗伤手法跟老祭司不一样,不一样就不一样吧,老祭司都不知道这种树叶可以止血。 至于新祭司怎么会知道?那当然是因为神的庇佑,祭司本就是神的使者,得到神的恩赐再正常不过。 止住了血,赵羽茜按照自己的理解,把岩伤处糊得侧柏叶碎末弄掉,让人给他上夹板。 石膏肯定是没有的,即便有她现在也找不到,拿不出来,有夹板用就不错了。 夹板当然也是现做的,木头森林里到处都是,按理说他们现在的社会进程最起码应该进入石器时代了,但因为兽人兽形强大,反而不在意工具,更习惯使用自己的爪子、牙齿。 亏得他们人多,在赵羽茜的要求线,现刨了几块夹板出来。 绑夹板的绳子也没有,赵羽茜头疼不已,她低头看自己身上的兽皮,鞣制手法不行,**的。 “您需要什么,可以告诉我们,或许我们能找到。”宗廷突然开口。 族长力接话道:“对,您需要什么我们会帮您找。” 赵羽茜努力形容她需要的东西,用来做什么。 一个兽人:“树藤!” 赵羽茜:“多粗?” 那个兽人竖起手指:“这么粗。” 赵羽茜看着那根粗得跟大号淀粉肠一样的手指,眼前一黑。 “我知道……”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响起,是采集队的一个兽人雨,她的兽形非常小,甚至还没有一些幼崽的兽形大,像岩这样的少年兽人,已经比她的兽形大两圈了。 亏得他们这个兽人部族比较包容,只要愿意干活不会赶那些弱小的兽人离开,否则雨是留不下来的。 人形也很瘦小的兽人雨说:“我见过一种草,很软,但是扯不断,很用力也扯不断。” 一个大个子兽人嘲笑道:“你那点力气,扯不断很正常吧。” 雨窘迫地垂下头,赵羽茜却眼睛一亮:“我觉得可以,你能帮我弄一些那个草回来吗?” 她又不是要拿来当救援绳用,能绑住夹板就行! 第661章 萌兽出击 最近,在洞里养伤的岩成了部族的香饽饽。 他跟其他离开阿爸阿妈,但又没有单独狩猎能力的半大兽人少年一起,住在一个大的山洞里,每个兽人少年分一小块地儿打个窝,就是他们的栖身之处了。 宗廷曾经也在这个洞里住过,不过没住多久,他就单杀了一只长牙兽,破例被选入狩猎队,拥有了单独的山洞作为居所。 不过宗廷的情况是个例,在他之前,从来没有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兽人能被选入狩猎队,族里很多兽人都说,廷是被神眷顾的兽人。 神的眷顾不那么常见,遇见了所有兽人都会欣然接受,因为他们兽人族就是神的信徒,最近神眷者又换了一个,换成了他们部族的新任祭司大人。 很多人都来看养伤中的岩,包括族长和很多狩猎队的人,他们对着岩的伤腿啧啧称奇,恨不得把夹板卸下来,再好好看看他那条断腿。 岩的运气算不错的,他的伤腿接好后,因为好奇祭司特殊的治疗手法,会让他恢复得怎么样,族长和一些狩猎队的人甚至分了一些肉给他,希望他能多吃一点儿,撑过这次劫难。 如果他活下来了,说明新祭司独特的治疗方法是有用的,他们这些人的安全就多了一分保障,毕竟谁也不想只是受个伤,就连命也没了。 对于岩这样的兽人少年来说,有人白送他肉,不可能不吃,就算要死了,死之前能吃饱肚子也是件幸福的事。 受伤一点儿没影响他的胃口,别的兽人送来的肉,有多少他吃多少。 吃饱了肉,不缺体力,哪怕当天晚上就有些低热,岩也没有觉得太难受。 而另一边,赵羽茜也在积极找能用的药,她对中草药没什么研究,但在信息大爆炸的社会里长大,或多或少会从各种渠道得到一些碎片信息。 比如她绞尽脑汁想起来,蒲公英好像可以消炎。 有一次她急性上呼吸道感染,嗓子肿痛到吞不下水,去医院开的药有蒲地蓝口服液,这个名字指向性很明显,她看了眼成分,“地”是什么药她忘了,但是“蒲”是蒲公英,“蓝”是板蓝根,这两种她很熟悉的药都记了下来。 板蓝根长什么样赵羽茜不知道,但蒲公英哪个小朋友没吹过,她知道的还多一点,她知道蒲公英的花是黄色的。 知道长什么样,她不用自己去找,问其他兽人就行,狩猎队跑得远,采集队跟植物打交道比较多,都能给她提供很多可用的信息。 兽人雨帮她找来的那种草,确实好用,可以简单代替绳子的作用,低配版绳子,硬拽很难拽断,但是顺着叶片纹理,可以轻易将叶片撕得很细,撕开之后韧性就差多了。 话说回来,因为岩“非常好”的状态,兽人们很积极地帮祭司大人寻找新的草药。 蒲公英的外形也确实比较特殊,赵羽茜描述出来后,兽人们很快给她连根挖来大量蒲公英。 赵羽茜将一部分根茎损伤不严重的蒲公英种在崖谷附近的土地上,不知道能不能活,反正那么多用不完,先这样吧。 她就记得蒲公英是个好东西,听她妈说,还能当野菜吃来着。 即便种了很多蒲公英,还剩下很多,兽人们吃肉很豪放,挖药草挖得也很豪放,铲平了一整片的蒲公英,拿回来的几乎堆满了赵羽茜的洞。 赵羽茜不太知道蒲公英怎么当药材炮制,干脆直接让受伤的少年兽人生嚼了吃掉。 本来她想煮水的,她记得她妈做凉拌蒲公英,就是先焯水,可惜没火没锅,煮不了,干脆就生吃吧,人都吃不死,兽人应该更吃不死。 因为兽人体型大,尤其是兽形,赵羽茜担心药效不够,让给她打下手的兽人搬来一大捆洗干净的蒲公英给岩吃,双手环抱那么大的一捆。 岩看着面前那——————么大一捆草,嘴里又泛起苦涩,他是兽人,兽人应该吃肉,不应该吃草啊! 他很想拒绝,这些草实在太多了,一点点他还能勉强吃一吃,但这未免也太多了。 赵羽茜很淡定地让人叫来丰,打不过亲妈的兽人少年,在阿妈爱的呵护下,含泪吞了一整捆的蒲公英,撑得他打嗝都是青草味儿。 或许是没使用过的草药效果比较好,也有可能是兽人体质太好,连吞了两天蒲公英之后,岩的脸色很绿,但身上的热度退下去了。 所有兽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很高兴,他们都知道在雨季受这种伤意味着什么,如果岩能活下来,说明以后他们若是意外受伤,活下来的几率也大大提高了。 宗廷同样提了肉去看望岩,他跟别的兽人一个心思,想看看岩的状况,并不是真的跟他有什么交情。 硬要说的话,感谢岩将崽崽带回族里,送到他面前。 看望过岩,宗廷又去看了祭司让人种的那一片蒲公英,有的蒲公英没种活,又被挖了出去,但也有一部分活了下来。 这个季节蒲公英正在开花,大片大片黄色小花铺开,倒也漂亮。 崽崽趴在宗廷肩头,激动得嗷嗷叫,很想到花丛里玩儿。 宗廷抓住崽崽跃跃欲试的小身子,这是祭司种的药草,不能随便玩儿。 崽崽不开心,哼哼唧唧叼着宗廷手指磨牙。 宗廷手指张开,轻轻梳理着崽崽蓬松微卷的毛发,他把崽崽照顾得很好,一身白毛干净透粉,是个可漂亮可干净的崽崽。 第二天一早,崽崽被太阳光唤醒,他懒洋洋伸展四肢,伸了个懒腰。 周围还有宗廷的气息,但他已经不在洞里了,今天狩猎队要外出狩猎,宗廷昨晚提前跟崽崽说过,崽崽已经习惯,不会再害怕一个崽留在洞里。 他在宗廷用绒草给他搭的小窝里翻滚了一会儿,滚到清醒了,摇摇晃晃从窝里爬出来,爬到一旁的小石台上喝水。 石台上有一个浅口的木碗,或者说木碟,是宗廷特意给崽崽做的,如果他要外出狩猎,就会提前给崽崽准备好饮用水。 木碗旁边,还有两碗奶,一捧放在树叶上洗干净的果子和两颗蛋,这是他的食物。 睡了一夜,崽崽小肚子早就空瘪瘪了,嗅着奶气,忍不住低下头,埋头奶碗里开始喝奶。 景年是个娇气崽崽,宗廷在的时候,喝奶都要喂,宗廷不在,他反倒是能自己喝奶了,粉色的小舌头一舔一舔,因为喝得太快,溅起来的奶汁洒了他满脸,脸上毛毛挂着奶渍,狼狈又可爱。 喝完一碗奶,又咬了一个果子,那种甜甜的红果不好找,今天留下的果子是宗廷挑出来的稍微口感好一点的,没那么酸涩。 可这个崽让他给养得太挑食了,果子咬破一个口,酸酸的果汁流出来,他立刻不乐意吃了。 犹豫了一下,想着宗廷在一堆果子里面给他挑果子,崽崽忍着酸把这个果子啃完了,但剩下的是怎么都不愿意再碰。 小肚子勉强填饱,崽崽伸出小爪子,拨弄了一下那两颗蛋。 可能是什么鸟的蛋,很大一个,都快比得上景年的体型了。 别看崽崽小,宗廷试过,他小爪子还蛮锋利的,破一颗蛋问题不大,要不也不会给他留蛋,这样的蛋对兽人来说也算美味,尤其是兽人幼崽,他们可以把蛋敲碎了喝掉。 景年刚喝了一大碗奶,不是很饿,这么一大颗蛋他吃不完,闲着无聊,推着一颗蛋滚着玩儿。 他一个崽在洞里的时候,特别无聊,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睡醒了就自己跟自己玩儿,等宗廷回来。 其实宗廷可以把崽崽放到族里专门给幼崽们住的大洞里去,那个洞里住着一些老兽人,还有失去父母照顾的幼年兽人,老兽人帮着照顾幼崽们,狩猎到的肉也可以分他们一些,但他们分肉的序列很靠后。 在雨季食物充沛的时候,他们吃狩猎队、采集队分剩下的肉也能吃饱,一旦到了食物匮乏的季节,最先饿死的往往就是这个洞里的兽人,每年大雪飘飞的季节,这个洞里饿死的兽人是最多的。 但宗廷不想把他崽送过去,他嫌大洞不干净,不懂事的幼崽会在洞里乱尿乱拉,老兽人们没那么多精力给他们收拾,所以这些兽人幼崽周身都是一股臭味儿。 宗廷可不想自家白白净净的崽崽混成那个样子回来,而且景年自己也不愿意,他人生,宗廷带他出去,遇见别的兽人想碰他,小家伙儿趴在宗廷肩膀上,“嗷叽嗷叽”叫得可凶。 他宁愿一个崽在洞里玩,他有好看的石头,是宗廷特意给他捡回来的,还有很硬长得很奇怪的果子用来给他磨牙,今天他又找到个新玩具,这个蛋也挺好玩的。 崽崽推着蛋在石板上来回跑,自娱自乐玩得倒挺开心,玩着玩着,忽然听见一声脆响。 什么声音? 崽崽猛地停下脚步,粉白的角耳动了动,眼珠子乱转。 他倒不怎么害怕,这是他和宗廷的洞,宗廷可厉害了,洞里不会有危险。 又一声脆响,这回景年听清楚了,他猛地原地起跳,小身子在空中转了个圈,面对着被他丢下的另一颗蛋。 那颗蛋上,裂开了一条缝隙。 崽崽:“!” 他小身子压低,蓄势待发地盯着那颗裂开的蛋。 蛋的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一个尖尖的嘴从裂缝里伸出来,崽崽瞪大眼睛,后退了一步。 他、他的蛋蛋,可以吃的蛋蛋,变成怪物了! 第662章 萌兽出击 今天狩猎队运气一般般,两个队跑了半上午,没遇见什么大的猎物,只抓了十几只弯角兽,两窝长耳兽,几只长尾彩羽鸟,还有十来只土豚兽。 弯角兽是比岩兽形大两圈的一种食草动物,对于兽人们来说,是一种“温顺弱小”的猎物,要不是跑得快,他们能把一群上百只弯角兽都抓住。 之前宗廷抓了只哺乳期的弯角兽给他崽崽喝奶,可惜崽崽不喜欢。 长耳兽是景年刚苏醒的时候,差点儿把他啃了的那种巨型兔子,但在兽人们看来,只能算“小”猎物。 好在长耳兽很能生,聚族而居,一窝长耳兽少的也有十几只,多的有二三十甚至更多,在丛林外的广阔草原上,到处都是长耳兽和土豚的地洞,丛林里反而少一些。 土豚比长耳兽个头大两圈,有点儿像缩小小小版的长牙兽,没有长牙兽那么凶,也没有那么长的牙,皮也没有长牙兽厚实坚硬,但是同样的,数量比长牙兽多多了,也是一群能有七八只,也有十几只的。 虽然个头没长牙兽大,但土豚的肉比长牙兽软嫩,这一群土豚兽就是宗廷发现,首先发起攻击的。 他没进狩猎队之前,也是经常吃不饱,跟岩去撞运气抓长耳兽不一样,宗廷很擅长追踪土豚的踪迹,他一旦发现一群土豚,那段时间就盯着,一回抓个一两头拖回来吃,一直到一整群土豚被他吃光,再寻找下一群土豚的踪迹。 还有很多这种“小型”猎物,都是宗廷狩猎的目标,他不傻,不会冒冒然去独自狩猎大型猎物,少年时期他就是靠着吃这些“小”猎物,让自己始终没饿着,体型也发育得比同龄的兽人好。 土豚吃多了,宗廷也吃出了经验,这种跟长牙兽长得有一点点相似的猎物,肉更细嫩,尤其是脊骨内侧有一条嫩肉,是土豚身上最软嫩的,他这种生长发育期的少年兽人,吃着有点儿嫌软,但他崽崽那样的小奶牙,可能吃着正好。 宗廷一直在算着时间,观察崽崽成长的进程,他还记得细跟他说的,奶吃一段时间就能戒奶吃果子碎和肉糜了。 他崽崽喝奶已经喝了一段时间,也能自己啃果子了,虽然啃得很慢,只爱吃甜甜的软果子,有点儿硬的酸果子啃一口就把脸往他手心藏,不肯再吃。 肉糜崽崽就不肯吃了,他挑自己分到的兽肉里的嫩肉,嚼碎了喂给崽崽,顶多吃一两口,就不肯吃了,倒是奶水还喝得很欢,一天能喝几大碗。 如果不给他准备别的食物,一天能喝五六回,回回都把小肚子喝得圆鼓鼓的,瘫在他掌心翘着脚不动弹。 宗廷之前准备的那只短角兽,奶水都不够崽崽喝了,他只好又去抓了两头回来。 这样一来,三头短角兽他洞前的平台便养不下了,而且短角兽不能去别处排泄,周身味道也很大,宗廷和崽崽都很嫌弃,宗廷便在族地附近寻了一块靠近山岩的空地,搬了几块大石头围了个半圈,将那几只短角兽养在那出。 这一片都是他们部族的地盘,聚居着大量兽人,普通的狩猎者根本不敢靠近,短角兽圈养在那里还蛮安全的。 宗廷拿多余的肉换族人帮他干活,其中就有喂养短角兽,去弄些干草树枝嫩叶回来就行,很简单,可以换到肉,那些半大的少年兽人都很愿意做这个交换。 有人帮他养短角兽,宗廷只需要每天早上去挤些兽奶回来,给崽崽备好就行。 三头短角兽供一个那么点大的崽崽喝奶,他再能吃宗廷也养得起,但崽崽是兽人,哪有兽人不爱吃肉的,不吃肉个头长不大,以后可怎么办。 宗廷觉得这不是崽崽的问题,是他带回去的猎物不对,崽崽太小了,牙齿很软,咬他都咬不破皮,当然嚼不动那些大型的兽的肉,大的猎物的肉一般都比较韧。 这段时间忙别的事,跟狩猎队一起出去要优先狩猎大型猎物,不去参与狩猎的时候,又要陪着崽崽,给他喂奶,陪他锻炼(被咬、当爬爬架),还有其他一些琐事,没来得及去专门找“小型”猎物。 今天是赶巧了,出来好半天没碰到合适的猎物,总不好空手而归,于是干脆分了队,一队继续寻找大的猎物,另一队遇见什么逮什么。 宗廷想分点儿小猎物的嫩肉回去给崽崽吃,特意去了第二队,抓了一大堆长耳兽和土豚兽,那几只长尾彩羽鸟也是他抓的,这种鸟个头更小,比长耳兽还小一点儿,尾巴倒是很长,尾羽是彩色的。 兽人们都不爱抓这种鸟,没啥用,一身的毛,肉里头还有毛根,很影响口感。 倒是鸟蛋味道还不错,兽人们遇见了会顺手掏一下,直接敲碎了喝掉,这点儿小东西算不上猎物,用不着带回去跟族人们分。 宗廷抓长尾彩羽鸟,其他狩猎队的兽人都不理解,还有跟他关系不错的体型他,这个肉不好吃,全是毛。 “不吃,拿回去给崽崽玩儿。”宗廷回道。 他刚看见这几只鸟,觉得它们尾巴毛很亮,崽崽可能会喜欢,打算回去了把毛拔下来给崽崽玩儿。 提醒宗廷的兽人却误会了,以为他准备用这几只鸟给他养的崽崽练习捕猎,高壮的兽人壮汉挠了挠头,兽人幼崽练习捕猎也不用这种啊,长尾彩羽鸟很弱,飞不高,也就是速度比较快,也警惕。 而且一窝蛋能下很多,否则早灭绝了。 但想想每回见到的,要么趴在宗廷肩膀上,要么宗廷抱着的那只白毛小崽崽,他又能理解了。 太弱了那只兽人幼崽,换别的猎物,可能猎物和狩猎者要换个身份了。 两个兽人说得牛头不对马嘴,却奇异的交流无碍,同队的其他兽人听见他们交谈,都表示那几只长尾彩羽鸟都给宗廷,他们不要。 宗廷挺满意,回去的路上看见一片蒲公英花——祭司这么叫,他们听不懂,也跟着这么叫了。 想着崽崽好像喜欢这些花,宗廷特意摘了一些回去,准备带回去给他崽崽。 其他兽人看见他摘花,凑热闹跑去嚼了一通,这可是能救命的草药,好东西,他们把蒲公英花当补品了,一群巨兽踏进花田,张开大嘴咬一片花就猛嚼。 给崽崽准备了肉,带了玩具(鸟),还有喜欢的花,宗廷心情轻松,崽崽肯定会很开心吧。 以前一个人住还不觉得,现在洞里养着只崽,宗廷一眼见不着就惦记着,每回回去,崽崽听见动静就啪嗒啪嗒跑出来接他,见着他就往他身上扑,奶声奶气叫着,可乖可乖。 宗廷养崽养得乐在其中,满心满眼都是他崽崽,这回也是,刚回到族地,猎物交给狩猎队的兽人驮回去,他拎着那几只长尾彩羽鸟,抱着一束蒲公英花,脚步轻快地往自家洞里跑。 靠近洞口,宗廷脸上已经不由自主浮现笑容,接下来崽崽就该往洞口跑来迎接他了。 不对,这声音……他脸上的笑渐渐淡去,腿部发力,脚下一蹬,拔地而起,兔起鹘落,转瞬间已经落在洞口平台上。 “嗷叽!”奶声奶气的吼声,宗廷朝着声音来处冲过去,脚步猛地停住,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一幕。 他走的时候还干净漂亮的崽崽,不知道在地上滚了多少圈,一身白毛沾满了灰……和鹅黄的细绒毛。 崽崽小半个身子压在一只雏鸟身上,那只雏鸟跟崽崽差不多大,尖尖的细嘴叨着崽崽小屁股,崽崽不服输地咬着雏鸟翅膀。 看见宗廷回来,崽崽终于松开嘴,叫了一声,伸着小舌头开始吐毛。 他一松懈,被那只雏鸟叨了几口,气得他也顾不上自己满嘴毛了,凶猛地张开嘴,对着坏鸟猛咬了几口。 宗廷用绳草——就是采集队雨发现的那种,这个名字也是祭司命名的,宗廷觉得这种草很好用,也采了一些回来。 他用绳草将长尾彩羽鸟的脚绑在一处,随手丢在一旁,大步走到崽崽旁边,蹲下,摸摸崽崽一头毛乱糟糟的小脑袋,提着那只雏鸟将两个小家伙儿分开。 “嗷叽!”崽崽很生气,一叫又吐出几根毛,呛得咳了几声。 宗廷丢开那只鸟,捏着崽崽腮帮子他把嘴里的毛取出来,又取了一碗水给崽崽喝。 折腾了不知道多久,崽崽早就渴了,就着宗廷的手咕嘟咕嘟喝水,跟早上喝奶一样,舔得水花溅一脸。 宗廷顺手在崽崽的专用澡桶里装了半桶水,把小家伙儿放进去,崽崽泡在水里,嗷叽嗷叽叫个不停。 “好。”宗廷听见崽崽叫唤,差点儿笑出来,他崽崽不爱吃肉,他还发愁呢,没想到被一只鸟给气到了,凶巴巴地跟他说,要吃掉那只坏蛋。 真凶啊。 宗廷笑得合不拢嘴,去把今天刚抓的几只大鸟拿来给崽崽看。 “这个肉多,咱们吃这个肉好不好。”宗廷哄着崽崽说。 长尾彩羽鸟的肉也很嫩,就是毛太多了,不过没关系,崽崽吃不了太多,他从里面撕些离毛根远的嫩肉给崽崽吃就好了。 还有土豚的那块嫩肉,他也可以塞在长尾彩羽鸟的肚子里,骗崽崽说这是鸟肉。 年纪不大心眼不少的少年兽人,转瞬间已经安排好了,崽崽哪懂这些,他跟坏蛋搏斗了小半天,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毛毛脏了,泡在水里洗毛毛,气汹汹地点头。 吃肉!他要把这些坏鸟都吃掉! 第663章 萌兽出击 在吃掉鸟肉之前,景年先喝光了剩下的半碗奶汁。 本来他应该早点儿喝完的,光顾着跟小鸟打架去了,连奶都忘了喝。 现在宗廷回来,他的靠山回来了,崽崽奶声奶气叫了半天跟宗廷告状,宗廷笑着哄它,崽崽轻易被哄好了,这才察觉到自己肚子早就饿了,惦记起剩的半碗奶。 小小一只还泡在水桶里,已经“嗷叽”叫着要喝奶。 宗廷把那半碗奶端来,顺便把旁边的驱虫草揉碎了,丢进崽崽泡澡的桶里。 这种驱虫草还算常见,部族里大部分兽人都知道它的作用,但没有兽人喜欢,也不会采回来,因为这种草的味道有点刺激,凉凉的,嗅觉灵敏的兽人闻见很容易打喷嚏。 虽然能驱虫,但对于皮糙肉厚的兽人们来说,蚊虫从来不是麻烦,那些普通的蚊虫,甚至破不了他们的防,连他们皮都咬不破。 宗廷以前也不用这种草,养了崽崽之后才想起来,崽崽跟他不一样,哪怕兽人幼崽还不能变成人形,宗廷依旧觉得崽崽太娇嫩,特意采了一些回来。 后来又发现把这种草放在食物旁边也能防止蚊虫落下,最起码看着干净许多,宗廷就三五不时的去采一些回来。 用过的驱蚊草也不浪费,捏碎了放进水里给崽崽泡澡,那股清凉的香气沾在崽崽雪白的毛毛上,晚上睡觉的时候,蚊虫不会来滋扰他,能让崽崽睡得好一点儿。 景年自己也很喜欢洗澡水里加这些草,凉凉的,泡进水里被水稀释,味道也没有那么刺激了。 一边泡澡一边喝奶,小家伙儿倒是会享受,因为太饿了,没要宗廷喂,就着宗廷的手,吧唧吧唧喝得超快,跟早上一样,溅一脸奶汁。 宗廷看得好笑,等他喝完了,取了干净的软草蘸水,给崽崽擦脸。 喝完了奶不那么饿了,开始打坏蛋的主意,他要把坏鸟吃掉! 不过不着急,他喜欢泡水,水里好舒服,他喜欢泡在水里。 舒服没一会儿,洞外传来哨声,这是要开始分肉了。 崽崽一听见这道哨声,两只小爪子立刻扒上了宗廷的手,他晓得宗廷要下去分肉,他也要去! “不泡了?”宗廷笑嗔了一句,轻轻点点崽崽嫩粉的鼻头,刚想捞崽崽起来,小家伙儿一整个身子压在他手上,坠着不愿起。 软乎乎的小脑袋往前一伸,整个儿送进宗廷手中,歪着小脑袋来回磨蹭:“嗷叽?” 宗廷受不住崽崽撒娇,把他从水里捞出来,用那种柔软吸水的棉草给崽崽擦毛毛上的水。 外面的哨声响到第三遍,宗廷没急,崽崽急了,叼着宗廷手指磨牙,催他快点下去。 第三遍就是要开始分肉了,如果该轮到谁分肉的时候他不在,不会所有兽人等那一个,直接就先分下一个了,什么时候来了什么时候再分他的。 只有祭司,不管来不来,都会给他/她留够了食物。 这样听起来倒也不错,不过先分的兽人,往往能分到更好的肉,当然是越早去越好。 别看崽崽小,可聪明了,他就是还说不出来,知道宗廷每回都排在前头,生怕宗廷吃了亏。 宗廷不紧不慢地换了一把干净蓬松的棉草,这才抱着崽崽跃出崖洞,往山崖下面去。 还是那片平时分猎物的平地,今天猎到的猎物全都堆放在中间,看见不算特别丰盛的猎物,心思浅薄的兽人们不由神色失落。 猎物少,狩猎队肯定能吃饱,他们要保证战斗力,但是他们分到的肉就会变少,不够吃的。 今天宗廷没有在很前面,他中间摸鱼抓鸟去了,除了那一群土豚他居首功,其他的猎物他贡献平平。 即便如此,宗廷分肉的序列依旧靠前,他分到了一头土豚,一只长耳兽,还有大半头弯角兽。 宗廷知道崽崽不喜欢弯角兽的味道,这还没靠近,小脑袋已经往他脖子里拱了。 于是他没要那半头弯角兽,跟别的兽人换了一头土豚,弯角兽的体型比土豚大很多,半头弯角兽跟一头土豚差不多肉,大半头弯角兽换一头土豚,宗廷是有点吃亏的。 崽崽趴在宗廷肩膀上,忍着那让他不适的古怪味道,水蓝的大眼睛骨碌碌转,一会儿看看宗廷分到的弯角兽肉,一会儿看看别的兽人跟他交换的土豚,来回对比,急得嗷嗷叫。 宗廷忍着笑,真是很怕他吃亏了,他跟和他换肉的族人谈好价,肉换出去,又要了五天小工,帮他喂养那几只短角兽。 那兽人叼着原本分给宗廷的弯角兽肉,高高兴兴走了。 崽崽气得龇牙,一口叼住宗廷颈肉,小奶牙咬得宗廷直吸气。 倒不是疼,小家伙一口奶牙不够利,他还自己收着劲儿,有点儿痒。 不过这也能看出他对崽崽的纵宠,兽人体质再强,脖颈咽喉也是弱点,手给崽崽磨牙也就罢了,爪子是武器,坚硬坚韧,脖颈也任咬,惯得没边儿了。 “没事没事,让他帮咱们养短角兽。”宗廷好声好气哄着,把崽崽从肩膀上抱下来。 刚才他是抑制着自己的本能,才没有下意识反击。 宗廷还记得崽崽说要吃鸟肉,惦记着把土豚身上的两块嫩肉撕下来给崽崽吃,正要搬猎物回洞里,忽然看见祭司跑了过来。 今天分肉祭司不在,他们都以为她今天不来了,力已经安排好了兽人给她送肉,没想到她自己又过来了。 宗廷发现,祭司好像不太喜欢兽形,每次出现都是人形。 他们兽人大部分都更适应自己的兽形,人形的各方面素质,攻击、防御、速度都比兽形差一大截,这让他们很没有安全感,因此除非必要,不会特意变成人形。 宗廷是为了照顾崽崽,兽形没有人形方便,才经常变成人形,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又经常会变成兽形,下水洗澡也会变成兽形,驮着崽崽游水。 “羽,你为什么要把脸涂黑,这是什么仪式吗?”族长力很多时候,都是没心眼的大老虎。 赵羽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摸了把自己的脸,下意识想找镜子,紧接着反应过来,她穿越到了原始社会,别说镜子了,啥都没有。 “不是仪式。”赵羽茜看着自己手上抹下来的黑灰,面露尴尬,她好不容易生起火,有了一点儿成果,跑出来跟族人分享喜悦,竟然没发现自己折腾了个满脸黑。 说到生火,这个真的是赵羽茜的执念,她太太太想吃熟食了。 钻木取火这事真不是人干的,赵羽茜一开始是自己尝试,失败了很多次,她累了,心累手疼,想着族里这么多壮劳力,拉个来帮她生火。 结果刚提了个“火”字,那些兽人就满脸惊恐,连连摆手,连她给的肉都不愿意要了。 赵羽茜只能自己上,还得偷偷躲着生火,这几天所有空闲时间全在干这事,一双手都快搓废了。 她猜应该还有什么诀窍,但她已经没机会学了,只能靠自己摸索,经过无数次试验,终于把火生起来了。 赵羽茜喜极而泣,眼泪差点儿没把那点儿小火苗给扑灭了。 她当时就想喊族人们来看,但转念一想,兽人们对火如此排斥,她把他们叫来,他们把她的火扑灭了怎么办? 得先让他们知道火的好处,熟食的美味! 赵羽茜这么想着,先在洞里挖了个坑,把火移过去,用石头围了个火塘,这个她在综艺里看过,当地人手把手教参加综艺的明星,真一步一步拆解教程,顺带把看综艺的赵羽茜给教会了。 虽然赵羽茜的火塘非常简陋,但她的山洞里除了泥巴就是石头,没什么可燃物,倒也不用太担心。 有了火,可以做的事多了,赵羽茜选了一块五花肉,一边咽口水一边烤肉。 烤肉真香啊,油脂被烤化落下,滴在火苗上,炸起一阵火星,赵羽茜都舍不得离远点儿,兽人过于灵敏的嗅觉,跟记忆里烤肉的美味相碰撞,还没开始吃,赵羽茜就已经快被香晕过去。 可惜烤肉听起来简单美味,实际操作没那么容易,她的肉有点儿大了,好半天没烤好,赵羽茜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肉还没熟,串烤肉的木棍先烧断了,一大块好肉掉进了火堆里。 赵羽茜:“……” 她心疼地把那块肉从火里扒拉出来,上面沾了很多黑灰,心里默念着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草木灰以前可以用来敷伤口其实没那么脏,高温就当消毒了,赵羽茜重新把这块肉串起来烤。 这回她吃了教训,把肉分成了小块儿,没有工具,她变成兽形用自己的爪子撕,烫得抱着爪子在洞里跳踢踏舞。 好在肉分好了,分成小块后就好烤多了,赵羽茜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烤好一块肉,她吞着口水,一边狂吹气一边忍着烫往嘴里喂。 真……真难吃啊! 赵羽茜差点儿哭出来,肉本身不嫩,纤维很粗,没有经验不知道该烤多久,肉烤老了,亏得兽人牙齿够利,要不然都咬不动。 没有盐,没有调料,因为她选了一块五花肉,勉强有点儿油香,可腥味还在。 但这是肉啊!烤肉! 想到族里兽人幼崽趴在分肉的广场上舔碎肉吃,赵羽茜含泪把这块肉吃光了,不能浪费食物。 她又忍着热烤了好几块肉,有了之前的经验,越烤越顺手,后面烤出来的肉,除了没有调料,已经很像样了。 赵羽茜没舍得吃,把这些肉都包了起来,她要靠美食,来打动族人们,最起码要让他们接受她在部族里烤肉! 第664章 萌兽出击 赵羽茜一共烤了六块巴掌大的肉片,都挺厚的,比西餐厅那牛排还稍微厚一点儿。 爪子毕竟不是刀,精细地分割兽肉没有那么方便,能分成这个大小她已经尽力了。 为了打动族人,烤得比较差的两块赵羽茜自己吃了,反倒是烤得最好的几块留了下来,用干净的树叶包了,带来分肉的广场上。 这四片肉,她先给了力一片,这个大老虎虽然说话有点儿气人,怎么说也是族长,在部族里还是很有威信的。 剩下三片,她打算分成小块,尽量让更多的族人尝一尝烤肉的味道。 赵羽茜担心兽人味觉兽形味觉不一样,特意让力先变成了人形,力接过赵羽茜递过来的叶包,愣了一下,在赵羽茜的示意下打开,热腾腾的肉香从打开的叶子里发散出来,力猛地耸动鼻头,不用赵羽茜说,已经一口把那块肉塞进了嘴里,把他一张还算威严的国字脸,撑得圆鼓起来。 然而下一秒,他就表情痛苦地吐出肉块。 其他兽人吓了一跳,赵羽茜也惊恐地看着他,这是怎么了?难道兽人体质特殊,熟肉对他们有毒? 力吐出红通通的舌头,呜呜道:“火、火……热……” 赵羽茜:“……这叫烫。” 傻了,忘了族长是只大猫,猫舌头可吃不了太热的食物。 那肉是她刚烤好的,现在天气又热,一路跑过来,肉闷在树叶里还很热。 力委屈巴巴:“烫。” 他拎起那块肉,口水顺着吐出来的舌头往下淌,好奇地看着,这块肉让他吃得不舒服,可是他又想吃。 赵羽茜用大树叶对着肉疯狂扇风,扇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跟力说:“好了,不烫了。” 力试探舔了一口,舌头不疼,他眼睛一亮,把肉全都塞进嘴里,匆匆嚼了几口,咽下。 烤化的油脂滋润着口腔和咽喉,这是让兽人喜欢的气息,力意犹未尽看着赵羽茜手里剩下几个树叶包。 赵羽茜后退半步,警惕道:“这是要给大家尝一尝。” 其他兽人没想到还有他们的份,刚看见族长吃那么香,他们早就馋了。 力的表现给了赵羽茜很大信心,最起码他们不讨厌吃烤肉,让想尝烤肉的兽人变成人形,大部分兽人都愿意。 但赵羽茜手里的烤肉太少了,兽人们都喜欢大口吃肉,她切太小,成年的兽人都觉得不爽快,吃不出味儿。 因此她的肉块只能分得大大的,巴掌大的一大块肉,顶多分个五六块。 有了力的前车之鉴,不敢给这些兽人吃太烫,谁晓得里头有多少猫科呢? 好在烤肉分割开之后热气散得快,赵羽茜给兽人们分一分,出于颜狗的私心,特意给一直都是人形,默默旁观的宗廷分了一块。 站在宗廷肩膀上的崽崽,嗅到肉香,粉嫩的小鼻子抽动了一下,嗷嗷叽叽叫着要吃。 赵羽茜快被萌化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崽崽,白白软软,颜值超高,蓝眼睛也太太太漂亮了,放在现代社会,这样的崽崽是会被姨姨们亲晕的。 今天尤其可爱,小脑袋靠进耳朵旁边,还别了一朵蒲公英的小黄花,那是走的时候,宗廷拿了一枝花给他玩儿,不知道崽崽怎么弄到自己脑袋上去的。 然而她已经没有烤肉了,恨不得当场跑回去给崽崽再烤一块。 所有分到烤肉的兽人都是一口塞,油脂在口中炸开的感觉爽到爆,可惜就是太少了,他们咂着嘴,意犹未尽。 宗廷把分给他的肉咬了一口,微微蹙眉,这肉口感很不一样,不知道祭司是怎么处理的。 崽崽的叫声越来越急,已经爬到他肩颈处开始舔他的侧脸,可馋坏他了。 宗廷吃着没问题,这才把烤肉撕成更小块,给崽崽喂了一点儿。 崽崽舌头一卷,宗廷指腹上的肉块就被卷走了,吧唧吧唧一通嚼,吃完了又要。 宗廷捏着崽崽两腮,迫使他张开嘴,看见嘴里的肉已经吞下去了,才喂了下一块。 赵羽茜看得直咋舌,这美少年带崽也太用心了,小小年纪,颇有奶爸风范。 肉刚分好,崽崽又迫不及待吞进去,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喜欢吃这个肉。 宗廷若有所思,剩下的烤肉他没有再吃,全都留着喂崽崽,同时客客气气问赵羽茜:“祭司大人,请问这种肉是怎么来的?我可以跟您交换吗?我可以给您更多的肉。” 其他兽人也都竖起了耳朵,尤其是尝过烤肉味道的兽人们,他们也喜欢这种肉的味道,但食物对于兽人来说是很重要的物资,成年兽人能不能保持战斗力,少年兽人和幼年兽人能不能长得更好,很大程度上会被食物是否充足影响。 比如岩和石,这两兄弟是同一个母亲,而且很大概率也是同一个父亲,即便不是,他们的父亲也该是同族,年龄差距也很小,但体形差距很明显。 有一部分原因就是石出生那边部族食物不太充足,他吃少了,而且不像岩那么能折腾,从小吃的外食就比岩少。 兽人们在意自己的食物,不会冒然问别的族人索要食物,哪怕是孩子对母亲,母亲对孩子。 除非是对方主动提出交换,就像宗廷用肉换族人帮他养短角兽一样。 尝过了烤肉味道的兽人们还想吃,但他们不好意思向祭司要更多,宗廷主动问出来,这些兽人们也都起了同样的心思,如果可以交换,他们是愿意跟祭司交换一些这个肉来吃。 就连力也凑过来,想听听祭司怎么说。 烤肉大获成功,赵羽茜得意道:“这是火烤出来的。” “火,哪里有火!”兽人们大惊失色,仓皇四顾。 赵羽茜:“……” 其实她能理解兽人们对于火的排斥,就算有人形,他们本质上还是兽,兽类怕火是天性。 他们倚靠丛林生活,十有八九见过山火,山火对于所有山林里的动物,甚至兽人们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但火是可以驯化的,人类驯化火种意义重大,她如果想带领部族发展,没有火是绝对不行的。 “不在这里。”赵羽茜说。 现在她可不敢让兽人们知道,她洞里的火塘还埋了火种。 听说这里没火,兽人们稍稍安心,力履行作为部族领袖的责任,努力劝诫走了“歪路”的祭司:“火,不好,危险。” 穿越者赵羽茜据理力争:“火好,能做很多事,照明、烤肉、驱兽,还有……” 没等她说出后面的,一个兽形有点儿像黑熊的狩猎队成员,茫茫然问:“为什么要驱我们?” 赵羽茜:“……我是说,驱逐猎物。” 力眉头皱得更紧:“不行,不能在山林里,火。” 在森林里燃火,确实有风险,行,不去山林。 赵羽茜原地画了个圈,比划:“这里,空的,火不危险。” 这么大的空地,烧不到别处去,要是在这烧个大火塘,可以烤大肉,不比她在洞里烟熏火燎差点呛死好多了。 力还是不太同意,其他兽人听得懵懵懂懂,炫着自己分到的肉,一会儿看看祭司,一会儿看看族长,不知道该听谁的。 宗廷已经喂崽崽吃完了那一小块烤肉,小家伙儿头一回主动吃肉,吃了这么多,吃完了还不够,舔着他手指哼哼唧唧,没吃够的样子。 他崽哪受过这种委屈,宗廷喂崽,都是往撑了喂,只怕崽崽吃不饱,不怕他不够吃。 他听完全场,突然出声:“下雪的时候,可以有火。” 赵羽茜眼睛一亮:“对,火还能御寒,你们冬天不冷吗?有火可就暖和多了,冬天吃点儿热乎的多舒服啊。” 她赞赏地看了眼宗廷,早就觉得这小帅哥聪明,瞧瞧,她这叫慧眼如炬。 赵羽茜甚至有些可惜了,现在要是冬天,肯定用不着她费这么多口舌,只要把火生起来,不怕兽人们不靠过来。 不过再一想,如果是冬天,肯定食物比较少,而且头几天得吃冷的,大冬天吃冻肉,多难为自己啊? 可以在冬天吃冰激凌,吃冻梨,吃冰棱子,但绝不能在冬天生吃冻肉! 不过,这辈子恐怕没机会吃到冰激凌了。 力开始犹豫,赵羽茜没有记忆,不知道宗廷提的雪季是个多么可怕的季节,这里的雪季远比赵羽茜想象中的冷,漫长的雪季让兽人很难找到充足的食物,寒冷会大量带走他们身体里的能量,让他们难以抵御严寒,但他们必须忍耐着寒冷去捕猎,兽人吃饱了可以三五天不吃,但绝对熬不过一整个雪季。 不捕猎,会被饿死,出去捕猎,不一定能带回食物,即便抓到猎物,那么一点也不够补充身体消耗。 所有兽人都会在雪季瘦几圈,一些年老和幼年的兽人,没那么抗冻抗饿,会死在漫长的雪季。 这些力都知道,大猫也怕冷,如果雪季的时候有火,也许是能暖和一点儿,少冻死一些族人。 “雪季,再火。”力说,他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很英明,虽然他并不知道“英明”这个词。 赵羽茜:“……” 这头死脑筋的大猫! “雪季来不及!”她气得难以保持平静,原地转了几圈,不经意看见崽崽头毛上的小黄花,心里冒出个想法。 “火,可以煮药。”赵羽茜比划着,“把药放进热水里煮,给岩喝,他能活下来。” 虽然力这几天去看岩,他还活着,状态还不错,但兽人体质很强,不是没有前面看着还行,后面突然病情加重暴毙的情况,谁也不敢保证岩能活下来。 赵羽茜这句话可算是说到力心坎上了,他当即转变态度:“火,煮药。” 他想让受伤的族人能活下来。 第665章 萌兽出击 翘着一条被绑着夹板的后腿,岩着着实实过了一段惬意日子。 身体上的伤痛对他而言并不是很难以承受,兽人体质强,从小到大经受的磨难也够多,饥饿、严寒、伤病等等,兽人都很擅长忍耐,忍耐疼痛,忍耐饥饿,忍耐痛苦。 腿疼,小问题,不影响他吃肉。 发热,也是小问题,有肉吃就行。 最幸福的是,那些肉都是别的兽人送给他的,除了族里按照惯例分给他的肉,那些肉都是意外之喜,加起来足够岩吃个肚饱。 每天什么事都不干,只用躺着吃肉,石都开始羡慕他了。 这里必须提一句,岩已经搬出少年兽人们聚居的那个崖洞了,因为祭司说,里面的卫生条件太差,不利于岩养伤。 岩听不太懂什么叫卫生条件,但祭司是跟神沟通的使者,他听不懂她的话很正常。 他把这些话学给廷听,廷若有所思,说祭司的意思大概是,原来那个洞里太脏了。 这么说他就明白了嘛,岩想,他们不愧是神眷者,祭司的话族长都听不明白,但是廷能听懂,一定是因为他们都能跟神交流。 总之,除了每天要吃很多的草,岩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舒坦极了,浑身骨头都养软了,很想出去撒开腿跑一跑。 不过祭司大人也说了,如果以后还想跑起来,现在就老老实实躺着。 这句话岩听得懂,本来以为要死了,又被救活了,活下来之后就开始期望更多,比如他的腿也能好,像以前一样飞快的奔跑,他还没有加入狩猎队,他还没有成为部族的勇士,他还有很多很多想做的事没有做。 哪怕很清楚他的腿不会好,能保住命就不错了,但岩心底还是抱了一丝希望,祭司大人那么厉害,所有人都觉得他要死了,祭司大人把他救了回来,他没有死。 祭司大人说让他好好躺着,腿还能跑起来,说不定也能成真呢? 受伤的少年兽人,怀疑着,又期盼着。 怀着这样的期望,那些草也没那么难吃了,不就是吃草嘛,他能吃! 然后他们族长羽,抗着一桶冒着腾腾热气的蒲公英汤药(?)来到他的洞里,后面跟着赵羽茜和走哪儿都抱着一只白毛崽崽的宗廷——那桶是宗廷贡献的,换取围观祭司生火煮药的机会。 岩瑟缩了一下,因为腿被固定着,没办法挪动,他只平移了上半身。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个桶里的气味,跟他吃的草太像了,只不过味道更浓烈。 今天份的草他已经吃过了!吃了好大一捆。 不会让他吃那个桶里的东西吧…… 羽把木桶放在岩旁边,粗声道:“喝。” 岩:“……” 他打不过他阿娘,难道就能反抗族长吗? 兽人少年委屈巴巴地探头看过去,被热汤药的气息冲得直撇头,这也太难闻了。 羽:“喝!” 赵羽茜走过来:“等等。” 岩的心中燃起一丝希望,难道这个不是给他喝的?祭司大人真好!灰狼少年感动得想落泪。 “刚烧开,太烫了,晾一下再给他喝。”赵羽茜跟羽说。 羽连忙点头,是这个理儿,他就被烤肉烫到了。 说到烤肉,煮这些药汤的时候,赵羽茜“顺便”烤了更多的肉,羽把自己分到的肉拿来跟赵羽茜交换,他分到的都是好肉,很多都是带着肥厚脂肪的,赵羽茜爱吃瘦一点儿的,分给她的肉没那么肥,油也不太多,羽拿来的肥肉烤得直流油,差点儿没把他香死。 宗廷也拿自己分到的肉换,兽人可以吃熟肉,但也需要吃生肉,他让赵羽茜挑适合拿来烤的肉,想烤了给崽崽吃,他吃生肉就好。 今天分到的肉不是很多,如果全部拿去换烤肉,可能会吃不饱,毕竟不能让祭司给他们做白工,他要出一部分肉当工费。 崽崽知道宗廷要给他换烤肉,心心念念家里那只坏鸟,一定要把它吃掉,宗廷想着那么小一只烤出来没什么肉,把那几只长尾彩羽鸟也抓来了,拿给祭司看,问她能不能烤。 然而赵羽茜看见那几只鸟,张嘴就道:“野鸡?!” 鸡? 宗廷默默记下这个称呼,祭司对他们的猎物有很多奇怪的称呼,比如他们今天狩猎到的弯角兽,祭司说那是羊,还嘀咕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羊,都快成地狱恶魔兽了。 这些词宗廷从来没听过,但他恍恍惚惚好像能听懂一点,又不全懂。 祭司没要他的土豚和大兔子——这也是祭司给长耳兽起的新名字,她说,野鸡有种很好吃的吃法,问他愿不愿意试试。 宗廷答应了,反正长尾彩羽鸟,哦不,野鸡他抓起来很简单,追寻这些动物的踪迹,他是有一手的。 祭司看起来好像很擅长摆弄这些猎物,或许她弄出来的野鸡,崽崽会喜欢吃。 于是在他们来之前,新起的火堆煮着药草的时候——煮药草的锅,祭司是这么称呼那个容器,那个锅是赵羽茜让人用石头挖的。 在她起了生火的心思的时候,就想过没有容器,她想吃点儿热汤水,哪怕是一碗野菜汤呢。 因此,在生火之余,赵羽茜所有时间都用来挖石锅了,她作为祭司的身份十分便利,这些小东西,只要不是多要肉,部族里的兽人都很愿意满足她,帮助她。 她说要什么样的石头,很快就有兽人给她找来。 每次生火遇挫,赵羽茜就去挖石锅,没有工具,只能用自己的爪子,兽人的爪子实在锋利,刨石头也跟刨木头一样轻松,但那毕竟是石头,赵羽茜的兽形也不以攻击力见长,刨着刨着就刨不动了。 石锅刨不动她就去生火,搓木头搓得手痛了,就变成兽形挖石锅。 她真得很努力! 为了一口热食熟食。 因此,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羽灭了她好不容易生起来的火,岩得活下来! 为此,她不惜贡献了自己挖了大半的石锅,肉汤菜汤先不喝了,先煮药汤。 羽在她的要求下,帮她把那个石锅挖好了,大老虎爪子超级好用,几爪子下去,差点儿没把石锅给她挖穿。 深度广度够了,再稍加打磨,这个石锅差不多就算能用了。 那个石锅是赵羽茜做了自己用的,选的石头本来不大,为了煮这一大桶药汤,来回煮了好几锅药。 煮药的时候赵羽茜觉得用不着她看着,顶多药汤扑出来,反正选了个空旷的地儿生火,她还留了火种,问题不大。 她跑去研究烤鸡了,这可是鸡啊!肯定比那些奇奇怪怪的肉好吃。 她跟那个超帅的兽人少年廷商量好了,她帮他们烤鸡,他分一只鸡给她。 虽然这只野鸡很漂亮,但想到烤鸡的美味,赵羽茜还是用新石锅烧得第一锅水,给美味的鸡们褪了个毛。 宗廷眼也不眨地看着,因为这些毛很难完全清理掉,所以他们都不喜欢吃鸡,如果毛可以处理呢?好吧,兽人们大概还是看不上这么点儿肉,而且处理起来实在太麻烦了。 羽也对祭司折腾新吃食很感兴趣,大老虎叼着肉蹲在旁边,一会儿看看煮得沸沸腾腾的药草,一会儿看看祭司烫鸡毛,给鸡开膛破肚——他也是飞快的接受了祭司对于猎物的新称呼,反正原本的名字也是他们随便取的,有的猎物公用一个名字,实际上并不是同一个种类。 赵羽茜把鸡肚子掏干净了,她记得电视电影了,到了这一步,要给鸡抹调料塞料包上味儿了。 但她什么都没有,只能找了几个果子洗干净塞进鸡肚子里。 接下来的步骤就很简单了,用大树叶将鸡包裹起来,再裹上湿泥。 前一个步骤宗廷和羽还能理解,往上糊泥巴,他们真看不懂。 崽崽更是急得嗷嗷叫,在宗廷怀里来回转圈圈,大鸟!土土不能吃的。 他的奶不小心撒到地上,小家伙儿去舔,舔了一嘴土,被宗廷眼疾手快提起来,给他用清水漱口。 后来崽崽就知道了,沾了土就吃不了了,宗廷吃肉,有条件的情况下会把肉清理一下,没有条件,夹着砂石也能吃,兽人从来都是生存放在第一位的种族。 赵羽茜糊好几个“泥巴包”,丢进她的火塘里,美滋滋等着。 以她的厨艺来说,叫花鸡反而比烤鸡简单,因为她控制不太好火候,烤鸡很有可能把鸡烤糊了,叫花鸡就没这个担忧,里头的肉是焖熟的,她吃过饭店里的叫花鸡,撇除调味的因素,口感上叫花鸡是很嫩的,泥土壳牢牢锁住汁水,吃起来非常鲜嫩。 叫花鸡焖熟需要一段时间,反倒是岩的药先煮好了,赵羽茜误打误撞选的石头还不错,导热性非常好,煮水煮药嘎嘎快,鸡还没熟,药先煮好了。 几锅药全都倒进了宗廷友情提供的木桶里,羽这个族长亲自扛着这一桶药,来给岩送来。 原本他瞧不上宗廷拿过去的几只鸟,那么点儿肉,咬一口,大半嘴的毛,要吃肉就该吃大肉,像他拿来的那种,放在火上烤,油水直流,香啊。 但祭司一通折腾,他反而来兴趣了,头一回见到用泥巴包肉的。 几个兽人不管大的小的,都惦记着火塘里埋着的几只鸡,不是很关心岩喝药之后的情况,祭司说了,这个药一次两次难见效,要长喝。 羽直接摸了一把桶里的药汤,看得赵羽茜嘴角直抽抽。 岩的脸色跟桶里的汤药一样,透着幽幽的绿,他在族长一双虎目的盯视下,欲哭无泪地将脸埋进桶里。 第666章 萌兽出击 岩瘫在地上,少年兽人薄薄的腹肌被一大桶药汤撑得鼓起来,他刚吃完一捆草,又喝了一桶药,躺着不动弹,消化得没那么快。 赵羽茜抱着尽人事听天命的心态,迫不及待催促力和廷:“走走走,咱们回去吃叫花鸡。” 力二话不说抱起那个大药桶,宗廷也抱着崽崽,跟着赵羽茜都也不回的走了。 岩:“……?” 他抬起身,一个嗝打得他差点儿吐出来,那些药可是他好不容易喝进去的,岩连忙又躺了回去。 出了岩的洞,宗廷几个又回到赵羽茜的山洞。 崽崽在宗廷手上来回转悠,他想下来跑一会儿,赵羽茜的山洞空是空了点,很干净,跟他们自己家的差不多。 “放他下来吧。”赵羽茜说,她可太喜欢崽崽了,恨不得自己抱回来养。 宗廷犹豫了一下,把崽崽放下,轻声解释了一句:“他很乖,很干净。” 跟别的幼崽不一样,不会在祭司的洞里乱尿乱拉。 “我知道。”赵羽茜说,看崽崽一身雪白的毛就知道了,不爱干净的保持不了这么白。 她让力找跟棍子,把她埋在火堆里的叫花鸡戳出来,自己在崽崽面前蹲下,眼巴巴瞧着,小心翼翼地问:“我能抱他一下吗?” 力是有点儿怕火的,但他可是族长,怎么能怂?他鼓足勇气,拿着棍子去戳那个火堆。 宗廷抿了抿唇,不太乐意,兽人嗅觉灵敏,他们的鼻子很重要,很多时候凭借气味来分辨各种信息。 崽崽是他养着的,除了他本身的气息,周身全是宗廷的气味,如果他不小心在部族里走丢了,别的兽人一闻就知道崽崽是他养的。 赵羽茜看出宗廷不乐意,她退而求其次:“我能……跟他握一下手吗?” 她本来想说能不能摸一下,但这是兽人幼崽,不是什么小动物,临到嘴边改了话。 之所以问宗廷,因为崽崽太小了,宗廷现在就是他的监护人,你想亲近人家小朋友,当然要先问爸爸妈妈可不可以。 宗廷听得一头雾水,为什么要握手?兽人没有发展出这种礼节,他只觉得祭司奇奇怪怪。 不过刚拒绝了赵羽茜一回,宗廷觉得握手这个他能接受,同样蹲在崽崽旁边,摸摸他小身子:“乖乖,跟祭司大人握个手,可以吗?” 崽崽奶声奶气叫了一声,抬起小爪子,赵羽茜连忙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激动地要蹦起来了。 粉色的!崽崽爪垫儿是粉色的!也太可爱了叭! 害怕吓到崽崽,她勉强控制着自己不要太激动,追问道:“崽崽的名字是什么,乖乖吗?他能听得懂我们讲话吗?” 宗廷把好奇往力身边跑的崽崽抱回来,轻轻拍了拍他小屁股,温声道:“他叫年,他很聪明,什么都听得懂。” 刚出生的兽人幼崽有一个矇昧期,真的跟小动物差不多,除了吃就是乱拉乱尿,听不懂话也不会说,养起来很费心力。 但他的崽崽不一样,他很聪明,一开始也听不太懂他说话,但年很乖,饿了会叼着他的手指哼哼唧唧,要拉要尿也是,不小心弄脏了毛毛,他自己会生气。 别的幼崽怕水,他家崽崽可喜欢洗澡,但他又不喜欢下雨天,奇怪得很。 就是能听不能说呗,赵羽茜这么理解,她眼巴巴瞧着崽崽乖乖窝在宗廷掌心,羡慕得眼珠子要掉出来了,这么好看的崽崽,她也想养! “如果崽崽会说话,他应该叫你什么?”赵羽茜问,她听说过,崽崽不是宗廷亲生的,部族里的雄性兽人也不会单独带崽,更何况宗廷这个年纪,据说还没有成年,没到生崽的年纪。 这个问题把宗廷问愣住了,显然他没有仔细想过。 赵羽茜笑着问:“是叫阿爸,还是叫阿兄?哥哥?” 或者阿妈? 宗廷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力满头大汗地走过来,粗声粗气道:“当然是叫阿兄,这崽又不是廷生的。” 听见族长这么说,宗廷点头附和:“叫阿兄。” 力抹了把汗,跟赵羽茜说:“我把鸡刨出来了。” 可怜他一个大族长,整天搁这给赵羽茜打下手,以前他和别的兽人一样,大部分时候都是兽形,不爱变成人形,人形不够威猛,战斗力也远远比不上兽形。 但赵羽茜让他干的活,兽形干不成,只能变成人形了,不得不说,人形某些时候,还是方便一些。 “我看看。”赵羽茜走到火塘旁边,看见几个被刨出来的大泥疙瘩,她数了数,说:“还差一个。” “不可能。”力不服气:“我都挖出来了。” 赵羽茜笑了,她埋进去的她还能不清楚多少个?一共四只,这里只有三只,当然还差一个。 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的数,她要是弄错了,不是对不起她数学老师,是对不起幼儿园老师。 没想到宗廷突然开口:“还有一个。” 力不确定了,宗廷捡起力丢到一边的棍子,戳了几下,又扒拉出来一个泥巴包。 力挠头:“真还有一个。” 他憨憨一笑:“我都没发现。” 脾气倒是还好,赵羽茜说:“你数数,有多少只鸡。” 力都等着吃肉了,突然让他数数,他愣了一下,低头,找了几个圆石头,一只鸡面前放一个圆石头,跟赵羽茜说:“这么多。” 赵羽茜:“……” 算了,扫盲这种事,慢慢来吧。 她瞥了宗廷一眼,再次确定,这个少年兽人很聪明,以后可以优先培养他。 “能吃肉了吗?”力迫不及待地问。 本来这些肉里没有他的份,鸡是宗廷拿来的,肉是赵羽茜做的,跟他没什么关系。 但赵羽茜说,他帮她干活,她就分半只鸡给他,倒不是真缺力来干活,赵羽茜想让力多接触接触火,这样或许能减少他的恐惧感。 那么点儿肉,力其实看不太上,还不够兽形一口的,但祭司能折腾出的烤肉很香,还帮他烤了那么多,他想尝尝这个什么叫花鸡的味道。 赵羽茜指使力找了块石头,敲碎叫花鸡外面的泥壳。 “轻点轻点!”力一石头下去,赵羽茜急得大叫,泥壳是碎了,差点儿没把她的叫花鸡砸进地里去。 小心翼翼掰开泥壳,力被烫得一边哈气,一边迅速剥开泥壳。 宗廷抱着崽崽躲开,热气升腾,他担心熏到崽崽。 赵羽茜满意地看着力干活,有一说一,力是真好用,啥脏活累活都愿意干,一点儿族长的架子都没有。 泥壳剥开后,已经烤软的树叶封不住鸡肉的香气,力抽动鼻头,烫得来回倒手也舍不得丢。 “我来。”赵羽茜示意他放下。 力两只手心烫得发红,摇头道:“烫,你别碰。” 赵羽茜小小感动了一下,坚持让力放下,自己拿了两根当筷子使的小树棍,轻轻巧巧剥开了裹着的树叶。 力表情迷茫,看着赵羽茜手里那两根小木棍,再看看自己的手,就这样?那两根棍子怎么这么好使? 宗廷眼中异彩连连,他决定回去之后也找两根这样的木棍试一试,以后他肯定会经常给崽崽用火烤肉或者做其他吃的,这样确实可以防烫。 赵羽茜用树枝扒开叶包,让力去敲下一个泥壳,这回力学会收着劲儿了,轻轻巧巧砸开泥壳,等赵羽茜把这个叶包也打开。 叶包打开,露出里面焖熟的鸡肉,香气蒸腾而出,在场的兽人不管大的小的,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赵羽茜也馋,她这段时间门吃得都是什么啊,要么生肉,要么烤糊的肉,她太难了真的。 按照之前说好的,她拿一只鸡当报酬,分给力一半,先用干净叶子抱着,撕了一半的鸡给力,她自己留一半,另外一只打开的给宗廷。 崽崽嗅着香气,早就馋疯了,在宗廷怀里就没个消停时候,看见他面前那只鸡,更是急得叫个不停。 “烫,晾会儿再……” 话未说完,心急的力已经咬了一口肉,毫不意外又被烫得吐了出来,吐着舌头表情痛苦。 大猫的惨状吓到了崽崽,他不敢催促宗廷了,嗷嗷叽叽小声叫着。 赵羽茜摇摇头,给力一碗晾好的冷水,这碗也是她被宗廷启发,让别的兽人给她做的,只做了几个小的。 力一口气喝完了,有了他的前车之鉴,大家都不敢再动,老老实实等肉晾凉。 赵羽茜心急,还用大树叶在上面来回扇风,宗廷和力有血有样,帮着鸡肉降温。 这么折腾了一番,终于可以吃了,力小心翼翼舔了一下,哎,有一点点烫,但可以接受。 他迫不及待咬了一大口,连着鸡的细骨头都咬碎了。 这是跟他吃别的肉截然不同的口感,几乎不怎么需要他费力咬合,除了里面的一点骨头,肉非常非常嫩,肉汁鲜得他控制不住想大口吞咽,吃下更多。 作为族长,力瞬间门就想到,这很适合一些牙齿损伤的兽人以及老年兽人实用,他们那些人,如果死在食物充足的季节,往往是因为吃不了肉被饿死的。 赵羽茜已经激动得要落泪了,这么久了,终于吃到了一点像样的食物。 别看那只鸡那么大,肉一点儿不老,没有调料也不怎么腥,好吧有一点,但那不是鸡的问题,是她的问题,如果她有调料,这只鸡一定会变成无上美味。 宗廷还是先自己吃了一口,被鸡肉细嫩的口感惊了一下,然后才撕了一点肉喂给崽崽吃。 崽崽可太喜欢吃鸡肉了,吃得太快,不小心咬到宗廷手指,他舔了舔,继续催促宗廷给他撕肉肉吃。 第667章 萌兽出击 景年一个崽吃了整整半只鸡,以他那么点儿大的体型来说,能吃半只鸡已经相当了不得了。 不过兽人的饭量向来是个迷,让宗廷、岩、石这样半大的少年兽人放开了吃,吃下超过他们体积的食物轻轻松松,好像他们的胃真的连着一个无底洞。 他吃饱了瘫在宗廷脚边,半边身子压着宗廷的脚,短绒绒的小尾巴时不时扫过宗廷脚踝,嘴里还叼着个鸡肚子里扒出来的果子磨牙,吃饱喝足,倒是惬意得很。 这果子焖熟焖软了,酸涩味儿淡了些,反到吸了点儿肉味,味道怪怪的。 宗廷在吃景年没吃完的肉,他拿来四只鸡,一只给赵羽茜做叫花鸡的报酬,剩下三只都是他的,崽崽吃了半只,给他剩了两只半。 反倒是赵羽茜和族长力,两个成年兽人分一只叫花鸡,一人半只,吃起来都不畅快。 宗廷又上供了一只鸡,希望赵羽茜能教给他生火。 他聪明得很,看赵羽茜做叫花鸡已经学会了,鸡他随时可以去抓,不光是鸡,别的猎物或许也可以这么加工处理。 但必须的火他没有,如果他每次都只能请赵羽茜帮他,人家有没有空另说,每次请人家帮忙,都得付出食物当报酬,还不如自己学会了自己烤。 赵羽茜一点儿不介意宗廷的好学,恰恰相反,她十分欣慰,看看,什么叫聪明人,这就是真正的聪明人。 俗话说得好,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她还没叫宗廷这个道理呢,他自行领会了。 赵羽茜也很愿意教教部族里的聪明人,她还想过点儿好日子呢,现在好容易吃上熟食了,说不定以后还能想一想大米饭什么的。 光靠她一个发展部族,累死她差不多,当然是要先带一批聪明一点儿的兽人出来,宗廷这种聪明得特别显眼的,早就被赵羽茜盯上了,即便宗廷不说,她也要想办法把他扒拉过来上课。 更美妙的是,如果宗廷来她这里学习,得把崽崽带着吧。 现在她已经能跟崽崽握手了,以后再相处相处,摸摸小脑袋亲亲小脸蛋儿,那不是指日可待! 想到这些,赵羽茜脸上就不由自主露出笑容,宗廷往后仰了仰,觉得她笑得有点奇怪。 “我能教你更多。”赵羽茜说:“你想学吗?” 力刚舔完手指上的油,听见这话抬头道:“你想让廷当你的继承人吗?” 赵羽茜:“啊?” 力看着她,若有所思:“你的岁数现在选继承人有点早,不过也可以,廷的年纪倒是合适。” 祭司选继承人,一般也是从少年兽人中选择,太小的兽人幼崽形态都不够稳定,还闹腾,没办法定心学东西,年纪大了性子定了未来也定了,可能还有其他原因,反正以往祭司选继承人,没有从成年兽人中选的。 “我不愿意。”宗廷打断了他们的话。 赵羽茜:“啊?” 力问:“你为什么不愿意?当祭司的继承人,也可以分肉。” 这个分肉不是和其他族人一样的配额,是跟祭司一块儿,虽然比祭司少一些,但也比普通族人多,这可是白拿的肉。 宗廷很坚持:“我要留在狩猎队,我不当祭司继承人。” 当祭司继承人是可以不用冒险狩猎,可以留在部族里等着分肉,但分多少只能看狩猎队的收获,最先分肉的永远是狩猎队成员,因为那是他们拼了命换来的。 他习惯了需要的自己去抢去拼去夺,等着一份安然到手的食物,可能不饥不饱,那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更多。 更何况,他还有崽崽要养,现在崽崽吃得还少,等他再长大一点儿,饭量会越来越大,如果不给他足够的食物,他会长久的处于饥饿中,饿到什么都想啃一口,就像他小时候一样。 因为自己吃过那样的苦,所以一点儿也不想让他的宝贝崽崽再受同样的罪,到时候他肯定会给崽崽准备足够的食物,不让他饿肚子。 这样的话,他必须留在狩猎队,只有在狩猎队,他才能靠自己的努力争取到足够的食物。 赵羽茜终于搞明白了,原来羽想让宗廷给她当学徒,但宗廷不乐意,可能是因为看不上分的那点儿肉,他想继续留在狩猎队。 “廷不愿意就算了吧。”赵羽茜说。 她觉得这种事不能强人所难,不然就跟旧社会时候那种强迫小孩儿卖身做学徒差不多了,人家有自己的志向,何必强迫。 力不甘不愿地说:“廷聪明。” 赵羽茜点头,谁说不是呢,要不是看中宗廷脑瓜好使,她干啥这么积极地教他。 不过也没说宗廷不愿意当她这个祭司继承人,她就不能教他了,赵羽茜决定先试一试。 她先教宗廷生火。 因为这是宗廷花了一只鸡学的,力老老实实背过了身,兽人某些方面,单纯到近乎憨直。 赵羽茜哭笑不得,她巴不得更多的人早点儿学会,连忙招呼力:“你跟着学吧,明天帮我干活。” 原本以为兽人部族族长,兽形还是大老虎,怎么想怎么威武霸气,实际上接触下来,就是只憨憨大猫。 力乐呵呵转过身,在宗廷旁边盘腿坐下。 宗廷将脚上快睡着的崽崽捡起来兜进怀里,崽崽一个激灵,从他手上站了起来,看见赵羽茜拿了一根小木棍搓来搓去,好奇地睁大了冰蓝色的眼睛。 “……就是这样,这几种是我找出来的最易燃的材料,还有这个棍子,要选……”赵羽茜失败了无数次摸索出来的要点,毫不保留地教给了宗廷和力,还讲了怎么灭火。 “听明白了吗?”都讲完后,赵羽茜下意识问了一句。 宗廷点头,力摇头,他听到中间已经开始迷糊了,后来祭司讲怎么灭火,他又振作起来听了一会儿。 赵羽茜早有预料,她已经准备好讲第二遍了,没想到宗廷竟然说他明白了。 她提议:“要不你来试试?” 宗廷把崽崽往身后放,担心烧到他,景年哼哼唧唧不答应,他想看宗廷生火。 “要不我抱着崽崽吧。”赵羽茜试着伸手。 “我肯定不让崽崽被烧着。”她恨不得指天发誓。 力拍着胸脯说:“有我在,你们怕什么,廷,你的崽子养得太娇气了。” 宗廷和赵羽茜都没搭理他,这么小的崽崽,再怎么细心都不为过。 宗廷犹豫了一下,低头问景年:“要祭司大人抱你吗?” 在被放到旁边和被别人抱之间,景年没多犹豫,轻轻叫了一声,宗廷抿了抿唇,将崽崽抵到赵羽茜手上。 看见祭司小心翼翼将崽崽抱在怀里,脸上绽开笑,宗廷有一瞬间,想把崽崽抢回来。 他按捺住了这来得莫名其妙的奇怪想法,按照赵羽茜之前教的方法,挑选易燃材料,选合适的树枝作钻头,在钻板上开钻。 这不但是个技巧活,也是个力气活儿,刚才赵羽茜给他们讲解,也只是讲解,根本没搓到火出来,她真的搓够了,自己火塘里的火种保存得好好的,如非必要她绝不想再来一次钻木取火。 宗廷的力气比赵羽茜大多了,手速快得出现了残影,在他高频钻木下,很快钻孔处开始冒烟。 崽崽激动得直叫,差点儿没从赵羽茜怀里蹦出来。 赵羽茜沉迷撸崽,正顺着崽崽柔顺的毛毛,忽然听见崽崽奶声奶气的叫声,一抬头,宗廷已经取了易燃的火引子,放在冒烟的钻孔上面吹气了。 就这么一抬眼的功夫,火苗已经窜了起来,宗廷将火引子放到其他燃烧材料上,火生起来了。 力高兴得直拍胸:“我看懂了,我也会了。” 祭司讲的他没听明白,但是看廷操作,他觉得他学会了。 赵羽茜也很高兴,随便教两个都这么聪明,看来兽人部族整体智商水平很不错嘛。 “那你也试试。”她跟力说。 力摩拳擦掌挪到宗廷旁边,宗廷让开位置,开始擦手。 帅哥还蛮讲究嘛,赵羽茜想着,面前出现一双手,白皙劲瘦,手指修长骨节有力,手控党狂喜的那种。 见她没有反应,宗廷开口:“谢谢您,可以把年还给我了。” 赵羽茜:“……” 她还没抱够! 然而她怀里的崽,已经迫不及待朝着那双手扑了过去,宗廷稳稳接住崽崽,重新揽进自己怀里。 刚交接完崽崽,力那边也有动静了,“啪”得一声脆响,特意选的质地很硬的当钻头用的树枝,被他搓断了。 “这个树枝不好。”力说,他又换了一根。 这时候,赵羽茜还是相信他的,直到他一口气搓断七根钻头,这里再没有合适作钻头的树枝。 力不相信这是自己的问题,坚持一定要钻出火来。 宗廷主动去帮他找了一些合适的树枝过来,再又钻断了四根钻头后,他终于成功了,成功把钻板钻出了烟。 赵羽茜都感动了,这叫什么?有志者事竟成! 虽然族长缺了点儿技巧,但人家靠恒心靠毅力弥补了,这种坚持不懈的精神,还是很值得赞扬的。 力同样很激动,他要钻出火了,再钻不出来,他这么厚的脸皮也觉得丢脸了。 他激动的选了一撮干草当火引子,赵羽茜和宗廷同时点头,还好,火引子没选错,虽然这一堆是宗廷之前挑好的,算了,这点儿小问题不算什么。 力将火引子放在了冒烟的钻孔上,很正确!是这样的。 他鼓起腮帮子,一大口气混着口水喷了出去,钻孔处顺着杂草缝隙袅袅向上的细烟,挣扎了一下,慢慢消失了。 第668章 萌兽出击 随着细烟消失,三个兽人都陷入了沉默。 崽崽稚嫩的叫声打破了这种氛围,力瞥了眼歪着小脑袋盯着钻孔看的崽崽,尴尬地放下手里那根历经磨难的钻头。 “我、我还是算了吧。” 他确实很有毅力,为了生火搓断了那么多钻头,但他放弃得也很快,说放下就放下了。 这回轮到赵羽茜劝他了:“前面都很好,吹气的时候轻一点儿就行了。” 力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在赵羽茜的劝说下又试了两次,终于把火生起来了,他长长的舒了口气,立刻又得意起来,大脑袋昂扬着,很想找人炫耀一番的模样。 可惜在场的两个兽人,一个是老师一个是比他聪明的优秀学生,唯一一个“不如他”的,是个还不会说话的兽人崽崽。 下次要再带两个,力的脑子里萌发出一个想法,廷聪明,别的兽人肯定没有这么聪明,带上不如他聪明的,就显得他厉害了。 赵羽茜可不知道力已经打算给自己带“对照组”了,她把宗廷给她上供的那只鸡,也分了一半给力,自己捧着剩下的一半啃起来。 宗廷也把剩下的鸡都吃了,算是中场休息,吃完后,赵羽茜趁热打铁:“我再教你们点儿别的吧。” 力:“别的?别的什么?” 赵羽茜已经想好了,她说:“数数。” 她把力搓断的钻头都拿过来,十一根断掉的钻头,变成了一十多根,从中间挑选出长短差不多的十根。 “今天学一到十……到五。”她自己手上留了一根长度适中的棍子,边说边在地上写字,试图这样教他们。 “一。”她在两个学生面前放下第一根棍子,在棍子下面写下数字“1”,依次这么放下去,写下去,一直到数字“5”。 “你们来试试。”她放下小木棍。 宗廷还是老样子,一学就会,轻轻巧巧按照赵羽茜的要求从头数了一遍,连数字都是正确的读音,让赵羽茜这个老师既高兴,又少了点儿参与感。 力就比较像个正常的普通学生了,赵羽茜念完“5”,他就记得“5”,回过头去,前面的是什么来着? 赵羽茜来回重复几遍,宗廷也帮着搭了两回腔,他勉勉强强能把前五个数顺下来。 学会了,他立即又得意起来:“也不是很难嘛。” 赵羽茜心累,教一年级的小朋友大概都没这么难,这大猫还得意上了。 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是,我看年崽崽都快学会了。” “他?”力不屑地瞥了眼窝在宗廷怀里看热闹的崽崽,昂着头说:“不可能。” 他虽然不如宗廷聪明,可宗廷是神眷者,他不如他很正常,宗廷力气没有他大,狩猎没有他厉害,所以他是族长,宗廷不是。 至于那个小崽崽,那么点儿大,听得懂他们说话就不错了。 赵羽茜说这个也只是个玩笑话,崽崽还小呢。 但崽崽小,崽崽也能听懂话,景年听明白了赵羽茜说他会,也听懂了力瞧不起他。 白绒绒的小团子一下子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嗷叽”了几声。 “崽崽说什么?”赵羽茜好奇地问。 目前崽崽的“崽语”,只有宗廷能完全听懂,赵羽茜能听明白一点点,力一点儿都不行。 宗廷给崽崽顺了顺毛,默然道:“年崽说他学会了。” 力:“……不可能!” 赵羽茜来了兴趣:“试试。” 崽崽还不会说话,自然没办法跟着她读数字,她捏着一把小木棍,笑着说:“我放几根,崽崽叫几声,行不行?” 景年:“嗷!” 这个不用宗廷翻译,赵羽茜和力都听懂了。 接下来,赵羽茜把五根小木棍来回放,让崽崽数数,每一回,崽崽都能精准地叫出来。 这么来回几次,力的嘴巴越张越大,不敢相信地看着站在宗廷腿上小小一团的崽崽。 不是,他、他比不上宗廷就罢了,连个小崽子都比不过吗? 赵羽茜却眼睛越来越亮,最后,崽崽再次准确无误地叫出她放下的小木棍数量,赵羽茜松开手,跟力说:“让崽崽当我的继承人吧,我教他。” 教什么宗廷啊,哪有软萌的崽崽好,她是喜欢帅哥,可帅哥老是冷脸她也受不住,还是崽崽好,崽崽软崽崽乖,崽崽治愈又可爱。 力还没从震惊中回过劲儿来,下意识道:“他……他是不是太小了。” “我的继承人不能只看年纪。”赵羽茜点了点自己脑袋:“得看脑子。” 力憨直地问:“脑子怎么看,打开吗?打开了也能用木头捆起来?” 他在说岩腿上的夹板。 宗廷立刻揽紧了崽崽,赵羽茜无语:“我是说,得看聪不聪明,脑子好不好使。” 她算明白了,跟这只大猫说话就得直白,不能迂回不能含而不露,否则就是这个下场。 力挠了挠头,要说聪明,宗廷捡来的这个崽确实挺聪明的。 然而这回轮到宗廷这个监护人不同意了:“不行,崽崽太小。” 赵羽茜很馋崽崽,努力劝说:“小点儿好,从小教,懂得多。” 她不知道别的兽人幼崽怎么样,聪不聪明,出去那一两回,偶尔看到,都是小动物一样在地上爬,捡分猎物时掉的碎肉吃,还有就是乱拉乱尿。 其实其他兽人也差不多,兽人部族的卫生状况实在堪忧,还好他们分猎物那块地,是严禁大小兽人排泄的,否则赵羽茜觉得自己就算饿到头晕,也不会去吃那些肉。 所以她喜欢崽崽,不光因为崽崽长得好看又聪明,肯定也因为崽崽爱干净,每回见一身白毛毛都打理得漂漂亮亮的,纵然有宗廷这个当家长的功劳,如果崽崽自己不注意,说脏就脏了。 别的兽人的卫生状况赵羽茜现在还管不了,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她才刚搞定火的问题,卫生什么的,光靠她一张嘴强制要求集中排泄,别说其他兽人,力都不一定听她的。 也不是不听,很大概率可能阳奉阴违,她又不能拿那个什么兽人崇拜的神来吓唬他们,人家神管天管地,还能管到兽人在哪排泄? 况且,以前的赵羽茜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她都穿越了,稍微迷信一点点,相信祖国母亲能原谅她的。 话说回来,她确实没见过比景年更聪明的兽人幼崽,喜欢他是真的,想教他也是真的。 宗廷犹豫不决,赵羽茜劝道:“你出去狩猎,留崽崽一个在洞里,多不安全,他要是不小心摔下来了呢?” 之前她就看过新闻,家长出门不在家,孩子从窗户上翻出去,摔死了,多惨。 崽崽这么小一点儿,还是个小婴儿呢,偏又会跑会跳,那崖洞跟现代的楼房比,高度也差不了多少,而且下面还都是嶙峋碎石,从楼房上摔下来如果有缓冲还能救一救,从崖洞摔下来,真的很难活。 原本是劝宗廷,赵羽茜说着自己都害怕起来,她很喜欢崽崽,可不想小家伙儿出什么意外。 宗廷抱紧了崽崽,抿着唇,不甘心地说:“年崽很乖,他不会乱跑……” 说到后面,忽然底气不足。 崽崽是很乖,听他的话不乱跑,不往平台边上去。 可他最近两回,一回看到那些讨嫌的兽人少年跑到他家去欺负他崽,还有一回崽崽在跟鸟打架,在洞里滚了个够,如果崽崽打架上头没注意滚出去了呢?宗廷不敢想。 力很不理解宗廷的不情愿,他自己不想退出狩猎队也就罢了,为什么不让这个崽当祭司的继承人? “你不让他当祭司的继承人,他长大了怎么办?”力说。 他看问题,就是不带任何滤镜,纯本土兽人心态的看法:“他进不了狩猎队,跟采集队出去,如果有危险,他最先死。” 这话有些冷酷,但力说的都是真的,光凭景年一身雪白的毛,哪怕他能力再强,狩猎队也不会要他,太显眼了,如果他们狩猎大型猎物需要埋伏,崽崽的一身白毛相当于提醒猎物他们的存在。 或许有的猎物视力很差,但不能为了接收一个景年,就放弃那些视力很好的猎物。 而采集队也不是没有危险的,比如当初让宗廷一战成名的长牙兽,它皮糙肉厚很难破防,一身坚硬鬃毛,还有两根杀伤力巨大的长牙,足以顶穿猎物的肚子。 想狩猎它,最起码要有三五个狩猎队的战士配合才行,采集队留下的,都是战力不足以进入狩猎队的兽人,有的兽形非常小,也很弱,遇见长牙兽除了逃命没有别的选择。 不是每个采集队伍都能出一个宗廷,到目前为止,也就他一个。 如果景年在里面,就跟力说的一样,他的一身毛色太显眼,如果长牙兽选择追击,最有可能追的就是他。 赵羽茜的话只是让宗廷稍稍有些动摇,力的话却真正戳到了宗廷的痛处。 他确实想过崽崽长大怎么办,他想把自己所有的狩猎本领都教给他,毛色显眼没有关系,可以靠其他狩猎技巧弥补,可能崽崽没办法靠狩猎获得太多的食物,那也没关系,他可以弄到很多很多的肉,不会让崽崽饿肚子。 什么幼崽大了得撵出去让他们自立根生,那是兽人父母教导幼崽的,他又不是崽崽阿爸,跟他没关系,他就是要养着崽崽。 可宗廷也想过,他总有年老没办法狩猎的一天,也可能因为意外死在外面,他的年崽要怎么办呢? 只要想到他一个人被留下,可能会饿肚子,可能会被其他兽人欺负,宗廷就觉得难以接受。 第669章 萌兽出击 莽莽丛林,巨兽身影若隐若现,近处的小动物们听见动静远远避退。 各种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喘息声,叫声,还有重物拖拽的声音由远及近,巨兽群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前进着,如果看看他们带着的猎物,就知道这群巨兽为什么没有用最快的速度往部族的居住地赶了。 其中几只巨兽肩背上捆着粗壮的树藤,树藤另一头绑着他们今天狩猎的猎物。 一只形似黑熊,但比黑熊更高大健壮,外貌细节也略有不同的巨兽走到一只大老虎旁边,低叫几声,老虎停下脚步,变幻成一个肌肉隆起的壮汉,原本套在巨虎肩上正合适的树藤,从他身上松垮跌落。 其他拖运猎物的兽人身旁也有别的族人去替换,刚刚变成人形的力朝队伍里看过去,不声不响走在角落的黑色巨兽,已经变成了沉默的黑发少年。 他身上的肌肉跟这些成年族人们比起来稍显单薄了些,但线条流畅,行动间门迸发的力量感,让人不可小觑。 宗廷走到另一个族人身边,帮他把树藤卸下来,捆到另一个长得像金刚的兽人身上。 形似金刚的巨兽拽了一下树藤,被捆着的小山般的长角兽立即被往前拖动一段距离,金刚满是黑赤色毛发的脸上露出个能吓哭人的笑来。 “祭司大人真厉害。”他的兽形非常高,说话声音也像打雷一样,这是狩猎队的小队长之一,猛。 以前他们带猎物回去可是很不方便,小的猎物不够吃,大的猎物很难运回去,光靠牙齿咬着往回拖,很费牙的。 如果把猎物分开,大量的血液又回引来其他捕食者,一路上猎物流下的血液会为捕食者们指明道路,将它们带去部族聚居地。 一旦狩猎队外出狩猎,留守的族人就危险了。 但祭司大人帮他们解决了这个难题,只要找几根丛林里随处可见的树藤,用树藤将猎物捆扎起来——这个捆扎过程,赵羽茜教了很多遍,然后再将树藤捆在变成兽形的兽人身上,这些力大无穷的巨兽,就可以一起拖动猎物了。 这可比用牙齿轻松多了,他们的牙终于得到了解放。 猛的兽形可以人立行走,他不用牙齿拖猎物,但也不轻松,前拉后推的,感觉比狩猎还费劲。 力刚把自己身上卸下来的树藤给另一个族人挂上,闻言接话道:“祭司大人当然厉害,她可是神的使者。” 这个高大威猛地汉子挺着胸脯,骄傲得像是他被夸奖了。 另一个刚卸下树藤的兽人是个精瘦汉子,手长脚长,他是另一个狩猎队的队长刀,他的兽形跟力有些类似,但比族长力体型小一圈,力气也小一些,速度却比力更快,十分迅捷,曾经教给过宗廷许多突袭狩猎的技巧,算是宗廷半个老师。 刀活动了一下手脚,肩膀上拉猎物树藤留下的印痕,他毫不在意。 兽人皮糙肉厚,连皮都没破,这么点儿痕迹很快就消了。 “听说你养的那个崽,被祭司选为继承人了?”刀跟宗廷搭话道。 宗廷脸上显出点儿得意:“是,祭司大人觉得年崽很聪明。” 今天大丰收,他们狩猎到了两大一小三只长角兽,有了更好的运输猎物的方法,以往这个时间门他们回程的路才刚刚开始,正费劲的一起轮流拖运猎物,今天却已经快到部族聚居地。 快到家了,大家心情都很轻松,也乐得闲聊几句。 如今赵羽茜在本部族的兽人们心目中威望日增,她救治的岩到现在还没死,又帮他们解决了运输猎物的难题,直率的兽人们便轻易地交付了自己的崇拜与信任。 宗廷说他崽聪明被祭司看中,没有任何一个兽人质疑赵羽茜的选择,他们只好奇:“你的崽那么小,怎么看出聪明的。” 说到这个,力有话说了:“廷养的那只幼崽,祭司大人教什么,他都能学会。” 好的,一句话让在场的兽人都服气了。 原因无他,用树藤捆猎物和队友这活儿,赵羽茜是教给整个狩猎队的,但学会的兽人寥寥无几。 早先赵羽茜还偷偷嫌弃力这只大猫太笨,后来发现,不是力太笨,是他的对照组宗廷太聪明,就连还不会说话的崽崽,也聪明得有点儿过了。 其实在正常的兽人中间门,力算得上聪明兽人了,最起码树藤捆猎物这个技术,力就是狩猎队里少有的几个学会的兽人之一。 都跟祭司大人学习过,这些巨兽,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狩猎的好手,兽人部族的勇士,偏偏栽倒在简单的手工活上,那树藤绕几下,他们眼睛就晕了,接着头也晕了。 这么难的东西,可能还有别的,跟这一样难,或者更难的,那么小的崽崽竟然能学会,果然是有过人之处。 刀活动开筋骨,重新变回兽形,甩着尾巴懒洋洋道:“廷是神眷者,祭司大人是神的使者,廷捡个崽崽也聪明,说不定也是被神眷顾的。” 力笑呵呵道:“神眷很多很多年没有出现,我们的部族出现这么多,神一定觉得我们部族很好。” 其他兽人也都笑起来,为神的眷顾感到高兴。 他们距离部族已经不远了,又走了一会儿,远远看到族人活动的痕迹,已经有留守的兽人迎了出来。 看见他们拖回来的猎物,所有兽人都兴奋极了,这么多肉,大家都可以吃到撑了。 熙熙攘攘涌过来的族人中间门,一只白色小团子跑得飞快,两只耳朵都因为跑得太快变成了飞机耳,冰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只纯黑巨兽,毫不犹豫地朝他跑过来。 宗廷挤开族人迎上去,崽崽冲到他面前,一个急刹没停住,原地打了个滚,一头撞到黑色巨兽的爪子上。 刚开始养他的时候,崽崽的兽形只有宗廷人形巴掌大,养到现在,喝了那么多奶吃了那么多肉,总算没有白吃白喝,体型变大一圈,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宗廷兽形的爪子大。 纯黑巨兽低下头,温柔地舔了舔崽崽翻过来的小肚子,崽崽张开短短的四肢,抱住兽吻,任由自己柔软的肚腹暴露在巨兽的利齿之下。 给崽崽舔了舔毛,宗廷叼起崽崽后颈,慢慢迎上急急追过来的赵羽茜。 赵羽茜在部族里很显眼,因为她总是喜欢人形出现,而且她裹得很严实,胸部裹着兽皮,不像别的兽人,只有腰部以下腿部以上裹着兽皮。 好吧,据说以前什么都不裹的,后来老祭司来了,说要裹,他们才裹上。 赵羽茜:感谢老祭司! 一路追着崽崽跑出来,心不慌气不喘,赵羽茜心中暗自感叹,兽人体质是真的好,她这种八百米都没办法及格的体力废,要是原身穿,可能早死了八百回了。 看见被监护人叼住命运后脖颈的崽崽,赵羽茜有点儿想笑:“突然跑出来,我就猜可能是你们回来了。” 嘴里叼着崽没法说话,宗廷将崽崽放下来,变成人形,再顺手将崽崽捞进怀里。 自从答应让崽崽当祭司的继承人,每天白天他都要将崽崽送到赵羽茜那里去学习。 如果狩猎队没有行动,就只待半天,赵羽茜教崽崽什么,也会顺便教给他。 如果狩猎队需要外出狩猎,宗廷就一大早将崽崽送到赵羽茜那里去,自己去狩猎队集合。 他们狩猎的时候出发很早,崽崽还睡得人事不知,宗廷连着崽崽的小窝一起,端到赵羽茜的洞里,崽崽睡得翘着小脚直打呼,宗廷走了他都不晓得。 以前每天在洞里守着还没怎么样,现在有点儿分别的感觉了,也可能崽崽长大一点儿了,懂得了宗廷养家的不容易,每回宗廷狩猎回来,比之前还热情,冲上去就跟宗廷贴贴。 以前宗廷兽形叼着他,他可不乐意了,毛绒绒一只小团子挂在巨兽利齿上,一点儿不害怕,还折腾个不停,反倒是叼着崽的宗廷愁得不行,生怕自己牙齿刮破了崽崽细嫩的皮肉。 现在是乖了,宗廷叼着他,他也乖乖的不怎么动弹,宗廷变成人形,他也贴在宗廷怀里,奶声奶气叫着,冰蓝色的大眼睛清泠泠的,看得人心软。 “年崽今天乖吗?”宗廷像个称职的监护人一样,客客气气询问赵羽茜。 虽然他也跟赵羽茜上过课,知道新祭司是个好脾气的,没有被罚过。 但他记性好,记得小时候见过老祭司教导现在的祭司,弄错了药草,被罚不许吃东西,当时跟他现在差不多年纪的羽,饿得受不住,跪在地上捡没有一丝肉的骨头棒子啃。 他送崽崽去祭司那里,都是特意另外准备了食物的,哪怕族长说会按照规矩给崽崽分食物。 “很乖。”赵羽茜笑眯眯道:“今天学习辨认植物,年崽学会辨认药草了。” 宗廷心满意足翘起嘴角,他就喜欢听别人夸他崽崽,比夸他还高兴。 “嗷叽!”奶白的小团子骄傲地挺着胸,毛绒绒的小耳朵竖起来,冰蓝色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宗廷。 宗廷低头,亲亲他额头:“年崽很厉害。” “嗷叽……”崽崽欢快地舔着宗廷的脸,热情回应他的夸奖。 “分肉了分肉了!”力走过来,拍了拍宗廷肩膀:“站这做什么,让开点儿,准备分肉了。” 又冲赵羽茜笑:“祭司大人,您还是要油少一点点肉吗?” 赵羽茜忙道:“我正要找你,这次分肉,能不能别全都分了。” 力茫然反问:“为什么?” 第670章 萌兽出击 整个兽人部族尚处于生产资料公有制的阶段,对于兽人们来说,食物是他们最重要的生存资源,每回狩猎到的食物,会根据联合劳动者的贡献比来分配,同时也要考虑部族里没有劳动能力的那部分族人。 说实话,赵羽茜观察了一阵子兽人部族分猎物,还蛮佩服力的,她觉得力不够聪明,偏偏力分配猎物分得恰到好处,每回基本上都是刚刚好。 反正不管怎么弄,每次狩猎到的食物是全部分给族人的,族中没有公共储备,当然,他们也没有储蓄手段。 至于部族里的兽人们分到的肉怎么分配怎么吃,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赵羽茜来了一段时间,觉得他们部族日子还挺好过的,狩猎队战斗力够强,总能带回来足够多的猎物,大家不说每回都能吃饱,反正饿不着。 除了狩猎受伤,和比较少见的猛兽袭击采集队出线损伤减员,按理说,这样的生活和兽人们生崽的频率,部族不该只有这么点儿人。 不久之前还是个学生的赵羽茜估算了一番,觉得这其中必然有什么问题,会导致兽人部族大减员。 她旁敲侧击跟其他人打听,没多费劲,很快问出了让她悚然一惊的答案。 落雪季。 现在食物多那是因为在雨季,本身食物充沛,但雨季之后,会有一个树叶变黄落下的季节,这个季节没有雨季那么热,食物也没有那么容易坏,兽人们会在这个季节尽力囤一些食物。 肉肯定是没办法囤的,鲜肉不耐放,太容易腐坏生虫,一般都是囤各种果子,一直到开始落雪,温度下降,他们来得及的话会囤一点肉。 整个落雪季长达数个月——这是赵羽茜根据兽人们的话推算的,在这几个月里,酷寒让兽人们寸步难行,这时候倒是不用担心食物腐坏了,哪怕放在洞里,肉也冻得梆硬。 可这个季节就没有其他季节那么多的猎物,也没有那么容易狩猎了,天气太冷,赵羽茜听兽人们描述,如果他们这样厚的皮毛,这样坚韧的体质都说一遍一遍重复说冷,大概真的很冷了。 整个落雪季,是兽人部族狩猎队减员最严重的季节,这些强大的,无往不利的兽人勇士,往往倒在了为部族寻找食物的途中。 其他兽人,则很多都是冻死饿死的,食物不够充足,要优先供给外出狩猎的壮年兽人,老幼缺乏食物,没办法抵御严寒,饥寒交迫,死亡在所难免。 跟赵羽茜讲这些的兽人习以为常,赵羽茜却听得心惊胆战,她作为一族祭司,不管是不是她自愿,不用参与狩猎就享受着兽人部族的供养和尊敬,理所应当为族人们的生存考虑。 要度过难熬的雪季,无非就是要解决“饥”和“寒”两个问题,有了火,可以抵御寒冷,最起码比之前硬熬强得多,所以她要考虑的主要就是储存食物。 兽人们离不开肉,他们需要大量食肉才能保持充足体力,畜养动物赵羽茜考虑过,她的小弟子年崽还在喝奶,年崽的监护人替他养了几只奶兽,专门给他提供奶水。 赵羽茜十分惊喜,特意去看过,啊这不就是牛嘛,就是个头大一点儿,大点儿好啊,大点儿肉多。 她连忙跟宗廷打听,能不能多抓一些这样的牛回来养,等到冬天没有食物的时候,就宰来吃掉。 宗廷听了她的话,先是诧异,而后若有所思,最后告诉赵羽茜,这些短角兽,哦,就是赵羽茜说的牛,养个三五只还行,多了它们就会开始打架,打得特别凶,别看它们的角很短,但是很坚硬,互相顶到头破血流。 不过即便如此,能养三五只也不错了,而且完全可以分开养,多养几群。 他甚至还给赵羽茜提供了一个思路,弯角兽、土豚兽这些,都是大规模聚居,不怎么爱打架的,就是体型没有短角兽大,肉也没有那么多。 赵羽茜真的很欣赏宗廷,这脑子真的很灵活了,她提一点,他立刻能举一反三。 养殖这块儿赵羽茜没搞过,宗廷听她说后很有兴趣,答应再去抓一些活的动物回来养养看。 赵羽茜则开始往另一个方向努力,囤积肉食。 鲜肉没办法存储,但加工过后的可以,赵羽茜临时能想到的加工肉类的方法只有两种,一种腊肉,一种熏肉。 腊肉要用大量的盐,现在兽人部族包括她自己,都靠喝兽血补充盐分,哪来的盐用来腌肉。 赵羽茜烤肉想撒点盐都没有,问力问其他族人,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没有盐,还有火,赵羽茜觉得可以考虑做熏肉。 正好来讲好吃的熏肉也是提前腌制过的,不光加盐,还加各种香料,这些赵羽茜都没有。 不过她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好吃,而是保存更多的食物,因此只要肉不会坏就行。 她知道,以兽人部族对于食物的重视,劝说他们制作熏肉可能会遭遇阻力,于是她决定先试验一下。 “这就是熏肉?”力拿着那块赵羽茜给他的,硬邦邦的肉块好奇翻看,“这东西不会坏?” 那块熏肉是赵羽茜弄了个木头架子,挂在火塘上面熏烤了不知道很久很久的一块肉,摸着已经硬得跟石头一样,熏烤干了所有水分,梆硬,别说吃了,可以拿来当武器。 “我放了几天了。”赵羽茜说:“最起码现在没有坏,我们可以在它坏之前将它们吃掉。” 她在努力劝说力不要将所有猎物全部分下去,留下一部分用来集体制作熏肉,储存起来,等到雪季缺食物的时候作为储备粮分给族人们。 这要打破部族一直以来的食物分配制度,赵羽茜想好了很多说辞,然而力只是拿着那块熏肉看了看,嗅了嗅,便点头答应了。 “好,少分一些肉,做熏肉。” 赵羽茜:“啊?” 就这么答应了? 力继续研究那块硬邦邦的熏肉,甚至拿起来咬了一口,费劲儿地啃下一块,吃得直皱眉:“比冻肉还硬。” 雪季的时候,他们狩猎到的猎物如果不尽快吃掉,就会迅速冻硬成一坨,吃肉像在啃冰块,非常考验兽人们的牙齿。 很多兽人幼崽咬不动这种肉,只能靠阿妈咬碎了吃一点儿含着冰渣的肉糜。 这个熏肉,因为赵羽茜熏得太久,几乎把所有水份都熏烤干了,不光硬,还韧。 但兽人永远不会嫌弃食物,不管是什么样的食物,如果把肉弄得跟石头一样硬就能保存到雪季,所有兽人都愿意为此付出努力。 不好吃没关系,能吃就行。 力简单的答应了赵羽茜,又简单的举着那块熏肉跟族人们解释了一下,然后就宣布今天的猎物少分一些,明日继续去狩猎。 其他兽人也轻易接受了力的说法,他们脑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力说是为了储存食物,他们就都信了,兽人们习惯了听从族长和祭司的话。 赵羽茜压力顿起,她的族人们也太单(好)纯(骗)了,以后她可得注意一点儿,不知道有没有别的兽人部族,不要让族人们别别的兽人给骗了。 不过他们今天的猎物本来就特别多,留下一头小的长角兽制作熏肉,剩下两头大的依旧能让所有族人分到足够吃饱肚子的肉。 赵羽茜则领着没有参与狩猎的族人们热火朝天地干起来,砌更大的火塘,伐木搭一个大的熏肉架,兽人们力气够大,哪怕是被狩猎队淘汰不录的,放在现代社会,个顶个的大力士。 技巧上他们或许有所欠缺,但只要赵羽茜说清楚怎么做,力气活儿他们做得飞快,个个都不偷懒。 宗廷领完自己分的肉,叼着崽崽要去河边洗澡,景年有点儿想看族人们挖火塘,熏肉架子他看赵羽茜搭过一个小的,还帮忙叼木头了呢,虽然被绊得滚了好几圈,但……但老师说了,他帮忙了的! 不过他更想跟哥哥一块儿,没多犹豫,就选择了宗廷。 宗廷外出狩猎,刚又拖了肉回洞里,嫌弃自己身上不干净,叼着崽崽跳进平日洗澡的小河,顿觉惬意。 崽崽进了水里,也觉得快活起来,他会凫水,经常被宗廷叼来河里洗澡,洗着洗着就会了。 只是他年纪小体力不足,游不了多大一会儿就觉得累,要么趴在宗廷身上休息,要么咬着宗廷的毛借力,四肢扑腾着慢慢游,反正泡在水里是舒服的。 这条河说是小河,是相对大河而言,其实一点儿也不小。 景年进了水就活泛了,先游着玩了一会儿,很快被水里的鱼吸引了注意力。 那鱼比他身子还长,他仗着有宗廷在,嗷叽叫着扑过去要抓鱼。 他一个陆生的崽崽,平地上走还能摔,指望能在水里抓住大鱼,实在是错估了自己的实力。 崽崽一头冲过去,大鱼身子一扭,跑了。 崽崽又扑过去,大鱼身子一扭,一尾巴拍了崽崽一脸水。 崽崽气得大叫,冰蓝色的大眼睛里满是愤怒,坚持不懈地朝大鱼扑过去。 大鱼再一扭,又要拍水,一道黑影闪过,利爪划破肚腹,大鱼已经翻过身子,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崽崽扑住。 崽崽凶猛地叼着大鱼,努力往宗廷身边拖,骄傲地挺起小胸脯。 黑色巨兽垂下头,暗红的眼眸温柔如水,他舔了舔崽崽湿漉漉的毛发,小家伙儿将自己的“战利品”往岸边推去,翻过身仰出肚皮,舒舒服服让哥哥给他舔毛毛。 第671章 萌兽出击 赵羽茜正在带领族人熏肉,那些兽人都没干过,全指望着她,一个命令一个动作。 好不容易肉都挂上了现制作的熏烤架子,赵羽茜出了一头汗,有急的,也有在火堆旁热的。 她摸了把汗,放下手,看见一条鱼跌跌撞撞朝她跑过来。 嗯?鱼? 赵羽茜瞪大了眼睛,才看清楚被大鱼挡着的白色奶团子,她的小徒弟,叼了一条比他身体还大的鱼跑来找她了。 怎么叼得动的?赵羽茜忍俊不禁,乍一看她还以为鱼上岸会跑了。 年崽把鱼叼到老师面前放下,骄傲得挺起小胸脯,奶声奶气叫了两声。 赵羽茜跟他相处多了,崽语修习日渐精深,已经能听懂崽崽的意思了。 她哭笑不得,感情不是叼来孝敬她这个老师的,是跟她炫耀战利品呢。 她看了眼鱼身上巨爪的穿刺伤,假装相信了这真的是崽崽一口咬死的,假模假样夸了崽崽几句,夸得小家伙儿兴奋得耳朵竖得高高的,粉白一片。 宗廷不紧不慢跟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力。 后者叼着一大块肉,边走边吃,嘴边全是血,满嘴血的巨型大老虎,这场景乍一看,怪怕人的。 赵羽茜却已经麻木了,她欣赏地多看了几眼宗廷的兽形,真帅啊这黑色巨兽,她一直没能分辨出宗廷的兽形像什么,有点儿像狼,但体型比狼更修长健硕,主要是面部不像,没有长长的狼吻,兽目也更大,深沉的黑红色瞳孔,幽深摄人。 这样一只看起来便威慑力十足的巨兽,每回叼着她家小徒弟的时候,赵羽茜总有一种提心吊胆的感觉。 那么小一只白团子挂在巨兽嘴边,对比太强烈了,好像只要宗廷稍稍一张嘴,那只奶团子就能被他一口吞了。 力吃完了肉,抽了抽鼻子,顺着鱼腥气低头看见那条大鱼,不屑地撇开眼:“羽,这个,不好吃。” 崽崽正得意呢,忽然被嫌弃——嫌弃他的猎物,就等于嫌弃他,急得“嗷叽”叫了一声,跑到宗廷脚边,这不好吃吗? “谁说的,鱼怎么会不好吃。”赵羽茜看到鱼还蛮高兴的,每天吃一样的肉,还没有盐,她真的腻了。 鱼好啊,鱼肉多鲜嫩,可惜没有盐。 不夸张地说,她嘴里已经淡出个鸟了,每天做梦都是各种好吃的。 要是能有点儿葱姜什么的也行啊,赵羽茜再一次叹息,她想跟着采集队外出,找找看有没有认识的植物来着,采集队不肯带她,害怕有危险保护不了她。 如果她想出去寻找能用的植物,只能等力他们狩猎队闲下来,组织人手带她出门。 不过如果要积攒熏肉,这段时间狩猎队肯定会抓紧狩猎,恐怕没功夫带她出去,主要是她没什么确切目标,出去不一定能有成果。 年崽听见赵羽茜的话,跟宗廷一通嗷叽,黑色巨兽俯首,舔了舔崽崽,他舔崽的时候,一张嘴,好像把崽崽脑袋都含了进去。 舔完了,崽崽叼着大鱼踉踉跄跄放到赵羽茜面前,小爪子拍了拍。 他跟哥哥说好啦,大鱼给老师来处理。 小家伙心里多少还是清楚的,这战利品怎么也有宗廷一份,他一个人说了不算话,特意去问过宗廷。 分好的肉块已经挂上熏烤架子了,现在让它们熏着就行,赵羽茜顺手把力拉来干活,让他把鱼鳞挂掉鱼肚子破开清除内脏鱼鳃之类的。 大老虎绕着那条个头不小的鱼转悠了两圈,有点儿发愁。 让他干硬活体力活他都行,鱼鳞这么多,怎么刮?鱼肚子他倒是能破开,然后呢? 他一爪子下去,差点儿没把鱼给抓烂了。 赵羽茜已经从自己洞里搬了石板出来,见状连忙拦住他:“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吧。” 说着一把将大猫推开,从他爪子下抢救出那条大鱼。 力很不服气,他头一回被嫌弃。 赵羽茜没空搭理委屈的大猫,用一把磨得很粗糙的石刀刮鱼鳞。 她本来想做一把骨刀来着,多酷啊,还特意挑选了一根颜色好看,硬度也超级高的骨头。 然后发现,她根本磨不动。 这把石刀是赵羽茜退而求其次,很多工具她跟兽人们讲,他们都听不明白,只能她自己先上手做,然后再教给他们。 石刀这种东西,说实话对于兽人们用处不太大,他们的牙齿、爪子都比石刀好用,最重要的,刀具的杀伤力,跟兽人们的利爪相比,被比到了地里。 也就是这种时候拿出来刮刮鱼鳞,还算方便了。 赵羽茜以前没自己杀过鱼,有她爸妈呢,在外还有热心摊主,反正轮不到她自己干这种活儿。 但现在,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 回忆着她爸爸还有摊主杀鱼的手法技巧,赵羽茜动作生疏地刮下鱼鳞,清理掉内脏。 她记得鱼头里头有个很腥的东西,忘记怎么弄的了,干脆直接把整个鱼头给剁下来,反正她不煮汤,要鱼身子就够了。 处理好的鱼清洗一下,片出厚厚的鱼片——她倒是想片薄一点儿,石刀不好用,太钝了。 给烧热的石板上刷点儿油,把片出来的鱼片放上去,香味儿瞬间飘了出来。 宗廷估摸着那一条鱼的肉量,看看蹲在旁边流口水的大老虎,默默起身离开,过了一会儿,叼着绳草串着的好几条大鱼回来。 赵羽茜是真佩服宗廷,她都不知道怎么用草穿鱼腮,宗廷无师自通,这几条鱼还活着呢。 赵羽茜把石刀丢给力,自己专注烤鱼,力变成人形,摆弄了几下,面露嫌弃,手变成兽爪,又开始刨鱼丝。 宗廷也变成人形,捡起力丢下的石刀,学着赵羽茜的手法开始刮鱼鳞剖鱼,对着手中的工具若有所思。 赵羽茜专心煎鱼片,没有别的调味品,她找了几个果子,挤了汁水到鱼肉上。 就当柠檬用了,反正都很酸,赵羽茜这么想着。 崽崽被香味儿吸引,紧跟在赵羽茜身边,焦急地转圈,等着吃好吃的。 鱼肉熟得快,随着肉片变色,赵羽茜用树枝夹着来回翻了几遍,感觉已经可以吃了。 她先自己尝了一片儿,不知道是鱼本身肉质好还是她挤到果子汁起了作用,没加什么调料的鱼片竟然不怎么腥,肉质非常细嫩,煎烤过后有种特殊的香气,味道相当不错。 她夹了几片鱼肉放到木盘子里晾着,崽崽轻轻叫了一声,赵羽茜哄道:“别急别急,给你晾着,别烫到了。” 崽崽乖乖蹲在盘子旁边,冰蓝色的大眼睛紧紧盯着里面还冒着热气的煎鱼片。 赵羽茜自己不怎么怕烫,一边煎一边吃,力看得眼馋,凑过来,赵羽茜给他和宗廷一人分了几片。 力一口把那几片肉全吞了,咂咂嘴,觉得还行。 他还是更喜欢大口肉,满口肉,这些鱼片对他来说太少了,人形吃着勉强还能塞一嘴,换成兽形,都不够他啃两口。 当然,兽人们不爱吃鱼不光因为鱼肉少,冬天的时候找不到别的猎物,他们迫于无奈也会吃一些鱼。 但他们那会儿吃鱼,整条往下吞,一口咬下去,鱼鳞在嘴里咯吱咯吱,爆开的鱼内脏给鱼肉“增添风味”,也难怪他们不爱吃了,带来的全都是不美好的记忆。 如果不是相信赵羽茜,力才不会馋一条鱼。 宗廷对鱼肉的评价更高一点,他尝过就知道,这是他年崽会喜欢的口味,他自己也蛮喜欢,就是肉太少了,哪怕是大鱼,对他们兽人来说,也只能当零嘴吃吃。 宗廷是了解崽崽的,盘子里的煎鱼片晾凉了,景年已经埋头吃了起来。 他的口味跟赵羽茜相似,爱吃鲜嫩的,不怎么喜欢生肉,咬不动是一方面,嫌味道不好,挑剔得很。 亏得养他的是宗廷,否则哪怕换成他亲生阿妈,恐怕都要被这个挑食崽给气到。 今天的煎鱼肉特别对景年口味,他埋头吃完了一盘子,都没要喂的,吃完了舔着嘴边的油,要加菜。 宗廷未雨绸缪,早看出来那一条鱼不够分了,抓来的几条大鱼也都处理好,石板上摆满了鱼肉。 赵羽茜自己吃着,时不时给凑上来的别的兽人幼崽丢几块肉,这些幼崽立刻叼着肉埋头猛吃。 再要凑上来,力一声虎吼,这些幼崽夹着尾巴便逃开了,没跑的也被阿妈叼走了。 景年吃鱼肉吃到饱,回到洞里,又被宗廷喂了一碗奶,撑得瘫在宗廷脚边不愿意动弹,像一只毛绒玩具。 那点儿鱼肉对宗廷来说顶多算个开胃小菜,这会儿才到他吃正餐的时候,他变成兽形,蹲在刚分到的长角兽肉旁边开始进食,比他身体还大的肉堆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消失。 其实他这中成长期的少年兽人,对食物的需求比成年兽人还大,这么一大堆肉,如果是成年兽人全部吃光,不怎么动弹的情况下,天可以不再进食。 但宗廷不行,他需要食物转换的能量帮助他成长,他的体型能长得比同龄兽人大,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有足够的食物,吃得够多。 迅速消灭掉大部分肉,黑色巨兽开始清理自己的毛发,他舔净口爪的血渍,垂首,把窝在他脚边,将他的爪子当床垫着已经睡着的崽崽叼起来,放进他专门给崽崽做的小窝里。 中间小家伙儿连眼睛都没睁一下,睡眠质量相当好。 安置好他崽,宗廷来到平台一角,他丢弃兽骨的地方。 犹豫一番后,他挑出了一根长长的兽角,这是长角兽的角,无比坚硬,攻击力十足,兽人们狩猎的时候,也会避其锋芒,不知道有多少兽人因为闪避不及,被这样的兽角洞穿。 第672章 萌兽出击 熏肉的制作很顺利,主要是兽人要求低,肉还能吃就行。 赵羽茜也是头一回做这个,关乎全部族人冬日口粮,她不敢轻忽,每日盯着,把肉尽量往干了熏,越干越好,越干越好保存。 至于难下口,咬不动,这都是小问题,赵羽茜已经开始组织族人搭建土窑准备烧至陶器了。 她之前好不容易挖出来的那个石锅,太难得了,也太小了,每天除了她自己煮点儿热汤水喝,还要给岩煮药。 就那么一口锅,几乎没闲过,每天高频的使用率,坚持了没多久,烧炸了。 赵羽茜难过坏了,哪怕力后来又帮她挖了一个,她还是记得自己头一个石锅多么好用,炸掉的时候,汤水差点儿没把她火塘里的火给浇灭了。 趴在一边等着吃肉汤的崽崽也给吓到了,亲眼看见汤锅裂开摔下去,还想着去抢救,吓得赵羽茜一把将他捞起来,点着他小脑袋再三叮嘱,不许靠近火。 后来这个石锅也挺好的,但赵羽茜还是怀念第一个,而且,石锅再好能有多好呢?她还是想要正儿八经的铁锅,铁锅没有,来个陶锅也行。 炼铁她是不会,但怎么烧陶器赵羽茜还真知道一点儿,小说里面学的,种田文嘛,穿越的主角烧得了瓷器吹得了玻璃,堪称全能。 对比一下,她这个穿越者真的不够合格,也不知道让她穿越的神仙还是什么,是怎么选的人。 玻璃她是不想了,瓷器的要求太高,而且不是很必要,赵羽茜也没奢望,她只想要有能用的陶器就行。 烧些陶罐,等到了冬天,能给族人们煮一锅热汤,再多烧些水缸、陶碗之类的,木头的不是不能用,太难搞了,每天刨木头把她爪子都快刨废了。 又要盯着熏肉,又要组织族人搭窑准备烧陶,还要找合适的植物编筐编席,熏烤出来的肉要储存,总不能直接堆地上把,得有装肉的容器。 赵羽茜忙得飞起,偶有闲暇,也不过是去河里泡泡水洗洗澡,她也是个讲究人,受不了身上脏,洞里洗澡不方便,不如直接去河里。 这个天气泡泡河水,还是很惬意的。 赵羽茜不爱用自己的兽形,但每回洗澡,她一定会变成兽形把自己浑身上下的毛毛好好洗一洗,否则光洗人形,她总觉得自己没洗干净。 这个习惯倒是快活了年崽,他喜欢玩水,宗廷下河不一定带他,赵羽茜却经不住他求,小奶音软软的叫几声,赵羽茜就扛不住了,兜着崽崽偷摸往河边跑。 有了上回烤鱼的经验,她每次去,还要带点儿小零嘴儿。 人形的她捕鱼艰难,兽形的她重拳出击,一开始活像新装的四肢,在水里扑腾得水花四起,只能摸到鱼尾巴。 好在这般狼狈,只有不会说话的崽崽能看见,而且小家伙儿一点儿不觉得她没用,弓着小身子站在岸边,发出低吼声为她助势,就差摇旗呐喊了。 如果把崽崽放水里,还会帮她抓鱼,一大一小扑腾半天,赵羽茜总算对自己兽形熟悉一点儿,抓鱼抓得越来越顺手。 抓了鱼,拿回家烤着吃煎着吃煮着吃,赵羽茜为了自己一张嘴,能折腾出百般吃法,这是她唯一的乐趣了。 更幸运的是,在让族人把认识的不认识的植物都往她这里送一送之后,赵羽茜终于发现了一种她认识的调料,野葱。 细如草的野葱味道略有些刺鼻,但煮鱼汤或者烤鱼的时候撒上一点葱花,尤其能增香提味。 赵羽茜越发想要盐了,如果有盐,加那么一点儿到汤里,这鱼汤得多好吃啊。 可惜一直没发现她要的盐,赵羽茜有些心急,熏肉烤干成那样,她不清楚兽人吃这种肉还能不能补充盐分,大概是不行的。 如果没盐,冬天的时候也就是不饿死,大概还是会影响体力。 但这些忧虑没发跟力讲,他听不懂,在他看来,有肉已经够了,他看着逐渐积攒下来的熏肉,别提多高兴了,整个部族的族人知道那是为他们落雪季积攒的食物,都干劲十足。 有幼崽想去偷吃熏肉,被家长逮住就是一顿好揍,现在少吃一口怎么了,又不会饿死,多攒一点肉,雪季的时候就能多吃一口,可能就能多活几天。 因为看到熏肉放了几天确实没坏,头一批熏肉已经熏好准备放入专门腾出来的山洞了,最近族人们热情高涨,留守的兽人努力跟着赵羽茜制作熏肉,被火烤得浑身大汗也不在乎。 狩猎队则频频外出狩猎,以前他们要保持体力,要休养生息,即便是食物充足的季节,也是两三天才出猎一回,一次猎够三天的食物,反正再多的话,肉也存不住。 但现在不一样了,既然可以通过熏肉把肉保存下来,大家便都愿意多狩猎一些,能积攒到冬季的话,或许能有更多的族人活下来吧。 因为狩猎队忙起来了,崽崽每天只能往赵羽茜这边送。 赵羽茜做什么都带着他,熏肉带着,找人挖泥巴盖窑带着,寻找合用的植物也带着。 很多话她跟族人没法说,兽人们听不懂她的意思,她太寂寞了,只能跟崽崽说,哪怕小家伙甚至还不会说话,可赵羽茜觉得他能听懂。 她想到什么说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有什么用,她像在跟自己的小徒弟讲解,又像是自言自语。 师徒两个的共同爱好就是吃了,一开始是河里抓鱼,后来赵羽茜发现那条河还有河虾、田螺。 田螺不好处理,没有调味料,不下重味也不好吃,但河虾可以! 虾肉本就清甜,本就有生吃鲜虾的,不过那种一般是海虾,淡水水质不好,寄生虫和细菌多,淡水虾也很少有人生吃。 可是他们是兽人欸! 生肉都吃了,生吃一点儿虾,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而且她感觉这里的水质,比现代好太多了。 赵羽茜带着崽崽在河里摸虾,摸到直接扭掉脑袋扒掉虾壳抽掉虾线,也吃一回鲜虾刺身。 别说,真别说,味道真不错,虾肉鲜甜,就这么吃已经很好吃了,难怪那么多人喜欢鲜吃海虾。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世界的动植物都变异了,那些奇奇怪怪的动物体型大也就算了,河虾的个头也不小,一只只都有人大半个手掌大,有的比人手还长。 兽人们看不上这玩意儿,肉太少了,不够一口的,还有壳,吃起来恼火。 便宜了赵羽茜,她领着小徒弟,在河里大肆抓捕可怜的虾之一族,抓到就地处决,自己吃两只,给崽崽喂一只。 年崽抓不到鱼,不是他动作慢,实在是个头太小了。 头一回遇到比自己还小的猎物,小家伙儿高兴坏了,抓虾的兴头比赵羽茜还高,练习几回后,一抓一个准,两只小爪子紧紧钳制着抓到的河虾,捧到老师面前给她看。 师徒两个在河边洗个澡,吃虾吃爽了,还逮了不少回去。 赵羽茜想煮个野菜虾汤吃,虾能提鲜,或许能让没有调料的野菜也多一些滋味。 等狩猎队的勇士们满载而归,照例给族人们先分口粮,剩下的肉分割之后送上熏肉架,宗廷把自己分到的肉送回家,崽崽的份例叼到赵羽茜这里来,顺便来接他崽回去。 他每天忙着狩猎不在家,崽崽在祭司这里吃喝,宗廷便将分给他这个祭司继承人的食物全部送过来,算是崽崽的口粮。 他忙,景年跟他相处的时间变少,见着就往他身上贴,还往他身上爬。 宗廷怜惜地低下头,想给崽崽舔舔毛毛,把他叼回去。 一张嘴,崽崽抬起头,嘴里叼着的肉喂给宗廷。 宗廷愣了一下,从来都是他给崽崽喂食,头一回反过来了,让崽崽喂了一嘴肉。 他下意识咬了一口,眯起眼睛,不是他吃过的肉类,味道倒是不错,不知道是什么。 赵羽茜笑眯眯看着,略带酸味儿的说:“年崽亲手抓的虾,专门给你留的,自己都不舍得吃呢。” 小家伙儿在河边吃饱了,不过她这也不算说谎。 宗廷感动坏了,在兽人部族里,互赠食物就是最亲近的关系了,兽人幼崽长大了,即便是亲妈,也不会再给一口吃的,除非像岩一样,眼看着要死了。 当然,岩还没死,他活得好好的,正因为他没死,赵羽茜的威望愈重,连这种伤都能就回来,祭司大人果然是神眷之人。 话说回来,宗廷都做好养崽崽一辈子的打算了,毕竟崽崽这么弱。 没想到崽崽还这么小,就能自己捕猎,还给他分肉吃。 宗廷一颗老父亲的心,软成一片,低下头舔着崽崽的毛毛,恨不得把他含进嘴里。 不过宗廷也知道,光靠他崽,可弄不出来这什么虾来吃,祭司大人在发掘食物方面,天赋迥然。 投桃报李,第二天宗廷外出前送崽崽来赵羽茜这里,还带了一把短匕,或者说短刀。 赵羽茜看见那把打磨得像模像样的骨刃,人都傻了,这怎么做得啊?她试过,那些动物的骨头硬得很,根本磨不动,先坏的是磨石。 这把骨刃形制流畅,通体牙白色,若非刃口锋利,几乎称得上是艺术品了。 “你怎么磨出来的?”赵羽茜忍不住问。 宗廷回:“以角磨之。” 他本来想用那个最坚硬的兽角,仿照赵羽茜的石刀制作一把更大的骨刀,没多久就放弃了,兽角太硬了。 硬也有硬的好处,宗廷迅速调转方向,选了合适的兽骨,用兽角当磨器,制作了两把骨刃。 没错,两把,送给赵羽茜这把是他觉得一般的,还有一把更好的在家里,他自己用不上,给崽崽留着。 第673章 萌兽出击 丛林之中,一队巨兽行进有速,领头的巨虎之上,坐着个身形纤细的人。 巨虎轻松越过一条拦路的虬结树根,在被抓了一下耳朵后,顺着身上人的要求,来到一处植物茂密的地方停下,身后的其他巨兽也跟着停下脚步,守卫在他们身旁。 赵羽茜从力身上出溜下去,安抚地摸了摸大老虎。 她也没想到,力竟然愿意让她坐他身上,说实话怪不好意思的,但她好不容易才等到力有时间带她出来,可力嫌她兽形走得太慢,在丛林中,竟然还会被树枝给绊倒! 一个兽人,一个成年兽人,走路都走不利索,要不是赵羽茜一脑子现代知识,是部族里颇有名望的祭司,她就跟她平地摔的小徒弟一样,并列成为小废物了。 于是力主动提出兽形驮着她,赵羽茜疯狂心动,表面直摆手,这怎么好意思! 好吧,她还是好意思的,骑老虎诶,还是这么大的老虎,放在老虎族群里也是王中王了,谁有这个经验啊! 兽人确实不会轻易驮负其他人,尤其是力还是族长,不过想想赵羽茜是祭司,还是个体力方面有点儿废的祭司。 力潜意识多了几分包容心,祭司大人长处不在体力,无所谓,族里最不缺的就是浑身蛮力的族人,他自己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体力活他们来做就好了。 赵羽茜一直想出来一趟,光靠采集队给她带回去的仨瓜俩枣,实在没找到多少能用的植物。 现在雨季正是各种植物茂盛的时候,再晚一些,植物开始枯黄,她见到都不一定能认出来了。 于是三番五次催促,力终于抽出时间——主要是最近狩猎了足够的猎物,熏肉需要时间,新建的火塘都快熏不下了,留下已经熟悉流程的族人看着熏肉,力带领一队狩猎队成员,护送赵羽茜外出寻找可用的植物。 这次不是狩猎队整体出行狩猎,主要是为了守卫祭司,只出了一队兽人,剩下的留下轮值休息了。 可惜走了一路,也没找到什么能用的,或许遇见过,她不认识…… 赵羽茜在一丛植物前蹲下,刨出植物根茎,熟悉的外形让她眼睛一亮,抽出小心包裹着的骨刃,刮着根茎上沾着泥的外皮。 见她那么爱惜那把骨刀,力酸溜溜道:“真小,我有更大的骨头。” 赵羽茜头都没抬,她要那么大的做什么,工具而已,趁手最重要,这把骨刃就很好,不长不短,有锋锐的尖角,可刺可撬,非常好用方便。 力更气了,廷那小子,看着不声不响,还挺会讨好人,不就是一把骨刃嘛,他也能送。 磨一把骨刃对浑身力气的兽人来说不是什么体力活,是个耐心活,力大部分时候是没有那个耐心的,不过他现在心里莫名较起劲来,那就不好说了。 同行的兽人疾好奇地探过头:“祭司大人,这是什么。” 赵羽茜心情很好,沾了一点儿骨刀刮下来的汁液送进嘴里,被辣得眉头一缩,而后又笑开了。 “这可是好东西。”赵羽茜笑着回。 她就说刚在力的背上,看见这丛植物有点儿眼熟,感谢她亲爱的母亲大人,跟人学在家搞家庭种植,弄了几个泡沫箱子种葱姜蒜什么的,要不然她铁定认不出什么姜苗。 这挖出来的,分明就是生姜,块茎肥硕,比她妈种的看起来品质好多了,味道也很浓。 力看她舔了一口,这段时间跟着赵羽茜混吃混喝,尝到甜头了,大老虎张开嘴就叼了一块赵羽茜挖出来的生姜吞进嘴里。 赵羽茜:“!” “嗷!”下一秒,巨虎原地弹跳而起,吓得暂停歇息的其他兽人们还以为有敌来袭,猛地跃起,警惕地四处打量。 赵羽茜:“快吐出来!” 不用她说,虎嘴里滚出一块被咬烂了的姜块,被辣到发疯的大老虎,开始蒙头啃草,对着旁边的各种草一通啃,把在场的兽人都给看傻眼了,族长这是发什么疯啊! 赵羽茜:“……” 噗,不好意思,虽然很惨但真的有点好笑。 在找到水源,让力灌了一肚子水,也没怎么冲掉嘴里的味道后,大老虎一路上都有些蔫蔫的。 直到遇见一群倒霉的土豚,力带着族人顺手宰了,他啃了一只土豚才觉得嘴里舒服多了。 此行不为狩猎,剩下的土豚肉大家分一分吃掉就算了,跟磕了个小零嘴一样。 赵羽茜暗暗咋舌,就兽人们这饭量,难怪冬天没食物的时候会被饿死,真得很能吃。 收获了生姜,虽然力很嫌弃,但赵羽茜知道,这是特别好的东西。 力不相信这是食物,哪有这么难吃的食物,赵羽茜懒得跟他辩解,就当是药吧,反正生姜也可以入药,好像。 别的不说,祛寒是肯定的,对兽人们来说最难熬的冬天,有生姜,赵羽茜心里又多了几分底气。 她把那一丛生姜都连着土小心翼翼挖了出来,放进一个族人带着的藤筐里。 这筐很丑,勉强有个筐的形状,但挺结实的,赵羽茜已经很满足了。 这种编筐的植物是采集队给她提供的,赵羽茜觉得很适合用来编席编筐,可是她不会啊! 虽然在书里、视频里都看过,可从来没有亲自上过手,那份记忆也显得很虚浮,一上手哪哪都是问题。 她这个老师都糊里糊涂,更别说跟着她学习的那些兽人们了,还都是赵羽茜专门挑出来的,手比较巧的族人。 最后一通折腾,她自己编的筐奇形怪状不成形状,反而是一个叫勇的雌性兽人,编出一个筐形。 “勇”这个名字跟“猛”一样,也很受欢迎,族里不止一个兽人叫这个名字,最有名的当然是选入狩猎队的那个。 这个会编筐的勇,是个跟岩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兽人,她阿妈是采集队的,母女两个兽形都比较小,从她的名字就能看出她阿妈对她的期望了。 可惜少女勇大概没办法完成她阿妈的期待了,她这种体型速度,不可能被选入狩猎队,以后能进采集队就不错了。 采集队因为采集任务有限,也不是什么人都收,毕竟他们比剩余的族人,还要先分肉。 因为跟名字不匹配的能力,被另一个勇的光环压着,少女勇是个很沉默很没有存在感的少年兽人。 直到她在所有人之前,编出了赵羽茜要的藤筐。 赵羽茜激动不已,当着所有兽人面夸她:“你太聪明了,手也太巧了!” 勇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巧”,她想改成筐来着,因为赵羽茜说她编的这个东西叫筐。 赵羽茜拦住了她,发现人家很乐意改名,而且她阿妈也一点意见都没有,反而很高兴,就替她选了巧。 还未成年的少女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她再也不用叫勇了,她一点儿都不勇猛,也勇猛不起来。 巧的手确实很灵巧,在这种手工活上非常有天赋,第一个筐编得松松散散勉强成型,后面越编越好。 虽然没有赵羽茜前世看到的那些老篾匠编得那么好,但最起码能看出来是个筐,而且还蛮结实的,不会散开,这就够了。 她这次能决定出来找可用的植物,除了力腾出时间,攒下来的藤筐也是她此行能出来的重要原因。 否则她就得让其他族人驮着大木桶了,那才真叫不方便。 这一丛生姜蛮多的,足足装满了一整个大藤筐,就这赵羽茜还嫌不够,烧肉炖鱼的时候放生姜,可以去腥,如果生姜不够多,她就得攒着留在冬天用,自己是不能为了一口吃的浪费的。 “再找找。”有了收获,赵羽茜心情好多了,重新上了大老虎的背,让力驮着她继续寻找能用的植物。 兽人驻地。 今天宗廷没跟着狩猎队外出,留在家里照顾崽。 赵羽茜教崽崽各种知识,除了狩猎,她自己都不会。 但崽崽是个兽人,哪怕他已经是祭司继承人,该学的还得学,祭司并不是真的安全无虞,族人们在的时候会守护祭司,如果遇到族群倾覆的危险,那就没办法了。 宗廷作为一个靠自己打拼到现在的兽人,信奉增强自身实力才是最重要的,可那是对他自己,他幼年少年时期,为了增强实力都做了很多努力。 换成自家崽,是怎么溺爱怎么来,到现在还在一口一口喂吃的,祭司说崽崽不能只吃熟食,还得吃生肉,崽崽又不爱吃,自己还是个未成年的少年兽人,选最嫩的肉嚼碎了一口一口喂,哄着吃,每天还给喝奶! 不知道的也就罢了,知道他怎么养崽的兽人都惊呆了。 尤其是已经孕育了好几个孩子的兽人春,她跟宗廷关系不错,看见那只挂在宗廷身上爬来爬去玩耍的小白团子,忍不住直叹气:“廷,你看看细的崽。” 跟廷的崽差不多大,可能稍微大点儿吧,满族地的乱窜,和其他兽人幼崽一样,阿妈分一点儿肉,狼吞虎咽吃完了,再到处找吃的,捡分肉时掉的碎肉,到处挖虫子吃,凡是能进嘴的,这些兽人幼崽都不会放过。 宗廷有些不服气,他的崽崽有他养着,不需要挖虫子吃,他又不是养不起,会饿着崽崽。 不过春说得也有道理,宗廷仔细观察他崽崽,好像是长大一点儿了,该学怎么狩猎了。 呃,先从怎么吃肉开始学吧。 宗廷把崽崽叼到他分到的肉旁边,这一块儿到处是血腥气,崽崽嫌弃地往宗廷身上拱,他不吃肉,不要吃这个肉! 第674章 萌兽出击 赵羽茜第一次离开族地出行搜集植物,收获不菲,不过她这个收获,有点儿出乎预料。 先是找到了姜,好东西,可以当调料也可以入药。 然后找到了两棵野花椒树,这个不需要赵羽茜学习辨识,好歹吃过的,看果实就能认出来这是花椒。 而且离近了就能闻到很浓的鲜花椒的气息,实在不确定,摘一颗舔一下也能辨别了。 她准备采摘时,才从族人口中得知花椒树他们是认识的,力还特意提醒她,这个果子一点都不好吃,有毒,吃下去嘴会难受。 赵羽茜:“……” 什么有毒,别污蔑花椒,空口吃花椒,谁吃都会嘴麻。 她想把这两棵花椒树移植到族地附近,树太大了,这次不好带,力虽然不理解,还是承诺回头过来帮她把树挖回去。 于是他们留了个标记就走了,兽人认路是天赋,不用担心找不着地儿。 在接连找到两种调味品之后,赵羽茜又找到了野韭菜。 勉强算蔬菜,但硬要说,韭菜也能当调味品。 感情她外出跑一趟,尽找调味料了! 赵羽茜深刻反思,觉得问题在于她自己的认知面太狭窄,别的什么药草之类的,她也没接触过,哪怕在某些渠道看见过,没有上心,遇见了也不一定分辨得出来。 其实她这次出来,主要是想找能作主食的植物,比如稻麦之类的,如果有红薯土豆玉米什么的,也是不错。 当然,她知道在她穿越前的那个时空,古代的中原大陆没有某些高产植物,是后来从外洲传来的,但她穿的又不是自己时空的古代,都兽人了,族人别说金头发,啥颜色头发都有。 还有那么大的兔子,那么大的鸡,都变异成这样了,她想一想土豆玉米什么的,不过分吧。 想法是好的,可惜没找着,跑了一上午,尽薅调料回家了。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回去的时候她让力换一条路,结果经过了一片核桃林。 一开始赵羽茜还没发现,这个时节核桃还没成熟,果实很小,青色的一小颗挂在树上,有点儿像采集队经常采摘的某种不好吃的酸果子。 赵羽茜认得干核桃,吃过很多核桃,但她对核桃树一点儿都不熟,坐在力的背上,丝毫没发现经过的是一片核桃林。 要不是力经过的时候,踩碎了几个落果,赵羽茜真要错过这片林子了。 核桃可是好东西,虽然在赵羽茜心目中,不如她特别想找到的粮食作物,但核桃也有核桃的好处。 它晒干了能存放很久,所有可以储存到冬季的食物,对兽人来说都是好食物,这是最大的优点。 另外,核桃是油料作物,可以用来榨油,赵羽茜不知道怎么榨,暂时也没这个想法。 对她来说,如果想弄油,搞动物油可比搞植物油简单多了。 但是,核桃是油料作物,这意味着它油重,它脂肪和蛋白质含量都很高,也就是说热量很高。 这样的食物正是兽人们需要的,能提供大量能量,能抗饿。 这一大片核桃林,让赵羽茜喜出望外,刚才经过的时候她还嫌弃这片林子太大,果子又不好吃长这么多做什么,现在想穿过回去给十分钟前的自己一个嘴巴子。 这还嫌弃?巴不得核桃林面积更大一点儿。 她乐呵呵地蹲在核桃树下面,盯着满树未长成的核桃傻笑。 力忍不住问:“这是什么好东西吗?” 赵羽茜笑着说:“当然,这果子可好吃了,等以后成……” 话未说完,力便捡了一颗落果送进嘴里,牙齿一合,表情扭曲。 赵羽茜:“……” 不光是力,还有两个族人听见她的话,没听完就捡了没熟没剥皮的核桃往嘴里喂,现在都是一样龇牙咧嘴的表情。 赵羽茜很想叹气,你们兽人族是共用一个脑子吗? “不好吃。”大猫还很委屈。 赵羽茜无语:“还没成熟,当然不好吃。” 力反驳道:“熟了也不好吃,苦、涩。” 显然,丛林里的东西能不能进嘴,这些超莽的兽人很多都已经尝试过。 “要剥皮。”赵羽茜觉得光靠说说不清楚,她叮嘱力,没事就来这片核桃林逛逛,如果发现果实颜色开始变黄,顶部开裂,那就是要成熟了,记得通知她,她要组织采摘。 力想不明白这种东西怎么好吃,而且太小了它的果实,不是兽人们喜欢的类型,力兴趣淡淡的样子。 赵羽茜看他这个态度,生怕他以后对核桃林不上心,连忙叮嘱道:“核桃晒干可以储存到落雪季再吃。” 到时候丢几个到火堆里,烤核桃也是极香的。 一听说这中食物能保存到雪季,力立刻不嫌弃它长得丑了味道差了,雪季的食物,能多一口都是好的。 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跟赵羽茜保证,一定会带人看好这片核桃林,不让其他动物糟蹋了好东西去。 除了这片核桃林,就真的再没有其他收获了,赵羽茜带着几筐调料跟着族人回到族群驻地。 难得出去一回,其实还蛮累的,赵羽茜把带回来的东西简单处理了一下,忍不住切了点儿姜片,煮了一锅鲜鱼汤。 鱼是先在石板上煎过的,煎得两面泛黄,然后放进石锅里煮,煮得汤色浓白,香气十足。 没有盐,她还往汤里加了一把野韭菜提味儿,闻着就香极了。 这一锅汤煮得非常棒,如果再加一点盐,那就是完美了。 赵羽茜喝着鲜美的鱼汤,不由惦记起自家小徒弟来,小家伙儿乖萌乖萌的,听话又捧场,跟她口味也很相像,赵羽茜吃着点儿好吃的,就想起年崽。 她舀了半锅汤,准备给景年送去,让他尝尝她的手艺。 宗廷的崖洞她去过,或者说,宗廷的洞是赵羽茜少有的去过的几个洞之一,她熟门熟路找到地方,托兽人强大体质的福,她端着半锅汤走在陡峭的碎石路上都稳稳当当,虽然这对于其他兽人来说算是基操。 刚到宗廷洞口,就听见里面一阵阵奶声奶气的稚嫩吼声,既愤怒又委屈,赵羽茜不由加快了步伐,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小家伙儿犯了什么错,被宗廷教训了? 别啊,崽崽才多大一点儿,孩子做错事,大人也得反思,可不能一味的责怪孩子。 来自现代社会的祭司,浑然忘记了自己不久前还感叹宗廷对崽崽过于溺爱,殊不知她自己也已经成了溺爱成员中的一员。 她急匆匆攀上宗廷家洞口前的石台,探头一看,刚升起来的那点儿担心消失得一干二净,忍俊不禁道:“这是在干嘛?” 她可可爱爱的小徒弟,奶白的一只小团子,此时正咬着一只……鸡?是鸡吧,看起来毛有点儿秃,个头跟她前世见过的普通小公鸡差不多大。 崽崽咬着鸡翅膀,爪子还够着鸡脖子,那只鸡则叨着崽崽圆滚滚的小屁股,两个不大的小东西,凶狠地纠缠在一块儿。 而她小徒弟的监护人,那只黑色巨兽,看不出表情地趴在一旁。 听见赵羽茜的声音,宗廷起身走过来,崽崽松开嘴,冲老师“嗷叽”叫了两声,小奶音还挺得意,说他在狩猎。 赵羽茜差点儿笑出声,狩猎?这样狩猎?猎狩你吧。 宗廷也很无奈,他叼着崽崽去肉堆旁,想先教他撕咬,如何使用自己的爪子和牙齿。 是的,在宗廷眼里,他崽得从这个学起。 可年崽不乐意,学狩猎可以,他要抓活物,才不跟这对肉块儿较劲儿。 就他这个个头,去河里抓条鱼都能被鱼扇一脸水,宗廷怎么敢放他去狩猎。 想来想去,从他养短角兽的那个饲养点,拎回来一只半大的长尾彩羽鸟雏鸟,也就是赵羽茜说的鸡崽。 这鸡仔刚孵出来的时候,景年就跟它打过一架,当时他非要吃了这只鸡,赶巧宗廷抓了几只大的,他在赵羽茜那吃叫花鸡吃饱了,回来忘了那只小鸡仔。 宗廷嫌弃这玩意肉太少,不够一口的,本来准备丢出去,看哪个兽人幼崽捡到多吃一口。 后来想想,万一崽崽又记起来,就弄了个绳草,拴到他养短角兽那一圈一块儿养着。 也不用特意照料,它自己会找虫子吃,给短角兽喂饲料,它也捡着吃点草籽。 崽崽要学习狩猎,宗廷想起这只还活着的鸡仔,废物利用把它拎过来,给崽崽当狩猎对象。 不过相比于勉强长大了一点儿的崽崽,这只鸡仔的发育速度可快多了,刚孵出来的时候跟崽崽差不多大,两个幼崽打得势均力敌难分上下。 现在这只鸡仔比崽崽都大一圈了,好在年崽这么久的奶和肉不吃白吃的,力气长了,牙齿更多了,爪子也更锋利了。 虽然个头比鸡仔小,打起架来气势汹汹。 宗廷看着崽崽挨叨也怪心疼的,但他平时怎么溺爱孩子都没问题,狩猎是兽人傍身的本领,绝不能在这方面拖崽崽后退。 他只在一旁口头指点,告诉崽崽鸡仔的弱点在哪里,翅膀确实是它防御的薄弱处,但这只鸡仔是他拴着养这么大的,根本不怎么会飞。 咬翅膀它是会痛,脖子才是它的致命点。 于是崽崽扑腾着小短腿,努力去抓鸡仔的脖子,要不是屁股被叨着挣不开,他就上嘴咬了。 赵羽茜来得正巧,崽崽叫了两声,当即要给老师表演一个杀死猎物,他可以把猎物分给老师吃! 赵羽茜听宗廷简单说完经过,眼睛一亮:“别别别,年崽快别咬了,这只鸡送给我吧。” 第675章 萌兽出击 赵羽茜从小徒弟嘴底下,救下了那只鸡。 自从她“发明”了鸡的吃法,在赵羽茜的带领下,有的族人偶尔也会抓两只吃一吃,赵羽茜自己更是日常吃鸡,各种鸡都吃过。 原始社会的捕猎者凶猛,这些被狩猎的动物也不差,赵羽茜捎带着了解了一下,跟后世的驯化种相比,都挺凶的。 这点儿凶对于超级凶残的兽人们来说不值一提,但如果需要发展养殖业,就有点儿影响了。 但宗廷口中的这只鸡却打破了赵羽茜的认知,不知道是因为被养在牛圈里跟牛一起长大还是因为从刚破壳孵化养起来的,这只鸡竟然安安稳稳养到了这么大。 它有点儿特殊,值得赵羽茜救一救。 “这是公鸡还是母鸡?”赵羽茜问。 这个问题把宗廷给问到了,他养了几只母牛给崽崽喝奶,这只鸡只是随手一丢,真没注意到什么公母。 “算了。”赵羽茜大手一挥:“等再养大看看。” 崽崽埋头喝着鲜美的鱼汤,听见老师的话,从汤盆里抬起头,嗷叽叫了两声。 “你养?”赵羽茜笑了,小家伙儿这么点儿大,自己还要别人养,他怎么养? 不过小朋友的积极性不能太过打击,赵羽茜先表扬崽崽勇于担当,然后才说这鸡太小了,不值当崽崽出手,她先养着,回头要是养多了再给崽崽养。 说到养殖的话题,趁着崽崽喝汤,赵羽茜和宗廷聊了一会儿。 宗廷养着几头牛,但那都是哺乳期的母牛,等到哺乳期结束,这些短角兽可就没现在的好脾气了,一准得打得头破血流,宗廷已经做好吃牛肉的准备了,在他眼里,那就是几头储备粮。 赵羽茜听得直叹可惜,要是能养到冬季就好了,可以趁现在储存一些饲料,干草什么的多得是,自从知道会有族人在冬天饿死冻死,赵羽茜就一心想着增加存粮。 想到晒干草,她忽然想起来,还能弄些干菜和果子干,光吃肉也不行,别的兽人行,她不行。 而且,兽人饭量都这么大,准备的熏肉不一定够吃,能多增加一点儿是一点儿。 “我尽量。”宗廷听过赵羽茜的养殖计划,也想把那几头短角兽养下来,他自己吃点儿熏肉冻肉无所谓,可他还有崽崽呢。 雪季实在太冷,即便是他想狩猎到足够的食物也很难,一想到崽崽可能会饿肚子,宗廷就不舒服。 赵羽茜送完鱼汤,跟宗廷说了会儿话,又急急忙忙走了。 她是真的事多,熏肉要熏到能够储存的地步得花很长时间,现在带出来两个熟手了,她一时半会不在没关系。 但储备粮是大事,这两个族人都不敢自己确认肉熏没熏好,非得她亲自验收。 有一回赵羽茜看见熏肉的大火塘里烧成炭的木头,一拍脑门,发现自己疏忽了个大问题。 光想着有火就能取暖,有火还得有燃料啊! 冬天肯定是窝在洞里不出去了,烧柴不得烧一屋子的烟,普通的炭虽然也有烟,但也比柴火好得多。 不过储存燃料暂时不着急,她从力的口中得知,雨季之后还有个落叶季,树叶会变黄,持续时间比较短,赵羽茜猜就是秋季,到时候可以专门烧一批炭火保存下来冬季取暖。 这几天赵羽茜的工作重心在烧陶上,她要的土窑已经搭好了,族人们不是很聪明,但干活相当利索,赵羽茜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除了不太灵活,很省心。 做陶胚这活儿赵羽茜本来准备自己来,但想想以后肯定还要烧很多次,还不如从现在开始教,哪怕麻烦点儿,也要教出几个熟手来,能把自己从这个工作里面解放出来,不然以后每次烧陶她都得困在这里先做一批陶胚。 宗廷的洞里,景年埋首在汤盆里喝汤,宗廷在肉堆旁吃肉,他现在其实不怎么饿,不吃也行,但兽人的生长离不开大量食物提供的能量,在食物充沛的季节,能多吃一点儿就多吃一点儿,这能让他的兽形变得更大更强壮。 木盆里的汤喝到一半,小白团子舔着嘴巴,一颠一颠跑到黑色巨兽身边,往他爪子上一趴,张开嘴叫了一声。 让他喝汤?黑色巨兽一低头,喂了崽崽一嘴肉。 崽崽四肢并用推开巨兽的大脑袋,嘴里的肉嚼吧嚼吧咽下去,不开心地哼唧了两声。 宗廷走到木盆旁边,崽崽特意给他留的汤,祭司说,孩子孝顺要接受,他愿意把自己喜欢的分享给他是在乎他,如果一直拒绝,以后崽崽就不爱跟他分享了。 宗廷觉得祭司说得有道理,因此哪怕他不怎么喜欢喝汤,还是低头把那半盆鱼汤喝光了,含了两块煮得酥烂的鱼肉喂给崽崽。 这回小家伙儿没拒绝,吧唧吧唧吃掉了,还把汤盆里剩的一点残汤也舔干净了,一点儿不浪费。 宗廷怜惜地想,他崽喜欢吃这种一点儿不费牙的肉,一定是因为牙齿太软了,每回咬他一点儿劲都没有。 他得多存点儿食物,否则到了落雪季,崽崽的牙怎么咬得动那么硬的肉,就算他嚼碎了,肉也是硬的。 鱼汤喝完了,肉也吃了,一大一小自觉去喝水洗嘴巴,在这方面他们两个非常和谐,都很爱干净。 搞完卫生,宗廷叼起崽崽,奶白团子蜷缩起四肢,乖乖让哥哥叼着出去。 刚才赵羽茜来跟宗廷说了,让他过会儿下去一起捏陶胚,她对宗廷的智商非常有信心,这种教新技能的时候,能带上宗廷就带上宗廷,不至于一轮教完,一个会的甚至一个听懂的都没有,实在太打击她自信心了。 崽崽被叼着,嘴巴还不闲着,“嗷叽”着问宗廷,什么是陶胚。 宗廷也不知道,祭司总是搞一些没见过的东西,不过很多都很好用,比如那个什么藤筐,可以用来装肉、装果子,还有一些他储存的骨头、绳草之类的,宗廷用肉跟会编藤筐的巧换了几个筐,很方便,收拾一下洞里显得整洁多了。 他自己也学了一下,不是很难,但是就跟木桶木盆一样,很费时间,有那个时间他可以狩猎更多的猎物,用肉来换这些东西,更划算。 当然,这是在食物充沛的雨季,如果是在落雪季,他肯定自己弄。 总之,祭司大人虽然爱折腾,但折腾出来的好东西很多,所以宗廷很愿意配合她。 到了目的地,一个赵羽茜特意划出来的空地,地上的草和乱石都被清理过,平地起了一个有些简陋的土窑。 说到烧陶,这真的是赵羽茜现实中学过的技能,原因无他,青春期小姑娘送礼物总想搞点儿不一样的,比如手工巧克力,手工陶器之类的。 手工巧克力算是白学了,穿越到原始社会,基本告别了这项美味技能。 但手工陶器,她只后悔自己学得不够多不够细,好在当时做的时候是用了心的,选的手工坊也还不错,师傅教得细,怎么选土怎么制胚都细细讲过。 就连怎么搭土窑,手工师傅都在教技能的时候,当作趣闻讲过,当时她随便一听,满脑子都是自己要送礼物的学长。 现在就,后悔,男人有什么用,只能阻碍她学习的脚步。 赵羽茜努力回忆相关知识,怕忘了还专门用炭条写在石板上,这个土窑是她一边让人搭一边研究,中间还拆了两回搭出来的,其实也没多少底气,但总要试试,试试才能知道行不行,就算烧不成,还能有个修改的方向。 整个过程中最顺利的大概就是选泥,赵羽茜在手工坊的时候,用的是坊里提供的现成的陶泥,还有好多种任由她选,但在这个环境,优先要考虑的是陶泥的获取难度。 赵羽茜首先想到的就是河泥,族地附近就有河,就是他们平时喝水、洗澡、捕鱼的那条,水质非常好,赵羽茜亲自去看过,河泥也特别干净。 一开始是用木桶往回装,木桶制作不易,而且又厚又重容量也小,搬起来很不容易。 后来有了藤筐就好多了,在藤筐里垫一层大树叶,往里兜干净的河泥,用树藤捆着,挂在身体两边,一次能运两筐回来。 帮赵羽茜干这些活的大都是采集队或者其他没有选进狩猎队和采集队的兽人,他们相比而言力量和速度不如那些入选的族人,但那也是比出来的,任何一个放在现代社会都是大力士,驼两筐泥回去简直不是事儿。 他们干这些活儿可是有报酬的,他们能多分一点儿肉,这些兽人都抢着干。 宗廷带着崽崽过来,前期工作都准备好了,河泥已经淘过几遍,里面的杂物都去除了,没有条件过筛,只能多淘洗几遍。 今天赵羽茜主要是教族人制泥胚,她不光叫了宗廷,还有她觉得比较灵巧的几个族人,包括春、巧、雨等等。 这几个是她专门叫的,其他没事的族人让他们也尽量来学学,万一里面就有个制陶天才呢,天赋这种事,说不准的。 尤其是那些少年兽人,赵羽茜总觉得孩子比成人可塑性强,这些少年兽人一个个都瞄着狩猎队,但能进去的寥寥无几,还不如跟她学个手艺,看看巧,靠着卖筐攒的肉都吃不完了。 待所有人坐定后,赵羽茜给他们一人分了几块泥砖,然后开始讲如何制作泥胚。 在手工坊里,制作泥胚有各种工具,现在就不用想了,上手吧,能做成什么样就什么样,不强求。 第676章 萌兽出击 今年的秋天似乎来得格外早一些,但丰收季并没有因此延长,族里会看天时的老年兽人说,今年的落雪季也会来得比往年早。 他发出忧愁地叹息,说不知道今年的雪季会不会跟往年一个时间结束,如果是的话,就意味着他们要度过一个格外漫长的冬天。 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也做好了在这个雪季死去的准备,可漫长的严寒季节,带走的不光是部族里的老人,还有许许多多的兽人幼崽。 兽人的繁育能力不差,兽人幼崽的体质也相当不错,但族群一直保持着不大不小的规模,就是因为每一年雪季,都会有一大批兽人幼崽乃至半大的兽人少年死去,就连狩猎队,也时常在雪季出现减员。 “须,别担心,我们有祭司大人,祭司大人带我们做了那么多的熏肉,今年冬天不会再有族人饿死了。”石蹲在老兽人身旁,把藤筐里的东西倒出来堆在他睡觉的角落里,提上两个藤筐。 老兽人原本不叫这个名字,他以前有别的名字,或许叫勇,或许叫猛,也有可能是其他名字,总之不是须,因为他的这个新名字,来源于他那长长的白色胡须。 他年轻时候,没有这样的胡须,他年轻时,曾经是狩猎队中的一员,勇猛善战,威风凛凛。 须帮着石整理了一下倒出来之后乱成一团的杂物,尤其是一个陶罐,小心翼翼放到一边,免得碰碎了。 他虽然有些悲观主义,但心里还是比较认同石的话,祭司大人确实给族人们带来了希望。 她带着族人们制作熏肉,晒果干,摘核桃,烧陶器,鞣兽皮,一整个雨季,部族里没有人闲着,就连石这样的少年兽人也都在干活。 所有族人都知道,那些食物是为了寒冷的雪季储备的,所以哪怕辛苦,也没人喊累没人不愿意干,以前想储存食物还做不到呢,现在多干一点儿,多攒一点儿肉,冬天就能多吃一口,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祭司大人还制作了工分,干活的人都有,干不了活的幼崽和老兽人,每天也能发一点,祭司大人说这叫低保。 这些工分可以换各种物品,肉、药草、藤筐、兽皮、骨刃石刀、还有烧出来的陶器。 肉当然是狩猎队去抓回来的,以前狩猎队两天出去一回,现在几乎每天都会外出狩猎,而且不再只抓大的猎物,遇见什么抓什么,反正吃不完可以做成熏肉。 这些都是雪季的口粮,没有谁会嫌弃肉少。 有了藤筐,他们搬运小猎物方便多了,有些装不进去藤筐的,用树藤捆着拖回去也比以前叼着方便。 这样一来,他们一次能带回去更多的猎物,狩猎小型猎物对狩猎队的兽人勇士们来说,并不费劲,有时候他们一早出去,撞上弯角兽,也就是林羊群,逮一大群羊回来,上午还能再出去一回。 最多的一次,他们一天来回四趟,带回来海量的猎物,哪怕为了给狩猎队保持体力,优先让他们全都吃饱了,还剩下许许多多的肉。 这些肉大部分都做成了熏肉,剩下的一部分用来填充物资库,用来给别的族人们拿工分兑换。 当然,这些狩猎回来的肉,是给狩猎队算工分的,而且工分相当丰厚。 藤筐、陶器这些,也都是干活的人计算工分,然后再由别的族人用工分来兑换。 骨刃石刀很多都是族里的老兽人做的,他们年纪大了,大部分都是身上有伤,牙齿脱落,或者腿脚不好。 但真的老到动不了的兽人也吃不下肉的兽人,活不下来的,活着的兽人不管年纪多大了,多少都还有点儿劳动能力。 那些真的什么都做不了的,赵羽茜就给他们发低保,每天给点儿工分让他们换肉吃。 还能动的,交给他们制作各种工具,比如编藤筐、磨骨刃、制作石刀。 这些活儿对于兽人们,哪怕是年老的兽人来说,都不算重活,她自己腾不出来手,就让学会的兽人去教,当然,也是有工分的。 一开始大家都想换肉,其他东西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后来他们渐渐察觉出别的东西的好了。 比如摘核桃的时候,因为核桃太多了,他们出动了许多族人去干活,这些族人都有工分,根据摘的多少来计算。 具体怎么个算法,他们是搞不清楚的,反正祭司大人不会骗他们。 其实祭司大人教过他们,可族里比较聪明的那些人,现在也不过在学数数,能算清工分的只有祭司、廷还有祭司大人那个刚刚会说话的继承人。 那么小的幼崽,竟然能学会这么难的东西,族人都很叹服,不愧是祭司大人选中的继承人。 祭司大人说,这段时间忙,大家学习时间不够,等闲下来,好好给部落里扫扫盲。 扫盲是是什么他们也不懂,祭司大人总说一些奇奇怪怪让人听不懂的话,他们已经习惯了,祭司大人是神的使者,他们听不懂她的话很正常,只要听她的,她让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就行了。 话说回来,当初去摘核桃的时候,都只想着卖力气多挣一点工分,这个可以换肉,当然越多越好,这点儿兽人们还是明白的。 但是他们摘了核桃,往回搬就很麻烦了,那些带了藤筐的,一筐一筐往回搬,每带回去一筐,就能算一次工分,拿着那个木牌牌,把人眼馋坏了。 而且藤筐不只是干活的时候有用,还能用来装各自的杂物。 就算是话都不会说的兽人幼崽,也会在自己窝里藏一截喜欢的兽牙,谁还没点儿私人物品了。 这些东西以前他们没地方放,有单独崖洞的兽人还好,堆在洞里,还有个地儿放。 像石这样的半大少年兽人,没有自己的洞,睡觉的地方就那么一点,攒两根喜欢的骨头,还得挑小一点儿的,大了没地儿放。 有了藤筐就好了,所有东西都可以放进藤筐里,不用担心弄丢了。 反正就是好用,还有骨刃、石刀这些,一开始大家都觉得,这东西有什么用,他们有爪子牙齿,比这些东西更锋利更坚硬。 可爪子用多了会痛,用工具就很简单了,顶多是工具坏掉。 有一些活儿,用这些工具也比用爪子方便,比如鞣制兽皮。 以前部族里的兽人很少留下兽皮,他们是兽人,大部分时候习惯兽形,对兽皮需求不大,而且他们不会处理,兽皮腐烂得很快,容易长虫,还有味道。 但是赵羽茜可是知道,冬天的时候兽皮可以保暖,就算大家全变成兽形,不用裹着兽皮,可以用来当帘子挂在洞口挡风,在窝里多铺几层柔软的兽皮,也比冰凉的石板舒服暖和吧。 当然,前提是鞣制过的,可以长久保存的柔软兽皮。 鞣制兽皮这个过程,赵羽茜也是听说过看到过零散的咨询,感谢她生活的那个信息大爆炸的社会,什么乱七八糟的知识都有可能了解一点。 鞣制兽皮,过程又叫硝皮,顾名思义,要用硝液,她知道有这么个东西,但完全不记得配比,所以这个方案可以废弃。 好在古人很有智慧,发明了很多种鞣制兽皮的方法,赵羽茜知道两种,一种是用茶叶、树皮之类的,具体什么树皮她忘了,因为可以用茶叶她才记住的,就是那种震惊体的标题:《喝剩的茶叶不要扔,可以拿来做这种事》 结果点进去一看,教人鞣皮子的,还讲了其他几种方法,赵羽茜就记住了两种,茶叶这个植鞣法,还有另一个用口水。 口水这个赵羽茜果断放弃了,但植鞣法很值得尝试,丛林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植物。 前面步骤她还是知道的,剥皮要完整,皮上的残肉和脂肪要尽量去掉。 这个过程需要细心,既要刮得干净,还得注意别把皮子给刮破了。 兽人们的爪子做这个活就很不行,一爪子下去,好好的兽皮给他们划拉成兽皮流苏。 这样多来几次,赵羽茜就不许他们干这个活儿了,太浪费兽皮了,能完整剥下来也很不容易的好吧。 但是用刀子来干这活儿,就好多了,之前嫌弃刀子没有他们的爪子锋利,但刀子刮皮子好用。 不管是用刀还是磨刀,还有其他那些活儿,用兽形都很不方便,反而是人形做起来更快,于是很多兽人现在都习惯变成人形干活,来回变换形态很消耗能量,于是他们白天维持人形,到了睡觉的时候再变回去。 一整个雨季过去,这个兽人部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就连狩猎区都扩大了不少,猎物抓太多,原本的狩猎区不够抓了。 今天又有活干,前段时间赵羽茜从族人带回来的柴火中,发现了几颗板栗。 这可是好东西,也可以当储备粮,她亲自去看了一眼,好多板栗树,几片小林子加起来,比当初遇到的核桃林还大。 这地方她可能曾经经过,但当时板栗没长出来,她不认识板栗树,现在看到果实才认出来。 这么多果子当然是要弄回去的,数量太多,又跟上回一样,族人报名参加,然后狩猎队临时变护卫队。 石早早报了名,他很勤快,捏泥胚捏得比其他人好,每回要烧陶,他都能挣一笔工分拿来换肉吃,这让石心里升起一股希望,就算进不了狩猎队也没关系,他可以通过别的方法挣到足够的肉。 今天是大家出发去摘板栗的日子,石特意把藤筐腾出来,他有两个藤筐,一个留着装他的杂物,另一个平时拿出去用,为了多运一些板栗,他特意把家里这个藤筐也腾了出来。 第677章 萌兽出击 石手脚麻利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岩蹲在他旁边,眼巴巴看着,等石背起藤筐要走的时候,他不由自主追了上去。 石停下脚步,无奈地看着兄弟:“岩,你不能去。” 他看着岩的腿,雨季时岩受了重伤,他们都以为岩活不下来了,没想到祭司大人把他救活了,不光救活了,他的腿也保住了。 其实还是有一点问题,稍微有点跛,只有一点点,只要走慢一点就看不出来。 岩习惯了快速奔跑,放慢速度时不可能的,他宁愿自己跛着脚快跑,也不想为了掩盖受伤遗留的后遗症,就跟那些年老体弱的兽人一样,慢吞吞挪动。 “我能去。”岩快走几步,给兄弟展示自己的腿,他说:“我的腿已经好了,能跑能跳,我也能干活。” 他实在待不下去了,因为受伤,他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驻地,而且哪怕不愿意承认,岩心里也很清楚,他恐怕进不了狩猎队了。 这段时间他能有吃有喝,一开始是族长和另外一些族人想看他能不能活下来,时不时来看他,还给他送肉。 后来发现他一直没死,说明祭司大人的治疗手段有效果,他们就不怎么来了,岩能吃到的肉只剩下族里按份例分的肉、祭司大人偶尔送来的和祭司大人开始推行工分后,他阿妈和石给他分的一点儿肉。 石迟疑道:“祭司大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 岩咧嘴笑起来:“你能数到一百吗?我觉得一百天早就过了。” 祭司大人教过他们数数,尤其是他们这些少年兽人,很乐意教他们各种新知识,可惜能学会的寥寥,石和岩都数不到一百,数到几十就会错。 可祭司大人的小徒弟就不一样,那么小的幼崽,他还能做什么加减乘除,帮着祭司大人计算工分。 岩有时候会很恍惚,那真的是他捡回来的被遗弃的小崽子吗?也太聪明了吧。 因为年,族里其他兽人都觉得,以后在外面再遇见被遗弃的幼崽,说不定也可以捡一捡,如果能再捡到一个年这样的就赚了。 石确实数不到一百,他犹豫了一下,说:“那我们去问问祭司大人,她让你去你就跟我们一起,我把这个藤筐给你用。” “好!”岩眼睛一亮,欢快地答应了。 他早就想跟石一样挣积分了,可惜他的手不如石巧,捏泥胚他也去了,跟大部分族人水平一样,捏得歪七扭八,根本用不了。 别的手工活他做得也很一般,眼看着原本处处不如他的兄弟过得比他好,岩心里不是不失落。 倒不是嫉妒,石每回开窑烧陶的时候能多挣一点儿工分,都会多换一些肉分给他吃,可他不想一直被养着,他也想自己挣工分挣肉。 兄弟两个赶往集合点,发现同住一个洞里的另外几个少年兽人也都在,他们都背着藤筐,一个藤筐要不了多少工分,但能帮他们挣更多的工分,哪怕一开始算不清楚这个帐,看看别人有藤筐的能装多少东西,他们能带多少,别人能比他们多挣多少工分,也能比较出来了。 祭司大人还没来,族长也还没来,倒是采集队的队长河在,因为经常带着采集队的兽人帮祭司干活,河在部族中的地位也上升不少。 她也确实有本事,河是部族里少有的能数到一百以后的兽人,此时她正在数着在此排队的人数。 虽然不明白她数这个做什么,但大家都不敢动,尤其是自己快被数到的时候,都怕被她数漏了。 河数了两遍,祭司和族长一前一后走了过来,两人边走边说话。 力虎目扫过赵羽茜怀里的白团子,不赞成道:“你真要带他一起?” 也不知道廷的肉都喂到那里去了,这只小崽子长得真慢,亏得他脑子聪明能当祭司的继承人,否则以后肯定会饿死。 赵羽茜怀里的白团子听到力提起他,转过头,一双冰蓝色的漂亮大眼睛,气冲冲瞪了眼大老虎,是一点儿也不怕他。 “年,去!”崽崽嘴一张,坚定地吐出两个字。 他好像发育确实不如别的兽人幼崽,长得慢一些,到现在个头才比普通的小狗大一点儿,但学说话倒是比别的兽人幼崽快,他们都预计,年崽要到雪季的时候才能会说话,没想到某天他突然张嘴,喊了一声“哥”,把宗廷激动坏了。 说是能说,就是说得不怎么流利,大多数时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但这也比以前好多了。 力吓唬地张大嘴:“年,你这么小,遇见野兽,一口吞。” 崽崽用力长大嘴巴,凶巴巴叫了一声,露出白生生的小乳牙和粉嫩的舌头:“年,吃,它们!” 力:“……” 真是对自己一点儿数都没有。 赵羽茜忍俊不禁,抱着崽崽笑得浑身发抖,崽崽大约从老师的反应中感受到他们都不信任自己的实力,气鼓鼓地哼了一声,小奶音软唧唧的,不服气地说:“阿兄,吃。” 他的兄长,会把那些坏野兽全部杀死,他才不怕。 想到宗廷越发变态的战斗力,力识趣地闭上了嘴,这俩兄弟也是有意思,明明吃着一样的食物,一个光长脑子不长个头,还有一个,个头猛窜。 没有说宗廷不长脑子的意思,宗廷的聪明是得到祭司认证的,只是他这几个月成长得太快,体型已经跟很多成年兽人相差无几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队伍前,狩猎队准备参与此次行动的兽人也都聚集而来,宗廷也在其中,他们此次要执行守卫工作,全都是兽形,方便遇到危险的时候战斗。 崽崽趴在老师怀里,眼都不眨地盯着队伍里那只黑色巨兽,他阿兄,最最最帅! “帅”这个词是老师教他的,说他哥哥这样的就是帅。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纯黑巨兽抬起头,看见朝着他笑得直吐舌头的崽崽,冰冷的眸光瞬间温柔如水。 他今天外出是兽形,可能要战斗,不方便带着崽崽。 其实按照宗廷的想法,最好留崽崽在族地,可年崽想去,他总是拗不过他,只能答应,让他跟着祭司大人。 河把清点的人数报告给赵羽茜,赵羽茜点点头,出发前点人数是担心回来的时候有人走丢了他们没发现,板栗林离得有点儿远,对战斗力一般的族人来说不是很安全,要不然特意带上狩猎队当护卫呢。 点完人,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也不用说什么废话,力一声虎吼,让大家出发。 一众兽人,有的变成兽形有的还是人形,全看他们自己人形能不能跟上大部队的速度,有的兽人以速度见长,哪怕人形跑得也很快,完全可以保持人形,省的来回变化消耗体力。 有的兽人速度一般,人形跑得不如兽形快,只能变成兽形,将藤筐负在背上。 赵羽茜骑上大老虎,一开始还蛮激动,现在都骑习惯了,知道兽人不会轻易驮其他兽人后,她不好意思让别的族人驮她,逮着力一个人,反正骑一次大老虎是骑,骑两次也是骑。 崽崽窝在老师怀里,相当于间接骑老虎了,但他一点儿都不激动,这只崽每天在家里把另外一只体型不下于大老虎的巨兽当猫爬架,每天爬上爬下,脑袋他都能爬上去,大老虎他真不怎么稀罕,他觉得族长没有他阿兄帅。 狩猎队前面开路,后面断后,一行人以极快的速度到达那片板栗林。 板栗林也有别的动物盯上,他们到的时候,一大群土豚正聚在树下啃食落下的板栗。 它们也够聪明,板栗外层有坚硬的壳和毛刺,这些土豚是不吃的,也吃不动,它们会优先找那些外壳裂开的板栗,或咬或拱,弄开板栗外头那层坚硬的带刺的壳,吃里头的板栗。 板栗外面粘着的那层壳,对土豚的牙齿来说小菜一碟,它们拱着头,吃得直叫。 看见这些土豚,狩猎队的兽人立刻冲了上去。 祭司大人说了,这些板栗是他们雪季的储备粮,已经被看作他们自己的囊中物,这些土豚竟然敢吃他们的储备粮! 看见狩猎队行动,其他兽人也没蹲在一边看热闹,他们战斗力不足,大型猎物还得避一避免得打不过还碍事,但土豚,被撞一下被咬一口又怎样? 一众兽人吆喝着去帮忙,有的冲上去战斗,尤其是那些少年兽人,难得逮着这个机会,兴奋地嗷嗷叫。 一些体型比较小战斗力弱的兽人,则堵住了土豚逃窜的路,逼着它们改道。 平时狩猎队遇见土豚群,倒是不怕,直接冲就行,但土豚族群数量多,会跑,一大群土豚他们不一定能全都抓住,总会跑掉几只。 今天不一样了,这群——也有可能不是一群,是两群,反正数量很多,足有大几十只土豚,一只没跑掉。 年崽看得两眼发亮,他头一回看见族人狩猎,站在力的背上,看得眼都不眨。 哥哥抓住一只土豚啦! 巨兽的爪子轻易破开猎物的脖颈,鲜血汩汩流出,那只土豚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 黑色巨兽丢下这只土豚,闪电般疾射而出,一击必中,将另一只猎物的脖子咬穿。 赵羽茜就愣了一下神,这么大一群土豚已经被杀得七零八落没剩几只,急得她从力的背上站起来,大声制止:“别杀小猪,小的留着!小的都留着!” 这么多猪,这么多小野猪,怎么也得试试能不能养起来吧! 第678章 萌兽出击 原本过来运板栗的队伍,板栗还没运,先行运了一趟肉回去。 不提留守的族人有多惊喜,负责带肉回去的众族人同样很兴奋,这可是意外之喜,土豚吃了他们的板栗,就该被他们吃。 岩将几片大树叶子铺在藤筐里,将一只土豚团巴团巴塞进去,他们族里卖的好藤筐都是大号的,要不然还装不下这么一只土豚。 他这个藤筐是石借他的,岩养伤养了三个多月没怎么动弹,错过了很多要求低的挣工分机会,现在穷困得很,只能接受兄弟的接济和帮助。 都是运粮回部族驻地,一样有工分,出来的族人们跟岩一样,手脚麻利地将死去的土豚装好往回运。 这时候越发显出工具的优越性了,如果没有藤筐,他们只能叼着这些土豚拖回去,十分影响速度,还特别消耗体力。 有藤筐就方便了,直接背着藤筐,如果兽形够大,还能将藤筐用树藤绑在身体两侧,一次可以运回两个藤筐的货品。 这群土豚数量不菲,好在他们带来的族人也够多,一趟就够运回去。 赵羽茜嘶声抢救下来的土豚幼兽死了几只,有被误伤的,还有没收住口被咬死的,剩下的还有十来只,半大的土豚圆滚滚的,茫然在原地转着圈。 失去成年土豚庇护后,这些土豚幼兽乱了一阵,而后很快安静下来,就地继续啃地上的板栗,非常淡定。 赵羽茜看得啧啧称奇,喜出望外,这么淡定的习性,很适合当家养牲畜嘛。 她养鸡养得效果一般,也就是不死罢了,原本还指望鸡能给她多下点儿蛋呢,没有。 不过不死也就够了,活到冬天就是它们的功劳,赵羽茜对这个要求很低。 这些半大的土豚幼兽看起来比鸡好养,鸡她还养死了几只呢,被一起饲养的鸡咬死的,原始社会连只鸡都这么凶,她真不该笑话崽崽跟鸡仔打架。 相比而言,这些土豚幼兽甚至称得上温顺了,最起码它们没有互相撕咬打架,看起来很适合饲养。 力安排了几个族人驱赶着土豚幼兽回族地,留下的人迅速开始装板栗。 赵羽茜惦记着刚才那几只土豚幼兽,一个没留神,自己怀里的崽崽不见了。 她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崽崽正在跟一个毛板栗较劲儿。 他听赵羽茜说过,说这是种很好吃的果子,地上这么多,他想刨一个尝尝。 可毛栗壳硬且有刺,刚伸手就把他爪子扎了一下。 小家伙儿气不过,一巴掌把那个板栗拍飞了,然后又追过去,誓要吃掉这个板栗。 赵羽茜哭笑不得,刚准备过去,看见黑色巨兽舔着嘴角的血渍,走到崽崽身边。 “别……”赵羽茜知道宗廷对崽崽最是纵宠,但板栗壳硬又带刺,用爪子开可不是个好选择,万一刺扎进去……嘶,想想都疼。 她小瞧宗廷了,黑色巨兽推动着一块大石头,石头重重压在板栗上,把板栗壳压得瘪开,露出里面褐色的圆润板栗。 不过他没想到,里头还有一层壳,赵羽茜忍着笑走过去,把板栗从外壳里取出来,手一捏,内壳裂开一条缝。 她略有些得意,瞧瞧她这手,不用开口徒手捏板栗,放在她穿越前,怎么也值得发三五条朋友圈,收获百十个赞。 可惜在兽人社会,这个技能不值一提,随便拎个半大的兽人少年过来,跟他们讲怎么做,他们也能轻轻松捏开。 剥开板栗壳还没完,要给板栗去皮,力跟着过来,看见繁琐的流程,瞠目结舌:“这么麻烦。” 赵羽茜淡定地抓了两个没剥内壳的板栗塞进大老虎嘴里,力嚼吧嚼吧吃了,里头的板栗肉脆嫩,能尝到丝丝甜味儿,力满意点头:“好吃。” 这样就不错嘛,只用剥一个外壳,力觉得这个他能接受。 赵羽茜没有搭理他,兽人吃得特别糙,带壳的板栗他们也能嚼碎吞了,这批板栗是储存用来过过冬的,到时候万一食物不够,板栗壳也不是不能吃。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这么多板栗光搬回去都不知道要多少趟,哪个兽人想吃,随便啃几个是尽够的。 新鲜板栗还算好去皮,赵羽茜很快剥好了一把板栗肉,自己吃一个,给崽崽喂一个。 年崽早急了,如果是宗廷,这会儿他都要爬到他身上去了,对老师他更尊敬一点儿,乖乖蹲在赵羽茜脚边,等着老师投喂。 宗廷则仔细看着赵羽茜的动作,这几片板栗林离得近面积大板栗多,所有才选择出动大部队来这里。 宗廷日常在外面跑,对部族的领地非常了解,其他地方也有板栗,只是不如这里多罢了,有的是零散几棵板栗树,不成气候。 回头他可以自己来捡些板栗回去,学着祭司的方法储存好,到了冬天给崽崽吃。 新鲜的板栗脆甜,水分也多,吃着又甜又脆,景年十分喜欢,觉得这比那些酸不拉唧的野果子好吃多了。 他吧唧吧唧很快吃完,赵羽茜给力和宗廷也分了真正处理好的板栗肉尝尝味道,又偏心地给崽崽塞了一颗。 刚才力连壳带皮吞都觉得好吃,这会儿再吃一颗完整的栗子肉,跟尝到美味一般,虎头直点:“这个好吃。” 赵羽茜笑了笑,兽人们好像都喜欢吃挺喜欢吃甜,可惜能摘到的甜果子很少,大部分都被鸟雀野兽吃光了。 宗廷也觉得板栗好吃,不过他还有任务,没有再去碰那些板栗,安静地守在崽崽和赵羽茜身边。 作为护卫人员,他保护祭司理所应当。 力没吃够,又刨了几个板栗出来,可惜兽形不好去壳薄皮,要吃他只能连壳吃。 吃过不带壳的,再吃带壳的就觉得没那么香了,力只吃了两个就停了嘴,看着赵羽茜慢慢剥皮。 赵羽茜一边安排族人干活,一边剥着栗子,剥好了就分给崽崽吃,小家伙儿吃得满嘴生香,绕着赵羽茜转悠,甜甜地喊着老师。 他倒也不吃独食,自己啃两个,赵羽茜再喂他,他就叼到宗廷跟前,小爪子拽着黑色巨兽的毛往上爬。 宗廷低下头,崽崽咬着颗板栗肉喂给他,一点儿都没不舍得。 力看得心头泛酸,祭司大人喜欢那个小崽子,小崽子心疼宗廷,感情就他一个多余是吧? 这一趟板栗运输活动持续了整整两三天,一大群人运了这么久,才把所有板栗运回去,可见数量之多。 幸亏他们已经专门腾出一个洞用来装板栗,经过全族人的不懈努力,现在光是装食物的山洞已经填满三个,前两个里面装的大都是肉,各种熏肉,用藤筐装着,层层叠叠塞满了整个洞。 哪怕族人有自觉,这样的物资洞还是专门派了兽人看守,这可关乎他们整个冬季的口粮,马虎不得。 年崽跟着吃了好多板栗,这东西其实不能吃多了,会不好消化,但对于兽人们来说就完全没有这个问题了,他们强大的肠胃能容纳各种生肉甚至是腐肉,区区一点儿板栗而已。 运回去的板栗先去外壳,这又是个能挣工分的机会,要求不高,上手也简单,报名者众多。 赵羽茜忙得飞起,看见东西运回来了,安排他们先去壳,工分统计工作全交给崽崽,自己忙别的去了。 不是她不负责任,实在是她的小徒弟天资纵横,学什么会什么,不会说话的时候已经很会表达,简单的计算工分而已,崽崽完全可以。 而且之前她已经带着崽崽做过类似工作,别看他小,做得可好了,也没怎么出过错。 况且,崽崽身后还有个无比聪慧的宗廷,宗廷会帮他的,不要报酬的那种。 于是族里出现一个奇特的画面,一群人高马大的兽人在巨石前排着队,石头上蹲着个奶白团子。 兽人们将自己去掉外壳的板栗拿给崽崽看,都是用藤筐装着,按照筐来计算工分,一筐板栗加工多少工分,崽崽一清二楚。 稍稍检查过藤筐里的板栗,看看弄得怎么样,外壳有没有去干净,质量没问题就发一个木牌牌,这是赵羽茜特制的,当时景年就在旁边看着,赵羽茜一边制作一边给他讲,还拿来给崽崽当教学道具,他可太熟悉了。 这样来几回,景年这个祭司继承人的威信也渐渐树立起来了,他长得再软萌可爱,也没有别的兽人敢随便上手捋他,更是约束着自家的幼崽,不去欺负他。 赵羽茜把活儿丢给小徒弟,倒不是为了替他树立威信,崽崽还小,现在想这些为时过早,她是真的忙。 带回来的土豚幼兽得安置下来,能养起来的话最好,土豚杂食,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吃,比较容易饲养。 狩猎队的人嫌弃土豚个头小肉不够多,其实这种动物已经算出肉率很高的猎物了,个头小也是相对的。 如果真的能养起来,以后扩大规模,族里的人力都可以利用起来,能大大减轻狩猎队的压力。 当然,这是后话,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即将来临的寒冬。 眼看着秋天已经来临,炭火得准备起来了,赵羽茜忙的就是这个,她这段时间打算带领族人们烧炭。 烧炭是个技术活儿,赵羽茜也是只知道一点点理论,现实中根本没有实践过,那点儿理论知识也很稀薄。 但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都是硬着头皮上,好在她可以频繁试错,只要给她机会慢慢来,会出结果的。 果然,烧炭失败几次后,渐渐有了成果。 第679章 萌兽出击 听说烧出来了可以在雪季取暖的炭,刚刚狩猎回来的狩猎队一行,匆匆将今次狩猎到的猎物登记,然后一个个都往烧炭区跑,想去看个热闹。 如今狩猎队每次狩猎回来,不再跟以前一样立刻分肉,而是先给狩猎队成员按照本次狩猎表现登记工分。 以前功劳大的可以先分肉多分肉,现在功劳大的就多登记工分,具体表现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赵羽茜划个标准出来,直接按照那个标准登记就行了。 力作为族人,赵羽茜带着做了一段时间,勉强能把这活儿做下来,硬要说,他还算是勤劳好学的。 在外面跑了一天,难免弄得周身狼狈,要不是想去接他崽,宗廷肯定会先去河里泡一会儿。 如今这天气,河水已经不如雨季时暖和,有些偏凉,但对他来说还好,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但崽崽有点儿受不住那股凉气,之前他只能用太阳将木桶里的水晒热一点儿给崽崽洗澡,现在条件比以前好多了,在祭司大人的一通折腾下,族人已经顺利接受了火的存在,不再那么排斥用火。 宗廷在自己的洞里也挖了一个火塘,他挣的工分多,除了用来兑肉,还兑了好几个大陶罐,用来烧水很方便,烧热的水可以喝,也可以倒进桶里,兑凉水给崽崽洗澡。 宗廷觉得祭司提出的这个工分很好,以前光分肉,虽然需要什么也可以拿肉去换,但如果肉一时吃不完就坏了,有时候肉吃完了,临时需要又没有,还不如用工分这种形式存着,可以换各种需要的东西。 狩猎队的兽人们一路往烧炭区走,看见很多拖着木头过去的其他族人,这一片是新划出来的,在烧陶的土窑附近,距离他们的居住地有一段距离。 以兽人们的速度来说,这点儿距离可以忽略不计,狩猎队的众人还没有变成人形,兽形速度相当快,又身无负累,转瞬间就到了地儿。 远远便看见一群变成人形的族人聚在一块儿,似乎在热烈地讨论什么,力带着一众人走过去,宗廷混在队伍中间,暗红的眼眸缓缓转动,四处寻找他崽崽。 他年崽一身白毛,最是显眼,只要出现,哪怕混在兽人群中,也能一眼看见。 奇怪的是,他在中间找到了赵羽茜,都没找到他崽。 宗廷皱了皱眉,跟着力挤进人群中,中间有一堆黑色的长块状物体在静静燃烧,火上架着一个烤架,串了一只长耳兽正烤着。 “怎么烤上肉了,炭呢?”力挤到赵羽茜身边嘟嘟囔囔。 宗廷的目光落在那堆黑色块状物上,旁边还三三两两堆了几堆,这应该就是祭司说的炭,她说冬天在洞里取暖,炭比柴火方便也烧得更久,尤其是夜晚。 原本赵羽茜还想叮嘱他们用炭的时候不能在密闭空间,后来一想,哪来的密闭空间,他们那崖洞连个门都没有,即便是冬天为了挡风挡雪,也就是搬个石头把洞口一堵。 那么大的洞口,严丝合缝的大石头是找不到的,能堵个大概就差不多了,这样漏风的崖洞,显然不用她多操心一氧化碳中毒的问题。 赵羽茜用一根树枝扒拉了一下那些炭,烤得发红的脸上粘了一些黑灰,挑眉一笑,略得意道:“这不就是。” 她觉得自己是有点儿天赋的,看这炭烧的,不比小时候她爸妈给老家爷爷奶奶买的炭差。 力也就是随口一问,问完便站在赵羽茜身边,对着那只烤兔子流口水。 找到的调料多了,赵羽茜的厨艺也有了长足的进步,虽然还是没找到盐,但她找到了一种有一点儿咸味的,略微发苦的草,用草汁替代盐,勉强能提提味儿。 反正她现在弄得吃食,尤其是各种烤肉,特别受欢迎。 她忙,没时间给大家专门烤肉,也就是景年,仗着是她小徒弟,天天跟在她身边蹭吃蹭喝,赵羽茜喜欢崽崽,但凡做什么好吃的,都会给崽崽准备一份。 族人都说宗廷养崽养得太娇,可宗廷心里清楚,他崽也惦记着他,每次分到什么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都要给他留一份,眼巴巴看着,流着口水等他回来给他吃。 想到崽崽,宗廷四下转了一圈,他崽呢? 没找着,宗廷忍不住问赵羽茜:“祭司大人,年崽呢?” 赵羽茜正在跟力炫耀她带人烧的炭,闻言一愣,刚不是还在她旁边……她崽呢?她小徒弟呢? “年崽?!”赵羽茜站起身,大声道:“年崽,吃不吃烤兔子,还有烤板栗!” 一堆炭堆后面,猛地跃出一个黑团子,甩着短短的尾巴跑过来,奶声道:“要吃,年崽吃兔叽。” 赵羽茜瞪圆了眼睛,忍俊不禁:“崽崽,你怎么成这个色儿了。” 她白团团的小徒弟呢?哪来的小煤球! 景年看不见自己什么样,老师说炭是好东西,烧出来炭可高兴了,他想仔细看看,在炭堆里跑了好几圈,又摔又滚的,蹭一身黑。 宗廷同样瞠目结舌,他养崽崽这么久,就没见到他这么脏过! 作为兽人,他下意识想给崽崽舔舔毛,给他崽舔干净,但是嘴还没张开,已经放弃了。 太黑了,下不去嘴。 黑色巨兽变成面色清冷的少年,纤长有力的手指提起崽崽后颈,都不愿意往怀里抱了。 “我带他回去洗洗。”宗廷说。 赵羽茜忍着笑,让力下手撕了一条兔腿,她嫌烫,又从炭火堆里扒拉出来几颗烤板栗,一起用干净的大树叶包了递给宗廷,让他带回去给崽崽吃。 这种大树叶是附近常见的一种比较矮的植物上撕下来的,叶片都很大,小的也能有橄榄球那么大,赵羽茜见过最大的一片,有她半个人那么高。 这种叶片比较厚实,小一点儿的叶子比较软,越大越硬,用来当纸和布用一用,还挺方便的。 宗廷接过叶包,跟赵羽茜道了声谢,提着崽崽往回走。 景年被他叼多了,下意识蜷缩起四肢乖乖被拎着,宗廷快走到家门口了,他才反应过来,挣扎着抱住宗廷手腕,嗷叽叫了一声。 “哥哥!” “嗯。” 宗廷跃上石台,将崽崽放下,去戳火塘里留着的火种,准备生火烧水,给崽崽洗澡。 崽崽追在宗廷脚边转悠,生气地扒着他的腿往他身上爬,“哥哥,抱!” 不抱他! 宗廷:“先洗洗。” 崽崽震惊,哥哥嫌弃他! 宗廷把崽拎到洗手的水盆旁边,让他看水里的影子,景年一低头,被水里那团黑影子吓得一声惊叫,抱着宗廷的手往他怀里蹿。 崽崽吓到了,宗廷又不能把他丢出去,下意识抱着崽崽拍了拍,再低头,自己胸前已经被蹭得一片黑。 “哥哥,怪兽!”年崽缩在阿兄怀里,贴得紧紧的。 宗廷忍俊不禁,笑得都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炭灰了,反正一会儿也要洗。 他想了想,问崽崽要不要去河里洗澡,在家里只能给崽崽洗,存的那点儿水不够他用的。 年崽毫不犹豫点头,他喜欢玩儿水,也喜欢下河玩,但兄长和老师只有在去洗澡的时候才会去河边,还不一定带他。 尤其是树叶开始变黄后,都说水冷,都不带他! 宗廷抱着小黑团子去了河边,他特意拿了一根烧得半着的木头,在河滩上生了一堆火。 景年看着他生火,绕着他脚边转:“哥哥,火,烤鱼!” “不烤,没有调料,不好吃。”宗廷找了几块大小合适的石头放进火堆里烧着,先去洗了手,把赵羽茜给的兔肉和板栗拿出来。 他出来的时候带着的,否则等他们洗完澡回去就冷了。 有烤兔腿吃,景年就不闹着要烤鱼了,趴在宗廷膝盖上,张着嘴等喂。 宗廷把兔腿撕开给崽崽喂肉,看着崽崽大口炫肉,心中满足,以前喂崽崽吃一口肉,千难万难,还好祭司大人会烤肉,崽崽愿意多吃肉,个头这不就长起来了。 他那会儿老担心,崽崽不肯吃肉,一直长不大该怎么办? 虽说他可以养着崽崽,可别的兽人会笑话他。 景年吃了几口解了馋瘾,就催着宗廷也吃,宗廷撕下来一些好肉放在叶子上让他自己吃,把剩下的兔腿啃了。 烤板栗特别香,烤过之后有点儿干,但甜度增加了,景年很喜欢吃,几颗板栗吃得意犹未尽。 这是给冬天准备的存粮,赵羽茜都没敢多拿,只抓了一小把烧着尝尝味道。 看见崽崽舔着板栗壳,宗廷开始回忆他遇见的那几棵板栗树的位置。 之前他就想着采一些回来,但这几天实在忙,每天要狩猎,回来之后还要去弄柴火,看他养的那几头短角兽。 别的兽人吃大锅饭,等着晚上统一分烤好的肉,不用在自家生火,自然也不用准备柴火。 宗廷要给崽崽洗澡,要给崽崽烤肉煮鱼汤加餐——祭司说小崽崽多吃鱼好,家里的鱼就没断过。 好在崽崽也确实喜欢吃鱼,尤其是赵羽茜给他们分了那个什么生姜之后,放进鱼汤里,鱼的味道更鲜美了,腥味也没了。 景年以为这是什么好东西,趁着宗廷剖鱼的时候去啃了一个,辣得原地蹦起,哭得可惨了。 来给宗廷送生姜的赵羽茜目睹了这一幕,笑得差点儿没从崖洞里滚下去,自此成了崽崽的黑历史。 那几头短角兽,宗廷原本准备等崽崽不喝奶了就杀掉,因为赵羽茜的话,他又继续养着了,为了不让它们打架,特意用栏杆隔开,即便这样,隔着栏杆它们还是会互相顶,已经伤重死了一只,被宗廷拖回来吃了。 第680章 萌兽出击 烤兔腿和板栗吃完,火堆里的石头差不多也烧热了,宗廷用树枝将石头拨弄到水里,看着水中冒起白眼,伸手探了一把,近处的水温上来了一点儿。 连扔两三块大石头,那一片水温已经很舒适了,他抱着崽崽下水,避开那几块烧热的石头,开始给崽崽洗澡。 小家伙儿一下水,周身晕开一层黑灰,身上的炭灰落尽水里,把水都染黑了。 宗廷有点儿想笑,拎着崽崽先在水里头涮了涮,把表面的浮灰涮掉,然后再仔仔细细给他搓洗。 年崽会水,舒舒服服飘在水面上,摊着四肢,任由哥哥给他搓毛毛。 看起来滚得一身脏,洗起来倒还快,黑团子在水里过了几遍,渐渐变成灰色,宗廷上手洗了一会儿,又渐渐恢复了一身奶白,扑腾水的小爪子也露出粉嫩原色。 因为是活水,烧过的石头带来的温度流失的很快,感觉到温度低了,宗廷便再丢两块下来。 很久没有这么痛痛快快玩水,洗完了景年也不愿意上去,宗廷想着天气渐凉,再往后更不会带他下河,干脆放纵最后一次,叮嘱了一句不许跑远了,自己变成兽形开始清洗身上的污渍。 今天狩猎抓了只大的猎物,难免折腾,溅了一身血,宗廷嗅觉灵敏,受不了自己身上别的兽类的一身血腥气。 景年同样闻见了,他是个小挑剔鬼,换个别的兽人一身血气,他都不愿意往人家身边靠。 黑色巨兽沉入水中,威慑力十足,周边的河鱼都避开此处。 年崽扑腾着游过来,奋力给哥哥舔毛毛,可惜他这个头,给宗廷舔个爪子都得舔半天,没一会儿就累了,爬到巨兽肩膀上趴着休息了一会儿,又斗志昂扬下了水,精力旺盛,没个消停时候。 黑色巨兽淡定地立在水中,任由小家伙儿在自己身上爬上爬下的折腾,养崽是这样的,孩子小,又喜欢玩儿,宁愿他在自己身上玩,也省的他跑去别处胡闹遇到危险。 可崽崽确实是个闲不住的,没待一会儿,又去捉鱼扑虾。 宗廷的狩猎锻炼还是有效果的,最起码现在崽崽去捉鱼,不会再被鱼扇一脸的水,但速度还差一点儿,回回跟大鱼错身而过,好几回爪子已经要摁住鱼身子,那鱼在他爪下一扭又跑了。 崽崽激起了斗志,努力跟鱼奋战,扑腾得水花四起。 黑色巨兽自己舔着毛,目光不离崽崽左右,只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怎么折腾都没关系。 崽崽的速度是比以前快,可惜不占地利,在水里头跟鱼搏斗,此消彼长,抓了半天,一条鱼没落着,气得他直叫,话都不会说了。 宗廷穿水而过,走到崽崽身边,温和地看着他。 崽崽一头撞到他胸前,“嗷叽嗷叽”跟哥哥告状,宗廷低头舔了舔崽崽湿漉漉的小脑袋,温和地问:“如果这是年崽在狩猎,没有抓到猎物怎么办?要饿肚子吗?” “嗷叽?”崽崽歪了歪脑袋,不叫了,扭头看看河里游得畅快的大鱼,再看看宗廷,冰蓝色的大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不是有你在吗? “年崽不想自己狩猎吗?”宗廷问:“如果我不在呢?” 崽崽愣住了,抬起粉白的爪子舔了舔,歪着脑袋想,哥哥为什么不在? 他又想起赵羽茜有时候开玩笑说的话,说哥哥对他这么好,等他哥哥老了抓不到猎物了,他要给哥哥养老,给哥哥肉吃。 部族里不是这样的,可景年更相信老师的话,而且,不管哥哥老不老,他有好吃的,都会给哥哥。 小家伙儿从宗廷身上爬下去,不再盯着那几条大鱼,去抓了几只个头不小的河虾。 他都没要宗廷帮忙,自己歪着脑袋手爪并用,咬掉虾头,咬开虾壳,叼着剥出来的虾肉,两眼亮晶晶地凑到宗廷面前要喂他。 从小就被哥哥叼着一口一口喂肉,这崽也学会了用同样的方法喂哥哥吃肉。 宗廷张嘴吞了崽崽喂过来的几只虾,虽然这点儿肉还不够他一口,但这都是崽崽的心意。 看见宗廷吃了,崽崽比自己吃了还高兴,要不是宗廷制止,他还要继续去捉虾。 抓不到鱼没关系,他多捉一些虾,一样可以给哥哥吃肉。 宗廷顺手拍晕了几条大鱼,用草茎穿起来,抱着崽崽回族地去。 今天开饭时间门稍微晚一些,他们回去的时候,大广场那边的烤肉刚刚烤好。 以前都是猎物拖回来立刻把肉全分了,现在也分,但会先给狩猎队登记工分,然后分肉,肉也不会全部分完,如果有多的就会留下制作熏肉。 分的肉可以跟以前一样全要生肉,也可以要熟肉,分肉的大广场架起火堆,烤着大肉块,陶器烧出来之后,这里还有大的汤锅炖着肉汤。 年轻的兽人往往会多要生肉,再要一点熟肉吃个好味,带崽的兽人和年纪大的兽人,更喜欢多要熟肉。 肉汤倒是十分受欢迎,尤其是天气凉下来之后,大家逐渐体会到了有火的好处,最起码可以喝一口热水。 当然,除了生肉和熟肉,还可以要熏肉。 要熏肉的话,量会变少,因为肉在熏制过程中因为水分大量蒸发,体积和重量都会大幅度缩减。 大部分兽人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只知道直观地用眼睛看,要熏肉不划算。 而且熏肉很硬,又干又硬还韧,哪怕对于正值壮年牙口正利的兽人来说,也有点儿过于难咬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不弄成这样,也没办法长期保存。 总之,几乎没有兽人会愿意兑换熏肉,宗廷倒是三五不时会换一点儿,他在提前为冬季做准备,熏肉难咬,他能吃下去,崽崽生吃不下,他嚼碎了崽崽吞起来都费劲儿。 幸好有火,赵羽茜还带着人烧了陶,只要把熏肉放进陶罐里加水煮,多煮一段时间门,总能把肉炖软。 熏肉哪怕经过炖煮,也不会变得特别软烂,还是有丝丝韧劲,但已经不是难以下嘴的韧,而是成了一种独特的风味。 反正宗廷试着炖过,崽崽还蛮喜欢吃的。 今天狩猎队战果斐然,抓到两只特别大的猎物,分割猎物也花了一段时间门。 宗廷再次大笔工分入账,去领了巨大一块结实的腿肉,一块软嫩的里脊,还要了一块烤肉,宗廷没有在大广场跟其他族人一起凑热闹,先回了他们的洞里。 把烤肉放在陶盘上让崽崽先吃着,黑色巨兽大口撕咬着生肉,大半只兽腿很快被他吃去三分之二。 舔了舔嘴角的血渍,宗廷叼着那块里脊,放到陶盘旁,示意崽崽吃。 祭司大人说了,不能光吃熟肉,他们没有盐,只吃熟肉会缺盐,身体会没有力气。 兽人不能没有力气,没有力气就没办法狩猎,宗廷担心崽崽只吃熟肉会长不大,哪怕他不情愿,每餐也要逼着崽崽吃点儿生肉。 经过几次撒娇耍混没有成功,被哥哥压着喂了一嘴生肉,景年已经放弃挣扎,咽下嘴里的烤肉,埋头啃了几口里脊,吧唧吧唧吞下。 其实也不是很难吃……他很小的特别不喜欢,现在只有一丢丢不喜欢。 之前要被压着吃,纯叛逆。 一长条里脊肉啃了一小半,崽崽不肯再吃了,但他今天已经很乖了,宗廷垂下头,暗红的眼眸一片温柔,他舔了舔崽崽小脸蛋儿,让他继续吃烤肉,自己变成人形,去把火塘里留的火重新生起来,准备再给崽崽煮个鱼汤。 洞里有个大陶缸,是宗廷花了挺多工分兑的,大陶器不好烧,很容易开裂,每回开窑烧陶赵羽茜都会让人制作几个大的泥胚,两三回能有一回烧成,所以定的兑换工分也高,族里很少有人愿意换。 宗廷工分多,换了一个放在洞里储存干净的水,他还特意比着陶缸做了个木头盖子,赵羽茜过来看过一回,啧啧称奇,说他这脑子生在这个时代真是浪费了。 祭司大人经常说一些让人听不明白的话,部族里的人都习惯了,宗廷淡定地听着,帮赵羽茜也做了个木头盖子,就当感谢她照顾自家崽了。 他们兄弟两个在部族里,算是日子好过的,以前宗廷要养崽崽,但崽崽小时候吃不了多少,就是抓奶兽费了他一些功夫。 宗廷自己战斗力很强,在狩猎队里一直都能分到很多肉,很快景年就成了祭司的继承人,按照族里的规矩,哪怕他这么点儿大,也能受到族内供养,有单独的一份肉。 现在当然是算成工分了,别看崽崽小,挣得可不少,他的工分宗廷没怎么动,除了他自己兑熏肉的时候,会用崽崽的工分也兑一些。 他心里盘算过族里的食物储量,已经很多了,但往年经过的饥寒,亲眼目睹跟他差不多年岁的兽人少年生生饿死,让宗廷没办法不忧心。 族里的储备粮是族里的,等雪季来临如何分配还不明朗,他猜可能会分一些,但剩下的十有八九还是会用工分兑。 反正都是要花工分兑,他早兑晚兑都一样,存在自己的洞里,看着心安。 为此,宗廷还特意兑了好些个藤筐用来装熏肉,他每回兑的不是很多,但拿回来没有吃,攒着攒着,已经攒了有好几筐了。 装满一筐就盖上几片大树叶,再把装满熏肉的筐继续往上摞,存粮已经摞到顶了。 除了这些熏肉,他还囤了一些果干,夏季赵羽茜带着族人晒果干的时候,宗廷闲暇时间门自己摘的果子,洗干净摊在洞前的石台上晒就好。 这些果干也囤了满满一藤筐,他打算这两天抽时间门,再去弄点儿板栗回来。 除了食物,还有柴火,生火需要柴,族里烧的炭不一定够用,他还要多去弄点儿木头回来。 第681章 萌兽出击 煮鱼汤这活儿,宗廷现在已经做得很熟练了,他善于观察动手能力强,看赵羽茜做过几回吃食,自己回来一试,已经把她那点儿展示出来的厨艺学得七七八八。 洞里有两块薄石板,是宗廷特意去挑选出来的,薄且平,导热性好——这个词是跟赵羽茜学的,宗廷大致能理解是什么意思。 两块石板洗刷得干干净净,宗廷用它们来给崽崽煎肉吃,肉片切得薄一点,最好带些脂肪,煎得滋滋冒油,捏两个野果将果汁洒在肉上,香气扑鼻。 煎得半熟就能吃了,这是崽崽最不排斥的生食,每回宗廷做这个他都能吃很多,就是比较费时间,得一直照看着,不留神就煎老了。 煮鱼汤也用得着它,将处理好的鱼先放在石板上煎至两面透黄,再放进陶罐里去煮,鱼汤会更好喝。 宗廷不懂这是个什么原理,反正赵羽茜是这么教的,他试了一下,直接放进去煮的鱼肉会散,肉质更软,煎过的更香。 不管他怎么做,年崽都挺喜欢吃的,趁着崽崽吃肉的功夫,宗廷把刚抓的鱼处理了一下,开始做鱼汤。 河里的鱼都很大,最小的鱼也有宗廷半个手臂长,烤鱼的话鱼大点儿没关系,煮鱼汤却不行,陶罐没那么大。 他选了条小鱼煮汤,剩下的鱼挂起来,这个“挂”也是从赵羽茜那里学的,只要选坚硬细小的骨头,用石头砸进墙里,没有入墙体的部分向上翘起,就可以用来挂东西了。 担心崽崽冒冒失失碰到,宗廷钉的几颗骨钉位置都很高,用来挂鱼倒也合适。 等崽崽吃饱了肉,闻到香味儿凑过来,宗廷刚刚煎好鱼,他撕了一点儿没有刺的鱼肉喂给崽崽,把剩下的鱼分成几段,放进陶罐里煮着。 兽人幼崽体质强悍精力充沛,那是相对于纯人类幼崽,本质上幼崽跟成年体都没法比,景年今天一天没消停,吃完肉就开始犯困。 他现在这个体型,趴在宗廷脚上,已经能把他整个爪子都压在肚子下面,抱是没得抱了。 于是这崽又开发出一个新的习惯,但凡趴在宗廷身边睡觉,贴着不算,还得抱着黑色巨兽的尾巴。 也就是自己养的崽了,换个兽人敢摸一下别的兽人的尾巴都是挑衅。 可宗廷为了煮鱼汤,现在还是人形,崽崽在他脚边趴着,只能挨着一点儿,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水蓝色的眼眸笼上一层水雾,可怜兮兮地叫了两声,趴在宗廷脚边,怎么都不安稳,怪可怜的。 宗廷将崽崽抱起来,让他趴在自己腿上,轻轻给崽崽顺着毛,人形的时候不好给崽崽舔毛,但是手很好用,这样摸着景年也觉得舒服,畅快地翻了个身,仰躺在宗廷怀里露出软白肚腹,要哥哥给他揉揉肚子。 宗廷摸了摸吃得鼓鼓的小肚子,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果然很会养崽,幼崽就是要吃得多多的,才能长高长壮。 在哥哥温柔的抚摸下,景年越来越放松,不知不觉已经合上双眼,四肢松松地垂落身旁,陷入沉眠。 一觉睡醒,洞外已经漆黑一片,周身暖乎乎的,熟悉的气息让睡梦中乍醒的崽崽一点儿也不害怕。 他翻了个身,循着气息拱到抱着他的兽人少年怀里。 “醒了?” 宗廷的嗓音带着刚清醒的微哑,他顺手摸了摸崽崽软乎乎的粉耳朵,手感甚佳,没忍住又摸了两把。 “嗷……哥……”小奶音含糊不清,显然醒得不是很彻底。 摸着耳朵的手往下,摸了摸崽崽小肚子,已经瘪下去了。 要说饿也不一定,兽人消化快,但也很能扛饿,吃一顿能撑一天不成问题。 但在宗廷看来,崽崽肚子瘪着就是饿了,他把年崽抱到火塘边,留着小火的瓦罐还在冒着轻微的咕嘟声,里面的鱼汤都煮得奶白黏稠。 崽崽嗅到香气,不用哥哥叫他,自己抽着小鼻子就爬起来了。 “香香。” 宗廷能夜视,不过有火光可照明,总比一点儿光都没好,他用树叶包着把陶罐从火上取下来,取干净的陶碗,盛了两碗鱼汤晾着。 原本还困意未散的景年,被鱼汤的香气勾引,瞌睡虫全跑了,流着口水往碗边凑,又被宗廷抱回来。 “烫,晾凉再吃。” 崽崽乖乖趴在哥哥怀里,下巴压在宗廷手臂上,盯着鱼汤不眨眼,等着吃宵夜。 看了一会儿,他就没耐心了,反正哥哥会给他吃,不会给别的崽崽,他钻回宗廷怀里,哼哼唧唧撒娇。 如果宗廷现在是兽形,他会在他身上爬上爬下,自娱自乐都能玩好一会儿,人形的宗廷他不敢随便爬,怕把哥哥压坏了,虽然宗廷自己不会这么觉得。 “今天跟祭司大人学了什么?”宗廷就像每一个送孩子去上学的家长,回家之后总会问一句。 他也就是起个头,平时不用他问崽崽能自己叽叽咕咕说个不停,今天去河里玩累了,回来吃饱了就睡了,还没来得及说。 “炭!”崽崽立刻扬声道:“老师,教烧炭!烤肉吃。” 宗廷问:“炭好吗?” 崽崽歪了歪脑袋,他不知道欸,黑乎乎的,不知道有什么好,烤肉的话,木头也能烤,就是因为老师说好,他才跑进炭堆里,想研究一下到底好在哪。 “老师说好。”景年语气郑重地说。 虽然他自己搞不明白,但是老师很厉害的,和哥哥一样厉害,她说的一定是对的。 “哥哥,买炭。” 宗廷不知道他怎么又突然蹦出来这样的想法,笑着问:“买炭做什么?” 景年跟哥哥学舌:“冬天冷,烧炭,老师说哒。” 宗廷本来也准备买一些,要买炭的话,还得再买几个藤筐来装炭,他心里盘算着,听见崽崽嘟嘟囔囔:“用年崽的钱钱。” 宗廷:“钱?” 崽崽仰着小脑袋:“工分。” 宗廷:“工分是钱?” 冰蓝的大眼睛透出迷茫:“老师说……” 宗廷懂了,祭司大人又说了让人听不懂的话,年崽正在学说话的阶段,经常学了赵羽茜的话回来,又不知道什么意思。 他没再追问,摸着陶碗里的鱼汤已经不太烫了,自己先尝了一口,然后端着喂给崽崽。 好吃的送到嘴边,景年也立刻忘了前面的话,吧唧吧唧开始舔着鱼汤吃,煮得时间久,鱼肉都化在汤里了,每一口都有肉也有汤,景年很喜欢吃,小舌头舔得飞快,一碗鱼汤很快吃光,连碗底都舔干净了。 宗廷把另一碗换到崽崽面前,让他先吃着,年崽吃了两口,停下:“哥哥吃。” “快吃,还有。”宗廷伸手想摸摸崽崽脑袋,手伸出去,忽然停下。 他想起自己有次听见祭司大人说笑,她说大家都喜欢摸崽崽,以后把要把崽崽摸秃了,尤其是脑袋瓜。 宗廷抿了抿唇:“年崽,不要让别人摸你,知道吗?” 崽崽从碗里抬起脑袋,嘴边沾着一圈汤渍,舔了舔嘴巴,乖乖道:“给哥哥摸。” “乖。”宗廷顺手摸了摸崽崽,身心愉悦。 只有他摸,他才不会把崽崽摸秃。 景年吃了整整四大碗鱼汤,汤水饿得快,但吃下去该撑肚子还是会撑。 腆着圆鼓鼓的小肚子,崽崽又躺在了宗廷怀里,舔着自己爪子,他不爱给自己舔毛,不耐烦得很,被哥哥舔的时候倒还算乖。 炖汤的鱼够大,煮了满满一罐的汤,烧到现在,还剩下大半罐。 宗廷直接就着陶罐把剩下的鱼汤喝光,跟他给崽崽盛出来的纯肉和汤不一样,陶罐里的汤底还有很多鱼刺和用作配料去腥的姜片。 这些是崽崽完全不吃的东西,他大概是部族里除了赵羽茜以外,唯一一个吃鱼会吐刺的兽人。 对于别的兽人来说,那点儿鱼刺连小骨头都不算,他们吃生肉很多时候都是连着细骨头一起嚼碎了吞掉。 宗廷也一样,他面无表情地将混着鱼刺的鱼汤倒进嘴里,坚硬的鱼刺被兽人的牙齿轻松碾碎。 姜片景年也是不吃的,他偷吃了一回,被辣到哭,后来虽然能接受姜作配料,但让他吃他是怎么都不肯的。 这些对宗廷来说,都是可以吃的东西,他小时候也是苦过来的,什么都吃过,任何可以进嘴的食物都不能浪费,这是所有兽人都共同遵循的。 等宗廷吃完,怀里的崽崽又睡着了,他将崽放到石床上,石床现在再不是光溜溜的一块大石头,上面铺了柔软的干草,还有厚厚的兽皮,很是软和。 但再软和,崽崽躺上去就开始哼唧,宗廷变成兽形,在巨大的石床上舒展开四肢,将跟他兽形相比小得可爱的崽崽团进肚腹处,小心翼翼护着。 崽崽闭着眼睛摸索,黑色的尾巴顺从主人心愿弯过来,被崽崽一把抓住抱在怀里,蜷缩成一团,白色的团子在黑色巨兽怀中陷入安眠。 兽人不存在吃撑了睡不着的情况,他们吃得饱饱,就会睡得好。 景年一觉睡醒,天已经亮了,迷迷糊糊听见轻微的水声,宗廷不在他身边,但石床上还有熟悉的气息,崽崽安安稳稳躺着。 宗廷一早起来,把昨天剩的几条鱼都吃了,尤嫌不够,又吃了一大块肉,有个半饱,把昨晚用过的陶罐和碗洗了晾着,这才擦干净手,抱起崽崽出门。 “哥哥……” “嗯,我去狩猎,送你去祭司那里。” 崽崽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晃晃悠悠到了赵羽茜洞口,才清醒过来。 赵羽茜已经起了,回到原始社会,别的不说,她这作息绝对比穿越前健康,她爸妈看了都得感动地说她终于长大了。 第682章 萌兽出击 赵羽茜今天的主要工作还是带领族人烧炭,刚琢磨出来怎么烧,昨天烧的那点儿可不够冬天用。 当然,熏肉、采集之类的活动也在同步进行,不过这些都是大家做熟了的,不用她带着。 想到昨天宗廷从炭堆里挖出来的黑团子,赵羽茜忍不住想笑,烧个炭,先给自家小徒弟上了个色,不过小黑团子也挺可爱的。 她还没吃早饭,早上煮了一点儿青菜肉片汤,崽崽跟着一起吃,虽然昨晚吃了夜宵,现在也早就饿了,埋头在碗里库库炫,大口吃。 赵羽茜胃口就没那么好了,以前不觉得,有时候还嫌她妈做菜太咸,现在轮到她三个月不尝盐味儿,她吃什么都不香了。 真嘴里淡出个鸟来。 而且她很想吃点儿正经饭,米面之类的,天天吃肉天天吃肉,再怎么折腾吃法,胃口都越来越差。 也就是跟景年一块儿吃饭的时候,小家伙儿吃饭特别香,她能被带动着多吃几口,有时候她一个人,晚上饿了都不想吃。 早上囫囵吃了两碗汤填了个肚子,赵羽茜带着崽崽继续去烧炭。 知道怎么烧之后,别的就简单了,剩下的就是干活,不管是伐木还是烧炭,都挺累的,不过兽人最不缺的就是一把力气,记的工分多,族人都愿意干。 景年跟着赵羽茜一块儿过去,还是帮着记工分,别的他也干不了。 这活儿学不会数数的兽人们觉得很难,但对于景年来说,做熟悉了非常简单,几乎不用他动什么脑子。 趴在石案上记着工分,有工作在身,不能到处跑,崽崽盯着炭堆跃跃欲试,昨天他把毛毛染黑了,哥哥带他去河里玩,不知道今天要是也把毛染黑了,能不能继续去河里耍。 小家伙儿染一身炭灰,宗廷嫌弃得都不想叼他,但景年一点儿都不在乎,他觉得黑色的毛毛很好看,因为哥哥就是黑色的。 到了半上午,这里的工作走上正轨,大家干得热火朝天。 景年的工作也暂时告一段落,趴在大石头上无所事事,赵羽茜忙着,一时间顾不上他。 有点儿想哥哥,他什么时候也能跟哥哥一样出去狩猎呢?崽崽冰蓝色的大眼睛盯着外出的方向,直愣愣地发呆。 呆没发多久,忽然听见一阵熟悉呼喊声,由远及近,景年蓦地站起来,紧张地喊了一声:“哥……老师!” 赵羽茜顶着一脸黑灰跑过来:“怎么了年崽?” 景年歪着脑袋,侧耳倾听,眼睛瞪得溜圆:“哥哥他们回来了。” 赵羽茜抬头看了眼太阳,没有钟表,她现在已经能通过太阳判断天时了。 “这时候?不应该啊。” 狩猎也是要花费时间的,再加上来回路上耗费的时间,这时候回来该不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她倒是没怀疑崽崽瞎说,她小徒弟可能体能弱了点儿,听力是真得好,前几次都是,狩猎队的人还没到视线内,他已经听见他们的声音。 叫来一个比较可靠的族人帮她看着这边,赵羽茜抱起崽崽往回驻地的路走去。 刚走到路口,远远看见狩猎队一行巨兽身影,赵羽茜摸了摸崽崽小脑袋,忍不住感叹:“年崽,就凭你这个听力,我觉得狩猎队也得给你特招。” 景年眼睛一亮,赵羽茜自觉失言,连忙补充:“我是说,等你长大以后,长到你哥那么大。” 她还真怕崽崽现在就跑去找力,要进狩猎队。 狩猎队的巨兽们越走越近,能看见他们拖着猎物,赵羽茜心情轻松,看来是今天运气好,狩猎的效率高,所以回来的早。 然而等他们走近了,赵羽茜脸上的笑渐渐消失。 打头的这个,是力?这大老虎的脸,是不是有点儿肿? 还真不是错觉,队伍里的这些兽人,有一个算一个,不是这肿,就是那肿,老大一个个的包,得有拳头大小,想忽略都没办法。 景年也不想着特招进狩猎队的事了,挣扎着从赵羽茜身上跳下去,急急忙忙朝着那头黑色巨兽跑过去。 宗廷肩膀上也肿起了一个大包,鼓得高高的,小崽崽眼神多好啊,一眼就看见了。 别的兽人顶着几个大包的,在他看来都没哥哥身上这一个包严重,小家伙儿跑到宗廷面前,冰蓝色的大眼睛里已经满是水雾。 “呜……”崽崽挤在宗廷腿前,呜呜咽咽。 他知道,狩猎会受伤,他跟着赵羽茜学习,祭司本来就担着部族里医生的职责,景年还学习过怎么治疗伤口。 但他从没想过宗廷会受伤,在他眼里,哥哥是无所不能,最强大的存在。 现在倒不是幻想破灭,他就是难过,替哥哥疼。 宗廷因为伤在肩膀上,不好拉猎物,一身轻,他低头,舔了舔崽崽小脸蛋儿,把他叼起来。 崽崽下意识蜷缩起四肢,被宗廷叼回去。 赵羽茜已经反应过来了,招呼了留在驻地的其他族人过来接猎物,自己走到狩猎队面前,拍着大老虎的腿让他趴下来,这么高,她看不清楚。 力原地趴下,赵羽茜看了看他脸上的包,又看了看其他兽人身上的,迟疑道:“你们这是被蜂蛰了?” 她脑子转得飞快,不知道是马蜂还是蜜蜂,要是蜜蜂就好了,说不定还能搞点儿蜂蜜回来。 大老虎口吐人言,愤愤道:“是长翅膀,有针的飞虫,非常多。” 要不是太多了,而且个头那么小,又会飞,他们怎么会吃这个亏。 其他兽人也很生气,要是个非常庞大的猎物把他们斗败了,他们还不至于这么郁闷,可那么小的飞虫,只有他们指头那么大,竟然让他们这些最强大的狩猎队勇士们抱头鼠窜,想起来都觉得丢人。 宗廷比较冷静,把崽崽叼回来后放下,任由崽崽贴在他腿边,言简意赅说清楚了事情经过。 他们今天运气说好也蛮好的,一出去就遇到了一群土豚,以前狩猎队不爱狩猎土豚,总想搞点儿大的猎物。 现在他们想法都变了,土豚肉也不错,肉还算多,虽然个头小了点儿,但一群土豚都抓了,加一块儿也也不少。 而且赵羽茜一心想发展养猪,活的半大土豚和土豚幼崽给的工分还高一些,狩猎队的人撞见这群土豚都挺高兴的,他们手脚麻利一点儿,赶快把这群土豚抓回去,说不定今天还能再出来狩猎一趟。 以前他们狩猎一回,分一回肉,可以在家里躺两三天不出来,反正肉也存不住,多出来狩猎没什么意义。 现在不一样,多干就能拿更多的工分,工分可以换肉,肉不能存,工分能,装满了整个崖洞的熏肉族人都看在眼里,他们都知道,那是冬天的口粮,可以用工分来换。 为了冬天能吃上肉不被饿死,留在部族的兽人争着抢着跟赵羽茜干活挣工分,狩猎队的兽人们不屑于跟他们抢,便努力狩猎。 话说回来,今天他们遇到那群土豚,一开始还挺顺利的,对于狩猎队来说,狩猎土豚没什么难度,也没什么危险,就是有点儿费事。 他们跟往常一样狩猎,因为想抓活的,没有下死手,让几头土豚跑了出去。 这也没什么,土豚爆发速度还行,但就那一会儿,跑也跑不远,他们追了上去。 被他们追着的一只土豚生死之间爆发强大的潜力,直接窜上了一棵大树。 如果只是这样也没什么,狩猎队不乏会爬树的兽人,宗廷就会,他给崽崽带的鸟蛋,很多都是他爬上树带回来的。 不幸的是,这棵树上有一个大蜂巢,那只上了树的土豚也不是真的一下子学会了这个技能,上去之后就被蜂子当成入侵者蛰了两下,惨叫着从树上跌落,还砸掉了一半蜂巢。 人家不知道是蜜蜂还是马蜂的蜂子好好待着,家突然没了一大半,这只土豚毫无疑问,被蛰成了真正的猪头。 追上来的狩猎队也没逃过,原本是来追土豚的,被发疯的不知道什么蜂追得掉头跑。 “就是这只。”宗廷让开,示意赵羽茜看他们拖回来的土豚。 赵羽茜看见那只肿得不成猪形的土豚,沉默了。 这么看来,狩猎队跑得还算快的,最多的一个也就被叮了三五个包。 她让受伤的先去她那边,蜂刺肯定得挑出来,埋在肉里只会越来越疼,越来越严重。 力倒是还想逞一下英雄,说这点儿小伤…… 刚开了个口,赵羽茜翻了个白眼道:“蜂刺烂在肉里面,回头把你脑袋削了。” “还有你,还笑,给你截肢!腿给你剁了!” 虎着脸一通训,这些皮糙肉厚不当回事的兽人们都不敢再嬉皮笑脸了,怂耷耷地跟在赵羽茜身后去拔蜂刺。 景年崇拜地看着老师,狩猎队的兽人都是最强大的兽人勇士,但是他们都怕老师欸! 他也有也要像老师一样厉害! 到了赵羽茜家洞口,这么多巨兽,她那个洞装不下,让大家在外头等着,不用她说,景年颠颠跑进去,把她的医药箱叼出来。 “年崽真棒。”赵羽茜夸了一句,从里头拿出自己简陋的治疗工具。 也就是几把大小不同的骨刀、石刀,还有几根骨针,和一些炮制好的常用药。 骨刀她都消过毒,先让这些巨兽变成人形,一个个毛发旺盛,影响她看伤。 景年眼巴巴守在一边,一眼一眼往宗廷身上瞧,一会儿又担心地走过去,贴在他腿边。 族里的规矩,这种时候都是先给伤重的族人看伤,宗廷只有一个包,比不上人家好几个包的,得先给包多的族人拔刺。 赵羽茜拿刀比划了一下,要是有镊子就好了,她没干过这活儿啊!在族人身上练手,有点儿下不去手。 看着脑袋肿起的壮汉,她灵机一动:“把那头土豚给我拖来。” 第683章 萌兽出击 选择用土豚先练手之后,赵羽茜下手的时候就放松多了,那只被摁住的土豚在兽人战士的大手下艰难地挣扎着,嗷嗷叫着,发出凄惨地杀猪声。 赵羽茜狠心地充耳不闻,穿越之后,她亲手杀过鸡剖过鱼,一头猪而已,迟早也要亲手解一头。 对准肿得圆鼓鼓的大包,小心翼翼用骨刀挑蜂刺,头一回下手没轻没重,蜂刺没挑出来,在土豚肉里被戳得东倒西歪,土豚惨叫声愈烈,听得在场的兽人们心头都开始发麻。 幸亏祭司大人先拿土豚练手,否则现在遭这个罪的,岂不是他们了。 当然,兽人勇士不怕痛,但不必要的痛还是不要了。 赵羽茜咬着牙,努力稳定心神,将蜂刺挑出一个头,没有镊子,她只能下手了,直接捏着挑出来的刺头,手下猛地用力一拔,将刺拔了出来。 拔出刺之后,按理说还要消毒,赵羽茜记得被蜜蜂蛰了可以涂肥皂水,她小学同学被蜜蜂蛰了他妈就是这么干的。 但她没有肥皂水,而且也不确定他们碰到的是蜜蜂还是马蜂,好像马蜂的毒性更大,赵羽茜看着他们身上鼓得可怕的大包,隐隐怀疑可能是马蜂。 算了,先拔刺再说。 赵羽茜又挑了几根蜂刺,慢慢找到点儿诀窍,到第五根的时候,刀尖下压,手腕用力,一下子便将蜂刺挑出来一点儿。 后面几根也挑得非常顺利,赵羽茜感觉自己找到手感了,这才招呼那个被叮了几个包的倒霉蛋兽人过来挑刺。 “那只猪……不是,土豚先别弄走,我一会儿给你们弄完了再把它的刺拔了。” 眼瞅着叮成这样是活不了了,吃之前得把刺拔一拔,免得扎嘴。 至于蜂毒,赵羽茜相信火上烤个熟透,那点儿毒应该被高温灭杀了,而且就兽人们这个体质,一点点轻微毒素真的奈何不了他们。 赵羽茜这么说,那只土豚便被捆住四肢丢在一旁,其他兽人排队等着赵羽茜挑刺。 可怜的土豚惨叫声一直没停,但没人同情它,要不是它,大家也不会受这个罪。 就连景年这个小崽崽,想到哥哥肩膀上那个大包,都想一会儿要多吃几口土豚肉。 听见土豚叫个不停,崽崽气呼呼走过去,抬起小爪子就是啪啪两巴掌。 真烦人,老师正在治伤呢。 拍完土豚,崽崽准备往回走,忽然觉得自己爪子有点儿不对劲,走路的时候好像被地给吸住了。 他疑惑地抬起爪子,又走了几步,感觉越来越奇怪,吓得跑到宗廷身边,抬起粉粉的小爪子给他看。 “怎么了?”宗廷低头嗅了嗅崽崽的爪子,“甜?” 他闻见一股甜味儿,有点儿像甜果子的气息。 赵羽茜刚给一个兽人挑完蜂刺,她手越来越熟了,几秒钟就能挑一根,快且稳,眼看着要轮到宗廷了,听见兄弟两个对话。 她放下骨刀走了过来,崽崽举着爪子嗷嗷比划,赵羽茜抓着崽崽爪子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蜂蜜甜香。 “蜂蜜!”赵羽茜眼睛一亮,看来他们运气不错,碰到的是蜜蜂不是马蜂。 她恍然间想起来,力说那只土豚把蜂巢砸下来一大半,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沾了蜂蜜在身上。 但是土豚卫生习惯很差,一身味儿特别重,把蜂蜜的甜香给压下去了,刚崽崽去给了土豚两巴掌,又把蜂蜜沾在了爪子上。 小家伙儿爱干净,每天洗得白白的香香的,爪子上沾的一点儿蜂蜜味儿比土豚身上那么老多还明显。 “嗷叽。”景年举着粉白的小爪子,委屈地跟老师说他走路会被地吸住,脚抬不起来。 知道是蜜蜂,赵羽茜心情很好,笑眯眯道:“没事,沾了点儿蜂蜜粘脚,一会儿让廷给你洗一下就好了。” 她这么说,景年和宗廷都放心了,宗廷把崽崽叼起来,不许他再乱跑。 赵羽茜快速给所有被蛰了的兽人挑了刺,没有药没有消毒水,让他们一人嚼一把蒲公英就当消炎了,反正吃不死人。 宗廷面无表情嚼草,他喜欢吃肉,不喜欢吃素。 景年好奇,凑到哥哥嘴边舔了一口,被苦得直甩头。 继续给土豚挑刺,一边挑,赵羽茜斟酌着开口:“那个蜂巢里面有好东西,你们敢不敢再去一次?” 敢不敢?她竟然问兽人勇士们敢不敢? 那必然是敢的,不就是几根刺嘛,谁怕啊! 力拍着胸脯说,一定把那两半蜂巢都给她带回来,等着吧,一会儿就来。 赵羽茜看他们受不得激的样子就想笑,都带回来就不必了,掉下来的那一半蜂巢会被蜜蜂们放弃,她只想捡那一半。 而且也没打算让族人们扛着蜜蜂蛰去取蜂巢,哪怕他们皮糙肉厚。 赵羽茜收拾好工具,没怎么犹豫地起身:“那走吧。” 力:“你去做什么,你不去。” 蜜蜂蜇人可不会管她是不是祭司,那么小的飞虫,又不是大的兽类,他没办法保护弱小的祭司。 “我去。”赵羽茜找了个陶罐,弄了点儿火炭和草木灰进去。 虽然没试过,但她知道浓烟可以把蜜蜂熏走,偷蜂巢这种事,都说偷了,当然得把主人先撵走,不然那叫硬抢。 大部分时候赵羽茜很好说话,因为她有自知之明,但她一旦做出决定,很难被劝动,力只能答应带她一起,熟练地趴下来,让赵羽茜坐上去。 刚刚回来的狩猎队一行,准备再次出发。 “我先把年崽送回家。”宗廷说。 贴在哥哥脚边的白团子,生气地叫了一声:“年崽去!” 老师去,哥哥去,他也要去! “年崽不去。”赵羽茜其实也没有太大把握,不过她想好了,大不了被蛰一下,对比收获,是值得的,她太想吃蜂蜜了。 可崽崽这么小,就算了吧。 崽崽急得嗷嗷叫,怎么能不带他呢,他一把抱住黑色巨兽的腿,整个身体挂上去,不放!他要一起。 力淡定地说:“廷留下看崽吧。” 崽崽一下子愣住了,他是想一起,但是不想哥哥被留下。 他知道狩猎队很厉害的,因为他,哥哥要被丢下了吗? 崽崽冰蓝色的大眼睛里,瞬间蔓上一层水雾,他松开四肢,大声反驳:“哥哥去!” 声音渐小:“年崽不去……” 黑色巨兽低下头,安慰地舔了舔崽崽小脸蛋。 赵羽茜坐在大老虎身上,看得直想笑,小可怜哟,都快哭了。 “行了,带上年崽吧,又不是去狩猎。”赵羽茜受不了小徒弟委屈的模样,笑着找了个借口:“年崽,老师教你怎么取蜂巢。” 她开了口,其他兽人就没有话说了,景年惊喜地连蹦带跳:“你好好学!” 他刚开始说话,经常“你我”不分,赵羽茜笑着纠正:“是你好好学。” 崽崽眨巴眨巴大眼睛,聪明地绕开:“年崽好好学。” 行吧。 赵羽茜示意力快点儿出发,她担心掉下来的那半蜂巢别的动物捡走了,毕竟甜味会吸引很多野生动物。 宗廷叼起崽崽,年崽立刻蜷缩起四肢,乖乖不动。 除了力和宗廷,其他兽人都身无负累一身轻,这两个自身速度很快,驮着祭司叼着崽,一点儿不比狩猎队其他人慢。 目的地明确,众兽人速度飞快,赵羽茜伏低身子抱紧大老虎的脖子,只觉得风驰电掣,好好感受了一番雨林穿梭的奇妙。 还没靠近蜂巢,力便停下了脚步:“就在前面。” 赵羽茜拍了拍大老虎脖子,力俯身,赵羽茜从他背上下来,扒开浓密的树叶藤蔓看过去。 还好,地上的蜂巢还在,蜜蜂们好像在搬家。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被蜜蜂蛰会肿这么大的包了,这原始社会的蜜蜂也跟吃了膨胀素一样,一只有现代社会的蜜蜂两三只那么大。 猛按照赵羽茜的要求找来一些树枝干草,赵羽茜做了几个简易的火把,崽崽挂在哥哥牙上,眼也不眨地看着赵羽茜怎么做,他要好好学习的。 火把做好了,得点燃靠近去熏蜜蜂,赵羽茜一拍脑门,忘记带兽皮了,不然可以把脸蒙起来。 这下好了,谁去熏蜜蜂呢?谁去都得挨蛰。 “我!”一个高大的兽人瓮声瓮气开口,其他兽人也毫不犹豫都同意他去。 他叫犀,平时在狩猎队并不出彩,力量还行,但速度慢,几乎是整个狩猎队速度最慢的,不过他也有他的强项,皮厚耐抗,一身厚皮很难被咬穿。 “你?行,你去!”赵羽茜想起刚才挑刺,犀是少有身上没包的。 看来不是他跑得快,是蜜蜂奈何不了他。 她做了个长长的火把,点燃之后让犀咬着下面把手,朝蜜蜂们走过去。 好在原始社会的蜜蜂虽然个头变异了,但习性没有,遇到浓烟一样受不了想跑,跑又舍不下蜂巢,一些愤怒的蜜蜂追着犀猛叮。 叮不进去。 犀的皮是真的厚。 他淡然地站在蜂巢下,随便叮,不动如山。 赵羽茜看得两眼发亮,这也太牛了,以后再遇到蜂巢,她还找犀! 蜜蜂很快被熏走了,赵羽茜捂着脸跑过去把掉在地上的蜂巢捡了回来,蜜蜂变大了,蜂巢也一样,这一半蜂巢赵羽茜掂量着比崽崽还重,最起码有大几十斤,说不定有上百斤重了。 里头蜜也不少,一靠近,香甜的蜂蜜气息扑鼻而来,好多都淌出来了,赵羽茜连忙用大树叶兜住。 陶罐里的火种不要了,弄点儿水浇灭,把陶罐也洗洗干净,要流出来的蜂蜜赶紧装到陶罐里去。 树上的就不管了,还剩下一半,蜜蜂们就能重新把巢筑好,她标记地点,下次还能再来割,这叫可持续发展。 第684章 萌兽出击 说是过来取个蜂巢,但出来都出来了,还是这么大一群狩猎队的成员,让他们空跑一趟,大家都不太愿意,想顺路抓点儿什么回去。 于是回去的路上,刀带着几个狩猎队成员散开寻找猎物,如果遇见合适的猎物会回来通知其他人一起去狩猎。 至于赵羽茜和年崽,只要他们不撞上体型特别巨大的猎物,护住一大一小不是什么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年他们部族大肆狩猎,在领地范围内,大中型猎物越来越少,反而是土豚、长耳兽从别处跑过来不少。 “小”动物对危险感知很敏锐,它们察觉到这里没有威胁它们生存的大型猎物,就会慢慢往这个方向迁移,殊不知落入另一个虎口。 今天狩猎队命犯土豚,刀带人离开后,没一会有兽人回来汇报,又发现了一群土豚。 土豚也是肉啊! 而且之前那只土豚害得他们被蜜蜂蛰,大家心里都有气儿,那只土豚已经注定要上烤架了,并没有能让兽人勇士们消气,遇上它的同族,个个捏着拳头表示,不能放过它们。 原本打算留下力和宗廷守着赵羽茜跟崽崽,一群土豚而已,没什么难抓的。 但赵羽茜不愿意耽误力赚工分,景年也不想让哥哥因为他没办法狩猎,师徒两个心思一致,赵羽茜问宗廷要来崽崽,让他们去狩猎,她在一边看着就行。 “我又不乱跑。”赵羽茜说:“在你们视线之内,如果有危险,你们会先发现的对吧?” 这倒是,力点了点大脑袋,宗廷不放心地看着崽崽。 “哥哥去,年崽乖乖。”白团子崽崽紧紧贴在老师腿边,用行动表明自己不会拖后腿。 将师徒两个放在一片没有高大树木和植物遮挡,只有一些细藤植物的空地上,宗廷和力加入大部队前去狩猎。 走出两步,还忍不住回头看一大一小,这是他们特意挑的地儿,不挡视线,有什么事他们一眼就能看见。 不挡宗廷的视线,也不会挡赵羽茜和崽崽的视线,狩猎队的勇士们觉得抓土豚是小儿科,不算什么,但对于赵羽茜和崽崽来说,可太有意思了。 赵羽茜:谁在现实中看见过老虎大战野猪啊!还是个头都涨了一大圈的那种。 景年一共就看见过两回狩猎,一次是摘板栗那回,一次就是现在。 在他面前无比温柔的黑色巨兽,如一道黑色闪电扑咬住一只土豚的脖子,肥壮的土豚嘶鸣着,喉管嚇嚇淌着血,很快不挣扎了。 黑色巨兽丢下这只土豚,又选中了另一只猎物,这只土豚更狡猾,急转,急停,追急了甚至掉头朝黑色巨兽胸腹处撞来。 土豚弱小,从来是相对而言,能在丛林中存活至今的动物,都有其独到之处。 土豚有两颗短粗獠牙,如果不小心被撞到柔软的肚腹,强大的兽人也会翻车,肠穿肚烂也不是不可能。 景年紧张地心都要跳出来了,浑身绒毛炸开,爪子下意识抓紧了地面的细藤,身体紧绷着。 他也不敢叫,担心让哥哥分心。 黑色巨兽灵巧地跳开,土豚粗笨的身体来不及拐弯,一头撞在了一棵大树上,大树被撞得一震,树干上留下一个巨大的凹陷,可见它这一撞蓄力多强。 大树伤成这样,用足了力气撞上去的土豚也没好到哪去,一时间晕头转向。 趁它病要它命,黑色巨兽猛地冲上去,利齿撕开猎物脖颈,气管断裂的猎物很快没了生机。 丢下这只土豚,黑色巨兽又瞄准了下一只猎物。 一直到这个时候,景年才吐出屏住的那口气,紧绷的身体松开,眼都不眨地看着哥哥狩猎。 等黑色巨兽开始跟下意识猎物迂回纠缠,他又开始紧张担心,来回重复,一颗小心脏上上下下,直到狩猎结束,所有猎物都被消灭才彻底缓过劲儿。 赵羽茜看完全场,对族人的战斗力有了更直观的感受,强,很强。 她咧着嘴笑得开心,强好啊,强才可以一心谋发展,不用担心来自外界的危险。 狩猎完毕,狩猎队包括宗廷、力在内的几个兽人变成人形,开始找树藤捆猎物好往回带,赵羽茜提着蜂巢不好帮忙,崽崽则兴冲冲往哥哥面前冲。 刚提脚,没跑出两步,被绊了个跟头,冲得太快,白团子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 宗廷下意识跑过来,一把拎起崽崽,其他兽人哈哈大笑,这都能摔,看来廷的崽确实适合靠脑子吃饭,靠体能他吃不起! 崽崽又气又羞,也就是他现在不能变成人形,否则小脸蛋一定红通通的。 他挣扎着从宗廷怀里跳下来,跑到刚才被绊倒的地方,气呼呼地抓着绊倒他的细藤一通乱扯。 赵羽茜笑得露出牙龈,哈哈哈她崽太搞笑了,摔个跤还能滚出去两圈,笨蛋崽崽。 等等—— 她的目光从崽崽扯着的细藤上掠过,猛地停住,蹲下身看被崽崽扯着藤子从地里拽出来的根茎。 这玩意儿……怎么那么像红薯呢? 宗廷走过来,瞥了眼赵羽茜手里的植物根茎,说:“这个东西没有毒,土豚会刨出来吃。” 他把崽崽抱起来,给他清理毛毛上沾着的树叶杂草。 一听说土豚能吃,赵羽茜立刻把蜂巢和陶罐放下,掰开疑似红薯的植物,啃了一口里头的果肉。 准确地说,像白红薯,赵羽茜也搞不清楚跟白薯是什么关系,反正她小时候吃过这种红薯,没有红薯甜,粉质感很重,适合用来做粉条。 淀粉! 粉条好啊,她还有猪肉,想到猪肉炖粉条,赵羽茜都快流口水了。 她这副表情,一看就是发现了好东西,力走过来,探头看了一眼,失望道:“这个不好吃。” 赵羽茜:“……” 廷知道这东西没毒,力说不好吃,他们都知道红薯,只有她不知道,真是浪费! “熟了好吃。”赵羽茜笃定地说。 白红薯虽然没有红薯甜,还是有一点甜味的,她刚尝了一口,这个甜味很淡,因为粉质感太重,口感不是很好。 要是力啃红薯的时候再连着皮和皮上的泥巴一起啃,觉得不好吃就太正常了。 煮熟烤熟了甜味会加重,反正比现在这么生吃味道好,而且还能做粉条,粉条怎么会不好吃呢? 赵羽茜埋头开始挖红薯,好像红薯叶也能吃,但这些叶子都老了,算了,等明年吧。 不过她不吃,可以拿回去喂养着的几只土豚,干脆连着红薯藤一起带回去。 这一丛红薯面积还挺大,闲着的兽人都来帮她挖红薯,爪子刨地刨得飞快,很快所有红薯都被挖出来了。 赵羽茜还特意叮嘱他们,在别处看见了,要么给她挖回来,要么标记地点带她去挖,这可是好东西。 等明年,她就开荒种地,开始种红薯。 大家不明所以,但都老老实实点头,祭司大人说得总不会是错的。 赵羽茜兴奋上头,看见窝在哥哥怀里一脸懵的崽崽,忍不住抱着他亲了一口脑门:“乖崽,你可真是个小福星。” 摔个跤还能摔出红薯来,不得了。 宗廷一把捂住崽崽脑门,暗红的眼眸瞪着赵羽茜,摸摸就算了,她怎么能舔他崽!又不是她的崽! 赵羽茜:“……” 算了,不跟没成年的原始社会小屁孩解释什么叫亲亲。 景年记吃不记打,乐颠颠地问赵羽茜:“老师,这个好吃吗?” “好吃,等我做了你就知道了。”赵羽茜心情甚好,被宗廷瞪了都没影响她的好心情,今天真是收获满满,不光搞到蜂蜜,还发现了红薯。 回去还是力驮着赵羽茜,宗廷叼着崽崽,其他狩猎队成员拖着猪。 回到驻地,自有已经熟练的做屠宰工作的兽人来接手猎物,赵羽茜给狩猎队登记完工分,立刻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个大蜂巢上。 先找干净的陶罐把蜂蜜弄出来,就这半个蜂巢,装了满满三个小陶罐的蜂蜜,光蜂蜜都得有十几斤。 蜂巢里头还有很多蜂蛹,赵羽茜让人用大陶罐烧了很多水,把蜂巢里的残蜜都弄进一个陶盆里,弄不出来就连着蜂巢一起掰进去。 景年前前后后跟着老师转,小家伙儿嗅到了蜂蜜的甜香,馋得口水直流,一个劲儿地问:“老师,甜甜可以吃吗?” “等会儿等会儿。”赵羽茜同样在咽口水,她以前从来对蜂蜜无感,这么长时间吃一些寡淡无味的东西,现在竟然也开始馋蜂蜜了。 等开水晾温,让人把水倒进装了很多蜂蜜的大陶盆里,今天头一会儿搞到蜂蜜,她想让族人都尝一尝蜂蜜水的味道。 泡了一大盆的蜜水,赵羽茜笑呵呵的招呼所有人,拿碗来打蜜水喝,所有人都可以分到甜甜的蜜水。 兽人不讲谦让老幼,好东西都是先供给有战斗力的壮年兽人,狩猎队理所当然排在前面。 赵羽茜知道这是由于兽人的特殊生态造成的,狩猎队肩负着最危险的工作,为整个部族提供食物,他们优先享用理所当然,暂时无意改变。 于是最先分到蜜水的是力,他拿着个陶碗,接了大半碗琥珀色的蜜水,端到嘴边一饮而尽,虎目顿时一亮。 哇! 好甜! 比很少能找到的甜果子还甜,水竟然能这么好喝! 看看甜果子受欢迎的程度就知道了,兽人们没有不喜欢甜味儿的,一碗碗蜂蜜水分下去,凡是喝到嘴的兽人,脸上都露出快活的笑容。 好甜啊,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甜的水! 第685章 萌兽出击 树上的叶子从绿到黄,好像没经过多久,天气一天冷过一天,某天早上宗廷早起,窝在他怀里睡了一夜的崽崽很快被冷风吹醒了,打了个小喷嚏睁开眼睛,拉开四肢伸了个懒腰,半眯着眼睛趴在石床上看哥哥吃早餐。 黑色巨兽安静地撕开肉块,利齿咬合,随便几下嚼碎便咽下肚,又低头撕开下一块。 天冷了,分到的生肉没那么容易坏,宗廷每天领的生肉份额又加了一些,别的兽人也是一样,哪怕明知道冬天已经有了储备粮,在寒冬即将来临的季节,他们还是会下意识地尽量多吃,让自己多贴一些膘,以撑过艰难的寒冬。 以前一天只吃两顿或者一顿的宗廷,如今每天按三顿四顿的吃,每顿都会吃巨量的肉,有生肉也有熟肉,不管消耗多少,吃饱为止。 兽人吃肉都很快,没一会儿,宗廷便吃完了,舔了舔嘴角的血渍,喝了几口水,走到石床边。 崽崽撑着四肢爬起来,脑袋顶着黑色巨兽的肚腹拱来拱去,宗廷低头舔着崽崽小脸蛋儿,嗓音温柔:“怎么不睡了?” “嗷叽……”年崽软着嗓子哼唧,“冷,哥哥抱。” 小家伙儿仰着脑袋被舔了几口,又往宗廷怀里拱。 黑色巨兽重新在石床上卧下,将崽崽圈在肚腹处暖着,垂首给崽崽舔毛,心里直叹气,他崽的毛挺厚的,也长,雪季还没来呢,就喊冷,等雪季真正来了可怎么是好。 景年舒舒服服团在哥哥怀里,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粉白的爪子虚空抓了两下,又蜷缩成一团昏昏欲睡。 没到他起床的时间,还困着呢。 其实倒也没那么冷,一身毛不是白长的,就是让一阵冷风吹醒了,然后便开始撒娇,就跟赵羽茜说得一样,黏黏糊糊的小撒娇精。 宗廷安静爬伏在铺了厚厚兽皮的石床上当恒温暖炉,陪着崽崽又睡了一会儿。 天冷之后他们外出狩猎的时间比之前晚,没必要起太早,宗廷是习惯了,所以才这个时间起,陪崽崽再睡一会儿也没关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温度突然又变高了。 景年被哥哥舔醒,眼前放着一盆煮过的奶,他还困,不太想吃东西,看了一眼眼睛又闭上了。 宗廷为了生火已经变成了人形,他从木架子上取下一个巴掌大的陶罐,解开罐口的绳草,掀开当盖子的树叶,一股甜香立刻从罐口窜出来。 他舀了一点琥珀色的蜂蜜放进崽崽奶盆里,蜂蜜香甜的气息散开,崽崽困顿的双眼立刻睁大了。 “甜甜!”白团子爬起来,跑到宗廷面前,长大嘴巴,“哥哥,啊——” 宗廷不为所动,盖好树叶盖子,重新用绳草捆好,将陶罐放到木架高层。 “哥哥,甜甜,年崽吃。”景年绕着宗廷腿边转圈,为了一口蜂蜜疯狂撒娇。 宗廷单手提起崽崽,放到盆盆奶面前:“喝奶,加了蜜。” 虽然那小小的一陶罐蜂蜜花了他很多工分,但他倒不是不舍得给崽崽吃,景年在赵羽茜那里没少混蜂蜜吃,吃着吃着赵羽茜猛然醒悟,兽人幼崽可不会换牙,要是把崽崽吃出蛀牙就完蛋了。 她心虚地提醒宗廷,每天早晚给崽崽用清水漱口,尤其是吃完甜食之后,说这样对牙齿好。 宗廷不知道原因,但赵羽茜这么说,他就盯着崽崽早晚漱口,蜂蜜也给得不多,卡着份量不敢让崽崽多吃。 没有蜂蜜,甜奶也好喝的。 景年埋头在陶盆里,吧唧吧唧舔奶,奶是煮过的,加了蜂蜜滋味甜甜,半盆奶下肚,喝得他从肚子暖遍全身。 原本景年这个年纪,都半岁了,用不着再喝奶,宗廷也给他停奶了。 是赵羽茜说,小崽崽多喝一段时间的奶对身体好,反正以兽人幼崽的饭量,喝奶一点儿不影响吃肉,那么点儿奶要不了多久就消化了,宗廷便又开始给他弄兽奶喝。 喝完盆盆奶,崽崽小肚子还是平平的,他现在确实饭量见长。 宗廷撕了几块嫩一些的肉喂给崽崽,然后把煮的肉羹倒进陶盆里让崽崽吃,肉羹的做法是跟赵羽茜学的,肉块先煎一下,然后放进陶罐里煮,加一点儿果子汁,生姜片,出国前撒一把野葱。 景年不是很喜欢野葱,能吃但不喜欢,宗廷便没有放,他剥了十来颗板栗仁放进去。 板栗是他抽出空余时间去摘的,不光是他,狩猎队其他一些成员空闲时间也跑出去摘板栗了,别的族人也有结伴去找野板栗树摘板栗的。 这些他们自己找到摘回来的板栗,不用算工分,自己吃或者储存都可以。 宗廷行动得早,他对领地也熟,不用再专门去找板栗树,脑子里记着哪里有,直接找了一小片板栗林,一口气装了很多板栗回来,去了外面的刺壳,还剩下一大堆。 为此还多花工分又买了几个藤筐,半人高的藤筐,光板栗装了四五个大藤筐,再加上囤的熏肉和果干,他这个洞三分之一的位置全部堆满了装食物的藤筐,高高摞起。 之后宗廷也没停着,空闲时间出去,陆陆续续又背了很多板栗回来,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反正多囤食物绝对没错。 板栗仁味道甜甜的,不管煮着吃烤着吃,景年都喜欢。 刚喝完的盆盆奶不顶饱,他埋头把半盆肉羹吃光了,舔了舔嘴巴,乖乖漱口,喝水。 宗廷早起吃了一顿,这会儿跟着崽崽一起又吃了一顿肉羹,他买的煮饭的陶罐很大,每次煮满满一罐,崽崽能吃一小半,剩下的都是他的。 一大一小都吃饱了,宗廷将陶罐和陶盆洗了,从火塘里刨出几颗板栗,压灭火塘里的火,然后找干净的大树叶把烧板栗包起来。 自从赵羽茜开始把这种树叶当纸用,整个兽人部族有血有样,包肉包果子垫藤筐都用它,树叶够大够软,也不是很容易戳破。 天冷了之后这种树叶也变黄变脆了,好在之前宗廷摘了不少放在洞里备着,这种树叶摘下来之后,只要不用的时候放在水里泡着,将近一个月都是软的,不会变脆。 把包好的板栗给崽崽,景年立刻一把抱住,这是哥哥给他准备的小零嘴。 宗廷抄起崽崽去找赵羽茜,他今天还是要去狩猎,先把崽崽送到祭司那里去。 他们到的时候,赵羽茜还没吃早饭,火塘上架着的陶罐咕嘟嘟煮着肉汤,她拿了一块木板和怪模怪样的炭条在木板上写写画画。 宗廷将崽崽放下,跟赵羽茜说了几句话,便离开去狩猎队集合了。 赵羽茜招手让崽崽过去,景年立刻放下树叶包,跑到她面前,赵羽茜便一边写字一边给崽崽念。 她觉得自己这个老师当得怪不称职的,她实在太忙了,能空出大片时间教崽崽的时候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做事的时候带着崽崽,顺带教他,就这样他都能学这么好,所以她说崽崽聪明得很。 景年趴在老师身边,囫囵学了几个字怎么认,等赵羽茜写满一个木板,他把自己学会的字点出来,赵羽茜让他认了一遍,发现他学会了认四个生字,十分满意,找来巴掌大的小木牌,将那四个字一笔一划地写下来,拿给崽崽让他自己多记记。 年崽的小爪子当然还没办法握笔写字,顶多在沙盘上划拉一下。 赵羽茜现在不强求他会写,会读会认就行,写字什么的,好歹等崽崽能化形再说吧。 景年知道老师在忙,自己叼着木牌牌到一边认记,记了一会儿,从一个小的藤筐里扒拉出来其他木牌,这些都是他会认会读的字。 但说实话,他跟现代小孩儿不一样,没有学习环境,这些字如果不常回忆,可能会忘掉。 有时候赵羽茜也会想,自己教崽崽认字是不是有点儿多余,他学这个有什么用呢,除了她和他,没有人会用。 或许等她死了,年崽会再找个继承人教他,新的继承人要是没有年崽这么聪明,他学得会吗? 可是她就是想教,她得留下点儿什么,语言会变化,技巧会遗失,没有什么比文字更永垂不朽。 好在崽崽也愿意学,乖得很,自己会叼着木牌牌认字,赵羽茜教他排列组词,他一个人也玩得开心。 等赵羽茜算完近段时间工分表,做完计划总结,锅里的肉羹已经煮得粘稠了。 她给崽崽也盛了一碗肉羹晾着,虽然景年是吃过早饭来的,但兽人的饭量是个迷,多也吃少也吃,就没听说过哪个兽人吃撑过,顶多他们吃多了,下一顿隔得时间久一点儿。 景年不怎么饿,但可能是别人家的饭香,他又吃了一碗,小肚子圆鼓鼓,摊着不太想动。 赵羽茜趁着宗廷不在,抱着崽崽偷偷rua,摸摸小肚子捏捏小耳朵,手感棒极了。 崽崽摊在赵羽茜怀里,懒洋洋伸展着四肢,奶声奶气地问:“老师,今天做粉条吗?” 他记性好,记得赵羽茜说要做粉条,虽然没见过,但老师总能弄出很多好吃的东西,他想尝尝这个好吃的粉条。 在赵羽茜的要求下,族人又挖回来很多红薯,这个东西也挺耐放的,赵羽茜留了一半送进粮仓,剩下的打算用来做粉条。 这两天做准备工作,今天确实可以开始做粉条了,做粉条这活儿赵羽茜也是看过视频没做过,她现在已经很淡定了,能看过记得一点儿流程就不错了,比自己凭空摸索强。 把陶罐陶碗用水泡着回来再洗,赵羽茜抱起崽崽,带着崽崽去做粉条。 第686章 萌兽出击 做粉条其实是个辛苦活,尤其是打粉磨浆,打得越细,出粉率也越高。 现代很多都是用大马力的机器打粉,原始社会当然没办法占这个方便,好在兽人们最不缺的就是力气,力气活儿对他们而言反而是最简单的。 最让赵羽茜发愁的是过滤,这个流程本身不难,难的是她没有过滤用的纱布。 因为没有合适的工具用来过滤,红薯挖回来之后,赵羽茜制作红薯粉的计划一拖再拖,后来拖不下去了,再拖也不会凭空冒出可以用的工具。 即便是现在找到可以棉花,她也搞不出来纯棉纱布,只能在现有的工具中选择。 其实现有的工具里也没多少选择余地,赵羽茜特意挑了最细最细的细藤筐,清洗干净之后用来过滤红薯粉。 粉条什么的也不想了,想做成粉条得漏粉,她也没有工具,不过没关系,只要红薯淀粉搞出来,怎么都能吃,她吃的是口感,不是形状,赵羽茜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景年还以为粉条一天就能做好,实际上头一天上午,去看了半天都是在做前期工作,洗红薯晾红薯去头去尾打浆磨碎,并没有什么有意思的。 那些弄出来的红薯浆液不好吃也不好喝,还不如烤红薯好吃,景年有点儿失望。 他趴在一旁的大石头上啃板栗,板栗内壳很薄,他轻轻一咬就开个口,爪子扒开壳,吃掉里面的板栗仁。 自己吃着,还不忘分给赵羽茜几个,师徒两个在旁边一边监工一边嗑板栗。 要是糖炒栗子就更香了,赵羽茜做了个梦,又吃了一颗板栗仁。 整个部族都缺糖,除了很少能找到的甜果子,唯一的甜味剂来源就是意外发现的蜂蜜。 上次带了蜂巢回来,赵羽茜给所有族人分了蜂蜜水,从老到走不动的兽人到刚刚断奶的兽人幼崽都有,但凡喝了就没有不喜欢的,大家都爱吃甜。 于是蜂巢第二天也分给族人们吃了,一人分一小块儿,有的里面还有蜂蛹,不过兽人们不在乎,就当加了小点心,这点儿肉都不够塞牙缝的。 没有兑过水的蜂巢比蜂蜜更甜,那天族地里到处都能看见在舔手指头的兽人,不管大的小的,都因为那一口甜甜的蜂蜜笑得龇牙咧嘴。 可惜那个蜂巢大归大,他们族人更多,蜂蜜再多都不够分,哪怕赵羽茜给采集出来的那点儿蜂蜜定了个很高的工分兑换价格,也很快兑出去一半。 要不是现在在积攒粮食,大家都以囤粮为主,蜂蜜早就被换完了。 甜味资源这么稀缺,想吃糖炒栗子,除非她能发现甘蔗或者甜菜,但是以兽人的杂食行,如果族地附近有这两种东西,他们肯定早就发现了。 所以满足族人们的甜味需求,暂时只能靠蜂蜜,任重道远啊! 听见赵羽茜的叹气声,崽崽歪过小脑袋,看见老师攥着空空的板栗壳唉声叹气,他犹豫了一下,把自己剩下的最后一个烤板栗分给赵羽茜。 赵羽茜感动地摸摸崽崽毛茸茸的脑袋:“乖崽,以后老师一定让你吃上糖炒栗子。” 崽崽奶声奶气地问:“糖是什么?” 赵羽茜更怜惜崽崽了,可怜见的,长到这么大连糖是什么都不知道。 “是好吃的。”赵羽茜只能这么说:“很甜,跟蜂蜜一样甜。” 一说蜂蜜,景年眼睛就亮了:“年崽喜欢甜甜!” 他欢快地凑到赵羽茜跟前,追问道:“糖在哪儿?” 崽崽知道蜂蜜是从蜂巢里取出来的,蜂巢是从丛林里带出来的,他亲眼看见犀去取蜂巢,以为糖也是要从丛林中取出来。 赵羽茜:“糖……糖老师还没有发现。” 这样啊…… 景年遗憾地叹了口气,他好喜欢甜甜,要是有糖就好了。 赵羽茜也跟着叹气,其实比起糖,她更想要盐,难怪说盐是百味之首,缺盐真的,她吃饭都不香了。 做红薯粉很费功夫,一上午时间过去,只得到一桶一桶打碎的红薯浆液,还没开始过滤。 狩猎队出发的晚,但按照他们以往的速度,这会儿也该回来了,没有时间刻漏,兽人们更多的依靠自然时间和生物钟。 差不多中午的时候,年崽就开始烦躁不安,他觉得这个时间哥哥该回来了,但一直没回来。 赵羽茜抱着崽崽安慰了一会儿,她对狩猎队诸位的战力还是很有信心的,狩猎队入选的要求可还有速度,就算打不过,他们跑总能跑掉。 可惜今天还真就出了意外,狩猎队是带着伤回来的,力靠近后臀的位置有一道比较深的划伤,另外一个名字音调叫图的兽人伤了左后肢,腿断了,是被队友驮回来的。 还有一个受伤的是宗廷,他的伤算是最轻的,右前肢有一道伤口,不是特别深,最起码没有力和图的伤口深,但也流了不少血,一路跑回来还在缓缓流血。 景年吓得哇哇大哭,他其实不怎么爱哭,宗廷把他照顾得太好,很少有不如他心意的地方,崽崽表达不满顶多哼唧两声,哭成这样,赵羽茜和宗廷都是头一回见。 但赵羽茜现在顾不得安慰小徒弟,她得先看图的伤,力的那条口子都暂时顾不上。 反倒是宗廷,舔了舔崽崽哭得乱七八糟的脸蛋儿,对自己的伤视而不见,很淡定地安慰崽崽说没事,他不疼。 疼不疼另说,宗廷自己很清楚他的伤确实不算严重,他加入狩猎队也有一年多了,不是头一回受伤,比这严重的伤也有。 这点儿伤,用祭司大人的话来说,没有伤筋动骨,就是个皮外伤,只要他回去之后没有发热,过段时间就好了。 他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现在天气已经不那么热了,伤口也不算很大,发热的概率比较小。 这点儿伤不影响活动,就算不能去狩猎,他还能在族里干活挣工分,前两天才听祭司大人念叨过,说干活的人手不够。 崽崽被舔了几下,终于反应过来了,甩着脑袋跑到赵羽茜放药的地方,掀开挂着“侧柏叶”和“蒲公英”木牌的藤筐,从里头捧出赵羽茜准备的药草。 他叼着药回到宗廷身边,自己把药草吃了,开始嚼,苦涩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小家伙儿忍不住又开始掉眼泪。 哥哥说不疼,怎么可能不疼呢?他不小心划伤爪子,一点点的小伤口都很疼,路都不想走,哥哥这么长的伤,流了好多血。 宗廷伤口的位置比较高,变成人形的话大概在上臂,没沾上什么污染物,景年还是按照老师教的,先用泡过蒲公英的水给宗廷冲洗伤口——赵羽茜想,蒲公英可以消毒,她没有碘伏酒精,蒲公英泡水,大约也能消毒吧?也许,大概…… 然后把嚼碎的药草糊在宗廷伤口上,可能因为伤口不是很深,侧柏叶止血还蛮快的。 这边赵羽茜还在给图清理伤口,那边景年都已经把药给他哥上上了。 赵羽茜抽空扭头看了几眼,见崽崽做得有模有样就没有管他。 力原本老老实实趴在一边排队等治疗,现在一看,怎么的,他落到最后了? 大老虎瞥了眼贴在黑色巨兽腿边默默掉眼泪的小崽子,动了下爪子,又趴了回去。 算了,他还是等祭司大人好了,他想让祭司大人给他治伤。 图的腿确实比较严重,是被踩断的,有有些碎骨茬已经拼不起来了。 从力口中赵羽茜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遇到了一群长角兽,对,一群。 正常来讲,长角兽是独居,顶多头一起,这还得是长角兽繁衍期,一公一母带着一头小的长角兽,很少很少的情况下会带两头,长角兽一般一胎就一两头,但很少能全部活下来。 以狩猎队的战斗力,即便遇见两头成年长角兽一块儿,他们也敢碰一碰。 可今天实在不走运,刚发现一头长角兽,还没来得及高兴——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碰到这种大型猎物了,紧接着就发现后面还有第二头、第头,甚至第四五六七头长角兽。 这就比较离谱了,整个狩猎队有一个算一个,没有哪个兽人见到过这种奇景。 兽人们很猛,这些狩猎队的战士尤其猛,但他们是猛不是傻,这么多长角兽他们再往上冲,就不是狩猎了。 即便有收获,如果伤亡太多也不划算,于是他们打算悄悄避开。 这是个很合理的决定,如果他们没发现这群长角兽迁移的方向是往他们族地的话。 眼看着长角兽群离族里越来越近,狩猎队的战士们蹲不住了,他们不可能带着所有族人一起跑,雪季就快来临,现在放弃族地,等天冷了一样死路一条。 况且还有他们囤的那么多食物,族人们花了一整个雨季,狩猎队几乎一天都没有休息。 不能让长角兽发现族地,狩猎队的所有兽人心照不宣,这些长期战斗在第一线的兽人勇士,立刻做出了决定,他们得引开这群长角兽。 之后的战斗场面,力描绘得很干巴,但想也知道无比惊险。 好消息是,那群长角兽被引去了另一个方向,还留下了一头被咬穿肚腹的长角兽。 坏消息就是面前的这些,个狩猎队成员受伤,尤其是图,他的腿断得比岩还严重,眼看着是好不了了。 瘸腿的兽人进不了狩猎队,他即便活下来,伤好了,也没办法继续留在狩猎队了。 赵羽茜心情沉重,安慰的话都要斟酌着说,图的情绪倒还好,狩猎队的成员很少有安安稳稳活到老的,大部分都是死于伤病,有祭司大人在,他死不了,腿只是瘸了,但还能走,这就够了。 第687章 萌兽出击 给图的伤腿小心捆上夹板,赵羽茜才去用清水洗了洗手,转身给力看伤。 其实她心里没什么底气,她不是专业医生,也没有治病救人的经验,岩能活下来,她觉得侥幸成份居多,图她就不确定了,能做的她都做了,剩下的只能寄希望于希望兽人强悍的体质了,希望图也能活下来吧。 她打算跟力商量一下,给图发一笔受伤补贴,人家在狩猎队兢兢业业,如今也是为了部族才受伤,以后就算活下来,也没办法在狩猎队待了。 狩猎队危险归危险,收入也很高,她觉得发点儿补贴合情合理。 其他狩猎队也该发一笔奖金,她穿越过来这么久,还是头一回碰到狩猎队受这么多伤,伤得比较严重的是图他们三个,其他狩猎队成员还有一些擦伤刮伤,平时狩猎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况,自己舔舔就行了,都不值当往赵羽茜这里跑一趟。 另外受了伤的力和廷,也该发一点儿受伤补贴,当然,没图的多,但他们受了伤,这几天的狩猎活动肯定是不能参加了。 他们为部族受伤流血,福利待遇一定得跟上。 以兽人们直来直往的心思,赵羽茜也懒得私下跟力说,一边替力清洗伤口,一边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 力昂着大脑袋,不屑一顾:“给图,我的,小伤,不用。” 气得赵羽茜手上用力,恨不得把老虎屁股拍一巴掌,这大猫,脑子不转弯儿,谁跟他说伤重伤轻了,重要的是表这个态,让狩猎队的大家明白,他们为部族流的血,他们都是记得的。 力虽然有点儿憨,但跟赵羽茜打交道多了,好歹能分辨出祭司大人的情绪如何,感觉到她生气了,高高昂起的大脑袋满满耷拉了下去,讨好地笑着:“听你的,都听祭司大人的。” 他知道,自己不怎么聪明,祭司大人又不会害他,硬要给他发工分那就发吧,正好他买点儿蜂蜜吃。 力这个族长和赵羽茜这个祭司,是兽人部族唯二的决策者,他们两个说定了,也不用通知其他人。 图因为失血略显苍白的脸上,不由展开笑容,他这次能得到一大笔那个什么受伤补贴,祭司大人还说,在他伤好之前,会一直为他提供食物。 食物是图心底最担心的,他伤好了就可以去做工,但养伤期间,只能躺着不动,好在之前积攒了一些工分,省着吃能吃一段时间。 雪季快来了,到时候就多睡觉吧,有火的话,睡觉不会被冻死,多睡也不会太饿。 现在他心底的这些隐忧都被打破了,图由衷的感激赵羽茜,虽然他一点儿都不后悔去引开那群长角兽,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迎着危险冲上去,每一个兽人都知道,部族在,他们才能在,部族好,他们才能好。 但是,赵羽茜提出的伤亡补贴,等于算是解决了他们所有的后顾之忧,让他没办法不欢喜。 宗廷同样得到一笔受伤补贴,比图和力少,这也正常,这个受伤补贴赵羽茜打算列个标准,以后都按具体的标准来。 像图一样伤重到只能退出狩猎队的自然算一档,力和廷两个人的伤养养就好,算同一大档,根据需要修养的天数来给工分补贴。 这个受伤补贴,留在族里做工的族人也应该有,他们干那些体力活儿,也有受伤的风险。 这些大家都没意见,毕竟都是为他们好,谁都有发生意外的时候,能有一份保障是好事。 力的伤口就是有点儿深,其他都还好,伤在后臀,这么深的伤口也没看到骨头。 原本力还很淡定,直到赵羽茜拿出了骨针。 力:“……” 景年卧在哥哥腿边,听着猛虎族长一声声惨叫,两只爪子害怕地捂住眼睛,又频频挪开。 他不能怕,他要好好跟老师学。 赵羽茜缝个伤口,出了一身汗,还被力吼得耳朵疼,她也不想啊!她两辈子都没干过这种事,手上血都浸满了,强忍着不要手抖。 给图接腿上夹板,还能有别的兽人帮她,缝伤口这个只能她自己来。 别看力嘴上说“小伤”,赵羽茜目测伤口有四五厘米深,切开的伤口敞开着,一直在流血,说实话也就是兽人体质变态,换个正常人流血流成这样,从那么远跑回来早噶了。 伤口合不拢,血就止不住,侧柏叶敷上去也会被血冲掉,只能先缝合。 幸好她没有心存侥幸,骨针、缝线都提早有准备,这不就用上了。 屁股上缝了针,大老虎也蔫了,趴在原地两只爪子抱着脑袋不愿意面对,他刚才竟然叫那么惨,他受伤都没有叫,真丢人。 赵羽茜没功夫关心他受伤的心,又去看了一下宗廷的伤口,看完之后,赞许地表扬崽崽:“处理得很好,年崽真棒。” 小家伙儿是真得有认真学,也可能因为受伤的是他最在意的人,每一个她教过的步骤做得都很好。 景年被表扬了也高兴不起来,哥哥受伤了,想想他都难过。 受伤的兽人需要多吃肉,赵羽茜也不懂这个原理,按理说病人应该吃得清淡一点儿。 但兽人不一样,他们受了伤就得多吃,哐哐炫,吃得越多好得越快。 于是赵羽茜先赶去带人取了他们份例的肉食过来,剩下的委托狩猎队的刀帮忙分。 虽然他们学习进度很慢,但分肉这个事,每天都要来一遍,再怎么也有经验了。 三个伤者的肉都是让族人送到他们洞里,长角兽体型巨大,三个伤者都分了很多的肉,在洞穴里堆成一个小肉山。 宗廷和景年都饿了,回到家,宗廷打算变成人形给崽崽煮肉吃,景年连忙拦住他,让他先吃。 今天一上午情绪紧绷,高强度作战,还受了伤流血了血,宗廷确实有些疲惫。 他在肉堆前趴下,开始吃肉,崽崽贴着他没受伤的那边腿,也低头撕咬着长角兽的大腿肉。 像他这个年纪的兽人幼崽,其实已经可以单独进食了,也就是宗廷养崽养得娇惯,才让他吃口肉还要哥哥撕碎了喂。 这会儿娇气崽崽也不闹腾了,已经开始变得坚硬锋利的牙齿,撕开长角兽的腿肉,撕咬成好下嘴的大小,叼到宗廷嘴边给他吃。 崽崽长大了,知道照顾哥哥了,宗廷让自家崽感动得不轻,低头接受了崽崽的投喂。 冰蓝色的眼睛亮起一道光,景年埋头撕扯着肉块,一口一口地喂给哥哥,他也能照顾好哥哥,虽然他还小,不能进狩猎队,但是他可以帮老师干活,老师说,他也有工分,他的工分,给哥哥买肉吃。 宗廷自己大口炫肉,时不时接受崽崽投喂,很快吃掉巨大的一块腿肉,肚腹微鼓,黑色巨兽的肢体线条依旧流畅。 他自己吃饱,要给崽崽准备吃的,年崽叫了一声,摇头晃脑拒绝了,自己蹲在肉堆旁边啃着生肉。 宗廷心里熨帖又难过,他崽太懂事太乖了,平时要哄着才肯多吃几口生肉,现在生怕他累着,生肉也愿意吃了。 还是很韧的腿肉,平时崽崽都是吃最嫩的里脊。 景年生怕再劳累哥哥照顾他吃饭,埋头一阵猛炫,好不好吃另说,反正肚子是填饱了。 吃饱之后,去用陶碗舀水漱口,老师说,注意口腔卫生才能保证一口好牙,老到走不动了也能吃肉。 小崽崽漱口跟喝水差不多,弄得一头一脸的水,嘴边还有刚才吃肉沾上的血渍,宗廷等他弄完趴到自己身边,低头给崽崽舔舔脸蛋儿,把他脸上的水渍都舔舔干净。 年崽仰着小脑袋,任由哥哥给他舔毛毛,冰蓝色的大眼睛眯成一条缝,舒服又惬意。 吃饱喝足,该睡觉了。 宗廷要养伤,下午不用考虑跟狩猎队出去,赵羽茜那边也给景年放了假,让他留在家里照顾伤患。 一大一小往铺了厚厚兽皮的石床上一趴,困劲儿立刻上来了。 宗廷瞥了眼小心翼翼缩在他旁边的崽崽,低头叼起崽崽后颈将它放到自己肚腹中间,像往常一样团起来。 景年一动不敢动,盯着宗廷的伤处,生怕给他碰到。 “没关系。”变成兽形之后,宗廷的嗓音好像多了一分清冷,黑色巨兽俯首,舔了舔崽崽粉白的耳朵,“乖崽,睡吧。” 一开始景年还绷着,怕自己睡着了不小心碰到哥哥伤处,但是哥哥怀里太暖和了,毛毛太软了,崽崽抱着哥哥的尾巴,不知不觉陷入沉沉睡眠。 可能因为没有什么事需要做,心情很放松,这一觉睡得格外绵长,一大一小醒过来,天已经黑透了。 他们睡了整整一下午,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黑色巨兽舒展四肢,姿态慵懒惬意,不夸张地说,自从他长大离开阿妈,这是他睡过最舒服的一觉了。 肚子是饱的,睡前吃了足够的食物,不会被饿醒。 不用去狩猎,他有工分有囤粮,不用担心醒了之后没有食物。 身下的石床温暖柔软,怀里团着他最重要的崽崽,一切一切,都舒服得刚刚好。 景年也睡得很香,不过他睡眠质量比宗廷好多了,只是今天的午睡时间格外长一点而已。 这种一觉醒来,黑黢黢一片,恍惚间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其实有点儿吓人。 但他睁眼的时候,还窝在宗廷怀里,自个儿爪子里抱着的是哥哥的尾巴,鼻息间是熟悉的气息,周身暖烘烘的,煨得他昏昏欲睡。 别说怕了,要不是惦记着宗廷的伤,他闭上眼睛又是一觉。 第688章 萌兽出击 密林之中,两大一小三个身影穿过茂林小路,在一丛半人高的植物后停了下来。 “看见了吗?”黑色巨兽嗓音清冷,还带着几分少年气,显然个头虽大,年岁不大。 比黑色巨兽还大两圈的大犀牛晃了晃大脑袋,盯着不远处蜂蜜环绕的大蜂巢瓮声瓮气道:“看见了。” 他的嗓音则难掩喜气,人在家中坐,喜从天上来,皮厚就是好,这种好事人家也愿意找他。 廷说了,只要他像上次一样熏走蜜蜂,就分给他一小陶罐蜂蜜。 上次的蜂巢是狩猎队狩猎过程中集体发现的,所以归于部族统一处理,但这次的蜂巢是宗廷单独发现的,就跟大家私下采集的果子、狩猎的小动物一般,都是属于个人的收获,怎么处理也由他们自己决定。 对于兽人们来说,取得的过程从来不算难,难的是发现,因此宗廷找到他,说让他去熏蜜蜂给他分蜂蜜,犀毫不犹豫答应了。 “火呢,你们没带火吗?”要行动了,犀才慢半拍反应过来。 宗廷腿边的白团子放下抱着的陶罐,犀瞥见陶罐里的点点红光,不说话了。 宗廷变成人形,先摸了摸崽崽两只小爪子,担心地问:“烫不烫?” “不烫!”崽崽奶声回道,陶罐里的先装了很多草木灰,然后才放了半燃的火炭,他们过来得快,确实不烫。 “年崽真厉害。”宗廷微笑着夸赞。 崽崽两只爪子揣在前,挺着小胸脯颇有几分骄傲。 大犀牛一脸懵,廷养崽可真不一样,不就是端个罐子嘛,但凡能听懂话的小崽子,哪个做不到。 殊不知,宗廷夸赞景年的原因可不知是这个。 他受了伤,在家养伤不用再去狩猎队,偏宗廷闲不住,在家躺了两天,只吃不干活,他坐不住了。 去部族里干活挣工分不是不行,不管做红薯粉还是熏肉、烧炭、烧陶、编筐、制兽皮、做骨刃都需要人手,要不赵羽茜一天到晚喊缺人呢,她养猪需要人,陶器好用但损耗快,而且本身部族的需求缺口还没得到满足,一直在开窑烧陶器。 再有,等到了冬天土地上冻就不好做这活了,还得烧一批陶器备足冬天的损耗。 编筐还好,雨季时藤条柔软好用,那会儿族人刚体会到藤筐的妙处,会编筐的族人为了赚工分,几乎是日夜不停的编,藤筐暂时没那么紧缺。 可烧炭和制兽皮都跟烧陶一样,要赶在雪季来临之前加紧备量,这都是为了过冬御寒准备的物资,不能往后拖。 熏肉是有固定人手一直在做的,狩猎队每天都在狩猎,熏肉的架子也从来没空过,这边自然少不得人。 除此之外,其他的活其实都可以往后延一延。 因为部族人手短缺,宗廷雇人帮他养牛的工费都提高了,索性他自己买来青贮饲料自己喂养,也就是把饲料丢进去,别让那几头牛死了就行了,要求不高。 闲下来之后,时间一下子空出来,宗廷颇有些不习惯,他纠结一阵,觉得自己不能歇着,还是得去多弄点儿吃的回来。 他记得有一个地方还有零星的板栗树,打算去看看能不能再弄些板栗回来,他的伤其实不影响行走,稍微活动也没什么问题。 景年一听,哼哼唧唧要跟着,上次族人一起去背板栗,他都去了,他也可以背板栗! 宗廷看着圆乎乎一团的崽崽,沉默了。 不过他最终还是同意了带崽一起,好不容易有个休假,又把崽崽一个丢在家里算怎么回事?他对丛林熟悉,正好可以把自己的经验教给崽崽,崽崽那么聪明,多学一点儿没坏处。 如果遇到危险,宗廷觉得以他的速度和敏锐程度,带着崽崽逃跑还是没问题的,于是一大一小就这么背着两个藤筐进了丛林。 宗廷一路所行,一点一点把自己的丛林狩猎生存经验掰碎了讲给崽崽听,树上看似普通的爪痕是什么动物的,看树皮的损伤的恢复程度,那动物是已经离开了,还是依旧停留在附近。 地上凌乱的脚印又是什么动物的,它们去了什么方向,适不适合狩猎。 有毒的不能碰的叶子、果子长什么样,中毒了什么反应,都一一教给崽崽。 景年头一回单独跟哥哥出来,一开始还兴奋着,然后就被灌了一脑袋知识。 好在他当学生当习惯了,赵羽茜教他也是差不多,没个系统的规划,想到什么教什么,遇到什么教什么,能学下来全靠景年聪明。 路上给崽上课,找到了板栗树,就是往回运板栗了。 兽人摘板栗的方法简单粗暴,逮着板栗树一通狂摇,板栗果如雨般落下,这时候底下千万不能站人,不然就会让遍身是刺的板栗球砸得满头包。 要不是赵羽茜特别提醒,不能把板栗树弄坏了,否则明年摘不到板栗,他们能把板栗树连根拔起来。 景年捡了特别多板栗球,全部装进藤筐里,爪子上的肉垫儿被扎疼了也不在乎,干活儿干得特别上头。 这种收获的感觉让人上瘾,兽人幼崽还不算,年纪稍微大一点儿的,经历过雪季严冬的兽人们,有一个算一个,多多少少都有点儿囤积癖,囤食物能让他们有种安全感,雪季越近这种欲望越浓烈。 第一天他们只背了两筐板栗回去,去掉外壳还能有个一筐多一点,那个地方的板栗没捡完还有,他们决定第二天再去。 第二天跟头一天一样,在家吃饱了肚子进丛林中捡板栗,景年干活依旧很卖力,埋头捡板栗,宗廷一直不离崽崽左右,干活倒是其次了。 景年从来没有一次性干过这么多活,猛干一气之后,累了。 宗廷砸开外壳,给他剥了几颗板栗,让他坐在一边吃板栗歇歇,崽崽自己吃了几颗,开始剥板栗仁,准备拿给哥哥吃。 剥着剥着,两只大飞虫绕着他剥好的板栗仁飞来飞去,崽崽眉头皱起,担心它们弄脏了他给哥哥剥的板栗仁,挥着小爪子想把它们撵走。 挥了几下,景年忽然觉得这些讨厌的飞虫好像有点儿眼熟。 他努力回想,回想,终于想起来了…… 这是蜜蜂啊! 顾不得心疼那几颗板栗了,崽崽兴奋地叫起来:“哥哥!有蜜蜂!” 黑色巨兽瞬间蹿过来,将崽崽护在身下,暗红的眼瞳转动着,寻找危险源。 崽崽艰难地从黑色巨兽肚腹下钻出来,激动难消:“哥哥,有蜜蜂,蜂蜜!甜甜!” 宗廷:“……” 他担心崽崽被蜜蜂蛰了,崽崽在想蜂蜜。 “没有蜂蜜,只有几只蜜蜂。”宗廷也看见那几只蜜蜂了,他记得祭司大人说过,只要不刺激蜜蜂,蜜蜂一般不会蜇人。 景年急了,两只小爪子胡乱挥舞着给宗廷比划:“蜜蜂,要回家,我们去找它们家!” 老师说了,蜂巢就是蜜蜂的家,蜂蜜都在蜂巢里,他和哥哥晚上要回家,蜜蜂也要回家,只要跟着蜜蜂,就能找到它们的家啦! 宗廷一愣,低头,看着他软乎乎一团的崽,忽然明白了祭司大人为什么说年崽聪明。 有蜂蜜,谁还稀罕板栗啊! 景年一心惦记着甜甜,宗廷则简单算了一笔帐,如果他弄到蜂蜜,别说换一筐板栗,五筐十筐也能换来。 两人也不管板栗了,就跟着那几只蜜蜂。 盯梢这活儿宗廷干得很溜,景年眼神也很好,一直没有跟丢过,真的跟着那几只蜜蜂找到了它们的蜂巢。 这个蜂巢比他们上回发现的蜂巢稍微小一点儿,但也小不到哪去,景年盯着蜂巢,想到甜甜的蜂蜜,都快流口水了。 不过蜂巢找到了,怎么弄回去又是个问题,上一个把蜂巢撞掉一半的家伙儿,身上最起码扎了几十根刺吧,整个猪头都肿了两圈。 “犀!”景年想吃蜂蜜,但让他去取蜂巢他是不敢的,让他哥哥去他舍不得。 但他没有办法,他老师有哇,上次取蜂巢他也在,照学就行了。 “给犀分一点儿蜜,让他赶走蜜蜂。”崽崽很快想到了解决办法。 他天天跟着赵羽茜,按劳分配学得有模有样。 宗廷也觉得可以,他的皮没有犀厚,万一被蛰了不划算。 这天他们为了跟踪蜜蜂,天色已经有点儿晚了,来不及再跑一趟,宗廷记下了这个地点,带着崽崽先回家。 惦记着蜂蜜,翌日一大早两人就醒了,但犀要参加狩猎,这是大事,他们硬是等到狩猎队狩猎回来才去找犀。 毫无疑问,犀同意了。 变成人形后,宗廷熟练地生起火,照上次赵羽茜教的方法,做了个浓烟滚滚的火把,让犀咬着过去熏蜜蜂。 有一说一,犀挣这点儿蜂蜜挺不容易的,那个烟虽然是往上飘的,但他是用嘴咬着的,还是会有烟飘到嘴巴和鼻子里,他得忍着。 大块头往蜂巢下面一戳,蜜蜂被熏得乱窜,有些飞下来蜇他,犀眼睛一闭,安然不动,你蜇任你蜇,我动一下算我输。 犀抗蜇,蜜蜂可不抗熏,两方僵持了一会儿,蜜蜂们受不住飞走了,耳边急促的嗡嗡声逐渐消失。 犀还是没动,一直到宗廷提着骨刀过来,一刀将蜂巢劈成两半,提着大的那半,叫上还闭着眼睛的犀——他是被熏得睁不开眼,先离开这个地方。 宗廷倒是还记得赵羽茜的话,留下一半蜂巢,以后还能再来。 其实取蜂巢也是有讲究的,这么随便一刀,可能把人家蜂后也给噶了,但赵羽茜自己都不知道,更别说教给他们了。 第689章 萌兽出击 带着蜂蜜回来的人,让部族里的兽人们惊讶又羡慕。 一些兽人幼崽痴痴地盯着宗廷提着的半个蜂巢流口水,不由自主地朝着他们走过来,又被自己的阿妈一口叼回去,大坨口水滴在他们脑袋上,把幼崽的头毛弄得湿漉漉的。 就连赵羽茜都端着碗跑出来凑热闹,红薯粉刚做好,她煮了一锅粉皮分给制粉的大家,想尝尝味道。 惦记着小徒弟说想吃老师做的红薯粉,还特意去找景年,结果崽崽不在家,赵羽茜给他留了一碗,刚端上自己的碗,听见有人说廷和年崽回来了,带回了蜂蜜,她端着碗就跑出来了。 景年胸脯挺得高高的,白团子昂首挺胸走到赵羽茜面前,冰蓝色的大眼睛笑意盈盈,透着骄傲。 一看他这小模样,赵羽茜便猜到了:“年崽,是你找到的蜂巢?” “我和哥哥一起!”景年倒也不贪功,实话实说:“犀帮我们把蜜蜂熏走。” 他殷勤地问:“老师,你在吃什么?你要甜甜吗?我给你加蜂蜜!” 赵羽茜低头看了眼自己碗里灰黑色的红薯粉皮汤,忍俊不禁:“这个就不用了。” 她吃过炒的红薯粉皮,酸汤红薯粉皮比较好吃,甜的……算了吧。 景年极力推荐:“老师,甜甜很好吃哒!” 小徒弟对她倒是舍得,赵羽茜笑眯眯道:“那一会儿给老师泡碗蜂蜜水吧,谢谢年崽请老师吃蜂蜜。” “不客气!”小家伙儿胸脯挺得更高了,得意得像个小将军。 族人们嗅着蜂蜜的甜香,围着宗廷舍不得散开,嗓音憨憨的犀正跟其他人讲他怎么混进去的。 大家都很识趣地没有问宗廷在哪发现的蜂巢,怎么发现的,这属于个人隐私,就跟很多采集队的人都有一个或几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甜果子的采集点,等到果实成熟的季节,便早早去蹲守。 这是大家难得的美味,是各自的隐私,小秘密,没有谁会去打探别人的。 他们只羡慕犀,因为皮厚,可以帮忙熏走蜜蜂,就可以白拿一罐蜂蜜。 是的,在兽人们淳朴的思维里,以犀付出的劳动力来说,他们觉得犀这罐蜂蜜就像白得的。 犀憨憨笑着,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宗廷和上次赵羽茜处理蜂巢的步骤一样,先用干净的陶罐把蜂蜜储存下来,犀现买了一个小陶罐,等着装宗廷分给他的蜂蜜。 作为常用的陶器类型,赵羽茜简单规定了一下陶罐的形制——主要是为了好计算工分价格,陶罐外形类似,大小分种,大、中、小,制陶胚的时候,以作为软尺的绳草为标准,容积大差不差。 宗廷也是用小陶罐装蜂蜜,赵羽茜给他提得建议,他们自己吃,消耗得没那么快,吃一罐开一罐比较好。 最小的这种陶罐口径十厘米左右,肚大,能装四五斤水,兽人们平时大都用来当碗或者杯子用,赵羽茜头几批专门烧得碗他们嫌小。 蜂蜜的密度比水大多了,这样一个小陶罐,能装六七斤蜂蜜。 犀变成人形,他的人形又高又壮,肩背宽厚,眼睛同样不大,捧着小陶罐笑得见牙不见眼。 宗廷先给他分蜂蜜,犀看着蜂巢眼馋,里头的蜂巢带着蜜嚼着吃,特别特别甜,赵羽茜上次给大家分了一回,所有人都记住了,大家就馋这一口。 “你想要蜂巢,可以少分点儿蜂蜜。”宗廷说。 他崽不是很喜欢吃蜂巢,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更喜欢蜂蜜水和添加了蜂蜜水的各种食物,宗廷自己觉得都一样,族人喜欢蜂巢,蜂巢的价值就更高,在工分兑换列表上价格也更高,他可以拿出来跟其他人换更多需要的东西,比较划算。 犀一听可以要蜂巢,忙不迭答应了,只要了小半罐蜂蜜,然后等着宗廷装完蜂蜜给他分蜂巢。 景年和宗廷发现的这个蜂巢比上次狩猎队发现的小一点儿,但也没小到哪去,除开分给犀的小半罐蜂蜜,宗廷又装满了整整七个小陶罐,另余了大半罐。 家里的陶罐不够,现买了十个,花了不少工分,但宗廷一点儿不心疼。 蜂巢里还浸着很多蜜不好取,直接储存蜂巢就行了,给犀掰了一块,他捧着就啃了一口,甜得嘴都被糊住张不开了,憨厚的脸上表情夸张得快乐。 口水滴答,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家都被犀的吃相勾引得更馋了。 景年本来不怎么馋得,因为他知道那么多蜂蜜都是他家的,他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现在看见犀吃,他也馋了,跑到宗廷腿边蹭蹭哥哥,他也想吃! 宗廷掰了一块蜂巢,喂到崽崽嘴边,景年张开嘴就着哥哥的手吧唧吧唧啃,琥珀色的蜂蜜淌了一手,景年连忙歪着脑袋,把哥哥手上的蜜都舔干净。 别人家的兽人幼崽都羡慕疯了,馋得嗷嗷叫,他们也想吃蜂蜜! 可惜再馋那也是别人家的,叫得太烦还会被阿妈一掌拍翻,哪怕阿妈流得口水快把他们淹了。 趁着族人们都在,宗廷决定把大半蜂巢都卖了换别的东西,蜂蜜就留着了,算他们为雪季囤得物资,这回能撞见蜜蜂,且跟着它们找到蜂巢有运气的成分,如果那小半个蜂巢能保留下来,下次再去割也得明年了。 一听说宗廷愿意换蜂巢,族人们都很高兴,这时候宁愿少吃几口肉,都想来一口甜甜。 宗廷要换的东西很多也很杂,从部族里的硬通货鲜肉、熏肉,到稍次一些的其他囤粮板栗、核桃、果干等,再到日用的陶器、藤筐、兽皮、骨器等等,他都换。 这些是大家都有的,宗廷的生意好到爆。 赵羽茜端着碗吸溜粉皮汤,缺点调味儿,粉皮主要吃一个口感,滑溜溜的,软糯弹牙,是别的食物难带来的另一种享受。 看着被族人团团围住的宗廷,她偏头,对被挤出来,气鼓鼓的小徒弟说:“你阿兄很聪明。” 因为大部分族人不会算数,所以赵羽茜主持的工分兑换体系是会回收物资的,但是收的价格比卖的价格低一点儿。 倒不是她要赚那个工分,那工分又不给她,说句不好听的,她心黑一点儿,在计算上做做手脚,憨厚的兽人们根本看不出来。 收卖异价是为了促进族人们私下交易,哪有整个部族的商业交易依托于她这个“小卖店”一身的,这种经济发展不健康。 而且她忙得要死,也就年崽能帮帮她的忙,可年崽还是个未化人形的幼崽,能帮的忙有限。 赵羽茜实在不想被捆在“小卖店老板”这个职位上,所以很努力地想让族人们能够自主交易。 可惜因为不识数、算不清帐,大部分兽人都会直接把自己的劳动成果拿来赵羽茜这里换工分,只有极少部分会在协商好的情况下以物易物。 他们甚至不会用工分这种代币结算一下…… 赵羽茜很无奈,可她现在确实没时间给族人们扫盲,只能等等雪季了,冬天冷归冷,闲也是真得闲,到时候有大把时间,赵羽茜已经做好了开冬季扫盲班的准备。 她夸宗廷,是因为宗廷虽然没怎么学,但敏锐地察觉到直接将蜂蜜和蜂巢兑换给她不划算,宁愿麻烦一点儿跟族人们一对一交易。 景年立刻顾不得生气了,小胸脯又挺了起来,像自己被夸奖了一样骄傲:“哥哥,最厉害!” 因为蜂巢的稀缺性,大家又都很想要,需求高,找宗廷换蜂巢的族人宁愿多给东西也要换到。 他这几天没去狩猎,分到的鲜肉又限,如今用几块蜂巢,轻轻松松换到大量鲜肉,还能优先选自己喜欢吃的位置,足够他和崽崽吃好几天。 熏肉当然是最值得换的,这是硬通货,族人们有多余的工分,大部分情况都会兑换熏肉囤起来。 部族囤粮归部族的,这些囤粮在自己眼前,随时能吃,他们更安心。 赵羽茜也很支持个人囤粮,主要是专门开的个仓库都装满了,还得安排专门的人守粮仓。 这些熏肉兽人们一般不会动的,因为现在不缺吃,要为冬天做准备。 可为了一口甜滋滋的蜂巢,他们甚至愿意拿出囤得熏肉跟宗廷交换,宗廷用换来的藤筐装换来的熏肉、板栗、核桃,还有一些比较稀罕的东西。 狩猎队一个名字读音类似雷的雌性兽人,拿来一块一米多长的火红色兽皮,这是她私下狩猎所得,归个人所有。 这种颜色的皮子看起来便暖和,雷支付了一大块肉,请部族里跟赵羽茜学硝制兽皮硝得最好的兽人工匠帮她处理皮子,最后得了这么漂亮的一块,准备冬天再用。 这是一种叫长毛兽的动物的皮毛,顾名思义,毛很长,很软,但是没什么肉,兽人一般懒得狩猎这种动物。 宗廷看到雷拿来的兽皮,立刻觉得很适合给他年崽铺石床,给了一大块蜂巢,雷高高兴兴把兽皮给他了。 宗廷还换到一套骨刀,大的有手臂长,小的还不到巴掌长,打磨得非常精细,用得也都是坚硬耐用的好骨头,拿出骨刀的工匠也换了一大块蜂巢,啃着蜂巢走了。 还有拿甜果子来换的,果子虽然有甜味儿,可远不如蜂蜜和蜂巢甜,缺甜食的兽人很重口,越甜他们越喜欢。 年崽喜欢吃甜果子,换了。 就连赵羽茜看见那果子都馋了,她吃过一回,这种果子不是纯甜,带一点点酸,口感有点儿像猕猴桃,力送她的,就两个,太久没吃正常水果,她觉得好吃死了。 第690章 萌兽出击 景年蹲在木架子前面,仰着头数那一排小陶罐:“一、二、三……” 宗廷将藤筐摞起来,可以压的熏肉之类的放下面,经不起压的放上面。 不这么干不行,今天换了太多东西,加上之前囤的食物,如果将藤筐平铺着放,他这个洞就放不下了,没有落脚的地儿。 毕竟这是给独居的兽人分来住的洞,不是赵羽茜找的专门囤粮的大山洞。 景年数完一遍,又数了一遍,宗廷将那块火红的毯子铺在石床里侧,走到木架旁,把崽崽抱起来。 “数清楚了吗?”宗廷笑着问。 “数清楚啦!”年崽窝在宗廷怀里,两只小爪子搭在他手臂上,欢快地说:“有九个蜂蜜!” “九罐。”宗廷纠正。 景年立刻改口:“九罐蜂蜜。” 宗廷笑了一下,其实没有那么多,蜂巢都让他换出去了,蜂蜜装了七罐半,还有一罐是之前花工分在赵羽茜那里兑换的,也吃了有一半了。 他看着崽崽眼巴巴盯着蜂蜜罐子,舀了碗清水给他喝:“今天不能吃蜂蜜了。” 跟其他族人交换物品的时候,崽崽看别人吃蜂巢眼馋,宗廷喂了他两块儿,今天吃了太多甜,不敢再给他多吃,总担心会像祭司大人说得那样,牙齿早早坏掉。 蜂蜜好好地放在架子上,景年很安心,那么多甜甜,以后有得吃呢。 他一只爪子扶着宗廷端碗的手,埋头喝水,吧唧吧唧喝完半碗,不喝了。 宗廷将剩下的半碗水一饮而尽,拎着崽崽擦擦爪子,放到刚铺好的兽皮上。 “喜欢吗?”宗廷问。 崽崽在软乎乎的长毛兽皮上打了几个滚,一路滚到宗廷面前,快乐地说:“喜欢!” “哥哥,我想要刀!”他还盯上了宗廷换回来的那套骨刃。 宗廷笑了,捏捏他小爪子:“你现在用不了,等你能化形……” 白团子泄气地趴回石床,郁闷地问:“年崽什么时候,能变成人形嘛。” 宗廷算了算崽崽的年纪,一般的兽人幼崽大都是过完四季,也就是祭司大人说的一年,差不多这个时间变成人形。 不过也不绝对,他少年时期就见过有个兽人幼崽,雨季快结束的时候出生,雪季就变成人形了,把他阿妈吓了一跳,赶紧让他变回去。 这是宗廷见过最早化形的兽人幼崽,可惜结果不太好,刚刚化形的兽人幼崽会有一段时间没办法自由转换形态,少则一两天多则七八天。 这也是兽人为什么一般在雨季生崽的原因之一,按照正常规律,她们的幼崽也会在下一个雨季化形,雨季炎热,温度高,变成光溜溜的人形幼崽没办法变回去也没关系,反正天气热,没毛还凉快。 但雪季就不一样了,短短几天,放在别的季节一点儿事没有,在雪季却能要了幼崽的命。 人形体质不如兽形,也不如兽形抗冻,那会儿部族里没有火,兽皮也硬梆梆的,很容易腐烂没办法起到保暖作用。 寒冷、饥饿,哪怕那只幼崽的阿妈将他紧紧团在怀里,那只幼崽还是死了。 也有超过一年的,他知道的最晚的一个,几乎快两年才能化形。 兽人们倒不是很在乎这个,反正他们人形用得少,更别说幼崽们了,他们宁愿幼崽化形晚一点儿也不愿意太早撞上雪季。 “哥哥?” “嗯,我在。”宗廷说:“年崽大概要到明年雨季才能化形。” 景年仔细回想,老师说,雨季前面是春季,春季就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他不知道什么叫万物复苏,老师说他看过就知道了,很美很美。 春季前面是雪季,很冷,没有吃的东西,大家囤粮就是为了雪季。 可是现在还没到雪季呢! 还要那么久啊……崽崽失望地垂下小脑袋。 宗廷安慰地摸摸头,幼崽都是这样,总想快快长大。 “等你能化形了,哥哥送你一套更好的骨刃。”宗廷许愿道。 他决定自己亲手给他年崽打磨一套骨刃,那套换来的,也就还行吧,他有更好的骨材,他的手艺也不差,第一把骨刃可是他做的。 “好哦。”崽崽软软地回道。 他失落也就一小会儿,很快就自我消化好了负面情绪,又去看宗廷换回来的其他东西。 吃的那些也就算了,回来先吃了饭,他现在小肚子还圆鼓鼓的,一点儿都不饿。 几个没有用的藤筐套叠在一起,景年扒拉了一下,走开了。 买的小陶罐还剩两个没用,这个不能玩儿,会碎,他绕开了。 看来看去,还是那套骨刃吸引他,可惜用不了。 崽崽运气哼了一声,看见宗廷已经化为兽形,卧在石床上准备午睡,连忙也跑过去。 这回身下垫着厚软的皮毛,又被哥哥圈在怀里,别提多舒服了,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景年是被宗廷叫醒的,前几天陪着崽崽午睡,随随便便睡到晚上,崽崽睡够了,在洞里来回翻腾。 宗廷吸取教训,午觉睡个差不多就把年崽叫醒。 被哥哥叼到床下,闭着眼睛喝了半盆奶,又被喂了几块肉,然后再次被叼起来。 崽崽蜷缩着四肢,问:“去哪?” 他晃了晃小脑袋,略有些兴奋:“还去找蜜蜂吗?” 宗廷暗笑,哪有那么好的运气,蜜蜂体积很小,活动范围也有限,刻意寻找很难。 “去找祭司大人。”他说。 景年一听是去见老师,乖乖团好,因为他这几天跟着哥哥到处耍,没有上课,心虚了。 赵羽茜对他管得倒是不严,一来崽崽年纪实在太小,换成现代社会,景年这个年纪连早教班都上不了。 二来她觉得崽崽学习进度已经很快了,而且平时也没个什么假期,几天不上课没什么问题。 出去之后,宗廷发现部族里的人很少,尤其是狩猎队的。 他随便拉了一个相熟的族人问:“狩猎队又出去狩猎了吗?” 族人:“他们,找蜂巢。” 宗廷:“……” 原来是眼热他拎回来的蜂巢,都外出找蜂巢去了。 宗廷没去凑那个热闹,带着崽在烧炭的地方找到赵羽茜。 赵羽茜一脸炭灰,她正在组织干活的兽人将烧好的炭分装,搬到专门的燃料库。 看见一黑一白兄弟两个,赵羽茜抹了把脸走过来,先揉了把崽崽脑袋,盖一黑掌印。 赵羽茜动作一顿,尴尬地移开视线,崽崽不明所以,软软地喊了一声“老师”。 赵羽茜更心虚了,黑色巨兽沉默地看着崽崽黑黢黢的脑壳,想给他清理干净,下不去嘴舔。 算了,一会儿抱回去洗洗。 “您找我有事吗?”宗廷问。 他来找赵羽茜,自然是因为上午走的时候,赵羽茜跟他说下午有时间过来一趟。 “是有个事……” 本来赵羽茜已经歇了让宗廷跟她学习的想法,但今天宗廷跟族人换那么多东西,一点儿帐没算错,她又重新燃起了这个念头。 她太忙了,刚穿过来时那种每天咸鱼躺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现在她每天一睁眼,就要先想今天有哪些是要做。 一想全是事儿,可偏偏这边也叫她那边也叫她,她真的分身乏术。 年崽能帮一点儿忙,有限,她需要的是一个真正的能帮她完全分担一部分工作的人。 再没有比宗廷更合适的,力都没他合适。 宗廷表情犹豫,他只是这几天在养伤,伤好了还是要回狩猎队的…… 赵羽茜忙道:“就这一段时间,你也知道,雪季快来了,咱们时间很紧张,我实在忙不过来,你帮帮我,工分照数给你发,狩猎队那边我去说,等这段儿忙完,回头你还是回狩猎队。” 如果是这样的话,好像也行。 宗廷没再犹豫,答应了,他的狩猎技巧不需要再锻炼,跟祭司大人多学点儿东西也不错。 赵羽茜喜上眉梢,连一分钟都没多等,迅速开始给宗廷讲烧炭的流程、技巧和注意事项。 宗廷不负期望,教了一遍就记下来了,赵羽茜喜上眉梢,简单教了怎么登记工分,直接把这一摊子事丢给他。 “年崽会,让他教你。”赵羽茜说,她小徒弟就吃亏在爪子写不了字。 崽崽挺起小胸脯:“我帮哥哥!” “那这个就交给你了。”赵羽茜毫不犹豫丢下他们,点了人去烧陶。 他们一次能烧的陶器有限,还不是所有陶胚都能烧制成工,一次能成一半算不错的,里头还有那种瑕疵品,用着用着就坏了的。 再加上陶器本身易碎,很多兽人粗手粗脚的,陶器缺口很大。 这种日常生活用品不能定价太高,赵羽茜只能频繁开窑烧陶,常用的那批人,有的泥胚摔得好,有的陶胚捏得好,还有的控火控得好,偏偏没一个能统领全局的。 她不看着,总会这里那里出问题,最终导致烧出来的成品陶器数量减少品质下降。 可眼瞅着天冷了,烧炭那边也不能停,那块儿跟烧陶的差不多,分开干活都挺好的,没人管流程,立刻出问题。 只有熏肉,现在不用她盯着了。 好在宗廷松口答应帮忙,分出去一半任务,赵羽茜立刻轻松许多。 宗廷上手快,从接手工作起就干得有模有样,从没出过问题,除了他年崽每天白白净净带出门,黑黢黢带回家,其他都好。 自从那天景年早上被冷风吹醒,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宗廷活跃了一段时间,因为天冷不怎么愿意动弹了,好在烧炭的地方温度高,他还待得住。 某一天早上,一阵冷风吹进洞中,宗廷在稀白的天光中睁开眼,走到外洞,看见一片雪白。 雪季,来了。 第691章 萌兽出击 景年是被冻醒的,身周似乎有冷风不断吹来,只有身下毛绒绒的兽皮毯子是暖和的,但这点儿热度也随着他周身的热源离开,在渐渐降低。 他迷迷瞪瞪睁开眼,洞内光线昏暗,石床上只剩他一个,景年突然很害怕,连滚带爬地跑下石床,顺着熟悉的气息绕过略弯的岩壁,跑到外洞。 稀薄天光下,蹲在洞口的黑色巨兽背影沉默而令人惊怖,景年却瞬间觉得安心了,踉踉跄跄跑过去,一头撞在宗廷背上。 黑色巨兽转过身,下意识将崽崽揽住,替他挡住洞口吹来的冷风,垂头舔了舔崽崽耳朵,天凉之后,崽崽的小耳朵也总是凉凉的,晚上睡觉整个脑袋埋在宗廷怀里,小耳朵才会变得热乎乎暖融融。 “哥哥……”景年从黑色巨兽怀里挣扎出来,惊奇道:“哥哥,今天的风,跟我的毛毛一样!” 宗廷一怔,余光瞥见被风卷进洞口的细碎雪花,恍然失笑。 “是下雪了。” “雪?”景年瞪圆了眼睛,试图探头看看,被黑色巨兽一口叼了回去。 “冷,回去睡觉。” 他把崽崽放回石床上,抓了几块兽皮给他盖上。 一到这里,明显感觉冷风没那么强了,宗廷这个洞内部格局很不错,不是一个直挺挺的圆洞,洞口的一段比较细窄,当然,是相对而言,兽人庞大的兽形可以轻松进出。 过了细窄的这段,里头的洞一下子变大了一倍多,这里砌了个火塘,还放了置物架,几个藤筐,一些杂物,角落的干净树叶上堆着很多没吃完的肉,这里自然是宗廷和景年日常干饭和活动的地方。 再往里,两侧岩壁有个弯曲的弧度,使内洞面积再次扩大。 如果从上往下看,就是个入口比例过大的扁葫芦形状,内洞正好两侧一边放石床,一边被宗廷改成了储藏室,没门的那种。 他洞里这个石床很大,一半被岩壁挡着,外洞的光直射不到,另外一小半可以看到洞口位置。 以前宗廷一个人住的时候,想晒太阳了就睡外面这边,觉得阳光刺眼或者太热,可以往里睡。 后来开始养崽,就不讲究这个了,崽崽想怎么睡怎么睡,他堵在外头别让崽崽滚下床就行了。 这个还真不是宗廷杞人忧天,这么大的石床,他这个体型都能舒舒服服躺下,实在不知道年崽是怎么滚到床下的,他头一回因为崽崽掉下床摔哭被惊醒,记忆犹新。 话说回来,虽然有弯曲的岩壁挡了一些风,但还是会有风吹起来,夹着越来越大的雪粒子,很冷。 宗廷给崽崽盖好兽皮,低声道:“年崽乖,你再睡一会儿,哥哥等会回来去给你煮肉汤喝。” 景年扒拉开兽皮,扑过去抱住黑色巨兽的前肢,上面已经愈合的伤口已经开始长出细细的绒毛,但是明显没有周围的毛长。 他顺着黑色巨兽的前肢往上爬,舔了舔受伤的地方,歪着脑袋把头拱进巨兽怀中,瓮声瓮气道:“哥哥去哪儿,一起。” “外面太冷。”宗廷说:“我去弄快堵门的石头回来,这样冷风就吹不到我们洞里了。” 每年冬天他们都是这样干的,而且要尽快趁着刚下雪的时候去搬,再冷的话,他们变成人形在雪地里扛不住冻,而且石头可能会被雪埋住冻住,不好挖。 把洞口一堵,反正冬天他们也不怎么出门,这样最起码冷风不会直接吹进来,洞里能稍微暖和那么一点。 宗廷还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如果不堵住洞口,火塘点燃后烟就会被风吹进内洞,平时他生火煮肉,如果有风,就自己挡灾洞口方向,不让火被吹到。 但那会儿天热,他吹点儿风还挺凉快的,现在全是冷风,越往后越冷,宗廷也扛不住。 就算扛得住,他也不能整天什么事不敢就搁那挡风。 “为什么要把洞口堵住?”景年觉得很奇怪:“堵住洞口,我们就出不去了。” 宗廷给崽崽舔着脖子上的毛毛,温声将自己从别的兽人身上学来的经验传授给他崽崽,最后总结:“你搬不动那个石头,想出去就跟哥哥说。” 景年听明白,他更奇怪:“为什么不挂兽皮?” 宗廷:“兽皮?” 景年点头:“老师说,等冬天的时候,挂个兽皮帘子就好了。哥哥不知道吗?老师说要告诉你们。” 宗廷:“……她大概是忘记了,年崽会吗?” “我会呀!”崽崽站直了身体,骄傲得仰起头,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宗廷:“老师讲了一遍我就记住啦!” “年崽很棒。”宗廷学着赵羽茜的语气夸道,祭司大人说,幼崽要多夸,他们才会越做越好。 “年崽教教哥哥怎么挂兽皮好吗?”他还是很相信自家崽的。 景年大声道:“好!” “要有一块兽皮,还有,钉子。”景年努力回忆老师的话,“可以直接钉到墙里,要是兽皮太厚钉不进去,就绑一根绳子,给兽皮穿个洞,挂在绳子上面。” 宗廷听懂了,钉子他知道,外洞的墙壁上就有他亲手钉进去的骨钉,挂了一些杂物,比如一卷绳草。 用来当锤子的是一截腿骨,宗廷觉得这个比石头好用,打磨了一下留着当锤子用。 景年说完,他就去找兽皮,虽然崽崽没说,宗廷也知道要找一块比洞口更大的兽皮。 换成现实社会这很难,但这个世界不正常,比洞口更大的兽皮不说特别常见,反正也不少,主要是族里不见得能没人分到一块。 宗廷就有,是他原本打算拿来铺床的兽皮,景年嫌太硬,他就换了有毛的兽皮给他铺床。 这块大兽皮当门帘甚至还大了,宗廷变成人形,比划了一下,因为是打算用来铺床的,这块兽皮原本就修整过,四四方方的,用来当门帘正好。 他把给崽崽爬上爬下玩儿的石墩子搬了一个过来,踩在石墩子上,拎起兽皮一角,准备先试试不用绳子能不能行,找了一根长骨钉,让崽崽帮他托着下面的兽皮,他将兽皮摁在洞口左上的岩壁上,举着骨锤哐哐哐开始砸。 兽皮太厚砸不进去?力气太小了,宗廷得出结论。 一个角挂上去,再换另一个角,崽崽奋力用自己身体托着兽皮,生怕没能给哥哥帮上忙。 一边挂上去之后,另一边只会更轻松,宗廷从石墩上跳下来,退后两步看了看,兽皮还是有点儿大,尤其是下面,拖地了。 这个简单,用石刀割掉就行,不割也可以,不碍事。 兽皮门帘的效果很明显,室内光线一下子没了,要不是宗廷可以夜视,也看不清楚。 冷风也没…… 忽然一阵猛烈的大风,兽皮门帘被吹起一角,寒风顺着这个角窜进来。 这块兽皮厚度是有的,又厚又重,要是轻一点儿,刚才就被直接掀起来了。 宗廷若有所思,又取了根骨钉,钉在门帘上方最中央,钉子挂重物可能会掉,他觉得这样牢固一点儿。 其实周围也可以钉上钉子,这样门帘就不会被风吹起来了,但如果这样做,每次进出要先把钉子取了,不比搬一块大石头堵洞口更方便。 景年气鼓鼓地推着那个石墩子,宗廷过去把崽拎起来,问他做什么。 崽崽比划道:“用石头,把兽皮压住,就不会被风吹起来了!” 宗廷:“……” 他把石墩子放到垂下的兽皮上,下面被压紧了,确实不会再被吹起来。 这样很方便,需要出去把石墩子掀了就行,崽崽自己使点儿劲就能办到。 但是…… 宗廷看着兽皮门帘,眯了眯眼睛,这还不够,刚才的风不是最大的,他经历过雪季,知道大风刮起来的时候,他们的兽形在雪地里都会很难行走。 石头虽然笨重,有个好处在于不管风多大,它自巍然不动。 宗廷想了想,觉得还是得去搬个石头,先用兽皮门帘,门帘扛不住了再换上石头。 可挂兽皮门帘是崽崽的提议,他要是坚持再去搬个大石头,会不会伤了崽崽的心,觉得他不信任他? 宗廷斟酌着,找了个借口:“年崽你看,这个兽皮门帘受不住风,哥哥再去搬个大一点儿的石头,给门帘挡挡风。” 也就是忽悠崽崽了,给挡风的门帘找东西挡风,亏他说的出来。 但话说出口,宗廷却猛地愣住,是啊,他可以用石头给门帘挡挡风。 虽然不明白原理,生活经验宗廷却很丰富,在山坡后面,风就会变小,直面风的时候,风吹的力度最大。 他搬一块大石头,放在洞前的石台上,不用堵住洞口,只要放在洞口前方的位置,就能挡住直接朝着洞口吹来的风,门帘就不用抵御强风了,他们进出也能正常通行不用搬石头。 试试! 宗廷安抚好崽崽,趁着雪还没下大,跑去搬石头。 他们堵门的石头都是从最近的石山搬来的,石山离得远,兽人们也没那么傻,冬天用完了,就把石头丢到族地附近的荒地上,来年再去搬。 宗廷出门,碰到很多去搬石头的族人。 他还看见了赵羽茜,大概是因为受不住冻,难得见她化成了兽形,正拉着力说什么,宗廷走近了,听见风雪中飘来零碎的几个字:“兽皮……帘……” 果然,祭司大人是忘记教给其他人了。 “兽皮门帘会被风吹起来。”宗廷走上前跟赵羽茜说。 赵羽茜一愣,瞬间明白了:“风很大吗?” 力说:“现在不大,以后大,特别大。” 他想了想,很认真地比喻:“能把你吹到天上那么大。” 赵羽茜:“……” 第692章 萌兽出击 景年站在兽皮门帘后面,时不时掀开一个角,探头往外看两眼。 风很快刮起来了,夹杂着雪花,头刚伸出去,便卷他一头一脸的雪,被冻得一哆嗦的崽崽赶紧再缩回去,自己充当石墩子压着兽皮门帘的这个角。 过一会儿,又忍不住探头往外看,哥哥去搬石头了,外面那么冷,哥哥怎么还没回来。 这样来回不知道多少次,终于看到人了,宗廷扛着一块大到离谱的石头,脚步稳健地爬上崖洞碎石小路。 石头太大,显得下头的人形格外纤细,像是分分钟要被石头压下去。 景年连忙掀开门帘钻了出去,想帮忙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宗廷将石头放在石台上,景年觉得自己脚下震了一下,下一秒已经被拎了起来。 宗廷身上都是将化未化的雪粒子,把崽崽拎起来也没抱他,掀起门帘又将崽送了进去,同时招呼跟来的赵羽茜,让她也进去。 门帘后探出一个小脑袋,景年这才注意到哥哥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赵羽茜的兽形他不熟悉,但兽人认人很多时候靠的不是眼睛,而是鼻子,嗅到熟悉的气息,崽崽高兴地喊了一声:“老师!” “欸,年崽啊!”赵羽茜仔细看了看宗廷钉的门帘,笑眯眯道:“年崽,这是你教哥哥弄的吗?” “是我呀。”小家伙儿见着人,瞬间活跃起来,“我跟哥哥说怎么做,哥哥站在这个石头上钉哒!” 赵羽茜顺嘴夸道:“年崽真棒!” 崽崽高兴得原地转着圈,赵羽茜则在门口感受着风向,确实,光靠一个门帘挡不住风,她在外面的时候觉得风已经很大了,力和廷竟然说以后风会更大。 宗廷这个想法确实可以,再放一个大石头,这个大石头不是正正好堵在洞前,稍微调整了一下方向,因为风也不是直接朝着洞口刮的,把大石头放在风口的方向,不让门帘顶着风就行。 比如现在,大石头放下去,原本还被吹得微微晃动的门帘,现在已经不动了,即便以后风变得更大,把门帘下摆压一下,也不用担心被风走。 好吧,她想的确实有点儿简单了,光兽皮门帘不够,兽人一直用的老办法,肯定有其可取之处。 宗廷已经把火塘里的火升了起来,洞里瞬间变得亮堂暖和,他把陶罐架上去,水缸里存的清水舀一点儿,再丢肉进去,这是准备煮肉汤。 景年早就饿了,天气冷就饿得快,他跑到宗廷腿边,眼巴巴看着哥哥给他煮肉汤吃。 这是他经历的头一个雪季,不知道以往这个时候,第一个雪天,兽人们搬了石头回来,还会继续去狩猎。 因为这时候风雪还不是很大,积雪也不是很深,他们得抓住最后的机会囤粮,这时候狩猎到的猎物,他们饿着肚子也不会吃,温度这么低,肉类放很久都不会坏,他们会等到饿得受不了了,才吃一点肉。 今年不一样,即便不算部族里囤积的冬粮,他们自己洞里囤的食物也够吃一段时间,而且就算食物补充足,宗廷也舍不得他崽饿肚子。 赵羽茜没有急着走,她发现自己因为记忆缺失导致的常识缺失后,很虚心地问宗廷,接下来他们准备做什么。 她想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查漏补缺的。 宗廷说积雪还不太深的时候,要出去狩猎,他要把养的那几头牛给宰了。 赵羽茜惊讶道:“现在就宰吗?” 宗廷用木勺搅着陶罐里的肉汤,点头道:“对,越往后,它们身上的肉越少。” 雪季的时候,往后他们即便冒着风雪顶着饥饿抓到猎物,猎物也很瘦,吃着不顶饿,一人分一点儿,维持着不饿死的程度。 这是狩猎队,分不到肉的普通兽人,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今年是囤了粮,但对于经历过雪季的兽人们来说,肉当然是越多越好,现在天冷,也不用担心肉会变质。 宗廷也是抱着这个想法,想把养的牛给杀了,再往后,即便他每天去喂草,牛还是会掉肉,等到它们冻死再吃,不划算的。 赵羽茜若有所思,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让人养的那些土豚和鸡也得杀了。 “小牛也宰吗?”赵羽茜问宗廷。 小牛是那几头牛在圈养期间生下来的,要不然景年也不能一直有牛奶喝。 宗廷说:“小牛肉嫩,给年崽吃。” 是打算宰掉的。 赵羽茜叹气:“要是能养到春天就好了,你那头小牛都不怎么打架,留下配种或许就能驯养成功了。” 宗廷忍不住笑了一声:“它打得过谁?” 赵羽茜:“……” 她想起自己养的那些土豚,好像是这样,半大的土豚看起来好像脾气还不错,但等它们长大了,就安份不下来。 别看土豚是群居,群居它们也打架,打群架,这些原始社会上的动物,没一个正常的。 宰了,都宰了,廷说得对,不能等到它们掉肉,那都是他们辛辛苦苦养出来的肉。 两人正聊着,力也过来了,他刚搬石头去了,还帮赵羽茜也搬了一块。 宗廷给赵羽茜和力一人盛了一碗肉汤,里头的大肉块炖得不是很熟,最里头的肉还有血丝。 两人都不在乎,力就喜欢吃这样的,煮肉烤肉他都喜欢半熟的,觉得鲜嫩好吃。 赵羽茜则是慢慢习惯了,就当吃三分熟牛排了,这个最起码有五分熟呢。 最后才给他自己和崽崽盛了两碗,三大一小围着火塘,都捧着碗呼噜噜喝肉汤。 力连汤带水吞下一大块肉,满足地砸砸嘴,叹息道:“有火真好。” 点着火塘,这洞里暖烘烘的,一点儿都不冷,还有这肉汤,微烫的时候吃进肚子里,一下暖到肠子,整个身体都热乎了。 以往的冬天,什么时候有过“热”、“暖和”这种体验啊。 赵羽茜不由白他一眼,那会儿她生火,不知道谁拦着不让,逼得她只能偷偷在自己洞里钻木取火,差点儿没把手给搓废了。 力憨憨一笑,跟赵羽茜商量,是不是要组织其他族人都在洞穴里砌一个火塘。 虽然族人现在已经开始习惯用火,但他们对山火还是心存畏惧,很多兽人自己的洞里没有火塘,他们都吃大锅饭。 赵羽茜想了想,斟酌道:“你们说把那几个大山洞收拾一下,让愿意一起住的去那几个大洞里过冬怎么样?” 几个大洞是指给老人以及半大少年兽人住的洞,这样的洞有三四个,平时只用了一两个,因为部族里没有那么多的老人和孩子。 尤其是其中一个洞,几乎没怎么用过,以前是用来堆放部族里杂物的,比如巨大的角、腿骨、甚至还有完整的长角兽的头骨。 赵羽茜开始组织族人囤粮的时候,还打过这个洞的主意,因为它真的很大。 后来考虑到储存粮食和物资都需要一个干燥的环境,这个洞有点儿潮。 但如果冬天住人的话其实还好,她提议族人聚居,就是觉得一个洞里多升几个火塘,也比大家分开,每个洞都生火更省炭。 那么多火塘,日日夜夜烧着,怎么也给洞里烘干了。 而且说实话,那些不常用火的族人,让他们在自己的洞里单独弄个火塘,赵羽茜还觉得不放心呢。 力已经吃光了一碗肉汤,宗廷又给他盛了一碗,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决定一会儿给宗廷提点儿肉过来。 廷一个雄性兽人,带着个娇气难养的崽,不容易。 他也不是贪吃,就是不知道咋回事,明明是一样的肉,祭司大人,还有廷,他们煮出来的肉汤就是比他自己做的好吃。 趁着宗廷盛肉汤的功夫,力回道:“行啊,那就把下面那个洞收拾收拾。” 赵羽茜反而不确定了,又看向宗廷:“真的可行吗?” 她担心自己常识上的缺乏会造成不良影响。 宗廷也点头:“很多人雪季的时候本来就会到一个洞里住。” 老年兽人和半大的兽人少年,还有刚刚离开阿妈的兽人幼崽,占据了两个较大的崖洞,雨季炎热,住得太挤不舒服,但到了雪季,他们都会搬到一个洞里,巴不得住得更挤。 他们这是在互相取暖,只有这样,才能多一分活下来的可能。 有些关系好的兽人,雪季也会到一个洞里住,挤在一起睡能暖和一点儿。 赵羽茜听他这么说,才放下心,几人便又开始商量细节。 景年从跟他脑袋差不多大的大海碗里抬起头,疑惑地问:“老师,我们要去别的地方住吗?” 赵羽茜问:“年崽想去吗?” 崽崽歪头,看了眼宗廷,垂下脑袋:“我喜欢我和哥哥的洞。” 赵羽茜笑:“没关系,想待在哪儿待在哪,你哥哥养得起你。” 宗廷很多东西都是在她手里兑换的,她可是知道,宗廷囤了很多粮,炭也兑了几筐。 而且这兄弟俩都有不少工分,尤其是景年,他的工分都没怎么用,拿来兑炭,怎么都够他们过冬了。 宗廷揉了揉崽崽脑袋,给他添了点热汤,温和道:“祭司大人说得对,年崽想待在哪都行。” 力喝了两碗肉汤,放下碗,满足地哈出一口热气,懒洋洋道:“廷白日狩猎,小崽子可以放在大洞里。” 宗廷觉得力这个提议不错,留崽崽一个在洞里,他不敢生火,担心出现意外,但不生火年崽就只能窝在兽皮里冻着。 都去了大洞,有成年兽人看着火,就不用担心他崽冷,他外出办事也能安心。 大不了晚上再把崽带回家,或者他不用外出的时候,两人也可以在他们自己的洞里猫冬。 第693章 萌兽出击 寒风呼啸,白雪簌簌,整个兽人部族却依旧一派忙碌热闹的景象。 狩猎队顶着寒风集体出猎,他们要赶在积雪深厚前,尽量再捕捉一次猎物,这次自然不用再做什么熏肉,拖回去的猎物丢在外面就冻上了。 宗廷的伤早好了,跟着狩猎队的其他成员一起出发,他们有心想去狩猎那几头碰见过的长角兽。 便是宗廷受伤那回,狩猎队撞见一群长角兽诡异的集结成群,其迁移途径正是往兽族驻地,狩猎队冒险出击,虽然杀死一头长角兽,也伤了三个,其中一个兽人图更是因此瘸了腿,已经退出狩猎队。 长角兽不是群居动物,聚集在一处本就不正常,狩猎队那回出击,虽然损失惨重,但那个奇怪的长角兽群也被冲散了,一部分长角兽继续迁移,最终离开了他们的领地。 还有一部分长角兽则根据习性分散开来,不再成群结队,但留在了他们的领地之内。 之前狩猎队遇到过一回,狩猎了一头长角兽回来,还有几头,长角兽不冬眠,杂食,如果不将它们猎了,这些食量巨大的长角兽在冬季吃不到足够的植物,就会捕猎其他动物来填饱肚子。 以往不是没发生过兽人雪季和长角兽争食的情况,那会儿兽人们饿得眼花体罚,长角兽依旧皮糙肉厚,牙尖角利,最后兽人族死伤惨重。 所以冬季之前,尽量狩猎长角兽对整个兽人部族而言是有利的。 况且,长角兽肉够多,一头长角兽的肉足够整个部族飨食,哪个兽人都喜欢这样的肉山。 狩猎队顶着风雪出发了,赵羽茜带领留守的族人在族地里忙碌。 那个闲置的大山洞被清理出来,里头的东西全都换了个地儿,有地儿放就放,放不下就丢外面,反正都是些杂物,而且块头大,即便有人想偷都没啥用。 这样简单的活谁都能做,况且外头下着雪,不管是烧陶、熏肉还是烧炭的活儿都停了,所有人手都在这,连那些年纪很小,刚刚化形的兽人幼崽都能帮着干活,没要两波,这个大崖洞就被清空了。 堆着东西的时候还不觉得,只觉得山洞很大,等所有东西都清理出去,赵羽茜再进去,山洞内一片空旷,她感觉最起码有上百平。 这个山洞应该是经过人工开凿,岩壁上有巨大的爪痕,洞里头还有数根巨大的岩石立柱,跟崖洞上下是连着一块儿的,只是底下堆积了太对尘土以及腐植,看不太出来。 东西清空了,继续清理山洞,绑在一起的树枝就是扫帚,用藤筐装土和杂物,将地面刮了一层又一层。 这还没完,又让人绑了几个长长的火把,把洞里头都烧了一遍,烧出来一堆的虫子,甚至还有几条冬眠的蛇,条条都有手臂那么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去的。 因为哥哥外出狩猎,被送到老师身边的景年,努力咬着藤筐帮忙干活呢,被突然窜出来的蛇吓了一跳,跳起来连滚带爬冲到赵羽茜身边,冲着几条大蛇凶巴巴地叫。 举着火把的岩哈哈大笑,上去一脚踩蛇背上,赵羽茜刚想叫他别动,已经晚了,那蛇扭头就是一口,给岩的腿上开了个俩洞。 赶紧让人把蛇弄下来,赵羽茜看了一下,不像毒蛇,岩的状态也不像中了毒,他运气还不错。 没中毒归没中毒,这般莽撞,着实把赵羽茜气到了,如果中了蛇毒,她可不知道怎么解。 腿伤两个细小的牙洞,岩不以为然,哪个兽人勇士不受伤的,这点儿小伤,不值一提。 赵羽茜摸摸崽崽脑袋,冷静地怂恿:“年崽,他吓唬你,等廷回来,告诉他。” 崽崽冰蓝色的大眼睛蒙着一层水雾,他刚确实吓坏了,被岩嘲笑后又觉得很丢脸,听见老师这么说,用力点头:“告诉哥哥!” 岩:“?” 不是,怎么还带告状的! 一般情况下,兽人族幼崽打打闹闹家长都不会管,而且成年兽人也懒得跟少年兽人们计较。 可宗廷他,他也是个未成年! 偏偏岩还打不过,这就很惨了。 预感到要挨顿揍到岩顿时不敢跳了,安安分分继续干活。 那几条当然是被抓了起来,赵羽茜记得在哪看到过,毒蛇也是能吃的,毒液主要存在于毒腺中,毒腺大概在毒牙后面,更别说这几条还不一定是毒蛇。 这个赵羽茜分辨不出来,不过没关系,管它毒不毒的,直接把蛇头砍了就行了,不吃蛇头就完了。 兽人们以前不吃蛇肉,因为他们吃过蛇,跟吃辣条一样,一口一口就嚼了,大概吃到了毒蛇,吃出了问题,后来就把“长条兽”排除在他们的食谱之外了。 但赵羽茜说蛇能吃,兽人们一点儿异议都没有,还是那句话,祭司大人不会害他们的。 反而是刚刚能动弹,就非要跑来干活的图,听见赵羽茜说蛇能吃,一脸惊喜,指着那几条蛇比划说:“小,有大的!” 赵羽茜瞥了眼那些比她人形胳膊还粗的蛇,沉默了。 这还嫌小?大的得有多大啊?蛇怪吗? 蛇肉里头寄生虫很多,虽然兽人体质可能不在乎,赵羽茜叮嘱这东西一定要煮熟了吃,族人们牢记她的话,把那几条蛇去了头,脑袋远远丢开,蛇肉扔藤筐里,忙完了再处理。 洞里烧过几遍,又清扫出去很多垃圾,里头的温度被烘烤得升起来,地面墙壁被仔细清理过,整个洞变得干净而空旷。 赵羽茜不放心,这可是要住的地方,一定要收拾干净,又让人把洞里上上下下刮了一遍,然后点了几个火堆继续烘着。 这么烘个半天,等烟散去,说不得今晚就能组织族人们搬进来住了。 忙碌了一上午,终于把这个崖洞收拾出来个样子,这么冷的天大家都忙出了汗来。 但因为一直在火边,倒没有觉得太冷,停下来之后反而开始觉得冷,纷纷变成兽形抵抗严寒。 赵羽茜派人去把养的土豚和鸡给宰了,肉也弄回来了,看见堆进粮库的肉,族人们喜笑颜开,纷纷表示明年还养。 赵羽茜哭笑不得,也想开了,养不熟就养不熟了,就当换个形式囤粮了,其他季节多抓一些,等到冬季就宰了吃肉。 过了午时,狩猎队依旧没回来,风雪更大了,景年贴在老师腿边,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入眼皆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就是要看。 “别担心。”赵羽茜将崽崽抱进怀里,摸摸他小脑袋:“你哥哥很快就回来了,给年崽带肉吃呢。” 景年蔫蔫地趴在老师腿上,他好想快点儿长大,长大了,就能跟哥哥一起去狩猎,他能抓到好多好多猎物给哥哥吃。 好在这回没出什么意外,狩猎队虽然回来得晚了点儿,但收获不菲,他们竟然猎到了三头长角兽,就是因为猎物太多,拖回来花了很大力气,才耽误了时间门。 景年窝在哥哥怀里,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听力讲他们狩猎经过。 “它自己摔倒了!”力很兴奋,眉飞色舞地跟赵羽茜比划,“廷冲过去,咬住它喉咙,我撕开它的肚子,猛摁着它的角。” 崽崽扭过头,崇拜地看着宗廷,他哥哥超厉害的! 他们正常狩猎了第一头长角兽,风雪很影响他们战力发挥,费了挺大力气,原本已经打算回去,回去的路上,探路的狩猎队成员说附近又发现了长角兽。 他们想着,如果是一头就再试试,如果超过一头就算了,寒冷的天气他们体力消耗非常大,再来两头长角兽一起,有点儿冒险。 结果去看了才发现,其中一头长角兽跌进了一个坑里,小半个身子在坑里头起不来,积雪深滑,它折腾了半天也没能爬上来。 长角兽的视力很一般,他们猜是因为积雪盖住了这个坑和坑边的藤蔓,长角兽被绊倒摔了进去。 旁边那头长角兽个头要小一圈,是头半大的长角兽,应该是母子两个,等到这个雪季结束,它就该离开母亲,独自生活觅食。 可惜,这个冬天它们是过不去了。 一头起不来的长角兽,一头半大的,战力一般的长角兽,狩猎队所有成员毫不犹豫决定出击。 结果当然是好的,他们的猎物由一头长角兽变成了三头,三座肉山运回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大丰收了,更别提现在已经进入了食物匮乏的冬季,整个部族欢欣鼓舞,将狩猎队的勇士们簇拥在中间门,兴奋不已。 赵羽茜一拍脑门,她真是傻了,怎么没想到陷阱了,这么简单的东西竟然一直没想到! 可惜现在冬天已经来了,挖陷阱大概来不及。 力看见她突然打自己,吓了一跳,问她怎么了,赵羽茜告诉他陷阱的事,懊恼不已:“我竟然没想起来。” 力张大嘴巴,在狩猎这方面,他反应很快,当即表示:“来得及!我们下午就去!” 他们可知道哪些地方动物习惯性出没,不就是挖几个坑嘛,如果真的有用,又能多一点儿食物来源了。 这么多肉,粮库都装不下了,赵羽茜看着大家伙儿高兴,干脆跟力商量,把这些肉分了,还是跟以往一样,狩猎队先分,然后剩下的人按工分。 力咧着嘴,笑着说:“当然要现在分,再晚就冻上了。” 赵羽茜又想拍脑门,她是冻傻了吗?那些小猎物也就罢了,这么大的肉山不趁着长角兽刚死身体里头还热乎着赶紧分割,等到冻结实了,难道拿榔头分肉吗? 第694章 萌兽出击 宗廷分到了巨大的几块肉,堆起来像个小肉山,景年作为祭司继承人,也分到了不小的一块,这么多肉,外洞他们平时堆肉的那个地方都放不下了。 不过外洞要生火,宗廷干脆选了两块小点儿的肉放在洞内,其他肉都丢在洞外的石台上。 石台上本来已经放了一块大石头,再加上这块肉,面积一下子被占满了大半,堪堪留下进出的过道。 景年倒是毫无妨碍,他这个头,宗廷能通过的地方,他打滚都没问题。 小家伙儿费力叼着自己分到的那块肉,颇为兴奋,一定要把那块肉拿给哥哥吃。 黑色巨兽暗红的眼眸一片温柔,眼含笑意的接受了崽崽的投喂,低着头大口将已经快冻住的肉吃进肚中。 这种天气外出狩猎对体力消耗太大,宗廷以及狩猎队的诸人早就饿了,如果是前几年,即便分到了肉宗廷这时候也不会吃,因为下午还要出去挖陷阱,他会在临出门的前一段时间吃,免得下午撑不住,在家的时候,饿一饿问题不大,更何况他也不是特别饿。 所有活过雪季的兽人,都有独特的挨饿技巧。 但是今冬他们囤了这么多肉,饿了稍微吃两口没关系吧,更何况这还是他崽投喂哥哥的。 一大块肉,宗廷吃了一半,腹中不再饥饿便停下了。 景年歪了歪小脑袋,凑过来叼着剩下的肉往宗廷面前送了送,正如宗廷很清楚自家崽的饭量,景年也很清楚他哥哥能吃多少肉。 这么点儿肉,哥哥肯定没吃饱呀。 黑色巨兽舔着脸上和爪子上的血渍,低下头:“年崽,哥哥吃饱了。” “没,没饱!”崽崽不是三个月的小崽崽啦,宗廷哄不住他,“哥哥吃。” 宗廷还想拒绝,这都过冬了,不饿就不错了,还吃饱,哪有那么奢侈的,顶多下午再吃两口,外出的时候保持体力。 嘴还没张开,面前的白团子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已经沁了泪,“我的肉肉,哥哥不、不吃……” 宗廷:“……” 唉,养崽是这样的,崽崽心疼他,没办法,半大的少年兽人满心甜蜜的烦恼。 他垂下头,继续大口吃着崽崽送到他嘴边的肉,景年眼巴巴看着,看他快吃完了,又去给他叼其他肉。 “哥哥吃饱了。”宗廷看着崽崽跟比他体型还大的肉较劲,满眼无奈。 年崽很倔强:“没饱!” 他哥哥超级能吃的,能吃好多好多肉肉。 宗廷:“……哥哥一会儿要出去,出去之前再吃。” 景年这才被劝服,宗廷匆匆给他烤了几块嫩嫩的肉,等不及崽崽吃完,先灭了火,叼着崽将他送到赵羽茜身边,又跟着狩猎队匆匆出发了。 “哟,这么香,吃什么呢。”赵羽茜嗅到烤肉的香气,故意逗弄看着哥哥消失在风雪中有些失落的崽崽。 景年松开兜在他怀里的叶包,大方地把他的烤肉分给老师吃,赵羽茜也不客气,拿走了一块烤肉。 随着崽崽长大,他的牙齿已经越来越坚硬锋利,但宗廷总觉得他崽还是那个咬不动肉,需要喝奶的小宝宝,给他烤肉也尽量选鲜嫩的,烤肉手艺也越来越好,匆忙之下,烤得肉也外焦里嫩,一点儿都不柴。 赵羽茜原本只是逗逗崽崽,吃了块烤肉,惊讶了,廷这手艺可以啊,比得上多年烤肉师父了。 好吧,实话实说,比她烤得好,这可真是太离谱了,没想到他的天赋竟然还点在了厨艺上。 赵羽茜啃完了那块最近一段时间吃过的最香的烤肉,忍着馋没再分崽崽的午餐,她遗憾地想,要是有盐巴、辣椒、孜然就好了。 景年吃完烤肉,赵羽茜给他倒了碗热水,崽崽埋头喝了大半碗。 他们现在在早上清理出来的那个超级大洞里,大家都知道这个洞清理出来是为了给他们住的,上午赵羽茜就宣布了她和力的决定,洞里会砌十个火塘,炭火日夜不停,这些炭当然是由所有愿意住在这个洞里的族人一起出工分兑换。 收集炭火本身是为了帮助族人们度过寒冬,但烧炭是给他们发了工分的,如果这些炭什么代价都不要白发下去,赵羽茜担心影响来年族人工作的积极性,反正攒不攒工分,都能分到炭分到肉,那为什么还要辛苦工作,倒不如直接躺平。 大部分族人算不太清楚那个工分兑换,但是没关系,还是那句话,祭司大人不会害他们,而且往年为了互相取暖,也有一起住的,今年只不过是一起住的人格外多而已。 族里的老人、幼崽和半大少年兽人,当然都选择住在大洞里,他们本来就住在一块儿,只是从原本住的洞搬到这个洞,这个洞刚清理过,比他们之前的洞更干净舒适,他们没有半点儿不适应。 兽人没什么家累负担,换个洞住,他们自己来就行,顶多叼点儿肉,饿了吃。 除了这些确定搬进大洞的,还有一些想留在自己洞里住的,不用出这个炭费,当然,像力提议的那样,白天来晚上走的,出一半就行。 下午赵羽茜带领族人搭火塘,她要规划好位置,还要一一教他们怎么搭,一时间焦头烂额。 原本还打算下午抽时间算一算炭火费怎么收好,得,现在哪有时间。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小徒弟带出来了,景年上不了手,但他会讲,他学会了就能指导干活的族人,他是祭司继承人,之前也没少帮老师干活,兽人们还挺信服他,老老实实听小崽崽的指导。 师徒两个分开,总算将效率提高了一倍,天太冷,挖土费了很大劲儿,赵羽茜让人在已经砌好的火塘上架起陶罐,接了干净的雪水煮开,往里加了大块的姜片和蜂蜜。 上次宗廷找到了蜂巢,后来很多族人也想出去找,只有狩猎队一个运气很好,叫奇的兽人找到了,他舍不得分给犀那一罐蜂蜜,选择自己去熏蜜蜂——大部分兽人皮糙肉厚,只是没有犀的皮那么厚,奇觉得自己被叮几下没关系。 然后就被叮了个满头包,他一气之下把整个蜂巢都摘回来了。 赵羽茜一边帮奇拔刺一边叹气,说那个蜂巢只有你知道在哪,你给它留一半,明年还能去再收割一次。 现在好了,一次性的了。 顶着满头包的奇僵住了,跑过来凑热闹围观的族人则纷纷记住了赵羽茜的话,可持续发展,别一次把好东西薅光了。 那个蜂巢同样很大,原始社会的蜂巢就没有不大的,毕竟蜜蜂体格都膨胀了。 奇弄回来的是一整个蜂巢,比集体行动那次,还有宗廷和景年弄回来的那半个都大,蜂蜜更多。 奇很爱吃蜂巢,留下了一大半蜂巢自己吃,其他的蜂巢和蜂蜜,他原本想跟宗廷学,和其他族人兑换东西。 没兑两样就不耐烦了,他算不清楚工分,不知道自己这样兑划不划算,给出去的蜂巢大小,兑换的人也有不服气的。 奇干脆将一大半蜂蜜和蜂巢都兑给了赵羽茜,也就是她手里的公共账本,成了公共物资。 显然蜂蜜蜂巢很好吃,再多他也吃得完,但所有兽人都清楚,能填饱肚子的食物才是最要紧的,工分等于食物,还是得攒工分。 话说回来,公共物资仓库的蜂蜜还有不少,不管是去外头挖土砌火塘的族人,还是外出挖陷阱的狩猎队,都只能用人形,注定要挨冻。 于是赵羽茜煮了满满一大罐的蜂蜜姜水,加生姜的目的不言而喻,祛寒,蜂蜜……今天所有人都很辛苦,就当给大家甜甜嘴吧,冬季第一天,应该吃点儿甜的。 她往陶罐里加蜂蜜的时候,景年往老师身边靠了靠,这么大一罐蜂蜜水,老师肯定会给他分一碗哒。 离近了,崽崽敏锐的嗅觉渐渐闻到些不妙的气息,他抽了抽粉色的鼻头,瞪圆了眼睛:“老师,辣!” 祭司大人不忘教学生:“那个叫什么来着?” 崽崽鼓起毛绒绒的腮帮子,不高兴地说:“姜。” 超级难吃,煮在鱼汤里,不让他吃到还行,老师说这样会让鱼变得更好吃,但姜片他是万万不愿意吃的,每回都是哥哥吃了。 有一次他见着宗廷面无表情嚼姜片,还以为哥哥吃的姜跟他吃得不一样,爬到宗廷身上,抱着他脑袋讨了一口。 结果不用多说,哭得宗廷哄都哄不住。 赵羽茜:“姜除了能去腥,还能祛寒,你看外面这么冷,大家在外面干活,寒气进入身体里面,就容易生病,喝点儿生姜水可以预防一下。” 崽崽一张漂亮小脸蛋儿皱巴成一团,看得赵羽茜好笑不已。 好吧,她也讨厌姜,姜糖水这种东西,以前她妈妈给她煮,恨不得偷偷倒掉。 现在她成了操心的人,反倒开始给其他人喂姜糖水了。 讨厌归讨厌,老师讲课他是听的,尤其是关于治病的知识,他哥哥还在外面没回来呢,那个让人生病的寒气,是坏东西,哥哥一直在外面,坏东西也会让哥哥生病,他要好好跟老师学习。 “吃姜好吗?”崽崽问。 他聪明,举一反三,既然老师说祛寒的是生姜,为什么不直接吃姜要喝姜煮得水呢?是不是因为姜不够啊,肉不够的时候就煮肉汤,这样加上汤就会显得多一点儿。 赵羽茜说:“这个季节吃点儿挺好的。” 景年若有所思,这么多人分这个姜糖水,每个人只能分一点点,他家里有蜂蜜,他有工分,再买一些姜,可以煮一大罐,全都给哥哥喝。 第695章 萌兽出击 十多个火塘砌好后,先煮好的一大罐蜂蜜姜水分给了这些干活的兽人,一人一碗,再多也没有了。 兽人们基本上都不挑食,只要能吃的东西他们都能往肚子里塞,尤其是在寒冷的雪季,每一口食物都弥足珍贵。 这样一碗加了蜂蜜的水,对他们来说算得上奖赏,一个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和肌肉结实的猛女们,都端着碗,笑得露出一嘴大白牙。 抿一口散发着甜香热辣气息的甜水,兽人们表情古怪,说好喝肯定是好喝的,甜的怎么会不好喝呢? 但是舌头又像是被水打了,辣乎乎的。 这个蜂蜜姜水,好喝又不好喝,古怪得很。 但不喝是不可能的,忍着那点儿奇怪的味道慢慢喝完,有些人竟然还觉得蛮过瘾。 岩也分到一碗蜂蜜姜水,端着碗蹲到景年旁边,殷切地说:“年崽,我给你喝两、三口甜水,你别跟你哥哥告我的状了。” 崽崽呆了一瞬,他就说他好像忘记什么事了,他忘记跟哥哥告状了! “不要!”景年超有骨气地撇过头,“我有,不喝你的。” 石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憨憨地附和:“是哦,年崽家里有好多蜂蜜。” 说到蜂蜜,景年便得意地挺起胸脯,他有帮忙,哥哥说,是他发现蜜蜂的,也是他提出跟着蜜蜂回家,所以他很厉害。 岩想到他们换出去的那么多蜂巢,手里的蜂蜜水都不甜了,要是他有那么多蜂蜜和蜂巢多好啊,他天天吃! “等雪停了,我也去找蜂蜜。”岩忍不住嘟囔道。 石大惊:“你、你不害怕吗?” 哪怕是在部族的领地内,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也不是很安全,采集队外出采集,去的都是熟悉的地方,而且能入选采集队的,虽然都是进不了狩猎队的,也都有各自的长处,如果战斗力很低,一定跑得特别快。 岩的腿伤已经好了,但没完全好,他还能跑还能跳,可是走快了,能看出有点儿跛。 遗憾是肯定的,不过现在岩还多了个新的代号,他们叫他好运的岩,命大的岩,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在雨季受了那么重的伤,不但活下来还能正常行走的兽人。 以往也有运气特别好,扛过发炎熬过伤病活下来的,但这种断骨伤,得不到有效治疗,往往就会成为残疾。 对于兽人来说,残疾意味着没办法狩猎、采集,只能靠着部族分剩余的那一点点肉,如果雪季食物匮乏,他们也往往是最早饿死的那一批。 因此,大家都觉得岩真得很幸运,同样断了腿还在养伤的图,对自己的期盼就是能好到岩这个程度,如果不可以的话,只要还能走他就满足了。 岩自己也清楚,可多多少少,还是不甘心吧。 他原本有希望进狩猎队的,他明年就可以参加狩猎队的入队考核了。 岩捏陶胚有一手,他能凭借这个特长,优先得到这份工分较高的工作,可少年的心底,还是有个梦。 他一只手无意识搭在伤腿上,坚定地说:“我不怕。” 他不会一直留在部族里烧陶器,他向往丛林,那里才是他的战场。 哪怕不能加入狩猎队,找蜂巢,找可以单独狩猎的小型猎物,找那些可以作为冬粮储存的核桃、板栗,他都觉得有意思。 石舔着碗底残留的蜂蜜姜水,咂着嘴道:“我觉得不加入狩猎队也挺好的,很多活可以干,我挣的工分可以买肉吃。” “我要是找到蜂巢,能换吃不完的肉!”岩不屑道。 兄弟两个说着说着就争论了起来,石性子没有兄长强硬,没两句被凶得缩头耷脑。 岩原本打算拿蜂蜜姜水哄景年不要告状,一不留神,糖水他自己喝光了,也不好意思再劝崽崽,尴尬地端着碗走了。 两人都走了,赵羽茜才过来,笑眯眯把小徒弟抱到腿上摸摸头:“跟小伙伴聊什么呢?” 她早就发现了,自家小徒弟性子有点儿孤僻,不爱跟同龄的兽人幼崽玩。 赵羽茜也问过,崽崽跟她说,他们都脏兮兮的,也不聪明,还乱叫,他不想跟他们玩。 赵羽茜:“……” 好吧,大部分,应该说绝大多数兽人幼崽都没办法保持干净清爽的状态,他们的阿妈要填饱他们的肚子已经费尽了心思,给崽舔回毛,转头就跑去打滚滚一身泥巴,换她她也不想管了。 而且年崽也确实聪明,赵羽茜觉得,就跟那些天才小孩儿很难容易同龄人一样,小徒弟不想跟别的兽人幼崽玩情有可原。 但是岩和石,都是快成年的兽人少年,赵羽茜觉得大部分时候,小徒弟的心智跟他们差不多,或许能交几个朋友。 崽崽趴在老师膝盖上,被撸着毛,舒服地眯着眼睛,把岩和石争论的话简单复述给赵羽茜。 他今天没有午睡,有点儿犯困,小奶音含含糊糊,听得人心头发软,赵羽茜手上的动作都下意识放轻了。 “他不厉害。”景年最后总结:“一个人跑出去,危险,会受伤。” 在年崽心里,当然是哥哥最厉害,当然,跟宗廷比,岩确实不行,宗廷可以吊打他。 宗廷带着崽崽去丛林里那几日,却没少叮嘱他,不可以一个人单独出行,丛林里很危险。 他那么厉害的哥哥都说危险,岩还要去,真是不聪明。 赵羽茜却若有所思,岩这样的性子,当个探索者倒是不错,其实丛林中有很多未知的宝藏,也肯定有很多她没有发现的好东西,但她困于部族之中,没办法出去,见不到,更别提去寻找那些可用之物。 不是不能出去,但她每回出去,力都要带着狩猎队这一兽人族的最强战力保驾护航,生怕她死在外面。 而且每回出去,不能走远,探索范围实在有限。 要是狩猎队是完全脱产的战斗队伍,当当她的护卫也不错,可恰恰相反,狩猎队担负着族人大部分食物来源,用来保护她,多耽误事。 如果另外组建一支探索队呢?不需要像狩猎队那么高的武力值,毕竟他们的主要目的不是狩猎和战斗。 但也要有一定的战斗力,遇到危险不至于没有还手之力,岩这样的少年就挺合适。 她心中斟酌着,试着把自己未完善的想法讲给小徒弟听,某种程度上来讲,景年是赵羽茜最好的倾听者。 他聪明,比较容易理解赵羽茜的意思和目的,同时他年纪小,白纸一张,不像宗廷和力,已经有了一套固有生存认知。 赵羽茜自己都不知道跟崽崽说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事,有些她想起来就说了,说完自己都忘记这回事。 景年还没睡着,但也快了,赵羽茜说完,他反应慢半拍地回:“不行哦。” 赵羽茜:“为什么?” 崽崽一只爪子垫在脸颊下面,打了个哈欠说,困意沉沉:“他们……好笨的,不知道老师要找什么……” 赵羽茜:“……” 崽崽说得有道理,她需要的很多东西,她自己见了都不一定分辨得出来。 就后悔,小时候她妈给她报绘画班,不应该在小朋友脸上涂蜡笔,否则现在多多少少能画画简笔画。 设想的计划半途夭折,赵羽茜并没有太丧气,她揽着已经睡过去的崽崽若有所思,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可行,她现在被困在部族里,一是因为部族处于发展期,确实人忙事多,抽不开身;二是因为就她一个祭司,不能轻易死外面了。 但她还有年崽啊!别看年崽现在还小,兽人长得可快,幼崽期也就两三年,到了少年期,见风就长,一天一个样毫不夸张,用不了几年就能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兽人族战士。 她没指望自家软软糯糯的小徒弟成为一个勇猛的战士,没必要,她年崽是靠脑子吃饭的。 几年时间足够她把年崽带出来,到时候半大的兽人少年和兽人幼崽也长起来了,人手不会像现在这么紧缺,她就可以组织探索队出去浪了。 赵羽茜的梦想,有生之年,一定要找到盐,最好还能找到小麦和水稻,她想再吃一回大米饭,想再吃一碗面,想让小徒弟,也尝尝有盐味的烤肉。 梦想之所以是梦想,就是现阶段很难实现的。 赵羽茜就做了那么一会儿美梦,又迅速回归到现实中,有个兽人幼崽离火塘太近,不小心被烧着了毛发,周围兽人都吓懵了,仿佛看见了山火中被烧死的动物。 赵羽茜放下崽崽,一个箭步冲过去,拎起一桶用来烧水的半化积雪,倒在那个幼崽身上。 火不大,就烧着了尾巴边的一点毛,一桶冰水倒下去,火立刻灭了,小崽子尾巴烧了个半秃,屁股也烧到了一点儿,疼得嗷嗷叫,可怜兮兮的。 赵羽茜又好奇又好笑,她千叮咛万嘱咐,不能离火太近,小崽子就不听。 景年睡得正香,被丢下去,虽然赵羽茜动作很轻,没摔疼,但也给他弄醒了。 睁着懵懵懂懂的睡眼,走到老师身边,看见那个秃尾巴光着半边屁股的幼崽,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老师,他玩火,他要尿床啦!” 赵羽茜带着小徒弟,一开始也担心年崽不听话,对火焰缺少敬畏之心。 她又不能带崽崽去看火灾,只能沿用自己小时候家长的说法,吓唬景年说玩火会尿床。 景年是要面子的崽崽,尿床这种事,他才不要。 正在转着圈追自己烧秃了的尾巴的幼崽,听见景年的话,哭得更大声了,他要是尿床,阿妈一定会打他屁股的! 第696章 萌兽出击 被烧秃了尾巴毛的崽崽叫黑,叫这个名儿,自然是因为刚生下来的时候一身黑毛。 小黑崽是去年出生的幼崽,今年已经一岁多了,今春的时候学会了化形,不过兽人幼崽化形手短脚短,皮肤也细嫩,跟别的幼崽抢碎肉吃都抢不过,所以兽人幼崽基本上没有愿意变成人形的,他们大多时候都是兽形,反正也没有需要变成人形的活让他们干。 不光是这些幼崽,在赵羽茜穿越时空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整个兽人部族不管老少都很少用人形。 黑崽比景年大一岁,个头倒是没比景年大多少,兽人幼崽的快速成长期是少年期,幼崽时期相对长得慢一点儿。 宗廷老担心他崽以后个头长不高,实际上在同龄幼崽里头,景年绝对算长得快的,他虽然挑食,但他从来不缺吃的,都半岁了还在喝奶,一天一盆,生肉熟肉坚果每天都有吃。 到赵羽茜这里上个课,祭司大人还怕小徒弟饿肚子,自己弄点儿什么吃的,都不忘给崽崽分一点儿,这崽就没饿过肚子。 小黑崽被景年一句话吓哭,哭着喊着说“不要尿床,阿妈要打”,阿妈要打是真的,没等到他尿床,闻讯赶来的黑崽阿妈叶,已经挥起巴掌啪啪啪,给烧秃了尾巴的幼崽一通好揍。 小黑崽被打得哇哇大哭,景年吓得缩到老师背后,太可怕啦,还好哥哥从来不打他。 打完孩子,叶又拎着黑崽到赵羽茜面前,一脸仓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能太靠近火塘,尤其是幼崽,家长一定要看好别让幼崽玩火,这是赵羽茜再三叮嘱的。 可是她带着崽,要顾两张嘴,今年雪季来得这么早,虽然她已经攒了一点儿工分和食物,可雪季漫长,那些是远远不够的。 何况,漫长的雪季除了食物短缺,他们要面对的困难还有极度的寒冷,叶曾经经历过未长成的幼崽在她怀里一点点失去所有温度,所以她很努力的抓紧所有机会去挣工分挣食物。 今天难得有活干,还是她能做的活,叶忙地脚不沾地,一点儿不敢停。 这里多好啊,里头烧了好些个火塘,她数不清,就是知道多,整个洞里都烘烤得暖烘烘的,在洞里做活,来回运动竟然还会出汗。 大家一起在这里过冬,她的崽肯定不会再被冻死了。 外头太冷,干活的时候叶没办法带着她崽,只能先放在洞里,兽人幼崽都是这么放养的,小黑崽也不是刚出生一个月的崽崽了,所以叶很放心。 但她放心早了! 这不省心的崽,竟然跑去弄火塘里的火,幸好有祭司大人在,只是烧了点儿毛毛,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长出来。 叶现在没心思操心她崽的毛,她担心小黑崽不听话,要是祭司大人不让他们在这个洞里住了怎么办? 赵羽茜当然没想撵他们走,熊孩子现代社会多了去了,兽人幼崽都特别调皮,但有一说一,兽人族可能会有不懂事的熊孩子,但没有不懂事的熊家长,兽人幼崽皮是天性,他们在她面前已经够乖了。 之前赵羽茜就担心过会不会有幼崽好奇玩火,几个月过去了,安然无事,她还以为没事了,现在想来,恐怕是因为有火的地方一直有人在干活,那些崽子们碰不到。 她叹了口气,把哭完就算的小黑崽从他阿妈手里救下来,“我看看崽崽的伤。” 叶忙不迭地把崽送过去,再怎么打孩子,还是心疼的。 “年崽,来。”赵羽茜抓住每一个给小徒弟上课的机会,“来看看烧伤。” 小黑崽撅着屁股,看着白团子从祭司大人身后探出头,一张小黑脸涨得发热,太丢人了! 抢救及时,小黑崽屁股上的烧伤不是特别严重,但确实受伤了,一小块毛毛被烧掉了,露出来的皮肤叶烧红了,有点儿发肿。 这崽可没有她小徒弟娇气,年崽是摔一跤都要哼唧两声,非得哥哥和老师抱抱揉揉才行。 烧伤特别疼,小黑崽就一开始嚎了两声,后来被他阿妈揍,打哭了,现在已经不哭了,老老实实撅着屁股让祭司大人给他看伤。 赵羽茜指着黑崽的伤处给崽崽讲烧伤的不同程度分别是什么样,并教给他不同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教这些的时候,她没有背着其他人,在场的兽人都能听一听,但他们能记住多少就不一定了。 景年听完,赵羽茜考他:“黑崽这个是什么程度的伤,应该怎么处理?” 还没黑崽大的一只白团子,有模有样地回:“浅度烧伤,用冷水冲红红的这里,也可以冰敷。” 赵羽茜点点头,让人去外头挖点儿干净的雪回来,给黑崽敷在伤口上。 叶见祭司大人没有提让她和黑崽离开这个洞回去住,松了口气,拧着黑崽的耳朵又骂了他一顿,这才跑去干活。 黑崽屁股上敷着雪,趴在旁边一动不动,动不了,也不敢再动。 景年看着他烧得半秃的尾巴,心中同情,好可怜,尾巴都变丑不好看了。 他一直嫌弃自己尾巴太短,毛绒绒的像个球,没有宗廷的尾巴威风帅气。 黑崽有长尾巴,还是黑毛,多幸运啊,竟然自己烧成这样了,一下子又变得很可怜。 同情心驱使,景年还挖了一捧雪丢在黑崽屁股上,替换已经化掉的雪。 黑崽十分感动,他其实有点儿怕赵羽茜,所有兽人幼崽都听过同样的话,不许在祭司大人面前调皮,否则屁股给你打烂! 不是赵羽茜太可怕,是家长们的铁掌太吓人。 但景年不一样,年崽虽然是祭司大人的继承人,但他还不是祭司,体型放在那,黑崽对他怕不起来。 他巴巴看着浑身雪白的年崽,很想跟他说话,吭吭哧哧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好白……” 景年脸颊鼓起,一下子生气了。 虽然老师总夸他好看,哥哥也说他这样很好,可景年知道,像他一样白色的毛毛是不好的,整个部族只有他一个是白毛。 年崽很聪明,他能听懂别人的话,他知道就是因为他一身白色毛毛,才会被丢掉。 他想要跟哥哥一样,可他们一点儿都不像,这是景年最难过的事。 可是黑崽就有黑色的毛毛,还有长长的尾巴。 他好心给黑崽敷雪,他还笑话他! 气呼呼的崽崽扭头走了,他不要再跟这个秃尾巴的笨蛋待在一起! 景年跑到靠近洞口的位置,找了个不挡路的角落蹲着,这里没有里面暖和,没什么人,正好让他一个人待着。 他要在这里等哥哥回来,他有可多话要跟哥哥讲,要跟哥哥告状,岩吓唬他,还要让哥哥多吃那个辣辣的姜,老师说了,吃这个好,把很坏的寒气从身体里面赶出去。 狩猎队回来得不算晚,但雪季天黑得早,他们回来的时候,外头天色已经昏沉一片,看不到一丝天光。 一群巨兽顶着风雪走进洞中,虽然在洞口已经抖过身上的雪花,但毛发里夹杂着的碎雪,进洞之后被热气一烘,立刻化成水汽,将毛打湿,冷得沁人。 “快来烤烤。”赵羽茜连忙招呼他们到火塘边上来,烤干身上的水汽。 原本聚在火塘旁边的兽人们纷纷让开位置,把最靠近火塘的空地让出来,给狩猎队烤毛毛。 赵羽茜又去把新煮的一锅蜂蜜姜水舀出来,给刚回来的兽人们一人来上一碗祛祛寒。 宗廷自然也分到一个火塘旁的位置,他刚进洞,年崽就想像往常一样往他身上扑,宗廷错身让开了,他一身雪水,冷得很,不能沾到崽崽身上。 景年很失落,贴在哥哥腿边,等黑色巨兽在火塘边爬下,他看见赵羽茜在舀蜂蜜糖水,立刻跑过去,殷切地要求:“老师,多给哥哥姜,他身上好冷。” 刚才他偷偷贴了一下哥哥的腿,好冰啊!一定有很多寒气钻进哥哥身体里。 兽人们爱吃甜,不爱吃姜,浪费不好,糖水里的姜片赵羽茜都是随机分,舀到谁归谁。 难得有人主动要,她给宗廷的那碗蜂蜜姜水里,盛了半碗姜片,亲自端到宗廷面前。 “快喝吧,年崽特意给你多要点儿姜,怕你冻着呢。” 她还是头一回碰见爱吃姜的兽人,稀奇。 宗廷:“……” “哥哥快喝,有甜甜!”崽崽着急地催促。 赵羽茜看出点儿蹊跷,疑惑道:“你是不是不爱吃姜啊?” “哥哥爱吃!” 崽崽大声反驳,他不光说,还演示。 “我吃姜,这样——”小圆脸皱巴成一团。 “哥哥吃姜,这样——”故作严肃板着小圆脸。 最后崽崽总结:“跟他吃肉肉一样哦!” 赵羽茜:“……噗。” 景年让老师笑得莫名其妙,有什么不对吗? 赵羽茜把崽崽抱到怀里一通揉,傻崽,你就没想过,你哥吃什么都是一个表情吗? 他吃姜没有表情,可能是被辣麻了。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道:“廷,这可是年崽的一番心意,快喝快喝。” 景年不是真傻,他听出老师语气不对劲,后知后觉,他可能误会了,从赵羽茜手臂中间钻出来,跑到宗廷面前,心虚地问:“哥哥不喜欢吃姜吗?” 宗廷:“……” “喜欢。”黑色巨兽眯了眯暗红色兽瞳,低下头舔了舔崽崽粉嫩的耳朵,“年崽给的,哥哥都喜欢。” 他垂下头,喝光了碗里的糖水,面无表情嚼碎那些辛辣的姜片,咽进肚子里。 那股辣意在肚腹中化成一股热,宗廷冷静地想,祭司大人性格恶劣爱看笑话,但医术总归是值得信任的。 第697章 萌兽出击 入冬的第一顿晚餐,整个部族的兽人一起吃的,在新整理出来的大洞里。 这才半天时间门,大家已经感受到火塘的好处了,白天的时候因为一直有人进出干活,洞口没封,感受还没那么深。 晚上把下午缝好的大门帘钉上去,外头跟宗廷学,怼着风口堆了两块大石头,不让风对着门帘吹就行。 到了晚上,温度降得更低,但洞里十多个火塘一起烧着,暖哄哄的,竟然一点儿都不冷。 饭也是一起做,赵羽茜给大家分了小组,一个组约莫是十来个人,共用一个火塘,一起做饭,晚上也是围着这个火塘睡觉。 每个组晚上都要安排人守夜,给火塘里头加炭,还要注意安全问题。 说实话,这么多族人睡一块儿,火塘又多,虽说以崖洞洞密封性,不用担心一氧化碳中毒,但万一不小心发生火灾,后果不堪设想。 反正冬天事少,每组每晚出一个人守夜,白天再补觉完全没有问题。 景年跟宗廷晚上也是在大洞里跟其他人一起吃的,狩猎队下午出去挖陷阱,运气好挖到一个长耳兽的洞,这群人一点儿没客气,连洞端了,弄回来二十多只长耳兽。 小是小了点儿,数量多,一个组能分两只长耳兽,多出来的几只给狩猎队分了。 下午赵羽茜带人去取炭的时候,还取了一些熏肉、板栗和果干,晚上也给大家分一分。 长耳兽的肉新鲜,吃生肉还是烤着吃自己拿主意,熏肉不适合烤着吃,太硬了,拿来煮汤倒不错。 板栗可以直接吃,但大家都喜欢烤一下,更甜。 这个份量以兽人们的饭量来说,吃饱有点儿难,但也不会饿到。 大家已经很满意了,往年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开始节食,两三天甚至更久才能吃一顿,啃冻得像冰块的肉,啃得满嘴冰渣子。 哪像现在,待在暖和的洞里,吃着热食,虽然食物不是那么多,但不会一直饿着。 而且如果觉得不够,可以吃自己积攒的食物,或者拿工分换肉加餐。 赵羽茜早就跟力商量过,每天晚上这一顿算是部族供给所有族人的,份量不一定,看情况,哪怕只是一人分一碗肉汤,总归不能让族人因为没有食物饿死。 兽人的体质,每天能吃这样一顿,他们就能活。 景年蹲在老师身边,他分到一块兔腿肉,族人们喜欢叫长耳兽,景年跟赵羽茜学,一开始就叫兔子。 可能因为一起吃饭的人太多,景年没怎么挑食,宗廷把那块兔腿肉稍微给他烤了一下,半熟,正好下口,崽崽吧唧吧唧埋头把肉吃光了。 宗廷还有狩猎队那份,他三两下吃光了分到的长耳兽的肉,又把分到的熏肉和肉汤都吃光了。 景年吃完烤兔肉吃肉汤,里头好几块熏肉,煮得烂烂的还是很韧,他吃了两块就不想吃了,把陶碗推给宗廷,宗廷低头将他剩的肉和汤吃光。 力看见这一幕,不由感叹:“廷,年崽倒是知道心疼你。” 什么吃不下不愿意吃,他根本没想过,抬头看看洞里别的兽人幼崽,哪个不是分到肉就扒拉着狂炫,就算是他们阿妈都分不到一口。 看看受了伤还趴着的黑崽,吃得飞快,这会儿都快炫光了。 黑色巨兽弯了弯眼睛,他当然知道,他年崽是最贴心的。 吃完肉,再把分到的果干嚼一嚼,火堆里的板栗挖出来,这顿晚饭差不多就结束了。 火塘上的陶罐里,肉汤都分光了,直接添上雪水烧着,洞里火塘造得多,暖和是暖和了,干得很,需要喝水。 晚饭吃完了,也不用干活,又没到睡觉时间门,好像一下子闲下来了。 往年这个时候,兽人们要么趴着不动睡觉,管他睡不睡得着,硬睡,这样能省体力。 要么饿得受不了了,想办法弄一口吃的,反正往年都是这么过的。 可今年多了很多变化,难得有点儿休息时间门,她想趁此机会开个扫盲班,不说别的,好歹让族人们学会一百以内的算数,不至于狩猎队出去一趟,搞不清楚多少人,非得把所有名字都叫一遍。 也亏得力能记住所有人名,赵羽茜甚至怀疑,他能当上族长,是不是因为他记名字记得比其他人快。 当然,这是玩笑话,力的战斗力绝对是部族前三,大猫杠杠能打。 这些简单的算术景年早就学会了,他不是很有兴趣,但赵羽茜不想放他们兄弟两个走,这么多族人,她一个人教得教到什么时候,以往的经验告诉她,这不是个简单的事。 年崽和廷,多好的两个助教! 景年想回家吃蜂蜜,他今天没有喝蜂蜜姜水,可以跟哥哥申请一点甜甜的份额。 赵羽茜绞尽脑汁留他:“年崽,你帮老师教大家数数,老师给你讲故事。” 崽崽歪头:“什么是故事?” 赵羽茜:“……很有意思的东西,你别走,我先给你讲一个。” 好吧,甜甜一会儿回去也能吃,先听老师讲一下故事也可以。 给一个人讲也是讲,给一洞人讲也是讲,赵羽茜干脆让力通知一声,愿意听故事的都可以凑近点儿听,别讲话就行。 大家都没事,听说祭司大人要讲什么“故事”,不管感不感兴趣的,都不再说话,不敢打扰她。 带崽的兽人还叮嘱崽崽们不要胡闹,哪个崽不听话,屁股就得挨上一巴掌。 她用大树叶折了个大喇叭,握着树叶喇叭开始给族人讲故事。 考虑到兽人们不太发达的智力,这第一个故事赵羽茜也仔细斟酌过,就把族人们当小朋友了,讲个给小朋友听的故事。 把脑海里各种童话故事和动画片翻了个遍,赵羽茜选好了要讲的故事,葫芦娃。 这个动画片好啊,葫芦娃可以变成人形,兽人们也能,也没有别的童话故事里那些繁杂的社会制度,比较容易理解。 当然,剧情开始要进行一些改动。 “从前从前,有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兽人,他……他捡到了七个葫芦崽崽……” 景年眼睛倏地睁大,紧张地仰头看向宗廷。 黑色巨兽垂头,贴着崽崽粉白的小耳朵,眼神疑惑。 不敢打扰老师,景年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哥哥,你只捡我一个,不要捡别的崽。” 宗廷笑了一下,如果是别的崽,他根本不会捡。 兄弟两个小声讨论没影响到赵羽茜,力的粗嗓门却让赵羽茜顿住了,他说:“这个老兽人是被部族赶出去了吗?他自己都熬不过雪季,还捡这么多幼崽,要一起饿死了。” 赵羽茜:“……” 她都顾不得让力不要干扰她了,震惊道:“部族还会将族人赶出去?” 她穿过来这么久,听说过雪季熬不过去被冻死饿死的,她能理解,但将族人赶出去……为什么啊? 力说:“我们部族不会,别的部族会。” 赵羽茜:“还有别的兽人部族?” 其他族人听见族长说话,才敢开口,离得比较近的猛说:“我交配的时候去过太阳落下的方向的那个部族,他们族里会在雪季之前驱逐部族中的老人。” 赵羽茜:“交、交配?!” 她觉得自己穿越的这段时间门,好像干了很多事,但又好像该了解的常识,都没有了解。 经过力解释,她才知道,考虑到兽人幼崽的化形时间门,春季不光是万物萌发的季节,也是兽人们的交配季。 雌性兽人的孕期一般在一到三个月之内,春季的时候,年纪合适,也有需求的青年兽人们就会去参加交配,一般是结伴去别的部族,也有其他部族的兽人来他们这里的。 石和岩的母亲丰,曾经就是去另一个部族参与交配,生下了这兄弟俩,这里有必要提一句,虽然丰两次去的是同一个部族,但她选的不是同一个雄性兽人,这也是为什么岩和石的毛色会有差别的原因。 至于兽形一样,是因为丰前后两次选的,也是一对兄弟。 赵羽茜想起部族里那些单独带崽的雌性兽人,她之前还说那些雄性兽人怎么都不管孩子,原来是干完就走啊! 力又跟她解释,会留一段时间门,替怀孕的雌性兽人狩猎,准备食物,但不会留太久,最后还是会回他们自己的部族去。 赵羽茜:“……” 景年还小,听不懂这些,他只好奇故事,“老师,那些葫芦崽崽和老兽人,真的饿死了吗?” 赵羽茜:“没有。” 力惊呼:“怎么会?” 赵羽茜说:“因为他们生活的地方,四季如春,就是没有雪季,一直很暖和。” “哇——”兽人们发出惊呼,这地方也太好了吧。 宗廷突然开口:“那个地方在哪,我们能去吗?” 其他兽人一听,都眼巴巴看着赵羽茜,要是真有这么好的地方,他们搬家也成啊! 赵羽茜已经懒得阻拦大家提问了,就当通过故事进行常识交流了。 “故事里的地方我们是去不了的。” 又是齐齐的叹气声,大家都十分失望,这么好的地方,他们竟然去不了。 力感叹:“那个老兽人倒是运气好,七个崽运气也好。” 不然肯定死定了。 赵羽茜当没听见,继续往下讲:“老兽人养着这七个葫芦崽崽,对他们特别好,葫芦崽崽把他当亲爷爷……” 熟悉的小奶音再次打断她的讲述:“老师,爷爷是什么?” 赵羽茜下意识回:“爸爸的爸爸是爷爷。” 这回是力:“爸爸是什么?” 赵羽茜:“……” 她面无表情改口:“我说错了,葫芦崽崽们把老兽人当亲阿妈……” 第698章 萌兽出击 一直到晚上睡觉前,景年还惦记着脚赵羽茜那个没讲完的故事。 葫芦娃这个故事本身不长,架不住大家疑惑太多,而且讲着讲着话题就歪了,讨论一会儿又有人主动拽回去,要继续听故事。 这么来回拉扯,讲了一个晚上,也才讲了一半,葫芦崽崽们的“阿妈”还在坏兽人手里呢。 赵羽茜甚至没敢说“坏兽人”的兽形是蛇,没办法啊,妖精也有人形和兽形,甚至半人半妖的,都已经知道还有别的兽人部族了,万一有兽形是蛇的兽人呢? 兽人们一根筋,她要是给他们先灌输了一个“蛇精”是坏蛋的概念,他们该当真了,岂不是平白引发矛盾。 于是一个简单的童话故事被赵羽茜修修改改,早已看不出原形。 她讲得无语又好笑,兽人们听得可带劲了,他们娱乐活动实在匮乏,每天都在琢磨怎么弄到更多的食物,也就是冬天的时候能稍微闲一点儿。 偏偏冬天又是食物最不充沛的季节,又饥又寒的,全靠睡觉减少消耗硬熬,哪有心思琢磨其他的。 赵羽茜这个故事可太新鲜了,一开始有的兽人还没当回事,后来都听上头了,以赵羽茜为中心,往她这边挪——洞太大,太外面的听不清。 小崽子们更是仗着个头小,跑到最前面,一个个或蹲或趴,不闹不折腾,睁着大眼睛乖乖趴着听故事的模样,倒颇有几分可爱。 景年自然是占据了最好的位置,他就在赵羽茜身边,后来别的幼崽挤过来,赵羽茜就把他抱起来放在膝盖上。 他还能提问呢,别的幼崽都不敢。 景年听故事听得同样上头,也不闹着要回家了,一直听到赵羽茜说太晚了不讲了,明天再说。 她本来想着这个故事短,讲完还能给大家上上课,没想到一讲讲到现在。 确实很晚了,好些幼崽都困了,大家还想听,但又不敢不听赵羽茜的话,只好叼着兽皮毯子回到自己分到的火塘旁准备睡觉。 部族只提供这个洞和火塘,连炭都是按照个人份额分的,兽皮自然也是自己睡自己的。 那些没准备兽皮的,就睡在光秃秃的地面上,感觉肚子挨上去都是凉的。 有兽皮的自然可以垫一垫,这会儿就能看出差别了,有的富裕兽人,比如赵羽茜,她身下垫了好几层兽皮,最上面一块毛最长最软和,睡在上头可舒服了。 她倒不是贪污了,祭司本就享受供奉,她干那么多事呢,不得给自己记点儿工分,她可没打算无私奉献。 有的兽人没有兽皮,不一定是真的因为穷,单纯就是舍不得,他们自己有毛,干啥还要睡兽皮,没必要,省下来的工分能换好多肉呢。 好吧,这一类看见别人睡得舒舒服服,大部分会改变心意,用工分兑一块两块硝好的兽皮。 还有的兽人没有兽皮,就是真的手里工分不多,好在有火塘一直烧着,洞里暖烘烘的,地面也没那么凉,就这么睡,也不冷,跟往年比,那更是好上天了。 景年和宗廷的石床上自然是垫了厚厚的兽皮,软和和的,前段时间,崽崽没事就喜欢在上面撒欢打滚。 他现在长大一点儿了,知道要面子,不小心摔下床都不好意思哭了,忍着疼摇摇晃晃跑到宗廷跟前,要哥哥舔舔毛,主动要哄。 今天晚上他们离开大洞顶着风雪跑回家,一起离开的还有另外几个兽人,都是性子比较独的壮年兽人,天性不爱跟别的兽人睡一块儿,带崽的就宗廷一个。 外头可比大洞里冷多了,一出来,大家都冻了个哆嗦,在洞里还不觉得,甚至有种温度降得不多的感觉,出来就晓得了,冷得要死。 好在兽人们很抗冻,跑得也快,一会儿在风雪中就没影了。 宗廷没让崽崽自己走,叼着崽崽顶着风雪跑回家,碎石小路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已经看不清下面的道路,宗廷却像有透视眼一般,每一步都踩得稳稳当当。 在洞口抖一抖身上的碎雪,才绕过大石头,搬开压门帘的小石头,掀开门帘进去。 洞里没有风,比外头暖和多了,但远比不上点了十多个火塘的大山洞,景年一进来就绕着自家火塘转圈,他冷。 宗廷变成人形,从火塘掩着的草木灰里头挖出几个当火种的半燃火炭,熟稔的加上燃料,扇风,很快火大了起来。 火点着了就开始烧水,宗廷准备煮肉汤给年崽加个餐,他晚上吃得不多,而且晚饭到现在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想来崽崽也饿了,吃饱了才好睡觉。 冬天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用水方便多了,挖一桶干净的积雪煮开就行了。 什么,雪水不干净?他们取水的小河都冻上了,这大雪天,跑那么远去取水,脑子有毛病,赵羽茜提都没提,自己用雪水用得可欢实了,这不是煮开了用的嘛,又不是生水,无所谓了。 景年蹲在哥哥腿边,侧着身子烤火,一边的毛毛烤干了,就换另一边。 宗廷煮了满满一罐肉汤,里头一半是鲜肉一半熏肉,鲜肉存量比较少,给崽崽吃,熏肉他打算自己吃。 肉汤咕嘟着,景年闻着香味有点儿馋了,这个时间已经到了他睡觉的点,开始犯困,趴在火塘旁边,小脑袋一点一点。 点了几下,猛地坐直了,很清楚地问:“葫芦崽崽救回他们阿妈了吗?” 宗廷:“……” 他忍俊不禁,把崽崽捞进怀里,用手指给他梳着毛,笑着说:“没呢,要明天,年崽先睡吧,肉汤煮好了哥哥叫你。” “不困……”话音都没落地,冰蓝色的大眼睛已经合上了,窝在宗廷怀里睡得四仰八叉。 火光下,兽人少年的眼眸如水温柔。 下雪天好睡觉。 以前还会因为太冷冻得睡不着,如今就没那个顾虑了,洞里一直烧着火,身下的兽皮也暖融融的,睡觉舒服得很。 除了有点儿干。 景年半夜太渴醒过一次,哼哼唧唧要喝水,火塘边上一直温着热水,宗廷烧了一陶罐开水,烧开之后,就将陶罐放到火塘边上,火能烤着但不远不近的位置,这样陶罐里的水不会因为烧开了扑出来,也能保持着温度,凉得不会太快。 晚上景年渴醒的时候,宗廷先喝了一口陶罐里的水,温温热热,正好下口。 他也渴,两人分了大半罐的水,宗廷再将陶罐填满,烧开了还是老办法,又继续去睡。 一觉睡到大早上,肚子饿了,喝了太多的水,也憋得慌。 年崽睁着朦胧地睡眼,蜷缩着四肢被哥哥叼去上厕所的地方,以前兽人们这方面是不怎么讲究的,尤其是兽人幼崽,随地乱拉。 赵羽茜实在受不了,早早找了个合适的地儿,让人去挖了几个大坑,盖上石板,再用树枝搭个棚,就当公厕了。 等用得差不多了,把坑一填,挖出来的土就在旁边堆着,再换个地方挖一个,反正最不缺的就是没用的空地,超简单的。 兽人们不理解,他们本性还是兽性居多,可赵羽茜觉得,都能变成人形了,好歹稍微讲究一点儿,她都没管有些兽人变成人形的时候不遮挡关键部位,但随地大小便坚决不行。 这时候就得感谢她穿过来的身份好歹是个说话管用的祭司,她好的坏的一起来,晓之以理,说随地大小便更容易生病,动之以情,不听话的扣肉扣工分。 族人们很讲理的,扣了几回肉和工分后,全都很自觉地学会了去公厕解决。 宗廷倒觉得祭司大人的这个决策蛮好的,他不用担心在族地里不小心踩到脏东西了。 不光是宗廷,族里有些爱干净的兽人也觉得这样很舒服,比如力,别看他莽汉一个,猫科嘛,总归是有点儿小讲究在身上。 话说回来,如今大家都养成习惯了,倒也还好。 回来的路上还撞见几个早起的族人,打着哈欠,显然没睡够,回去还得再补一觉。 雪依旧没停,甚至下得更大了,风倒是刮得没有昨天大,经过一天一夜,积雪已经到宗廷小腿,要是把崽放下去,得把他埋喽。 怎么被叼出去的,又怎么被叼回来,别的崽也是一个样,那些没人管的少年兽人,都在刨着雪走路,一块走着还能打闹起来。 往年他们可没这个心情,在雪地里待得越久,身体里的能量就会流失得更快,雪水浸透他们的毛发,回到洞里后会慢慢冻结,他们身上就像罩着个冰壳子,怎么暖和得起来。 越冷就越迫切想要补充食物,可又没有吃的,只能硬抗,越是饿着,越没办法抵抗寒冷,恶性循环,也难怪每年雪季,兽人都会出现大规模减员。 但今年不一样了,毛毛打湿了也没关系,回去在火塘边烤一下就干了,暖和着呢。 烤干了毛,再睡一觉,当然,要是能有一口吃的就更好了,舍得吃的,吃一口存粮,不舍得吃的,就忍着,等晚上那顿,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呢,囤的粮到那个时候再吃。 宗廷舍得吃,最起码他舍得给他崽吃,景年自己绝不会吃独食,他有一口,就要哥哥吃一口。 宗廷嚼着烤得半生肉,视线扫过依旧很多的存粮,心里舒服了一点儿。 他吃的肉过了遍火,没有冰渣子了,最里头的肉还有点儿凉,没关系,兽人牙口好。 宗廷把外头烤热烤软的肉咬下来喂给崽崽,崽崽张嘴接了两口,便不肯吃了,埋头吃煮得软烂的肉汤,肉汤他也吃不多,剩下半罐,宗廷三两下吃光了。 吃饱喝足,崽崽腆着圆鼓鼓的小肚子,歪着脑袋看宗廷:“哥哥,葫芦崽崽今天能救出他们阿妈吗?” 宗廷:“……” 还惦记着呢! 第699章 萌兽出击 不光景年惦记着未听完的故事,其他族人一样想着。 今日雪太大,且还刮着风,出去上个厕所,来回一趟毛毛里都夹着一层雪粒子,这样的天气没办法狩猎,即便想再弄些肉食回来,也得等到风停雪停再说。 往年这种情况,自然是窝在洞里睡觉,不动就饿得慢一点儿,保存体力。 但今年大部分族人都待在了大洞里,总归不如自家单独的崖洞安静,有那么几个调皮的崽子,一早醒了,到处乱爬。 这个洞虽然大,兽人们的体型更大,晚上躺下睡觉,挨挨挤挤,几乎每个落脚地儿。 小崽子们醒了,爬来爬去,踩着别的兽人,被拎起来拍几下屁股,他们阿妈也不会管的。 这些兽人幼崽都皮实得很,被打屁股也不哭,挨完打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你推我我撞你,很快又滚成一团,抱着平常心看,颇有几分憨态可掬。 赵羽茜也是回自己洞里睡的觉,但她一早就来了大洞里,几个胆子大点儿的少年兽人过来求她,想继续听故事。 赵羽茜却不愿意现在讲,白天多好的上课时间,今天说什么也得教上一点儿知识。 不过倒也不急这一时,现在时间尚早,还有一些族人在睡觉,也有些觉少睡不着的,来问赵羽茜,现在还收不收藤筐骨器石器。 赵羽茜诧异又惊喜,没想到有人能想到这个,这些活儿并不是非得在室外做,大家愿意趁着雪季猫东做点儿手工活,再好不过,这些东西都是要用的,而且因为材质原因,本质上其实是消耗品。 现在多做一些,等到雪季过去天暖和了,就可以腾出手来干别的。 得到赵羽茜的支持,一些族人顶着风雪跑回自家洞里去拿原材料。 如果是往年,他们肯定不能这么干,人形可没有兽形抗冻,整个雪季除非必要,不会有人变成人形。 但今年他们有火,洞里很暖和,变成人形,再裹上兽皮,坐在火塘边一样能干活,编的藤筐磨的骨器,都能兑工分,然后换成肉,越多的存粮,越让他们安心。 有人带头,洞里其他兽人们见了,纷纷跑去找材料,合适的藤条现在不好找,适合打磨的骨头和石材,还是有不少的,就算不兑成工分,留着自己用也行,省的他们再花工分找祭司大人兑。 景年跟着宗廷来到大洞里,看到的就是族人们热热闹闹围坐在火塘边干活的场景。 因为要干活,他们都变成了人形,原本很拥挤的山洞空间,一下子变得松散许多,即便这些兽人的人形都很高大,可跟他们的兽形比起来……没法比。 景年看见他们在打磨骨器,不感兴趣地瞥了一眼,甩着短短绒绒的尾巴往赵羽茜面前跑去。 “老师!”软白团子在祭司面前蹲下,很乖的模样。 一早看见萌萌崽,赵羽茜心情甚好,摸了摸崽崽小脑袋:“年崽啊,怎么不多睡会,吃过早饭了吗?” “吃了肉肉!”景年当然是吃饱了才过来的,宗廷头一回养崽,没什么经验,就记着一点,不能饿着崽,他每天没事就摸摸崽崽小肚子,看看是不是瘪下去了,生怕他崽饿着。 景年晚上喝了肉汤睡的,早上起来肚子又瘪了,兽人就是很能吃,当然,不吃也行,不吃就是会掉肉,一时半会儿饿不死。 可宗廷怎么会让崽崽掉肉,他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小奶膘,每回叼着崽崽,感觉重了一点儿,他就成就感十足。 一大早景年被宗廷喂了一块烤肉,喝了一大碗肉汤,还吃了几个烤板栗,小肚子撑得圆鼓鼓的,才迫不及待催着哥哥来大山洞里,他想听故事。 小家伙儿嘴一张,赵羽茜便猜到了,笑眯眯道:“葫芦崽崽的故事现在不讲,咱们昨晚说好了,年崽要先帮老师上课,对不对?” 景年试着讨价还价:“先讲故事好不好呀老师……” 赵羽茜面带微笑:“不好。” 毛绒绒的小脑袋垂了下去,他真的好想听故事…… 赵羽茜硬着心肠,不能动摇,她小徒弟最会撒娇卖萌,一次心软,次次心软,以后就没办法忽悠崽崽帮她打工干活了。 常用的招式不管用了,景年没办法,只好答应赵羽茜的要求。 “我教谁呀?”年崽歪了歪小脑袋,冰蓝色的眼瞳像两颗剔透的蓝水晶,透着狡黠:“我教哥哥吧,哥哥都没有学过。” 赵羽茜气笑了,摁着崽崽小脑袋一通揉,“免谈。” 当她不知道吗?年崽在她这上课,回头全跟他哥哥讲了,有时候宗廷狩猎回来,来接崽崽回家,还没出她的洞呢,就听见小奶音叭叭地跟宗廷讲今天学了什么。 就宗廷那个智商,年崽还好意思说他没学过。 这么点儿大,就知道糊弄老师了。 “你教……”赵羽茜想了想,大班教学对于学习进度缓慢的兽人们来说,效果只会更差,而且大家手头上还有别的事。 “你教小崽崽们。”赵羽茜想好了,正好为了分配火塘和晚餐,给族人们分了组,就按照这个分组来上课挺好的。 小家伙儿们就让年崽先教,那些幼崽不知道为什么都很怕她,明明她长得也不丑不吓人。 景年扭头数了一下小崽子们的人数,还不能化形的,跟景年一样今年出生的崽有六个,已经可以化形但还是幼崽的,有五个。 也就是说,去年和前年,如果跟今年一样每年有六个幼崽出生,加起来应该有十二个崽,但如今只剩五个,另外七个,基本都是死在了雪季。 如果今年跟往年一样,不出意外的话,六个崽里面能活三个就不错了。 而那五个崽,也不是过了第一个冬天就能活下来,每年还有死去的成年兽人呢,每一个寒冬,对每一个兽人来说都是一场要命的劫难。 这些景年都不知道,这是他出生以来过的第一个雪季,他不知道这其实是对幼崽来说最要命的时间段,熬过去能活,熬不过去就是死。 他数了数,十一个崽,还行,比老师要教的少,对比一下满足了。 “我教他们什么?”景年又问。 赵羽茜早就想好了,她把给景年做的识字木牌拿出来,木牌是提前削好的,力每回来她洞里,都会被她拉壮丁帮她削木头。 还有宗廷,知道这是给崽崽学习用的,也帮着做了不少。 赵羽茜昨晚回去,连夜做了几套数字牌,从一到十的,正面阿拉伯数字,反面汉字。 “今天教他们数数。”赵羽茜说:“能从一数到五就行。” 景年点了点小脑袋,信心大增,他觉得这个很简单,老师教他数数的时候,第一天是学从一到十,他很快就学会了,老师夸他聪明,他那天还学了认数字,那个圆圆圈圈的字,还有直直的字都学了。 学会一到十之后,第二天老师又教了他后面的,十一到二十,二十一到三十,景年很快发现了诀窍,后面其实是重复的。 他还学了乘法口诀呢,一会会就背会了,他还交给哥哥了,哥哥让他跟老师好好学习。 以自己的学习经历作参考,景年觉得老师交给他的教学任务很轻松,昂着小脑袋信心十足:“我很快就能把他们教会。” 赵羽茜也不打击他,藏了点儿坏心思,笑眯眯地鼓励:“我也这么觉得,年崽可要快点儿教会他们,来帮老师。” 景年用力点头:“嗯,我肯定行!” 赵羽茜通知了一声,让幼崽们去跟景年学习,那些小家伙儿们懵懵懂懂,他们的阿妈已经连推带搡,或叼或拎把崽崽送来了。 景年瞬间被毛绒绒的小崽子们淹没,他们这个部族是这样的,基本上都是带毛的,只有很少的族人没毛,比如犀。 家长们把崽送过来,还不忘叮嘱:“不许欺负年崽,要听话,不然揍你们屁股!” 靠着家长们的武力威胁,景年这个小老师的威严轻松树立起来了。 原本是急着听故事,现在就是急着在老师面前表现,景年一句废话都没多说,直接宣布他们的学习任务:“你们要学习从一数到五,很简单的,我先给你们数一遍,你们看着……” 赵羽茜看年崽这边已经开始了,走到注视着崽崽的宗廷身边,“帮帮忙吧廷,帮我教教其他人。” 宗廷:“力。” 年崽教的这些,力也会。 赵羽茜压低声音:“我要让力给我当助教,让他跟着学。” 力不怎么爱学习,他觉得这是祭司才应该掌握的知识,他是族长,只要能带领狩猎队狩猎到足够的食物就是尽到责任了。 赵羽茜不认同,族长就该文武兼修,给族人们做个表率。 但是别的族人们怕她,敬畏她祭司的身份,愿意听她的话学习,力不怕,大猫有时候很惫懒,不一定愿意,即便学了,也很有可能做表面功夫。 这种事,大猫可干得出来。 所以赵羽茜干脆不把他往学生里面放,她要让力给她当助教,帮着她教学,当老师得自己会才能教吧?她再多说些恭维的话,力就是标准的吃软不吃硬,到时候看看,他怎么好意思不学。 宗廷:“……” 他往火塘旁看了一眼,力有工分有存粮,不乐意做手工活,还是兽形,摊开卧在厚厚的兽皮上睡觉,十分惬意。 “好。”宗廷忽然觉得赵羽茜的主意很不错,他年崽这么小,都去帮忙了,族长怎么能继续睡懒觉呢。 第700章 萌兽出击 接下任务时候的景年,信誓旦旦。 不就是五个数字嘛,很简单的! 教过几轮后,崽崽哭着跑到赵羽茜面前来。 他是真哭了,一双漂亮的冰蓝色大眼睛噙着泪,委屈又难过,抽噎着跟老师告状:“我、我教他们了,他们就、就是学不会……” 年崽真的想不明白,怎么会记不住呢,他刚说过一遍,再问他们就能给他从一直接跳到四。 三呢?三被吃了吗? 头一回两回,景年还能忍,耐着性子重新教,然后下一回,三倒是还在,四又没了,年崽受不了了,年崽崩溃了。 虽然崽崽很可怜,但……但崽崽哭唧唧跑来告状的样子,真得有点儿让人想笑。 不能笑。 赵羽茜坚强地忍住了,宗廷淡定地把弄乱的数字卡重新摆放好,又教了一遍,忍不住往他崽这边看。 他是早有心理准备,年崽可没有,孩子哭得怪可怜的,他这个当家长的心里也不好受。 不过宗廷有一点好,他虽然是个溺爱孩子的家长,教育方面,他很愿意听“专家”的话,赵羽茜怎么教崽崽,他是不会插手的。 赵羽茜忍着笑给泪包小徒弟擦擦眼泪,刚想哄几句,几个崽崽的阿妈发现这边动静,已经气势汹汹拎起自家崽,大巴掌乎上小屁股,打得啪啪响。 “让你不听话,让你欺负年崽!” 崽崽们也很委屈,昨天才烧了屁股的小黑崽也在挨打的里头,被阿妈打得扯着嗓子嚎,哭得比景年惨多了。 景年一瞬间都忘记掉眼泪了,踉踉跄跄跑过去:“没、没欺负年崽,别打!别打他们!” 虽然他们很笨,真的笨笨的,把他都气哭了,但是没有谁欺负他。 在景年的竭力阻拦下,这些暴躁阿妈们才放下崽崽,还不忘叮嘱一句:“不许欺负景年,好好学习!” 虽然不懂祭司大人为什么要让她们崽学这些东西,但祭司大人还能害大家不成?看看族里的变化,往年冬天可没这么好过。 其实孩子学不会,她们也早有心理准备,祭司继承人可不是每个兽人幼崽都能当的,她们崽崽笨点就笨点吧,听话就行,可不能欺负年崽,年崽以后可是要当祭司的。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学生们挨了顿打,景年都不敢哭了,他就是有点儿委屈,没想害他们挨打。 自己哭一下,这些崽都被打屁股,景年心里过意不去,也不好意思继续在老师面前哭诉了,赵羽茜准备好的劝说的话都没说出来。 景年抬起小爪子,蹭了蹭眼睛,努力板着小包子脸:“你们,要好好学。” 幼崽们团坐在他身边,乖乖点头,刚刚被打得哇哇大哭,这会儿又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景年,崇拜地说:“年崽好厉害,你说不打,阿妈就不打了!” “对呀,年崽好厉害哒!” “谢谢年崽,阿妈打得我屁股好痛。” “我也是,我早上挨打了,刚才又挨打,今天被阿妈打三回了。” 景年:“……” 这一刻,景年忽然明白了老师说的“良心有点儿痛”是什么意思。 “两回。”他纠正道:“黄崽,早上一回,刚才一回,加起来是两回。” 黄崽跟小黑崽一样,都是因为毛色才有了名字,他一身姜黄色的毛毛,也很容易在丛林里隐藏,是兽人眼中很好的毛色。 黄崽一加一都数不清,景年纠正他,他就憨憨地朝景年笑。 景年小脸板不住了,叹了口气,两只前爪抱着脑袋一通揉,自己把自己脑袋毛揉得乱糟糟的。 崽崽们以为他在玩,有学有样,毛绒绒的爪子抱着脑袋,都把自己脑袋揉得乱趴趴的。 自己揉不算,又去揉别的崽,你推我一下,我搡你一下,毛团子们很快滚成了一团。 景年:“……不许玩了!” 当老师真的太难了,太难了! 好在崽崽们爱闹归爱闹,愿意听景年的话,小奶音没什么威慑力,崽崽们却都重新坐好了。 景年想了想,跑回宗廷身旁,叼了一个叶包过来,打开,里头是一包板栗,早上哥哥特意给他装的,让他今天来听故事的时候,当零食吃。 看见叶包里的板栗,幼崽们都一副谗样,年纪最小的那几个,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今年是比往年冬天过得好,但这雪季才刚开始,带崽的雌性兽人都颇有经验,就算头一回带崽也知道学其他阿妈,知道现在还没到最难熬的时候,自然不可能轻易动存粮。 更何况也不是没有吃的,祭司大人说了,每天晚上都会分一顿餐呢,份量不是很多,兽人们饭量大,吃不饱很正常,但有那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死,小崽崽们也一样。 因此,这些崽崽和景年不一样,景年昨晚回家后,晚上一顿早上一顿,都吃两顿了,这些幼崽大多只吃了昨天晚上那顿公共餐,顶多顶多,他们阿妈分板栗果子的时候, AD4 多给他们分一点儿。 饿肯定是饿的,当饥饿成了常态,崽崽们就不会闹了。 生活教会他们如何忍耐饥饿,哭闹也没有用,没有吃的就是没有吃的,不听话只会多挨一顿阿妈的巴掌。 景年是个例外,狩猎队出了名的高收益,可狩猎队就宗廷一个带崽的! 别的雄性兽人都不带崽,雌性兽人如果生了幼崽,最起码在两年之类,是必须退出狩猎队的,孕期和哺乳期会影响她们的身体状态,没办法继续待在危险的狩猎队里。 也因为这个,能进狩猎队的雌性兽人都不太爱怀崽,春天的时候,如果有需求,干脆去找那些不太容易让她们怀崽的雄性兽人。 更何况景年自己还有作为祭司继承人的补贴,别看他年纪小,别的幼崽只能吃阿妈的,他是真的能自己挣肉肉吃。 还有赵羽茜,就这一个独苗小徒弟,有什么吃的都给崽喂一口,景年真没饿过肚子。 但身处这个环境,景年也知道食物的重要性,他看见过幼崽们挖虫子吃! 在所有幼崽垂涎的目光中,景年用小爪子扒拉出来五个板栗,放到面前。 “这是五个板栗。”他说着,又一字一顿地数了一遍给崽崽们听,然后说:“你们谁要是能数……数三遍不出错,就可以拿走一颗板栗。” 数数这种教学,很好找目标,之前景年都是让他们互相数人头,现在他无师自通地用上了物质诱惑。 崽崽们一听,顿时激动起来。 小黑崽结结巴巴地问:“拿、拿走是给我、我吃吗?” 景年纠正:“你要能拿到才行,你要是数清楚了,就给你一颗。” 小黑崽咧嘴一笑,流下一滩口水。 幼崽们的学习热情空前高涨,也不磨洋工了。 他们是听景年的话,愿意学,但这个好没意思,十一个崽,不是每个都能专心听景年讲。 但这会儿可不用景年督促了,崽崽们一个赛一个的认真,竖起耳朵听景年数数,摆弄数字卡片给他们看。 没一会儿,真的有一个崽崽完整的数了一遍,卡片也没有认错。 这是个去年出生的雌性崽崽,叫果,果果崽之前表现得一点儿不突出,结果景年的板栗一放出来,她不声不响就拿了第一。 第一遍没数错,景年让她从另一个方向再数一遍,卡了一下,果崽急得差点儿没哭出来。 景年学着老师平时不紧不慢的口气安慰道:“没关系,别着急,知识学会了就是你的,一时想不起来没关系,一会儿再复习一遍就好了。” 果崽可是目前为止学得最好的崽,他当然要鼓励! 果崽忍着眼泪,吭吭哧哧把第一遍数下来了,数字卡片也没放错,第三遍比第一遍顺利,很快弄好了。 她数完,眼巴巴看着景年。 景年大气地一挥爪子:“你拿一个吧。” 果崽来回比较,选了她觉得最大的一颗板栗,高高兴兴叼走了,都顾不得自己还在学习,摇着尾巴朝阿妈身边跑,她要给阿妈看她挣的板栗! 其他崽崽羡慕地看着果崽拿走板栗,小黑崽低头,数了一遍,难过地说:“只剩下四个了。” 景年:“?” 不是,我刚才,我刚才教你们那么多遍,你不都是吭吭巴巴,漏这个忘那个。 他从自己的叶包里又取了一个板栗加进去,盯着小黑崽:“再数一遍。” 小黑崽用爪子点点点,顺利从一数到五,欢喜地笑起来:“又有五个了!” 景年:“……” “再数一遍。”景年说:“从这边数。” 黑崽还以为自己又数错了,仔细数了一遍,还是五个,他不知道自己错哪了,小心翼翼看着景年,一脸无措。 景年:“再数一遍。” 他又数了一遍,还是五个,面对着景年软萌可爱的小包子脸,黑崽却差点儿哭出来,他不知道哪里数错了哇! 景年体会到了老师的心累,他抬了抬小下巴,姿态高冷:“黑崽也拿一个。” 黑崽:“!!!” 他烧得半秃的尾巴激动得直甩:“我我我也可以拿一个吗?给我吃吗?” 还有幼崽没反应过来,景年咕哝:“你刚不是数了三遍吗?” 黑崽:“我数对了吗?我都数对了吗?我都不知道耶!” 景年:“……不要还我。” “我要!”黑崽都顾不得选了,一把抓住一个板栗,勾在他爪子里,欢快地摇着尾巴。 其他崽崽:“!” 啊,他们也想吃板栗! 景年又添了一个板栗进去,重新板起小包子里,摆出严师姿态:“想吃板栗就好好学习,你们会数数了吗?” 第701章 萌兽出击 景年的板栗教学小获成功,手下的十一个学生,在板栗的诱惑和景年坚持不懈的反复教导下,终于学会了从一数到五。 早上从家里离开的时候,宗廷给他抓了一把板栗,兽爪抓的,当时没数多少颗,现在景年知道了,一共十五颗。 他将十一颗板栗奖励给了学会数数的学生们,然后还举一反三地让他们数人头,先数出五个人的三个崽,一人再奖励一颗板栗。 他只给自己留了一颗。 幼崽们为了多吃一颗板栗,也是很拼了,激动地扒拉着小伙伴们,最后由果果崽,小黑崽,还有当初教给宗廷怎么养崽的春,她的幼崽多多崽赢取了这三颗板栗。 别的幼崽都只有一颗,他们有两颗。 三个小家伙儿高兴坏了,小胸脯挺得高高的,骄傲得仿佛狩猎归来,抓了一大堆猎物的狩猎队勇士。 家长们也高兴,其实一两颗板栗算不了什么,就算对于幼崽来说,也不过哄哄嘴巴,但这可是奖励,是崽崽们表现优秀的奖赏,不一样的。 雌性兽人们难得温柔地给自家崽舔着毛毛,还帮他们把板栗烤了,小家伙儿们这会儿也不排斥学习了,来回给阿妈展示怎么数数,嘴里也不停念叨着。 相比而言,赵羽茜这边的教学进度就相当落后了,一起开始的教学,年崽教幼崽们,宗廷教一组,她教一组,进度差不多,一个组里能有三四个人学会。 但实际上是赵羽茜这边进度更慢,因为她带了个力当助教,力还吓唬恐吓跟他们学习的组员。 宗廷则一副面瘫脸,一遍一遍教,不会就再教一遍,学生犯多可笑的错误他都面不改色十分淡定。 他们俩用不同的教学方式跟学生们较着劲,赵羽茜头疼地想,今天能教会所有族人从一数到五就不错了,说不定还教不完,那一边年崽已经教完了,叼着仅剩的一个板栗跑来宗廷身边。 宗廷分了三分注意力在景年身上,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舔了舔崽崽垂下来的耳朵,轻声哄:“哥哥再给你多拿一把板栗。” “不要。”崽崽鼓了鼓脸颊,他很乖的,知道家里存粮有限,除了肉肉,每天能吃一口甜甜,一把板栗或者两个红薯当零食,还有几个果干。 今天的板栗让他分给其他崽了,他不能再跟哥哥要。 “年崽教完了?”赵羽茜让力继续教,自己走过来,好奇地问。 景年不心疼他的板栗了,昂着小脑袋,重重地应了一声:“我教完了,他们都会了。” 赵羽茜看了眼宗廷,忍不住问:“你是怎么教的?” 年崽嘚吧嘚吧给她讲了一遍,赵羽茜听得眼底大放光芒,她怎么就没想到用物质奖励呢? “乖崽,真聪明!”赵羽茜稀罕得抱着崽崽一通揉,笑眯了眼睛。 她略作思考,将正在学习的两组叫到一起,告诉他们,接下来,他们会比赛,最先完成教学任务的一组,将获得一块熏肉作为奖励,他们可以在晚上分餐后,将那块肉也煮进陶罐里加餐。 一听说有肉,原本学得垂头丧气的大块头兽人们,瞬间坐直了。 赵羽茜拿出来的那块熏肉不是很大,给一组人分,恐怕一人只能分一口,但对于兽人们来说,雪季的每一口食物都弥足珍贵。 况且,这是奖励! 这两组兽人开始牟足了劲的学,也不敢走神了,学会了的兽人还自主学会了帮助组里其他们没学会的成员,因为赵羽茜说了,是一整个组,习惯了合作的兽人们很理解这种方式,自然而然开始先进带后进。 还没开始学习的其他组,也不觉得这是件苦差事了,一个个伸着脖子往这边看,互相小声嘀咕,猜测他们会跟哪个组比赛。 幼崽们已经学完了,赵羽茜没再给崽崽们加任务,她对族人们要求不高,学习任务不是特别重,反正雪季还很长,慢慢来,免得一次学太多,孩子产生厌学情绪。 不过她把年崽分给了宗廷帮忙,她这边两个人,宗廷那边也两个老师才公平。 倒也不怕年崽不乐意,这可是帮他哥哥,不用赵羽茜再诱哄崽崽。 景年看出哥哥不怎么喜欢教学生,他哥就不太爱说话,一遍一遍重复这些东西,也是难为他了。 他过去之后,很快接替了宗廷的工作,将他从重复的教学中解放出来。 宗廷去喝了一碗水,又回到崽崽身边,黑色巨兽趴在白团子身旁,一大一小,一黑一白,一沉默一侃侃,莫名和谐。 这一天的教学任务完成得很顺利,拿到奖励的小组欢呼雀跃,没拿到奖励的小组倒也不懊恼,因为祭司大人说了,明天还有比赛,也有奖励,让他们明天加油。 教学花了赵羽茜很长时间,那是因为一次只教一个组,族人们花在学习上的时间并不长,学习情绪因为比赛和奖励的熏肉而高涨,并没有产生赵羽茜担心的厌学情绪。 反倒是她和景年,来回讲重复的内容,累得不轻。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们这一锅额外煮了些肉,赵羽茜安慰小徒弟,说这是他今天获得的奖励。 景年终于振奋了一点儿,他很愿意多挣一些肉,他想给哥哥吃,他不想看见哥哥为了省下肉吃很少很少,会饿肚子的。 看着黑色巨兽吃下比别人更多的肉,白团子得意地甩了甩短绒绒的小尾巴,他以后要更努力,挣更多更多的肉给哥哥吃。 晚上吃完饭,赵羽茜继续给大家讲“葫芦崽崽救阿妈”的故事,这回不用她说,族人们自发围了过来。 景年期待了这么久,终于能听到后续,趴在赵羽茜膝盖上竖起耳朵,听得可认真了。 赵羽茜不再要求大家听故事的时候不要讲话,于是经常能听见各种议论声,譬如谴责抓走葫芦崽崽们阿妈的坏兽人,力还说让他遇见那个坏兽人,一定要咬死他/她。 赵羽茜看着他张开的大嘴和锋利的牙齿,替蛇精害怕。 至于“葫芦崽崽”们的特殊能力,兽人们接受良好,反正他们不懂的,一概归于神明赐福。 赵羽茜也好奇过,按照常理,兽人们信奉的神明应该是“兽神”,为什么他们从来不这么说呢。 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告诉她,因为神是世间万物的神明,不独属于兽人一族,他们没资格称神明为“兽神”。 赵羽茜听得很懵,甚至怀疑难道还有其他成了精的族类?但她不敢再问,因为这应该是祭司的传承知识,她就是祭司,她却在问别人。 话说回来,虽然不懂,兽人们还是很羡慕葫芦崽崽,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能力,如果他们有这些能力,一定能狩猎到更多的猎物。 一个“葫芦崽救阿妈”讲了两个晚上,终于讲完了,头一回听故事,所有人的心绪随着故事情节起伏,为最后的结局欢呼。 景年趴在赵羽茜膝头,听得都入迷了,宗廷叼着他回家,他还在想葫芦崽们。 太厉害了葫芦崽崽们,他要是能跟他们一样厉害就好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天晚上景年还做了个梦,梦里他像葫芦崽崽们一样,有各种奇奇怪怪的能力,他可以变出任何他想要的东西,也能轻易的操纵水火。 他的梦甚至还有剧情,跟葫芦崽崽们要救阿妈一样,景年也有要救的人,他遇到一个很坏很坏的兽人,坏兽人抓走了他哥哥,他要去救哥哥…… …… 景年在温柔的舔舐中醒来,他闻到香香的肉汤香气,睁开懵懂睡眼,抽了抽粉嫩的鼻头,往黑色巨兽怀里钻。 “怎么了?”少年兽人的嗓音清朗悦耳,带着浓浓的笑意,他垂下头,爱怜地舔着崽崽耳朵,脸颊。 一早起来就撒娇的年崽,太可爱了。 “哥哥,我梦见你被坏兽人抓走了,我去救你……” 宗廷更想笑了,这是听故事听得入了迷,连做梦都能梦到? 他叼着崽崽到火塘旁,变成人形,一边盛肉汤一边问:“那年崽救出哥哥了吗?” 本以为能听到很确切的回答,没想到崽崽皱着小包子脸,闷闷不乐道:“不知道……” 梦里他那么厉害,呼风唤雨,操纵水火,按理说应该能把坏人头打飞,但他并没有梦到跟坏人作战的场景,醒了之后心里空落落的,有点儿难过,好像最后他没有找到被坏人抓走的哥哥。 将晾得温热的水给崽崽先喂了一碗,宗廷安慰道:“年崽太小了,不认路才找不到我,哥哥会去找你。” 景年觉得他哥说得有道理,他那么厉害,找不到哥哥一定是有原因的。 “等雪化了,哥哥教我认路。” 宗廷笑着应道:“好,哥哥会的都会教给年崽。” 景年这才彻底高兴起来,摇头晃脑吃着晾好的肉汤,宗廷照例是要吃一些稍微过了一遍火的生肉,否则太硬了,费牙。 他自己吃着,牢记祭司大人的话,嚼碎了喂了崽崽几口。 年崽偏好熟食,但赵羽茜觉得兽人们需要的盐分是通过吃生肉摄取的,尤其是兽血,崽崽多少还是得吃点儿生肉,宗廷记着,每回自己吃都要喂崽崽几口。 吃饱喝足,兄弟两个收拾了一下去大洞里,景年有点儿期待,不知道今天老师会讲什么故事。 至于教学,昨天教了那么久,他已经习惯了,而且昨晚回家的时候,赵羽茜给了他一大包板栗,说是补给他的“教学道具”,还说今天会给他准备,让他不用拿自己的零食。 第702章 萌兽出击 这个雪季对于兽人们来说,格外平静顺心。 他们的生活非常规律,每天白天半天学习,热热烈烈地争一点儿晚上加餐的熏肉,半天时间做自己的事情,休息睡觉也好做手工活也罢,或者是复习学习的知识,都可以。 倒不是赵羽茜给族人们培养出好学心了,她担心大家前面学后面忘,打算每学够七天搞一个小考,所有族人一起参加,前十名都有奖励。 这大大提高了兽人们课后复习的兴趣,尤其是要开始考试的前两天。 这是后话,且说当前。 冬季的第一场雪飘飘洒洒,连下了四五天才停,雪停的那天,学习计划自然而然暂停,要为生存让路。 力组织了狩猎队成员准备出去瞧瞧,看能不能补充一些食物。 赵羽茜算过部族里的食物储量,按照现在一天一顿的吃法,所有食物加起来够吃三个月。 说实话,不是很够,雪季时间不定,据部族里的老兽人说,他经历过最长的一个雪季,持续了将近五个月。 他是不清楚五个月有多久,但老兽人讲,那个雪季比任何一个季节都长,长到部族里的兽人几乎饿死了一半,那一年出生的兽人幼崽,没有一个活下来。 赵羽茜已经尽力带族人储存食物了,但是以狩猎作为主要食物来源的生存方式,让他们没办法稳定得储存大量食物。 狩猎队的人数、体力都有限,狩猎回来的食物还要供给整个部族,兽人们又都是大饭量,连刚能吃肉的幼崽都很能吃,能存下这么多熏肉,说实话,已经是他们部族的狩猎队足够强悍了。 再加上囤积的红薯、板栗、果干之类的,勉勉强强够吃三个月。 但赵羽茜从来没想过继续克扣族人的伙食,让大家省着吃,比如两天一顿甚至吃得更少,来延缓存粮消耗速度。 一天一顿她觉得已经很少了,大家基本上都是饿着肚子的状态,两三天一顿是不会饿死成年兽人,幼崽们呢?她可是祭司,不能让任何一个老人或者幼崽,因为没有东西吃活活饿死。 存粮的情况,赵羽茜跟力通过气,怎么说他也是族长,分配食物的方式也跟力讲过。 力觉得没问题,这是存粮,他们肯定还要出去狩猎的,怎么能真的一动不动,坐在洞里烤着火等雪季过去呢?爪子都不锋利了。 再加上存粮的话,省着点儿吃也没什么,况且各家其实都还有一些存粮,兽人们都是经过雪季的,手里有粮才心不慌。 总而言之,力很认可赵羽茜的分配方式,这些事祭司大人做主就可以了,他只要带着狩猎队,多多的狩猎足够的肉带回来就够了。 前几天一直刮风下雪,好不容易雪停,虽然还在刮风,力也早早召集起狩猎队的成员,准备丛林中走一圈。 赵羽茜叮嘱:“陷阱挖在哪儿还记得吗?去看一看,万一有收获……” 力兴致勃勃地昂着大脑袋:“当然记得。” 其实他没怎么指望陷阱能有收获,就挖几个坑,什么都不用做,猎物就能送上门?也太容易了吧。 上次那只长角兽是例外,地上有个树藤子它没看到,被绊倒了才摔进大坑里的。 反正他先答应下来,免得祭司大人不开心,他希望她高高兴兴的。 赵羽茜不知道力这点儿小心思,她觉得怪了,兽人们辨识方向驱赶猎物,都做得很好,偏偏学习不开窍。 景年目送着黑色巨兽的身影没入风中,闷闷不乐地在门口趴下。 赵羽茜过来把他抱到洞里,拍拍他身上风卷进来的雪粒子,“不怕冷了?” “雪好大。”年崽不开心地说:“哥哥只剩一半了。” 赵羽茜被崽崽的童言童语逗得想笑,积雪太厚,兽人们这般庞大的兽形走进雪中,都被积雪埋了一半。 今天狩猎队出去了,教学计划进行不下去,赵羽茜也觉得这样不下雪的天气很难得,琢磨了一下,招来采集队的队长河询问:“我们平时取水的那条河,现在是不是上冻了?” 这个问题有些多余,这种天气,什么水都能给冻上。 但赵羽茜没有记忆,下雪之后又没有出去,觉得还是得问问。 河毫不犹豫地说“是”,她告诉赵羽茜,雪季的时候,那条河冻得结结实实,她们可以直接从河上走过去,去河对面找能吃的东西。 赵羽茜眼睛一亮,那条河挺宽的,鱼虾也多。 之前她有考虑过要不要囤些鱼,但一直忙不过来,她想到那会儿,手头上最重要的事是烧炭,要不是开足了马力疯狂烧炭,现在能有这么些充足的炭火,一天到晚点着火塘? 要是烧柴,通风不好的山洞里,烟都够他们呛的。 但现在不一样,那会儿人手不足,现在大家都挺闲的,正好去弄些鱼回来。 前段时日囤的鲜肉,每天省着吃省着吃,也吃得差不多了,囤的肉大部分都是熏肉,正好能搞点儿河鲜换换口味,也给大家增加点儿口粮。 想到就行动,赵羽茜开始点人,叫了几个身手不错的采集队成员,“走,咱们弄鱼去。” 河一脸懵:“水,冻住了。” 赵羽茜不在意道:“没关系,咱们带上火引子,融个洞。” 她都懒得砸,多费劲儿。 河:“水很冷,特别冷,下去会起不来。” 临近春季的时候,冰层变薄,她见过族人脚下冰层碎裂,掉进河里,再也没起来。 赵羽茜:“谁说我们要下去。” 她挑了几个口小肚大的藤篓,这是手最巧,编藤筐编得最好的巧按照赵羽茜的要求,摸索着编出来的。 赵羽茜是想要几个不同形状的藤器,说不定有其他用,她直接根据自己记忆力的那些藤器形状描述的,这个跟鱼篓差不多,正好用上。 要是有渔网就更好了,可惜她没刷到过教编渔网的视频,只能摸索着来,今天先用鱼篓好了。 除了这几个篓子,还带了几个藤筐,点齐人手准备出发,其他人老的老小的小,还是留在洞里吧,其他族人照看他们。 景年跟着赵羽茜走到洞口,被老师摁住:“年崽,你跟着做什么?” “我抓鱼!”崽崽骄傲地挺着小胸脯,“我抓鱼可厉害了,特别特别厉害,哥哥都说我超棒的。” 赵羽茜忍着笑:“可是年崽,你这么小,走进雪里,连一半都剩不下了。” 景年呆呆扭头,看了看崖洞下厚厚的积雪,想起宗廷被雪埋了一半的身影。 他只有哥哥腿那么高,如果他走出去……真的会被埋掉,脑袋都出不来! 平时进进出出来来去去,都是宗廷叼着,年崽粉白的小爪子,都没沾过积雪,难怪他对自己一点儿数都没有。 赵羽茜哄道:“年崽乖,老师带大家去抓鱼,晚上咱们煮鱼汤喝。” 景年想喝鱼汤,他更想自己去抓鱼,可是他也是个很懂事的崽崽,哥哥不在家,老师也很矮,可能叼不动他…… 赵羽茜可不知道她心爱的小徒弟正在腹诽她是个小矮子,如果知道,一定会蹦起来反驳。 什么叫小矮子,哪里矮了?她人形怎么也有一米七一米八,兽形更是超级威猛,放在现代社会,老虎豹子什么的,她也敢碰一碰。 明明是这个世界的兽人和动物都太变态,像是吃了膨胀剂一样,一个个体型大得离谱。 哄好了小徒弟,赵羽茜领着一队人往河边走去,雪季冷归冷,有一点好,出来觅食的猛兽都少了,靠近他们驻地这一片,又被狩猎队犁了一遍,还算安全,否则留下的族人一定不敢让赵羽茜带队去河边。 去上冻的河里弄鱼,唯一的危险就是掉进河里起不来。 哥哥走了,老师也走了,景年更加闷闷不乐,一个崽趴在火塘旁边发呆。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景年没扭头,过了一会儿,一块满是牙印的骨头被推到他面前,几个小崽子圆溜溜的脑袋挨挨挤挤凑在一块儿。 “今天不上课。”景年不想搭理他们,“黑崽,你们一边玩去。” 小黑崽小声反驳:“我不叫黑崽了,我叫四娃!” 自从葫芦崽崽的故事讲完,成年兽人们还好,少年兽人们也比较矜持,小崽崽们可发起疯来,最先蔓延开的就是改名潮。 原先的名字不要了,葫芦崽崽们的名字就是他们新的取名方向,他们也想像葫芦崽崽一样厉害。 兽人幼崽们的名字本来就是随便取的,没有什么讲究,有的幼崽想改,他们阿妈也不在意,就给他们改了。 或许是因为兽人们本身力气很大,不太在乎大娃的能力,小家伙儿们大都更喜欢四娃,四娃可以喷火,火最厉害了,可以取暖,还可以烧坏人。 “不是不是,我才叫四娃,我要叫四娃。”黄崽着急地反驳。 小黑崽不高兴道:“我先说的,应该我叫四娃!” 黄崽:“我比你个头大,我叫四娃!” 小黑崽反应倒是快:“那你叫大娃,我叫四娃,大娃就是比四娃大的。” 黄崽愣住了,他……他不知道怎么反驳黑崽,可是他不想当大娃,他想当四娃…… 小家伙儿无措地扭头,看向小伙伴们,伙伴们都想跟他抢,他们还想当四娃呢。 最后他把求助的视线投向景年,年崽最最厉害了! “年崽,你、你跟黑崽说,我是四娃……” 小黑崽一看,不干了,挤到景年旁边:“年崽,我才是四娃。” 年崽一只爪子撑着下巴,甩着短绒绒的尾巴,悠闲道:“可是你被火烧了欸,四娃怎么会被火烧呢?” 小黑崽:“!!!” 第703章 萌兽出击 茫茫雪林中,一行巨兽的身影由远及近,逐渐清晰。 他们走得不快,一是因为积雪深厚难以行走,二来,他们还拖负着重重的猎物,自然走不快。 刚停了不到半天的雪花又细细碎碎飘下来,眼看着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巨兽们身上笼上一层细薄的白雪,活动间,肌体热度熏蒸,雪粒化开,打湿了他们的毛发,快速带走兽人们身体里的热量。 如果继续在野外待下去,随着雪越来越大,他们身上也会出现更厚的积雪,消耗更多的热量来抵抗寒冷,越来越冷,也越来越饿,最后倒在雪地里再也起不来。 往年那些狩猎队的成员,往往就是这样死去的。 不过宗廷他们是吃饱喝足了才出来的,虽然顶着寒冷出来狩猎消耗了大量体力,但比往年雪季不知道好到哪去了。 况且,他们已经离族地越来越近,一定能赶在雪下大之前回到族地,回到温暖的崖洞中。 到时候,只要在火塘旁烤上一会儿,喝上一碗热乎乎的肉汤,身体从内到外都会重新变得暖烘烘的。 说不定祭司大人还愿意给他们煮一点儿甜甜的蜜水,哪怕要加上辣辣的姜片,可蜜水还是好喝的。 离族里越近,狩猎队诸人不自觉加快了步伐,不再省力气,拖着猎物几乎要跑起来。 跑着跑着,黑色巨兽忽然停住,暗红的兽瞳看向另一个方向。 其他狩猎队成员纷纷戒备起来,力走过来,问:“廷,怎么了?” 这个少年兽人,有着超乎常人的感知力,这也是他能在狩猎队屡屡立功,分到大量肉食的原因之一。 眼中的警惕慢慢消失,宗廷摇头:“那个方向有人,是祭司大人。” 他们出来的时候,不知道赵羽茜会带人外出,这种天气在族地感知到别的兽人的气息,难怪宗廷会紧张。 狩猎队和赵羽茜带领的捕鱼队,在驻地外碰了个面,双方都满怀喜悦。 赵羽茜那边自然是渔获丰富,她早就听说过,冬天在结冰的河边打洞,鱼会往洞口跑,她自己肯定没试过,但既然有这个说法,一定有它的道理,赵羽茜觉得值得一试。 这一试,把同行的族人都高兴坏了,那么多的鱼,都是肉啊! 她们差点儿没直接伸手到冰窟窿里去捞,赵羽茜赶紧给人拉住了,用上带来的工具。 没有渔网,只能用鱼篓和藤筐硬捞,因为下面的鱼太密集了,竟然还能有收获。 这也是因为这条河里本身鱼很多,这里是他们部族的固定饮水点,力带着狩猎队清理过周边,很是安全,别的猛兽不敢过来捕鱼,兽人们不爱吃鱼,也就是赵羽茜穿过来之后,三五不时的弄两条吃一吃,还有景年,也挺爱吃的,可他们才能吃多少? 别的兽人即便从赵羽茜那里学会了鱼的正确吃法,有那个心思也没那个时间,每天忙忙碌碌挣工分,工分可是能换肉的,切切实实的大肉不比鱼香多了。 鱼想做得好吃,且得折腾呢,刮鳞剖腹,还要生姜去腥,生姜也要工分兑,那还不如吃肉。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可是最缺少食物的雪季,就算没有学会处理鱼的方法,他们也不在乎了,生吃都行,而且等雪再下下来,他们又不能出来了,关在洞里有的是时间折腾。 这河里的鱼是真的多,都很符合这个原始社会的体型,随随便便一条鱼都有半臂多长,这还是小鱼。 一两米长的大鱼也不少见,不过要在离河岸更远,水深更深的地方,平时兽人们洗澡,不会往太深的地方跑,本部族的兽人大部分游泳水平很一般,还有好多兽人不会水呢。 但这会儿就不用考虑水深的问题了,赵羽茜在其他兽人的指点下,特意选了水深的地方打洞,想弄些大鱼回去。 当然,安全措施肯定是做了的,赵羽茜挑了几个身形小体重轻的跟她一块儿上冰,腰上系着树藤,万一不小心掉下去,以兽人们的力量,肯定能把人捞上来。 只要能上来问题就不大,回去烤烤火,喝点儿姜汤,以兽人强悍的体质,感冒都不会得。 不是玩笑,赵羽茜穿过来这么久,还没见过生病的兽人,她对族人的体质相当有信心。 选在水深的地方开洞自然是有好处的,从洞口就能看见密密麻麻的大鱼影子,靠着简陋的工具徒手捞鱼出来,族人们已经很惊喜,赵羽茜却觉得不够。 族里那么多人等着吃饭呢,一天只给大家吃一顿,她觉得是她这个祭司的失职。 要多弄些鱼回去,最好是大鱼,这样肉才多。 赵羽茜努力在自己脑子里挖关于捕鱼的回忆,终于找到点儿有用的信息,她让岸上的族人就在河边把他们抓的鱼给处理了,冰面上的族人继续舀鱼,她又去开了几个洞,把鱼内脏丢进藤篓里,再把绑了绳草的藤篓放进洞里。 只过了一会儿,再去提藤篓,下手就感觉沉甸甸的,拎起来一看,满满一篓子的鱼。 这可比一点点舀快多了,可惜藤篓还是小了,进去的鱼很少有大鱼,而且容量有限,每一回就算装满了,也装不了几条。 而且绳草毕竟不是真正的绳子,水泡过之后,反复使用,很快就断掉了,一个装满了鱼的鱼篓拎起来一半,又掉回洞里,去提那个藤篓的春满脸愧疚,还想自己下去捞那个篓子,被赵羽茜劝住了。 损失一个藤篓不算什么,回去再编就是了,族人才是最珍贵的,一个都不能少。 赵羽茜心里不住地叹息,要是有渔网就好了,这么密集的鱼群,用渔网可比用鱼篓一点点装方便多了。 不行,回去琢磨一下怎么搞渔网,反正雪季时间多,不怕浪费。 她带着族人在河边疯狂抓鱼,看着带来的藤筐被一筐筐鱼装满,所有人都干劲满满,好像都不觉得冷了。 最后带来的藤筐都用完了,抓的鱼就用绳草穿起来。 要不是下雪了,她们还想继续捞鱼,收获的幸福,绝对无与伦比。 赵羽茜这边收获满满,狩猎队同样收获多得让人意外。 他们出去是并没有先去看陷阱,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斜穿过丛林,去往另一片草原灌木区。 这是根据狩猎队往年的经验行动,雪季的时候,丛林中的猎物大大减少,而且深厚的积雪会影响他们的战斗力,这种情况下,他们不会去主动狩猎大型猎物,太危险了。 对于兽人们来说的大型猎物,那是真的大,积雪反而不会对它们造成太大的困扰,可对狩猎队来说就很麻烦了。 这时候,中小型猎物反而成了他们的首选,往丛林外去,往往能有不错的收获。 他们运气确实不错,在丛林外围,就发现了一群大角兽群——赵羽茜看了眼他们的猎物,放大版的鹿,角是挺大的,没毛病。 大角兽的兽角攻击力非常强,能顶穿兽人们的肚子,但兽人们可不怕,他们很快埋伏好,按照以往的配合,包围了这群大角兽。 这群大角兽规模不是很大,只有四五十只,这个数字是宗廷告诉赵羽茜的,更大规模的大角兽群,能有上百只大角兽。 狩猎队一共也才十几个人,在默契地配合下,留下了二十来只大角兽,剩下的大角兽都跑了,它们除了坚硬的大角,速度也是最值得称道的优势。 雪地对兽人们的速度限制很大,而且狩猎队不是每个人速度都快,他们没有去追逃跑的大角兽,先将猎物带回去才是最重要的。 在将猎物带回去之前,狩猎队的兽人们趁着大角兽刚死还没冻上,先吃了一顿。 这是规矩,雪季外出狩猎,对体能消耗太大,他们还要带着猎物回去,如果回去的路上再遇到危险,饿着肚子的兽人们可能会变成猎物。 狩猎队损失惨重,其他没有能力狩猎的族人便会失去食物来源,恶性循环,最后甚至会导致整个部族覆灭。 因此,能够带回食物的狩猎队永远在部族生存的最优先级,雪季外出狩猎的兽人,会先自己吃饱,然后再将剩余的猎物带回族里。 力他们出发的时候已经吃过一顿,这是给狩猎队的加餐,所有族人都没有意见。 出来的时候肚子是饱的,消耗没那么大,他们没有吃太多大角兽,三个兽人分食一头,还剩下十几头大角兽。 回程的时候,力想起祭司大人叮嘱他,让他去看看陷进。 反正也不远,他们稍微绕了点儿路,没想到还真有收获。 两个小一点儿的陷阱里收获了三只土豚,另外一个大一些的陷阱,有两头长耳兽的残骸,还有一只被雪埋了小半身体的长角兽! 这可是真是意外收获,这只长角兽大约是想吃陷阱里的长耳兽,长耳兽那个体型,不足以完全压垮陷阱上的掩饰物,可又被困住了。 因为积雪深厚,长角兽没注意到这是个坑,一脚踩下去,好嘛,下去就起不来了。 相比于长角兽,那只被吃掉的长而兽不值一提,狩猎队此行竟然比以往好天气出去狩猎收获还要多,难怪他们回来的时候喜气洋洋。 这么多猎物,省着点儿吃,足够吃好些天了。 回来的路上碰上同样收获满满都捕鱼队,大家是喜上加喜,那几筐鱼也不要赵羽茜她们抬了,狩猎队的巨兽们轻轻松松背起来。 雪越下越大,大家加快步伐,带着满满的收获,迎着风雪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第704章 萌兽出击 景年是在鱼汤的香气中醒来的,洞里光线不好,即便白天也显得暗沉,好在火塘够多,火光恍恍,兽人们很多都可以夜视,这个亮度已经够他们用了。 暖白的一只小团子趴在火塘旁,歪着脑袋,冰蓝色的大眼睛里满是未彻底散去的睡意。 “怎么又睡着了。”赵羽茜摸了摸崽崽额头,“年崽,鱼汤煮好了,快起来喝鱼汤。” 小家伙儿最近可能是在洞里关久了,怏怏的,总在睡觉,好在雪季已经过去个多月,按照常理,已经进入末期,要不了多久,风雪停止,积雪融化,春天就来了。 白团子抽了抽粉嫩的鼻头,他嗅到赵羽茜指间轻微的鱼腥气,“老师,你去抓鱼了吗?” 赵羽茜笑着说:“这是睡了多久。” 从她离开睡到她带人捕鱼回来,中间没醒过,年崽这也太能睡了。 她还特意问过宗廷,年崽晚上睡得也挺好的,不怎么起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这么爱睡觉。 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小爪子蹭着脸,露出粉白的爪垫,景年爬起来,走到火塘旁边,看了眼陶罐里翻滚的奶白鱼汤,后知后觉自己睡太久,肚子咕噜噜开始叫起来。 赵羽茜给他盛了一碗鱼汤晾着,天冷,汤凉得快,景年趴在碗边,看着鱼汤上飘起的白雾,等着白雾不再出现,他就可以喝汤了,这是景年喝了一个冬天鱼汤肉汤总结出的经验。 等着鱼汤晾凉,景年嘟囔了一句:“哥哥还没回来……” 宗廷走的时候景年可是醒着的,如今老师捕鱼回来了,他也睡醒了,狩猎队还没回。 “可能是去找那群鹿了。”赵羽茜说:“他们走的时候我听见力提了一嘴。” 约莫是因为到了冬末,这段时间连续的大雪不像之前那样长,两天前雪停了一回,狩猎队外出意外撞见一大群大角兽,也就是鹿群,足足有上百只。 虽然今冬一直没断过食物,但中间连续半个多月大雪逼得兽人们在洞里关了半个月没出门,冻鲜肉不够吃,只能吃熏肉。 兽人们倒是不挑嘴,有的吃就行,而且他们还有鱼,鱼都是新鲜的。 可兽人们吃惯了红肉,再吃这些东西,多少有点儿没滋没味,雪一停,力立刻拉了狩猎队外出,大雪连下半个月,以狩猎队这些巨兽的大块头,出去都得趟着雪,只能露个脑袋在外头。 他们还是要出去,坚强地跑去狩猎。 陷阱已经不管用了,全被厚厚的积雪掩埋住,狩猎队又去了丛林外,转悠了一圈没有收获,本来都准备回来了,发现了那个鹿群。 这可把他们高兴坏了,草原上不知道怎么回事,积雪要薄一些,巨兽们勉强能自由行走,但还是不如以往敏捷,一场狩猎活动下来,只收获了十来只鹿。 他们体力消耗太大,分吃了几只,剩下几只带回来,赵羽茜不知道下一回雪停是什么时候,抠抠搜搜的,这么多族人,都尝不到肉味,干脆把剩下的鹿都给大家分了,当天晚上吃了一顿鲜美的鹿肉。 烤的煮的煎的,雪季他们才有足够的时间折腾吃食,怎么好吃怎么来,所有人都吃得十分满足。 于是今天雪停后,狩猎队的人都觉得还能再去找一找那个鹿群,他们上回才抓了十来头,还得有一百头以上。 这是力算的,一个冬天下来,他成功学会了数数,最起码能数清楚部族里有多少人。 到现在,力才知道,原来他们部族有一百一十二个族人。 别看这个数字还不小,实际上,按照往年的正常发展,能活下来七十个就不错了,今年他们部族可是一个人都没死。 讨论到这的时候赵羽茜很奇怪,按照部族一年出生六个幼崽的平均情况,就算其他季节不减员,来年冬季初的时候,怎么也不会有这么多人。 力挠着头,不知道怎么跟赵羽茜解释,宗廷把正在猛猛旋肉的猛拉过来,告诉赵羽茜:“他是上一个春天,来这里的。” 赵羽茜:“?” 猛她知道,狩猎队的小队长之一,兽形很像金刚,超级猛的,轻轻松松手撕土豚,跟撕开一片树叶一样轻松。 原来猛是后来加入部族的吗? 宗廷点了些人名,告诉赵羽茜,不光是猛,还有很多族人都是后来加入的,很多部族在冬季死去太多族人,只剩下很少的人,活不下去了,就会选择别的部族加入。 赵羽茜:“……”原来如此。 她就说为什么每年冬天死那么多人,兽人生育率也一般般,主要是幼崽雪季夭折率太高,部族还能有这么多人,感情是跟别的部族合并来的。 话说回来,赵羽茜的冬季扫盲计划卓有成效,目前已经取得所有兽人都能数清楚自己工分的良好成绩。 景年当了几个月的小老师,如今在部族里说话相当算数,赵羽茜不在,他说什么大家都很愿意听,一点儿不因为他们是成年兽人,景年还是个幼崽,就有什么包袱。 鱼汤晾好了,景年埋头舔吃着鲜美的鱼汤,相比于干巴巴的熏肉,景年更喜欢吃鱼,尤其喜欢鱼汤的鲜味。 好在如今部族里不缺鱼,赵羽茜第一回 捕鱼回来后,痛定思痛,到底是带着几个巧手的族人,把渔网搞出来了。 虽然很简陋,而且动不动就破,那也比之前强,捕鱼效率大大提高,每回出去捕鱼,都能收获满满。 雪季中间一段时间,特别特别冷,族人们足足有将近一个月外出狩猎,火塘里的火日夜不息,哪怕外头温度降得再低,洞里也没有冷到让人觉得受不了的地步。 那段时间,赵羽茜每顿都多分一些食物给族人,兽人们就是这样神奇,只要有足够的食物,冷他们是能扛得住的,吃得够多就行。 因为不缺食物,洞里也不冷,今冬一个族人都没有死,如今雪季已经快结束了,存的熏肉还没吃完,板栗核桃什么的都还有一些,还有很多冻鱼,这些鱼从河里捞上来就上冻了,新鲜得很。 有这么多食物,狩猎队外出的时候也很轻松,能抓到猎物当然是好事,如果实在倒霉没有狩猎成功,他们还有囤粮,不用担心族人会因此饿死。 不过他们运气不错,景年那一碗鱼汤刚喝完,赵羽茜准备给他添第二碗的时候,狩猎队满载而归。 他们找到了那个鹿群,这一回带回来十几只鹿,族人们又可以饱餐一顿。 “如果明日不下雪,我们还去找那群大角兽。”力咧嘴着,笑着说。 他们是盯上那个鹿群了,鹿肉肥美,族里老老少少都喜欢吃,赵羽茜猜是因为鹿血很补,所以兽人们才喜欢。 宗廷叼来半只鹿,这是他狩猎的一头半大小鹿的鹿肉,肉质细嫩,特意给他年崽抓的,也分给他了。 赵羽茜搬来干净的石板,美滋滋道:“快来,咱们做石板鹿肉吃。” 她往烧热的铁板上擦了点儿鱼油,把鹿肉片得薄薄的,往上一放,刺啦一声轻响,肉片立刻蜷缩着变色,香味飘出来。 这样新鲜的鹿肉,不光能用石板煎着吃,还能涮着吃。 赵羽茜找了个大陶罐,让人把鹿骨丢进去煮,什么血水之类的,都不在乎了,兽人们都吃的。 煮开的“骨头汤”里下鹿肉片,别的兽人吃,不要太薄的,他们吃不惯,更喜欢大口吃肉,要切得厚厚的大肉片,丢进去煮个半熟,捞起来,肉片微烫,最里头还是半熟,这样的肉他们最喜欢。 还有烤肉,大块的鹿肉串好直接架在火塘上开烤,也要烤得半熟的,过了火,里头的肉也化了冻,吃起来不会有碎冰碴子,但还带着血水,嫩嫩的,这样的烤肉,敞开了吃他们能吃到把所有肉都吃完。 景年喝了鱼汤,吃了石板煎肉,吃了几块烤肉,又被宗廷摁着喂了几口还带血水的生肉,吃得他嘴边毛毛都变红了。 崽崽舔舔毛,又去喝鱼汤,赵羽茜在汤里放了红薯粉片,滑溜溜的,跟鱼片截然不同的口感,景年还蛮喜欢吃的,他觉得这个红薯粉片比烤红薯好吃,烤红薯太噎太干了。 要是蘸上蜂蜜就好吃了,可什么东西蘸上蜂蜜不好吃呢? 这一顿所有人都吃了个肚圆,吃饱喝足,收拾残局,火塘上烧着的陶罐里,咕嘟嘟煮着水,反正这个火一点儿都不浪费的。 景年也吃饱了,腆着鼓起来的小肚子靠在宗廷腿边,懒洋洋跟赵羽茜撒娇:“老师,讲故事!” 这是他们雪季的保留节目了,每天晚上吃过晚饭后,就是族人们的消遣时间,由赵羽茜给族人们讲故事。 一开始讲的都是短故事,赵羽茜从动画片、童话、寓言里摘出来的,经过她的改编,改成兽人们能理解的样子。 随着赵羽茜的故事一个个讲下去,幼崽们的名字也不断在变,今天要叫四娃,明天就要叫马良,他们阿妈忍不了了,一人揍一顿,又改回最开始的名字。 短故事简单,可赵羽茜每回都要改编,有的改得不那么顺畅,赵羽茜琢磨了一阵,开始讲长篇。 长篇故事里她记得最清楚的,又能方便改编讲给兽人们听的,毫无疑问,那什么游记。 于是和尚带徒弟取经的故事,被赵羽茜改成本土化的祭司带徒弟去神殿朝圣。 妖怪徒弟也很好理解,他们兽形不一样嘛,但大圣的魅力无与伦比,族里唯一一个兽形跟大圣相似的猛,一下子显摆起来了。 力为此很不高兴,他的兽形不威猛吗?一个徒弟都没当上。 赵羽茜沉默,不敢告诉力,后面他们遇到的“坏兽人”里头,才有他的兽形呢。 第705章 萌兽出击 连续几天没有下雪,外头的积雪仿佛都薄了几分,被兽人们盯上的那个鹿群是倒了大霉,力领着狩猎队日日外出,目标就是他们。 雪停之后,鹿群留下的痕迹没有新的落雪覆盖,虽然会被别的动物弄乱,但它们兽群规模太大,留下的痕迹也多,对于个个都是动物痕迹学专家的兽人战士来说,追踪上那支鹿群再正常不过。 于是,连着几天,狩猎队都能带十几头鹿回来,好的时候能带二十多头。 景年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鹿肉,有时候还是他很喜欢的小鹿的鹿肉,非常鲜嫩,赵羽茜也喜欢,经常跑到小徒弟这里来蹭肉吃。 力见了,下回狩猎,也特意盯上一头小鹿,其实小鹿要比成年大角鹿好抓多了,但明显肉少很多。 大角鹿跑得快,狩猎队大多数时候一轮狩猎抓十几头,不是他们只能抓这么多,而是时间不够,他们一轮狩猎结束的时间,足够剩下的大角鹿逃跑了,顶多趁乱追着再抓几头。 因此大家都不爱抓小鹿,时间有限,当然是抓肉多的成年鹿划算。 只有宗廷,惦记着他崽,每回会特意抓一头小鹿,他爆发速度特别快,下手也狠,每回都能以极快的速度放倒一头成年大角鹿,然后再去找小鹿。 小鹿跑得慢,往往会被他得手,这样一来,他的收获也不比其他族人差,甚至还要多一些。 景年最近爱上了涮肉片,骨头汤能涮,鱼汤能涮,尤其是小鹿的肉肉质鲜嫩,稍微涮一下就能吃,景年特别喜欢这种口感。 当然,他是个猫舌头,经不住烫,都是宗廷或者赵羽茜给他涮好了放在碗里晾着,晾到不烫了,他吃个满口。 他最近饭量也有长进,饿得很快,刚吃完没多久肚子就瘪了。 景年是个没挨过饿的,身边的所有人,从他哥哥到老师再到关系一般的族人,统一看法都是“能吃是福”,兽人尤其是幼崽,多吃才能长得高壮,有条件的情况下,当然是能吃多少吃多少。 因为今冬几次意外收获,还有族里的公共餐,景年他们山洞剩的囤粮还不少,崽崽饿了之后也没忍,直接就跟宗廷要吃的。 宗廷自然不会不给,一回两回的,宗廷也渐渐发现崽崽最近饭量见长,不过年崽饭量变大,他高兴还来不及,这说明他崽又长大了。 在外出狩猎的情况下,宗廷保证了一日三餐甚至四餐,早上起来烤肉煮肉,就给年崽睡了一夜空荡荡的肚子喂饱。 然后带着一些食物去洞里,他要是在,自然是他给崽崽再做一餐,如果他外出狩猎中午没回来,就委托赵羽茜煮给年崽吃。 晚上洞里吃公共餐,吃完饭听祭司大人讲故事,听完故事回家,再给崽来一顿夜宵。 这样一天四顿的吃,景年还经常觉得不够,时不时要吃点儿小零嘴。 可能是吃多了,又在封闭的环境里,容易犯困,白天景年总是昏昏沉沉,只要一闲下来,很容易就睡着了,睡醒了就觉得肚子饿。 这也太能吃了,景年自己有点点不开心,虽然哥哥和老师都说能吃很好,说他在长身体,可是哪有他这样的,吃完就睡,睡醒再吃,跟老师故事里的猪徒弟一样了,可是他不想当猪徒弟,他是老师的大徒弟,他肯定是大圣! 兽形不一样也是,大徒弟都是很厉害的,他问过老师了,老师说这叫开山大弟子。 山都能开,超厉害的! 景年运气不错,嗜睡能吃的这段时间恰好赶上雪停,狩猎队逮着一个大鹿群疯狂薅,赵羽茜则带着捕鱼队猛猛抓鱼。 现在河面还冻着,他们用渔网捞鱼很方便,等河面化冻了,想来深水处捞大鱼,就只能下河了,兽人们没有船。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能吃的猎物多了,他们不一定还会来抓鱼。 有食物来源,大家分到的肉食就多,年崽有两个厉害的家长,不缺肉吃,每天吃完鹿肉吃鱼肉,不想吃肉了还有别的干果、核桃小零嘴,从没亏过嘴。 但对于鹿群来说,被兽人狩猎队坠上,不亚于灭顶之灾了。 每天都会出现十几二十头鹿的减员,哪怕是上百头鹿的大鹿群,也受不了这个抓法。 眼看着这只鹿群只剩下三十多头,要被狩猎队抓光了,它们终于迎来一条生路,又下雪了。 雪花飘飘洒洒,力站在洞口直叹气,还有那么多鹿呢,恨不得领着狩猎队冒雪出去。 不过他作为族长,基本的理智还是有的,也就是想想,老老实实回到洞里等雪停。 今冬一个族人都没死,这是突破性的胜利,他这个族长心里当然是开心的,而且囤粮还很充足,接下来的时间只要像之前三个多月一样渡过就好了,这真是他过得最舒服最顺心的一个雪季。 这天晚上当然还是讲西游记,赵羽茜需要改编,每天能讲完一段就不错了。 今天这段故事,想阻拦祭司朝圣,抢夺贡品的“坏兽人”恰好是虎妖,力又想听又生气,吹胡子瞪眼,景年窝在哥哥怀里,一边听故事一边看笑话,别提多开心了。 赵羽茜闭着眼睛讲,完全不往力那边看,一直到故事时间结束,这段也没讲完。 大家知道时间到了就得睡觉,祭司大人不会再讲下去,都没有强求,回到自己的铺位处开始讨论今晚的故事。 独自居住的兽人则纷纷回到自己的洞里,宗廷叼着崽崽回家。 外头这么厚的积雪,除了他们常走的路,其他地方走过去,景年被哥哥叼着都得趟一遍雪。 即便如此,回到洞里,他身上也沾了一层碎雪,抖着尾巴甩着闹到,把没化的雪粒子抖开。 宗廷把火升起来,顺便架上陶罐,这个陶罐是个新的,上一个已经坏掉了,幸好当时没煮肉,是在烧水,只是把炭浇灭了,宗廷去大洞又要了一根燃炭。 他们这里还好,大洞那边已经用坏了好些个陶罐,景年听见赵羽茜念叨,说等开春暖和了,一定要再多烧陶器,现在存货都快不够了。 可以预想,以前没怎么用火,也不买陶罐的兽人经过这一个冬天,感受到好处,等天暖和了手头宽裕了,肯定愿意买一些自用。 景年看着自己家的新陶罐,想起老师的话,打了个哈欠跟宗廷说:“哥哥,老师说大陶罐要没有了。” 宗廷点点头:“明天再去兑一个。” 这是家里最后一个适合煮汤的大陶罐,虽然还没怎么用,但部族出产的陶器质量不太稳定,新陶罐裂开也不是没有,年崽提醒的对,他要再准备一个,免得到时候没的用。 景年趴在宗廷身边,这块他常待的地方,宗廷给他放了一块不大不小的柔软兽皮,没有床上那块红色的好看,但也很舒服了。 盯着开始咕嘟嘟冒泡的陶罐,景年又打了个哈欠,点点眼泪从眼角挤出来,嘴巴还没合上,下一个哈欠又来了。 白团子仰着小脑袋,嘴巴张得大大的,几颗小虎牙清晰可见,一点儿都不凶猛,软萌可爱。 宗廷不自觉露出笑容,顺手将崽崽抓进怀里,揉了揉小脑袋,“困了就睡,肉汤好了哥哥叫你。” “好哦……”景年实在困得不行了,眼睛都睁不开,回完宗廷,眼睛闭上就睡着了,一秒钟都没耽误。 肉汤煮好了,宗廷叫崽崽起来吃东西,景年是饿的,哪怕睡意朦胧,他也能听见自己咕咕叫的肚子。 可是还是很困,困到根本不想睁眼,宗廷很像个溺爱孩子的家长,崽崽犯困不想起床吃饭,他就抱着崽一口一口喂。 这下景年更不愿意起来了,眼睛还闭着,肉汤送到嘴边就张开嘴巴,吃得还很香,半睡半醒炫了两碗。 宗廷是一点儿不嫌麻烦,自己吃完剩下的肉,又喂崽崽喝了半碗温水清清嘴巴,这才把他崽放到铺了厚厚兽皮的石床上。 在他怀里睡得安安稳稳,吃东西都没怎么醒的崽崽,一到床上,反而睁开了眼,冰蓝色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宗廷,直打哈欠,就是不睡。 变成兽形的黑色巨兽踏上床,在崽崽身边卧下,年崽蜷缩在巨兽柔软温暖的肚腹处,张开短短的前肢抱紧送到他面前的黑色长尾,这才合上眼睛,陷入沉眠。 宗廷是半夜醒的,他很少做梦,今夜却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他在追逐太阳,然后太阳忽然落了下来,他生怕太阳摔碎了,奔跑着去接,太阳落在他怀里,滚烫…… 宗廷被烫醒了,他眼眸半睁,下意识低头想舔舔他崽,这一舔,顿住了,口感不对…… 而且,他怀里怎么这么烫? 良好的夜视能力,让宗廷轻易看清楚怀里崽崽发生的变化,睡前奶白的一只毛绒团子,白还是白,甚至更白了,一身软白的皮肤在黑夜里白如冷玉。 头发跟毛色一样还是白的,这很正常,兽人的发色基本上就是他们的毛色,比如宗廷自己,就有一头跟毛色一样乌黑的头发。 唯一不同的是,年崽软蓬蓬的白色卷发中间,还有两只微微耷拉着是兽耳。 宗廷下意识像崽崽身后看去,果然看见可爱的,短绒绒的小尾巴。 变成人形后,自然而然会比兽形小,原本在宗廷严重体型就不大的崽崽,如今变得更小,四肢并用抱着他的黑色尾巴。 年崽在雪季化形了。 宗廷担忧地皱起眉头,收紧四肢,将崽崽团得更紧。 怎么还有变一半的,耳朵和尾巴都还是兽形,是化形失败了吗?宗廷的眉头皱得更紧。 第706章 萌兽出击 赵羽茜是第二个知道年崽在雪季突然化形,且化形只化了一半的人。 昨天傍晚的时候又下起大雪,力希望能把鹿群剩下的大角鹿一网打尽,盼着今天白天能雪停。 可惜天不如人意,雪花飘飘洒洒,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大老虎趴在靠近洞口的位置,透过门帘缝隙,看着外头飘飞的雪花直叹气。 今冬不需要以长久的睡眠来抵抗饥饿,族人们作息大都比较规律,这个时间早早起了,要么睡个回笼觉,要么做点儿手工活,都有事干,洞里氛围十分温馨。 赵羽茜吃完早饭,借着火光将剩下的物资统计造册填写好,放下炭笔,后知后觉少了点儿什么。 “年崽呢?”她抬起头,恍然想起:“年崽怎么还没过来。” 以前这个时间,宗廷早就带着崽崽过来了,即便小家伙儿要睡觉,这里也可以睡。 力堵在洞口被吹了一身雪粒子,跑到火塘旁边烤毛毛,闻言懒洋洋道:“睡觉吧。” 这种天气多好睡觉,吃饱喝足,在火塘边睡一觉,美极了。 要不是他是族长,才不用操那么多的心,年崽那样的小崽子就很舒服,有个能力强的家长,不缺肉吃,不用担心饿肚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赵羽茜想起小徒弟这段时间频繁犯困的状态,微微蹙眉,“力,兽人幼崽小时候会嗜睡吗?” 力打了个哈欠,嗜睡?他看向洞里滚成一团打得毛都乱了的小崽子们,赵羽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沉默了。 “我去看看。”赵羽茜不放心。 “有廷在。”力也站起了身,虽然他觉得不用担心,可还是愿意陪着赵羽茜一起行动。 赵羽茜拒绝了力的陪伴:“不用,我就去看一眼,没事我就回来了。” 万一崽崽真的只是想赖个床,她把族长也带过去,小家伙儿该不好意思了。 力没有强求,大洞跟兽人单独居住的小洞离得很近,也没什么危险,确实不用他跟着。 赵羽茜顶着风雪跑到宗廷家门口,绕开堵门的巨石,在门帘外喊了一声:“廷?在吗?” “在。”清朗的少年音穿过山洞,略微低沉,“祭司大人请进……” 赵羽茜掀开门帘走进去,看见半燃的火塘,拐角的墙壁挡住内洞一半视野,只露出石床上黑色巨兽半个横卧的身体。 赵羽茜有点儿意外,廷是个比较讲礼数的兽人少年,她来家里拜访,即便年崽在睡觉,他不会在床上不起来。 察觉到不对,赵羽茜刚想问能不能进去,宗廷先开了口:“祭司大人,年崽化形了。” 嗯?赵羽茜一愣,这个她了解过,不是说兽人幼崽一般在春天化形吗?年崽怎么提前了。 她连忙跑进内洞,先入眼的便是卧在石床上巨兽庞大的身躯,唯有他胸腹处,露出点儿醒目的白,打着卷的白色毛毛,不,现在应该叫头发,发丛中两只嫩粉色的小耳朵,看得人心痒痒,很想摸一把。 赵羽茜惊呆了:“怎么还有耳朵,兽人幼崽化形是这样的吗?” 宗廷眉头皱得更紧,他听见赵羽茜的声音,希望她能帮他看看年崽的化形问题,好嘛,她比他还惊讶。 黑色巨兽挪开前肢,给祭司看了一眼他肚腹处藏着的兽耳幼崽,兽人幼崽头一回化形,会睡很久,这个还算正常,宗廷并不意外,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年崽没有完全变化的耳朵和尾巴。 以前没见过,他担心对崽崽的健康有影响,别的倒没有什么。 赵羽茜终于看清楚她小徒弟化形之后是什么样,心跳都加快了,太太太可爱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幼崽啊,她前世生活在大信息时代,也算见多识广,但真没见过比年崽更好看的崽崽,圆润可爱的小鼻子,花瓣儿一样粉嫩的嘴巴,眼睛紧闭着,更显得睫毛又卷又翘,轮廓已经能看出是很漂亮的大眼睛。 而且年崽的眼睛,是冰蓝色的欸!兽人化形,毛色和瞳色是不会变的,她都不敢想象崽崽睁开眼会有多好看。 小半个身子露在外头,可能是因为觉得冷,沉睡中的崽崽皱了皱眉,轻轻哼了一声,埋头往热源处钻。 宗廷连忙重新揽住崽崽,化形后的幼崽没有了保暖的皮毛,会更怕冷,哪怕洞里烧着火塘,温度还是很低,宗廷只能将崽崽牢牢护在自己身下,用自己的体温给崽崽保暖,这也是为什么他醒了之后也一直没有动弹的原因。 “祭司大人,您能帮我煮些肉吗?”宗廷请求道。 如果是别的兽人阿妈,该动还是得动,幼崽是怕冷,但不是冻一下就冻死了,不吃东西才会死。 可宗廷是生怕冻到他年崽一点点,早上饿了也没起床,坚持到赵羽茜过来,抓祭司帮他煮肉。 赵羽茜自然不会拒绝,在宗廷的指点下去取了熏肉、冻鲜肉还有鱼,还给火塘里添了炭,又煮又烤,弄了很多吃的。 宗廷先喂崽崽,小家伙儿是睡着了,不是昏迷了,喂他吃东西他能吃,就是眼睛不愿意睁开。 而且经过一晚,崽崽本就饿了,化形消耗又大,哪怕因为头一次化形困到睁不开眼,被喂了肉肉,尝到味儿的崽崽迫不及待张开嘴巴,吃完一口等下一口,没等到就在黑色巨兽身上乱咬磨牙,很不乖的样子。 赵羽茜看着一口能吞下崽崽整个脑袋的黑色巨兽,温柔地将肉嚼碎喂给幼崽,只觉得这一幕无比怪异又和谐。 景年吃了很多,赵羽茜煮的满满一陶罐肉汤,他吃了有一半,小肚子撑得鼓起来。 赵羽茜觉得兽人的饭量真是个迷,胃部好像连接着一个黑洞,就连年崽这样的幼崽都这么能吃。 也难怪小家伙儿最近嗜睡又能吃,原来是要化形了。 知道原因后,赵羽茜心中的担忧放下,她帮着宗廷烤了些肉,又烧了锅鱼汤煮上,还在宗廷的指点下取了半罐蜂蜜放到床边,显然溺爱孩子的家长,因为自家崽处于关键时期,愿意多给崽崽吃一点儿平时限量的甜甜。 一切都准备好后,赵羽茜才跟宗廷告别,她得回大洞里去了,再不回去,力都要找来了。 至于年崽这边,宗廷虽然搞不懂为什么他耳朵尾巴没有变,可幼崽头一次化形会睡大约一整天他是晓得的,到了晚上崽崽就该醒了。 赵羽茜回到大洞,力正在洞口走来走去,看见赵羽茜回来,松了口气:“怎么这么久。” “年崽化形了。”赵羽茜随口道。 力嗓门一提:“什么?年崽化形了?” 赵羽茜被他吓了一跳,见他神色不对,忙问:“有什么问题吗?” 力摇着头叹气:“雪季化形的幼崽,没有一个活下来。” 赵羽茜心跳都停了一瞬,哑着嗓子问:“为、为什么?” 是雪季化形对身体有不可逆的损伤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跟年崽未完全化形的耳朵和尾巴有关? 赵羽茜眼泪都快出来了,她的年崽,她那么乖的崽崽,怎么会这样呢。 力说:“幼崽头一次化形变不回去,这么冷的天,等到能变回去,早冻死了。” 赵羽茜:“……我们不是有火吗?” 力一愣:“哦,是哦,年崽运气真好。” 赵羽茜:“……” 她的眼泪又收了回去,吓死她了。 难怪廷一动不动把崽崽团在他怀里,恐怕他也知道寒冷的天气对刚化形的幼崽是一大考验。 赵羽茜不放心:“不行,我再去看看。” 力问:“你刚不是去过……” 赵羽茜皱眉道:“还有好些天呢,廷和年崽不能不活动。” 她先回了自己洞里,选了最柔软毛最长的几块兽皮,带着一起去了宗廷的洞里。 对于赵羽茜的去而复返,宗廷有些意外,赵羽茜把兽皮拿给他看,“我给崽崽缝个衣服。” 跟过来的力问:“衣服是什么?” 赵羽茜说:“就是穿在身上的。” 不就是变成人没毛了嘛,做一件有毛的衣服! 赵羽茜穿越前没点亮裁缝技巧,但穿过以来,她开发出太多以前不曾拥有的能力,缝衣服嘛,要求不高,能保暖就行。 赵羽茜让宗廷松开年崽,她用绳草当布尺,简单拉了一下崽崽的尺码,然后就开始做兽皮衣服。 骨针是有的,当初还给受伤的族人缝过伤口呢。 当线用的是一种草茎,非常软韧,除了长度不够,大部分情况还蛮好用的。 崽崽个头小,兽皮大,她干脆衣服就用一整块兽皮来做,挖出领口,袖口,拼个袖子,做出来的衣服形状,有点儿像古代那种雨披。 自己穿,只考虑保暖舒适不考虑好不好看,赵羽茜把有毛的那一面缝在了里面,这样崽崽接触到的是柔软的长毛,不会被冰到。 可能会有点儿大,那也没关系,用绳子系一下就行,赵羽茜对自己的手艺要求不高,也没办法要求很高。 宗廷和力看得目不转睛,兽人们多多少少都有点儿“自恋”,他们可能会崇拜别的强大兽人的兽形,但猎物身上剥下来的兽皮,当褥子垫一垫也就罢了,披在自己身上,开什么玩笑,他们又不是没毛。 所以赵羽茜这神来一手,给了两人很大的震撼,还能这样? 好像确实行,他们是不需要,刚化形还没办法自由变换的幼崽可以用啊。 其实早春也不是那么暖和,之前也有过春天化形,结果因为太冷死掉的幼崽,幼崽时期,大概是兽人们唯一相对比较脆弱的时候了。 第707章 萌兽出击 景年醒来的时候,已经入了夜。 半睡半醒中被喂了几次吃的,睡了一天的崽崽一点儿都不饿,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只睡了一小会儿,打着哈欠,懒洋洋窝在哥哥怀里醒盹儿。 这会儿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发了会儿呆,敏锐地嗅到淡淡甜香,松开一直抱着的黑色尾巴,手脚并用往床边爬,想去找好吃的甜甜。 半眯着眼睛打盹儿的黑色巨兽,下意识低头想把乱动的幼崽叼回来,触到温软的皮肤,坚锐的牙齿迅速缩了回去,尾巴随心而动,卷住崽崽,把他拖回自己怀里。 从温暖怀抱钻出去,被冷空气冻得打了个哆嗦,景年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他抬起自己的爪子,惊讶得眼睛都瞪圆了,“哥哥!” 宗廷低头,想给崽崽舔毛,到最后也只舔了舔耳朵,兽形的舌头上有倒刺,平时给崽崽舔毛的时候可以帮助理顺毛发,但崽崽现在没有毛了,一身细嫩的皮肤,白软如雪,又比雪温暖细腻,好像随随便便吧磕碰一下就会留下印迹,由不得他不小心。 “哥哥哥哥,你看我的爪爪。”年崽被拢在巨兽怀里,费力地举起两只手,好奇地来回看,小崽崽的爪子变成手也是粉粉嫩嫩的,手很小,手指短短的,指甲像小小的花瓣儿一样缀在指尖,圆圆钝钝,看起来甚至没有原先的小爪子有杀伤力。 看完“前爪”还不罢休,轻易抱起一只jiojio抬起到眼前,小脚比手还胖,圆圆肥肥,脚趾头自己动自己动的,不太愿意听主人话的样子。 赵羽茜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抱着自己jiojio往嘴里塞的小家伙儿,惊得差点儿没站稳。 这是可以吃的吗? 孩子家长和跟来凑热闹的力倒是一派淡定,兽人幼崽幼年期喜欢探索自己的身体,别说吃自己爪爪,还有不知轻重的幼崽,把尾巴咬掉一截的。 这种傻崽不光自己疼得大哭,还要挨阿妈一顿打,见得多了,宗廷和力见怪不怪。 年崽虽然有时候憨憨的,但他可不傻,而且幼崽人形弱得一批,要爪子没爪子,牙齿比兽形还钝,就那几颗小虎牙根本不顶什么事,顶多咬掉脚趾头,问题不大。 赵羽茜虚惊一场,看着崽崽把沾满口水的jiojio从嘴巴里拿出来,又换了另一只,憨得像个小傻子,心情十分无奈。 她以为人形会聪明一点儿,怎么小徒弟反过来了。 年崽才没有变傻,就跟宗廷猜测的一样,小家伙儿对自己化形后的身体太好奇了,兽人幼崽探索自己身体,好像都是“我先尝尝味道,看能不能吃”,景年已经很聪明了,他咬自己jiojio,都是轻轻咬,一点儿都不疼。 赵羽茜来,给崽崽带来了整套做好的兽皮衣服,景年一脸好奇,坐在哥哥怀里,让抬手抬手,让提脚提脚,很快穿好了一套厚厚的兽皮一,整个崽都大了一圈。 “还冷不冷?”赵羽茜问揪着衣服看的崽崽。 景年点头,白色卷毛里冒出来的两个粉白小耳朵随着主人的动作动了动,赵羽茜心痒难耐,没忍住摸了一把,换来黑色巨兽冷漠的一瞥。 她心虚地缩回手,轻咳一声:“冷也忍忍,你哥哥都一天没下床了,生怕你冻着,坐月子都没他这么坐的。” 崽崽仰起小脸:“什么是坐月子?” 正如赵羽茜所想的那样,睁开眼的崽崽,一双冰蓝色的大眼睛澄澈无双,精致漂亮得像个玩偶的崽崽,因为这一双充满生气的眼睛,更显灵动可爱。 跟这样好看的崽崽说话,赵羽茜语气都软了:“就是刚生完崽崽的雌兽卧床休养。” 力哈哈大笑:“廷不是雌性。” 赵羽茜翻了个白眼给他:“我是比喻,比喻你懂不懂。” “我知道!”崽崽骄傲地举起小手,“什么像什么,就是比喻,老师教过我。” 得意地炫耀完,忽然又问:“我睡了一天吗?” 赵羽茜:“当然,一天一夜,年崽是小猪吗?” “不是!”崽崽大声反驳,他才不是小猪仔。 小家伙儿揉了揉肚子,满眼好奇:“肚子不饿……” 力:“你当然不饿,你哥给你喂了多少肉。” 他就是白担心,照宗廷这个养法,一天喂几顿,冬天化形都不是个事了。 听老师说他被喂了好些吃的都没睁眼,崽崽圆溜溜的眼睛瞪地更圆,小奶音一个劲儿的问:“真的呀?” 赵羽茜:“你问你哥。” 崽崽反身就往哥哥身上爬,可变成人形后,手短脚短,爪子也没有了,黑色巨兽一身顺滑的毛发,根本爬不上去。 爬了两下没爬上去,崽崽泄气地坐在原地,眼圈红红:“这个爪爪,不好。” 赵羽茜喷笑:“崽,你这是手,兽形的才叫爪子。” 年崽委屈巴巴:“手,不好。” 这话赵羽茜可接受不了,手怎么不好了。 “崽,咱们生火、煮肉、烧炭、烧陶,用的都是手,这些东西好用吗?手不好吗?” “好……”崽崽鼓了鼓脸颊,软嘟嘟白嫩嫩的腮帮子像奶油糯米糍,让人想咬一口。 宗廷俯下身子,趴卧在石床上,垂下头,尽量让崽崽能看到他。 景年好奇地摸摸黑色巨兽的嘴巴,鼻子,甚至想摸一摸他的牙齿,人形真的不一样,他的爪爪摸哥哥的脸,不是这样的感觉。 赵羽茜看着那只软白的小手在能一口吞下他半个身子的巨兽嘴边来回摸索,眼皮子直跳,穿越真是长见识了,啥场景都能看见。 可能因为吃得饱,还有厚厚的兽皮衣裳穿,景年的状态比以前冬天化形的幼崽好得多。 刚刚化形,他对自己的身体充满探索欲,玩手玩脚都能自己玩好一会儿,还喜欢爬在宗廷身上到处摸索。 黑色巨兽淡定地趴卧着,只有在崽崽要摔下来的时候,才会用尾巴卷起崽崽小胖腰,把他放到安全的地方。 玩了两天景年就没兴趣了,他想去大洞里,加上化形睡觉那天,他都三天没有听故事了! 宗廷不敢带他出门,洞里洞外完全是两个世界,温差极大,而且这几天又下去大雪,一直没停,他不敢带崽崽去大洞里。 景年是个乖崽,大部分时候很听话,哥哥说不可以,哪怕很想去,他也只是哼哼唧唧在床上打了几个滚,讨要了一口甜甜的蜂蜜,便轻易被哄好了。 但习惯了每天有有趣的故事,再待在洞里无所事事,实在有些无聊了。 而且因为他毕竟还在半化形期,大部分时候宗廷不放心让他到处跑,只能在柔软温暖的石床上翻来翻去,活动空间被限制得很小。 几天下来,崽崽实在无聊透了,趁着赵羽茜来探望他,哭哭啼啼跟老师哀求,想出去玩儿。 赵羽茜听力讲过那些死在雪季的幼崽,在这些她缺乏的常识方面,她很愿意听有经验的人的话,觉得还是得听宗廷的,不敢带崽崽冒险。 景年很委屈,趴在石床上生闷气,小家伙儿习惯了兽形,趴在床上四肢朝地,撅着小屁股,脑袋钻进他最喜欢的那块红色兽皮里,用行动表达自己在生气。 赵羽茜原本真的挺担心的,但……但崽崽这个动作,太好笑了。 她没忍住笑出声,景年愣了一下,从兽皮里钻出来,软蓬蓬的小卷毛压得歪七扭八,不敢相信地看着老师,大眼睛里满是震惊和失望。 他这么难过,这么这么难过,老师竟然笑话他! 转瞬之间,冰蓝色的眼瞳便泡在了泪水里,嘴巴一撇,剔透的泪珠已经大颗大颗滚出来。 赵羽茜:“!” 宗廷:“……” 力:“哈哈哈哈哈你把年崽笑哭了。” 怎么还有人火上浇油的! 赵羽茜额角青筋直跳,瞪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力一眼,连忙去哄崽崽。 哄不住,景年不轻易哭,哭了就很难停下来,他也不光是因为赵羽茜笑他,也有关在家里,甚至是这么个小床上好几天的憋屈,一朝情绪崩溃,全通过眼泪释放了出来。 赵羽茜让崽崽给哭麻了,一边哄,心里忍不住想,她小徒弟是真好看的,连哭都这么好看,这个想法刚刚窜过,顿觉良心很痛,孩子哭着呢,她怎么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宗廷知道年崽不想被困在这里,但他实在不敢把崽崽带出去,以他溺爱孩子无底线的养育方式,只能是因为过于担心。 于是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每天自己也哪都不去,留在洞里陪着崽崽,年崽想怎么玩都陪着他。 这会儿看崽崽哭得可怜兮兮,他隐约猜到年崽为什么会哭,不光是因为觉得被笑话了。 黑色巨兽垂下头,轻轻舔着崽崽脸上的眼泪,这几天,宗廷学会了怎么收回舌头上的倒刺,怎么用最轻的力道,舔一舔他的年崽。 赵羽茜原地乱走了一阵,冷静下来,跑到洞外头薅了一把雪,飞快地捏了个崽崽的兽形。 幸亏她之前烧陶捏陶胚多了很多手工经验,否则这会儿肯定抓瞎。 她捧着这个“小雪兽”送到哭泣的崽崽面前,献宝哄他:“看,年崽,老师给你捏的。” 景年的眼泪止住了,他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赵羽茜一看有戏,喜上眉梢:“怎么样,捏得不错吧,我照着你的兽形捏的。” 挂着一脸泪珠的崽崽一愣,嘴巴微张,哇地一声又哭起来:“好丑!我怎么这么丑,不要这么丑——” 第708章 萌兽出击 景年的第一回 化形期很长,足足十天过去,他才学会自由转换人形和兽形。 没收回去的耳朵和尾巴,在他化形期中途,赵羽茜找部族里的老兽人问过,虽然很少见,但以前听说过这种情况,幼崽刚刚开始化形的时候,偶尔会有某一部分变化失败的情况发生。 于是赵羽茜和宗廷就不担心了,只等着崽崽第一回 化形期过去,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来天,后面几天,每天都提心吊胆,赵羽茜每回登门的第一句话都是:“年崽能变了吗?” 虽然崽崽这样也挺好看的,赵羽茜作为一个人类穿成的兽人祭司,更不会嫌弃崽崽的人形,可这毕竟是兽人社会,如果崽崽一直变不回去,他对于其他兽人来说就是残缺的,真心疼爱年崽的人当然不愿意崽崽遭遇不好的事情。 这十天里,赵羽茜故事里的“祭司师徒”打跑了三个坏兽人,她来看望小徒弟的时候会给他补讲一遍,景年倒是没有错过他心心念念的故事。 力一直盼着的雪停反而没有达成,这场雪又飘飘洒洒下了十多天,景年都能顺利变换人形和兽形了,雪依旧还在下着。 不过跟深冬的几场大雪相比,这场雪显得稀疏许多,雪花不大,也不怎么刮风,族里有经验的老兽人说,等到这场雪停,春天也就不远了。 果然,连续十多天的风雪后,雪停的那个白天,突然出了太阳,久违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雪地上,积雪都仿佛染成了金黄色。 室外的温度也陡然升高了十来度,不像之前又是风又是雪,逼得人出不了门。 力迫不及待拉起狩猎队外出狩猎,他还惦记着那只鹿群里剩下的三十多头大角鹿,不把人家一网打尽不肯罢休。 宗廷为了照顾年崽,好长时间没出门,这回要外出,还颇有些不放心。 景年用力推着哥哥的腿:“我长大了,不害怕!” 他都能化形了呢,他是大崽崽了! 至于偶尔化形失败收不回耳朵和尾巴,景年选择性忽略了,老师都说了,这是正常的,才不是因为他笨,他是最聪明的崽崽。 宗廷跟着狩猎队外出狩猎去了,赵羽茜拉起捕鱼队,赶在雪化之前再捕一次鱼。 能管着景年的人都不在,他也没闲着,带着一群幼崽跑到洞口堆雪人,堆着堆着就打起雪仗来,兽人幼崽只有景年一个会化成人形,他们外出的时候都还是兽形,打雪仗也不是捏雪球互扔,而是刨得雪花飞溅,把小伙伴推到雪坑里,一个个在雪地里打滚儿。 冷是肯定冷的,但幼崽这种生物,有时候玩上头了什么都顾不上。 捕鱼归来的赵羽茜,从一群玩闹的兽人幼崽身旁经过,愣是没发现被埋在雪里头的小徒弟。 等她把崽崽从雪坑里刨出来,孩子都被雪粒子给淹透了。 赵羽茜哭笑不得,拎着崽崽好一通抖,抖得碎雪直掉,然后再拎回去放在火塘边烤着。 烧得滚烫的姜汤弄一碗,不爱吃姜也得喝。 难得见小家伙儿淘气的赵羽茜板着脸:“等你哥哥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洞里回荡着别的兽人幼崽被打屁股的哭嚎声,景年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地想,哥哥脾气最好,从来不打他的,应该不会打他屁股……吧? 狩猎队没有找到那群大角鹿,十多天过去,那群鹿早就跑没影了,可能是被这群贪婪的兽人给抓怕了,好不容易雪停出来刨点儿草根吃,一群兽人如狼似虎地冲出来,逮着它们就抓。 大角鹿被猎食者抓捕,它们自己都不意外,牺牲少量同族保全整个族群,很多群居动物都是这么繁衍生存的。 可哪有这样的,盯着它们抓,都快把族群抓光了,它们跑了也正常。 不过狩猎队也不是毫无收获,今天天气实在好,很多动物出来觅食,兽人作为食物链顶层,关了十多天,遇见什么抓什么,什么长而兽、土豚、弯角兽等等,足足有几十只,每个狩猎队成员都用树藤拖了几只猎物。 宗廷叼着他特意给年崽抓到小土豚回来,还没等跟崽崽说两句话,先听到赵羽茜告状。 黑色巨兽垂眸,他崽根本不敢跟他对上视线,奶白的一只团子趴在火塘旁边,两只爪子抱着脑袋,粉白的耳朵一只压在爪子下面,没压着的一只也耷拉着,一看就知道做了亏心事。 宗廷瞥了眼崽崽旁边那碗喝了一半的姜汤,将叼着的土豚丢到一边,变成人形,从陶罐里又舀了一勺姜汤给他碗里添满。 几大块姜片从汤勺里跌进碗中,浓郁的姜味顺着热腾腾的姜水散开。 “喝完。”宗廷言简意赅。 年崽松开爪子,看见好不容易喝了一半的姜汤被添满,里头还泡着几大块姜片,眼神震惊:“好多姜!”宗廷又重复了一遍:“喝完。” 景年求助地看向老师,赵羽茜捂住脸,挡住自己看好戏的表情:“嘻嘻。” 年崽:“……” 含泪喝完一碗特浓姜汤,嚼着姜片,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正如老兽人说的那样,这场雪后,天气越来越好,后面再有雪天,也不过断断续续飘上小半天,很快就停了。 然而积雪化冻的那段时间,又格外的冷,赵羽茜念叨着什么“凝华、升华”,大家都听不懂,但化雪的时候会很冷,是兽人们积累下来的经验。 好在他们有火,这一个冬天过去,兽人们是彻底接受了火的存在,也习惯了温暖的火塘,喜欢上喝热乎乎的肉汤。 化雪虽冷,只要能活动,勤劳的兽人们就不会闲着,随着春天的脚步临近,部族里又热闹起来。 狩猎队在每一个好天气都会外出,赵羽茜开始正式清点各种物资的余量,因为狩猎队中间陆陆续续狩猎了不少猎物回来,囤的熏肉竟然没吃完,还有不少。 反倒是炭,后面紧巴巴的,最后一段时间,白天洞里熄了一半的火塘,就是因为赵羽茜算着炭不够用了。 她把这点记下,来年一定要备足够的炭火,食物不够还能想想办法,炭不够就只能烧湿柴,那浓烟滚滚的,通风不好可受不住。 不过今年炭火不够也有时间紧促的原因,下一回早早准备,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了,兽人们干这种力气活相当给力,丛林里的树木资源又多,不愁原材料,烧起炭来比制作熏肉快多了。 没吃完的熏肉赵羽茜让人搬出来,趁着太阳好的天气晒一晒,虽然当初制作的时候为了长时间保存熏制得非常干,可冬天潮冷,好好晒一晒,趁早把这些熏肉吃了,等明年冬天再弄新的熏肉吃。 陶器是真不够用了,尤其是平常用来当锅用的大陶罐,大陶器本就比小陶器难烧,用量又大,后面一段时间大陶罐没了,只能用小的顶上,大家吃饭的时候,肉汤都得分好几次煮,怪不方便的。 可惜现在天寒地冻,土都冻得结结实实,不适合挖土烧陶,否则赵羽茜肯定安排上了。 景年这个冬天经常给幼崽们当小老师,还一起听故事,经常混着一起玩儿,终于跟同龄崽熟悉起来了。 雪化后这段时间,宗廷忙着外出狩猎,赵羽茜忙着清点库存、带领族人清理族地,没人管他,他跟一群幼崽玩疯了,到处撒欢。 有一回跑远了,一群小崽子跑到河边,在景年的带领下,在已经化冻的河里捞了鱼虾,一个个崽崽叼着自己的猎物,跟小英雄一样抬头挺胸跑回去。 毫无意外,屁股遭殃。 就连景年,都被气急的宗廷拍了屁股,小家伙儿捂着自己被打了两巴掌的小屁股,眼泪都忘记掉了。 反应过来后,哭得惊天动地,怎么能打屁股呢?还是在这么多小伙伴面前,他都没有面子了! 刚看完热闹的赵羽茜,在崽崽瘪嘴哭起来的那一瞬间,飞快地跑走了。 谁打的谁哄,她不行,她受不住。 宗廷难得硬起心肠惩罚做错事的崽崽,让崽哭得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哄了好半天。 完事之后又开始反思自己,觉得是他最近没顾上崽崽,年崽才会调皮,于是特意抽出半天时间带孩子出去玩儿,带他去玩水抓鱼。 景年最亲近哥哥,挨了两下早就忘了,其实他心虚得很,哭也不过是仗着宗廷宠他,知道哥哥会哄才闹。 宗廷带他出去玩,年崽可高兴了,毫不犹豫扔掉小伙伴们,颠颠跟着哥哥往外跑。 玩了一阵子,崽崽心玩野了,再来河里玩,也不再满足河边抓抓小鱼小虾,他惦记着老师冬天跟他讲的捕鱼的经过,想去捞大鱼。 捞大鱼得到河中心水深的地方去,那地方有多深,宗廷都不知道,他自己去试试还罢,怎么敢带崽崽过去。 景年提了一嘴,被毫不留情否决,小家伙儿转着眼珠子,开动小脑筋,迂回地提出要到河对岸去玩儿。 想去河对岸,自然要从河中心过,崽崽跟他老师学,打得一手好算盘。 宗廷没见过算盘,也没想到他崽能有这个心眼儿,他今天出来就是为了哄崽崽开心,已经拒绝了年崽的一个要求,第二个要求就不好再拒绝了。 少年兽人琢磨了一会儿,把崽崽从水里叼起来。 景年:“?” “哥哥,我们要回去了吗?”不去河对面也行,再玩会儿吧。 黑色巨兽叼着幼崽,飞快地奔跑起来,这里河水太宽,想去河对面,他知道有一处紧窄的河道,水也不深。 第709章 萌兽出击 “年崽,你拿的是什么?”赵羽茜看见披着兽皮衣的崽崽,握着的那根眼熟的绿色棒子,惊讶得声音都变调了。 为了能握着这根棒子,景年可是特意变成了人形,幼崽里就他一个能变,现在所有小伙伴,还有一些少年兽人都围着他,满眼羡慕。 小家伙儿骄傲地挺起胸脯,把他新宝贝给赵羽茜看:“老师,我的金箍棒!” 赵羽茜接过年崽的“金箍棒”,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越看眼睛越亮,什么金箍棒,这不就是竹子吗? “年崽,你这竹子哪来的?”她迫不及待地问。 崽崽仰起小脑袋:“什么竹子?” 赵羽茜提起那根棒子:“就这个。” “这是我的金箍棒!”景年不高兴地撅嘴。 赵羽茜:“好好,金箍棒,快告诉老师,金箍棒哪来的?” 景年:“哥哥帮我掰哒!” 一听说宗廷知道,赵羽茜把“金箍棒”还给崽崽,跑去找宗廷,终于从宗廷口中得知,这是从河对岸的竹林里弄的。 河对岸竟然有竹林! 赵羽茜扼腕,她冬天在河面上来来回回跑了多少遍,怎么就没想到去河对岸看一眼呢? 竹子可是好东西,不说别的,竹筒就是现成的容器,也结实,比易碎的陶器方便多了。 竹笋可食用,其本身的鲜嫩脆爽滋味就不用提了,竹笋可以晒笋干,待到冬季,既多一样储备粮,用来煮肉,还平添一股鲜美。 而且竹子本身妙用多多,可以用来编制各种竹器,还能当建材,或者制作一些其他工具。 她仔细跟宗廷打听,听说要去河对面,最近的河道不好走,河面太宽水也深,他带着崽崽过河的地方要绕路,还挺远的。 赵羽茜继续叹气,难怪采集队从来不去河对面,绕路啊。 绕路的话实在太不方面了,而且如果想以后长久的使用那片竹林资源,必然要有更方便快捷的路径,最好是有桥。 以兽人们的建筑水平,让他们在不知道最深处水深多少的河里搭桥,太为难他们,也太危险了。 要是有船也可以……但船也不是那么好造的啊! 赵羽茜头疼不已,可竹林是极好的资源,让她就这么放弃,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甘心。 忽然,赵羽茜想起,竹子可以制作竹排,竹排也是小船啊! 他们只要人先绕道过去,砍足够的竹子,制作成竹排,就算有渡河的交通工具了吧? 撑竹排是个技术活,赵羽茜倒没有很操心,在运动方面,兽人们得天独厚,力量、速度、平衡性,都比普通人强得多,撑竹排只要抓住诀窍,并不算难。 有了想法,却不能很快实施,因为人手不够。 这段时间狩猎队要外出狩猎,赵羽茜带着其他族人也没闲着,族地里积雪很多,半化不化,最起码常走的道路要清理出来。 去年搭的烧陶的土窑被雪压垮了,这个倒不意外,那么大的雪,他们第一回 搭的土窑很简陋,被压垮了实属正常。 但压垮了不能不管,今年还得烧陶,得重新建一个土窑,现在土冻着挖不了,好歹得把地儿先清理出来,压垮的土窑该扒的扒了,等到能建的时候,立刻就能行动起来,不耽误事儿。 还有赵羽茜去年开的几片地,现在都很不成样子了,也都得收拾,今年得多种点儿生姜,冬天消耗大。 赵羽茜坚信,大家平平安安度过一冬没有一个人感冒,一定有生姜之神的保佑。 而且她心里还存着点儿盼头,指望能发现谷物种子,不管是稻谷、小麦、还是高粱小米什么的,来点儿粮食吧,她太想吃饭了。 除了这些,赵羽茜还让狩猎队尽量活捉一些半大的动物幼崽,一冬过去,这些动物都饿得瘦巴巴的,没什么膘了,反正现在吃也没啥吃头,不如先养着,喂点儿草料树叶,等到长肥一点儿再吃多好。 这些食草动物得消耗大量饲料,很多兽人少年都被派出去,背着藤筐弄饲料,赵羽茜回忆了一下,这不就是她外婆给她讲古,说的小时候挎篮子打猪草嘛。 总而言之,部族里人手相当紧张,大家都有事做,也就还不能化形的幼崽们没什么事,就连活动不便的老兽人,都聚在一块儿,找个阳光好的地方坐着,磨骨刀石刀、梳理可以编藤器的藤条,没一个闲着。 现在再派人去河对岸弄什么竹子,确实分不出人手。 赵羽茜数着部族里那么点儿幼崽,心里直叹气,她穿越前看见网络上那些讨论生育率下降的话题,看热闹不嫌事大,穿越之后,反而开始揪心部族里幼崽太少,这都什么事啊! 可惜这么揪心的只有赵羽茜自己,力好几回数着部族里的兽人幼崽,得意地跟赵羽茜说,头一次看见春天的时候,部族里有这么多兽人幼崽。 赵羽茜不想搭理他,加上年崽一共才十二个崽崽,幼儿园都凑不起一个班,有什么好得意的啊! 景年作为幼崽“小班长”,天天举着一根竹竿,领着一群崽崽们跑来跑去。 他手头上零食多,脑子也活泛,经常能带小伙伴们搞到一些额外的吃食,崽崽们都爱跟着他一块儿玩。 他还记得老师讲的各种故事呢,赵羽茜讲一遍,他就能复述个大概,记不清的再去问一遍,下一回就记得了。 别的幼崽都喜欢缠着景年,让他再讲一遍那些故事,祭司大人忙,他们都不敢烦她,只有景年愿意给他们讲。 这些故事不光幼崽们爱听,兽人少年甚至成年兽人也爱听,听一遍是万万不够的,两遍三遍都不够,每回景年讲,但凡闲着的兽人都会凑过来。 景年便特意到老兽人们干活的地方讲,身边围一群幼崽,还有一些兽人少年伸长了脖子,老兽人们手里做着活,笑眯眯听着,春日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 跟着狩猎队回来的那群瘦骨嶙峋的兽人们,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幼崽们一个个都圆润润胖嘟嘟,少年兽人们精神焕发,就连老兽人看着,都状态十分好,像是不曾经历过饥寒交迫的雪季,刚刚度过一个食物充沛的雨季一般。 “哥哥!” 景年为了讲故事,蹲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最先看见狩猎队一行。 他脚下用力,从围成一圈的幼崽头顶一跃而过,连跑带跳往兽群中也十分显眼的黑色巨兽身上窜。 挨着宗廷腿边,先亲热了一阵,年崽冰蓝色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那群一看就很狼狈的兽人,小声问:“他们是谁啊?” 数学很好的景年,一眼扫过去便点清了人数,这群兽人有二十二个,没有一个老年兽人,只有一个幼崽,趴在一个雌性兽人的背上一动不动。 除了这个带崽的雌性兽人,还有四五个雌性兽人,三个半大的兽人少年,其余的全都是壮年雄性兽人。 但这些兽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瘦得皮包骨,骨头高高支棱着,外头罩着一层皮,看不到肉,都瘦脱了形。 站在威武雄壮的狩猎队中间,对比尤其明显。 “是那边一个部族的兽人。”宗廷指着一个方向,低声给年崽解释。 “他们长得好奇怪。”景年没见过这么瘦的兽人,还以为他们原本就长这样。 黑色巨兽舔了舔崽崽的耳朵,嗓音低沉:“他们是饿的。” 景年瞪圆了眼睛,声音更小了:“他们没有肉吃吗?” 宗廷摇头:“雪季很难狩猎。” 景年回想起雪季狩猎队的出行,虽然有几回收获颇丰,但在他们找到那个鹿群之前,也有过无功而返的时候。 比起其他季节,确实狩猎难度大了很多。 “他们没有熏肉吗?”景年小声问。 虽然熏肉不太好吃,但是煮一煮,也还好了。 宗廷:“没有,在上上个雪季,我们也没有熏肉吃。” 景年担心的目光移到宗廷身上:“哥哥也饿肚子吗?跟他们一样吗?” 宗廷:“差不多。” 他擅长追踪小型猎物的踪迹就是雪季练出来的,没有食物,只能去挖雪坑刨兔子洞。 长耳兽虽然体型小,一窝数量不少,只要能吃到肉,他就不会饿死。 景年看看那些快要倒下去的兽人,再看看宗廷,心口一痛,他只要想到哥哥曾经也饿成那样,就很难过。 崽崽往哥哥身上贴了贴,很认真地说:“老师厉害。” 熏肉是老师让大家制作的,还有火也是,炭也是,他要好好跟老师学习,以后让族人们都有肉吃,不会饿成这些兽人那样,好可怜的。 “对,祭司大人很厉害,年崽要好好跟祭司学习,知道吗?” 景年用力点头:“知道!” 他以后再也不逃学跑出去玩了。 这时,赵羽茜终于被人叫了回来,脸上还沾着土灰,看着这些瘦骨嶙峋的兽人,却像看见了宝物,眼睛亮极了。 她走到力跟前,极力克制着兴奋,压低声音问:“哪拐来的?” 人啊,都是人啊,她正发愁人手不够,这么多壮劳力,一下都来了。 拐? 力憨憨道:“狩猎路上遇见的。” 赵羽茜笑眯了眼,路上都能捡到人,运气真不错。 “怎么不带大家先去歇歇,弄点儿吃的。”都这么瘦,万一饿死了咋办,赶紧养一养,养好了就该干活了。 离得近的几个外族兽人一听,暗淡的眼睛顿时燃起希望,期待地看着力和赵羽茜。 力却一脸犹豫:“都要吗?咱们部族雪季一个人都没死,不用要这么多人吧。” 第710章 萌兽出击 力的话音刚落,这群外来的兽人眼中顿时显出几分仓皇,尤其是那些少年兽人和几个明显兽形弱小的雌性兽人,那个带崽的雌性兽人,姜黄色的眼睛里已经闪烁着稀薄的泪水。 并不是每一个艰难熬过寒冬的兽人都能活下来,很多兽人熬过了冬天,却死在了积雪初化,春暖花开的春天。 他们太虚弱了,长久的饥饿让他们失去了狩猎的能力,兽人不吃肉是没办法补充体力的,没有续上这一口救命的肉食,即便冬天过去,这些兽人也会活活饿死。 壮年的雄性兽人虽然吃得多,恢复得也快,瘦骨嶙峋越能看出他们的骨架大小,能熬过寒冬的大都是一个部族里原本的狩猎队成员,有力量有技巧,只要给他们食物,他们很快就能变成战力,加入狩猎队,狩猎回更多的猎物。 因此这些骨架体型勾搭的壮年雄性,是部族合并时最容易被接纳的,雌性兽人也是同理,只要能展现出自己的价值。 但雌性兽人如果吃得不够好,繁殖的欲望会很低,加入部族后,体型较小的兽人没办法参与狩猎,采集活动能得到的收获也有限。 少年兽人更是需要大量肉食才能供给身体成长,不是每一个兽人少年都能长成健壮的成年。 如果选择合并的部族里雌性兽人和幼崽死的太多,也会接纳雌性兽人和半大的少年兽人,可眼前这个部族,就连老兽人都还好好活着,幼崽们到处乱跑,比他们部族雪季之前的幼崽还多。 力这个族长的态度也正如他们猜测的一般,他不想要那么多人。 带崽的雌性兽人发出一声长长的悲泣,像是再也坚持不住了,瘦弱的身体一歪,连带着背上的幼崽也摔了下去。 那只幼崽同样瘦巴巴的,他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能看见很清晰的骨头。 景年吓得哆嗦了一下,贴紧了黑色巨兽的前肢,小声问:“他怎么不动了……” 几个幼崽探头探脑地过来凑热闹,果果崽听见景年的话,同样很小声地说:“可能是死了吧。” 景年没见过死亡,但其他幼崽多多少少都见过,果果崽比景年大一岁,她曾经最好的一个玩伴,没有熬过出生的一个寒冬。 景年不说话了,他不知道“死”是什么,但这个幼崽的状态,让他感到害怕恐慌。 赵羽茜顾不得跟力多说,连忙喊人把摔倒的雌性兽人和幼崽带进驻地山洞,虽然已经春天了,那个大洞他们没有停用,平时有个小雪小雨,大家都喜欢在那里活动,已经成了部族的公用活动室。 火塘也都还在,只是没有全都燃着,平时燃一两个就够用了,烧着点儿热水,谁渴了都可以喝。 力虽然不想要这么多人,但赵羽茜的话他一般不会反驳,在赵羽茜的吆喝下,他们将那个倒下的雌性兽人和幼崽背进洞中,跟母子两个同族的其他兽人,茫然对视后,默默跟了过去。 既然没有撵他们走,那、那就先跟着吧。 他们不想离开,这个部族太富裕了,他们想留下来,加入这个部族。 而且,以他们的体力,如果离开,恐怕到不了下一个部族了。 景年也跟了上去,他有点儿担心那个一动不动的兽人幼崽,太瘦了,他没见过那么瘦的崽崽。 一进洞,赵羽茜先让人兑了点儿温水给他们喝,然后又让炖肉,甚至没敢给干硬的熏肉,弄了很多鲜肉给他们吃。 这些兽人刚看见火塘里的火时,都战战兢兢不敢靠近,看见这个部族里的兽人娴熟地在火上摆弄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陶罐),更是满眼钦佩。 等拿到分给他们的肉,全都迫不及待狂吃起来,嘴张到最大,恨不得一口将所有肉都吃进肚子里,吃相近乎狰狞。 兽人们都超级能吃,更别说这些饿疯了的兽人,给多少吃多少,就连晕倒的雌性兽人和景年最担心的兽人幼崽,都在喂了几口肉汤后,渐渐有了动静。 兽人幼崽整个脑袋埋进陶碗里,疯狂舔着肉汤,一点儿看不出刚才虚弱到要死的样子,让赵羽茜再次感叹兽人强悍的生命力。 力看得眉头紧锁,这也太能吃了,他们辛辛苦苦存的粮…… 景年回过神,想起族长和祭司的交流,知道力不想要这么多人,可能会赶他们走。 这些人走了,会死的吧。 小家伙儿走到力身边,鼓足勇气说:“老师说,需要很多人干活,烧陶器、种地、烧炭、熏肉,还有……还有砍竹子……” 力:“我们部族有一百多个人。” 景年连忙说:“不够的,我、黑崽、果果崽他们,都不能干活……” 赵羽茜安置好难民兽人们,笑盈盈走过来,正好听见年崽的话,附和道:“对,缺人,你再遇到兽人,一定要捡回来。” 人口才是最重要的,有人才有发展,这个时节正合适,而且接下来的雨季更是肉食最充沛的时候,正应该趁此机会收拢人手。 赵羽茜都想好了,如果部族里的人够多,甚至可以组建两支狩猎队,需要的时候分开狩猎。 而且人多了,她的探索队也能组建起来,如果能找到可以种的粮食,食物储备更能上一个台阶。 还有,去年养殖业发展得不太成功,主要是时间太晚了,赵羽茜觉得还能再试一试。 比如那个牛,不是爱打架嘛,今年多养一些,选脾气最温顺的留下两头,雪季的时候找个洞养着,储备足够的草料,养两头负担不大,实在养不起了还能杀了吃肉。 如果能养下来,来年就可以当成种牛,一代一代驯化,一定能培育出适合养殖的牛。 其他动物也类似,反正赵羽茜觉得养殖业大有可为。 养殖业种植业都发展起来了,食物就不会再短缺,生存压力减小,到时候可以适当的追求一点儿生活品质,比如建造屋子,不要再住在山洞里。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要有人,没人实践,她想再多都是空想。 这些想法她只能跟年崽讲一讲,白纸一张又很聪明的幼崽,能勉强理解她的设想。 兽人生育率不算低,可人口基数放在那,一年也就增加那么几个崽,哪怕一个崽都不死,幼崽成长也需要时间。 这些都是不容忽视的问题,想快速发展,吸纳现成的成年人口才是最合适的。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外来人口过多,部落稳定团结问题,但赵羽茜看着,像猛那样加入才一年的兽人,都跟其他人相处得很融洽,想来这个问题不用担心。 正如赵羽茜想的那样,每年春天都会有部族合并,大家都习惯了,因为生存才是兽人们首先需要考虑的问题,什么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不存在的,谁能让大家吃饱肚子,谁说话就算数。 这批新来的兽人里头,是有他们原本的族长,但他混在族人中间毫不起眼。 他的部族已经没有了,这个部族能吃饱,还有这么多肉,他只担心人家不要他们,什么族长身份,有什么用?冬天的时候又不能让他多吃一块肉。 力看着这些瘦骨嶙峋的兽人一通猛炫,还是心疼给出去的肉。 赵羽茜安慰道:“我都计工分了,算他们借的,回头让他们干活还账。” 这么一说,力总算满意一点,不再盯着那些兽人们看。 景年积极表示:“老师,我、我可以帮忙,我算工分。” 赵羽茜乐了:“平时让你干活都不乐意,今天怎么这么积极。” 景年不好意思地哼唧了一声,扭了扭圆滚滚的小身子,软乎乎地说:“老师厉害,年崽也要变得很厉害,让大家都有肉肉吃。” 他扭头看了眼又滚成一团的兽人崽崽们,学着赵羽茜平时的样子叹气:“小黑崽他们都好笨,我不好好学习,他们以后没有肉吃,会跟那个崽崽一样饿肚子。” 赵羽茜又欣慰又感动,看看她养的崽,多乖啊,这么小就有责任心了。 力这个族长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见识,赞叹道:“你这个继承人选得好。” 以前只觉得年崽聪明,现在看来,部族里再没有比他更合适当祭司继承人的。 当初他还觉得廷可以,现在想来,廷那么懒散冷淡的性子,能管好他自己,再加一个年崽就不错了。 被赵羽茜劝服,接纳了这些流浪兽人后,力便将他们当成了自己部族的族人。 他们狩猎队今天外出,自然是有收获了,不是只捡了人回来。 熏肉小队的几个兽人去分割猎物,将兽皮尽量完整的剖下来,交给鞣制兽皮手艺最好的几个兽人,由他们鞣制好之后,归入仓库。 这些人分割猎物、熏肉、鞣制兽皮都有工分赚,大家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 新加入的兽人们却看得新奇,眼巴巴瞧着,强壮的雄性兽人好奇,为什么狩猎队不优先挑选猎物,他们如果加入狩猎队,会不会没有足够的肉吃。 兽形较小的兽人则看着那些忙忙碌碌干活的兽人们,那些干活的兽人兽形也不强壮,他们干完了活,就去一个很好看的异化崽面前说什么,那个崽崽给他们几块小木块,他们高高兴兴拿着那些木块就走了。 接下来的分餐看得他们也很奇怪,狩猎队确实分到了很多的肉,可那些普通兽人分的也不少,他们分到肉也不是直接吃,还有放在那个罐子里煮,放在火上烧的,看得这些新加入的兽人们通通瞪圆了眼睛。 第711章 萌兽出击 火塘边,数个兽人或卧或坐,瘦弱的体态将他们与族群里原本的族人区分开来。 这些兽人比刚来的时候状态已经好太多了,有了食物,短短几天他们的肌肉便以极快的速度丰盈起来,看起来只是有些瘦弱,不像之前一样皮包骨,瘦得吓人。 他们跟部族里的一些老兽人坐在一处,手上都没闲着,悉心学习着打磨石器、骨器。 工具的制造,前期是个耐心活,不用特别高的技术含量,只要找到合适的石材或者骨材,就可以开始上手了,不断的打磨,调整,新手自然没办法像老手一样娴熟,做出来的骨器和石器质量也不太好。 但这个工作门槛太低,而且不需要耗费很大的力气,对于这些害怕不被接纳,担心分不到肉吃的兽人,这样的活便成了首选。 好不容易磨好一把石刀,春长舒一口气,仔细检查一遍,揪了一把草叶将石刀表面擦干净,握着刚做好的石刀,犹豫地看向不远处大石头上,披着怪模怪样兽皮衣的幼崽。 她旁边乖乖趴卧着的幼崽见状,站直了身体:“阿妈……” 春看了眼自己的崽崽,她的孩子叫风,因为跑得很快,她希望她崽以后能越跑越快,像风一样。 春也知道,这个部族原本就有个叫春的兽人,这很正常,兽人们厌恶寒冷的雪季,春天意味着雪季过去,很多兽人都会给幼崽取这个名字,希望他们能熬到春天。 重名这种问题从来不是兽人们烦恼的,他们已经习惯了,一般来讲,自然是谁更厉害,谁的名字更响亮,重名的那个兽人就加上前缀,比如春,她现在已经成了二春。 没参加过雪季扫盲班的春不太明白,她无所谓叫什么,只要不赶她和风崽离开,她可以换个名字。 二春能在艰难的环境下让她的崽活下来,成为部族里唯一存活的幼崽,自然不是个软弱无能的兽人,但这个部族跟他们原本的部族太不一样了,她做什么都束手束脚,害怕哪里做错会被撵走。 “阿妈。”风崽又叫了一声,“你要去换木牌牌吗?” 二春点头,这是肯定的,这个部族里她看不懂的一样就有这个叫“工分”的木牌,上头刻着她不认识的图案,干了活,要去找祭司大人或者祭司大人的继承人,那个很小很小,似乎比她风崽还小的崽崽登记,然后就可以拿到工分。 工分是好东西,什么都可以换,肉也能换,他们刚来部族的时候,吃了很多肉,祭司大人说给他们算工分了,以后要还的。 但他们现在还太弱了,暂时不扣他们的工分,以后再慢慢还。 所以他们现在做的活,挣的工分,是可以拿来换肉的,这些饿狠了的兽人,迫切地想要更多的木牌牌,想吃更多的肉。 看着自家瘦巴巴的崽崽,二春鼓足勇气站起来,朝着巨石走过去。 景年个子小,喜欢坐在高处,大广场上这块巨石渐渐就成了他的专用宝座,他甚至还跟宗廷要了一块兽皮铺在石头上。 赵羽茜见了,给他弄了个木头小桌子,让他趴在桌子上写字登记。 他旁边还有一个兽皮小包,也是老师送他的,在给崽崽做了一身兽皮衣裳后,赵羽茜终于醒悟,她其实还有缝纫天赋,然后迅速开发利用,给自己还有小徒弟,一人做了一个可以挎的兽皮小包。 二春拿着她刚做好的石刀走过来,风崽紧贴着阿妈的腿,跟在她身旁。 景年正在给别的兽人登记,他瞥了眼装了满满两筐的草料,小手握着炭笔,一笔一画在木板上写下“草料2”,后面接兽人的名字,和给出的工分。 这些记录到了晚上赵羽茜都要登记归册,景年陪着老师对了几天帐,整个崽都不好了。 他老师还说,木板不方便,正在弄什么纸,让他到时候去学,说很重要。 这些草料是给养殖场的动物们吃的,赵羽茜雄心勃勃,搞养殖业之心不死,趁着春暖花开万物复苏,让狩猎队狩猎的时候收下留情,给她把半大的猎物和幼崽都活抓回来,带了很多人打栅栏搞养殖场。 宗廷还被派去抓了很多鸟,哦,赵羽茜说那叫鸡,反正差不多,就是那种长羽毛有翅膀会飞的。 景年跟着老师学习,亲眼看见赵羽茜割掉鸟的一部分羽毛,老师告诉他,这样这些鸟就飞不起来了,他们可以养着这些鸟,专门让它们下蛋。 鸟蛋景年吃过,他哥哥给他带回来的,可以生吃,但景年不喜欢这么吃,老师教给他,可以煮着吃,也可以蒸着吃,还能煎着吃。 景年爱吃煎蛋,烧热的石板上切一块有着厚厚油脂的肉,等油化开,就可以把蛋敲碎打上去。 赵羽茜还会撒上一点点磨碎的花椒末和一点儿姜汁,因为鸟蛋的腥气比鸡蛋重,这样可以去腥增香。 景年最喜欢吃这种煎蛋,底面煎得有点点焦,上面还很嫩,尤其是里头的蛋黄,只要掌握好了火候,还能是溏心蛋,可好吃了。 可惜鸟蛋不容易得,大部分鸟筑巢都在高处,反正是走兽不容易到达的地方。 部族里很多兽人都不会爬树,亏得宗廷是个全能型,而且也有耐心帮他崽寻摸各种吃食,否则景年也尝不到鸟蛋的滋味。 如果真能像老师说的那样,不用爬很高很高的树,每天去鸡窝里转一圈就有鸟蛋捡回来,那自然是很好的。 初建的养殖场除了鸡,还有长耳兽、土豚、短角兽,景年不爱吃的弯角兽,还有才捉到的几只大角兽幼崽。 赵羽茜是广撒网,看哪种好养,回头养什么。 这些草料都是供给养殖场的,那些动物都特别能吃,每天需要消耗大批草料。 好在兽人们干活利索,要不是工具限制,他们一回能拖一车草料回来。 “车”也是赵羽茜说的,景年没见过,赵羽茜跟他说,是一种很好用的交通运输工具。 景年给背草料回来的兽人登记好,在旁边装工分木牌的小藤筐里,挑了一个刻了工分数字的木牌递给她。 这个兽人拿到木牌,没有再像去年一样扭头就走,先看了一眼木牌上的数字,才欢欢喜喜的离开。 这就是赵羽茜和景年一冬的努力成果了,最起码部族里所有人都学会了阿拉伯数字,能写能读能认,还有一部分学会了简单的加减法。 拿到工分的兽人转身离开,时间门还早,她还能再去弄一些草料回来,她也有幼崽,她的崽崽跟年崽同龄,约莫会在这个春天化形。 春天还是很冷的,她想攒点儿工分,换一块好的兽皮,也给她崽做一身年崽这样的兽皮衣裳,她崽化形的时候可以穿。 前一个兽人离开,二春才握着石刀上前,站在巨石前,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一群幼崽你追我赶地跑过来,小黑崽窜上巨石,半个身子趴在石头上,吵吵闹闹地说:“年崽,我们去跳格子。” 跳格子自然是赵羽茜教的,而且还特意搞了个兽人幼崽版,给幼崽们发泄他们无穷的精力。 “我要干活。”景年招招手,示意二春把石刀给他,二春连忙双手捧着石刀递过去。 那把石刀不是很大,但年崽这么小一只,石刀就有他胳膊长了。 他两只手握着石刀,拿起一块兽皮割了割,又对着木头墩子砍了一下,点点头,觉得石刀质量不错,记了个上等,挑了个工分木牌给二春。 幼崽们虽然调皮爱闹,被揍多了屁股也学乖了,景年干活的时候,他们都不敢打扰他。 等景年登记完了,黑崽再次劝道:“年崽,去玩吧,你都在这里坐了好久了,我们去玩一会儿,祭司大人不会打你的。” 景年撑着下巴,他披着那件兽皮衣裳,像穿着个斗篷,“不去,我要干活。” 老师当然不会打他,老师从来没打过他,但他还想好好跟老师学本事呢,老是逃课逃工算什么事,而且,老师答应他了,他这段时间门乖乖的,就送给他一把弹弓。 景年不知道弹弓是什么,但他老师那么厉害,好东西多得是,弹弓一定也是很好的东西。 他看见刚交完石刀的兽人还没走,似乎想说什么,于是问:“你怎么了?” 这个兽人他不熟,但她腿边兽得皮包骨的幼崽景年认得,就是前几天摔下去,果果崽以为死掉了的那个崽崽。 二春不认识木牌上的数字,她想换肉,不知道这个木牌能换多少肉。 她颠三倒四,嗫嚅着说出自己的想法,景年笑了一下,白净的小脸软嘟嘟的,冰蓝色的大眼睛里落了一层碎光。 “可以换肉的,可以换这么大一块肉。”景年给她比划了一下,“如果换熏肉,可以换更多哦。” 去年做的熏肉老师说要尽快吃了,今年再做新的,不过有选择的情况下,大家都更喜欢鲜肉,赵羽茜就把熏肉的兑换价调低了一点。 “换、换熏肉。”二春忙不迭地说,他们不在乎口感,只想多吃一点肉。 “我这里没有……”景年提起自己的小包包,跳下巨石,“我带你们去库房兑。” 一群幼崽眼巴巴看着他,景年想了想,打开小挎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叶包,让幼崽们排队站好,张开嘴巴,往他们嘴里丢蜜渍果干。 这可是老师给他做的,用了好多甜甜的蜂蜜,超级好吃,他就这一包,是他两三天的零食呢。 第712章 萌兽出击 穿越到茹毛饮血,甚至会饿死人的原始社会,赵羽茜的享受欲被降到最低,繁忙之余,她唯一的乐趣就是想办法折腾点儿好吃的,也只剩这个能折腾一下了。 蜜渍果干就是赵羽茜新搞出来的零食,其实部族里蜂蜜的储量已经不多了,刚开春的时候,力问过她,要不要把去年标记的那个蜂巢割回来,他去看过,蜜蜂们还在,又重新把巢筑好了。 力还感叹祭司大人料事如神,没想到真能再割第二回 ,下次找到蜂巢还这么干。 赵羽茜拒绝了,想也知道刚过完冬的蜜蜂没积攒下来什么蜜,她恍惚记得,在哪里看见过,说夏末秋初的时候适合割蜜。 仔细想一想,这个时间是有道理的,春夏多花,蜜蜂正好采蜜,攒的多多的蜂蜜,一波收割,多等一等,总比割来蜂巢里头空荡荡强。 他们去年倒是阴差阳错了,正好在秋季发现那些蜂巢,难怪每个蜂巢里头都有那么多蜜。 赵羽茜用来渍果干的蜂蜜,是她自己用工分兑的,选今春新采的,酸度最低的野果,洗净晒干,晒到蔫巴,再装进小陶罐里用蜂蜜腌渍。 蜜渍果干吃起来口感脆韧,既有蜂蜜的甜,也有野果本身的清爽,带着点儿微酸,非常好吃,赵羽茜自己都觉得做得很成功。 景年头一回吃这样的零食,喜欢的不得了,跟老师一块儿,一大一小抱着个陶罐,你一个我一个,分吃了小半罐才罢休。 当时是吃爽了,吃完了赵羽茜心虚起来,亏她还教育孩子不能一口气吃太多甜食,她这妥妥反面教材。 心虚的祭司把剩下半罐蜜渍果干分了,她自己留了一半,给年崽分了一半。 她自己的一半又给力分了一半,把大老虎吃的开心得直摇尾巴,一口气把所有蜜渍果干都炫光了。 赵羽茜心想,看,不怪她吧,力这个族长还不是没有自制力。 景年拿好吃的回家,自然要给哥哥分,宗廷见他爱吃,特意去跟赵羽茜学了做法,他家里存的蜂蜜还挺多的,好几罐子呢,冬天的时候几乎每天都泡点儿蜂蜜水喝,才吃了三罐多,还有一半。 景年从小没缺过嘴,倒也大方,心里认可了幼崽们是他的小伙伴,最喜欢的零食也舍得给他们分。 这群崽崽没少在景年这里吃到好吃的东西,让他们张嘴,一个个不管是人形还是兽形,都排好队,乖乖张大嘴巴。 景年往他们嘴里放蜜渍果干,一个崽嘴里塞一个,果干上面有蜜汁,他担心崽崽们拿在手里沾得到处都是,回头又要挨阿妈的揍。 他刚擦过手了,手上是干净的,可以给他们喂好吃的。 崽崽们合上嘴巴,尝到甜甜的味道,兴奋地原地乱蹦,尾巴狂甩。 “年崽,这个好好吃,好好吃啊!” “超级超级好吃!” “好甜!太好吃啦!” “年崽真好!最喜欢年崽!” 幼崽们高兴得不行,吮着口中甜蜜滋味,绕着景年叽叽喳喳,嘴里含着吃的都不消停。 景年分到最后,叶包里只剩下两颗蜜渍果干了,正好他一个哥哥一个。 正想重新收起叶包,景年看见了贴着阿妈腿站着,一声不吭像个小哑巴一样的瘦巴崽。 他走到风崽面前,母子两个都怯怯地看着他,虽然景年这个年纪,这个个头,二春一巴掌就能把他打飞,但景年是祭司继承人,可以决定她们的去留,母子两个反倒成了弱势的一方。 “张嘴。”景年对风崽说。 因为太瘦,风崽的眼睛显得格外大,眨也不眨地盯着景年。 “到你了,快张嘴。”景年鼓了鼓脸颊,催促道。 风崽张开嘴巴,下一秒,嘴里被塞了一个东西,就跟他刚刚看见的,部族里别的幼崽那样,他也分到了吃的,从景年手里。 一直张着嘴口水会流出来,风崽合上了嘴巴,敏锐的味觉,让他尝到了从未尝过的滋味。 那是甜,从未尝过甜味的幼崽,从心底迸发巨大的幸福感,他第一次知道,竟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比肉还好吃! “年崽,你不吃吗?”果果崽看见景年合上叶包,咬着蜜渍果干含糊不清地问。 他们都不舍得一下子吃完了,咬也是轻轻的咬。 “给哥哥留着。”景年说,他都给其他小伙伴分了,怎么能不给哥哥留呢。 至于他自己,他之前在老师那里吃了好多,少吃一点儿没关系,而且家里哥哥在给他做新的,老师说要腌几天,还没做好。 “走吧,带你们去取肉。”景年把仅剩的一点儿小零食在小挎包里装好,领着二春母子两个去粮库取肉。 他一边走一边介绍:“如果你们想吃烤肉或者吃肉汤,可以用广场这边的火塘和大洞里那个,这两个都是公共的,“公共”的意思就是大家都可以用,但是水要自己打哦,用陶罐也要小心,别打碎了,正常损耗不用赔,如果是打碎了要陪的。” 冬天过去,赵羽茜只让留了两个“公共”火塘,这两个火塘里时时烧着热水供给部族使用,炭火从库房直接提,广场这边的火塘更是直接烧了柴,反正在室外,别浪费炭了。 熏肉干硬,如果不煮一下很难嚼,景年就是考虑到这个,才特意叮嘱了一句。 二春领着她崽亦步亦趋地跟在景年身后,年崽说的话,她也竖起耳朵听着。 不久之后,满心忐忑的二春用手里的木牌牌换到了一块熏肉,她拿着那块肉,险些喜极而泣。 石器制作虽然门槛低,但并不是一蹴而就,二春从来到这个部族,能干活开始,就在学着打磨石器,这是她目前为止做出来的第一把石刀,成功换来了可以饱腹的肉食,这意味着,只要她愿意干活,她和她的崽崽,就不会饿死。 “狩猎队回来了!” 隐约的欢呼声传来,景年猛地窜了出去,他跑得快极了,风崽嘴里含着甜甜的果子,目光追随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他想起阿妈说,他跑得很快,所以叫风,可是年崽跑得也很快呢。 狩猎队回来了,今天收获不菲,他们抓到了一头长角兽,还有若干别的中小型猎物。 “是去年咱们遇见的那群。”力煞有介事地说。 去年秋,狩猎队遭遇一群诡异地聚集在一起的长角兽,为了不让它们来到族地,狩猎队选择主动出击引走它们,最终多人受伤,原狩猎队成员图因此伤重退出狩猎队。 说到图,一冬过去,他的腿已经养好了,比岩情况要差一点儿,能走,但跛,也跑不快了。 可他毕竟还活着,而且部族里现在缺人,连动不了的老兽人手上都没停着,图自然不会闲着没事干。 能干活就能养活自己,还有部族里发的抚恤工分,图过得并不差,他很满意自己现在的情况,比他设想的好多了。 去年狩猎队遭遇的那群长角兽,当时被他们狩猎了两头,后来又陆陆续续有狩猎到长角兽,每一次力都会说,这是那群长角兽,摆明车马的记仇。 新来部族的壮年兽人们看见这些收获,眼馋不已,他们原本的首领山来跟力交涉,他们也想加入狩猎队。 力拍着山长起来一点儿肉的骨架子,大咧咧道:“等我们选人。” 景年趴在黑色巨兽的背上,短短的手臂抱着哥哥脖子,小声问:“哥哥,你们要选人进狩猎队吗?” 宗廷驮着他年崽,稳稳当当,“是春季大选。” 景年眼睛一亮,这个他知道!岩之前老是说,如果不是他腿受伤了,今年春季大选,他肯定能进狩猎队。 切,吹牛。 景年才不信他的话,他哥哥这样厉害的才能进狩猎队,岩谁都打不过。 哦,吹牛也是景年从赵羽茜那里学的,老师告诉他,短角兽就是牛,变异的巨型牛。 景年听得满眼迷茫,那为什么要吹短角兽,那么大,怎么吹得起来呢? 不过说大话就是吹牛,景年还是知道的,他从赵羽茜那里学会很多稀奇古怪的词,然后又传给崽崽们,又从崽崽们口中,慢慢传遍部族。 “春季大选,什么时候?”景年好奇地问。 宗廷说:“要再等等。” 因为大部分兽人部族都会在雪季减员,春季部族合并后,狩猎队也要再加人,组建新的狩猎队,所以才有了春季大选。 今年他们部族,别说狩猎队了,老弱病残都没死,狩猎队还是满员,按理说是不用再加人。 但宗廷听赵羽茜和力讨论过,说组建两支狩猎队。 力是愿意的,丛林广阔,他们的领地只占据了一部分,力想带着族人,将领地变得更大。 以前力可不敢有这样的想法,但雪季所有族人都活下来的成就刺激了力的野心,人都是先考虑生存,再想其他,兽人也是人。 不过要组建两支狩猎队,现在这么些人又显得不够了。 部族里今年长成的少年兽人有七八个,但里头能有两个进狩猎队就不错了,一般也就最优秀的那个能进,很多时候一个也进不了。 而新加入的这群兽人,宗廷打眼瞧着,即便是他们原本狩猎队的,恐怕也不见得能都入选。 景年憧憬地说:“我什么时候能参加大选呀。” 宗廷忍俊不禁,暗红色兽瞳染上笑意:“多吃肉。” 这孩子怎么总忘记,哪有祭司继承人参加狩猎队大选的,他年崽以后跟祭司大人一样,安安稳稳待在部族里,帮族人疗伤治病,引领族人生存,不必自己觅食,身陷险境。 第713章 萌兽出击 景年期待的狩猎队大选尚未开始,一个突发意外牵动了所有人的心神。 某天狩猎队外出未归,一行流亡兽人来到了他们部族驻地外,这些兽人看起来跟山的部族一样,都是在寒冬死伤惨重难以为继,只能离开族地,选择跟其他兽人族合并。 但他们也不一样。 部族里留守的兽人纷纷变成兽形,刚从狩猎队退出的图自行担任了指挥的身份,拖着瘸腿站到前方。 带崽的兽人叼走自家崽,迅速离开,几个战力较强的兽人挡在赵羽茜和景年面前。 赵羽茜刚刚过来,还一头雾水,甚至没看清楚那些兽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家一副要打起来的样子。 守在她身前的兽人低声道:“祭司大人,蒙和姜去报信了,你带着年崽藏好,族长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赵羽茜越发迷茫,这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是有什么危险吗?但她知道一点,这种时候听族人的话就是了,他们又不会害她,她可不能拖后腿。 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非要拖拖拉拉问这问那,然后就噶了。 赵羽茜二话不说,抱着一脸懵懂的年崽跑了。 她跑得飞快,一点儿不拖拉,族人欣慰不已,祭司大人真是果断。 然而直到力带着狩猎队狂奔回来,控制住局势,聚集起族人,再问祭司大人和年崽去处,族里留守的兽人没一个说得上来的时候,他们才懵了。 宗廷循着年崽的气息,追到养殖场所在的后山,可到了这里,各种动物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对兽人敏锐的嗅觉是个极大的考验。 一向冷静的宗廷,头一回失了方寸,像痛失幼崽的母兽,暗红的眼眸要沁出泪来。 “这……这里!”微弱的声音饲料棚里传来,一群体型庞大的兽人全都挤过去,差点儿没把简陋的饲料棚挤塌了。 饲料堆里钻出来一大一小两个人,景年从草料里爬出来,软白的小卷毛里全是碎草屑,他张大嘴巴,呸呸呸吐着嘴巴里的草。 力松了口气:“怎么钻到这里来了。” 赵羽茜拍打着自己身上的草屑,说:“这里气味重,不容易被找到,而且就算有危险,也是那些动物被吃……” 她躲在草料堆里,隐隐猜到恐怕是那群新来的兽人有问题,族人让她躲着,她肯定要躲好,那些兽人就算找来,总不会来吃草料吧。 想法没错,就是没想到找她和年崽的是自家人,躲在草料里头影响听力,她只听到找人的声音,没敢出来,听见力的吼声才带着崽崽爬出来。 宗廷变成了人形,一手抱着年崽,一手给他摘着头发上的草叶。 景年吐干净嘴巴里的碎草叶子,抱着哥哥脖子,大眼睛骨碌碌转,一点儿不害怕,倒像是玩了一场有趣的游戏。 “哥哥,你没有找到我!”他还可骄傲了。 宗廷心里的难过劲儿还没缓过来,差点儿没气笑,可又不能说他什么,遇到危险藏好了,崽崽做得没错。 景年是个很擅长找茬的崽崽,比如他被石头绊一跤,非得把那块石头掀了,如果当时心情不好,那石头还得被碎了他才能顺心。 简单点儿说,摔了跤就怪路不平。 宗廷跟他相反,他很善于反思自己。 抱着他失而复得的年崽,宗廷觉得这个事不能怪崽崽,因为他当时不在,崽崽害怕才会躲起来。 年崽说得对,他没有找到他,如果他细心一点儿,应该能发现草料堆被动过,地上撒了很多草料。 “怎么回事啊?”赵羽茜拍着自己头发上的草叶子问。 力看看那头窝在哥哥怀里,让哥哥给他清理头发的年崽,想了想,也变成人形,给赵羽茜摘头发上的草叶。 赵羽茜奇怪地看他一眼,这家伙粗枝大叶的,难得有这么细心的时候。 “是流亡兽人。”力说。 景年好奇问:“跟风崽他们一样吗?可是他们不瘦。”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响,赵羽茜终于明白自己当时觉得异样的点在哪了,那群兽人虽然形容狼狈,还有很多人带伤,但他们没有瘦成皮包骨那样。 更可怕的是,那一行人几乎全都是体型强壮的成年雄性兽人,他们没有幼崽,也没有弱小的族人。 跟兽人相处久了,默认所有兽人都是善良大憨憨的赵羽茜,感觉一股凉意从背后升起:“他们是坏兽人吗?专门搞打劫的?” 力挠了挠头:“那倒不是。” 赵羽茜更迷茫了,宗廷解释道:“有一些兽人,雪季饿到不行的时候,会吃掉族人……” 最开始是吃饿死的族人,往往是幼崽或者年老的兽人,再然后就是吃别的弱小族人,最后只剩下部族里最强壮的一群兽人。 景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哥哥话里的意思,吓得直往宗廷怀里缩。 宗廷安抚地亲了亲崽崽耳朵,兽人习惯舔舐幼崽,变成人形后舌头不一样,就成了亲亲。 赵羽茜听得头皮发麻:“吃、吃自己的族人?” 这不就是吃人吗?! 兽人们虽然吃动物,但那是不一样的,就像人吃肉一样,可吃族人,不就成了人吃人? 她想起今天来到族地的那群兽人,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他、他们……” 只要一想到他们可能吃过人,她就想吐。 “不是,他们不是。”力舌头打绊,挤出来一句:“丰,去他们部族生了岩和石。” 赵羽茜:“?” 还是宗廷补充:“族长的意思是,他们没有吃族人,丰在发情期去他们的部族,跟那个部族的雄性兽人生下了岩和石。” 赵羽茜明白了,就是岩和石的爸爸是这个部族的。 “那他们是什么情况?”赵羽茜问。 力的表情变得沉重:“是巨角兽。” 赵羽茜又听不懂了,下意识看向宗廷。 宗廷没有辜负她的期待,表情同样沉重:“野……他们的族长说,他们部族领地出现了一头巨角兽,袭击了他们部族驻地,死了很多族人,他们是逃过来的。” 野的部族是一个跟力的部族差不多大的兽人部族,甚至还要更大一些,领地也更丰饶,今冬虽然死了一些族人,但部族还在,后来又合并了一些流亡的兽人部族,春暖雪化后,他们积极狩猎,部族的生活渐渐归于正轨。 但是谁也没想到,会有一头巨角兽出现,于是一夕之间,天翻地覆,他们族人死伤惨重,大家四散奔逃,最后这些人在野的带领下,找到了这里。 “哥哥,巨角兽是什么?”景年问。 这个问题赵羽茜也想知道,宗廷说:“很大很大的野兽。” 小崽崽的眼睛里只有好奇,没有恐惧,他歪着小脑袋问:“跟长角兽一样大吗?” 那已经是他见过最大最大的猎物了,还不是一样会被狩猎队抓回来吃肉。 力说:“比长角兽大,大得多。” 赵羽茜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说吧,这个世界的物种在她眼里都是放大版的,兽人们兽形已经够大了,长角兽对于兽人们,大概相当于大象之于普通人。 能狩猎长角兽这个体型的猎物,兽人们已经很猛了,比长角兽还大,那是什么玩意儿?恐龙吗? 但是正常来讲,恐龙也有大有小,草食性的恐龙体型较大,肉食性的恐龙反而体型较小。 可这头所谓的巨角兽袭击了另一个兽人部族,显然不会是温和的草食性,她忽然明白了力和宗廷为什么会表情沉重。 “你们担心那头巨角兽会来我们这里?” 力点头:“巨角兽很能吃,它不会在一个地方长期停留,没有食物后,它就会离开,去别的地方吃。” 赵羽茜:…… 力都说这玩意儿能吃,可见是真能吃。 什么怪物啊!长角兽还是杂食呢,这东西就成肉食了,走哪吃哪,这不纯纯祸害嘛。 宗廷皱眉道:“难怪长角兽会聚群迁移。” 力也想明白了,去年秋天遇见的那群长角兽,一定是为了躲着头巨角兽才一起跑路的。 赵羽茜开始慌了,她做了个简单的推理,狩猎队遇见一群长角兽不敢正面碰,这群长角兽则躲着巨角兽…… “咱们怎么办?”赵羽茜问:“这种怪物要怎么对付?” 狩猎方面她一窍不通,只能听专业人士的。 力苦着脸说:“希望它不要来我们的领地。” 赵羽茜:“……” 感情只能盼着它不来啊! “要是来了呢?” 宗廷:“把它引去别的地方。” 赵羽茜更沉默了,怎么引诱?当然是用自己的族人,牺牲一部分人,保全整个部族。 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野他们是这么做的吗?” 以兽人的敏锐,领地里出现这样的怪物不会等到族地被袭击才发现,野的部族肯定是做出了应对。 赵羽茜的问题堪称一针见血,力叹息道:“他们失败了。” 正是因为失败了,才被愤怒的巨角兽在族地来回肆虐践踏,族人死的死伤的伤。 赵羽茜浑身发冷,像被迎头泼了一瓢冰水。 她穿越过来,无牵无挂,但一年相处,她已经彻底融入部族,每一个族人她都认识,每一个族人她都说过话。 她带着他们度过艰难的寒冬,他们崇敬她,信任她,无论她说什么。 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们挡在了前面,让她跑,让她躲着。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赵羽茜猛地抬头,语气坚定。 不就是一头“恐龙”嘛,蚁多还能咬死象呢,他们可不是没有智慧的蚂蚁。 力挠头:“啥叫坐以待毙?” 第714章 萌兽出击 景年蹲在忙忙碌碌的赵羽茜身边,犹豫半晌,终于开口:“老师,我们要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住吗?” 赵羽茜用手背抹了把汗:“年崽不想离开吗?” 景年用力摇头:“不想,我们都走了,我和哥哥的家怎么办……” 赵羽茜扯了扯嘴角,温柔的教导小徒弟:“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没有家人就只是个山洞,你哥哥他……”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又想起宗廷在狩猎队,接下来狩猎队必将承担最危险也最艰难的任务,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实在不好说。 “别担心,如果那头巨角兽没有来咱们领地,或者我们的计划成功了,它被杀死了,咱们就不用搬家了。” 赵羽茜做了两手打算,能打则打,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愿意放弃族地,带着族人们迁徙。 可说到底,人才是最重要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赵羽茜坚信有人才有一切,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就放弃族地,带着族人们去别的地方继续生活,横竖现在还在春季,还来得及。 “祭司大人,竹弓制作好了。”工匠组的一个兽人拿着一把巨大的竹弓,兴奋地送到赵羽茜面前,“您看看,是不是这样的。” 赵羽茜试着拉了一下弓弦,弓弦是用某种韧性极强的兽筋鞣制而成,弦上得也很紧,她拉了一下,只能拉个半开。 “我找人试试。”赵羽茜说。 景年一骨碌坐起来:“我去叫哥哥!” 这个竹弓用的竹子,是景年贡献出的金箍棒,赵羽茜跟流亡的野部族的兽人详细咨询了巨角兽的信息,得知这个大家伙不光体型庞大,尾巴也又粗又有力,是很恐怖的武器。 曾经巨角兽一个转身扫尾,打断了数根大树,将野部族的几个兽人直接打飞。 后来野带人陆陆续续找回了一些失散的族人,其中几个雌性兽人带来一个重要信息,她们逃跑的时候,有幼崽不小心掉进泥塘,为了捞孩子,只能跳下去,糊了一身的臭泥巴。 结果不小心撞见巨角兽,她们慌忙躲在大树后,巨角兽没看见她们,竟然就这么走了。 而野告诉他们,巨角兽视力非常好,也就是说,它的嗅觉很一般,赵羽茜心里当时就冒出个念头,如果能让这头巨角兽变成瞎子,是不是接下来就好操作多了? 不管是跟巨角兽作战,还是想办法把它引去别处,瞎掉的巨角兽,想必威胁会大大减轻。 她不是真正的作战人员,只能提出想法,要不要实施,具体怎么实施,还是得看狩猎队。 狩猎队的兽人们都觉得赵羽茜想法是不错的,但是……要怎么弄瞎巨角兽的眼睛呢? 巨角兽那个体型,想弄瞎它的眼睛,只能先爬到它身上去。 靠近它的腿,可能会被踩死,靠近它的尾巴,会像野的族人一样,被打飞,筋骨折断,内脏破裂,死得不成兽形。 “猛、犀,你们正面吸引巨角兽注意力,刀、廷,你们两个从右侧后方往巨角兽身上爬,雷,你和我从左侧……” “等……等等!”赵羽茜紧急叫停,这是在安排敢死队吗?她是说想办法弄瞎巨角兽的眼睛,没说让狩猎队去送死。 力苦笑,一脸正色的模样,难得有族长的风范,“弄瞎巨角兽的眼睛是对的。” 他们找到了敌人的弱点,当然要朝着弱点猛攻,哪怕付出巨大的代价,好过盲目战斗,最后沦落到跟野部族一样的下场。 “是对的就行。”赵羽茜也难得果断:“具体怎么操作听我的。” 谁说只有靠近巨角兽才能攻击到它?远兵器是干什么吃的,正好发现了竹林,别的弓赵羽茜不清楚怎么做,竹弓她还真知道,问就是感谢大信息时代。 她说要去弄竹子做武器,在一旁默默旁听会议的景年,毫不犹豫贡献出了他宝贝的“金箍棒”。 宗廷多少有点儿强迫症在身上,给年崽挑的这根竹子相当漂亮,赵羽茜直接把整个部族手工活最好的族人组了个工匠组,告诉他们怎么制作竹弓,然后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们。 一把竹弓当然不够,赵羽茜又安排人去河对岸拖竹子回来,这会儿就不能计较路远要绕路了,能达成目标才最重要。 宗廷被景年叫过来,同来的还有力等人。 “来,试试。”赵羽茜把竹弓递给宗廷,告诉他使用方法。 这个显然是要由人形使用的,宗廷的聪明在这时发挥得淋漓尽致,赵羽茜只说了一遍,他就听明白了,弯弓搭箭,瞄准作为箭靶的草垛子,一箭射了过去。 箭枝稳稳地插在草垛上,宗廷又射了两箭,按照赵羽茜的要求,慢慢往后撤,最后一箭赵羽茜目测距离箭靶有三十多米,三箭都中了。 宗廷之后,又有其他兽人来试用弓箭,赵羽茜的计划是找出几个最擅长射箭的兽人,突击培训。 巨角兽不是高嘛,没事,他们会爬树,在树上射箭。 只要能射中巨角兽的眼睛…… “这么小一支箭,有用吗?”力看见弓箭的作用,先是惊喜,然后担忧。 有这种武器,他们确实可以不用想办法往巨角兽身上爬,再去攻击它的眼睛,但这箭看起来很细的样子…… 赵羽茜说:“谁说只靠箭了。” 那不是还有毒嘛。 平时大家避之不及的东西,这种时候就派上用场了,兽人们用生命总结出的经验,一些剧毒植物,不光老祭司知道,大部分狩猎队的成员都知道,因为他们要避免自己不小心碰到毒物。 整个部族再次忙碌起来,赵羽茜很快选出一支弓箭队,春季大选已经来不及了,直接把山部族和野部族原狩猎队的成员全都拉来参选。 不光选弓箭队,还选了一支标枪队,赵羽茜觉得力说得对,箭太细太小了,她要把远程攻击发挥到极致,既然上了弓箭,标枪也不能错过,这才是更适合臂力强大的兽人的远程武器。 没有选上的兽人便继续外出狩猎,为族人提供食物,同时监控巨角兽的动向。 工匠组夜以继日的忙碌着,制作者需要的弓和标枪,部族里其他人但凡有时间都来帮他们打下手,就连景年,每天都在磨箭头。 赵羽茜则领着采集队,亲自去采集毒物,除了兽人们认知中的毒物,赵羽茜还采了一大堆色彩鲜艳的蘑菇。 她也不知道有没有毒,反正就什么颜色鲜艳采什么,尤其是红蘑菇,看见她就高兴,巴不得巨角兽能赶紧躺板板。 野部族距离这里并不是特别远,兽人一路疾行过去大概要走一天半,否则当初丰也不会跑到他们部族去解决繁衍欲望,狩猎队每三天都会派一小队兽人往野部族过来的方向去找巨角兽的踪迹。 巨角兽体型庞大,而且走哪吃哪,脾气暴躁横冲直撞,经常弄断树木,想找到它的踪迹很简单。 一个不幸的消息,巨角兽的行进方向,确实是向着力部族而来。 没办法再抱有侥幸心理,众人只能加快动作,就连刚刚加入的野部族,也因为共同的敌人和巨大的生存压力,跟力部族迅速融为一体。 大半个月过去,外出的狩猎队监控到,边走边吃的巨角兽,正式进入力部族的领地。 赵羽茜来检验训练成果,排除武器制作时间,弓箭队和标枪队都只紧急训练了十来天。 工匠组有经验后,制作出的竹弓最远射程有八十多米,赵羽茜用自己步子量的,大差不差。 选出来这批弓箭手,都有着强大的动态视力,力量不用多说,善于狩猎的猎手,也从不缺乏专注力和耐心,简单训练过后,几乎都成了百发百中的神箭手。 标枪队表现也相当出色,尤其是猛,可能是因为兽形类金刚,变成人形两只手臂也比一般兽人长,扔标枪都比其他兽人远一截。 得知巨角兽已经进入领地,远程攻击队伍也训练得有模有样,赵羽茜立刻领着族人紧锣密鼓的布置起来。 箭头和标枪头都浸泡毒药制作的药水,赵羽茜担心混毒反而会抵消毒素效果,不同的箭泡不同的毒药水,不管哪个毒能管用,只要有一个能管用就行。 她千叮咛万嘱咐,哪怕射不中丢不准,也千万别把毒沾到自己身上。 伏击的地点他们也早就选好了,自家领地,狩猎队当然熟悉。 自从巨角兽进入他们的领地,所有族人都万分紧张,这意味着巨角兽离他们越来越近。 力当机立断,一天都不愿意再拖延,带着两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准备出发。 赵羽茜追在后面嘱咐:“射中了就跑,别跟它打!” 力笑了一下:“好。”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受了伤的猎物一定会痛到发疯,这时候当然要避开。 不过祭司大人的担心,他已经收到了。 “哥哥……”景年咬着腮帮子,忍着眼泪不敢往下落。 他已经知道了,哥哥他们要去打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怪物,别看他小,他都懂的,大家都很担心狩猎队回不来。 景年不想哥哥受伤,也不想哥哥回不来,可是哥哥说,他有他的责任。 背着弓的少年兽人扭过头,对上崽崽憋着泪的大眼睛,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赵羽茜觉得这一幕有点儿悲壮,她吸了吸鼻子,安慰宗廷:“阿廷,你别担心,年崽就跟我的崽崽一样,我会照顾好他的。” 临走之前,宗廷倔强反驳:“不是你的崽。” 第715章 萌兽出击 一声响彻天际的怒吼,几乎要震破人的耳膜,山一般的巨兽发狂地在林中狂奔乱跑,它粗壮的尾巴轻易打碎拦路的大树,比水缸还大的头颅疯狂乱甩着,试图甩掉那让它痛到脑仁的几支长箭。 可是那几支箭插得太深了,最深的一支,甚至戳穿了它的眼球,只留了一点箭尾在外面。 两眼受伤的痛让巨角兽痛不欲生,它怒吼着,哀嚎着,狂奔着,受伤流血的眼睛严重影响了它的视力,因为箭枝挡着,它想合上眼都做不到,眼皮碰到路在外面的箭羽,只会让受伤的眼球更痛。 它凭借着微弱的视力朝着狩猎队等人埋伏的地点冲过去,已经从树上下来的狩猎队立刻变成兽形,四散逃开,迅速找好掩蔽点。 “快快快,快跑!” “别管弓了,丢了跑啊!” 他们身上都糊了一层厚厚的河泥,虽然闻起来一股土腥气,而且活动的时候也感觉紧巴巴的,但掩盖气息的效果还不错,巨角兽追击过来,狩猎队已经藏好了,它徒劳地转着圈。 第一波攻击,弓箭队立了大功,五人的小队,三人的箭都射中了巨角兽的眼睛,宗廷甚至快速拉弓,射进去两支,第一支箭刚刚射出去,他便头也没抬的再次搭箭,射出第二支,心态稳得不行。 看起来这几只“细小”的箭枝对巨角兽伤害不大,没有太多损耗巨角兽的战斗力,它巨大的角,锋利的爪子和牙齿,粗壮有力的尾巴,甚至单纯凭借体型,也足以肆虐。 但实际上,这头巨角兽已经痛到发狂,不知道是不是痛久了,脑子渐渐发麻,连疼痛感都减轻了。 弓箭队已经准备撤了,标枪队没起到什么作用,但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只要听祭司大人的,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远离受伤发疯的巨角兽。 赵羽茜在等着箭头上泡过的毒药发挥作用,自由其经验的力指望着巨角兽受伤的双眼溃烂,要是能因为受伤病死,那再好不过。 他喊着让两支作战小队撤退,弓箭队迅速跑了,标枪队也跟着跑路,猛混在中间,却心有不甘。 两个队一起训练,他们队还没上呢。 祭司大人都说了,他标枪丢得特别好,是最好的,他一枪都还没丢出去。 但弓箭队能爬到树上射箭,他们投标枪需要动作大开大合,在树上着实发挥不便,在地面上攻击,想投中巨角兽的眼睛几乎不可能,太高了。 猛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追击过来的巨角兽恰好背对着他们,粗壮的尾巴高高扬起,击打着身旁的一棵巨树发泄怒气和痛苦。 猛脚步一顿,握紧了这段时间练习过无数次的标枪,下意识朝着尾巴下面那个洞,用力丢了过去。 “嗷————” 族地,景年两只手捂住耳朵,又迅速放下来,担心地问赵羽茜:“老师,为什么巨角兽又叫了,哥哥他们没有跑吗?” 说好了的,只要射中了巨角兽的眼睛就赶紧撤退跑路,可他已经听见巨角兽叫过一回了,老师说一定是哥哥他们攻击成功了,巨角兽才会叫得那么惨那么生气。 赵羽茜勉强笑着:“别担心,你哥哥他们的狩猎经验比我们多多了,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在他们身后,站着好些变成兽形的族人,他们身上背负着藤筐,筐里是部族里仅剩的粮食和一些药草。 他们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狩猎队此行未能建功,便迅速撤离,绝不让巨角兽有肆虐族地残杀族人的机会。 现在,他们在等一个结果。 时间一点点过去,众人的心开始往下沉,景年坐卧不安,甚至忍不住想去族地外看看,被赵羽茜抓回来,作势要打他屁股。 巨兽的身影由远及近,景年眼睛一亮,欢快地笑起来:“哥哥回来了!” 他伸长了脖子,快速数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十一个,他们都回来了!” 年崽最担心的当然是他哥哥,但其他人也是他的族人,他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归来。 族人们纷纷迎了上去,狩猎队还是一身的烂泥,但此时,嗅觉敏锐的兽人们没有一个嫌弃,他们是英雄,是部族的守护者。 “怎么样?”赵羽茜迫不及待地问:“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力说:“我们绕了个大圈。” 虽然野部族的兽人说巨角兽嗅觉一般,宗廷还是提议他们绕个路回来,大家都没有意见,便绕了个大圈跑回家。 猛一颗大脑袋戳过来,兴奋地跟赵羽茜表功:“祭司大人,我的标枪中了,一下子就中了!” 他激动地手舞足蹈,恨不得现场给大家演示一番。 “哥哥,你的箭射中了吗?”景年小声问宗廷。 虽然在他心里,哥哥是万能的,是最厉害的,但……但总有万一嘛,万一没有射中,他就不能跟其他崽崽炫耀了。 “射中了。”宗廷低头想给他崽舔毛,忽然发现自己一身的泥,已经蹭到了年崽的白毛毛上,特别显眼。 宗廷皱了皱眉,他把崽崽弄脏了,一会儿要带他好好洗洗。 力正在跟赵羽茜说宗廷:“廷射中了两支箭,我射中了一支,雷也射中了一支。” 赵羽茜问:“巨角兽呢?” 宗廷:“在发疯。” 赵羽茜:“?” “哈哈哈你听我说!”力和兽人可不像宗廷这样话少,他们你一眼我一语,飞快地讲述着当时的情况。 族人们都围了过来,他们都想知道,那头威胁他们生存的巨角兽现在情况如何了,他们到底用不用离开族地,背井离乡去别的地方安家。 “哥哥,我们要离开吗?”景年也问。 宗廷想了想,说:“应该不用。” 那头巨角兽已经疯了,在丛林中跟树较劲,撞飞了很多大树,而且距离族地还颇有一段距离,即便它饿了,受伤的动物只会就近寻找食物,不至于跑到族地来。 但巨角兽可没有祭司帮它疗伤,眼睛里的箭,屁股上的标枪,没有人帮它处理,就一直埋在它身体里。 如果只是躯体上受点儿伤,哪怕进了异物,以巨角兽的体型也能慢慢消化掉,长进肉里问题也不大。 可它这次伤的是眼球和后肛,处处都是弱点,指望靠着自愈能力熬过去,基本不可能。 宗廷原本还想留下观察一阵,是祭司大人一力主张让他们自保为重,攻击成功了就赶紧跑。 “太好了!”景年欢呼一声,虽然老师说得很有道理,可他还是不想离开家。 其他族人也从力和别的作战小队成员口中知道了经过,除了夸奖宗廷等人,都拍着猛的肩膀夸他反应快。 赵羽茜这才知道为什么后来巨角兽又发出一声震天响的痛嚎,想想也蛮可怜的,先是眼睛后是屁股,全冲着它的弱点去的,肯定痛死了。 “咱们庆祝一下。”赵羽茜让人取出肉来,当然是两支作战小队先吃,族人们也分到很多肉,大家饱餐一顿。 赵羽茜想,如果巨角兽死了,他们多的是时间狩猎,不用攒这一点儿。 如果巨角兽没死,他们需要迁移,正好吃饱了搬家。 景年抱着他的陶罐,把他最最喜欢吃的蜜渍果干分给力等人,除了力,其他人还是头一回吃这个,跟馋嘴的小崽崽们差不多,含着一口甜,都不舍得咽。 赵羽茜笑眯眯地把小徒弟叫过来:“你还知道劳军啊年崽。” 景年给老师分了个蜜渍果干,眨巴着大眼睛问:“什么叫劳军。” 赵羽茜指了指他怀里的陶罐,含糊不清地说:“就是这样,给作战的队伍吃好吃的。” 景年眨眨眼,他的甜甜太少了,不然他愿意给所有人,劳军。 发疯的巨角兽不能不管了,毕竟还在他们领地里,待到傍晚的时候,力带了一队人,再次找过去。 很快他们带回消息,一片狼藉,那一片的地几乎被巨角兽给犁平了,很多巨树都被连根拔起。 巨角兽发了一天的疯,大约饿惨了,狩猎了两头长角兽,竟然只吃了一小半,现在趴在它的猎物旁边,发出哀哀惨叫。 猛再次炫耀:“我的标枪还在里头!” 赵羽茜:“……” 其实以巨角兽的块头,那个标枪很细了,既然还在里面,很有可能是戳穿了肠子。 这对他们而言是个好消息,巨角兽的伤越重,他们越安全。 至于巨角兽眼睛里的伤,屁股上的标枪它都拔不出来,更别说眼球里的箭了。 而且因为眼球里插着箭,没办法合眼,眼球转动时,又会带动箭枝,巨角兽只会伤得越来越重。 它痛惨了,才会连嘴边的肉都吃不下。 “留几个人守夜,明天再看看。”赵羽茜安排。 第二天,作战小队再次出发,这次他们不仅仅是观察,而是再次出击。 趁它病要它命,巨角兽受伤的眼睛无法合上,他们便逮着眼睛猛攻,硕大的眼球再次射进去几支利箭,要不是巨角兽躲了一下,一支标枪都插了进去。 一击得手,已经有经验的作战小队迅速撤退,只留下巨角兽无能狂怒,再次发疯。 这一回他们没等到第二天,下午在巨角兽进食的时候,再次发动袭击。 明明有庞大无比的体型,强大的战力,却连敌人在哪都找不到,如果巨角兽有智慧,恐怕会活活气死。 打一波就走,作战小队在赵羽茜的点拨下,自行领悟了游击战的精髓,接下来两天,他们频繁骚扰巨角兽,仗着远程武器在手,能攻击就攻击,打不着也不着急,跑就是了。 半瞎,甚至越来越瞎的巨角兽根本追不上他们。 第716章 萌兽出击 受伤的巨角兽,死在了一个夜晚。 它甚至没撑过五天,受伤后的第四天夜晚便失去了生机,临死之前,清晰感受到生命流逝的巨角兽不甘怒吼,又发了一阵疯,力气耗尽,瘫在了它强行制造出的一片空地上。 震天的兽吼惊飞了林中鸟雀,也让安睡中的兽人们纷纷醒来。 景年懵懵懂懂睁开眼睛,宗廷正小心翼翼挪动着,试图不吵醒他,把自己尾巴抽出来。 “哥哥,怎么了?”崽崽松开抱着的尾巴,宗廷起身,看向丛林的方向,“巨角兽叫声不太对,我去看看。” 景年瞬间门清醒,觉也不睡了,亦步亦趋跟在宗廷身后。 他知道没办法拦着哥哥不让他去,倒腾着小短腿跑到家里存肉的地方,拖了一大块肉要让宗廷吃,“哥哥,你吃。” 吃饱了才有力气战斗,把巨角兽撵出他们的家园。 宗廷匆匆啃了几口肉,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了,但深夜还是很冷,兽人的肠胃相当强大,冷肉进肚,也迅速转换为能量。 他跑出去,看到很多兽影,力召集了狩猎队中能夜视的兽人,留了两个守着部族,其他人结队往巨角兽兽吼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他们走后,醒来的族人都睡不着了,赵羽茜让人点燃广场中间门的火塘,燃起篝火,架起陶罐,烤肉煮汤。 这段时间门,赵羽茜一点儿不吝惜物资,该吃吃该喝喝,务必让族人们,尤其是战斗人员保证状态。 当然,这样一来,囤粮消灭得很快,可赵羽茜觉得,这都生死关头了,不管是战斗还是逃命,总得吃饱了才有力气。 狩猎队那一去,足足小半个夜,一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有人回来报信。 “巨角兽死了。” 回来报信的兽人叫雷,是个勇猛善战的雌性兽人,景年最喜欢的那块红色兽皮,就是她换给宗廷的。 她的眼睛亮到要发光,兴奋到每说一句话,都要重复一遍:“我们杀了巨角兽。” 众人欢呼起来,景年仗着个头小挤到前面,大声问:“雷,哥哥他们怎么没回来。” 雷手舞足蹈比划着:“肉,很多肉,巨角兽狩猎的,还有……还有……” “还有巨角兽。”赵羽茜问:“巨角兽肉能吃吗?” 雷:“肉怎么会不能吃?” 赵羽茜有点儿担心,万一巨角兽是被毒死的…… 不过也不一定,那么大一头呢。 巨量的肉需要带回来,不是出去不到十个兽人能解决的,之前有巨角兽威慑,别的大型肉食动物都不敢过来,现在巨角兽走了,力他们担心有别的肉食动物过来截交配了雷回来报信,其他人都守在肉旁边。 当然,现在不能立刻出发,天色还暗着,就算要去,也要等到天亮。 本部族的兽人去年秋天有全族出动去摘板栗回来的经历,这次差不多,板栗换成肉而已,大家迅速行动起来,将藤筐叠在一起,用树藤挂在身上,结好队准备出发。 新来的两个部族的兽人,一点儿经验都没有,但这段时间门在力部族的生活,让他们明白了,只要跟着力部族的兽人学就好了。 他们没有藤筐,赵羽茜给他们提供租借的藤筐,或者赊给他们两个藤筐,回头还藤筐的工分就行。 这些兽人没上过冬季补习班,算不清楚这个账,好像是租借更便宜。 跟他们关系好的力部族的兽人,这会儿很说得上话,替他们出主意说,藤筐要用的地方很多,早晚要买,多花这个租借的钱不划算,还不如赊两个。 赵羽茜听得大感欣慰,她的扫盲班真没白开。 兽人们大都很听劝,有朋友的都选择相信朋友,而且他们自己也看得到,这些工具已经融入力部族的兽人们的生活。 跟力部族的兽人关系一般的兽人,看见自己原本部族的族人这么选择,也有学有样,都选择赊两个藤筐。 亏得雪季的时候,整个部族的兽人都在洞里猫冬,闲着没事搞了一大堆手工活,藤筐和石器、骨器这些东西储备尤其多,不然可能还不够用。 这一次所有能动的兽人都行动起来,幼崽们也闹着要去,赵羽茜考虑了一下,最后败在了小徒弟那句“老师,我都没有见过巨角兽”上。 巨角兽体型太太太大了,想完整运回来是不可能的,除非一路上把挡路的树都砍了。 所以肯定是原地分割后再往回运,赵羽茜自己都很好奇巨角兽到底长什么样,力等人也只是听人说过,没见识过,赵羽茜觉得有必要给族人们涨涨见识,这回见了巨角兽的尸体,就当是拓宽眼界了。 错过了这次,恐怕他们再也没有见识巨角兽的机会。 托景年的福,幼崽们在被阿妈打了一顿屁股后,因为祭司大人改变主意,成功跟上了队伍。 这些小家伙儿,脸上被眼泪打湿的毛毛还没干,已经笑开了,有的爬上阿妈的背,有的被阿妈叼着,还有的被装进藤筐里。 族人们将这些带崽的雌性围在中间门,结成长队,由雷带领着去搬肉回来。 景年一开始想自己走的,但没过几分钟就开始掉队,他跑得再快也架不住腿短,成年兽人跑一步,他要跑好几步才能跟上。 赵羽茜笑着将小徒弟放到自己背上,景年紧紧抱着老师的脖子,没好意思说他觉得老师兽形有点儿小,他怕把老师压坏了。 他哥哥就不一样啦,他哥哥兽形超级高超级大,他可以随便爬。 赵羽茜可不知道小徒弟在腹诽她的兽形,如果知道,恐怕也会很不服气,怎么小了?哪小了?她这兽形,放在现代的动物园,妥妥威震一方的霸主。 明明是这个原始社会的世界太变态,一个个都吃了膨胀剂一样,个头老大了。 这次去的地方比上次摘板栗的板栗林直线距离还近一些,前几天作战小队第一次发动攻击的时候,不是在这个地方,是在领地边缘处。 后来巨角兽发疯,追着他们,再有就是狩猎,慢慢靠近了他们领地中心范围。 要不然兽人们晚上都不敢睡熟了,还特意安排守夜人员呢,巨角兽离他们领地越来越近,赵羽茜不放心,担心重蹈野部族的覆辙。 当时害怕,现在就比较庆幸距离近了,上百个兽人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哪怕里头狩猎队成员不多,可兽人们的基础战斗力放在那,比一般的中小型兽类高出一大截。 这样的队伍出行,丛林里听见动静的动物都会避开。 一路疾行至目的地,远远的,还未走到,景年便看见了那仿佛小山一样的巨兽。 离得更远一点儿的时候,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的时候,他真的以为那是一座山,等越走越近,他才看清楚比家里水缸还大的头颅,至死都没能完全合上的眼皮下,是两颗硕大的,流着血的眼球。 兽人们站在巨角兽尸体不远处,仰望着这头巨兽,久久沉默。 震撼,太震撼了,长角兽那个体型,他们狩猎队的勇士敢结伴狩猎,让它化为口中肉。 但大成巨角兽这样,换成任何一个兽人,看见了只会想跑,大到他们完全丧失了战斗欲。 可这样大的巨角兽,竟然被他们的作战小队杀死了? 这种感觉,真的难以言喻。 景年从老师身上下来,跑到哥哥身边。 宗廷他们在这里守猎物,刚吃过一顿,他舔干净嘴角血渍,低头蹭了蹭他崽,叼了一块嫩肉喂他。 兽人养孩子就是这样的,对孩子好,就喂他肉,一直喂一直喂。 赵羽茜刚从震撼中回过神,眼角余光瞥见年崽在吃肉,吓得差点儿跳起来,冲过来拦住他,就差没掰开崽崽的嘴让他把肉吐出来。 力走过来问:“怎么了?” 赵羽茜看见他嘴边的血渍,一口气没上来:“你们刚才都吃肉了?巨角兽的肉?” 景年被老师吓了一跳,贴着黑色巨兽的前肢,小声说:“有点儿像短角兽的肉肉。” 力说:“对,就是短角兽。” 他引赵羽茜去看,巨角兽的尸体后面,竟然还堆了一大堆各种动物。 “它发疯了,弄死了好多猎物,都不吃。”力笑得露出一嘴利齿,沾着血,颇有几分恐怖。 “都是我们拖回来的。”猛也凑过来插话。 巨角兽可能是伤痛下发泄,一路跑一路杀,搞死的猎物有的吃两口,有的直接扔下了。 便宜了兽人们,力他们昨晚沿着巨角兽走过的痕迹,拖了一大堆猎物过来,距离太远的不好带,毕竟他们还得守着这边的猎物,干脆都吃了,一个个吃到撑。 吃肉吃撑,这对兽人来说,可是难得的体验。 “还有好多。”力兴致勃勃的说:“我们带族人们去吃,怎么样?” 赵羽茜:“……” 力:“好多肉,不吃就让别的动物吃了,浪费。” 赵羽茜:“……去吧。” 她简单给族人们分了个批次,其中还有没有夜视能力所以昨晚没出来的狩猎队成员,分散在队伍里,沿着巨角兽发疯的痕迹去捡肉吃。 “巨角兽的肉不能吃吗?”宗廷敏锐的从赵羽茜的态度里察觉到什么。 赵羽茜解释道:“你们的箭头都泡过毒药,我担心巨角兽是被毒药毒死的,药性进了肉里,肉就不能吃了。” 力惊得张大嘴巴:“这么多肉,不能吃?” 果然,再庞大的猎物,兽人们看见想到的也只有吃肉,生命不息,吃肉不止。 第717章 萌兽出击 景年蹲在一个树桩字旁,观察那几只用绳草拴着的长耳兽和土豚。 他已经看了好一会儿了,那几只半大的小动物很活跃,甚至试图吃掉绑它们的绳草,够不着自己的绳子,就啃绑着别的长耳兽的。 有一只长耳兽的绳子被另一只啃断了,那只长耳兽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自由了,蹬着腿准备跑,忽然从天而降一个阴影。 景年合身扑了过去,他刚有意识的时候,险些惨遭一只长耳兽毒手,那时候他只有一小团,会被长耳兽当作食物。 现在他的个头已经比长耳兽大了,扑咬的动作练习过无数次,非常标准,一口咬住长耳兽脖子,只要他用力合上牙,就能轻易咬穿长耳兽的脖子。 “年崽!”赵羽茜走过来,把崽崽抱起来,“这可不能吃。” 这几只半大的长耳兽和土豚都是赵羽茜让人从自家养殖场带过来的,她让力挖了一点儿巨角兽的脑肉喂给长耳兽和土豚,如果脑肉吃了也没问题,那别的地方的肉当然也能吃。 长耳兽和土豚都是杂食,平时他们只喂饲料,因为舍不得喂肉,难得喂一次肉,也是让它们当“小白鼠”。 景年嘴巴张太久,酸得流口水,他舔了舔自己的毛毛,嘟嘟囔囔告状:“我没有要吃,老师,它要逃跑!” 赵羽茜这才看见那只长耳兽前肢的绳草已经没了,顺手拔了几根草一拧,又给它捆上了。 “好了。”赵羽茜说。 景年好奇问:“老师,要等多久,大肉肉才能吃?” 赵羽茜也没这个经验,她估摸了一下,“等到中午再说吧。” 长耳兽和土豚吃东西消化都蛮快的,如果半天时间过去它们都没什么事,那应该就没问题了。 旁边传来一阵惊呼,景年立刻伸着脖子往那边看,赵羽茜抱着他走过去,看见一群壮汉,和丢在地上的一根标枪。 爱干净的崽崽嫌弃地别开眼,粉白的爪垫儿捂着小鼻子,“臭。” 赵羽茜把崽崽放下,凑过去看了一眼:“你们把标枪掏出来了?” 这根标枪是猛丢出去的那根,就是……呃,从巨角兽后来弄出来的,猛的力气着实够大,几乎整根末入。 赵羽茜原本还想着,是不是戳破了肠子,所以标枪才没掉出来。 如果是这样,破掉的肠道会污染腹腔,可能一部分肉就没法吃了,如果没毒的话。 想到这里的时候,她懊恼地拍了拍脑门,怎么思维被力给同化了,光想着肉能不能吃。 在赵羽茜搞“动物实验”的时候,狩猎队的猛兽们在分割那头巨角兽,一部分兽人从头,想先把巨角兽头弄下来,猛则带着几个兽人从后,他还惦记着他那杆标枪。 现在标枪找到了,坏消息,标枪是挖出来的,确实扎进了肠子。 好消息,肠壁本来就很厚,巨角兽的肠壁尤其厚,标枪进洞的时候被阻挡了,只插进了肠壁,没有戳破。 所以腹腔还是干净的,只要把肠子掏出来丢掉就行了,这东西味重,不好好处理下重料,根本没法吃,虽然赵羽茜穿越前还蛮喜欢吃肥肠、羊杂汤之类的,穿越之后,她对那些杂碎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了。 景年也不想待在这里看一根脏兮兮的标枪,他以前想进狩猎队,当一名狩猎队的勇士,后来又想学弓箭,当一个百发百中的弓箭手。 反正跟标枪没什么关系,小崽崽总是崇拜着、向往着身边最敬佩的人。 他跟赵羽茜说了一声,跑去找宗廷。 宗廷在前面分割巨角兽的头,巨角兽的皮坚硬无比,石刀骨刀都没有用,只能让兽人用自己锋锐的爪子和牙齿撕开它的皮。 在兽人们的努力下,巨角兽的脖子已经被撕来大半。 景年一身白毛确实显眼,最起码宗廷总是能一眼瞧见,他从巨角兽身上跳下来,景年看见他嘴边、下巴还有胸脯上的血,扒拉着黑色巨兽的前肢让他低头俯身,凑过去给哥哥舔毛毛。 宗廷已经忙了好一会儿了,他崽找来,正好歇歇。 平时都是他给崽崽舔毛,如今孩子养大了,知道孝敬哥哥,黑色巨兽趴卧在一片厚厚的草丛上,温柔地看着在他身上爬上爬下,到处舔毛毛的崽崽。 今天对于兽人们来说,可是大丰收。 这边大家忙着,其他族人分成几批,由几个昨晚的作战小队成员带领着,沿着巨角兽的痕迹去捡它的剩饭吃。 兽人们不在乎吃剩饭,况且巨角兽发疯,弄死的很多猎物都还没吃,别的动物都被吓跑了,因为巨角兽的气息不敢靠近。 他们抓紧时间去捡个便宜,一路走一路吃,那些完整一些的猎物,尽量留着,可以拖回族地里慢慢吃,兽皮也是有用的,不能浪费。 太多了,现成的猎物实在太多了,所有族人都吃了个肚圆,他们头一回这么敞开了吃,想怎么吃怎么吃。 尤其是几头长角兽,被巨角兽啃得乱七八糟,兽人们一点儿不嫌弃,好肉还多着呢,这么大也不好往回运,反正弄回部族还是要分开来处理,不如直接啃了。 赵羽茜带着一些人处理巨角兽,其他的族人们吃得饱饱的,然后就开始干活,把猎物一批一批的往回运。 观察到中午,几只充作“小白鼠”的长耳兽和土豚都活蹦乱跳,甚至已经饿了开始就地啃草。 赵羽茜觉得差不多了,她忍着害怕和恶心,去看过巨角兽受伤的眼睛,入的最深的那根箭,直接洞穿了整个眼球。 又因为巨痛下巨角兽想合眼,眼皮压到露出的箭尾,就像那几支箭在巨角兽眼球里搅动一样,它眼睛上的伤口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痛。 恶性循环,它没办法合眼睡觉,又痛又难受,脾气暴躁开始发疯,然后就死了。 赵羽茜研究了半天,也没搞清楚巨角兽的死因是什么,是它眼球几乎深入大脑的箭?还是箭上的毒入了脑子? 搞不清楚,大不了不吃脑子上肉,或者用来喂部族养的牲畜,反正他们捡的猎物,还有巨角兽庞大的身躯,已经昭示着,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部族都不会缺肉吃了。 这场运货行动组组持续了半个月,不光是因为巨角兽体型太大,分割和运输都很耗费时间,还因为他们要运的东西多。 一开始是挑着好的、完整的猎物,后来觉得是肉就不能浪费,能看到的肉都拖回去。 还有他们吃剩的骨头、兽皮,这些都是有用的,族人们多多少少都有点儿制作骨器的经验,知道什么样的骨头好,选着他们觉得好的骨头带回去。 兽皮就简单了,尽量挑完整的,如果不完整,那就选皮好的,小点碎点儿也没关系,可以给幼崽们缝兽皮衣服。 这段时间可能是吃得好,几个去年出生的幼崽都陆陆续续开始化形了,春天毕竟比不得炎热的夏季,早晚尤其寒凉,幼崽们的阿妈替他们准备了景年一样的兽皮衣,让崽崽们变成人形的时候穿。 除了这些东西,巨角兽发疯弄断的那些大树也是有价值的,现成的木材资源。 弄回去不管是制作木器,还是用来烧炭都很好,否则他们烧炭还得自己去砍树,石斧没有金属斧头好用耐用,也就是兽人力气大,不在乎。 但是有现成的,干嘛不要,就是离他们部族远了一点儿,不过他们砍树也走得很远,免得把部族附近的林子砍秃了。 而且,不光是兽人们盯上了巨角兽留下的那些猎物,巨角兽死后,丛林中逐渐反应过来的其他兽类被现成的肉吸引,开始跃跃欲试。 兽人们这下可不乐意了,巨角兽是他们部族的勇士猎杀的,巨角兽自然是他们的猎物,同理,巨角兽的猎物当然也是他们的猎物,这些兽类去偷吃他们的猎物怎么能行呢? 兽人可从来不怕事,遇见巨角兽这种怪物,都能想着碰一碰,更别说这些胆敢“偷猎物”的小贼。 狩猎队再次出动,这回就不是捡巨角兽的便宜了,他们接连狩猎了好几群中小型猎物,为部族的肉食储备添砖加瓦。 但谁会嫌弃食物多呢?最起码没有兽人会这么想。 如今他们都不是全员出动搬运物资了,留了一半的人在部族里做后勤工作。 运回来的巨木堆放在一处,赵羽茜看着那些好木头,甚至想住木房子了,不过也只是想想,这个难度有点儿高,她真不会。 急需处理的是那些肉,春季虽然温度不比雨季,温度高肉容易坏,但也放不了几天。 熏肉的木架子多了好几个,日日夜夜冒着烟制作着熏肉,运回来的木头正好用上。 所有兽人敞开了肚皮,每天都往狠了吃,小崽崽们腆着圆滚滚的肚子,享受着吃饱的快乐。 他们阿妈欣慰地看着自家崽,部族里的老兽人们都说,这一批的幼崽肯定长得特别好,等他们长大了,说不定都能进狩猎队。 别的崽崽以后能不能进狩猎队尚是个问号,景年的就业问题妥妥已经安排好了,甚至刚刚断奶已经步入职场打起童工。 这段时间他忙飞了,物资太多,需要统计的数据也多,连续合并两个部族之后,整个部族的人数接近两百,每天光计算工分都得耗费大量时间。 但景年连诉苦的话都没法说,因为他老师只会比他更忙,好几次景年都看见老师揪着头发,哀嚎说这么下去,她一定会掉毛掉成秃子。 景年吓得当晚都没睡好,做噩梦梦见自己毛掉光了,躲着不敢见人,偷偷藏着哭。 第718章 萌兽出击 忙碌的日子时间过得飞快,部族里的变化也一天一个样。 巨角兽死后,兽人部族的生活节奏恢复以往的秩序,赵羽茜按照自己的计划推进着各种建设,烧陶、熏肉、春耕,这些都是紧急要做的事。 食物充足带来的是旺盛的精神状态,每天大家都吃得饱饱的,精神饱满的忙碌,或狩猎或劳作,他们已经习惯了使用工分,就连新加入的两个部族的人也一样。 表现好的兽人逐渐从起初安置他们的大洞里搬出来,分到属于他们个人的崖洞,这些一般都是废弃很久没用的,收拾收拾就能搬进去。 但力部族头一回有这么多人,崖洞竟然不够分,力站在山崖下,仰头看着上面的一个个洞,挠着头问赵羽茜,要不要他带人再开一些洞。 光听一听就知道是大工程,再一问,果然,开一个崖洞最起码得好几个壮年兽人忙碌个把月,而且还只能开个大概。 他们现在住的那些洞,都是后来居住在里面的兽人,住进去之后又慢慢开拓,才有了现在的样子和规模。 赵羽茜想建房子的想法越发浓烈,陶器都能烧了,砖为什么不能试试呢?她记得刷到过短视频,视频内容是已经成了废弃物的半坍塌的农村砖窑,好像也不是很难。 如果砖能烧成功,可以盖一些房子,平日里住起来比崖洞方便,但也有个问题,这里的冬季雪太大了,去年积雪恐怕有一米深,她不确定自己贫乏的建筑知识指导出来的砖房,能不能扛过这样的暴雪。 要是冬天住在里头,房子被压塌了就完了。 她转念一想,冬天又不是非得住在新盖的房子里,他们还有崖洞,而且在物资还不充沛的情况下,冬季还是像去年一样聚居比较好,省炭。 这样的话,完全可以试着烧砖,盖些砖房分给族人们住,等到了雪季,再一起住到大洞里去。 去年那一个肯定住不下,但别的稍小一点的大洞也可以清理出来,这样的话,只住冬季,崖洞也够用,不用再另外开。 穿越之后,赵羽茜多了个好习惯,她的拖延症大大改善,想起什么事来,立刻就干。 主要是时间不等人,她的计划指导着整个部族前进,她这里拖一拖,事到临头,倒霉的就是族人们了,一回两回的,她自己良心过不去,拖延症硬生生治好了。 烧陶的土窑已经搭好了,赵羽茜又召集起之前搭土窑的族人,努力回忆着脑海里的画面,带领他们重新建砖窑。 头一回建的不大,纯实验性质,看看能不能烧砖。 部族里的发展工作归赵羽茜管,忙得她焦头烂额,别的外事、狩猎采集之类的,自然交给原本管事的人,她暂时顾不上。 一直到砖窑搭起来,第一批砖坯已经进了窑,赵羽茜才从小徒弟口中得知,他们的领地已经扩大了一倍。 “这么大,管的过来吗?”赵羽茜惊讶道。 兽人部族的领地都不小,这个世界才叫真正的地广人稀,兽人们划拉领地也简单得很,基本上不会有别的部族来抢。 没那个必要,好地方多得是,非要抢别人的,还得打一架,有这个时间不如多去狩猎,多搞点儿肉吃。 景年努力回忆着他哥哥的话,给老师解释:“因为……嗯……因为野他们部族没有人了,还有巨角兽,把我们这里的肉肉吃了好多……” 那头巨角兽已经被处理好了,肉分割运回部族,有的被吃了,有的制成了熏肉存进肉库。 景年也吃了巨角兽的肉,他觉得味道一般般,有点儿硬,不是很好吃,但其他族人都说好吃,说巨角兽的肉特别香。 力还放下豪言,说下次再有巨角兽敢入侵他们的领地,他们还能再狩猎新的巨角兽。 巨角兽的肉都被吃了,没用的骨头也处理了,只有头留了下来,被放在部族入口处,威慑力十足。 崽崽的话赵羽茜听明白了,野部族离力部族很近,几乎可以说接壤了,不然那头巨角兽也不会在野部族肆虐完之后就来了力部族。 如今野部族已经没了,仅剩的族人们都加入了力部族,他们的领地自然成了无主之物。 而巨角兽虽然没在力部族待太久就被杀了,但它这几天不是在发疯就是在发疯的路上,兽人们捡回来的那些猎物,本就是自己领地上的,巨角兽这么干,只是省了大家狩猎的功夫。 但部族里的人数增加了,食物需求也在增加,因为有巨角兽这一波的收获,暂时不缺食物,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食物总有吃完的一天,不能坐吃山空。 力按照赵羽茜的提议,另拉了一支狩猎队出来,届时两支狩猎队分别进行狩猎,以供给部族里的肉食储备。 新的狩猎队大都是从山、野两个部族的遗民中选出来的,力按照赵羽茜的建议,将两个狩猎队打散重编,原本的族人混着新加入的两个部族的人。 这跟以往只有一支狩猎队,每回刚合并的部族只加入几个人不一样,这些选出来的兽人原本就认识,甚至本身可能就是狩猎队的战友。 让他们全组成一个队,确实不用担心磨合问题,战斗默契也经得住考验,但这样一来,两支狩猎队泾渭分明,不利于部族融合。 虽说兽人们大部分秉性单纯,但赵羽茜可不想考验人性,也不想以后再去解决部族内部矛盾,干脆从源头解决问题,一开始就注意一点。 新建的这支狩猎队队长,就不是力安排的了,所有队员自行竞争,想当队长的都可以去争一争。 兽人勇士们的竞争,当然是战斗,打赢其他兽人,就可以成为领头者。 今年的春季大选因为巨角兽的出现被推迟,力干脆将这次大选和第二支狩猎队队长的选拔放在了一起,先选人,然后现场竞选队长。 至于山、野两个部族已经入选的兽人,都是在跟巨角兽战斗中表现优越的,不用再经过春季大选,春季大选选得更多是力部族原本的兽人。 那天部族里热闹极了,赵羽茜觉得大家辛苦了好长时间,有心烘托气氛,特意在大广场燃起好几堆篝火,一头一头处理好的土豚、弯角兽都被串上烤架。 肉香气弥漫中,兽人们进行着属于他们的考核战斗,赵羽茜看得眼睛都忘记眨了,这可比看动物世界精彩多了。 景年这样的崽崽,更是几乎没见过成年兽人战斗的样子,又敬佩又羡慕,一个个想着自己长大了,也要进狩猎队,向往极了。 岩一直都想进狩猎队,因为腿伤,他几乎绝了进狩猎队的路,但他还是参加了今年的春季大选。 他表现得很好,可惜伤腿还是拖了后腿,最后被跟狩猎队的猛同名的少年兽人打败。 少年猛是同一批兽人里最强的一个,以前岩能跟他比一比,两个少年兽人,猛的力量更强,岩的速度更快。 可惜伤了腿之后,岩的速度优势被遏制,在春季大选中惜败老对手。 赵羽茜带头鼓掌欢呼,无论胜者还是败者,都能赢得热烈的掌声。 猛成功入选狩猎队,他欢喜极了,这个少年兽人,不,他的体格已经不能再算少年,一整年没怎么缺过食物,还在成长中的少年兽人和幼崽体型都快速膨胀。 就连宗廷,他原本体型就跟狩猎队的成年兽人相差仿佛,以至于人们经常忘记,他还处于少年期。 这一年下来,他的体型再次增长,甚至已经快超过力。 对于兽人们来讲,当然是兽形越大越好,兽形越大力量越强,越能狩猎到大的猎物,食物永远是兽人们最看重的。 也因此,宗廷被分到第二支狩猎队后,他成为队长的呼声很高。 在原本的队伍里,宗廷表现一直很好,大部分时候都有优选选肉的资格,这意味着他在狩猎中做出了较大贡献。 而且他虽然年纪比较小,但性格沉稳冷静,狩猎技巧也非常优秀,很懂得抓住时机,原本狩猎队跟他一起分过来的兽人勇士,大都很服他。 他站在广场中间,等着竞争对手出现的时候,景年就蹲在围观人群的最前面,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哥哥。 他身旁围着一群幼崽,毛绒绒的一堆团子,紧紧簇拥着景年。 野被编进了力那支狩猎队,宗廷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山,人如其名,山的兽形在赵羽茜看来,像一只巨大无比,放大了几倍的黑熊。 哪怕宗廷的兽形再次变大,跟山比起来,还是显得纤弱了些。 但宗廷丝毫不慌,体型不能代表一切,兽形大小虽然重要,却不是决定性因素,如果兽形大就能赢,这场比赛也不用办了,直接全部兽人都变成兽形,比大小就好了。 而且,宗廷在狩猎队这么久,早就习惯了跟比自己体型大的猎物作战。 要知道,兽人们定义大中小型猎物,是根据自身体型来的,实际上的很多所谓中型猎物,都跟他们兽形差不多大,甚至还要更大一些。 只有长角兽那样一个兽人单独很难狩猎的,才会被称为大型猎物。 山的兽形,也就比宗廷大一圈而已。 但是,兽人们跟他们平时狩猎的对象又不一样,他们有充足的狩猎技巧,作战能力,山又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狩猎队队员,他待在狩猎队的时间,可比宗廷还要长。 景年紧张地看着哥哥,他没考虑过输赢,在他眼里,哥哥是最厉害的,可是那只黑熊那么大,他只担心哥哥受伤。 第719章 萌兽出击 对面是个经验丰富的战士,宗廷这一战赢的并不轻松,从力量上对比,山要比他强一些,宗廷只能想办法跟山周旋,佯攻急转,甚至故意挑衅,激怒对手让其丧失理智。 如果是没有智慧的狩猎对象,此时宗廷肯定已经取得战果,可惜山虽然因为一直拿不下宗廷略有急躁,总体还是能稳住。 两人的战斗持续了不短的时间,你来我往,宗廷几次险象环生,看得景年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紧张地混身绷紧,毛毛都快竖起来了。 最终还是宗廷技高一筹,靠着一次佯攻骗过山,爪子停在了他弱点前。 哥哥赢了,景年欢呼着拍手,小海豹式鼓掌。 他身后的一群崽崽,也跟着鼓掌拍手,景年支持哪个,他们就也支持哪个,就连风崽这个原本山部落的幼崽,也混在里头。 宗廷成了一队的队长,其实在之前,不管是族长也好,还是狩猎队小队长也罢,当这么个小领导,都没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力如果在狩猎结束后多分了肉,一定是因为他在狩猎中做出了什么贡献,而不是因为他是族长或者小队长。 但赵羽茜改革部族的分配方式后,选出的领导者往往有其贡献,哪怕只是熏肉小组的小组长,那也一定是熏肉熏得最好的,可以指导组员,其他领导者也同理,因此给所有的领导者都另外算了一份工资,这才让领导者不仅仅只是荣耀和责任,也有了真正可以见到的好处。 赵羽茜十分怀疑宗廷就是冲着她给的工资才去竞争小队长的,这人要养孩子,年崽一天天长大,饭量也越来越大,奶哥宗廷总担心自家崽肉不够吃。 其实他们兄弟两个已经算部族里过得好的了,而且景年自己也有工资,还不低,崽崽虽然是童工,但他的很多工作都无可替代,别人没法做,只有他能帮赵羽茜做那些记录计算的工作。 这种特殊人才,自然要给符合他能力的工资,而不能看他年纪小就消减他应得的收入。 热热闹闹的春季大选落幕,两个狩猎队在后续的狩猎中逐渐磨合,收获越来越多。 而且两个狩猎队分开狩猎,多多少少有点儿攀比心,今天一队猎物更多,明天一队便更加努力,以前只有一个狩猎队,能不能抓到猎物看天,抓不到或者猎物比较少也没关系。 可现在不一样了,两个一样规模和建制的狩猎队,一次两次猎物少收获少还能说运气不好,如果一直猎物比另一队少,岂不是说明他们不如另一支狩猎队的成员? 在战斗方面心高气傲谁也不服的兽人勇士们,可接受不了这个,就连宗廷这么淡漠的性子,也被激起了竞争心,暗暗跟一队较着劲。 一开始两队互有输赢,大部分时候,收获都相差仿佛,但宗廷他会动脑子。 他点了点队里的人,发现里头有不少狩猎巨角兽的作战小队成员,弓箭手和标枪手都有。 他带着队员们重新培训了一番,让他们找回武器手感,下一次狩猎的时候,背着弓带着标枪。 找到了猎物群,先远程攻击一波,不管取得的战果,直接丢了弓再去攻击其余逃跑的猎物。 对于战斗力强大的兽人们来说,很多时候遇见大规模猎物群,比如冬天时那群大角鹿,不是他们的战斗力不足以狩猎整群猎物,而是群居的动物在遭受袭击后会逃跑,他们就那么些人,不一定追得上,往往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 可宗廷这么一操作,先用中远程武器攻击一波,然后再猛兽出击,把一次出手机会变成了两次。 这样一来,只要他们能找到大群猎物,就能获得近乎双倍的收获,一下子把力那支狩猎队比了下去。 一次两次的,力他们也反应过来了,不就是弓箭和标枪嘛,他们又不是不会。 两个狩猎队都开始重新训练起武器来,虽然远程武器在上次跟巨角兽作战中立下大功,但当时情况特殊,兽人们还是更习惯也更相信自己的尖牙利爪。 因此那次之后,弓箭和标枪这些武器又被抛到一边,没怎么用过。 赵羽茜也没管,她知道自己战斗方面是个彻彻底底的小白,非专业人士用自己浅薄的知识去指导专业人士,谁知道会出现什么事,狩猎这方面,她基本上是不管的,力爱怎么安排怎么安排。 但宗廷带着他的队员再次拿起武器,反而引发了部族里新的热潮。 一些体型较小的兽人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虽然力气比不上狩猎队,但狩猎队使用的弓箭,他们一样能用。 受限于部族原始的制弓技巧,所谓的强弓都没到兽人战士们的极限,就连部族里的普通兽人和力气稍微大一点儿的兽人少年,都能拉开狩猎队使用的弓箭。 能用弓箭,意味着他们也拥有了超出自身原本能力的攻击力。 兽人永远不会拒绝能增强自己战斗力的方法,几乎全民都投入了弓箭热和标枪热,他们是天生的战斗种族,哪怕是被狩猎队筛下去的,练习一段时间后,弓箭都能用得有模有样,标枪也扔得又远又准。 兽人幼崽们也不例外,他们拉开那些大弓还太勉强,而且以幼崽们的人形大小,那弓都有他们人高了,又不是小哪吒,三岁就能开轩辕箭。 崽崽们用不了大弓,每天眼巴巴蹲在箭场,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恨不得一夜之间就能长大。 他们只能自己找短棍,自己打磨,当标枪来丢。 这是幼崽们最新的乐趣,但弓箭就难了,赵羽茜教的制弓技巧虽然相对简单,那也是相对其他制弓方法,对于幼崽们来说,可太难了。 而且弓箭的材料可不像标枪那样好找,随便捡一根直一些的棍子树枝就能行,不管是制作弓身的竹子还是制作弓弦的鞣制过的动物肉筋,都不是他们能轻易弄到手的。 别的幼崽拿不到弓是真拿不到,他们阿妈不惯孩子,也没那个功夫,但景年长到这么大,想要的东西基本上都能到手,谁让他有个溺爱孩子的家长。 崽崽回去就扒着哥哥撒娇,哼哼唧唧说想要弓箭,特别想要。 他转着圈地闹腾,殷勤地给哥哥舔毛毛,把自己最喜欢的蜜渍果干给哥哥吃。 而且一下子乖好多,晚上宗廷让他睡觉,他也不在床上打滚儿非要滚到一身毛毛都乱糟糟的才肯躺下。 让他多吃肉,景年就埋头猛炫,也不讨价还价了。 其实宗廷原本就没打算拒绝他年崽的要求,他就是个溺爱孩子的,崽崽想要什么他都会给,暂时给不了的也会记在心里。 但年崽最近太乖了,乖到宗廷一时间不想答应了,想再享受一下乖崽的讨好。 赵羽茜看得笑死了,最开始发现小徒弟在宗廷面前乖得不像话的时候,她还以为年崽最近惹了什么事被他哥教训了,所以才这么乖,没想到是有求于人。 她想起宗廷专门挑的那根竹子,特意来问她什么样的筋适合做弓弦,再看看现在还在宗廷面前讨好卖乖的崽崽,笑容是怎么都憋不住。 她就知道,宗廷是个天然腹黑,一肚子心眼,明明已经在给崽崽准备弓箭了,偏偏不说,就是想看崽崽乖乖软软的讨好他。 不过,换她她也会这么做吧,又乖又软的崽崽,一点儿不淘气的时候,甜到人心坎了。 景年如愿拿到了专属于他的小弓箭,赵羽茜送了他一个配套的箭袋,之前说好给他做个弹弓,最近实在没时间,好在年崽体贴,知道老师忙没有催,他越懂事,赵羽茜心里越愧疚,先给崽崽补了个箭袋。 景年背着他的小弓箭,可把其他兽人崽崽们羡慕坏了,一群团子本来就喜欢跟着景年到处跑,这下好了,一个个眼睛都黏在景年的小弓箭上,拔都拔不下来。 尤其是景年拉开他的小弓箭,射下一只鸟后,幼崽们都快疯了,尖叫着,给景年鼓掌,仿佛景年射下来的不是一只大鸟,而是一头巨角兽。 这对崽崽们的意义可太不一样了,这代表如果有弓箭,他们也有了狩猎的可能,做梦都想快点儿长大入选狩猎队的幼崽们,不疯才怪了。 景年是个大方的崽,他不光把那只鸟分给小伙伴们吃了,还愿意把弓箭给他们试试。 可弓箭是需要练习的,一人用那么一会儿,准头根本练不出来。 这么多崽崽呢,就景年的一把弓,想多用会儿都不行。 这下别管会不会挨打了,崽崽们都跑回去找自己阿妈,哪怕被打屁股,也一定要弄到弓箭才行,要跟年崽手里一样哒! 景年背着他的宝贝小弓,提着他特意留的烤鸟翅膀去找老师,他老师就喜欢啃没什么肉的翅膀。 赵羽茜啃着小徒弟孝敬的烤翅,笑得见牙不见眼:“真好吃,年崽真厉害。” 崽崽咧开嘴,笑出两排整齐的小米牙,小虎牙尤其可爱。 “给你哥哥留了吗?”赵羽茜问。 “留啦,腿腿给哥哥吃。”景年欢欢喜喜地说。 赵羽茜咂咂嘴,她就知道,就那么一只鸟,肉最多的两条腿,专门给他哥留着。 景年送完烤鸟翅,还给赵羽茜看他新收获的小玩意儿,很多都是别的崽崽送给他的。 之前果果崽送给景年几根特别漂亮的羽毛,景年拿来给老师看,赵羽茜用那几根羽毛,给他做了个毽子,成了景年和幼崽们那段时间最喜欢的玩具。 他拿起一块泛红的石头给赵羽茜看:“老师,这个有毒吗?风崽说舔着有点苦苦的。” 第720章 萌兽出击 以前赵羽茜教过景年,有些尝起来苦的东西是有毒的,不要再碰了。 这块红色石头是风崽送给景年的,他跟阿妈算是逃难来的力部族,什么积蓄都没有,别的幼崽经常送景年一点儿小玩意儿,风崽看在眼里,后来不知道从哪弄了这么块红色石头给送给景年。 赵羽茜接过那块石头,拿在手上研究观察,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风崽为什么要舔石头?” 景年说:“风崽说,他阿妈看见有别的动物舔这种石头,才捡回来一块给他的。” 自然界中很多色彩艳丽的东西都有毒,兽人们没办法分辨毒性,会选择直接避开,风崽阿妈看见有动物舔这种红色石头,料想是没毒的,才捡回一块给她崽当玩具。 动物舔过?动物舔石头干嘛,石头又不能吃。 赵羽茜觉着好笑,笑着笑着,动作忽然僵住,愣了两秒,举起石头自己舔了一下。 景年:“?” 入口的苦味已经完全被赵羽茜忽略,伴随着苦涩而来的咸,让她激动的想落泪。 盐啊!她都多久没尝过咸味了?! 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拉着她手腕,赵羽茜含着热泪低头,年崽盯着她手上那块红色石头,一脸好奇:“老师,我也想吃。” 赵羽茜:“……现在不能吃。” 石盐杂质过多,好像是有毒的,肯定不能这么吃。 但是没关系,这只能算盐矿,石盐不能吃,但是能制盐啊!至于制盐方法,她在穿越小说里看过,盐卤法嘛,大致清楚流程。 当初嫌弃作者水字数,如今赵羽茜只恨,作者怎么没有写得再详细一点。 所以,乱七八糟的知识千万别嫌多,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赵羽茜让景年把风崽和他阿妈叫来,问清楚了盐矿的位置,已经在他们部族的领地之外了,在他们原本的领地内。 远点没关系,只要能吃到盐,而且盐毕竟只是调味品,消耗没那么大,她可以让人背盐石回来,随便弄两筐也够吃一段时间了。 有外出需求,找大老虎,赵羽茜又去找力,让他派人去弄盐石回来。 风崽阿妈给他们带路,找了几个她原本部族的兽人去搬盐石,他们路熟。 赵羽茜则拉着小徒弟,殷殷嘱咐:“年崽啊,以后再有这种不确定的东西,一定要拿来给老师看看,知道吗?” 她算是发现了,自家小徒弟是有点子运气在身上的,经常能碰到一些好东西。 崽崽懵懵懂懂地点头,他根本不知道盐对赵羽茜这么个穿越者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只想知道:“老师,晚上煮笋烧肉吗?” 那片竹林资源不可能放弃,赵羽茜跟人绕路过河去看过,非常大的一片竹林,春天正是出笋的时候,到处都是竹笋,他们顺便就掰了很多竹笋回来吃。 赵羽茜笑道:“喜欢吃笋?” 景年点头,赵羽茜摸着他的耳朵,若有所思:“难道萌物都喜欢吃笋?” 去背盐石的族人花了几乎一整个白天,他们一大早出发,一直到傍晚才回来,运回来几大藤筐石盐,倒在一处,堆成一座小山。 几个顽皮的幼崽好奇地凑过来,唧唧哇哇:“这个跟风崽送给年崽的石头好像哦。” “风崽说这个舔起来是苦哒!” “真的吗?我试试……” 舌头还没碰上红色的盐石,就被掐住后脖颈拎了起来。 赵羽茜把幼崽放到一边,叮嘱道:“这东西没处理过有毒,不许吃。” 幼崽们一哄而散,再不跑路屁股就要挨揍了。 景年没跑,他蹲在老师身边,“哇”的一声:“真的有毒呀。” 赵羽茜:“现在有毒,处理过就没毒了。” 她现在就庆幸,幸好自己穿越之后没偷懒,否则现在想煮盐,连个容器都没有,还得现做。 虽然她很想吃点儿咸口的东西,但跟手上的工作一对比,制盐竟然是其中最不着急的。 赵羽茜只能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先让族人们继续按照原本计划安排干活,她自己抽空余休息时间,弄个小陶锅慢慢煮盐。 盐矿杂质过多,光一次煮是不够的,还得用活性炭过滤。 活性炭她没有,木炭她多得是,可能效果没活性炭那么好,没关系,她用木炭多过滤几次,也没其他办法了。 那堆盐石刚运回来的时候,景年还好奇了一阵,他很少看到老师激动,还拿着红石头哭。 但盐石运回来之后,赵羽茜没动静了,景年等了两天,发现老师依旧忙碌,却没碰那堆石头,也没让其他人去处理,很快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他们这群幼崽,最近喜欢上了狩猎游戏。 在崽崽们的软磨硬泡下,家长们被他们挨打也不哭的坚韧精神打动,有几个阿妈同意给崽崽弄个弓箭。 但这不是个简单活,不是每个人都能学会弓箭制法,宗廷每天要带队狩猎,给景年做的这个弓箭也是抽他自己休息时间,景年不好意思再去麻烦哥哥。 岩看准商机,带着几个关系不错的兽人,一起弄了些竹子回来,制作了一批大大小小的弓箭,出售给族人们。 赵羽茜发现的时候,他们生意已经做开了,景年还从他们那里买了两筒箭,他很注意了,可箭是消耗品,总有折损,哥哥给他做的箭已经不够用了,而部族工具队专门为狩猎队服务,制作的都是强弓长箭,景年的小弓箭用不了。 岩的小生意很好的解决了他的烦恼,他们卖弓箭,竹子是自己去河对面竹林砍的,虽然要绕路,但没什么危险。 即使制作过程费时间,做熟了也还好。 他们卖弓箭,把工分当钱用,以工分结算,没工分以物易物也可以,只要他们觉得价值合适。 在做小生意的过程中,这几个刚成年的兽人青年的算术水平突飞猛进,他们在冬季补习班中,既不勤学好问,也不算一点就透的聪明学生。 有时候算不过来帐,跟买家发生纠纷,还得请景年来帮忙算,为此白送了景年一筒箭。 这会儿,这些年轻兽人才意识到算术的重要性,跟岩一起搞小生意的年轻兽人里头,有个是山部族的,这孩子就一头雾水,连自己该分多少工分都搞不清楚。 他也没办法看摊子,只能埋头制弓做箭。 小生意做了一段时间后,这些年轻人们都发现了,他们自己做弓箭来卖,比空余时间磨骨器换工分赚得多多了。 就是不稳定,卖出去他们就能多分钱,可大部分时候是不好卖的,一开始弓好卖,后来买弓的越来越少,反而是箭好卖了。 他们开始思考原因,最后得出结论,因为愿意买弓且掏得出工分买弓箭的都已经买了,弓不容易坏,他们制弓的时候是下了力气的,但箭会消耗,所以后来更好卖。 如果赵羽茜知道,会告诉他们,用弓的人多了,箭的需求量也会随之增大,箭好卖是正常的。 等赵羽茜忙完,特意来瞧一眼都时候,意外发现,那一片已经不止岩一个摊子了。 学会了算术的族人们,渐渐能算清楚,他们把自己制作的骨器、石器还有其他物资拿去赵羽茜那里换工分,再换自己需要的东西,不如直接跟别人换划算。 兽人们都没有专职做生意的,忙,哪有那个时间,他们白天都各司其职,该狩猎的狩猎,该干活的干活。 晚饭后睡觉前这段时间,他们喜欢聚在大广场的火塘旁说说话聊聊天,几个兽人勇士简单比划一下,大家热热闹闹围观鼓掌。 一些兽人会在这个时候,把自己手里多余的物资拿出来,用兽皮一裹,直接放在地上,用来换自己需要的东西,或者工分。 赵羽茜为了制盐,有一段时间没参加傍晚的聚会活动了,这天食用盐终于让她搞出来,她当即煮了锅鱼汤,里头撒了点儿盐粒子,这时候再喝一口,妈呀,太好喝了吧! 有一说一,原始社会处处不好,但肉食品质是真好,种类也多。 这里的鱼都很大,鱼肉很香,处理好的情况下,腥气其实不怎么重,但架不住没盐。 好好的鱼汤味道大打折扣,赵羽茜吃得嘴里淡出个鸟来,如今终于有盐了,她煮了一大锅汤,自己先猛喝三大碗,过足了嘴瘾,然后才想起分享给亲朋好友。 她在广场找到小徒弟,年崽正缠着哥哥,要买一套骨刀,大大小小有六把刀呢,最大的一把骨刀比景年个头还高,最小的一把景年也能用。 赵羽茜下意识道:“你们家里不是有一套骨刀?” 宗廷无奈:“对,有。” 还不止一套。 就是因为有了他才不想买,不知道崽崽怎么就看上了。 景年委屈巴巴地指着倒数第二小的骨刀:“这个好看,跟月亮一样。” 赵羽茜瞥了眼,那是把颇为罕见的弯刀,同样是用兽骨制成的,打磨得很好,月光下笼着一层白光。 难怪年崽喜欢,这把刀颜值确实不错。 赵羽茜说:“只买这把呢?” 景年点头,摊主摇头,他说他这是一套刀,不过祭司大人需要,他可以送给她,不要工分。 他说得真心实意,赵羽茜连连摆手,怎么还能仗着身份吃拿卡要呢。 不过这个摊主还真有点儿天赋,知道捆绑销售。 最后宗廷加价单买下了那把弯刀,递给景年,崽崽立刻展开笑脸,拿着好不容易磨来的新玩具,抱着哥哥脖子贴贴,亲亲热热地说“哥哥最好”。 赵羽茜:“……” 说好的不单卖呢?! 第721章 萌兽出击 景年是个很幸福的崽崽,他的愿望总能达成。 握着漂亮的弯月骨刀,景年兴奋地挥了几下,迫不及待想使用,殷勤地说要给赵羽茜割烤肉吃。 说到吃,赵羽茜才想起来,她出来找崽崽,是想给他尝尝加了盐的鱼汤。 一听说有好吃的,景年立刻把烤肉丢到一旁,跟着赵羽茜就要跑,走出去两步,还不忘回来拉他哥哥,有好吃的当然要叫哥哥一起。 力刚从搏斗台上下来,一身油汗,远远瞧见赵羽茜领着崽崽往她家走,推开欢呼的人群跑过去:“你们去哪?” 景年抢先道:“老师做了好吃哒!” 力冲着赵羽茜嘿嘿一笑:“我也去。” 赵羽茜大方挥手:“来吧。” 几人结伴去往赵羽茜的洞,还没进门,就闻见翻滚的鱼汤香气,这味道是闻熟悉了的,但景年敏锐地发现,这股香气里好像多了点儿什么,让香气更诱人了。 “鱼汤?”力有点儿失望,他是个标准的兽人胃,爱吃满口肉,最好是带肥带韧的,鱼肉对他而言,口感太单薄了点,他不像景年那么爱吃鱼。 “对。”赵羽茜说:“你们尝尝我今天这锅鱼汤,有什么不一样。” 景年吸了吸鼻子,咽着口水说:“好像更香香!” 赵羽茜笑,坐下之后,第一碗先给她小徒弟,然后宗廷,力最后,不是嫌弃嘛,赵羽茜特意给他盛了个鱼尾巴。 力浑然不觉被区别对待了,他的粗心眼察觉不到这点儿小心思,端起碗先吃肉,被烫得缩了缩舌头,捧着碗发愣。 这都多少回了,还能被烫到,连年崽这样的崽崽,都知道刚出锅的汤羹要晾一晾。 赵羽茜叹了口气,跟他较什么劲,力根本没那么多心眼。 等汤晾得差不多了,景年迫不及待先舔了一口鱼汤,鲜美的滋味顺着舌尖散开,崽崽眼睛一亮,惊喜不已:“老师,今天的鱼汤好好喝!” 他说着,迫不及待又喝了一口,太鲜了,非常香,比他以前喝过的鱼汤都好吃。 另外两人也开动了,力啃着鱼尾巴,宗廷同样喝了几口鱼汤,若有所思。 鱼汤还有些微烫,景年捧着汤碗小口小口喝着,不愿意停下来,直到一碗鱼汤喝尽,他舔着里头的碎鱼肉,意犹未尽地问:“老师,今天的鱼汤为什么这么好吃?” 知道怎么做的,就可以回家让哥哥做给他吃啦,这样好喝的鱼汤,他愿意天天喝,但不能天天来老师家蹭饭。 “因为我加了……”赵羽茜把她好不容易弄出来的小半罐食用盐拿给年崽看,“我加了盐。” “盐?”景年的好记忆发挥作用,很快想起来,“盐石?老师,你不是说有毒不能吃吗?” 赵羽茜解释道:“弄成这样就没毒了。” 她抱着那半罐盐,美滋滋道:“这可是好东西,不光可以煮鱼汤,等过两天我弄点儿椒盐粉,给你烤肉吃,可香了。” 正好去年找到了花椒,她还让人移植了几棵花椒树回来,大部分移死了,只活了两棵,冬天那么大的雪,竟然没冻死,赵羽茜也没想到花椒树这么抗冻。 当然,现在这个季节花椒还没熟,不过赵羽茜存了一批干花椒,去年摘的,麻味很多兽人受不了,用得不多,拿来做椒盐正好。 景年听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虽然不知道那个椒盐是什么东西,但老师说香,一定特别好吃。 力刚嗦光一条鱼尾巴,舔了舔嘴,同样笑眯了眼睛。 他爱吃烤肉,烤肉好吃。 几人分光了那一罐鱼汤鱼肉,力咂咂嘴,他头一回觉得鱼汤味道好。 景年晚饭吃过了,打了个小小的嗝,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巴,他觉得这个鱼汤太好喝了,是他喝过最好喝的鱼汤。 宗廷放下汤碗问赵羽茜:“祭司大人,盐怎么兑换。” “现在兑不了。”赵羽茜说:“你也看到了,就这么一点儿。” 她刚想把自己制的盐分一点儿给宗廷,忽然想到什么,眼珠子转了转:“不过你要是想要,我可以教给你怎么制盐。” 如果是别的兽人想要盐,包括力,那肯定是让他等一等,等她抽出时间,能抽调族人开始大规模制盐,再来兑换。 但宗廷提出来……学会了自己制盐去吧,她对宗廷的智商有信心。 “老师,我也要学!”景年嚷嚷起来。 “你当然要学。”赵羽茜义正严辞地说:“你可是我的徒弟,我的知识你都要学,不过这个活儿你现在干不了,让你哥先学。” 宗廷不置可否,他只是想让他年崽吃好一点。 今天太晚了就算了,第二天景年吃着没滋没味的鱼汤,一心惦记着要学制盐,宗廷刚回来,他叼着肉送过去,等哥哥吃完,便眼巴巴看着他,虽然没有说,一切尽在眼神里。 宗廷无奈地叹了口气,带着崽崽往赵羽茜家走,兄弟俩刚从崖洞上下来,听见一阵喧哗声,很多兽人往入口道路的方向跑。 景年趴在哥哥背上,好奇地伸长脖子:“哥哥,他们在做什么?” 宗廷:“去看看。” 临时转道,跟着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到的算晚的,去了才发现,力和赵羽茜都已经到了。 力正在跟几个陌生的兽人说话,赵羽茜则面无表情地站在力身边,看起来颇为严肃。 但景年跟他老师相处久了,一眼看出他老师是在发呆,指不定心里正在吐槽什么。 他从哥哥身上爬下去,跑到赵羽茜身边,拉了拉她手腕:“老师,他们是谁?” 赵羽茜的表情非常一言难尽:“是来交、来生崽的。” 没错,这几个陌生的壮年兽人,都是来交配生崽的。 一般来讲,是有生育欲望的雌性兽人去别的部族,挑选她们看中的雄性,如果雄性愿意,那就可以交配生孩子,如果雄性兽人不愿意,雌性兽人要是能把他打赢,可以强迫他愿意。 但兽人秉性慕强,雌性兽人都想生出更强的幼崽,她们不会选比自己还弱的雄性,所以大部分情况还是两厢情愿。 雄性兽人也有去别的部族的情况,但一般这些雄性会弱一点儿,他们想交配,来到他们部族的雌性又看不上他们,只能主动出击,去别的部族找那些要求比较低,又想生崽的雌性。 这些情况以前力跟赵羽茜提过一嘴,她忙忘了,如今别的部族的兽人找过来,她才重新想起来。 这几个兽人来自同一个部族,力部族的人以前没见过他们,但原山部族的兽人有认识他们的,他们在山部族的另一个方向,往年经常找山部族交流,今年去了发现整个族的兽人都不见了,根据族地留下的痕迹判断他们没渡过寒冬,去找别的部族合并了。 这些兽人之能继续找其他兽人部族,因为力部族的领地扩大了,他们发现了兽人活动的踪迹,一找就找到了这里。 对于这些兽人的到来,部族都是欢迎的,力作为族长,热情地邀请他们进去。 这几个年轻兽人走进部族驻地,一路上嘴巴张得老大,他们竟然不知道,这里有个发展得这么好的兽人族群。 首先族人就很多,非常多,他们都不会数数,只是凭感觉,觉得比他们部族的人多多了。 而且符合他们挑选标准的也特别多,雌性兽人们大都眼光挑剔,但看着力部族的雄性,眼睛发光,这也太强了,一个个精神面貌都特别好。 除了人,这个族群的驻地也很奇怪,竟然干干净净的,夯实的泥土地有点儿薄灰,但别的部族常见的粪便、杂草、碎骨头什么的,一点儿看不见。 赵羽茜如果知道他们想什么,一定会告诉他们,这可是她花了大力气才培养出来的卫生习惯,有段时间还专门抓乱扔垃圾的兽人打扫卫生。 她可以吃不好睡不好,但绝不能生活在垃圾堆里。 来交配的兽人,第一顿饭会由部族招待,但后面就不是这样了。 雌性兽人如果有选中的雄性,雄性会负责她这段时间的食物,外来的雄性兽人则临时获得在力部族领地狩猎的权利,可以参与狩猎获得食物,供自己饱腹以及给和他们交配的雌性兽人提供食物。 这些事力可以做好,赵羽茜没有多话,默默看默默听,再多的震惊和吐槽都憋在肚子里。 这个时间力部族的兽人已经吃过晚饭,他们将这群外来兽人引到广场,想招待客人一点儿烤肉吃。 这些兽人刚看见燃烧着的火塘,反应跟最初的力部族兽人一个样,惊恐害怕,下意识就想跑。 被力部族的兽人们嬉笑着拦住,告诉他们不用怕,火可是好东西,他们的祭司大人是神的使者,已经驯服了火焰,让他们可以借助火焰来更好的生活。 外来兽人轻易便被说服了,满眼敬佩地看着赵羽茜。 赵羽茜依旧面无表情一脸高冷,心里吐槽不断,兽人们也太好哄了吧。 景年凑热闹跟着跑了一路,现下看够了,失望地问:“怎么没有幼崽。” 这孩子现在开朗了,天天身后跟着一群幼崽找他玩儿,是部族里最有威信的孩子王,别的幼崽闹什么矛盾了,掰扯不清,还会来找景年裁决,可威风了。 所以景年不再排斥跟别的幼崽玩儿,现在还主动找新朋友了。 赵羽茜被呛了一下,力刚把那群兽人安置好,让族人们招待他们,闻言笑呵呵走过来说:“可不会有幼崽,不过要是有雌性看中你哥哥,倒是可以生一个。” 第722章 萌兽出击 景年一时间没能理解力的话,什么叫……跟别的雌性生一个幼崽? 力只是随口说一句,说完这句打趣的话,便扭头跟赵羽茜讨论起外来兽人的安置问题,他们得给人家提供住处。 如果有彼此相中的,会住到相中的雄性或者雌性洞里去,没有的话,就得靠他们安排了,也有一些不讲究的部族不管的,外来的兽人还得自己找地方住,如果待得不开心,有些兽人第二年就不会再去了。 力部族如今过得好,力这个族长与有荣焉,多少有点儿炫耀的心思,想给这些外来的兽人安排得妥妥贴贴,让人家看看他们部族有多强。 赵羽茜自无不可,有客人来,安排吃住是最基本的礼貌,他们只用管住就行,虽然客人的来意让她很一言难尽。 这边厢还在商量住处,那边新来的兽人里,竟然已经有人开始行动了。 一个雌性兽人看中了犀,犀兽形非常大,人形也很威猛,身高两米有余,肩膀宽厚,肌肉隆起。 兽人的人形大,兽形绝对小不了,反过来也差不多,因此这个雌性兽人一眼瞧中了犀,坦然走到他面前,问他愿不愿意跟她生崽。 赵羽茜:“……”震惊! 不愧是兽人,就是直白。 这些新来的兽人跟以前的力部族一样,都是兽形,找上犀的雌性跟狩猎队的雌性兽人雷,兽形差不多大,十有八九也是他们部族的狩猎队成员,不过赵羽茜私心觉得她没有雷好看,毛色、体型,都差一点儿。 头一回见这种场景,赵羽茜太好奇了,伸着脖子往那边看,同时小声问力和宗廷:“你们觉得犀会答应吗?” 至于年崽,算了,她小徒弟聪明归聪明,这不是小崽崽该参与的事。 “不会。”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地说。 赵羽茜更好奇了:“为什么?” 力:“犀想跟雷生崽。” 宗廷:“雷要跟犀生崽,他答应了。” 赵羽茜:“?” 这算什么,双向暗恋吗? 如果不是兽人奇葩的婚恋习俗,赵羽茜都想磕一下了,但是一想到犀明年可能又会跟别的雌性兽人交配,这一口双向暗恋的糖她就磕不下去。 力只知道犀想跟雷生崽,不知道宗廷说的信息,他感叹道:“难怪犀拒绝了蒙。” 力这句话逻辑有点奇怪,按理说犀想跟雷生崽,拒绝别的雌性示好才是正常情况,其实不是,雷作为能进狩猎队的雌性兽人,战斗力相当不错,在交配季也很受雄性欢迎,犀不见得能让雷答应跟他生崽,而且雷已经有几年没有生过崽了。 而兽人们这种配对方式,不一定第一次就能成,最后在一起的不是最初看中的对象太正常了。 赵羽茜忍不住道:“犀这么受欢迎吗?” 犀虽然兽形很大,但速度是个劣势,狩猎队比他强的兽人不是没有。 力看了宗廷一眼,笑着说:“犀可以弄到蜂蜜。” 赵羽茜:“啥?” 宗廷说:“雷跟犀说,她秋天如果找到蜂巢,犀要帮她摘蜂蜜,不能要她的蜂蜜。” 赵羽茜:“……” 皮厚竟然还有这个好处,成了相亲优势了。 那边果然跟宗廷和力说得一样,犀拒绝了外来雌性兽人的示好,那个雌性被拒绝了,连句多余的话都没说,扭头选了别的雄性。 不用赵羽茜问,力先给她剧透了:“野要跟蒙交配生崽。” 赵羽茜:“等等!你不是说蒙跟犀表白吗?” “表白?”力咀嚼了一下这个奇怪的词,大概明白赵羽茜的意思,回道:“可是犀拒绝她了。” 所以蒙转头又有了别的对象是吧,挺好,洒脱。 赵羽茜后知后觉,这都已经成了两对了,难道…… “咱们部族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生崽的?” 力点头,掰着手指头给她数了好几对。 一般来讲,往年他们都是组队让想交配的雄性和雌性兽人去别的部族,就跟新来的这些兽人们一样。 因为兽人部族往往不大,如果一直是部族内部配对,很快就会出问题,据说是生出来的幼崽越来越弱,这可不行,于是渐渐才有了现在的习俗。 也是巧了,今年力部族先是合并了山部族,又接受了许多野部族的遗民,两个部族活下来的兽人都正值壮年。 原力部族的兽人有相中的,大家直接就近发展了。 赵羽茜都听傻了,在她眼皮子底下多了这么多对情侣,算情侣吧?都要睡一块儿了,她竟然一点儿没发现! 没等她反应过来呢,一个高挑健美的雌性兽人走过来,直直走到力面前,问:“你愿意跟我生崽吗?” 许是看见力部族的兽人人形出现的很多,以为他们偏好这个形态,一些新来的兽人变成了人形。 赵羽茜:“……” 力毫不犹豫拒绝了:“不,我不要跟你生崽。” 那雌性兽人耸了耸肩,转身看向宗廷:“你要跟我生崽吗?” 发了半天愣的景年终于反应过来,尖叫一声:“不要,哥哥只要我一个崽!” 宗廷低头,安抚地舔了舔崽崽脸蛋儿,嗓音低沉却冷静:“不要,我有年崽就够了。” 雌性兽人诧异地看了景年和宗廷一眼,迟疑道:“你们部族,雄性带崽吗?” 力连忙摇头:“我们不是,你别瞎说。” 宗廷是个例外,哪有雄性带崽的。 赵羽茜示意她看那些带着崽看热闹的雌性,表明他们部族还是雌性带崽,虽然这点她挺想吐槽的,但不好骗人家。 雌性兽人失望地摇了摇头,她来到这个部族,发现这个部族意外的富裕,而且有许多她没听过也没见过的生活习惯,还以为他们是雄性带崽呢。 如果真是雄性带崽,她愿意每年都来这个部族交配生崽。 接连被拒绝,这个雌性兽人一点儿负面情绪都没有,扭头就去找别的雄性了。 这个部族的雄性质量都还不错,她挑选的空间很大,这两个雄性看起来很强,她不一定打得过,如果把毛毛弄乱了就不好看了。 雌性兽人走了,力好奇地问宗廷:“廷,你不想交配生崽吗?” 年轻的兽人,尤其是刚刚成年的兽人,往往会好奇且热衷于这种事,但他们很少会有被雌性选中的,宗廷能被一个很不错的雌性兽人相中,力没想到他会拒绝。 “不想。”宗廷冷漠地回,他根本想都没想过。 景年生气地瞪着力:“哥哥只要我一个崽!” 一双冰蓝色的大眼睛,泡在沁出的泪水里,可怜又可爱。 赵羽茜心想,她小徒弟就像跟着单亲爸爸的崽崽,还没从幼儿园毕业呢,就有人上赶着要当他后妈给他生弟弟妹妹,难怪崽崽接受不了。 她也是个偏心眼,她觉得崽崽的占有欲不怪他,怪宗廷,是他把年崽养成这样的,溺爱的不得了,跟别的雌性兽人的放养政策一点儿不一样。 年崽让他这样养着,跟哥哥亲近的不得了,害怕被抢走唯一的亲人,闹闹小脾气情有可原。 “嗯,不要别的崽。”宗廷给他崽舔着毛毛,用自己的态度表明,他只要景年一个崽。 力是个时常犯贱的大猫,人家兄弟两个亲亲热热,他还要问:“廷,年崽长大离巢了,你也不跟别的雌性交配生崽吗?” 不待宗廷回答,景年急急道:“我不走!我一直一直跟哥哥一起。” 力啧了一声:“那时候你都长大了,要是你哥哥想要别的崽呢?” 他怀疑宗廷有什么带崽的爱好,否则他一个雄性,干嘛养着景年这个幼崽。 景年急得大眼睛里又沁了一汪泪,刚被哥哥舔干净的毛毛再次被眼泪打湿,他吸了吸粉嫩的鼻子,抽噎道:“我、我给哥哥生崽,哥哥不要别的崽崽。” 赵羽茜:“哈?” 力仰头的大笑,笑得差点儿没倒下去:“哈哈哈哈廷你怎么养的崽,你没跟年崽说吗?雄性兽人怎么生幼崽。” 他戏谑地看着景年:“难道你是个小雌性?” 景年一头扎到哥哥怀里,咬着宗廷的毛毛,呜呜咽咽:“哥哥我、我是小雌性吗?” 赵羽茜:“……” 这孩子,该不是被力给气傻了。 宗廷无奈垂头,低声哄着:“别哭,年崽不是小雌性,不用生崽,生崽很痛……” 他见过生产的雌性兽人,非常痛苦,甚至还有幼崽因为生的时间太长,生下来就死了。 一听说会痛,景年害怕了,缩在哥哥怀里,再次要保证:“哥哥只要我一个崽崽。” 宗廷顺从地重复:“只要你一个,别哭了,甜甜吃不吃?回家给你拿蜜渍果干。” 力嘀嘀咕咕:“干嘛不生,又不要你养,他们都说交配很舒服很快乐……” 赵羽茜冲过去捂力的嘴巴,怎么能在崽崽面前说这些话啊你个混蛋! 力不敢用力挣扎:“呜呜呜……” 景年被力刺激狠了,听见他的话下意识就反着来,从宗廷怀里探出小脑袋,凶巴巴地说:“我、我跟哥哥交……” 赵羽茜放开力,又冲过来捂崽崽的嘴,她快疯了,大小一块儿熊,谁管得住。 年崽话虽然没说完,力却听懂了,他煞有介事地点头:“也行,廷要多等几年了。” 赵羽茜:“……?!” 她震惊地嘴都合不上了,傻眼地看着力:“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力:“知道啊,年崽说……” 赵羽茜打断他,崩溃道:“他们两个都是雄性!” 捡来的崽崽,就不用考虑亲缘关系了。 力一脸莫名:“雄性怎么了?” 他张嘴报了一串名字,“他们都交配过,不会生崽,也不用去别的部族,很方便。” 赵羽茜:“……” 你们兽人,路子是真野啊! 第723章 萌兽出击 兽人的开放再次给了赵羽茜这个穿越来的土包子一点小小的震撼,她随便打听了一番,兽人们在这方面是真的随意。 单身没人会催,单身到死都不会有所谓的催婚催生。 雌性兽人不愿意生孩子更没人管,只交配不生崽也可以,赵羽茜问起,力还很诧异,说这是雌性兽人自己的事,当然是她们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 也确实有很多雌性兽人不愿意生崽,赵羽茜稍稍了解了一下,大部分是因为生活环境太差,没有生存保障,才会不想生崽,大部分生育期的雌性兽人还是有一定繁殖欲望,赵羽茜有点儿怀疑是不是她们体内的某种激素导致的,反正不可能是因为兽人的传统文化,兽人族没这玩意儿。 也正是因此,有了去年过冬的经历,力部族原本的雌性很多都在这个春季打算找个雄性兽人生崽,反而是后来合并的两个部族的雌性兽人几乎没有想生崽的。 生崽这方面,雄性兽人更是没有发言权,首先,不是他们生,其次,生完了也不是他们照顾幼崽。 他们唯一需要付出的,就是在交配期和雌性兽人孕期为她提供食物,甚至很多雄性兽人交配期一结束就跑了,稍微有良心一点儿的会在幼崽生下来的时候继续照顾雌性兽人和幼崽一段时间,或者偶尔送她们一些食物。 被赵羽茜询问的雌性兽人告诉她,交配期雄性兽人送的肉不能一次性吃完了,在她们还能获得食物的时候,不能只靠着雄性兽人,多储备一些食物,孕期和生崽之后才好过一点儿。 赵羽茜:“……” 一言难尽。 雄性兽人是真的渣啊!说句不好听的,真是爽过就算了。 不过相对的,雄性兽人完全不管自己的幼崽,这些幼崽也不用管他们,更别说给他们养老了。 雄性兽人也不在乎,赵羽茜觉得还是环境造成的,大部分兽人都不是老死的,自然不用考虑什么养老问题,年轻力壮的时候怎么痛快怎么来,老了就老了,死了就死了。 可让赵羽茜难以接受的是,幼崽也不会给自己阿妈养老,明明雌性兽人带崽那么辛苦,从幼崽出生、幼年期化形再到他们长成少年兽人离巢,最起码要三四年,有些心软的雌性,会把崽崽养成半大少年才赶他们走,这就四五年了。 但她看那些长大的幼崽,又对他们阿妈很尊敬,比如岩和石,现在体型已经被他们阿妈大了,还时常被他们阿妈追着打。 他们不会还手,被追上了顶多哀求一句别再打屁股。 这么大年纪了,还跟幼崽一样被打屁股,丢脸。 有这个疑惑之后,赵羽茜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些长大的幼崽不是不愿意奉养他们阿妈,而是刚离巢的兽人少年一般都比较弱,获取食物的能力还比不上他们阿妈,自己填饱肚子都是问题,更别说孝敬母亲了。 再往后,首先,雌性兽人不一定能活到老得需要孩子养活的年纪;其次,这些幼崽也不一定能活到可以奉养阿妈时候;再其次,兽人们往往都是能顾上自己的嘴就不错了,顶多偶尔分一点食物给生母。 艰苦的生存环境让他们顾不上别人,如果不是雌性兽人的带崽天性,幼崽们的生存率只会比现在更低。 但有选择的情况下,大部分幼崽都愿意反馈他们的阿妈,赵羽茜简单问了一遍,去年部族里养过崽的雌性兽人,多多少少都收到了一点自家离巢的孩子送的东西。 不多,可能就一块熏肉,半块蜂巢,一小筐板栗等等。 这些都是那些少年兽人靠打工挣工分换来的,以往他们没这个渠道,又没办法狩猎,光靠每天分的那一点点肉,不把自己饿死就不错了。 要不是饿,岩也不会偷偷外出打猎,最后伤了腿。 赵羽茜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仓廪足而知礼节”,兽人的一些传统,都是由于生存环境造成的。 她不用强行改变什么,只要努力让族人们吃饱,他们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至于赵羽茜震惊的雄雄恋什么的,根本不算个事。 因为多种原因,兽人部族里的雌性兽人占比一直比雄性低,其中还有不愿意交配生崽的,还有带崽期间不愿意交配的,于是到了交配季的时候,有意愿的雄性兽人会比雌性多很多。 找不到雌性怎么办?先竞争,竞争不过,就只能跟兄弟试一试了,反正雄性兽人只图爽快。 赵羽茜一个“渣”字憋在喉咙口,考虑到种种因素,又没办法指责他们。 这么一想,她觉得她小徒弟这一对还蛮有盼头的,宗廷这个有些冷漠的兽人只对景年特殊,而她小徒弟看起来单纯软糯,其实性子很倔,说不定能成一对儿。 纯爱!她要纯爱!可怜她穿越前一个清清白白大学生,看本子都不爱看np的,纯爱党真受不了这个。 最近部族里气氛火热,赵羽茜搞清楚之后,晚上都不爱出门了,兽人们可不怎么讲究地点,尤其是兽形,就……就很难评。 景年也一样,不过他是被动的,原本因为兽人们多了傍晚的篝火集会,晚上还挺热闹的,景年喜欢跑出去玩。 可这段时间,晚上哥哥不让他出去,可以送他到老师那里补课,也可以给他做好吃的陪他玩,教他狩猎技巧,练习用小弓箭也可以,就是不能出去。 不出去就不出去,景年也不想再让别的雌性兽人找他哥哥生崽,都说不要了,还问。 好在兽人们没有完全被欲望占据大脑,白天该干活还是得干,不过那些外来的兽人觉得很奇怪,明明往年这种时候,都是囤够了食物日日夜夜。 赵羽茜:“……”再次震撼。 难怪每次交配季结束后雌性兽人怀崽的概率那么高,原来是因为这个。 不过以前兽人们都不懂的规划,由着性子来,反正有吃的就行,交配季又只有这么个把月,春季不怎么缺食物,接下来就是食物最丰沛的雨季,耽误一个月也没什么。 但力部族不一样,他们要做的工作不只是狩猎,一大堆活等着人干呢。 部族的兽人们去年听赵羽茜的,过了一个没死人的寒冬,都特别信服她,天天听赵羽茜念叨说时间紧任务重,哪敢因为自己这点儿小事耽误工作。 据说有两个雌性兽人,因为被外来的雄性歪缠着不让上工,影响她们工作,直接把那两个雄性给踹了。 就很惨。 本来能匹配到雌性兽人就不容易,还没怎么开始呢,人家不愿意了。 他们想退而求其次,再找几个合眼缘的雄性,力部族的雄性兽人也不干,因为他们听说了,这两个人会影响人工作。 哪个还没事做了,挣工分才是最要紧的,这种拖后腿的对象要不得。 最后这俩只能互相凑对了,但他们也没急着离开,一来还有其他族人在,他们部族离得比较远,一起回去更安全;二来,力部族的一切都太让他们感到新奇了。 因为不能日日夜夜,白天他们只能放临时伴侣去工作,对象都去干活了,他们躺着不合适吧? 有的雄性兽人会外出狩猎,但很快他们发现,力部族的狩猎队,太猛了! 他们也在力部族的领地狩猎过,知道这个领地虽然物资还算丰裕,但不至于猎物泛滥,可狩猎队每回回来,带的猎物也太多了。 之前他们还讨论过,说力部族这么多人,肉怎么够吃,现在知道了,因为他们狩猎队实在很强。 而且不是一个狩猎队强,两支狩猎队都很强,任何一支狩猎队每次狩猎带回的猎物,都比他们部族狩猎队带回来的多得多。 他们的肉甚至吃不完,会拿来用火一直烤、熏。 这种熏肉外来的兽人吃过,力部族的兽人大大咧咧告诉他们,这样可以让肉保存更久不容易坏,去年冬季,他们囤了很多熏肉,一个族人都没有饿死。 外来的兽人非常震撼,甚至不愿意相信,哪有冬季不死人的。 可每一个力部族原本的兽人都这么说,新加入的山、野部族兽人则满怀憧憬和向往,经过“巨角兽”事件,他们都对据说是神使的祭司无比信服,也相信自己以后不会因为雪季苦寒少食而死。 聪明一点儿的兽人,已经意识到熏肉的重要性,经常蹲在熏肉架子旁边观察。 兽人们没什么保密意识,赵羽茜也懒得藏,制陶、烧炭什么的都随便看,这里面最简单的大概就是熏肉的方法,学去就学去了吧,地广人稀不用内斗的环境,如果能学会这种食物保存方法,让别的兽人部族雪季的时候少死一些人也算善举。 至于别的技艺,不是她瞧不起兽人,指望光看一看,他们能学会真不太可能,自己部族里这些干活的,她都教了好久,现在还得时不时跑去当监工,以防哪里出问题。 藏着技术以后卖产品?卖给谁啊,路远就不说了,兽人部族都很穷,想割韭菜也得等到韭菜长起来吧,所以还不如自己埋头发展。 就算熏肉技术被学走了也不要紧,赵羽茜已经开始让人缩减熏肉制作量了,她要制作进阶版的腌肉、腊肉、甚至香肠也不是不能想。 只是干巴巴的用火反复熏烤,制出来的肉口感还是差了一些,除了保质期较长没有什么可以称道的地方,被学去就就算了。 她甚至还把那些外来兽人拉来打工,不是想学吗?给你上手的机会。 当然,工分是没有的,这叫技术培训,谁听说过技术培训还给发钱的?不收学费就不错了。 第724章 萌兽出击 林部族是一个驻地位于深山中的部族,族长林是个雌性兽人,天赋异禀,早早被选入狩猎队,后来又当了族长。 她的年纪已经有些大了,人入中年,上一个雪季,险些因为严寒和缺少食物死去。 虽然林靠着自己良好的身体素质熬过了又一个寒冬,但林部族的兽人却死了很多,尤其是幼崽,四个当年出生的幼崽,一个没活下来。 这让林很伤心,幼崽很难养,部族要优先保证能带来食物的狩猎队活着,可幼崽也是不可缺少的。 虽然他们增加人口可以靠跟别的部族合并,但合并来的部族很少有带幼崽的,族人死到需要流浪找新部族合并的程度,往往已经没有幼崽能活下来了。 都没有幼崽,都养不活幼崽,以后还会有兽人存在吗? 林想不到太复杂的未来,她只是以一个兽人部族多年领导者的经验和嗅觉,默默忧愁着。 “林,别担心,叶她们会带幼崽回来的。”一个雄性兽人粗声粗气地安慰道。 林叹了口气,因为部族里的幼崽都死了,原本他们还盼望交配季能多来几个别的部族的兽人,让部族里的雌性多生几个幼崽。 可到了时间,等了许久都不见有别的部族的兽人过来,他们只能让自己部族的兽人到别的部族去。 这样并不好,因为外出的雌性兽人比较少,如果是别的部族的兽人来他们这里,一些弱一点儿的雌性兽人可能也会考虑生崽,但外出去别的部族,这些雌性就不会去了。 这样一来,外出的队伍里雄多雌少,能带回来的幼崽就少。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一个别的部族的队伍都没来,只能他们自己派人出去。 如今派出去的族人已经离开一个多月,还没有人回来,林他们倒是不着急,结队出去的兽人们战力都不弱,即便遇见危险,也不会一个都跑不掉。 如果出事了,肯定早就有人回来报信,一直没消息可能是在别的部族中耽搁了。 果然,没过两天,一支兽人队伍穿过茂密丛林来到这片领地。 正带领狩猎队狩猎的族长林,最先嗅到熟悉中夹杂着陌生的气息,她警觉地站起来,看着一个多月前离开的族人们走过来。 “阿妈!”打头的雌性兽人叶,同样看见了狩猎队的族人们,她快速地跑过来,跑到林面前,兽脸上露出一个笑。 叶是林的女儿,也是林唯一活下来且长大的孩子,她跟她的母亲一样,矫健灵活,年纪轻轻就被选进了狩猎队。 叶原本没打算这么早生崽的,但她知道阿妈因为上一个冬季部族里的幼崽死太多很难过,所以交配季没等来别的部族的兽人,她主动提出带队去其他部族。 林心下一松,看叶状态很好,同样微笑着给女儿舔了舔脸上的毛。 “叶,你背上是什么?”一个狩猎队的兽人问。 叶扭头看了眼自己背上的藤筐,刚想解释,忽然发现自己想说的太多,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才好。 “等回去再说。”叶想了想,变成人形,就地找了几根粗细合适的树藤,如今正值春季,这种树藤到处都是,十分好找。 跟她一起回来的兽人有看懂她意思的,也变成人形来帮她,他们把狩猎队刚刚狩猎到的猎物捆好,生疏地将树藤捆在族人肩上。 “这样把猎物拖回去就好,不用叼着。”叶说。 林下意识使力走了两步,果然,肩膀受力,比叼着猎物跑轻松多了。 体型最大的猎物,还能两三个兽人一起拖,一点儿不费力。 “这是我在力部族学的,他们的狩猎队都这样带猎物回去……”叶说着,又将自己背的藤筐掏出来一个,看起来她是背了两个藤筐,其实里头还叠了好几个。 要不是她工分不够,她还想兑更多。 叶把一些体型比较小的猎物装进藤筐里,给族人用树藤系着左右挎在身体两侧,这比拖着猎物走还容易,就是增加了一点负重而已,以兽人的体力,不值一提。 背负着藤筐的狩猎队成员好奇地走了走,欣喜道:“这样很好,这个东西,很好。” 跟叶一起回来的雄性兽人威笑嘻嘻道:“这叫藤筐,是用藤条编的。” 林眼睛一亮:“藤条?我们这里也有,可以弄这个吗?” 叶遗憾地摇了摇头:“很难,我们没有人学会。” 其实一个多月时间,要是专心去学,也不是完全学不会,但力部族的好东西太多了,叶作为族长的孩子,多少继承了一点儿她母亲的眼光,知道对于兽人部族来说,能增长食物储存期的技巧才是最重要的,他们得先学熏肉。 如果有熏肉,他们也可以早早储存一些食物,冬季的时候,就不会死那么多族人了。 叶带着族人们在熏肉小组干了好长时间活,每天都埋头帮忙剥皮分割肉类上架熏肉,还要照看熏肉不被熏坏了。 确实学到了东西,他们每天勤勤恳恳干活,稍微有点儿空闲时间,要外出狩猎,因为人家只提供住的地方,不管吃。 这也很正常,叶自己的部族招待外来的兽人队伍也是这样的,给个住的地方就行,食物自理。 于是叶这些兽人,都是晚上努力交配生崽,白天早早去干活,偶尔休息半天去狩猎,力部族的领地很大,猎物还算丰饶,他们抓到的猎物不能只自己吃,要留一些拿来给力部族换工分。 叶他们在力部族待了一段时间,都知道工分是个好东西了,什么都能换,可惜他们攒这个难得很。 力部族很多工作他们干不了,有技巧的他们不会,没啥技巧的大都需要消耗时间,他们没那个闲功夫。 最后还是靠着卖肉,猎物肉,换了一些工分。 至于别的技术,熏肉其实还算好学,没有什么特别难的技巧。 但叶兢兢业业干了一段时间白工后,原本熏肉小组带他们的兽人,有一天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们部族也有火吗?” 如果没火,怎么熏肉呢? 一句话把叶给问懵了,她这才想起,想熏肉得先有火,他们部族没火。 这倒不是赵羽茜故意坑他们,她也忘了,火有没有融入兽人的生活暂且还可以打个问号,但对于赵羽茜来说,跟空气差不多,都是已经熟悉到可以忽略的。 一时间,叶沮丧极了,倒不是觉得自己付出的努力白费了,而是如果没办法制作熏肉,她的族人们冬季还是会因为缺少食物大批死去。 这段时间的相处,经常跟他们接触的熏肉小组兽人们,和叶等人关系不错。 一个兽人同情地说:“或许你可以去请教祭司大人,她总是有办法的。” 叶重新打起精神,力部族的祭司非常厉害,听说就是她给力部族带来了火、熏肉,还有其他好东西。 叶去找了力部族的祭司,祭司告诉她,可以给她火种,但火非常非常危险。 祭司让自己的继承人,一个异化的幼崽去带了另一个幼崽过来,那个幼崽的半条尾巴都是秃的。 祭司告诉她,秃尾巴幼崽就是在火塘边烤火的时候,离火太近不慎烧起来的,如果不是手边恰好有冰水,那个幼崽可能就烧死了。 而深山中使用火更是危险,处理不好,就是一场绵延不绝地山火,烧几个月也不会停,到时候他们赖以生存的这片山林,将付之一炬。 叶让力部族的祭司说得心惊胆战,她确实没有勇气,能像力部族的祭司一样操控火。 其实就连力部族的兽人,也不是每个兽人都有胆气用火,他们更多的是随着集体来使用,牢记着祭司大人的话,别靠太近,尤其是兽形,毕竟毛多,很容易烧着,有危险苗头先灭火。 甚至力部族的各处都有很大的水缸,里面一直都装着水,不是给族人们吃用的,是万一不小心着火,随时可以用来灭火。 叶的部族不可能有这种条件,想要有水缸得会烧陶,烧陶也需要用火,又绕回来了。 就在叶遗憾地想要离开时,祭司的小继承人突然说:“可以拿工分换熏肉。” 那个异化崽,又聪明又可爱,叶少年时期也被选作祭司继承人的备选,她一直觉得自己在兽人中算聪明的,但比不上力部族的祭司就算了,好多人她都觉得自己比不上。 这个幼崽更是聪明极了,他虽然年纪小,部族里的许多工作他都主持得井井有条,祭司大人忙不过来的时候,这么小的幼崽随时能给老师帮上忙。 力部族的其他人也很信服他,此时那个叫年的祭司继承人说让叶用工分换熏肉,叶苦笑一声,他们哪有那么多的工分。 但赵羽茜却眼睛一亮,说可以用物资换,比如用新鲜的猎物换熏肉,当然,这个比例肯定不是一比一,他们要收加工费的。 别的可以食用的食物也可以,她蛮好奇林部族除了肉,还有什么吃的东西。 再不然,叶带队来力部族打工挣工分换熏肉也可以,她保证不会区别对待,同工同酬,只要他们能干力部族的兽人同样的活,就给他们一样的工分。 这些工分他们可以在力部族兑换熏肉,带回去储存起来,虽然麻烦了一点,但这些储存下来的肉,到了冬季可就是救命的口粮。 “还能学技术。”赵羽茜很努力地劝说。 劳动力啊,都是现成的劳动力,穿越前诟病劳务派遣,但这时候,她巴不得能多弄点儿别的部族劳动力来帮忙干活。 如果人再多一点儿,她就能带人去开发河对岸竹林资源了吧?再不去造竹排挖竹笋,竹笋都要老了! 第725章 萌兽出击 景年蹲在火塘面前,眼也不眨地盯着架子上的那扇烤肋排,肋排表层已经烤得泛黄,散发出烤肉特有的香气。 景年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这块肋排特别漂亮,他看着就觉得好吃,特意跟哥哥要来烤着吃的。 当然,烤肉要好吃,少不了他老师的秘制调料,椒盐! 景年手里捏着一小包,是他撒娇卖乖从老师手里讨来的,这东西可难得了,要先把去了籽的花椒炒熟炒黄,还要炒经过多道工序才能制作出来的细盐,炒到火候刚刚好,再磨成粉。 磨粉是最简单的,景年自己就能做,不需要什么力气,耐得下性子就行。 可炒花椒炒盐都很难,动不动就炒糊了。 景年跟老师学过,过程简单,操作起来不容易,他们已经小心小心再小心了,还是会炒糊,老师跟他说,是因为陶罐和火塘都不好控制火候,才会这样的。 这么麻烦的东西,如果只是一般好吃,景年才没那个耐心折腾,但是椒盐撒在烤肉上,烤肉比以前好吃一百倍,比单独撒盐的烤肉好吃十倍。 就连接受不了花椒味道的其他族人,吃过撒了椒盐的烤肉之后,都喜欢得不得了。 可惜制作太难,如今是没那个闲工夫,也没那么多材料经得起糟蹋,也就赵羽茜,为了一口美食,愿意花时间去慢慢折腾。 忙归忙,休息时间不找点事做太难熬了,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有,就睡觉,她穿越前为了上学、追剧、刷手机熬的夜,穿越之后全补回来了,感觉下半辈子都不会再缺觉。 赵羽茜自己弄得那点儿椒盐,可宝贝了,力管她要她都不肯给,只愿意给她偏心的小徒弟。 景年年纪不大,烤肉是个老手,看着火候差不多了,连忙小心翼翼打开叶包,细细撒上椒盐,料粉在火上一撩,扑鼻的香气窜起来,引得景年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他连忙站起来,找了片大树叶包着,两只手握着捆着肋排的骨制烤叉,把烤好的肋排取下来。 这个火候刚刚好,再烤就不那么嫩了。 烤好的肋排滋滋冒油,景年将烤肉放在铺开的干净大树叶上,掏出骨刀轻松将肋排一分为三。 椒盐是老师给的,老师一份。 肉肉是哥哥给的,哥哥一份。 他很用心的烤肉了,他也一份。 再分别用干净的大树叶包好,准备给老师和哥哥送去。 “年崽!” 一群毛绒团子你追我赶朝景年跑过来,景年下意识想把烤肋排收起来,犹豫了一下,又放弃了。 幼崽们跑过来,刚想跟景年说话,就被香喷喷的烤肉吸引了注意力,一个个睁着骨碌碌的圆眼睛,对着景年的烤肉咽口水。 景年叹了口气,低头算了算,他的烤肉都不够分,一个崽分一根排骨都不够。 其实宗廷给的这扇肋排很大了,但景年已经把它一分为三,现在又要把其中三分之一分成十来份,自然不够。 好在肋排不光大,还很长,景年握着骨刀切割烤肋排,把自己那份分成一根一根的排骨,递给小伙伴们。 “你们两个人分一根,不许抢,谁抢下次就不给他分了。” 崽崽们接排骨的动作都放缓了,生怕让景年误以为他们在争抢,烤肉拿到手,他们自觉找到了愿意分享的小伙伴,一人捧着排骨一头,埋头啃起来。 两个崽分一根,还给景年留了两根,他看小伙伴们吃得香,没忍住,捧着剩下的两根大口吃起来。 刚烤好的肋排还有点烫,可是太香了,肉本身很好吃,上面的椒盐更是点睛之笔,这样带骨头的肉,景年觉得比大块的肉还好吃,老师跟他说这个叫骨边肉,就是很香的。 景年一口气把两根烤肋排吃光了,舔着手上的油,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一抬头,崽崽们正在啃骨头,骨头上全是牙印,油早就嘬干净了。 这些崽崽们倒也乖觉,从来不会主动跟景年要吃的,景年分他们多少他们就吃多少,也不觊觎景年手里的。 而且崽崽们也会把自己的宝贝送给景年,虽然并不一定是景年喜欢的,比如肉嘟嘟的虫子,他才不要吃这个! 吃了香香的烤肉,根本没过瘾,太少了,就尝个味儿。 景年想到自己分出去的肉肉,学着他老师的语气说:“明年不能给你们分好吃的了,部族里会有更多的崽崽,分不够了。” 景年经常跟着赵羽茜,消息非常灵通,他已经知道了,部族里好些个雌性都怀了宝宝,过不了多久就会生下幼崽,到时候部族里的幼崽会更多。 现在这些他都不够分,再来更多的崽崽,他的好吃的更不够分啦。 耳朵圆圆的圆崽憨憨一笑:“明年我就长大了,我挣好多工分,换好吃的分给大家,给年崽最最多。” 圆崽是个两岁多的崽崽,这一年来不怎么缺吃的,他的体型飞速变大,已经开始接近少年兽人了。 接下来的一年更是他的高速成长期,一直到明年春天,他差不多会有个小少年兽人的体型,到时候如果他阿妈不想再养他,就会让圆崽离巢,自己独自生活。 不过幼崽们都盼着长大,长大了才能变得更厉害。 景年隐约记得,好像圆崽的阿妈也怀了崽崽,他向圆崽求证:“圆崽,你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吗?” 圆崽点头,景年好奇地问:“圆崽,你会帮你阿妈养你的弟弟妹妹吗?” 圆崽表情迷茫:“我、我要养吗?” 这个“养”可不是偶尔兑一点好吃的,分给小伙伴们,是要管着幼崽吃喝,一直到崽崽幼年期结束。 景年鼓了鼓脸颊,白嫩的腮帮子软绵绵的,让人想咬一口。 他闷闷不乐地说:“因为、因为我哥哥就养着我呀,族长说,我哥哥是个奇怪的雄性。” 他哥哥才不奇怪嘞!哥哥是最最最好的哥哥! 圆崽毫不犹豫改口:“那我也帮我阿妈养弟弟妹妹。” 他不是不愿意,只是不知道应不应该,可是年崽哥哥就是哥哥养着呢,年崽这么厉害,年崽哥哥也很厉害,他们做的一定是对的。 景年一听,顿时觉得自己有了支持者,下回族长再这么说,他就可以反驳他了。 其他幼崽看见他的笑脸,也不管自己阿妈有没有怀孕,叽叽喳喳表示他们也愿意照顾弟弟妹妹。 没有弟弟妹妹也没关系,回去让阿妈生一个,他们要跟年崽一样的。 这一天,不知道多少幼崽回去又被阿妈打了屁股,但皮实的崽崽们都习惯了。 而始作俑者,送走了小伙伴们,抱着两包烤肋排去给哥哥和老师送好吃的。 路上景年碰见犀,他扛着一条巨大的兽腿,正往他的洞走。 看见景年,他脚步一停,叫住景年,问景年家里还有没有蜂蜜,能不能给他换一点儿。 蜂蜜还有的,但老师说,下一回割蜂蜜要到秋天的时候,还有好久呢,他家里的肯定不够吃的,景年有点儿不愿意。 犀的眼睛里藏着喜气,也不管景年回没回他,自顾自道:“雷她怀崽崽了,我要给她弄点儿好吃的,年崽帮我问问廷,能不能给我换蜂蜜。” 好嘛,压根儿没想让景年回答他。 景年带着犀的话走了,先去给带着队伍练弓的哥哥送烤肉,顺便传达犀的话。 宗廷没打算再换蜂蜜了,景年算得过来,他也一样,家里的蜜顶多够供着崽崽吃到秋天,还得省着吃,他舍不得给别人。 “给他换一点吧哥哥。”景年却主动提出要换给犀,“他说,雷有崽崽了,可能小崽崽也想吃甜甜。” 宗廷摸了摸崽崽头发,手指不小心擦过耳廓,有点儿痒,景年的耳朵动了动,兽耳险些冒出来。 他的耳朵很敏感,有时候宗廷兽形舔崽崽,经常舔着舔着景年耳朵就冒出来了。 宗廷担心别人嘲笑他年崽控制不好化形,平时很注意,崽崽人形的时候尽量不碰他耳朵。 “哥哥,给他一点吧,小崽崽好小的。”是比他还小的崽崽呢。 宗廷总是没办法拒绝他:“好,回头我跟犀说。” 景年眼一弯,笑开了,虎牙若影若现,小奶音比蜂蜜还甜:“哥哥最好啦!哥哥快吃烤肉,是我亲手烤哒,超级超级好吃!” 宗廷打开叶包,拎着肋排啃了一口,香气飘得到处都是,他辛辛苦苦练习的队友们,馋得口水横流。 有人忍不住酸丢丢地说:“廷这个弟弟没白养……” 这么点儿大呢,就知道投喂哥哥了。 宗廷一脸淡然,暗红眼眸里的得意和满足却藏都藏不住,现在要是兽形,高低得甩两下尾巴。 伴着队友们的羡慕嫉妒,嘴里的肉都更香了。 宗廷啃了几口,又喂崽崽吃,景年馋着呢,他只吃了一点点,但他很讲原则,他的烤肉是他自己分给小伙伴们的,不能多吃哥哥的。 克制地咬了几口,景年不敢再多吃,借口要给赵羽茜送烤肉,仰着脑袋让哥哥擦擦嘴巴上的油,抱着最后一个叶包跑了。 等他找到赵羽茜,刚一靠近,就听见老师嘴里咕咕叨叨在算数,仔细一听,人手安排,怎么算都缺着人干活。 景年把烤肉放到老师面前,好奇道:“老师,林部族的兽人,是不是不会再来了?” 那些兽人都离开好久了,没有人来跟他们换熏肉,也没有人来干活。 赵羽茜打开叶包,被烤肋排的香气冲了一脸,捧起烤肉猛咬一口,恶狠狠道:“不可能不来,他们需要熏肉过冬。” 可是怎么还没来呢?明明离开的时候,来打工的意愿很强烈。 她的劳动力啊!难道真的飞了吗? 第726章 萌兽出击 人总是经不起念叨的,被景年和赵羽茜惦记的林部族兽人,在师徒两个说完这话的第二天,便浩浩荡荡一大群来到了力部族。 景年恰好在外面,第一时间跑过去凑热闹,看见一个个陌生的兽人,喃喃道:“好多人哦。” 赵羽茜被叫过来,崽崽欢欢喜喜地跟她说:“老师你看,好多人。” 这下不缺人手干活了吧。 赵羽茜却皱起了眉头,林部族的兽人第一次来的时候,她旁敲侧击打听过,林部族约莫有个七八十左右的人口,原本人口数量应该跟最初的力部族差不多,一部分族人没熬多雪季,只剩下这些族人。 活下来的兽人里,大部分都是青壮年,如果选择打工,也会是从这一部分兽人中出人。 赵羽茜估摸着能有十几二十个人过来就算很不错了,顶多二三十吧,再多就不合理了。 可面前这有多少兽人?得有五六十个了,难不成是整个部族出动来给她打工?自己的部族不管了吗?剩下的那点儿族人守得住领地? 这时,几个兽人结伴走过来,打头的是两个雌性。 景年认出其中一个叫叶,交配季的时候,叶选择了力部族狩猎队的刀,两人一起度过了整个交配季。 快走到他们面前,叶率先变成了人形,其他几个兽人见状,也先后变成人形。 叶笑着跟他们打招呼,给景年和赵羽茜介绍她身边的兽人:“这是我们的族长,林,这几个是山部族的。” 又一个山部族,不过这也正常,山林中的兽人部族,叫山的也蛮多的。 景年下意识在人群中找他们部族的兽人山,以后这段时间,恐怕要分“大山小山”了,也或者是“一山二山”。 至于山部族的兽人为什么会一起跑出来打工,这要从叶从力部族带回去的东西说起了。 之前叶和林部族的兽人离开时,都用自己打工挣的工分兑换了所有他们能兑换的东西。 除了他们觉得好用的藤筐,还买了蜂蜜、熏肉这些吃的东西。 骨器石器都没人买,他们工分太少了,钱要花在刀刃上,骨器石器他们可以回去自己试着做,材料简单,顶多就是做坏了,不碍什么事。 陶器他们倒是想要,哪怕没有火,能在洞里储点儿水,半夜口渴的时候能喝上一口也是极好的。 可陶器易碎,他们回林部族需要走一天多的路,山路崎岖,陶器在路上碰坏了就得不偿失了。 最终他们选了比较实惠的熏肉,现在这个季节是不缺食物,但熏肉耐存放,他们现在兑的是冬季时的口粮。 相比熏肉,别的食物比如熏鱼、薯粉、板栗、核桃等等,就不是那么受林部族的兽人欢迎了,性价比低,不如熏肉划算。 但这些东西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储存期比较长。 叶确实很聪明,别的兽人都只兑了熏肉,她还兑了板栗和核桃,因为她从力部族的兽人口中得知,这是山林中的收获,虽然他们弄去了外壳,但却不需要像熏肉一样用火加工。 她仔细询问板栗和核桃外壳的形状样子,发现她们林部族也有板栗林,到时候完全可以效仿力部族,带族人们一起去摘板栗。 虽然不如熏肉抗饿,但冬天能有一口吃的就不错了,别管是什么。 除了这些,叶还买了一点点蜂蜜,真的只有一点点,大概一口的量,这个贵,她工分少只能买这么一点。 叶买的东西太多,工分不够用,刀还给了她一些工分,叶对这个雄性兽人印象相当不错,交配季的时候没少给她肉吃,她自己狩猎到的猎物才能攒下来换工分。 他们兑换的物品带回部族,引起部族留守兽人巨大的好奇心,熏肉这种可以耐储存,可以用来当冬粮的当然最受欢迎。 叶分了一块给大家尝尝味道,硬是硬了点儿,但兽人们牙口好,嚼还是嚼得动的。 剩下的熏肉叶舍不得动,收好放进自己洞里,她要跟力部族的兽人们学,她在刀的洞里住过,刀的洞里没断过肉,熏肉有一筐,鲜肉随吃随补充。 有鲜肉的时候,力部族的兽人不怎么吃熏肉,但他们大多会在洞里储存一些。 叶非常能理解他们,换她她也会这么做,有存粮,度过寒冬的底气就大了一半。 板栗这些林部族的兽人接受度也非常高,他们跟去年积极囤粮的力部族兽人一样,但凡能让他们冬天多吃一口,不管什么食物来者不拒。 最让林部族印象深刻的,是叶带回去的那一点蜂蜜。 蜂蜜太少了,叶只能折一些小树枝,沾一点分给族人们,让他们尝个味道。 力部族的兽人如今都没有实现蜂蜜自由,更别说林部族,他们好多都是头一回吃到甜味儿,差点儿没把树枝给嚼碎吞了。 巧不巧的,因为叶等人在力部族耽误了几天,回去的时候恰好撞上山部族的兽人来他们部族。 山部族跟林部族离得比较近,比邻而居,两个部族都知道彼此部族的存在。 正常来讲,这样的部族是最容易合并的,一旦其中一个部族在冬季损失惨重难以为继,自然而然会选择熟悉的部族去合并。 但两个部族的运气和实力都不错,每年冬季虽有损耗,但没有大到需要合族的。 去年冬季,因为中间持续大半个月的一场大雪,当时力部族的兽人窝在洞里烤着火吃着热乎乎的肉汤,别的兽人部族可没那么好过。 雪下得太久,很多族人都饿死了,狩猎队被迫外出狩猎寻找食物,没能全部回来。 林和山两个部族都损失了很多族人,原本两个部族人口数差不多,现在……现在还是差不多。 但他们现在这个人口数量,不合族稍微少了一点儿,可能下个雪季过去就只能被迫合族了。 现在合又嫌人多,兽人部族并不是人口数量越多越好,狩猎队能狩猎到的猎物有限,养不活过多的族人。 山部族的兽人去林部族,是想找他们部族的兽人过交配季,但林部族的适龄兽人都被叶带着来到了力部族。 两个兽人部族离得太近,以往很多次交配季都互相选择,林部族的祭司告诉叶,不能只跟山部族的兽人生崽,否则幼崽会越来越弱。 可今年别的部族又没来,叶便带人主动出击,反而让山部族的兽人们跑了个空。 叶带回部族的东西,不光震撼了自己部族的族人,山部族也被震个不轻。 光一句“他们部族去年雪季一个人都没死”,就让两个部族的兽人都觉得难以置信,但去过力部族的林部族兽人都很相信,或许他们刚去刚听到这种话的时候还有怀疑,现在已经完全没这个想法了。 力部族兽人们洞里的存粮是他们看在眼里的,族人多到他们数不清,反正比他们两个部族的人多,恐怕比他们加起来还多。 狩猎队都有两支,每天都能满载而归,带回来的肉多到吃不完,需要制作成熏肉或者腊肉。 那个腊肉赵羽茜还没吃过,名字怪里怪气的,力部族的祭司神秘兮兮地跟她说,腊肉他们一定会喜欢。 腌腊肉可不需要火,有足够的盐就行,腊肉还没弄出来,赵羽茜已经开始盘算着卖盐了。 她愿意无偿传授腊肉制作方法,只要别的部族的兽人不会提取食用盐,力部族就能一直卖盐给别的部族。 这些谋划外人当然不知道,也就景年,天天跟着老师,听她念叨过说要卖盐。 景年不是很明白,加了盐的烤肉、肉汤都很好吃,但是别的部族有没有火,生肉加盐不怎么好吃,他试过。 可是老师很有信心,景年也就有信心了,老师很厉害,她说得话大部分都应验啦。 瞧瞧,林部族的兽人不是来打工了,还带了好多山部族的兽人。 他们的目的都很明确,挣工分,换熏肉,反正现在不缺食物,兽人们身无长物,在哪都能活,现在能挣冬天的口粮再好不过。 听叶解释完后,赵羽茜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笑得太夸张,这还有意外收获呢! 更让她惊喜的是,上次叶等人离开的时候,赵羽茜叮嘱她,他们部族的药草、可以吃的东西都可以拿来给她看看,她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好东西。 叶没有忘记她的话,因为赵羽茜说了,如果有他们部族没有的,会给她算工分。 工分可是能换熏肉的!于是叶这次回来背了个藤筐,还是从力部族兑回去的,筐里乱七八糟装了一堆东西。 不光有他们部族的祭司给准备的各种药草,还有一些他们吃过的野果之类的,东西很多,但让赵羽茜失望的是,很多都是跟力部族重合的,少有的几种没重合的药草,赵羽茜她不认识…… 看完叶带来的东西,赵羽茜把那些不认识但有用的药草给叶算了一笔工分,叶非常惊喜,这比她预想的多多了。 其实这是力部族原有的规定,他们部族的族人找到可用的物资一样有工分奖励。 山部族的兽人跟力部族不熟,看见叶拿了几个木牌牌一脸欣喜,好奇不已。 叶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虽然不识字,但已经能通过木牌上的“不同花纹”分辨能换多少熏肉,她得意地给山部族的兽人解释着。 山部族的兽人一听,顿时羡慕不已,他们在林部族尝了一点点熏肉,要不然也不会跟着跑来打工,刚来的时候还担心人太多力部族不要呢。 山部族的族长连忙打开他背着的兽皮,因为叶的提醒,他也带了东西。 可惜,两个部族离太近交流也多,常见的物种基本重合。 看着力部族的祭司翻检过,摇头,山部族的兽人都失望极了,直到赵羽茜拿起一束青穗,动作突然顿住。 第727章 萌兽出击 赵羽茜不是个农学专业的,对农作物了解不多,但她也不是完全的五谷不分,她老家在乡下农村,放假的时候为了探望老人,时不时会回去住一段时间。 爷爷奶奶舍不得她下地干活,但赵羽茜自己好奇,跟着爷爷奶奶或者乡下的小伙伴,没少接触地里的农作物。 此时她拿着那一枝青穗,仔细观察了好半天,满心惊喜又忍不住怀疑,这个东西她感觉像麦穗,她老家有种小麦的,看见过很多回,但是手里这枝,感觉又有点儿区别。 可是这个世界本来就跟原来的世界有区别,动植物跟变异了似的,就说他们吃的板栗,一个能有她穿越前吃的两个大。 如果是这样,手里这枝粗壮的麦穗,说不定就是她心心念念盼了许久的小麦,虽然它比赵羽茜记忆中的小麦更粗壮,穗粒也更圆更大,但是…… 赵羽茜的眉头逐渐皱起,这些区别她怎么有些熟悉来着,谁跟她讲过? 苦思冥想一番,赵羽茜的脑海里终于浮现出一个画面,蹲在田埂上拔着小黄花的小女孩儿,和一旁给孩子扇风讲故事的老人。 手腕被一只小手轻轻拉了一下,赵羽茜从回忆中醒过神,低头,景年轻声问:“老师,你不开心吗?” 赵羽茜扯了扯嘴角:“没有,怎么这么想?” 崽崽手舞足蹈地在自己脸上比划:“刚才,突然就不笑了……” 他似乎怕赵羽茜继续沉湎于不好的情绪,非常努力的转移话题:“老师,这是什么东西?” “应该是大麦,我也不确定。”赵羽茜回忆着爷爷说的话,大家平时常吃的是小麦,大麦更多的用来晾啤酒,喂养牲畜之类的,当然,人也吃,不过因为大麦富含膳食纤维,更多的是当粗粮偶尔食用,蛋白质含量也很高。 当然,这不是她爷爷的原话,她爷爷说的是肚子胀拉不出来,吃点儿大麦好,老人家自有他的生活经验。 虽然不是小麦,让赵羽茜有点儿失望,但大麦同样是粮食,是好东西,她一点儿都不嫌弃。 最最重要的是,大麦的麦芽可是能用来制糖的,麦芽糖鼎鼎有名,如果种了大麦,以后部族里的甜味来源,就不只是蜂蜜了。 景年好奇地看着老师手里的植物:“这是老师想吃的那个麦子吗?” 赵羽茜惊讶:“你怎么知道这是吃的?” 山部族的兽人说了,这种植物他们当药草来着,山部族不怎么吃野果,肚子胀的时候吃这个,管用,可惜不是什么时候都有,今年是恰好赶上季节了。 赵羽茜无语凝噎,嚼麦穗,真是勇士,麦芒不扎嘴啊! “老师讲过呀!”景年摇头晃脑,学着赵羽茜的语气:“要是有小麦就好了,咱们磨面粉,吃面条,还可以烙饼吃。” 他又看着赵羽茜手里的麦穗,问:“老师,这是大麦,还能吃那些好吃的吗?” 赵羽茜面露迟疑,她也不是很确定,但都是麦,顶多口感粗糙一点,吃法应该差不多吧。 不管了,等收获的时候试一试就知道了。 她跟山部族的兽人详细打听,得知他们那里这种疑似大麦的植物还不少,好几个地方都有,但面积都不是很大。 过几个月,雨季的时候,这些植物会变黄,有些鸟会啄食它的果实,山部族的兽人试着尝过,硬,难吃。 赵羽茜听他们描述,则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测,这就是大麦。 现在大麦正值抽穗期,再移栽或者干什么都不太合适,赵羽茜跟山部族的兽人商量,让他们多注意一下那几片野麦,如果可以的话多给它们浇浇水,回头她会用熏肉或者工分来换。 抽穗期的麦子很缺水,赵羽茜是知道的,离得太远了,只能委托给山部族。 话说这个季节抽穗的大麦,应该算是冬小麦,冬季那么冷的天气,那么厚的积雪,竟然还有冬小麦,这整个事就很离谱,抗寒性也太强了。 山部族的兽人喜出望外,野地里长的东西竟然能换肉!四舍五入,这不就是地里长肉了嘛! 他们的族长山立刻表示,会安排人回去通知族人照看那几片野麦。 除此之外,因为他们给赵羽茜送来了大麦,赵羽茜也给了他们一笔工分,比林部族的那些药草给的还多,把林部族的兽人羡慕坏了。 拿着到手的工分,林部族和山部族的兽人便留下开始打工了。 考虑到主要是让他们来干活的,不集中狩猎的话,效率不高,这次赵羽茜提出可以给两个部族的打工兽人提供餐食,当然,是要收工分的。 他们部族现在吃饭都是生熟夹着来,有生肉吃,也有熟的烤肉、肉汤,有盐之后,这些熟食的美味程度都上升了一个台阶,很多对熟食感觉一般般的兽人,都开始爱上这个味道。 山部族的人不会算,但林部族的叶很聪明,她琢磨了一下每餐需要的工分,要用多少肉来换,就发现还是吃力部族的大锅饭划算。 林部族的兽人相信她,都选择跟着力部族一起吃,山部族的兽人相信林部族,没怎么犹豫都做了一样的选择。 这下子部族里吃饭的人更多了,赵羽茜专门拉起来一个厨师小组,负责做熟食的,烤肉、炖汤。 说是厨师小组,其实都是兼职,他们现在吃东西花头少,就算是烤肉,也不过是切开的肉上火烤,注意火候,适时撒点儿盐就行。 兽人可以吃生的,夹生肉完全没关系,只要不烤糊都能吃,对厨师手艺要求实在低。 肉汤还要更麻烦一点,因为肉要切得小一点儿,陶罐会放不下,以前兽人们只往里面放肉,冬季的时候,赵羽茜教他们煮大骨头汤,虽然不如肉汤顶饱,但也比清水有滋味。 可惜那会儿还没盐,否则稍微加一点点盐提味儿,日日夜夜炖煮的大骨头汤不知道会有多香。 带肉的大骨头放进大陶罐里,还会再加上一些别的东西,有时候是野菜,也有时候是一些板栗,反正煮进肉汤里,尤其是有盐之后,都更好吃了。 兽人大多是独身,吃大锅饭比自己单独弄简单多了,大家都愿意去吃。 对于赵羽茜来说,吃大锅饭省时间,能干活干到饭快好了,吃完休息一会儿就能继续干,省了做饭的时间。 至于肉,就交给狩猎队,狩猎队专职狩猎,工人专职做工,这样效率才高。 兽人几乎没有懒人,反正山部族和林部族来打工的兽人都挺勤快的,他们力气大,只要一勤快,就显得很能干。 当然,也很能吃。 力部族领地够大,狩猎队也足够厉害,力曾经拍着胸脯跟赵羽茜说,再来更多的族人也养得活。 他也说到做到了,如今又加上了来打工的两个部族兽人一起吃饭,肉食也没有短缺过,甚至还时不时的有余量,能制作成熏肉或者腊肉。 狩猎队每天都有收获,即便是下雨天也不耽误他们外出狩猎,除非是那种瓢泼大雨,不过这种雨往往时间不长,雨停了只要时间不晚,他们还是会出去,非常勤劳了。 族地里干活的兽人们更是没停过,一座更大更坚固的土窑被立了起来,更好更实用,形状更多的陶器被烧出来,有一回竟然烧出了类似于瓷器的容器,比土陶漂亮多了。 那几个瓷碗瓷盆,兽人们喜欢但不乐意要,他们粗手粗脚惯了,陶器跟消耗品似的,碎了不知道多少。 这样好看的“陶器”,要是弄坏了太可惜,一致同意给赵羽茜,景年也分到了两个瓷碗和一个瓷罐,喜欢的不得了,给他哥哥分一个,自己留一个,专门用来吃饭。 可惜就烧出来那一回,赵羽茜研究了几天,也没搞明白怎么烧出来的。 现在还没到追求精致生活的时候,研究不出来也就算了,好在陶器烧得越来越好,不光够族人们使用,还有了非常多的存货。 除了陶器,部族里需求很大的还有各种藤器,编制藤筐的材料其实应该先处理过,但赵羽茜不懂,跟着她学的兽人也不懂,这样制成的藤筐使用期短,用着用着就坏了。 偏偏这东西现在使用频率特别高,相对的需求量也就大了,赵羽茜还以为是材料问题,竹筐或许会好一点。 编制竹筐当然是处理过的竹子,这时候她后知后觉想起来,藤条是不是应该也处理一下?不是光弄细就行,好像还应该晒?泡? 这个活儿赵羽茜交给了巧,这个兽人少女还未成年,但她是整个部族藤筐编得最好的,甚至还根据赵羽茜的形容,编出了不同形状、大小的藤筐、藤篓。 景年有一个小藤筐,就是巧送他的,不是很大,还带了一个可以活动的盖子,非常精巧。 投桃报李,景年把最喜欢的蜜渍果干分给巧小半罐,巧高兴地又送给他几种不同的藤筐,有一个超级大,正好放在家里当储物箱。 景年的宝贝都放在那个带盖子的小藤筐里头,有他最喜欢的刀、漂亮的石头、彩色的羽毛毽子,老师送的弹弓,哥哥送的兽牙,还有……还有一团毛,黑色的,他从宗廷身上薅下来的。 这崽晚上都是抱着哥哥的尾巴睡觉,小爪子还喜欢抓着宗廷身上的毛,有时候抓得太紧,早上起来手心里就有毛毛,被他拽下来的,宗廷也没见生气。 他害怕被哥哥发现,偷偷摸摸藏起来,要是谁敢薅他毛毛,他早就生气啦! 第728章 萌兽出击 噼里啪啦的雨落声在景年梦里响起,埋头睡得正香的崽崽毫无意外被吵醒,他睁开困意昂然的双眼,呆呆地听了一会儿雨声,迟钝地判断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不是下在的梦里,而是现实中。 雪白的小脑袋往下一埋,整个儿塞进黑色巨兽的肚腹中,借此抵挡雨落声的侵扰。 怀里的崽崽拱来拱去,黑色巨兽同样被弄醒了,他眯了眯暗红眼眸,抬爪盖在崽崽身上,将他一整个儿护住。 随着时间流逝,雨季来临,猎物越来越多,雨水也越来越丰沛。 景年一觉睡醒,外头雨还在下,他走到外洞火塘旁,鼓着小包子脸烤着毛毛。 这个天气当然不冷,但是雨水太多了,山洞中潮气大,他们石床上的带毛的兽皮早就收了起来,换成了没毛的兽皮,最好的那几块更是时不时趁着太阳好拿出来晾晒。 景年家里还算好的,兄弟两个都能挣工分,手里富裕舍得花,买些木炭回来,升着火塘,热是热了点儿,能把洞里的潮气烤一烤。 不像别的兽人洞里,因为太潮了,很多都搬到了靠近洞口的位置居住,而且他们攒的存粮,也要经常搬出来晒太阳,否则熏得再干的熏肉,也有可能发霉,这可不行,浪费食物是兽人们最不能接受的。 来打工的林部族兽人告诉景年,他们部族的山洞更潮,因为他们部族的洞跟力部族的不一样,他们是在一个大洞里开出无数个小洞,算是半聚居。 这样的洞自然没有力部族的居住环境好,因为洞里常年都晒不到太阳,也根本不通风,一直都是潮潮的。 自从听了林部族兽人的话,景年更喜欢他和哥哥的家了,不下雨的时候,他可以趴在洞口的石台上晒太阳呢。 下雨可太讨厌了,把他的毛毛淋得湿漉漉的,去烤火又很热。 雨天的时候,景年最不爱出门,即便出去,也要变成人形,他那套兽皮衣已经不穿了,太热了穿不住,赵羽茜又送他两套新衣服,一套是短褂短裤样式,用最轻薄柔软的一种兽皮做的。 还有一套更硬一点儿,但是防水,景年完全可以当雨披来穿,不想让身上沾上太多雨水,穿这套最合适。 景年的毛毛已经烤干了,但外头的雨还没停,小是小了点,细细密密如帘如幕,他愁眉苦脸看着外头落个不停的雨水,粉白的小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宗廷低头吃完一大块肉,填饱自己的肚子,没忘选了一块最嫩的叼来喂给崽崽。 景年张嘴接了,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鲜肉,闷闷不乐地问:“哥哥,今天还要去狩猎吗?” 宗廷扫了眼外头的雨水,默默点头。 雨天小崽崽完全可以在家睡觉,别的族人也没办法冒雨干活,大家一般会聚在大洞里做手工活,但狩猎队不能歇着。 雨季雨多,也是猎物最丰沛的季节,部族现在可以做腊肉了,不用一直用火烤火熏,只要有盐就能保存肉食,狩猎队狩猎再多的猎物都不用担心坏掉,除了族人们吃的,都能储存下来。 一想到这是在为冬天储粮做准备,所有人都动力满满,大雨实在难出行也就罢了,小雨顶多让兽人们有些难受,不至于太影响战斗力。 甚至宗廷如今箭术越发精深,在雨天也几乎能做到百发百中。 景年轻轻叹了口气,哥哥真辛苦。 他不再磨蹭,大口把肉吃光,舔了舔嘴巴,又爬到宗廷身上,去给哥哥舔毛,乖得不得了。 黑色巨兽眯着眼睛,享受自家崽的照顾,偶尔扒拉着崽崽回舔几口,这就像逗他玩儿了,舔得崽崽耳朵直抖。 待到雨水更小一点儿,洞外传来阵阵兽吼,是力的叫声,他在提醒狩猎队,该出发了。 宗廷站起身,去叼了崽崽的兽皮衣过来,景年变成人形,灭了火,披上兽皮衣,拿上一个兽皮制的八角帽盖住头发,利索地爬到哥哥背上。 人形不适合被叼着,宗廷驮着他崽,确认景年坐好了,纵身一跃,出了山洞。 片刻后,景年被送到大洞里,刚走到洞口,就听见里头热闹的说话声,叽叽喳喳什么声音都有,显然人不少。 宗廷没进去,将年崽放下便匆匆离开了。 景年目送哥哥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直到看不到了,才走进山洞里。 大半族人都在这个大洞里,还有很多来打工的林部族和山部族的兽人,或许是因为兽人们经常合族,不管是来打工的两族兽人,还是力部族本部的兽人,待在一块儿都很自然,相处得非常和谐。 景年看见赵羽茜,正要过去,面前一暗,有人站在洞口遮住了光。 他下意识扭头,看见犀叼着一只幼崽,身旁跟着雷,雨不是很大,两人的毛毛淋了个半湿,叼着的那只崽崽则浑身干净净的,蜷缩着四肢被犀叼着,形似犀的一双小眼睛,看见景年便弯了起来。 “哟,年崽。”雷跟景年打了个招呼。 犀放下崽崽,换成雷叼着,他跟刚刚离开的宗廷一样,转身进了雨中。 景年忍不住去看雷生的崽崽,雷是有毛毛的,但是这个崽崽完全像他阿爸,一点毛毛都没有,景年觉得没有毛毛有点丑丑的,但他知道这样说不好,只敢在心里偷偷想,想完还唾弃自己不是个好崽。 雷肚子刚刚大起来的时候,景年听见老师嘀咕过,说什么物种不同,就没有生殖隔离吗?都是景年听不懂的话。 那会儿赵羽茜也好奇的不得了,不知道兽形似豹子的雷和兽形似犀牛的犀能生下个什么样的崽崽。 她倒是跟别的兽人打听过,兽人崽崽生下来随爹还是随妈都很随机,有可能兽形跟爹一样,也可能跟妈一样,但大体上是差不多的,父母的兽形相同点越多,幼崽越有可能综合二人的外形。 比如烧了尾巴的小黑崽,他的兽形跟他阿妈一样,但一身黑色毛发完全随他阿爸。 这是黑崽的阿妈说的,说跟她生崽的那个兽人也是黑毛。 犀和雷的崽崽兽形跟犀一样,从小皮糙肉厚,他才刚刚一个月大,还在吃奶。 雷的孕期将近三个月,头一个半月都还在狩猎队参与狩猎,没有兽人觉得这样不对,这时候她甚至都不太显怀。 犀走了,雷看着雨中消失的身影,景年叹了口气,感同身受:“雷,你也在担心犀吗?” 他总是很担心哥哥,虽然哥哥很厉害,但是不妨碍他害怕哥哥遇到危险。 雷放下崽崽,诧异道:“我担心他干嘛?” 景年:“啊?” 雷也叹气,嫌弃地看了自家崽一眼:“我什么时候才能回狩猎队啊……” 大好的狩猎机会,这段时间对他们狩猎队来说,最好挣工分了,要不是犀会把挣的工分给她一半,她早就不耐烦继续留在家里带崽了。 洞里这么多族人,完全不用担心幼崽嘛。 至于崽崽吃奶的问题,年崽不也没吃过母乳,她都不用自己去抓弯角兽短角兽,部族里养的那些动物都下崽了,有的是奶水,物资兑换列表里就有兽奶。 景年默然,这问题他回答了,虽然雷属于他哥哥那支狩猎队的,但他说了不算数。 雷也没指望景年能回答她,部族里分工明确,虽然景年是祭司继承人,但祭司一向不怎么管狩猎的事,她就是随口抱怨一句。 在洞口说了几句话,两人一起往洞里走,景年去找他老师,雷叼着她崽去新生儿和孕妈那一片。 那块儿地上铺了一层兽皮,离火塘也远,十几只毛绒绒的奶团子在地上爬来爬去,雷的幼崽因为没毛,在一众幼崽里颇为显眼。 今年力部族可是真正的添丁了,合族来的不算,今年力部族出生的幼崽就有十多个,比往年翻了一倍。 再加上林部族一些来打工的雌性,本来怀的就是力部族兽人的崽,那会儿刚怀,不影响她们干活,就跑来力部族打工了。 没想到这一留就是好几个月,到了雨季也没回,直接生在了力部族。 而且雷怀孕暂时退出狩猎队并不是因为她不能狩猎了,而是狩猎队要求太高,她退出后还去造竹排砍竹子挣工分呢。 其他怀孕的雌性兽人也一样,把吃苦耐劳发挥到了极致,赵羽茜想劝都不知道怎么劝,所有兽人都习以为常。 那些雌性兽人们自己都不觉得她们怀孕了应该歇着好好休息,哪有休息的条件,兽人都很独,从没想着依靠谁,她们歇着,吃什么喝什么,幼崽生下来又吃什么? 赵羽茜便不说什么了,还是部族不够富裕,如果大家吃喝不愁,或许以后会好一些吧。 让她比较欣慰的是,今年选择一起生崽的临时兽人情侣(?),好几对都坚持了几个月没拆伙,没有拆伙,就意味着雄性兽人在为雌性兽人提供食物。 最先做出表率的就是犀和雷这一对,犀平时不爱说话,比较沉默,在狩猎队存在感也不是很高,但从雷口中得知,他愿意把自己挣的工分分给雷一半,所有听到的兽人都很震惊。 雄性兽人惯来没有什么责任感,能给怀崽的雌性提供食物就不错了,犀可是除了食物,额外给了雷工分,这算是他的积蓄了。 赵羽茜尤其惊讶,她竟然见识了第一个上交“工资”的雄性兽人,虽然只交了一半。 更让她惊讶的是,在这之后,那些没拆伙的兽人“情侣”,雄性兽人也多多少少给了一点工分给自家怀孕的雌性兽人。 这是为什么啊?赵羽茜不理解,难道真的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这就突然觉悟了? 第729章 萌兽出击 兽人幼崽时期大都非常可爱,尤其是刚出生的幼崽,软萌萌的奶团子,谁会不喜欢呢? 景年也喜欢,自从今年这些幼崽出生后,他就不再是最小的那一批兽人崽崽了,他也是大哥哥啦! 兽人表达喜欢的方式简单粗暴,送吃的,景年甚至送了他最喜欢也是最受兽人们欢迎的蜂蜜,他从自己嘴里省下一些蜂蜜,冲了一罐温温的蜂蜜甜水儿,送给崽崽们喝。 小家伙儿们这会儿还都在吃奶,吃不了肉,但他们阿妈都欣然接受了景年赠予的蜂蜜水,孩子不能吃肉是没牙咬不动,甜水水又用不着牙齿。 幼崽们果然都很喜欢蜂蜜水,他们说不了话,叫声都还奶声奶气的,但已经懂点儿事了,知道好喝的甜水水是景年给的,一个个都追在他屁股后头跑,腿软得站不住,连滚带爬,跑一步摔三步。 一开始景年还觉得有趣,而且他经常被幼崽们追着跑,都习惯了。 然而很快景年开始受不了了,跟他差不多大或者比他大的幼崽,都已经很懂事了,或者说在阿妈的巴掌教育下,不敢冒犯景年,跟他一块儿玩的时候,都不敢把他压在下面,也不会随便扑他。 这些刚出生的幼崽则完全不知道轻重,十几只崽全都扑过来,景年立刻浑身长满毛团子,他自己本身就是个不大的幼崽,顿时淹没在毛绒绒的团子堆里,人都不见了。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扑就扑吧,景年自认为是个大哥哥,要有年长兽人的样子,就像他哥哥照顾他一样。 直到一次玩闹的时候,一只幼崽憋不住尿,弄在了景年毛毛上。 爱干净的年崽,当场崩溃破防。 他都不肯让老师碰他,自己连滚带爬跑去河边,泡了小半天才上来,赵羽茜蹲在河边,生怕她唯一的小徒弟想不开,就这么在河里住下了。 后来宗廷狩猎回来,景年也好长时间不让碰,也不肯让哥哥给他舔毛毛,总觉得自己身上有味道。 宗廷哄了又哄,甚至专门请部族里嗅觉最灵敏的兽人来嗅,证明他身上除了干干净净的水气没有别的兽人的气息,景年才罢休。 经此一回,景年算是怕了那群幼崽,再也不主动往他们面前凑了。 同时也体会到了小伙伴们的好,多有分寸的崽崽们啊!爱干净讲卫生,才是好崽崽。 此时一群毛团子在铺了兽皮的地上滚来滚去,看起来软萌可爱,景年却丝毫不心动了,他毫不犹豫走到赵羽茜身边,连眼神都没往那边斜一眼。 赵羽茜好笑不已,她自己有点儿毛绒控,很喜欢兽人幼崽,尤其是还没办法化形的,撸起来没有罪恶感。 刚才年崽还没过来,她还抱了几只崽崽玩了一会儿,但她年崽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景年走近后,嗅到老师身上幼崽的气息,撇了撇嘴,老师就喜欢小崽崽,他知道! “想什么呢,小嘴能挂油壶了。”赵羽茜打趣道。 景年没有问“油壶”是什么,老师第一次说这种话的时候他就问过了,他有别的问题:“老师,怎么才能让山洞不那么潮湿呢?” 赵羽茜撑着下巴:“洞里面晒不到太阳,雨水太多,潮湿不可避免,要是有房子的话……” 她早就想过盖房,一来是部族里人口越来越多,不管是本族的还是来打工的,都得提供住的地方不是。 而且孩子长大了也得有单独的住所,老挤在大洞里也不是个事。 二来,随着他们积攒下来的屋子越来越多,仓库的需求也越来越大,粮仓得有好几个,装熏肉的、装腊肉的,为了保存食物,几个朝向最好最不潮的洞都被腾了出来,住在里面的兽人自愿搬出来,换到别处住。 否则他们就得日常把存肉弄出来晒晒,本来人手就不够,那么多肉,得花多少时间。 可除了肉,还有别的物资呢,饲料仓、坚果仓、木炭仓、皮货藏、工具仓等等,这些都要占用山洞,很多还得是好位置的山洞。 本来洞就不够了,还得腾出来当仓库用,赵羽茜都替挤着睡的族人们委屈得慌。 虽然他们一点儿都不觉得委屈,看着越来越多的存粮,他们只会觉得开心。 综上,即便景年不提,赵羽茜也在考虑要不要考试烧砖建房,能烧陶应该也能烧砖,她隐约记得,烧普通红砖需要的温度跟烧低温陶差不多,他们今年的土窑改造过,还出过瓷器呢,温度应该是可以的。 当然,不可能盖楼房,考虑到兽人们的体型,高大宽阔一些的平房比较合适。 虽然都说一楼潮气重,再重也没山洞里重吧?而且赵羽茜还想试试北方的取暖神器,炕。 烧炕可以直接用柴用别的燃料,能省下炭,丛林中最不缺的就是木材,如果再有幼崽跟年崽一样,不巧在冬天化形,房子没被雪压塌的话,可以让崽崽在炕上取暖,就不用担心幼崽被冻死了。 至于炕怎么盘,赵羽茜倒是在视频上刷到过,但跟其他一眼扫过的视频一样,只有零星的记忆。 赵羽茜丝毫不慌,这点儿记忆就相当于关键词提示,剩下的完全可以自己摸索, 经过这一年的基建生产活动,赵羽茜逐渐发现一点,兽人们并不是干不了巧活儿,而是他们不习惯,不习惯用人形去生活、创造,也不习惯思考,他们多数时候,还是属于兽的思维,只想着怎么吃饱,怎么吃更多的肉。 但这一年多的生产工作下来,他们已经有了较为丰富的经验,也不再盲目的干活,仿佛赵羽茜延伸出来的手,一点儿不动脑子。 比如巧,她会琢磨怎么把藤筐编得更好更结实,怎么根据赵羽茜提供的一点思路,用竹子编制新的器具。 烧炭烧陶的兽人不再需要赵羽茜时时盯着,他们已经有人会自己看火候观察进度。 熏肉的熟练工知道什么程度的熏肉是最好的,既能长久保存,口感也不会过于干硬。 有的兽人格外擅长剥皮,有的兽人硝制的皮毛最柔软耐用,就连门槛最低的骨器、石器制作,也总有兽人制作出来的器具比别人好。 甚至狩猎队用的武器,都已经迭代,他们有了更强的弓,有了能投得更远的标枪,还有了专门的陷阱套子。 日复一日的摸索中,兽人们逐渐找到了自己擅长的方向,他们大都性子单纯,发现自己的长处后,就会朝着那个方向继续努力,继而将自己的手艺打磨得越发精湛。 因此,赵羽茜对族人们是有信心的,以前她想搞点儿什么新玩意儿,全靠她自己一拍脑袋,想不通就再拍脑袋,现在多多少少算是有点儿专业人士的技术支持了。 说干就干,雨一停,赵羽茜便召集起人手,准备烧砖盖房。 她打算今年先不盖太多,看看冬季的情况,如果扛不住冬季的大雪就再考虑,看是换别的房子样式还是怎么弄。 那些房子盖了也不浪费,到冬季的时候当仓库用,可以用来装肉装饲料,到了冬季都不用担心这些东西潮不潮会不会坏掉了,那么低的温度,天然冻库。 就算运气不好房子塌了也没关系,肉刨出来不影响吃。 刚好部族里的陶器储备暂时够用,赵羽茜拉了烧陶的原班人马开始烧砖,一刻也没耽误。 景年跟着学了两天,这些技术刚开始摸索的时候,赵羽茜尽量把他带着,别管崽崽小,他聪明记得住,现在多学点儿没坏处。 师徒两个在土窑蹲了小半个月,终于见到出砖,不知道是不是土质好,这一批砖的质量意外的不错。 赵羽茜兴致勃勃地想给小徒弟表演一个徒手劈砖,她在电视上看见过好多回,她年崽可一次没见过。 现在她可不是穿越前的脆弱大学生了,力气杠杠的,徒手劈砖一定不在话下。 三分钟后,赵羽茜背着剧痛的手,面无表情瞪着面前这块砖。 “老师?”崽崽仰着小脑袋,眨巴着大眼睛,疑惑地看着赵羽茜。 不是说要给他表演吗?表演什么呀? “哈哈,咱们烧的砖质量挺好的,去盖房子吧。”赵羽茜打着哈哈说。 现代社会,水泥作为重要的建筑材料,可以当黏合剂来用,兽人世界就没这个条件了,赵羽茜也根本没想过用水泥,她不会!不是什么短视频刷到都会点进去看的,她对搅水泥完全没兴趣。 好在不用水泥有别的办法,以前没水泥的时候,就不盖房子了吗? 赵羽茜老家还有好几栋没拆但是已经废弃的土坯房,一点儿砖都没用的土坯房,几十年也没倒,说明土坯墙还蛮坚固的,用黏土就行。 盖房赵羽茜也没经验,她带着新拉的工程队,先去盖饲料仓。 饲料仓当然是盖在养殖场附近更方便,以前存储饲料的是几个草棚子,用木头钉几个立柱,上面搭上草,平时还好,刮风小雨,草料就容易湿。 盖房得打地基,景年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正巧看见几个熟悉的崽崽提着豁口的陶罐过来,都是他的小伙伴,立刻待不住了,一眼一眼地看他老师。 赵羽茜让他瞧上两眼就知道崽崽在转什么念头,好笑挥手:“玩去吧,别进大牲口棚。” 免得让牛啊羊的给顶飞了。 “知道啦!”景年应了一声,拔腿就跑,跑到小伙伴身边,几个崽正在将破陶罐里的虫子倒进鸡食槽里,剪了翅膀的鸟们,立刻扑腾着奔过来,埋头对着虫子一通叨。 第730章 萌兽出击 部族里人手紧张,半大的兽人少年们都当成人用,幼崽们赵羽茜也没放过,反正她年崽都已经当童工了,再来几个也不嫌多。 跟景年同龄或者大一点儿的崽崽们干不了景年的活儿,但工作嘛,找一找总是有的。 于是这些崽崽们,便多了养鸡割草的工作。 赵羽茜记得刚穿来的时候,没少看见幼崽们在地上乱爬,挖虫子往嘴巴里塞。 现在不让崽崽们吃虫了,但他们可以继续挖虫,挖了给养殖场的鸡吃,鸡吃了就能多下蛋。 这些刚驯养的鸡自然比不上后世驯化过许多代的鸡能下蛋,毕竟不是专门的下蛋鸡,这还是赵羽茜专门挑了下蛋下得多的品种。 这些禽类被圈养后,有了较为安逸的环境,日日有人专门喂食,下蛋频率比它们在野外要高多了,即便如此,三四天才能有一个蛋。 但是它们的蛋大啊,别说鸡蛋了,比鹅蛋都大,一个能顶好几个鸡蛋,赵羽茜觉得再养几年,养鸡这事说不定就成了。 景年跑到小伙伴们身边,崽崽们看见景年都很高兴,果果崽把自己挖虫子时候采的花送给景年,有黄色有粉色有白色,缤纷的一大束,景年抱在怀里,把他脸都挡住了。 风崽给了景年几个野果,都是不怎么酸的那种。 景年抱着花,咬着野果,问:“你们喂完虫子干什么呀?” 他这段时间都跟着老师学习烧砖,还跟老师还有他哥哥、力、林族长、叶等人商量盖房子的事,他们在画房子的图,景年还提了自己的意见呢。 太忙了,都没有时间出来玩,好些天没跟小伙伴们一块儿玩了。 黑崽抢着说:“我们捡蛋!” 景年眼睛一亮:“我也想捡。” 他们的养殖场已经扩建过好几次,光专门养飞禽的这一片,里头最起码有几十只剪了翅膀上羽毛的大鸟,大部分都是狩猎队特意活捉回来的雌鸟,用来下蛋的。 当然,狩猎队带回来的不止这么多,但从未经过驯化的野生动物脾气暴躁,有的禽类剪羽之后还是不老实,跟别的鸟打架是小事,把棚子里还没来得及捡的蛋踩烂就很讨厌了。 这样的鸟往往活不到踩烂更多的蛋,就已经下锅或者上烤架了,说起来因为这个,景年还吃了不少烤鸡,烤翅尤其好吃,虽然肉不算多,但特别香,撒点儿椒盐香惨了。 几十只禽类,不一定每天都下蛋,每天也能捡十来个,运气好的时候能捡到二十个以上的蛋,这是果果崽告诉景年的。 他们这些崽崽每天的工作就是挖虫喂鸟,割草喂牛喂养喂猪,还有捡蛋,崽崽们冬天学的算术派上用场了,最起码能数清楚捡了多少个蛋。 割草都是在驻地附近,没什么危险,住在丛林中最不缺的就是树啊草的,而且部族建设一直在开荒,多割野草回来没坏处。 这是有工分的,崽崽们都很乐意做,有工分就意味着他们能换肉,有能力养活自己。 景年有时候会跟小伙伴们一起去割草,他倒不缺那点儿工分,割的草都给小伙伴们了,算是帮忙。 幼崽们性格活泼爱玩,出去割草也是一边割一边玩,反正他们算这部分工分是按照上交的饲料筐数来算,不算玩忽职守。 景年割过草,没捡过蛋,他实在好奇。 幼崽们几乎不会拒绝景年,可这次不一样,果果崽担心地说:“它们会咬你。” 不管是捡蛋还是割草当饲料,都是人形更方便,如今幼崽们除了晚上睡觉,基本上都是人形到处跑。 他们身上都穿着跟景年类似的兽皮褂子,或者只穿一个小短裤,倒不是害羞或者有什么隐私意识,单纯保护脆弱器官。 兽人皮糙肉厚指的是他们的兽形,或者成年人形,幼崽的皮肤总归是要嫩一些的,养殖场里的动物又凶得很,幼崽们去捡蛋,没少被咬被啄。 这点儿小伤崽崽们自己都不在乎,兽人幼崽从小就是摸爬滚打长大的,他们家长更不在意。 可景年从小就没受过伤,露在兽皮短褂外头的胳膊腿,嫩生生的。 “我不怕。”景年觉得,小伙伴们可以,他也行。 幼崽们对视一眼,谁都没办法说出拒绝景年的话,很多时候他们都习惯听景年的。 捡蛋这个工作不需要所有幼崽都进去,没有那么多蛋给他们捡,平时只进去三两个幼崽就够了,今天因为景年也要进去,跟他关系最好的几个崽都想一起,好悬没因为争这个机会打起来。 最后是黑崽、风崽和圆崽抢到了名额,其他崽崽们在栅栏外等着,果果崽提着个藤篮,里头垫了一些柔软的干草,她告诉景年,捡到蛋就过来递给她。 景年还有点奇怪,为什么不把这个篮子给他带进去,他找到了蛋直接放进篮子里,省事了。 但跟着老师,他学会了一个道理,不要在自己没有了解过的领域随便质疑,他头一回捡蛋,小伙伴们都有经验了,或许有他不知道的原因吧。 景年把花交给黄崽,让他替自己抱着,看着风崽踩在大石头上,打开栅栏门上的三道木栓,把门拉开一条缝,黑崽和圆崽闪身进去,景年也赶紧跟上。 风崽也进去后,外面的崽崽把门栓又插上了,里头的禽类被剪了羽,飞是飞不过这么高的栅栏,但力气还大得很,门要是不关紧了,冲出来他们挡不住。 兽人的建筑面积都大,养殖场经过数次扩建,面积尤其大,光这个禽类养殖场,都比他们那个大洞还要大,里头用木头和树枝搭了十几个半人高的简陋木屋,但很多禽类不喜欢待在里面,除非下大雨。 因此场内还有很多树枝、树叶或者干草垒的窝,有的是兽人们搭的,有的是这些禽类自己弄的,它们把草叼得到处都是。 “先去那里面找。”黑崽把自己的经验告诉景年,他指着那些小木屋说:“先找窝里面的,窝里没有,再去别的草堆里找。” 景年点点头,跟着黑崽他们去翻鸡窝。 其实找蛋不难,因为蛋很大,比较显眼,只要有,随便找找就能看见,景年找的第二个窝里就有一颗蛋,他一眼便看见了。 “我找到一个!”景年惊喜不已,虽然窝里臭臭的,他还是爬进去,把蛋抱了出来。 他小时候,宗廷留个蛋给他吃,结果不小心孵出来一只雏鸟,跟他打了个不相上下,可想而知蛋的个头有多大了。 当然,也因为那会儿景年实在太小。 如今他已经长大了,好吧,也没有长很大,他记着果果崽的话,两只手抱着蛋爬出来,往栅栏边走,准备把蛋先给果果。 没走几步,忽然看见果果崽一脸焦急,冲他大喊:“年崽快跑!” 景年:“嗯?” 他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有一阵劲风袭来,景年拔腿就跑,边跑边扭头看了一眼,一只比他人形还高的大鸟,正扑扇着翅膀追在他后面,两只黑豆眼里燃烧着怒火,一副要叨死他的模样。 景年当时就生气了,他小时候把小鸟摁着揍,他都长大了,也能打大鸟! 可他手上还有蛋,把蛋摔了就不好了,这么一个蛋用工分兑也不便宜呢,而且这也不是他的蛋,是属于部族的。 景年忍着小脾气,拔腿狂奔,因为被鸟追着,还不能跑直线,在小伙伴们着急的呼喊声中,绕了个圈子跑到栅栏边上,先把蛋从栅栏中间送出去。 手里没蛋了,景年彻底轻松了,气乎乎转身,瞬间化成兽形,在那只追了他半天的鸟朝他叨过来的时候,猛地跃起,一口朝鸟脖子咬过去。 至于跟他一起进来的三个崽,不是不管景年,也都在打架呢,兽人哪个不是爆脾气,幼崽们看着软萌,那是跟成年兽人对比出来的。 来捡个蛋还被咬,崽崽们可不受这个气,惹急了就直接打一架。 如今很多鸟都被打麻了,幼崽们进来捡蛋它们也没动静了,但一个群体里面,总有叛逆者,这不,又打起来了。 赵羽茜看了一会儿打地基,见拉来当建筑工的族人们干的有模有样,颇为欣慰,夸了几句,没听到小徒弟附和,才想起来年崽跟小伙伴们玩儿去了。 她站起身,远远往禽类养殖场那边看了一眼,只看见几个崽崽扒在栅栏外面,连蹦带跳地喊着什么。 她年崽呢? 赵羽茜觉得奇怪,怎么没看见年崽。 她眼神很好,而且年崽一头纯白卷毛,哪怕混在同龄的兽人幼崽中,也是最显眼的。 “你们继续,就按照这个进度来。”赵羽茜叮嘱了一句,往禽类养殖场的方向走去。 刚刚走近,便听见崽崽们奶声奶气的呼喊:“年崽加油!加油!打它!” 赵羽茜:“?” 打他?打谁?她崽跟人打起来了? 赵羽茜连忙加快脚步,走到幼崽们身边,探头一看,顿时呆住。 栅栏里面,她带出来时候还白白净净的崽崽,变成了兽形,一只白团子,一身的草屑碎叶,跟一只鸡滚成一团,打得难舍难分。 景年差点儿咬到鸟脖子才想起来,这是专门养来下蛋的,不能咬死了,那一口换了位置,只咬到鸟胸脯。 呸、呸,咬他一嘴毛。 经过一番激烈搏斗,在他老师赶过来的时候,景年终于占据了上风,他一口咬住了鸟翅膀,那只大鸟疯狂挣扎,抓了景年好几下,景年开始原地转圈,越转越快,转到鸟都懵了,然后他猛地松开嘴,那只鸟倏地被他转飞出去,砸在了栅栏上。 第731章 萌兽出击 宗廷狩猎刚回来,就有人通知他说,他崽打架了。 来通知他的兽人脸上带着笑,宗廷感到莫名其妙,心急如焚地往事发地点跑,生怕他崽受了伤或者受了委屈。 力不紧不慢跟在他后头去看热闹,幼崽打架再正常不过,但宗廷家这个崽,从小跟别的崽崽不一样,乖、软、爱干净,别的幼崽在地上滚成一团的时候,他抱着两只小爪子在一边看着。 而且他身份不一样,那么点儿大,不是在帮他老师干活,就是给族人们当扫盲小老师,兽人们再不开化,对这样的身份多多少少有些尊敬,不许幼崽跟他胡闹。 力也算看着景年长大的,但从没见过他打架,乍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哪个崽这么猛,把年崽那只软团子都惹毛了。 两人一前一后赶到,力到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围着禽类养殖圈。 他呵了一声,看来是在这里头打的架,为什么呢?抢着捡蛋? 除了这个,力也想不出别的理由。 他仗着兽形的体型优势,在后面探着脖子往前看,试图看清楚是哪个崽跟景年打起来的。 这一看,顿时呆了,跟宗廷刚到的时候表情差不多,惊诧过后,是忍耐的笑意。 凑一堆的倒是不只景年一个狼狈的崽,但崽崽们叽叽喳喳已经说清楚,才不是他们跟景年打架,跟年崽打架的另有其人,不是,另有其鸟。 栅栏里有好几只鸟都被打得羽毛乱飞,身上带伤,这是风崽他们的杰作,兽人们也不觉得不对,兽人不会只被欺负不反击,这些鸡敢咬崽崽们,挨打活该,打不赢的崽才会被教训,被瞧不起,连只鸟都打不过,以后能干啥? 狩猎队是肯定进不了了,去挑泥巴砍木头卖力气吧。 其实崽崽们也不是第一天跟鸟打架了,自从他们接了捡蛋这个工作,就没停过,唯一特殊的,就是今天加上了从来不掺和这种事的景年。 宗廷已经变成了人形,把他崽从鸡圈里捞出来,摘去身上草屑碎叶,细心检查有没有哪里伤到。 景年被叨了好几口,身上怪疼的,毛毛也掉了一些,但他觉得他打赢了,小脑袋高高昂着,骄傲得不得了,手舞足蹈给哥哥演示他怎么“爆揍”坏鸟。 可能是头一回下手没轻没重,那只跟景年打架的鸟确实是几只挑衅幼崽的鸟里最惨的一只,身上的羽毛几乎全都被掀翻了,翅膀上的毛被拽得七零八落,身上被咬被抓的血口子不算,让景年一招摆头甩丢出去,撞在栅栏上,差点儿没撞出个脑震荡,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死是没死,原始社会的动植物都有顽强的生命力,就是看着忒惨,战败鸟怂不啦叽的缩在角落里,不敢凶了,也不敢叨人了。 赵羽茜看着各家大人忙完来领自家崽,莫名想到学校里打架的崽崽,被各家家长领回家的场景,不过崽崽们也太小了,幼儿园崽崽。 各家大人来了也不担心孩子伤势,头一句话问“打赢了没”,兽人好斗风气体现得淋漓尽至。 只有宗廷不一样,宗廷抱着他崽,问的是:“吃吗?” 赵羽茜:“?” 景年瞬间门领会他哥的意思,对着那只被他打怂了的大鸟咽口水:“想吃烤翅。” 赵羽茜:“……” 宗廷一点儿都不意外,他年崽记仇得很,小时候跟雏鸟打一架,就惦记着要把那只雏鸟给吃了,现在又跟大鸟打架,想吃大鸟非常符合他的性格。 他刚要张口,景年忽然又拉住他:“哥哥,我不吃它,它要下蛋蛋。” 宗廷瞥了一眼躲进小木屋的秃毛鸟,淡然道:“受伤了,可能下不了蛋。” 恰好管事的人在,他跟力说:“我再去抓几只下蛋鸟,换这只。” 力笑呵呵道:“我不管,你问祭司大人。” 赵羽茜翻了个浅浅的白眼,她这辈子算是见识到什么叫溺爱孩子了,明明别的族人养崽养的那么糙,宗廷怎么就无师自通,纵容成这样。 “我没意见。”赵羽茜回:“三换一。” 宗廷摸摸崽崽小脑袋,安慰道:“年崽别急,明天哥哥就去抓鸟,给你烤着吃。” 当然,抓的是别的鸟,烤的是眼前鸡。 景年却莫名坚持:“它要下蛋的。” 宗廷想了想,说:“我去抓几只丢进去,它要是不下蛋,就烤了吃了,如果下蛋,就先养着,什么时候不下了,再给你烤了。” 这个主意好,景年立刻同意了。 兽人不养无用之鸟,鸟要有它的价值,能下蛋的时候,下蛋是它的价值,不能下蛋,就只能贡献自己一身肉了。 跟鸡打架的其他几个崽,羡慕地看着景年,打一架还有烤鸡吃,太快乐了吧! 黑崽咽着口水说:“阿妈,我、我也想吃烤鸡。” “你想吃屁!”黑崽阿妈粗声粗气地说:“屁你吃不吃?!” 黑崽:“……”要是鸡屁股的话,他吃的。 赵羽茜被呛了一下,这个对话,她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有了黑崽做示范,另外两个崽站在自家阿妈身边,老老实实一声不吭。 景年窝在哥哥怀里,被宗廷修长的手指梳理着毛发,舒舒服服地眯着眼睛,不忘安慰小伙伴们:“我分烤鸡给你们吃。” 显然,景年自己也觉得那只坏鸟下不了蛋,迟早要沦落到上烤架贡献一身肉了。 赵羽茜有点儿怀疑那只鸟会不会噶了,最好别死在鸡圈里,干脆让人抱了出来,直接给景年带回去,要是死了,今晚就能拔毛吃了。 至于宗廷承诺的那三只下蛋鸟,不着急,反正他也不会赖账。 弄出来的时候那只秃毛鸡虽然蔫巴巴的,还没死,景年不想抓着它,宗廷要抱着他崽,赵羽茜让人去取了一根细草绳,一头弄了个活扣套在秃毛鸡的一只鸡脚上。 “给,牵回去吧。”她把绳子另一头递给景年。 景年这下有兴趣了,从哥哥身上跳下来,变成人形,披上兽皮小褂,拽了拽草绳,秃毛鸡一开始没动,直到草绳绷直,它差点儿被拽了个踉跄,这才跌跌撞撞跟在景年后头跑。 其他幼崽羡慕得眼珠子快掉出来了,跟一群小鸡仔一样,立刻就追在了景年屁股后头,看他遛鸡。 崽崽们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随便一点小事就能开心的不得了。 当天晚上,景年把秃毛鸡拴在了自家洞口的石台上,睡前还在跟宗廷嘀咕,明天要是秃毛鸡没有下蛋,就把它吃了。 不能让他哥白送三只! 第二天一早,宗廷要赶时间门外出狩猎,狩猎队这段时间门又跟去年秋一样,一天两趟甚至三趟地往外跑,想趁着猎物多的时候多抓一些,反正部族里现在有了储存肉食的方法。 景年还没醒宗廷就走了,等崽崽从石床上爬起来,外头已经天光大亮。 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景年翻了个身,趴在石床上醒盹。 虽然他每天都在跟着老师学习、打童工,但赵羽茜从不苛待他,他早上爱赖床,赵羽茜也不管,让他睡够了再过来,睡醒了去找老师,有现成的早饭吃。 赵羽茜经常说宗廷溺爱孩子,其实她也不差,人类幼崽三岁才上幼儿园呢,她年崽不到一岁就在打童工了,多睡会儿怎么了,小孩子就是要多吃多睡才能长高长壮。 所以景年醒了也不着急,慢悠悠爬起来,先漱口,然后用他的专用瓷碗,喝哥哥给他晾的温水。 宗廷早上起来吃过才走的,他们兽人不讲究早上吃清淡,要外出狩猎,得吃饱才行,因此他结结实实吃了满肚子的肉,生的熟的都有,还给他崽留了半陶罐炖肉。 宗廷走的时候,把火熄了陶罐放在炭灰上,雨季天热汤凉得慢,还有炭灰余温加持,景年起床的时候,陶罐里的肉汤甚至还有点微烫。 他把肉汤倒到陶盆里吃,里头加了一点点细盐提味,肉也炖得烂糊,正和景年口味,他睡了一夜早饿了,埋头猛炫,很快一小盆炖肉就吃得一干二净。 吃到最后一点的时候,景年忽然听见几声“咕咕”,他一开始没在意,以为是什么小鸟的叫声,随后迅速反应过来,这个声音离得很近。 他猛地抬头,这才想起来,自家门口还拴了一只鸡。 放下碗,景年跑到石台上,被拴了一夜的秃毛鸡缩头缩脑蹲在一个石头后面,石头上丢了几个野果子,被叨得稀巴烂。 那是宗廷早上起来丢的,担心他崽的新玩具饿死了。 “呀!”景年愤怒地瞪着秃毛鸡,“你把我家弄脏了。” 他刚才发现,这是秃毛鸡竟然拉屎了,脏死了! 景年去拿了扫帚过来,这是他老师最先做的,用树叶扎的,让景年学来了,他和宗廷都爱干净,这个收拾家里卫生很方便,制作方法也简单,景年自己就会,而且取材很容易,用坏了随便换。 把石台打扫了一遍,还泼了水洗,这是他经常玩耍的地方,哥哥也时常在这里晒太阳,景年可不想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夏天天热,一会儿水就干了。 打扫完卫生,景年才有功夫管那只秃毛鸡,不能再养在他家门口了,这只鸡乱拉。 他解开拴在木头上的草绳,准备把秃毛鸡牵到养殖场那边先拴着,回头等他哥回来了,就把秃毛鸡宰了上烤架。 昨天秃毛鸡被景年遛了半天,还给他小伙伴们遛着玩,今天他一拽绳子,那鸡立刻就知道跟他走了。 这一动,景年才发现不对,秃毛鸡屁股下面,怎么有个蛋! 第732章 萌兽出击 景年牵着草绳把秃毛鸡拽到一边,捡起那个尚且温热的蛋,惊喜地喊:“哥哥,坏鸟下蛋啦!” 话音落下,没得到回应,景年才反应过来,他哥一大早就外出狩猎了,家里只剩他一个,连个分享喜悦的人都没有。 从小习惯了当留守儿童,景年也不太失落,反正哥哥很快就会回来。 他一手牵着遛鸡绳,一手抱着那颗蛋,慢吞吞往外走。 崖洞外下山的路重新修过,赵羽茜带人在常走的地方开出简单的石梯,比以前尽是碎石好走多了,但到各个崖洞门口的小路却是没管,她带人修路已经是努力挤出的时间和人手,公共的路修一修就算了,到家门口的,谁需要谁弄吧。 景年家门口的石阶是宗廷修整的,这些力气活对兽人来说都不是事,抽空就做了,以前没做只是单纯没想到或者觉得没必要。 宗廷自己也不需要,他走什么样的路都如履平地,但他家还有个崽,平地都能摔出去打几个滚,在景年半岁以前,他的脚就没挨过上崖洞的碎石路,不是宗廷兽形叼着,就是他人形抱在怀里。 但崽崽总要长大的,宗廷觉着祭司大人弄的那个石阶不错,抽时间修整了一番,别说,匠作坊新出的那些工具还蛮好用,凿子斧头什么的,用来干活比以前方便多了。 其实景年没宗廷想的那么弱,他在一众幼崽里,身体素质算得上相当不错的,有宗廷开小灶,战斗水平也远超一众同伴。 就说跟鸡打架这事,别的幼崽也跟鸡打,有来有往,还有打输的,毕竟幼崽们体型在那,那些鸡个头大的,比崽崽们还大,他们这个阶段打架,体型占据的优势太大了。 秃毛鸡就比景年大不只一圈,虽然景年很狼狈,还被啄了,但谁也不能说他没打赢。 此时,景年牵着战败秃毛鸡,一手抱着一只巨大的鸟蛋,出了门就开始炫耀,一路炫耀到赵羽茜面前。 赵羽茜先是把崽崽夸了一顿,哄得小家伙儿眉开眼笑,而后她才捧着那个蛋来回观察,心里也觉得奇怪。 按照常识,禽类受惊之后应该会影响下蛋,即便原本能下,可能被吓了之后都不下了。 而且这只秃毛鸡昨天还挨了景年一顿胖揍,赵羽茜琢磨着它怎么都得修养几天,如果没有上烤架打话,没想到刚挨完打就能下蛋,这原始社会的鸟,真是不一般啊。 赵羽茜把蛋还给景年,问:“年崽,你还要吃烤翅吗?” “不吃了。”景年捏紧了拴鸟的绳子,一本正经道:“它今天下蛋了,很乖,不吃。” 秃毛鸡好像知道他们在说它,“咕咕”叫了两声,看在怀里抱着的蛋的份上,景年没搭理它。 他已经安排好了,这个蛋等哥哥回来,给哥哥看过之后,他要做成蒸蛋吃,要分给哥哥和老师,还有他的小伙伴们。 在景年眼里,这颗蛋俨然是他的战利品,他打赢了秃毛鸡,收获了秃毛鸡下的蛋。 赵羽茜忍不住问:“那你明天吃它吗?” 景年想起果果崽告诉他,这些鸡三四天甚至更久才能下一回蛋,迟疑道:“后、大后天它要是没下蛋,就把它烤了。” 这个蛋就当这几天的份额了,但是一颗蛋可不能一直当免烤金牌。 一言决定了秃毛鸡的命运,景年还是没放过它。 既然今天不打算烤了,就还得养着,他不想再把这只乱拉的鸡养在自家门口,跟老师说好,晚上把秃毛鸡重新拴回鸡圈里,秃毛鸡吃食归他管。 想起秃毛鸡下了蛋还没吃东西,景年干脆牵着它去吃虫子,有杂草的地方虫子多得是,他直接把鸡牵过去就行,还不用自己挖。 幼崽们羡慕地看着景年牵绳放鸡,他们也想要! 别的崽也就是想想,黑崽是真敢开口,被他阿妈揍了无数次屁股也没把他胆子揍小。 黑崽阿妈刚听了个开头,已经掐住儿子后颈把他拎了起来,抬手就要揍:“要养鸡?你养得活自己嘛你?!” 黑崽奋力护住屁股,挣扎着喊:“我能养活!” 鸡不就是吃虫子嘛,草籽它们也吃,养殖场的好多动物都是他们养的,他一定能挖到足够的虫子喂鸡。 “哎,别打!”赵羽茜听见母子两个的争执,连忙过来拦住顺手打儿子的黑崽阿妈,“黑崽的想法也不是不行……” 赵羽茜也是突发奇想,她也看见年崽遛鸡了,这场景让她想到了穿越前的放羊娃,放鸡……也差不多吧。 原始社会的动物都凶,考虑到多种原因,部族的养殖业是公共产业,没有兽人私下搞养殖。 景年很小还没断奶的时候,宗廷为了给他提供干净充足的奶源,专门养了几头产奶的母兽,后来景年不喝奶了,那几头动物又成了冬天里的鲜肉来源,非常划算的养殖流程。 但除了宗廷,没有别的兽人养过动物,后来宗廷也不干了,年崽已经不用再喝奶,如果再弄几头动物过来养,每天都得准备很多饲料。 有这个功夫,他还不如多抓几头猎物,横竖都是要进肚子里的,养着更麻烦。 但幼崽们不一样,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让他们养猪养牛养羊不行,原始社会的动物太凶,他们打不赢,养鸡却没问题。 天天跟鸡打架,他们都熟练了,绳子一拴,还被剪了羽,也不用担心鸡跑掉,每天玩的时候牵出来让他自己找虫子吃就行了。 而且鸡还能下蛋,就跟景年家的秃毛鸡一样,孩子们自己养,下的蛋就当给孩子们加餐了。 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她先简单跟黑崽妈妈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问她愿不愿让黑崽养一只鸡。 这只鸡当然不是白给的,需要黑崽妈妈用工分换,或者她自己去抓。 所以说,私人养殖这个事还是有风险的,但风险不是很大,顶多就是养的鸡不下蛋,那也没关系,大不了把鸡吃了。 黑崽妈妈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兽人们对于赵羽茜的信任无与伦比,祭司大人说好,那就一定好。 别的幼崽家长也差不多,都愿意买一只下蛋鸡,要不是成年兽人们没时间管鸡,他们也想参与进去支持赵羽茜说的私人养殖计划。 幼崽们开心坏了,他们也要有鸡了,可以跟年崽一样,用绳子牵出来,他们会给鸡吃多多的虫子,让它快点儿下蛋。 景年也替小伙伴们高兴,鸡还没到手,他就牵着自家秃毛鸡给小伙伴们传授经验:“先打赢,就怕你们了,怕你们才会下蛋。” 幼崽们若有所思地听着,赵羽茜直扶额,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偏偏景年教上头,还蹲在秃毛鸡面前示范,他摸着秃毛鸡羽毛掉得稀稀落落的肩膀,奶声奶气威胁:“你要是不下蛋,就把你烤了。” “对,烤了!” “用大火烤,撒上椒盐。” “香喷喷的,可好吃了。” 幼崽们你一言我一语帮景年助攻,活像是在商量怎么分吃这只秃毛鸡。 秃毛鸡被幼崽们围在中间,瑟瑟发抖,叫都不敢叫一声,生怕自己声音大了或者难听了,这群口水横流的幼崽会当场把它给烤了。 景年被小伙伴们勾起了馋意,他想吃烤鸡了。 有人疼的小崽崽,会有心想事成的美妙经历,景年想吃烤鸡,当天就吃上了。 宗廷说话算话,带回来三只下蛋雌鸟兑换景年那只秃毛鸡,他一共抓了五只鸟,除了三只要还债,还有两只直接烫毛拔毛处理之后上了烤架。 景年则捧着那颗蛋,得意地拿给哥哥看,殷切的小模样,如果是兽形,恐怕他短短的尾巴都要甩起来了。 宗廷自然是一顿好夸,好话说尽,仿佛那颗蛋是景年自己下的一样,把景年骄傲的,差点儿放弃吃掉那颗蛋了。 最后还是吃了,蛋放不住,迟早要吃,晚吃不如早吃。 那一小半罐蒸蛋,景年分了无数人,每人只能吃一口,就连他自己也一样。 约莫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这次的蒸蛋格外好吃。 一点儿蒸蛋当然不顶饱,景年美美炫了两个烤翅,吃得只打嗝。 力不由侧目,摇头感叹这孩子饭量不行,这才吃了多少。 景年其实很能吃,他饱的快饿得也快,明明烤鸡吃得很饱,晚上回家之后又饿了。 宗廷烧火煮肉,景年把秃毛鸡重新拴回门口的石台上,他站在秃毛鸡面前警告它:“明天不要你下蛋,但是你要是乱拉,就把你烤了吃了。” 秃毛鸡缩着脖子不敢吱声,如果它有智慧会说话,恐怕会破口大骂,拉屎这种事,是它一只鸟能管得住自己的吗? 不出意外,第二天景年早上起来,又骂骂咧咧地打扫着平台,他本来都跟赵羽茜说好了,把秃毛鸡养在养殖场鸡圈。 但如今他所有小伙伴们都可以养鸡了,再把他的鸡拴到鸡圈里不太合适,小伙伴们要是跟他学,太容易搞混了了。 于是景年又把秃毛鸡牵了回来,还是绑在老地方,来回折腾,秃毛鸡无怨无悔,景年自己累了,养小动物真累。 骂归骂,手上的活儿没停,景年骂完下意识去检查了一番,好吧,没蛋。 多少有点儿失望,但也不是特别失望,他早就知道了,这些鸡不是每天都能下蛋,它给秃毛鸡上烤架的最后时限是后天,这还有两天呢。 谁曾想,景年的恐吓养殖法好像真的有用,他养秃毛鸡的第三天,又捡到一个热乎的蛋。 三天!两个!这效率,碾压养殖场里一众渣渣鸡。 第733章 萌兽出击 春去秋来,忙碌的日子,时间过得飞快。 树上的叶子由绿变黄,一场秋雨过,枯黄的树叶落了一地,仿佛给大地披上了一层厚厚的叶衣。 各家早已把铺床的兽皮,从没毛的换成了厚厚软毛兽皮,卧在上面暖融融的。 昨夜下起的雨,下到早上还没停,屋外“滴答”落雨声不断,光听响就能判断出来这雨不小,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门,宗廷索性没起床,将年崽团在怀里,一黑一白,兄弟两个窝在一块儿结结实实睡了个早床。 睡饱了,被咕咕叫的肚子叫醒,景年睡眼朦胧,抱着黑色毛绒绒的尾巴,下意识往嘴巴里塞,咬了一嘴毛毛,赶紧吐出来,又讨好地舔一舔,试图让哥哥忽略他咬他尾巴这回事。 宗廷淡定得好似景年抱的是条假尾巴,被咬了也没什么过激反应,低头舔舔崽崽脑瓜儿,这事儿便过去了。 景年如今已经一岁半了,幼年期过了一半,个头也长大不少,在一众同龄幼崽里,体型算得上大的。 宗廷每每瞧见,心中都颇为满意,这意味着他崽养的不错。 “再睡会儿,还是起床吃饭?”黑色巨兽同样从少年期过渡到成年,清朗的嗓音变得低沉。 “饿了,哥哥我们煮肉吃吧。”年崽的声音倒还是奶乎乎的,没办法,幼崽时期是这样的。 宗廷起身,脚踏在地上的瞬间,已经变成了人形,他披上放在床边的厚厚兽皮衣,兽人抗冻,但有保暖条件的话,没必要硬冻着。 他的兽皮衣是自己做的,从裁剪到缝纫,都由宗廷一手包办,未曾假手于人,做出来的成果竟然有模有样,不比部族里卖的差。 如今兽皮衣也成了部族常见的兑换商品之一,有长有短,有带毛的有不带毛的,长袖的无袖的,各种样式各种颜色都有。 狩猎用兽形方便,但干活用人形方便,人形用的多了,大家也觉出兽皮衣的好,尤其是天冷之后,渐渐的便在部族里时兴起来。 宗廷身上这件兽皮衣,是个罕见的白毛,就跟异化的兽人幼崽会被抛弃一样,白毛的动物很难长大。 小动物也就罢了,繁殖的多,但大中型猎物,很少见到白毛的。 宗廷这块做衣服的皮子,也是跟族人换来的,还是拿蜂蜜换的,入秋之后,赵羽茜抽时间带人去割了去年发现的那个蜂巢,果然,一年过去,养回来了,他们又把蜂巢割了一半。 犀发挥着皮厚的优势,顶着蜜蜂的刺去熏它们,额外分到小半罐蜂蜜。 去年他帮宗廷和景年取蜂蜜,分到一小罐整的,那是宗廷跟他商量的,这次是部族的活,分小半罐不错了,好多人眼红呢,哪怕被蜜蜂叮,也想要犀的活儿。 犀一点儿不嫌少,捧着分到的蜜高高兴兴去给他伴侣献宝。 宗廷也去找他去年标记的那个蜂巢,还是找犀帮忙,割了一半蜂巢回来,这次犀没好意思收一整罐蜂蜜,他这个活儿,竞争激烈着呢,最后只要了半罐蜜。 后来宗廷意外又找到一个蜂巢,于是跟去年一样,用蜂巢兑换了不少物资,这块白色兽皮就是收获。 宗廷原本打算拿来给他崽再做件新的兽皮衣,景年不稀罕,他自己就是白毛,比这个毛毛白得好看呢,他喜欢黑色的兽皮衣,跟哥哥的毛毛一个颜色才好。 宗廷倒是蛮喜欢白毛毛,爱屋及乌嘛,谁让他崽是白毛。 他找到新蜂巢,让犀又赚了一笔,犀办事牢靠嘴巴严,去年他们发现的那个蜂巢,犀没有自己偷偷去割,也没有告诉别人,这回还找他。 说到犀,这又是让赵羽茜惊诧的一点,交配季的时候,犀和雷凑成了一对,虽然他们两个都是力部族的,但犀是前两年别的部族合并来的,所以跟雷生崽,问题不大。 他们两个的崽崽确实健健康康,兽形像犀,从小皮糙肉厚力气大。 但孩子都已经半岁多,早断奶了,犀也没有和雷分开,他们还是在一块儿生活。 雷已经回归狩猎队了,这么大的崽能跑能跳能自己吃肉,这两个人都不担心,每天跟着狩猎队外出,回来了还是一块儿回他们家。 这两人都能干,狩猎队挣的肉和工分都多,两人一块儿,不光崽崽不缺肉吃,养得壮壮实实,积蓄和存粮也格外多,特别富裕。 别的兽人看着都眼红羡慕了,他们简单的思维终于发现了两人一起过的好处,比如一些工具,要一套就够了,兽皮衣什么的,也可以换着穿。 平时生活也能互相搭把手,一起积攒工分,囤积食物,好像也比一个人更快一些。 尤其是部族里的新房盖好后,宽敞明亮的砖房,一点儿也不潮,比山洞住着舒服多了。 但这房子不是白给他们的,有一个单独的公积金积分,打个比方,他们干活挣十个工分,能有一个公积金积分,这个公积金积分不影响他们的工分,是单独给的,攒够了就能分到一套房,谁先攒够,谁先分到房。 考虑到新盖的砖房可能没办法过冬,赵羽茜承诺,如果冬天的时候房子被雪压塌了,明年再给盖新的。 总之新盖的砖房十分受欢迎,前几栋刚盖出来的时候,每天都有人好奇去观看,来打工的林部族和山部族的兽人,羡慕死了,他们部族里的居住条件还不如力部族呢,可想而知这样在家就能晒到太阳的房子,对他们的诱惑有多大。 在公积金积分方面,赵羽茜对打工兽人一视同仁,他们也有这个积分,但可想而知,大部分人攒的会比力部族的兽人慢一些。 最先搬到新房住的就是犀和雷,带着他们的幼崽。 这很正常,别的兽人是一个人攒公积金积分,他们是两个人一起攒,还都是高工资的那种,不快就奇怪了。 就连同样是两个人一起挣工分的景年和宗廷都没他们快,景年工资也不低,但他不是每天都在干活,不太忙的情况下,赵羽茜不会过分拘着他,小孩子嘛,该玩还是去玩。 但犀和雷两个,都在狩猎队,狩猎队为了积攒肉食,一直在高强度狩猎,两人的工分没有完全放一起,还不怎么明显,公积金积分那是蹭蹭涨,最快的速度搬进了新房,他们崽也成了第一个住新房的崽崽。 新盖的红砖房比较简陋,都是宽阔的大单间,中间简单做了个半隔断,需要的可以自己挂上兽皮帘子隔成两间房,喜欢宽宽阔阔的生活环境,这么一间住着也行。 墙壁上开了大窗户,虽然在山林里,但兽人们可不担心窗户大了有野兽进来,能进来的野兽都是送菜,字面意义的送菜。 窗户大,视野就好,阳光也好,玻璃是肯定没有的,同样钉上块兽皮,当窗帘就行了,爱要要不爱要也可以不挂。 屋外还附带一个土灶,她参照乡下爷爷奶奶家的灶让人搭的,这个做饭就比火塘方便多了。 最重要的是,赵羽茜还带人研究出了盘炕,她试过了,真的能用,连着外头的土灶,能烧柴火,能热炕,铺上一层兽皮,一会儿屁股底下就热乎乎的。 有烟道,也不熏人。 这样冬天是一点儿都不冷了,如果房子不塌的话。 虽然知道房子可能会被积雪压塌,赵羽茜还是让人把该有的设施都给建全了,没塌是好事,塌了就当练手艺了,反正原材料都有,人力也不缺。 这样简陋的一套房子,却成了兽人们的梦想居所,雷和犀搬进去那天,不知道多少人跑去凑热闹,他们的崽崽,一跃成为除了景年,最受羡慕的崽。 受他们的刺激,景年那段时间超努力,他知道,都是两个人一起挣公积金,是他拖哥哥后腿了。 其实他们两个的积分差得也不多,景年虽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架不住宗廷能干,他本来就是小队长,以前这个职务没有工资加成,后来赵羽茜了解到狩猎队的情况,知道当领导的真要干不少事,建议力给加上了。 再有他每次狩猎做出的贡献也很大,挣的比雷和犀都多,景年一努力,宗廷也配合,他们两个很快也攒够了。 攒够了就能住新房,擦着雨季的尾巴,搬进了干净清爽的新砖房里。 这下兽人们彻底看明白了,两个人一块儿攒,不管攒什么都比一个人快。 那么宽敞的房子呢,又不是非要一个人住,两个人住得下的,像犀和雷,带着崽也住得下,还能给崽单独搭个小床。 好多兽人后悔,交配季结束,怎么就跟对象拆伙了呢,要是跟雷和犀一样,不就也能早早住进新房了? 而且犀还当了阿爸! 以前兽人们都是只知阿妈,阿爸什么的,根本就没这个词,还是赵羽茜教的,她说崽崽是犀和雷的崽,雷是阿妈,犀就是崽崽阿爸。 当然,不是把崽生下来就能当阿爸,因为犀跟雷一起养崽崽了,所以他才是崽崽的阿爸。 犀本来没什么感觉,他没有跟雷分开,是因为他喜欢雷,喜欢跟雷一块儿,他想明年继续跟雷过交配季。 这个想法他也跟雷说过了,雷觉得可以,他给雷吃肉,分自己的工分,也不是想养家什么的,单纯就是他愿意给,他喜欢雷,所以想给她。 既然明年还要在一起,两人在一块儿生活挺好的,就没想着分开。 没想到,他竟然还当了阿爸,被崽崽奶声奶气叫阿爸的时候,犀心里忽然有了不一样的感受,他终于明白廷一个雄性兽人为什么要养崽了,一定是像他一样,父爱泛滥了吧。 第734章 萌兽出击 景年嚷嚷着肚子饿了,要吃炖肉,宗廷便起身烧火煮肉。 他也饿了,天气已经转凉,吃点儿热乎的确实比吃冷冰冰的生肉舒服。 部族里所有的新砖房大致格局都相同,景年家这个隔了个小两间门,卧室大一点儿,门帘外头有个小客厅,平日在这里吃饭玩耍或者待客。 客厅里有一套最简单的木质桌椅,还有一个小的泥炉子,用砖头和泥砌的,比火塘小,比土灶更小,好在方便可以移动,平日里在家烧个水煮个汤什么的很不错。 当然,这个小炉子放在室内的时候没法烧木头,烟太大了,只能烧碳,一般人家不一定舍得用。 这个小炉子和那套木质桌椅,都是从部族里兑的,赵羽茜发现族人们开始熟悉手工活,并且开发出各自特长后,一下省心许多,她把一些比较简单的生活用品如何做告诉擅长做那一行的人,总有人能慢慢琢磨出点儿东西。 尤其是在工具发展后,磨制好的骨器和石器并不差,尤其是骨器,有些上好的骨器比石器更难打磨,也更耐用实用,各种工具的诞生,为其他行业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景年家客厅摆的这套桌椅就是木工组研究出来的成果之一,在赵羽茜看来非常简陋,桌子类似于她乡下老家常见的那种八方桌,椅子都是方形独凳,暂时没搞什么花头,主打一个结实耐用。 这也是在食物充足的情况下,才有人有心思研究这些东西,研究出来就能得到大量工分奖励,制作出来也能换肉,由不得兽人们不上心。 宗廷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这些东西用起来方便,有些族人不擅长狩猎,他们擅长狩猎的去捕捉猎物,不擅长狩猎的族人去做他们擅长的工作,这就是祭司大人说的各司其职吧。 除了这套木质桌椅,家里还有一个木头架子和几个藤筐、木箱,都是用来置物的,宗廷去架子上取了个小陶罐,里头装着半罐蜂蜜,准备一会儿冲个蜂蜜水给他崽喝。 屋里的小炉子点起来烧水,水和炭都是现成的,他们家新房光储水的大陶缸都有两个,屋外一个屋内一个,原先那个山洞还有俩,上面盖着一个厚厚的木头盖子,防止灰尘杂物落尽水里,毕竟是他们的饮用水。 这个木头盖子也是用工分兑的,宗廷自己也会做,但他算了一下,做这个的时间门,不如去抓些猎物,换回来的工分够他兑几个水缸盖子。 赵羽茜还特意叮嘱过,说赶上冬季要搬家的时候,千万别把水缸放在屋里,塌坏了就亏了,大型陶器不好烧,兑换价格也贵,宗廷能舍得兑四个,一是因为他不缺工分,二是因为他和年崽两个都爱干净,水用得多。 把小炉子烧着,景年已经披着兽皮衣跑出来了,宗廷叮嘱他看着炉子,自己打开门出去。 门一打开,秋风卷着冷雨扑了他一脸,宗廷迅速将门关上,免得雨水扑进屋子里。 沿着屋檐走到东侧半开放的木棚里,土灶就在这里头,这个木棚子是宗廷自己搭的,几个关系好的族人给他搭了把手,原本房子自带的土灶是露天的。 西侧也有个木棚,应该说木屋,稻草封顶,是他们家的鸡窝。 东侧的木棚比较大,里头还放了一些杂物,堆了两筐肉,灶上架着一个很大的陶罐,煮一罐肉,足够宗廷吃饱那么大。 先生火烧灶,他们家的炕已经用上了,这边烧灶,屋里的土炕都是暖和的,特别好,景年非常喜欢,下雨天凉的时候,尤其喜欢待在炕上玩,地方又大,随便他滚,还暖和。 就是有点儿太干,屋里得放两盆水,晚上还总是渴醒,不过跟取暖相比,这点儿缺点也就无伤大雅了。 宗廷取了一大块肉,熟练地剔骨分肉,将生肉切割成小块,丢进陶罐烧开的水里,骨头没有剔得太干净,连着些骨边肉劈成几段,同样丢进陶罐里。 景年最近很喜欢啃骨头,尤其喜欢吃骨边肉,力总笑话他,说他像小动物,明明宗廷也没亏待他,怎么就喜欢吃这些边边角角的肉,大口的肉还不乐意吃。 然后被赵羽茜给凶了一顿,说她崽在发育期,需要骨头磨牙,再说了,骨边肉怎么不好吃了,她也爱吃。 力缩着脑袋嘀嘀咕咕,说他们两个口味太怪,要不是景年是宗廷捡回来的,都要怀疑他是赵羽茜生的,气得赵羽茜把他摁着捶了一顿。 大老虎抱着脑袋任打任骂,不敢动更别说还手了,他皮糙肉厚不怕疼,就祭司大人那小个头,他怕给她打得手疼。 宗廷冷眼看着族长挨锤,景年捧着骨头蹲在哥哥身边,笑得露出一嘴小米牙,白生生的,几颗小虎牙只让人觉得可爱,确实不怎么锐利。 兄弟两个,整个部族的兽人都忘了,景年是岩捡回来,一块肉卖给宗廷的,光看宗廷养崽这个上心劲儿,就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景年是宗廷捡回来的。 宗廷养崽向来溺爱,景年爱啃骨头,他就特意留带骨头的肉,家里从来不缺景年爱吃的东西。 煮了好几根大骨头,把陶罐几乎装满了,宗廷才收手,又丢进去几块大块的姜片和打成结的野葱,一大碗剥好的板栗仁。 任由陶罐里的肉咕嘟着,宗廷闪身进了屋里,关上门,一个浑身暖乎乎的崽扑过来。 宗廷把年崽抱起来,景年小手抹着他脸上沾的灰,刚才生火时沾的,宗廷没注意。 “先吃点儿烤肉垫垫。”宗廷说着,准备去切肉烤,切小一点儿,熟得快。 他总是怕自家崽饿肚子。 脸颊软嘟嘟的崽崽大眼一弯,从哥哥身上爬下去,跑到小炉子旁边,用棍子扒拉了几下,扒拉出两个烤红薯。 去年吃的白红薯都是野生的,去林子里挖的,今年部族里的白红薯大部分都是他们自己种的,他老师让人去林子里挖那些带很多落叶的土,说什么腐殖土,运回来种各种植物,比如红薯。 一开始大家还不懂,都是泥巴,为什么要那么远去运这些泥,而且种下去的白红薯,也都是特意选的,又大又甜的那种。 这种好的白红薯,应该吃掉,把不好的拿来埋进土里,很多兽人都是这么想的,只是因为赵羽茜威望甚重,才没有人提反对意见。 赵羽茜有心教徒,问景年知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崽崽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是不是因为又大又甜的白红薯,种出来也会又大又甜,小的,不怎么甜的白红薯,种出来也不甜? 赵羽茜惊呆了,她早就知道她年崽聪明,可这孩子每每能刷新她的认知,这可没人教他,他自己也能想到。 确实,种出来的白红薯比他们去年在林子里挖的好,甜度暂且不说,个头是真的比野生的大,基本上都大了一圈,跟那些小白薯比,更是一个能抵两个。 甜度增加的不多,但个头长了已经是很大的惊喜,而且种进去那么点儿白红薯,得到翻几倍的收获,兽人们都很满意,要不是赵羽茜拦着,还有人想把肉也种进去试试。 赵羽茜告诉景年,这是肥料的功效,明年继续肥田,争取种出更好的红薯。 红薯个头大了,里头难吃的茎少了很多,用来蒸着吃烤着吃,都比以前口感更好。 景年从小炉子里刨出两个烤熟的红薯,一脸得意地跟哥哥邀功。 宗廷也笑了:“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崽崽冰蓝色的眼瞳像两颗水晶,转了几圈,灵动无比,“不告诉你!” 两个烤红薯,兄弟俩一人一个,宗廷垫着干净的树叶,剥掉红薯皮,把剥好的红薯给崽崽,景年也不接,低头就着哥哥的手啊呜咬了一口,香甜冒着热气的烤红薯瓤,一口吸进嘴里,香气直冲脑门。 崽崽犯懒,宗廷也惯着,干脆把孩子提溜到自己膝上抱着,自己拿着剥好的烤红薯喂他。 景年吃两口,又让哥哥吃,一边吃一边咕咕哝哝跟哥哥讲着小话,说着说着,他猛地坐直了,脑袋差点儿没撞到宗廷下巴。 “怎么了?” “哥哥,秃秃呢,你去看它了吗?今天有蛋吗?”景年问。 宗廷又给他喂了一口烤红薯,淡然道:“没看,一会儿肉煮好了去看看。” 景年又蜷缩了回去,懒洋洋靠在哥哥怀里,享受着哥哥投喂,“把红薯皮给秃秃吃。” 宗廷点点头,顺手把剥下来的红薯皮丢进装垃圾的小藤筐里。 秃秃就是景年养的那只秃毛鸡,被他一次打服了,掉了好多毛,后来也不怎么长,在一众羽毛丰厚的同类里显得特别秃,喜提秃秃之名。 之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下蛋下得格外勤。 养殖场里别的鸡,三四天下一回蛋,有的甚至五天才下一个,秃秃不一样,它特别争气,两三天下一个,三天下两个,最夸张的时候,连着五天,每天都下蛋。 整个部族的兽人都来看过景年家这只下蛋鸡,他们就没见过这么勤快的鸡,太能生蛋了。 其他那些养鸡的崽,都来跟景年学习经验,景年煞有介事地传授着自己的经验,于是那些鸡们,先是被小主人打,被小主人拔毛,还每天都被威胁,不下蛋就上烤架。 上烤架就上烤架,那些鸡比秃秃有骨气多了,说不下就不下,挨打了就不下蛋。 好吧,可见景年的经验只适合秃秃,养鸡的崽只能老老实实多给自家鸡找虫子吃。 第735章 萌兽出击 吃完两个烤红薯,景年和哥哥挨着一块儿聊了会儿天,估摸着肉炖得差不多了,宗廷起身,出门去端肉。 景年跟着出去,两人一向左,一向右。 宗廷刚用大木勺舀出几块肉查看成色,听见他崽遗憾的嘟囔声:“哥哥,秃秃今天没有下蛋。” 景年蹲在鸡窝门口,看见他养的秃毛鸡缩在堆满干草的窝棚里,似睡非睡,懒洋洋的,还以为它下蛋了,催着秃毛鸡动一动,等它挪了地儿,仔细一瞧,什么都没有。 景年颇有些失望,他家秃秃昨天没有下蛋,前天也没有,这都第三天了,怎么还不下蛋呢。 宗廷放下木勺,随口答道:“天冷了,它们不爱下蛋,越往后下的越少。” 以前部族里没有养这些禽类,他们外出狩猎,冬季的时候从没捡到过鸟蛋,可能这些鸟冬天根本不会下蛋,他得提前给年崽做好心理准备,免得他一天天的失望。 景年把他和哥哥吃剩的红薯皮、板栗壳什么的,都倒进秃毛鸡的饭盆里,又舀了一点饲料加进去,饲料是草籽和晒干的虫子。 他老师说,冬天的时候养殖场里的动物不能全都留下来,只能留一小部分明年继续繁殖,冬天兽人难以寻找食物,那些动物也一样,所以他们提前储备了饲料。 整整三天没有下蛋的秃毛鸡,干饭倒是很自觉,景年一放下饭盆它就冲了上来,坚硬的喙把破陶盆啄得砰砰响。 自己还没吃着呢,秃秃先吃了,而且它在窝里蹲了三天,一个蛋都没下,景年不太满意地看着自家鸡,叹气道:“老师说天冷了,养不了的动物都可以吃了,等明年春天再养新的,秃秃你可要争气……” 争什么气景年没说清楚,秃毛鸡听得一清一楚,它干饭的动作迟疑了一瞬,本就不多的毛似乎耷拉了下来。 宗廷耳聪目明,把自家崽和鸡说的话听得一清一楚,好笑地摇了摇头。 自从年崽发现他养的鸡似乎能被恐吓后,他就把这个技能当成了个秘技,但凡秃毛鸡下蛋不积极,他就要来上这么一招,敲打敲打那只鸡。 祭司大人是说了大部分动物都会在冬天用来作口粮,养着不划算,而且养动物作为储备粮过冬,本来就是他们的目的。 但祭司大人也说了,会留下一部分作种,就跟种地选好的种子一样,留下的动物也会优先选脾气温顺,长肉快或者下蛋多的。 他们家秃秃早就榜上有名,宗廷亲耳听见祭司叮嘱过他年崽,说秃秃下蛋频率高,让年崽好好养着,别给吃了,明年春天让秃秃抱窝孵蛋,看看它生的小鸡,能不能继承秃秃的下蛋天赋。 为此,赵羽茜还走公帐,专门给秃秃提供了一批饲料,景年刚往红薯皮里面拌的那些就是。 可这些话秃秃不知道啊,赵羽茜又没当着它的面说,即便说了它也不一定听得懂,宗廷早就发现了,自家鸡,谁恐吓都没用,非得年崽来。 果不其然,第一天,景年在鸡窝找到一个还热乎的蛋,高高兴兴拿给哥哥看,他家秃秃还是很争气的。 确实争气,那场连绵的秋雨过后,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兽人们都有预感,雪季马上要来了。 部族里养的别的禽类,已经不怎么下蛋,养殖场鸡圈里大几十只鸡,一周都捡不到三十个蛋,崽崽们自己养的鸡要稍微强一点儿,他们养鸡很认真,虽然偶尔会跟鸡打架,但吃的方面比对养殖场的鸡上心多了,这么冷的天还有崽崽去挖虫子喂自家的鸡。 这些鸡一周总能下一两个蛋,好歹还算有个收获,天冷了,蛋少了,大家都能理解。 幼崽们也懂,等自家鸡彻底不下蛋了,就是它们上烤架的时候,他们依旧勤勤恳恳喂鸡,生怕它们吃少了掉肉,到时候上了烤架,肉就没那么多了。 但景年家的秃秃依旧争气,在别的鸡一周下一个蛋,甚至一周都没一个蛋的时候,它依旧能保持着两三天一个蛋的频率,给小主人带来惊喜。 赵羽茜越发坚定了要让秃秃当种鸡的想法,再三叮嘱景年好好喂秃秃。 她早就规划好了一个山洞,冬天的时候把一些动物移过去,好好养着,等来年春天继续养,秃秃便在其中。 可怜的秃秃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免死金牌,每天吃点儿饭,都在努力的生蛋,生怕自己懈怠一点儿,转瞬即逝。 天越来越冷,在力部族待了近乎一整年的林部族和山部族打工兽人们该回家了。 他们都不想走,力部族比他们部族舒服多了,有充足的食物,每天都能吃饱饱,虽然要干活,但兽人从幼崽时期,就在为填饱肚子奔波,能吃饱已经是他们最大的心愿了。 而且在力部族不光是能吃饱,还能吃到各种以前没有吃过的东西,就连肉,都有好多种不同吃法。 以前他们只吃生肉,可力部族生的熟的都能吃到,半生不熟,微微烤过里头带着血水的那种,三四成熟的肉,好多兽人都爱,最喜欢这种肉的口感。 烤熟的肉味道也不错,另有一番美味,撒点儿力部族的秘制调料椒盐,香得人舌头都想吞了。 最奢侈的吃法莫过于在烤肉上抹蜂蜜,肉已经够好吃了,还有甜甜的蜂蜜,一者相加,那是一加一大于一的效果,没有兽人会不爱这个,没有! 炖肉也不差,尤其天冷的时候,连汤带水吃点儿热乎的,浑身一下子就热起来了,非常舒服。 炖得烂烂的肉,尤其适合年纪大牙口不好的兽人和牙齿还没长好的幼崽。 除了这些鲜肉,力部族还有熏肉和腊肉,说实话这两者都不适合干吃,熏肉太硬腊肉太咸,但它们能够长期储存这个优势,让它们在兽人心目中无可替代。 其他的那些食物也都很受欢迎,力部族好像在吃的方面,总喜欢搞点儿新花样,就连炖肉,都要加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但不可否认,加了之后,肉更好吃了。 就连禽蛋这种以往靠运气才能收获的美食,在力部族,因为有养殖场,三五不时就能吃到加餐的超大鸡蛋。 一般都是炒蛋,在烧热的石板上擦一点儿肥油,再把搅散的蛋倒上去,很快香味儿就窜了出来,稍微撒上一点点盐提味,口感鲜嫩,一点儿都没有生蛋的腥气,所有兽人都爱吃这个。 煎蛋一样好吃,如果不限量,他们愿意吃蛋吃到饱。 不光是吃的方面,住的用的,都比他们自己的部族好。 打工小一年,力部族的各种工具他们都用习惯了,现在让他们弄点儿木头回来,不会再有兽人傻傻地用自己爪子去挠用牙齿咬,或者使尽力气去拔。 他们会带上趁手的石斧骨斧,只要用力砍,很快就能轻轻松松获得一整棵树的木料,一点儿不会磨损他们的爪子和牙齿,也不会被木茬扎进肉里。 虽然工具会磨损,但没关系,坏了就换新的,他们的牙齿和爪子坏了,可没地儿换新的。 陶器、藤器这些,平时看着不起眼,好像用不用都行,但习惯了才知道,生活中有这样一些容器,方便太多了,最起码晚上渴了,不用跑到水源处能喝上一口水。 住的不用说,他们的洞还没力部族之前的崖洞好呢,人家力部族还嫌弃那些洞不好,又盖了新房。 新的,宽敞明亮的砖房不光力部族的兽人喜欢、想要,来打工的两个部族的兽人也想要,这样的房子谁不想住。 他们积攒公积金积分比较慢,但叶脑子灵活,她被先后获得分房资格的雷、犀夫妻和宗廷景年兄弟两个启发到,跟赵羽茜商量,把她和她阿妈的积分合一块儿计算,母女两个分到了一套房。 赵羽茜代表力部族承诺了,这套房分给她们,他们明年如果还来力部族,就继续给她们住。 叶和林母女很快搬进了新房,并且当晚便尝试了烧炕睡热炕,结果半夜热醒了。 她们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激动的不得了,秋天晚上温度已经很低了,她们虽然有厚厚的毛发,还是会觉得冷,竟然会被热醒,可见这个炕有多暖和,她们都不敢想,这要是冬天睡个这样的炕得有多舒服。 可惜,冬天的时候她们享受不到新房舒适的土炕,她们得回家了。 外出打工的兽人都是部族里比较强壮能干的,留下的族人里虽然也有战斗力比较强的,然而老弱都在部族里。 林部族和山部族的兽人离开的时候,积攒的大部分工分都用来换成了腊肉和熏肉,他们不想走,可出来打工就是为了挣到足够的食物,让族人们能够渡过寒冷的雪季。 他们不回去,被留在部族里的族人,就没了活路。 将近一年的相处,两个部族的打工人跟力部族已经熟了,有的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走的那天,很多人去送他们。 当初叶和几个雌性兽人来力部族,是过交配季的,后来又跑来打工,连孩子都生在了力部族。 几个生在力部族的幼崽,后知后觉他们不是跟阿妈出去玩的,看着被留下的小伙伴,坐在藤筐里扒着筐沿哇哇大哭。 景年艰难地挪动双腿,喊着让哥哥把他腿上那只崽摘下来交给他阿妈,那个雌性兽人接过自家崽,顺手拍了两下屁股,丢进了藤筐里。 景年喜欢这个崽崽的毛色,经常抱着他玩,还偷偷给他塞各种好吃的,这只新生崽崽也最黏他。 那崽哭得惊天动地,它还不能化形,一只黑白相间的毛团子,翘着脚躺在藤筐里哭。 第736章 萌兽出击 这一年冬天,力部族延续了上一年过冬的方式,大部分族人聚集在大洞中过冬。 这个洞今年没有停止过使用,一直都有清扫整理,很干净,不用像去年冬天一样,要先搞个大扫除。 但这个洞虽然够大,兽人们的兽形也大,晚上变成兽形睡觉,挨挨挤挤勉强够住,今年合并了两个新部族的几十口人,这个大洞显然不够住了。 于是又将附近一个稍小的洞清理了出来,原本这个稍微小一点儿的洞,是用来作仓库的,可以盖房后,部族里不怎么缺仓库,需要的时候,仓库又改成了住人的山洞。 说到新房,让兽人们从自己的洞里搬到大洞过冬,大家都没什么意见,但让他们从好不容易才住进去的新房里搬出来,很多兽人都有些不愿意。 新房多好啊,有炕,暖和死了,他们睡在炕上,就没过过这么暖和的冬天,比去年睡在火塘边上还好过。 可赵羽茜一想到那厚厚的积雪,就没办法放心让族人们睡在新盖的房子里头,要是能选,她当然也想自己住睡火炕。 但万一房子被雪压塌了,族人受伤了怎么办?这个险不能冒,最起码这个冬天不能住,先看看情况,如果他们盖的砖房能过冬,明年再住进去也不迟。 于是大家又都搬进了那两个山洞,景年则跟他哥搬回了原先住的洞,其他一些喜欢独居的兽人也跟他们一样,白天在大洞里活动,晚上回自己家山洞里住。 晚上变成兽形睡觉的时候,大洞会有点儿挤,但白天都变成了人形,就能装下整个部族的兽人了,小一点儿那个洞里的很多人,白天也喜欢往大洞跑。 赵羽茜的雪季扫盲班又开课了,去年没学的今年补课,去年学了的今年复习巩固,以及学习新的知识。 赵羽茜打算教教族人们一些通用字,比如他们各自的名字怎么读写。 大家如今已经发现学会简单的算术,生活中会方便很多,比如晚上饭后聚会摆个小摊,卖点儿什么手工制品,最起码能算清楚自己该收多少工分,又要找买家多少工分。 因而族人们不再排斥学习,新合并来的野部族和山部族兽人,还盼着祭司大人的扫盲班早点儿开课呢,他们去年没赶上第一波开班,这一年生活中处处不方便。 当然,扫盲班开课了,景年盼了好久的故事也可以再次开讲。 赵羽茜实在太忙了,忙到哪怕她有点时间,景年也不好意思缠着老师让她给他讲故事,而是乖乖离开,让老师好好休息休息。 但雪季不一样,这个季节虽然难熬,可也是兽人最清闲的一个季节,有大把的时间。 在景年不断的撒娇催促下,听过故事的别的兽人的期盼下,赵羽茜的故事大会再次开始。 去年那个祭司大人带徒弟去拜见神明的故事还没讲完,太长了,赵羽茜自己改编的时候还得拿本子记录关键词,免得自己忘了。 今年一说要讲这个,好嘛,大家都想让她从头讲,尤其是新加入的兽人,他们只从力部族的兽人口中听过只言片语的故事情节,好奇的不得了,可惜兽人们大都只能讲一点,没办法叙述整个故事情节,把人勾得心痒难耐,又戛然而止。 现在好了,祭司大人愿意再给他们讲一遍。 赵羽茜抱着她自制的笔记本,庆幸自己去年有做笔记,否则像年崽和宗廷这样记性好的聪明人,就会发现她两遍讲的故事不一样了。 这一年的冬天看似跟去年冬天差不多,其实还是有一点区别,部族人更多了是其一,他们储存的物资也更多了,这让赵羽茜和力这样肩负责任的兽人,轻松了很多。 去年要紧巴巴的算着熏肉够不够吃,担心万一雪季延长,他们可能会出现食物危机。 炭火也不够用,到了冬末,其实还很冷,火塘已经熄了大半,因为炭不够了。 今年就不一样了,他们准备的物资实在充足,春天就开始烧炭,炭火备得足足的,烧一整年都不会不够用。 食物更是不缺,光肉食就堆满了十来个大仓库,哪怕狩猎队整个冬天都不外出狩猎,他们积攒的肉食也能满足整个部族的需求。 而且他们不光有肉,今年一样去摘了板栗、核桃,这些坚果如今更多的作为兽人们的零嘴。 另一样可以饱腹的,是兽人们自己中的白红薯,比野生的个头大,也更好吃,有时候吃肉吃腻了,啃上两个热乎乎的烤红薯,也怪舒服的。 林部族和山部族的打工兽人离开的时候,还买了不少白红薯,这个虽然他们也能去挖野生的,但确实没有力部族自己种的好吃。 不过兽人们的主食还是以肉为主,去年大部分时候他们只能吃熏肉,偶尔雪停狩猎队外出有收获,才能吃上一口鲜肉。 今年就好多了,除了熏肉,又多了腊肉,熏肉的吃法比较单一,为了长期保存熏干了水分,口感过于干硬,只有煮着吃会稍微好点儿,煮软了吃起来韧韧的,口感独特。 腊肉的吃法就多了,兽人吃不了太咸,他们吃的腊肉都提前用水泡过,去除大部分盐,然后再进行烹饪。 煮着吃是最基础的吃法,腌制过的腊肉有种特殊的香味,就连肥肉的口感都变了,不喜欢的人觉得一般般,还是鲜肉好吃,喜欢的人简直爱死,觉得腊肉香得能让人把舌头给吞了,白煮的腊肉他们能吃一锅。 腊肉也能烤着吃,细一点儿的吃法,切成连肥带瘦的薄片,在烧热的石板上煎一煎,油花很快就冒出来,香味儿也跟着窜起来。 粗放一点儿的,直接整块的腊肉串在树枝上,架在火塘上烤,烤得滋滋冒油,肥油部分呈琥珀色,吃起来甚至有点儿果冻的口感。 景年不知道果冻是什么,这是他老师说的形容词,他更喜欢炖煮的腊肉,尤其是腊排骨,里头一定要加上切块的红薯块,不用加盐,什么都不用加,只用放这两样处理好的食材就行,煮出来的腊排香的不得了,特别好吃。 就连里头的红薯块也好吃,明明腊排是咸的,红薯块放进去一起煮,吃起来竟然变得更甜了。 景年还听见老师嘀咕,说可惜没有土豆,土豆腊排汤也是一绝。 景年也觉得可惜,他老师可会吃了,她说好吃的东西,一定不会差。 景年还盼着部族种的大麦快点儿能吃,那些大麦都是老师跟山部族的兽人换的,花了许多工分,换回来的麦粒,赵羽茜只试着吃了一小碗,确定是大麦之后,剩下的全都当作种子,种在了部族附近开垦出的田地里。 这是可以过冬的冬麦,去年秋天种下的,景年听老师说,要到明年夏天才能成熟。 真是太久了,但老师说,这是很好的作物,有了大麦,他们会有更多更充足的食物,老师还偷偷告诉他,大麦的麦芽可以制糖,以后大家可以不用只盯着蜂蜜了。 景年没吃过糖,老师说到蜂蜜,他才知道原来还有别的甜甜。 景年对老师说的麦芽糖非常期待,老师告诉他,麦芽糖可以绞着吃,是跟蜂蜜不一样的甜。 今年冬天是吃不上大麦了,但今冬他们一点儿一起不缺食物,就连鲜肉,在大雪连天狩猎队难以出行的时候,他们每天也能吃上一点儿。 这些鲜肉一部分是天气开始变冷的时候,狩猎队新狩猎的猎物储存下来的,那时候已经很冷了,昼夜温差极大,把肉放在背阳的仓库里,就是个天然冻库,肉一晚上就能冻得硬邦邦的,吃的时候得先烤一烤。 狩猎队赶在积雪厚到没办法赶路前,积攒了一批肉,这些鲜肉混着熏肉、腊肉和其他食物,吃了很久。 除了这些肉,他们还有养殖场的动物,赵羽茜早早让人挑出了作种的一批,精心养在山洞里,储存下来的饲料每天给它们吃饱饱,还安排了族人轮班照顾。 剩下的就没那么好运了,赶在掉膘之前,先宰杀掉,这些肉食吃了很长时间。 兽人们是彻底体会到了搞种植和养殖的好处,以前他们的食物来源太单一了,基本上只能靠着狩猎队,狩猎队一旦没办法狩猎,又遇上恶劣的环境,兽人再强的体质也扛不住。 可如今,他们地里有作物,养殖场里有圈养的动物,哪怕偶尔狩猎队发生意外不能狩猎,光这些吃的都够他们支撑一段时间。 况且,力部族的狩猎队,从来不让人失望。 雪天虽然影响他们狩猎,但他们不是全无收获,去年一年,两支狩猎队在互相比较竞争中,狩猎技巧不断进化。 都是老手,他们自身的狩猎能力已经很难提升了,但弓箭、标枪这些武器的出现,给他们提供了新的思路。 使用武器是其一,去年冬天小小建功的陷阱,被宗廷琢磨着发扬光大。 他去找赵羽茜,掏空了赵羽茜仅有的那点陷阱相关知识,自己琢磨着利用陷坑、竹子、藤网等工具,制作了各种陷阱,收获不菲。 这些改良过的陷阱比单纯的挖个坑好用多了,最起码冬天的时候不至于被雪埋了就不能用了,光靠宗廷研制的各种陷阱,他们也在冬天收获了不少猎物。 新开辟的肉食来源为兽人们提供了大量食物,不用忧心饿肚子的情况下,这个冬天,兽人们过得格外惬意。 第737章 萌兽出击 七年后。 一支长长的兽人队伍,身负竹筐,以极快的速度穿行在丛林中,他们显然是在赶路,即便偶遇仓皇逃窜的小动物也没有停下脚步。 高速行进了大半天,眼看天色已暗,领头的兽人才低吼着降下速度,余下兽人跟着他,慢慢停下来。 “弄点儿吃的,休息一晚,明早再赶路。”领头的兽形似狮子的兽人说。 话音落下,立即有兽人开始寻找猎物的踪迹,他们虽然带了东西上路,但那些可不是吃的,口粮都是一路走一路自助,好在现在春暖花开,猎物也多起来了,能不能天天吃饱另说,最起码不至于饿肚子。 另一个兽人跃上小丘,观察了一下环境,“族长,我们已经快进入廷部族的领地了,要不今晚连夜赶路吧。” 兽人族长犹豫片刻,还是否决了他的提议,他们队伍里有好几个族人夜视能力都很差,夜晚赶路如果发生点儿什么意外,得不偿失。 一个晚上而已,耽误得起,大不了白天跑快一点儿。 被否决之后,那兽人便从小丘上跳了下来,同其他族人一起,开始搜寻猎物,准备先填饱肚子。 这片林子不知道是哪个兽人部族的领地,也有可能是无主之地,听说廷部族很喜欢圈地盘,或许等明年他们再来,这里就已经是廷部族的领地了。 兽人的狩猎能力没得说,这一行兽人很快找到了合适的猎物,分食之后,简单填了肚子。 他们在狩猎的过程中,还幸运的发现了一个可以栖身的洞穴,今晚不用睡在树上了。 更让他们觉得庆幸的是,进入洞穴后不久,外头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春雨稀疏,雨势不大,但刚刚开春的天气,夜晚依旧寒凉,再撞上这样雨天,雨水会将他们的毛发打湿,黏在身上,非常不舒服。 这个洞穴虽然为他们遮挡了风雨,但依旧潮湿,一个兽人打了个寒噤,建议道:“族长,我们生个火吧。” 族长本想拒绝,看见族人皮毛覆盖下瘦弱的身躯,点了点头:“你们收集燃料,我来生火。” 去年冬天他们过得不太好,中间有一整个月,雪几乎没停过,无非是大雪还是小雪的区别,他们没办法外出狩猎,幸好从廷部族学会了生火和使用火的方法,还通过在廷部族打工挣工分,换取了大量可以储存的肉类和其他食物。 有火取暖,有食物饱腹,虽然因为食物太少,不够族人们吃,依旧有几个年老体弱的族人和幼崽死去了,那也比往年好得多。 要知道,在他们没走上打工路之前,每年雪季最起码会失去三分之一的族人,像去年那样的寒冬,只会死更多。 当然,能不死人是最好的,兽人族长心中暗下决心,今年打工一定要更努力。 去年离开的时候,他听见廷部族的祭司大人说,今年要扩建他们的驻地,虽然他觉得廷部族的驻地已经够大了,但廷部族祭司大人的这个决定,对他们而言是好事,这意味着他们有活干,还有很多比较重的活,这些活给的工分都很高。 兽人们不怕累也不怕辛苦,只要能填饱肚子,他们都愿意卖力气。 住进来之前,他们把山洞简单清理了一番,真的是相当简单,只清理了他们待的一小块儿,把里头的枯枝杂叶动物粪便都弄到一边就算了。 当时偷了个懒,现在反而成了好处,外头下着雨,取燃料不方便,直接把洞里的树枝什么的,捡回来的生火。 族长带了两块火石,还带了便于引火的燃料,当然,这些都小心翼翼分开装了。 在一众族人的关注下,火很快生了起来,他们弄来的燃料比较潮,烟雾袅袅,兽人们被呛得咳了两声,却舍不得离开火边。 晚上简单吃的那一顿肉,并没有填饱他们的肚子,兽人消耗大,又刚进过一个难熬的冬日,如今这些兽人都是骨架撑着一副肉皮,该长的肉还没补回来。 肚子饿就更容易冷,兽人们挤在火边,同时要小心,不能离得太近,让火焰燎着他们的皮毛。 “到廷部族就好了。”兽人族长听见身边的族人响起的腹鸣声,出声安慰。 其他族人纷纷附和,是的,到廷部族就好了,他们中间大部分人去年都去过廷部族打工,虽然一直在干活,有些疏忽了狩猎技巧,但吃的没话说,廷部族的食物非常充足,从来不亏待他们。 几个没有去过廷部族的兽人,忍不住再次跟族人打听起来,哪怕已经听过无数次族人们讲在廷部族打工的经历,他们还是愿意听。 不光他们愿意听,留在部族里的族人都爱听,冬天下雪的时候,大家在洞穴里没办法出去,就喜欢听去过廷部族的族人,一遍一遍讲他们在廷部族的事。 他们高大宽敞的房子,吃不尽的食物,各种他们没见过没听说过更没有尝过的美食,太让人向往了。 可惜他们部族离廷部族太远,而且廷部族最近两年不怎么愿意合并别的部族,否则他们就能像早早跟廷部族合并的那几个部族一样,成为廷部族的兽人,也能住在那样舒适的房子里,不用担心冬天的时候被饿死。 兽人们挤在一块儿,互相讨论着廷部族的一切,兽人族长趴卧在靠近洞口的位置,留了三分注意力在洞外。 兽人的战斗力虽然很强,但并不是没有敌手,狩猎者和被狩猎者的位置,从来不是固定的,疏忽大意死在丛林中的兽人可不少。 因此,当兽人族长猛地站起身,正在幻想美好未来的兽人们迅速反应过来,警惕地盯着洞外。 黑沉的夜幕中,一行黑影逐渐靠近,兽人族长肌肉绷紧,随时准备扑出洞外。 山洞太小,兽人体型大,在这种空间难以发挥,一旦确认危险,他会率先发动攻击。 那行黑影在离洞口还有十多米远的地方停下了,低低的兽吼声响起,山洞中的兽人们稍稍放松警惕,兽人们有一套独特的语言交流系统,这样的兽吼声表示无恶意。 片刻后,这个临时的躲雨小山洞里,又多了一行住客。 他们已经互相交流过,山洞里的这队兽人来自猛部族,这个名字在兽人中实在常见,猛族长去廷部族打工的时候,最起码撞见过四五个跟他同名的兽人。 而刚刚到达的这队兽人,来自高部族,他们比猛部族的走了更远的路,猛部族这些去打工的兽人,从自己的部族驻地出发,日夜兼程,少有休息,选最短的路径,以兽人们的速度已经跑了四五天,才快进入廷部族的领地。 而高部族的这些兽人,竟然已经在路上走了十来天。 他们人比猛部族的兽人多,一个个却比猛部族的兽人更瘦,显然去年冬天过得特别不好,才会到现在都没养回来点样子。 新来的客人全都让雨水给淋湿了,毛贴在身上,更显得皮包骨。 猛部族的兽人好心让开火边的位置,让冻得有些打哆嗦的高部族兽人去烤火,先把毛毛烤干再说。 离火近了,暖意侵袭而来,高部族的兽人们表情顿时舒缓,族长高低声道谢,他兽如其名,非常高,站直之后,几乎能碰到山洞的顶部。 “你们走了这么久,部族很远吗?”猛看着这些狼狈的兽人,忍不住问。 高给他描述了他们部族的位置,猛惊讶道:“跟我们部族差不多远,怎么会走了这么久。” 虽然两个部族不在同一个方向,但和廷部族的距离却是差不多的。 高叹了口气:“走错路了。” 山洞里一片寂静,除了树枝燃烧的噼啪声,一时间竟然听不到其他声音。 猛的兽毛脸上,明显露出不可思议:“怎么会走错路?” 大部分兽人都具有非常强的方向感,当然,也有一部分兽人天生方向感弱。 但是,这些方向感弱的兽人,除非特别强,否则进不了狩猎队,出去狩猎在丛林中走丢就成笑话了。 而一般情况下,兽人部族的族长,一定是部族里数一数二的强者,也往往是狩猎队的领导者。 也就是说,即便高就是那个例外,很强但方向感不行,他还有族人呢,族人各个方向感都差?这不合理吧。 “还不是因为灰部族的那些人……”一个高部族的兽人暗暗咬牙,“让我逮到,非揍他们一顿。” “灰部族?”猛皱起眉头,他倒是认识一个灰部族,在廷部族打工的时候遇到过,不是个很强的部族,但大部分人还可以。 跟高对了一番信息,确认他们所说的灰部族,就是他知道的灰部族,猛不由问:“他们怎么了?” 高又叹了口气,给猛讲清楚了原因。 他们虽然和廷部族的距离,跟猛部族他们差不多,但不像猛部族,两三年前就和廷部族有接触,高部族的驻地在一个山坳里,生活也比较封闭,一直到去年才听说廷部族这个越来越强大的兽人部族。 那会儿高部族只觉得听到的关于廷部族的传说都很夸张,当故事听的,可去年冬天,他们部族损失惨重,也没有来合族的兽人部族,只能想办法自救,这才起意,听从以前认识的别族兽人的建议,去廷部族寻找出路。 他们是头一回去,只有去年交配季来他们部族的兽人指的方向,顺着找过来倒也不会出问题。 但路上遇见了认识的灰部族兽人,听说他们要去廷部族,热情地给他们指了路,说他们走错了,一指就指了个相反的方向。 第738章 萌兽出击 不光猛部族的兽人不理解,高部族的兽人也不理解,他们跟灰部族又没仇,以往还一起渡过交配季,为什么会故意给他们指错路。 如果他们没去过廷部族,还能说好心办坏事,可他们明明已经去过了。 猛部族的兽人同情地看着高部族的这些倒霉蛋,能熬过雪季已经很艰难了,看他们瘦得那个样,曾经也有过相同经历的兽人们,非常能感同身受。 “你们明天跟我们一起走吧。”猛说:“我们也要去廷部族,咱们走快一点儿,后天就能到廷部族的驻地了。” 高不解地问:“我刚听见你的族人说,我们已经快进入廷部族的领地了,为什么要后天才能到?” 猛部族的兽人感叹道:“因为廷部族的领地,很大啊。” 大到以他们的脚程,也要走一天多才能到廷部族的驻地。 猛低声道:“廷部族附近的很多兽人部族,都跟他们合并了。” 高看见他眼中的羡慕,心里不解,虽然兽人过不下去了会选择合族,但除非迫不得已,没谁会主动合族,离开生活了许久的族地,去往另一个陌生的地方,最起码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 高部族的兽人没有拒绝猛部族的热情邀请,萍水相逢的两个部族兽人一起在山洞里窝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踩着朝露开始赶路。 待朝露被初生的太阳渐渐晒干,他们一起进行狩猎,按照默认的规矩简单分配了猎物,稍稍补充了些体力,又继续赶路。 此时他们已经进入廷部族的领地,廷部族的祭司大人对外宣扬过,来他们部族打工的外族兽人,需要的情况下可以适当在廷部族领地进行狩猎,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在猎物丰沛的廷部族领地大肆狩猎,而是浅尝辄止,肚子不太饿之后,便停止了狩猎。 又走了半日,他们碰见另外一支兽人队伍,这支队伍来自勇部族,他们部族以前也派人去廷部族打过工,猛部族的兽人认识他们。 因为目的地相同,这支兽人部队再次壮大,三个部族的兽人一起赶路。 傍晚,暮色来临之际,一路都很和谐的合并队伍产生了分歧,勇部族的兽人想继续赶路,这样疾行一夜,明天早上差不多能到廷部族的驻地,正好赶上他们开门。 猛部族还是想白天赶路,尤其是猛,他心中自有盘算,即便赶夜路到了廷部族,一夜没睡,这几日为了赶路又累又饿,去了之后也不能立刻工作,最起码得休息半日。 大好的日光只能躺下睡觉,心里不知道得多焦急,还不如夜晚休息,白天赶路,到了之后休整一晚,第二日精精神神的开始工作。 两个部族的兽人有了分歧,说服不了彼此,高部族的兽人则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听谁的。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即将分道扬镳的时候,队伍里听觉敏锐的兽人提醒,有一支兽人队伍靠近了。 “是又碰到去廷部族打工的兽人部族了吗?”高颇有些兴奋地问。 他觉得自己的部族以前太封闭了,出来之后才知道,原来知道廷部族的兽人部族这么多,以往交配季他都没见过这么多陌生的兽人。 “不像……”竖起耳朵仔细凝听的兽人面色凝重:“跟我们的人数差不多……” 兽人部族的规模大致都在一百人左右,有的会少一些,刚刚过冬,像高部族,如今只剩下不到七八十人,外出寻找机会,也没敢派出族里全部的壮劳力,高只带了七八个族人。 猛部族和勇部族的来打工的兽人都多一些,但他们也要顾忌到留下的族人,因此每个部族也只有十几人。 而且他们会有轮换期,过段时间,到交配季,会换一批族人,并将部族里有生崽意向的雌性兽人一同带来。 廷部族的人口多,能跟廷部族的兽人过交配季他们部族的雌性兽人都愿意,即便不选择廷部族的兽人,还有在廷部族打工的兽人,比以往选择多很多。 说来奇怪,这些兽人不识数,但光听脚步声,就能判断出靠近的兽人大概人数跟他们这里差不多,问就是感觉。 他们三个部族加起来足有四五十人,抵得上一个规模正常的兽人部族一般人数,可没有哪个部族会一次性派这么多人去打工,能狩猎的都走了,剩下的族人怎么办? 随着脚步声渐近,刚才还略有争执的兽人们立刻放下争端,警惕起来。 那支庞大的队伍逐渐靠近,越来越近,兽影混杂着人影在林中闪现,猛浑身崩得死紧的肌肉骤然放松:“没事,是廷部族的兽人。” 高部族的兽人知道的最少,干什么都只能跟着猛部族,高看着渐渐靠近的那群兽人,面露茫然。 打头的几个兽人体型彪悍壮实,一看就知道不缺肉,跟他们这边的皮包骨形成鲜明对比。 并不如他们猜测的,有四五十个兽人,兽人只有三十来个,但在他们中间,还夹杂着一队长尾兽,这些长尾兽身旁两侧背负着他们在猛部族兽人身上见过的藤筐,最中间一头纯黑的长尾兽身上,竟然还坐着个身披兽皮衣的兽人少年。 这个组合让高非常不解,他们是狩猎到一群长尾兽吗?这群活的长尾兽竟然会乖乖跟他们走。 那个兽人少年又是怎么回事?虽然他身形高挑,可从人形看,兽形应该不怎么健壮。 还有,那个兽人少年,竟然是一头白发,这不是异化种吗?廷部族果然富裕,竟然连异化种也愿意养大,可是异化种,也能进狩猎队? 在他纠结疑惑的时候,已经有人越队而出。 勇带着他部族的兽人迅速迎了过去,走到那队兽人面前,已经变换成了人形,脸上挂上殷切的笑容,微微弯腰,以示尊敬:“少祭司大人。” 猛部族晚了半步,也迅速跟过去,他们没有变成人形,但兽首微垂,同样是十分尊敬的姿态。 高不懂,但他会学,带着他部族的兽人跟在猛身旁,有学有样,同样恭敬地喊了一声“少祭司大人”。 白发兽人少年眯了眯冰蓝色的眼睛,他生了一副极其精致漂亮的模样,即便是崇尚高大健壮的兽人,也没办法说他不好看。 但他的白发蓝眼,都是极冷的色调,肤色也白得透眼,搭配过于出色的外貌,有种不近人情的冷傲。 可他当笑起来,冰蓝的眼瞳盈满碎光,又仿佛冰湖乍裂,春暖花开,瞬间让人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白发少祭司从坐骑上翻身而下,微笑着回礼:“我认得你们,是勇部族和猛部族的勇士们,你们是要去我的部族吗?” 猛和勇纷纷表示他们正是要去廷部族,猛又替高部族做了个介绍,说明他们的身份。 白发少祭司倏地抬眼,面上出现几分好奇:“竟然是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的客人,请问你们部族有什么特产吗?” 特产?高部族的兽人全脸懵逼。 猛低声跟高解释了几句,自己变成人形,从族人携带的藤筐里取出一个兽皮包裹,打开给少祭司看:“这是我们部族的族人找到的,请您看看有没有需要的。” 高的兽型高大,巨高临下,轻易看清楚兽皮包裹里是一些植物和几块颜色不一的石头。 这就是特产?刚听完猛解释的高,更迷茫了。 白发蓝眼少年低头翻看了一番兽皮包裹里的东西,片刻后,他收回手,略腼腆地笑道:“抱歉,我看不太出来,等回城后,请老师给你们看看吧。” 猛的心一沉,他知道少祭司说的是客气话,他们找的这些东西,恐怕没有能拿给廷部族兑换工分的。 不过他并没有太失望,他们主要还是靠打工挣工分,找的这些东西,如果能换工分,只是意外之喜。 “少祭司大人,请看看我们的。”猛还没退开,勇已经提着他的兽皮包裹挤到白发少年面前。 他的包裹有两个,每个都塞得满满的,一看便知东西不少,摊开后,果不其然,里头光不同的石头就有十几种,还有几块颜色鲜艳的石头。 高也见过这种石头,在他们山谷附近,有一片地到处都是这种石头,部族里的幼崽经常捡来玩,不过这种石头除了好看,没什么用。 “宝石?”白发少祭司一眼瞧中了其中那块赤红的宝石,这些年也有别的兽人拿宝石来给他们看,想要换取工分,“宝石”这个名字,也是他老师说的。 他问老师,宝石有什么用。 老师说,好看。 宝石好看就够了。 听见白发少祭司的话,勇忙道:“我们知道这是宝石,准备拿到集会上交换的。” 因为廷部族的祭司大人会佩戴宝石饰品,廷部族的很多兽人都愿意购买一些宝石,他们足够富裕,舍得花这个钱。 勇放在包裹里的这些是他们部族精心挑选出来的精品中的精品,还有一些宝石在族人背着的藤筐里。 “这个可以换给我吗?”白发少祭司拿起那块足有他掌心大的红宝石,举起来放在眼前,夕阳的余晖透过宝石印在他冰蓝的瞳孔上,留下瑰丽色彩。 “当然,当然!”勇忙不迭道:“这块宝石送给您了。” 每年去廷部族打工的兽人部族越来越多,他们今年这么早出发,不就是担心抢不到活干嘛,只要少祭司开口,他们肯定能分到工分高的活。 “不用了,我会按照市价给你钱,不会让你吃亏的。”白发少祭司随口回道,他们部族的工分是硬通货,只要给足了钱,勇想要什么都能换到。 第739章 萌兽出击 丛林中的空地,篝火冉冉升起,驱散了初春夜晚间的寒气。 这么多兽人在此过夜,一个火堆远远不够,高看着廷部族的兽人手脚麻利地升起几个火堆,勇部族和猛部族的兽人收集好柴火,去找他们借了火,迟疑着照做。 他知道火,也见过,但他们部族没有用过。 火太可怕,也太难操控了,一旦失控,带来的灾难将难以想象。 昨晚一起过夜,猛知道高部族以前没用过火,让族人看着火堆,他走到高身旁,体贴地帮他生火。 “别害怕,兄弟,在廷部族待一段时间,你就习惯了。”猛安慰道。 在廷部族的大广场上,燃烧着彻夜不熄的篝火,他们还有各种照明的工具,蜡烛、灯笼等等,他们的祭司带来了火焰,也为廷部族带来了各种操纵火焰,使用火焰的方法。 高对猛露出一个感激地笑容,相比于围绕在廷部族兽人身旁,尤其是对着那位白发少祭司大加讨好的勇,他更喜欢略有些寡言的猛族长。 在他们这边的火堆升起来后,高部族的兽人小心翼翼添着柴火,高则低声询问猛:“明日到了廷部族,我们能一起工作吗?” 他对那里一点儿也不熟悉,迫切想找个认识的人一起,最好是像猛这样,热情又诚恳的人。 “应该可以。”猛说:“少祭司大人说了,他们要建外城,需要很多人手,我们去的不算晚,又跟少祭司一块儿,一定能分到不错的工作。” 原本他们对于今晚要不要连夜赶路还有分歧,但一听说廷部族的少祭司和他的族人们不打算走夜路,勇立刻改变了想法。 据说跟他们偶遇的廷部族队伍,是少祭司率领的探索队,他们明天也要回去了,可以同路。 于是便有了现在的场景,四个部族的兽人一起找了块合适的地方,作为过夜的临时驻地。 这边生着火,猛、勇、高三个部族的兽人分出族人,集结外出狩猎,获取今晚的晚餐。 廷部族的兽人也出动了,虽然他们带着一些食物,但那些远不足以填饱整支队伍的肚子。 高对廷部族充满好奇,他小声询问猛:“他们带着的那些长尾兽,不可以吃吗?” 现成的食物,十几只长尾兽,体型都很庞大,足够那支兽人队伍饱腹了。 “当然不能吃!”猛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叮嘱高:“你的族人也不能打这个主意,那是廷部族专门饲养的驮兽,他们的祭司大人称之为‘马’,对了,我必须告诉你,廷部族饲养了大量动物,那些都不是能狩猎的,如果你们要狩猎,只能到丛林里来……” “还有……还有,你看见的坑里的动物,吊起来的动物,被困住的动物,都不能动,那是廷部族狩猎队布置好的陷阱收获的猎物,千万不能动,否则你们就得打一场了。” 高自从碰到廷部族的兽人队伍,脑子中的疑惑就没有消失过,他问:“什么是饲养,陷阱又是什么?” 猛说:“饲养……他们在部族里,喂养着许多动物,给它们准备食物,需要的时候,直接将它们杀掉取肉,陷阱怎么做的我也不清楚,那是廷部族狩猎队的秘密。” 高对廷部族狩猎队的秘密很感兴趣,但秘密是不可以探寻的,他羡慕地问:“他们饲养那些动物,竟然不打架吗?” 他之前就觉得奇怪了,长尾兽,哦,廷部族称之为“马”,这种动物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竟然会乖乖帮廷部族的兽人驮着各种货物,任由白发少祭司骑乘。 猛同样满脸羡慕:“是这样的,廷部族驯养的动物就是很温顺,不怎么打架。” 如果能加入廷部族,可以努力积攒住房积分,攒够了就能申请住房,新房非常宽敞,他可以像廷部族的那些兽人一样,自己盖一个鸡窝,弄一个简单的牲口棚,然后向部族申请自己饲养一些动物。 他在廷部族打工的时候,听见他们部族的兽人讨论过,养鸡是最划算的,别的动物要吃肉得等很久,而且吃了就没了。 不如养鸡下蛋,鸡吃得不如那些中大型动物吃得多,如果家里有幼崽,还能让幼崽去放鸡,自己找虫子吃。 廷部族驯养的鸡下蛋很勤,两三天就能下一个蛋,听说有的鸡甚至能一天下一个,那多好啊,每天都有新鲜的蛋吃。 当然,也有廷部族的兽人选择饲养别的动物,比如马、牛,他们用马来运货,驮人。 不过马比牛难养,廷部族里私人饲养马的兽人很少,养牛的倒是有一些,猛在廷部族打了不止一年的工,颇听到一些传闻。 据说廷部族的那位少祭司大人,在幼崽时期,喝了足足一年的奶水。 他是廷部族的族长捡回来的幼崽,没有阿妈照顾,廷族长便抓来哺乳期的牛、羊、鹿等动物,让他的幼崽喝动物的奶水。 少祭司大人不爱羊奶,喝了很久的牛奶,别的幼崽断奶之后他还在喝,廷族长非常宠爱他养大的幼崽。 就跟廷部族的兽人会学他们的祭司大人佩戴宝石饰品一样,聪慧过人的少祭司同样是廷部族兽人们模仿的对象,希望自家崽能像少祭司一样聪明的兽人,如果家中有幼崽要出生,条件好的会自己养一头正在产奶的牛,养不起牛的,也会去登记购买整月或者整个季度的牛奶,让自家崽多喝一段时间的奶。 此时,狩猎归来的兽人们打断了两个族长的谈话。 高部族的猎物最少,但他们人也少,勉强够吃。 廷部族外出狩猎的人手并不多,却带回大量猎物,回来的速度也非常快,不过这并不奇怪,毕竟是他们自己的地盘,对这里肯定很熟悉,哪里有动物出没,他们应该是清楚的。 赶了一天的路,这些兽人们都饿坏了,食物到了嘴边,一个个都张开大嘴撕咬着猎物。 高刚开开心心咬了一大口肉,余光瞥见勇叼着一只猎物送到少祭司面前,嘴里的肉顿时咽不下去了。 他迟疑地问猛:“我们要不要也……” 猛大口旋肉,头也不抬地回:“不用。” 廷部族最不缺的就是食物,那位少祭司大人,恐怕从来没有饿过肚子,他连勇的宝石都不愿意白要,更别说他送过去的食物。 果然,白发少祭司拒绝了勇送的猎物。 高以极快的速度吃完了自己份例内的肉,舔着嘴巴和爪子,默默看着廷部族的那些兽人,他对他们充满了好奇。 廷部族的兽人一小部分变成了人形,其他都还是兽形,他们也分了食物,但是跟另外三个部族,参与狩猎的先分、分得最多的猎物不一样,他们把最好的肉给了少祭司。 白发少祭司没有变过兽形,他依旧是人形,坐在一块厚厚的兽皮上,那兽皮是廷部族的兽人从他们马队的藤筐里取出来的,兽皮下面还垫了一层干草,一看就知道,晚上在那上面睡觉,一定很舒适。 少祭司慢吞吞吃了几口生肉,目光却落在面前的烤肉上,几个廷部族的兽人将新鲜的肉切割后架上火堆,用火烤着,还撒了一些什么东西上去。 高敏锐的嗅觉,从那边飘过来的烟雾里,闻到一股出奇的香气,夹杂着肉香,是他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味道,让他瞬间口水横流。 “少祭司大人……” “风崽,别这么叫我。” 体型颀长健硕的兽人笑了笑,弯下腰,将一串烤肉用叶子垫着送到白发少祭司面前:“年崽,肉烤好了,吃吧。” “也别叫我年崽,我已经不是幼崽了。”景年嘟囔了一句,接过烤肉,大口吃起来。 已经长成成年兽人的风崽,不管是人形还是兽形,体型都比景年大了不止一圈。 一个高壮的身影挤过来,同样已经成年的黑崽,体型比风崽还高大,他举着另一串烤肉,憨憨笑道:“年崽,我这个也烤好了,给你吃。” 景年被体型高大的小伙伴左右夹着,感觉头顶盖下来一片阴影,胃口都不那么好了。 为什么啊! 神明在上,明明前年,或者去年,就该是他的成年期,可偏偏他还是少年兽人的体型。 而他的小伙伴们,尤其是跟他一起度过第一个寒冬的那群幼崽,除了天生兽形偏小的,一个个都长得膘肥体壮,个个都是入选狩猎队的好苗子。 一定是他的肉吃得太少了。 景年默默安慰自己,哥哥和老师都这么说的,说他不如别的幼崽能吃,所以才长得慢一点,慢一点也没关系。 老师还说,即便他一直都没办法度过成年期也没事,他有聪明的脑袋,不需要靠体力吃饭。 说是这么说,可景年还是想变成威武雄壮的成年兽人,再不长大,他看着长大的那些幼崽都要比他大了。 体型限制,景年如今的饭量确实不如身旁的小伙伴们,他很快填饱肚子,擦干净手上、嘴上的油渍,喝了几口风崽准备的温热的水。 黑崽去添了柴火回来,看见景年取出那块他从勇手里买来的红宝石,举在眼前细细看着。 “你喜欢宝石吗?”风崽问,如果年崽喜欢,他会留意给他搜集更多的宝石。 景年对着月光欣赏那块红宝石,这确实是勇部族挑选出来的精品,流光溢彩,晶莹剔透,傍晚对着日光,宝石里的流光是赤红色,在月色下,这块宝石又收敛了几分光彩,仿若一块暗红血玉。 “你看。”景年的冰蓝色的眼瞳中绽放纯然的欢喜,“你看这块宝石的颜色,像不像我哥眼睛的颜色。” 第740章 萌兽出击 因为路上意外耽误了一会儿,景年一行没能赶在太阳落山前到家,他们一行并偶遇到三族打工兽人,到达廷部族驻地外的时候,夜幕已经完全落下,前年新建的高大城墙,将他们一行挡在了墙外。 夜色中,足有数丈高的城墙盖下一片阴影,给人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 “那、那是什么……”第一次来到廷部族的高被惊到了,他的族人跟他一样,个个张大嘴巴,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那片高大的城墙。 那不是高山,山不长这样,倒像是用形状极规整的巨石堆叠而起,可不提他们如何找到这么多形状一致的石头,即便能找到,如何能堆到这么高还不垮塌呢? “这是城墙。”猛自豪地说:“修建城墙的时候,我也在,我也参与了。” 他甚至还记得哪一段城墙是他和他的族人修建的,廷部族非常厉害,能烧出坚硬的城砖,还有一种特殊加工的浆糊,能将这些城砖牢牢粘住。 同样参与了修建城墙的猛部族兽人,此时再次看见自己的杰作,纷纷露出骄傲的表情,几个没有参与的兽人,则一脸羡慕。 高沉默着,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前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太震撼了,他们部族是稍微封闭了一点,但……但这也没过几年,外面的世界,尤其是这个廷部族,给他一种,好像他们已经被远远甩开的感觉。 猛性格不错,炫耀完,不忘安慰族人和新认识的朋友:“少祭司大人已经说了,廷部族今年要建外城,你们好好学,说不定也能选去建城墙。” 他是真心实意这么说,建城墙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干的,万一给人家建歪了怎么办?要先学,学会了参加考核,过了的兽人才能去建城墙,这活儿累是累点儿,工分特别高,算是很好的活计了。 景年耳聪目明,听见他们的交谈,心中对老师的佩服又深了一层。 当初老师决定让别的部族兽人来他们部族打工的时候,他年纪还小,但他还记得,很多族人,包括当时的族长力都不是很理解,有些活不是那么着急,完全可以让自己族人慢慢做,干嘛要养别族兽人呢?还不如直接合族。 如今廷部族的一切,都证明了赵羽茜决策的正确性,廷部族的建设发展,离不开这些外族派遣来的壮年打工兽人,高大的城墙,墙内整洁平整的道路,大片新开辟的良田,新建的规模庞大的养殖场。 这一切的一切,都离不开外部族打工兽人们的贡献,而他们付出的,只是一些食物。 此时,城墙上的守城兽人已经发现了景年一行的踪迹,火把晃动,火光渐次亮起,兽人的低吼声响起,带着威胁、试探。 景年身边的兽人同样发出回应的低吼,景年则摘下兽皮帽,他一头白发,在夜色中同样显眼。 城墙上的兽人惊喜道:“是少祭司,少祭司大人回来了!” 刺耳的吱呀声后,巨大的城门被打开,许多兽人举着火把迎了出来,将道路照得亮晃晃。 今日带队守城的是个熟人,雷看见风尘仆仆的一行人,笑着对景年说:“你再不回来,族长就要带人去找你了。” “他就是爱操心,我带了这么多人,能出什么事,探索队就是要在外面跑,寻找可用的物资啊!”嘴上这么抱怨着,脸上的笑却止也止不住,被人惦记着牵挂着,那种幸福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有多好。 雷也笑:“这话你得跟族长说去。” 这对兄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尤其是景年,她亲眼看着廷怎么叼着背着年崽,一口一口的肉喂着,拉扯到这么大。 两人感情不必多说,景年从祭司大人那里学了一身本领,在祭司大人的授意下组建了探索队,专为部族寻找需要的、可用的物资。 廷早在几年前,已经打败了力成为部族新的族长,他这个族长当得可不怎么情愿,力高高兴兴卸任,卸任后胃口都比以前更大了,据他说当族长得关心着族人吃没吃饱,他吃肉都吃得不畅快。 雷听见过祭司大人跟少祭司说,要不是你哥还算有点儿底线,不打假赛,恐怕这个族长也被他丢出去了。 雷思索了一番祭司大人说的打假赛什么意思,想明白后,觉得廷不是不想打假赛,但在比斗中故意认输,是对对手的侮辱,到时候可就不好收场了。 景年已经从马上下来了,他抿唇浅笑,没接雷的话。 才不说。 他这回外出有收获,所以才回来的晚了些,但是他要是敢跟哥哥说这些话,下次要出门,他哥那边可就难松口了。 毕竟他还没有成年,族长大人总归有理。 雷也就是随口一说,景年没应,她又提起别的话头:“少祭司大人,你看我家壮壮,今年能进探索队吗?” 壮壮是雷和犀的第一个崽,比景年小一岁,去年就成年了,刚刚成年兽形就跟他阿爸差不多大,只小一点点,肉眼可见往后会比他阿爸更健壮。 他力气也很大,虽然速度欠缺了一点,但去年的春季大选,也成功加入了狩猎队。 如今廷部族的狩猎队可不止一支了,不光规模扩大人数更多,还有轮值,分为狩猎期、巡城守卫期,甚至还有专门的假期。 虽然一个月只有两天,但那两天可什么事都不用干,大好的日光就能躺下睡大觉,睡醒了吃,还有工分发,狩猎队的兽人们别提多骄傲了,没选上的族人们也很羡慕他们。 前任族长力更是无比庆幸自己不再是族长,族长虽然也是狩猎队成员,也有假期,但要管的事那么多,休假的时候有人找,难道就不管不顾蒙头睡吗?还不是得出来管事。 景年的探索队倒是新组建的,成员都是从狩猎队中选出来的,战斗力方便绝对没问题。 从去年秋到现在,出行一共也才三四回,次数不多,主要是他跑得远,来回时间长,中间还夹了个要猫冬,不适合出行的雪季。 “壮壮想进探索队?”景年对这些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幼崽,都挺熟悉的,毕竟是他投喂长大的崽,他手里好吃的多,手又松,幼崽们凑到他面前,他就给他们塞吃的,可能是跟他哥和老师学的,从小他就是这么被投喂的。 壮壮年纪比他小,但是两三岁的时候,兽形就比他大了,追在他屁股后面,主动要驮他。 雷点头:“早听他这么说了。” 景年想了想,没有给准话,但也没一口回绝,“等今年春季大选之后再看看。” 老师要建外城,虽然部族如今人口增长确实比较快,毕竟冬季不会再大规模损耗人口了,幼崽们能活下来,狩猎队死亡率也下降,人口自然增长率也就上去了。 随着又一批幼崽长大,离开父母,现在的城里住房开始有些紧张,但外城面积肯定也不小,光他们部族的人可填不满,景年推测可能会接受一些别的兽人部族合族。 他跟着赵羽茜长大,这番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但面对三个来打工,一心想加入廷部族的兽人部族,硬是一丝口风也没露。 此时在雷面前,也没提“外城扩建”“合族”这些关键词。 两人随口交谈,其实不过片刻功夫,探索队后面跟着的三支外族兽人队伍,刚刚才跟着廷部族的探索队穿过城门。 从来没来过的廷部族兽人,穿过足有数米厚的城墙,左顾右盼,嘴巴都合不拢。 他们这幅模样,让守城的廷部族兽人颇为自豪,这是他们的家园,他们廷部族,是最好的兽人部族,所有来他们部族的外族兽人,都会惊叹他们廷部族的厉害。 景年一边走,一边交代:“今天路上耽误了一会儿,大家都还饿着,一会儿准备一些食物,给客人们也准备一些。” 至于打工兽人们的安置问题,就不用他操心了,每年都有人来,早有固定的接待流程,还有专门的集体宿舍给他们住。 大通铺,一间能住十来个兽人,人形的话,十几二十个也住得下。 除了房子特别大,是集体宿舍,其他设施跟居住区的新房差不多,反正来打工的兽人都很满意住宿环境,比他们部族的各种洞好多了。 有人应声去安排,雷嗔怪道:“怎么不填饱了肚子再赶路,你……你要多吃些才好……” 景年沉默,部族里大部分族人,都觉得他成年期迟迟未到是因为吃的肉不够多。 雷是看着景年长大的,算是他的长辈,一想到孩子饿着肚子,这个儿都不长了,她就忍不住多说两句:“族长知道你在外面饿肚子,多心疼啊,下回不让你出去了……” 有些人经不起念叨,雷的话音未落,一行兽影已经迎面撞来,打头的黑色巨兽身形矫健,还未走近,迫人的气势已经让三个外部族兽人下意识绷紧了肌肉,瞳孔收缩,这是面对强敌下意识的反应。 “哥!”景年却丝毫没有感受到来自黑色巨兽的威胁,他拔腿朝着数日未见的宗廷冲过去,一头扎进黑色巨兽胸前,硬扎的外毛刺得他脸颊发痒,也不愿意离开。 “哥……” 景年又叫了一声,抱着他哥不放,像个撒娇的幼崽,一点儿不在意自己少祭司的颜面。 黑色巨兽垂首,小心收敛着舌上的倒刺,舔了舔他养大的孩子软白脸颊。 景年笑着推他:“别舔,我在外面好多灰。” 宗廷俯下身,景年手脚利索地爬到他身上。 “力,你招待客人。”给一起跟来凑热闹的力丢下一句话,黑色巨兽驮着他的崽,头也不回地走了。 力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气急败坏,他都已经不是族长了,怎么还要干活! 第741章 萌兽出击 景年回家,先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他家的房子已经不是七年前最早盖的那批砖房了,当时第一批盖的房子,从带领建房的赵羽茜到参与盖房的兽人们,都没经验,那一年冬天,房子被积雪压得垮塌了几间。 虽然留下大半,但赵羽茜还是觉得房子结构有问题,如果想让族人以后能脱离山洞过冬,需要盖出更结实的房子。 她带着景年做模型,计算比例和压力数据,景年学了一脑袋奇奇怪怪的公式和字母,那段时间经常听见他老师崩溃地大喊:“我是文科生啊,为什么要算这些鬼东西!” 景年听不懂,他已经习惯了老师经常会说一些让人听不明白的话,不过没关系,他记性好,都能记下来,如果有用的话,总会明白的。 好在他们师徒两个的努力没有白费,第二年他们照着最能抗压的模型来建新房子,用了非常粗的木头当横梁,新烧的砖块里添加了一种新找到的石头,粉碎之后加进泥坯里,砖块变得更加结实。 后来他们还烧了青砖,工序更繁琐一些,价格也比红砖房更贵,景年亲自跟了整个流程,知道两种砖块硬度其实差不多。 老师告诉他,虽然硬度差不多,但青砖更耐用,耐磨损,之所以花费更多的功夫烧建屋子的这些青砖,是为了积累经验。 当时景年还不明白,族人们虽然不是人人都会建房,但会烧砖的已经不少了,还需要积累什么经验。 直到老师用炭笔在新制出来的纸张上,画出大片的驻地规划图,标注出城墙。 画工比较抽象,但景年能看懂,更别说城墙还标注了数字,长、宽、高、厚,力都能看得懂。 不需细想便知道,这是个大工程。 再大的工程也得建,力两眼发亮地说,如果有这样高的墙,将驻地牢牢护住,即便有巨角兽冲击驻地,他们也不会那么害怕了。 光这个墙,就能挡它一段时间,最起码能给族人留够逃跑的时间,不至于像野部族那样,几乎整个部族覆灭,损失惨重。 但是力不懂,为什么要把那么好的砖块铺在地上,当然,铺地上的砖又是另外一种。 赵羽茜嘴里念叨着“城市规划”“主干道”之类让人听不懂的话,力充耳不闻,他跟景年一样,也习惯了。 宗廷则对城墙上的那些建筑很感兴趣,赵羽茜兴冲冲地跟他讲那些“敌楼”“垛台”“烽台”之类的设施,三两句话,把力也吸引了过去,大猫懒散归懒散,敏锐度还是有的。 感谢那些来他们部族打工的外族兽人,有他们的努力,才有现在宏伟的驻地城池。 有些兽人部族后来直接跟他们廷部族合族了,比如最早来他们部族到打工的林部族和山部族,就是第一批带领完整部族来廷部族合族的两个兽人部族。 建城墙的时候,景年去看过,非常辛苦,城墙砖是特制的,比盖房用的砖和铺地用的砖石都更大更重,亏得兽人们个个都是大力士,否则这活儿真干不了。 而新盖的这批房子,分出了不同的房型大小,也足够结实,盖好的第一年,赵羽茜还是不许族人们在房子里过冬,哪怕她和景年已经用模型试验过。 一冬过去,这些房子经受住了考验,即便整个屋子大半埋在了积雪里,屋顶上的积雪厚得堆成一个山包,也没有房子被压垮。 族人们欢呼雀跃,这意味着,明年冬天他们就能住进暖和舒适的新房子里了。 那一年他们干活更加卖力,住房所需的积分并不高,只要努力干活,攒个一年绝对能够住进一间新房,如果积分不趁手,可以选择稍小一点儿的房子,以后想再换大的也行。 跟头一年只有一种房型的大单间不一样,后来盖的房子,有适合单身兽人独居的大单间,也有适合关系好的兄弟一起凑积分合住的小两间、小三间,适合很多人住的大通铺,还有适合一家人一起住的套间等等。 景年和宗廷的房子一开始是个套间,但他们俩没有分开住,那会儿景年已经是个大崽崽了,有选择的情况下,别的崽这么大,都快离巢,被阿妈赶出去了。 但景年不行,他晚上不抱着哥哥的尾巴不肯睡觉,只要他仰着小脑袋,一双冰蓝色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宗廷,再软着嗓子喊几声“哥哥”,宗廷立刻把“培养孩子独立性”什么的抛到了脑后。 两人选了较大的那间屋子当卧室,大半个屋子都是床,床大到他们都变成兽形,也能在床上打滚。 比较小的房间被改成了储藏室,他们两个能挣能花,攒的好东西多,值得一间单独的储藏室。 这套房子住了几年,两年前,他们又换了新房。 新房比那个套间更大,是个单独的小院子,景年听老师说,这叫“三合院”,别家三合院一般是几户关系好的兽人合住,一般都是带崽的家庭。 景年和宗廷这个小院,就他们两个人,两个人住可太宽敞了,不光卧室大,储藏室都有好几件,正好因为积攒的物资太多,原来那个套间的储藏室都装不下了。 他们家的柴火、木炭、红薯之类,都另外搭了棚子存放,弄得门口屋檐下很拥挤。 换成小院之后,立刻宽敞了,不用的房间尽可改成储藏室。 景年还跑去老师家里看过,学着赵羽茜,又拉着他哥回来改建了一个专门洗澡的房间,有淋浴有澡盆。 爱干净的兄弟俩都喜欢这个,宗廷喜欢冲凉,让景年提着竹管子给洗毛毛,能把储水桶里的水全都用掉。 景年更喜欢泡澡,受老师影响,他人形时候居多,而且兽形也不是特别大,泡在巨大的澡盆里,浸着温水,很舒服的。 像今天这种情况,在外风尘仆仆跑了好多天,回来之后洗个澡,不知道多舒服。 先淋浴,景年变成兽形,宗廷变成了人形,他趴在水管下面,舒服地享受哥哥给他洗澡搓毛毛。 前两年他们寻到一种植物,叶子揉搓之后出来的汁液会有一些小泡沫,把这种汁液抹在毛毛上,特别容易洗干净毛毛上的脏东西。 洗完之后用水冲,非常非常淡的草叶香气,景年很喜欢这种植物,宗廷也喜欢,赵羽茜也喜欢,她给这种植物命名皂树,景年家小院里现在种着两棵皂树,是宗廷特意移栽回来的。 宗廷揉碎一把皂叶,搓出一手清香,修长有力的手指在沾了水之后小了一大圈的白毛崽崽下巴处挠了挠。 景年被摸得很舒服,冰蓝色的眼睛似眯非眯,干脆翻了个身,露出柔软的肚腹,继续让哥哥他脖子上肚子上的毛毛。 宗廷一边给他搓毛,一边询问景年这次外出的经历。 按照他的想法,他崽都还没成年,应该跟其他兽人少年一样,乖乖待在驻地里,想挣工分也有机会,不想挣工分他养着崽崽也行,实在没必要往外跑,去受那个苦。 每次宗廷提到这个,景年都不搭腔,探索队的想法赵羽茜老早就有了,景年也早就听她提起过。 那会儿景年没上心,直到他渐渐长大,知道自己的身份,绝对不可能跟哥哥一样进入狩猎队,探索队或许是他走出驻地,走进丛林的唯一希望。 他知道,老师也想进探索队,她想把他带出来了,让他留在驻地里,她带着探索队往外跑。 景年才不干,他跟老师学了好多好多东西,探索队他也能带队,至于他的成年期……他成年期早该来了,可就是没来,难道成年期一直不到,他就一直待在城里不出去吗? 景年捡着在外头有意思的经历给宗廷讲了一些,说着说着把自己逗笑了,宗廷本来不想笑的,看见自顾自笑得浑身发抖的景年,不由得柔了眉眼,也露出笑容。 哥哥终于不提让他退出探索队了,景年松了口气,冰蓝色的眼睛里狡黠一闪而过,他站起身,猛地一甩,水珠四溅,离得最近的宗廷劈头盖脸,被砸了一身的水珠子。 宗廷:“……” 自家崽,淡定,不能揍。 “哈哈哈哈哈……”景年不客气地大笑,刚回来这天恐怕是他胆子最大的一天,仗着小别后哥哥舍不得揍他,在甩了宗廷一身水之后,又合身扑过去,凭借着兽形比人形力气大,将宗廷压在了身下,把毛毛的上的水全蹭他身上。 可惜他忘了,兽形比人形力气大是相对于兽人自己而言,作为整个部族数一数二的强者,他一个还没过成年期的兽人少年,想跟宗廷比,差得有点儿远。 得意没一会儿,白毛兽人少年便被掀翻,宗廷大手掐着他崽后脖颈,轻易控制住了他。 被钳制住之后,景年立刻非常识时务地躺下,甩着短绒绒地尾巴示弱,他知道哥哥喜欢摸他舔他耳朵,歪着脑袋用耳朵蹭宗廷的手臂,“哥哥我错了!我下次……” 宗廷下意识松了手劲,还没来得及说句话,景年眼一弯,露出得逞的坏笑,扭着身子脱离宗廷钳制,再次将他扑压在身下。 “我下次还敢!”得意洋洋的语气,嘚瑟又欠揍。 宗廷被气笑了,没好气地揉了把崽崽脸蛋儿,没等景年得意的笑容消失,身体突然被托起,他压着的人,已经变成了一头黑色巨兽。 比他兽形,大好多好多的黑色巨兽。 景年一个激灵爬起来就想跑,跑得掉吗? “哥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下次不敢了!” 第742章 萌兽出击 回家的幸福是出门在外没法比的,更别说在外面是风餐露宿,连个舒服点儿的觉都没怎么睡过。 景年在浴室跟哥哥闹了一通,两个人都沾了一身水,地面不够干净,他只好再洗一遍。 水箱里的水不够了,宗廷变回人形,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去加水,加完水也回来了冲了个澡。 景年之前已经洗过了,现在随便冲冲就干净了,他用力甩了几次水,这回没胡闹,趁着身边没人的时候猛甩,将毛毛上的水珠甩出去大半,干净清爽地去吃饭。 换了新房子,厨房也更大了,灶上的硕大陶罐里,咕嘟嘟炖着肉,肉香气顺着蒸腾的水汽,一个劲儿往上窜,往人鼻子里钻。 因为景年爱吃,这些年宗廷别的不说,炖肉和烤肉的手艺相当拿得出手。 景年确实饿狠了,闻见肉香有点儿扛不住,拿了根筷子去戳了一块炖肉晾着。 陶罐里的炖肉都切成了适宜大小的块儿,景年戳出来的这块,连着筋儿带着脆骨,一看就好吃。 景年在外头奔波,没条件吃什么炖肉,更多时候吃生食或者烤肉,现在一看见这样挂着汤汁,炖煮得颤巍巍的肉块,馋意大增,一边咽口水一边对着筷子上的肉块吹气,想快点儿吹凉。 宗廷冲完澡出来,看见的便是景年忍着烫,哈着气,咬了一口炖肉吃得两眼直眯。 “着什么急,小心烫。”宗廷说着,过来取了碗,盛了一大碗肉给景年晾着。 他手里的大海碗还没放下,嘴边喂过来半块肉,景年吐着有点儿烫到的舌头哈气,“哥你吃,这块可以吃了,超级香。” 宗廷没有拒绝,张嘴吃了他乖崽投喂的半块肉,要不他心疼自家孩子呢,皮的时候是真皮,恨不得爬他头顶上作乱,乖的时候也是真乖,吃点儿什么好吃的都惦记着他。 那一大锅炖肉,景年吃了一大半,特别好的肉自己啃一半,剩下的就喂给他哥,宗廷跟着也吃了一些。 他准备的食物分量足,里头除了肉还有几个煮好剥皮放进去的蛋,跟赵羽茜学的做法,蛋在肉汤里滚着,吃起来满口肉香加蛋香,景年很爱着这一口,一个人埋头吃了好几个蛋。 他吃着东西,嘴巴也不停,啃了一口香喷喷的肉炖蛋,又问宗廷:“这是秃秃下的蛋吗?” 宗廷往他碗里舔肉:“不是,秃秃还是没下蛋。” 景年遗憾地耸了耸肩,不耽误他吃蛋。 他家秃秃从去年开始,就不怎么下蛋了,老师说是年纪到了,能下这么多年的蛋,已经很不容易了。 景年也这么觉得,他家秃秃这几年下的蛋,比别的鸡最起码多一倍,后来部族里养着的鸡,包括景年家里现在养的,都是秃秃孵的蛋。景年认为它是有功劳的,不下蛋就不下了吧,他养着秃秃就行,不差那点儿鸡饲料。 这一锅炖肉里不全是荤的,还掺了一些土豆块,这是三年前某个兽人部族拿来换工分的植物,说是跟白红薯一样,都是从地下挖出来的根茎块,这个还没红薯甜,好在也没野生的白红薯那样多的茎,就是个头很小,一个个小圆蛋儿,只比景年打弹弓的石子大一圈。 赵羽茜看见之后,当场脱口而出“土豆”,她欣喜不已,给了那个兽人部族很大一笔工分,把他们高兴坏了。 赵羽茜也高兴,土豆多好吃啊,又好吃产量又高,这种好东西,多多益善。 于是他们种植区又开始扩建,一大片新开垦的土地专门被用来种土豆,还是跟培育白红薯一样的方法,这么些年下来,部族里种的土豆,跟野生的土豆差别已经很大了。 他们自种的土豆有野生的土豆蛋三四个那么大,可以跟白红薯一样,直接埋火里烧着吃,土豆虽然不如红薯甜,但也有一股特殊的香味,这么干烤着也好吃。 大集会的时候,还有人卖烧好的土豆蛋,还有石板煎土豆,上面裹了一层细盐,条件好的裹一层椒盐,香喷喷的,很多人爱吃这一口。 这个做法也是从赵羽茜那里传出来的,她很愿意看见族人们跟她学,折腾各种吃的,有精力折腾,代表着大家吃饱饭了嘛。 土豆做法多吃法也多,烧着吃好吃,这么掺在肉里炖着吃也特别好吃,家里的灶火力大,肉块炖得烂熟,土豆也煮得绵软,筷子都要夹不起来了。 宗廷太知道他的口味,准备的食物都是景年爱吃的,他也确实饿了,埋头猛炫大半锅肉,腆着撑得圆滚滚的肚子瘫在椅子上回味。 还是家里好啊,有吃有喝。 景年内心感叹着,嘴上一句话不敢提,生怕他哥又找到借口拦着不让他出门。 吃饱喝足,再回到铺了柔软厚实的兽皮的大床,摊开四肢,不用担心猛兽袭击,不用睡觉都提着心,周边环绕着熟悉的,让他安心的气息,景年抱着那条黑色柔软的尾巴,半张脸埋在毛毛里,瞬间陷入安眠。 这一觉睡到半上午,吃饱喝足,又睡了个好觉,景年浑身懒洋洋的,趴在石床上不愿意动弹。 宗廷一想到自家孩子在外头吃的那些苦就心疼,景年赖床他也不催,自己去把肉煮好了,几块鲜肉在火上燎了一下,顶多三分熟,宗廷用切肉的刀插着,三两下将这些肉吃干净,只挑了一块最嫩的,送到景年嘴边喂他吃了。 躺在床上接受了哥哥的投喂,饶是以景年的懒散劲,也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爬起来填饱了肚子,便去整理东西,准备找赵羽茜。 他这回出去有不少收获,这些都要一一跟老师汇报,然后两人一起整理,能用上的资源就用,暂时用不上的就登记造册。 哦,还有他们一起绘制的地图,这次也可以更加完善了。 宗廷迅速收拾好碗筷,洗干净手:“我跟你一起去。” 他是族长,跟着去旁听甚至参与讨论都很合理,一些未来发展计划的制定也离不了他。 兄弟两个并肩去找赵羽茜,路上景年看见很多忙忙碌碌的兽人,有些他根本不认识,大部分都是别的部族来他们这里打工的。 冬天刚过去,这些人都还很瘦弱,不过没关系,廷部族不缺食物,他们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吃饱喝足,肌肉便会再次丰盈起来,完全不用过于担心。 景年还看见了昨晚跟他一起回来的猛部族兽人,他们跟高部族一块儿,正在运泥坯。 扩建城池可不光光是建城墙,前期的准备工作多的吓人,光城市规划就够赵羽茜喝一壶,她这段时间忙得晕头转向,还要被宗廷烦扰,一个劲儿想出去找弟弟,把赵羽茜烦得直接闭门谢客,尤其是“谢”某年轻族长。 借景年的光,宗廷终于不在赵羽茜“谢客”名单里了,赵羽茜看见景年也很高兴,这也是她养大的崽崽,乖巧懂事,景年在外面奔波迟迟不归,赵羽茜也担心。 现在景年平安回来了,赵羽茜昨夜便接到了消息,想来景年应该会好好收拾一番,清去满身尘埃,说不定还要休息两天,便体贴地没有急召他,而是耐心在自家等。 她这几年跟小徒弟还有宗廷一块儿,坚持不懈地开扫盲班进步班,终于带出几个能用的帮手,不用她再事必躬亲,否则就算再来两个她,也得累趴下。 比如外面这些基础的工作,已经可以交给信任的族人来管,她自己腾出手,倒腾点儿别的事。 景年进来的时候,赵羽茜正在书案上写写画画,力变成兽形,趴在她脚边睡大觉。 对于力出现在他老师家里,景年一点儿都不奇怪,他还是幼崽的时候,有一年交配季,力竟然对赵羽茜发出了邀请。 然后,毫无意外被拒绝了。 赵羽茜根本没打算生孩子,现代那个医疗条件她都不太乐意生,更别提原始社会,光想想她就害怕。 她愿意贡献自己别的力量,增加人口这种事,就不要找她了。 但说实话,她还蛮喜欢力……的兽形,大老虎啊,这是想撸就能撸的吗?而且力虽然憨憨了点儿,很听她的话,养只这样的大猫,也怪解压的。 不过她还是不太能接受兽人的交配模式,她对力那点儿微薄的好感,不足以支持她忍受跟一个每年换不同对象的,还来再找她的人在一起。 她拒绝了力,但什么都没说。 让赵羽茜没想到的是,力被她拒绝之后,没有再去找别的雌性兽人。 赵羽茜问他,他说,你今年不愿意,我明年再问问。 再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景年就经常能在老师身边看见力,虽然以前也经常能看见,但那都是有正事的时候。 几年过去了,力已经成了家养大猫,卸去族长的职务后,越发懒散,景年来找老师,只要狩猎队没任务,三回里有两回看见他趴在赵羽茜身边蒙头睡觉,别提多惬意了。 “老师!”景年兴冲冲喊道。 他也不怕吵醒力,前族长睡眠质量好得出奇。 “年崽,来,坐。”赵羽茜笑眯眯拉着小徒弟坐下,把自己装零嘴的盘子推到他面前,一个劲儿让他吃。 景年吃了一块甜滋滋小烤饼,不忘给他哥也塞一块儿,一边吃一边跟老师讲这次出行的经历,顺便把他带回来的东西拿给赵羽茜看。 他这次出行是有目的的,去年有个兽人部族拿来换工分的物资里头,有一种石头,赵羽茜分辨过后,觉得像铁矿石,景年此次出行,主要是探明铁矿的位置,尽量规划出开采路线。 第743章 萌兽出击 景年捏着炭笔,在地图上画出线路图,“在这个方向,出了咱们部族的领地,疾行的话,还要走大约两三天……” 远倒不是特别远,不过如果是开采运矿,返回肯定不止这么几天,来回一趟怎么也要小半个月。 “周边的兽人部族有三个,都跟咱们接触过,我这次去了他们的驻地……” 景年继续在地图上标记出三个兽人部族大致位置,简单说了几个兽人部族的情况,人口数量、狩猎队、生活水平等等。 赵羽茜拧眉沉思,铁矿石她肯定是要的,如果能炼铁,可以做的事就更多了。 但这个铁矿在他们领地之外,虽然说他们派人去开采,周边三个兽人部族应该不会说什么,这个时代兽人部族对于领地的执着,只在于其中的猎物,顶多再加上味道好的野果或者别的可以入口的食物,其他的木材、草药,乃至于矿石,他们都不怎么在乎。 “让这三个部族的兽人代为开采如何?”一直沉默着听他们讨论的宗廷,突然开口道:“让他们开矿,再运过来,我们支付报酬。” 赵羽茜已经不惊讶了,虽然宗廷说的话让她很意外,但不得不说,这是个很不错的提议。 虽然她有建外城的计划,但并不打算再一次大规模接受合族,外城主要是为了舒缓内城的人口压力,这些年部族先后接受几次合族,尤其是城墙修好、住宅区建好那年,加起来接受的合族人口超过五百。 而廷部族原本的人口也一直在稳步增长,有了安全舒适的环境后,很多雌性兽人的生育欲望大大提高,每年交配季都有许多雌性兽人选择生崽。 合族带来大量外族兽人,交配季不用再往别的部族跑,去找合适的对象,更方便了。 另外,还有来廷部族打工的外族兽人,反正选择多得很,一些没打算生崽的雌性兽人,遇见看得顺眼处得来的雄性兽人,也不介意一起过个交配季。 更让赵羽茜感到欣慰的是,当年的雷和犀,开了个好头,他们给兽人展现出了另外一种生活模式,夫妻合作的家庭模式。 这些年他们一直没分开过,在他们家大崽三岁那年,赵羽茜问过他们想法后,替他们主持了婚礼,以后两人不可以再跟别的兽人发生亲密关系,除非先明确的,结束这段婚姻关系。 在那三年里,也有一些兽人伴侣受到他们的影响和启发,交配季结束后也没分开,不过大部分没有坚持到他们那么久,一两年便分开了,好在这个时间也不算太短,最起码帮助雌性兽人缓解了养崽压力。 可能是因为都住在一个部族,自家崽又花了心思养的,有了感情,这些雄性兽人跟对象分开后,也没有彻底不管孩子,时不时的会给自家崽弄点肉吃。 也有几个雄性兽人,分开之后舍不得孩子,商量过后,雌性兽人同意把崽给他们带,反正大家都在同一个驻地,离得近,想看孩子了抬脚就能过去。 以前可没有这种先例,这些兽人的逻辑很简单,族长一个雄性兽人能养崽,他们也是雄性,他们也能。 这些年每年都有兽人伴侣来找赵羽茜替他们主持婚礼,大约因为有她这个“神之使者”见证,兽人们对婚姻的态度还蛮慎重,没有搞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般都会相处一年以上,才会来找赵羽茜结婚。 结婚后再离婚得也非常少,婚后乱搞的更是几乎没有,唯一出现的一个有出轨意图的雄性兽人还被举报了,举报他的就是他想出轨的那个雌性兽人。 不过让赵羽茜头疼的事也有,比如有族人来问她,能不能三个兽人兽人一起结婚。 是两个雄性兽人,都喜欢同一个雌性兽人,都想跟她一起,可那个雌性兽人也说了,这两个雄性兽人她都喜欢,也都愿意跟他们一起生活。 赵羽茜:“……” 人家你情我愿,三个人都没意见,她能说什么呢? 当然,也有一个雄性兽人和两个雌性兽人来找她主持婚礼的,只要当事人没意见,她更没意见。 相比于这些,两个雄性兽人和两个雌性兽人结婚,更没什么好说的了,最起码在穿越前,她还见过一些。 有了稳定的生活环境和家庭环境后,这几年部族里的新生幼崽是一茬接一茬往外冒,每一年的新生幼崽数量都会增加。 继婚礼主持人的工作后,赵羽茜又兼职了接生婆的工作,前者为了让新人信服只能她自己上,或许等景年长大了能帮她分担分担。 后者,赵羽茜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早早找了几个聪明灵巧的雌性兽人跟她学习。 她自己没生过孩子,但听得多也见识过,怎么也比兽人们懂得多一些,硬是在实践中带出一批可以辅助生产的稳婆。 到这时候赵羽茜才发现,可能是受到身体内兽形那一部分基因影响,兽人生双胎或者多胎的概率还挺高的。 她觉得很奇怪,早几年竟然一个也没遇见过。 结果宗廷告诉她,她不是没见过,只是双胎或者多胎很难活下来,跟景年一起长大的果果崽就是双胎之一,她和她阿妈还算运气好的,只有果果那个体质不如她的小弟弟死了,很多雌性兽人怀了双胎的结果,就是大人和崽崽都活不下来。 这些年当然不会再频繁的发生幼崽夭折的事件了,寒冬也早就不再是兽人们生命的收割季,对于近几年新出生的幼崽们来说,雪季是个很有趣的季节,可以睡暖融融的火炕,可以偷偷跑出家打雪仗堆雪人,可以跟着阿爸阿妈去凿洞捕鱼,还可以听祭司大人讲故事。 除了要上课,雪季非常值得无忧无虑的幼崽们期待。 出生的幼崽多,死亡的人口少,部族人口迅速增加也就顺理成章了。 组成家庭的兽人,往往不会只生一个幼崽,而且幼崽们的出生时间也不再固定了,看得赵羽茜心中大为感叹,果然是人适应环境,生存条件差,孩子都能憋着同一个时节生。 这些幼崽们陆续长大,相比以前刚刚度过幼崽期就会被阿妈撵走,如今这些兽人崽崽们生活好多了。 虽然还是会在少年期陆续离巢,但如今部族有他们可以做的工作,只要勤劳、不懒惰,他们挣的工分足够填饱自己的肚子。 一些聪明灵巧,或者有天赋的兽人少年,早早学会一门手艺的,不光能养活自己,还有多余的食物孝敬他们的阿爸阿妈,投喂自己的弟弟妹妹。 孩子离家之后,那些兽人伴侣也不会完全不管他们,经常送些食物过去,以前也不是不管,只是没那个能力,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早早把长大的幼崽赶走,也只是因为食物太少,迫不得已。 驻地没有重新规划,还住在山洞的时候,离巢的兽人少年住的是公共的大洞。 如今新的驻地新的居住区,住房都是兽人们自己攒的住房积分兑的,这些兽人少年可没有,即便家长愿意支援,也支援不了一套房。 因此他们离家后,都是先住在特意规划出的一片集体宿舍区,每个月支付一定的工分就能租一间房,非常适合这些兽人少年。 但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这些兽人少年只要不懒,在他们成年的时候,往往能攒够申请单独住房的积分。 他们攒够了积分打了申请,就得给他们分房子,之前规划的居住区就那么大,当时已经是往大了规划的,可即便如此,按照如今这个势头,赵羽茜算着再过个两年,住房申请就要排队了,只能说这几年部族发展太快,计划赶不上变化。 因此,城市扩建迫在眉睫,考虑过后,也是跟宗廷等人商量过后,大家一致认为在内城找地方扩建居民区不合理,内城虽然圈得够大,但地方都是有用的,没有合适的大片土地重新腾出来盖房子。 最终定下了建造外城的计划,这是去年冬天协商定下的,今春一开春,就已经开始筹备了,几个砖窑早早开工,土还冻着的时候,已经想办法挖泥制胚烧砖。 这次外城扩建,主要目的是缓解内城即将到来的住房压力,外城的面积会比内城更大,赵羽茜有想过再接受一些兽人部族的合族请求,但宗廷的建议,给她提供了另一个思路。 在距离较远资源点附近设置开采组,如果不用这些原本离得近的兽人部族,就得他们自己派人过去采矿,确实不怎么方便。 反正铁矿石他们拿着也没用,不知道冶炼方法,没有冶炼条件,真的就是不能吃不能用的石头。 “他们居住环境很差。”景年了解宗廷和赵羽茜的想法后,提出不同意见:“这几个部族,都非常想跟我们合族。” 如果老师有打算在外城建好后接受一些兽人部族合族,但又不同意这几个部族合族,只让他们挖矿,他们恐怕不会太愿意。 因为火种的传播,跟廷部族有交流的兽人部族,雪季死亡的人数都在下降,一来是有火源保暖,二来熏肉的工艺实在简单,他们可以自己制作,不够还能从廷部族大批量购买,不能狩猎的兽人也能靠打工挣工分买肉,愿意干活就饿不死。 填饱了肚子,自然而然会开始要求更好的生活,加入廷部族就是他们期望的好生活。 “我们……”赵羽茜拧眉思索,斟酌道:“我们可以派人支援他们部族建设。” 第744章 萌兽出击 景年对赵羽茜所说的支援别的兽人部族建设很感兴趣,他去过那几个兽人部族驻地,对他们的诉求也比较了解,师徒两个和宗廷一番讨论,最终大概有了个章程。 将挖矿采矿这个活外包给那三个部族,而他们这边组建运输队,去的那一趟,运送烧制好的砖块、特制粘合剂、肉制品、粮食等物资,用以兑换他们挖好的矿石。 运输队前几趟去的时候,成员可以加入现建筑队成员,帮助那几个挖矿兽人部族盖房,改善他们的居住环境。 当然,这一切都要用矿石来换,不管是建筑队的援助,还是他们运过去的那些物资。 运输队回来的时候,可以再把矿石运回来,等帮助那几个兽人部族盖好了房子,建筑队成员就可以撤出了,毕竟他们廷部族一直在大搞建设,建筑人才也挺缺的。 矿石一直要往回运,运输队空运一趟很不划算,赵羽茜琢磨着,或许等以后不用运砖块这些物料了,可以运送别的物资,兼职商队的工作。 这些都是后话,说服那几个兽人部族答应留下挖矿,给他们输送铁矿石才是当前最要紧的事。 “我去跟他们说。”景年主动请缨,“我跟他们打过交道,可以去跟他们商量这件事。” 景年很有把握,他去那几个兽人部族的时候,他们对他都很客气,景年知道,这是因为他们廷部族足够强大,这些人有求于他。 他老师的这个计划,对那些兽人部族来说是有好处的,不怕他们不答应。 “那这事就交给你了,年崽。”赵羽茜说。 景年鼓了鼓脸颊:“老师,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崽崽。” 赵羽茜故作感叹:“是啊,长大了……” 景年一无所觉,义正言辞:“所以以后不能叫我‘年崽’。” 赵羽茜眼一弯:“好的年崽。” 景年:“……” 赵羽茜:“你怎么不说话了年崽?” 景年无奈叹气,摊上这么个爱逗他的老师,他能怎么办? 好在他有帮手,在景年可怜兮兮目光的求助下,宗廷指着赵羽茜书案上的图纸,问道:“祭司大人,这是什么?” “这个啊……”赵羽茜拿起那张画满了图的草纸,转了个方向让景年和宗廷看,“我打算开始铸币。” 宗廷转移话题的策略过于成功,景年也忘了自己刚才的小纠结,拿起那张画满了各种图形的纸,满脸好奇:“铸币?那是什么?” 赵羽茜解释道:“‘币’是指‘货币’,‘货币’是……跟咱们的工分差不多。” 好吧,政治课有学过“货币”的具体定义,她就记得一个“一般等价物”,让她详细给宗廷和景年上课,真不知道该怎么讲了,她穿越的时候带带是清澈愚蠢的大学生脑子,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高中生脑子。 好在说到工分,景年和宗廷都明白了,就是把工分的木牌牌换一种样式呗。 宗廷点头赞同:“是该换了。” 那个木牌一开始纯靠赵羽茜手刻,后来是她画好图案,找可信的人,譬如宗廷、力帮忙刻,景年长大一点儿后也干过这个活儿。 再后来部族里人越来越多,工分的需求量也越来越大,赵羽茜继续找可信的族人帮她“造钱”。 但兽人们跟着她上了几年的学习班后,不再只把工分牌上的字当花纹了,那分明就是“字”,写着工分的面额价值。 尤其是每年都有外部族的打工兽人涌入,这些人里头,总能冒出些“聪明人”,觉得一个破木牌就能换那么多东西,还不如我自己搞一个。 哪怕他们认不得上面的“字”,不妨碍他们照猫画虎,对照着上面的图案刻工分牌。 宗廷这几年抓获了不止一波“造□□”的兽人,他们没有牢房,关着人不干活还给饭是不可能的,所有犯错的兽人,通通拉去干重活,还有那些一般兽人不愿意干的活,比如清理公厕。 而且还没有工资,一直到刑期结束,才能自由。 当然,也可以拒绝接受惩罚,不干这些活,但作为待刑人员,部族的公共任务不会要他,想挣工分只能去给私人打工,能挣的很有限。 而且部族里的福利也不会给,看着别人领就好了。 那些来打工的兽人犯了错,同样的惩罚,拒绝执行便不能在廷部族打工,严重的情况甚至会牵连同部族的兽人。 当然,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都是提前教过他们的。 公共区中心的大广场上,竖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廷部族的现行律法,都是赵羽茜和宗廷、景年根据实际情况,商量着斟酌着定下的,每次有更新,都会将整个部族的族人聚齐,重新宣讲。 外族来打工的兽人,初来乍到,也会先派人带他们去石碑旁,给这些不识字的外族兽人讲解廷部族的律法,以防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违法犯罪。 兽人们都是苦过来的,知道现在的好生活来之不易,不会轻易犯错,大家都卯足了劲儿建设他们的部族,想让日子越过越好。 “造□□”的兽人有,但是不多,工分牌需求量大才是他们面临的问题,手刻实在太麻烦了,最紧张的时候,迫不得已刻了许多大面额的工分牌,导致的结果是小面额工分牌严重不足,可在兽人们的生活中,小面额工分牌才是流通率最高的。 这些事不光赵羽茜发愁,宗廷也愁,愁到每次看见旁边呼呼大睡到力就忍不住生气,当初要不是力使心眼子逼他上了挑战台,他才不会当这个劳什子族长,现在就能跟跟年崽一起加入探索队了。 可兽人战士不能怯战,上了比斗场,也不能放水,这不光是对对手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赢了一场的结果就是,力在这里睡大觉,天天守在祭司大人身边,他每天忙得停不下来,自家崽一走好多天,连面都见不着。 宗廷心里不平衡极了,迫不及待地盼望部族里那些兽人崽子们赶紧长大,长得高高壮壮,出一个能打能抗的,把他这族长的位置“抢”去。 “老师,这些是新货币的样式吗?”景年对“铸币”这件事很感兴趣,他指着上头圆圆的,带着方孔的图形说:“我喜欢这个。” 看起来很可爱,比其他几种好看。 赵羽茜又让宗廷选:“阿廷,你喜欢哪种?” 宗廷毫不犹豫选了同样的图形,他觉得都一样,自然是选景年喜欢的。 景年眉眼舒展,喜不自胜:“哥哥跟我喜欢的一样!” 赵羽茜翻了个白眼,她就多余问这一句。 虽然她也觉得外圆内方的铜钱比较合适,但…… 她顺手抓了把大猫的圆耳朵,把偷懒的力叫醒,力睁开朦胧的睡眼,懵懵懂懂问:“咋了,要开饭了?” 赵羽茜把图纸戳他面前:“选一个。” 力还没清醒,随便选了个长条的形状,像肉感,他想。 赵羽茜冷哼一声:“没眼光。” 她不再搭理一脸懵逼的力,继续跟宗廷还有捂着嘴笑的景年讨论。 铸币这个想法赵羽茜早就有了,但当时条件不具备,直到有人将铜矿石送到她面前。 铜矿其实发现的比较早,而且跟这个铁矿不一样,铜矿就在廷部族的领地内,准确的说,在扩展后的廷部族领地内,距离部族驻地不太远,疾行一天半差不多就到了,这些年已经派人陆陆续续挖了一些矿石运回来。 可赵羽茜记得,铜钱可不是单独的铜矿铸造而成的,应该算是铜合金,具体合的什么,她只有一点点模模糊糊的印象。 不记得也没关系,可以自主研发试验。 赵羽茜很淡定,她这脑子,能记住这么多东西已经不错了,不要对自己太苛求,尤其是没办法改变的事。 这么几年接连不断的投入,如今终于有成果了,找到了合适的配方用来铸币。 “一种是不是不够用?”宗廷研究了一会儿,提出意见。 工分牌都有好几种面额,新的货币只有一种,如何想都不合理。 赵羽茜给了宗廷一个赞赏的眼神,这脑子是真好使。 “是的,再选两到三种,对应不同面额。” 赵羽茜穿越过来之前的时空,古代的货币在铜钱之上,还有金银。 但她不能无脑套用,她自己都没发现金矿银矿,哪来的金银作货币。 况且,兽人部族这种情况,也不适合用金银当货币,谁知道哪个兽人部族会不会发现一个大金矿或者大银矿,那到时候人家什么事都不干,守着金银矿挖了来他们这里进货就行了。 货币来源,必须得掌握在他们自己手里。 技术上他们肯定是领先的,既然如此,多铸几种钱币形状分别代表不同面额就行了,最起码短期内是可行的,以后……以后再说吧。 他们三个商量起决策都不拖拉,很快商定好,赵羽茜做好标记,将图纸先放到一边。 景年继续汇报他这次出行的收获,除了原本定好的目标,探索铁矿,他沿途不是光赶路。 将地图展开,景年凭借着让赵羽茜羡慕的记忆里,开始在地图上标点:“这里有一片核桃林,不过距离太远,没什么价值,这里有一个小的盐矿,我带了几块回来,老师你看看,我感觉品质比之前那个矿好……” “……马群,规模太大了,我们没办法下手,回头等我哥有时间,咱们再带人去看看,哦还有……” 景年从自己包里翻出一个包:“老师,我挖的,你看这像不像你说的萝卜?” 赵羽茜看着那棵粗壮的大人参,目瞪口呆。 第745章 萌兽出击 得知景年挖的“萝卜”还有一大片,赵羽茜喜出望外,当即道:“你标个点,我们尽快把剩下的都挖回来。” 景年好奇地问:“这不是萝卜吗?” 赵羽茜笑眯眯捧着那根像大白萝卜一样粗壮的人参,“这当然不是萝卜,这是人参,很好的……药材。” 景年更好奇了:“那它治什么的?” 作为祭司继承人,草药学刚好也是他需要学习了解的。 “治……”赵羽茜话说一半,蓦地僵住,人参治什么的来着?她就记得电视里头,那些受伤的,体虚的,还有妇人生孩子,动不动弄点儿人参片含嘴里,或者熬参汤喝。 这样想来,人参应该是吊命,补气血的。 可兽人们别的不说,气血绝对充盈,一个个精力旺盛,谁要是不舒服了,虚弱了,吃肉,大口吃肉,吃肉治百病。 这么说的话,肉在兽人眼中,跟人参效果差不多嘛。 但赵羽茜多少有点儿不甘心,这可是人参,这么大的人参,她在电视剧里都没看过,只有原始社会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才能长出这么壮的人参,她怀疑这些人参都有上百年了。 “这是上好的补药。”赵羽茜一本正经地跟景年说。 景年:“补药?” 赵羽茜点头:“对,补药,咱们先试试。” 她前后两辈子,还没吃过人参呢,搞点尝尝。 于是中午的时候,赵羽茜留了饭,邀请景年和宗廷在她这里吃饭,还有个蹭吃蹭喝的力。 她记得人参可以用来煲汤,特意煮了一锅鸡汤,加了姜片、葱结去腥,景年带回来的人参切了几片放进去,除此之外,只加了一点点盐提味儿。 这一锅汤煮了很久,从赵羽茜开口留饭,就先支使力去抓鸡拔毛炖汤了,她把鸡炖上后,跟宗廷和景年又商量了好一会儿部族里的事务,才在鸡汤的香气中去准备中饭。 这么一锅汤当然不够四个人吃,兽人吃饭,每餐必定是要有肉的,既然有汤,就再弄个烤肉,宗廷和力都爱吃点儿鲜嫩的生肉,赵羽茜特意准备了整头牛肉,牛肉想吃几分熟都行。 力懒散归懒散,干起活儿相当利索,握着把刀,分割牛的手法娴熟流畅,颇有几分“庖丁解牛”的架势。 大块的肉上了烤架,陶罐里的汤也在咕噜着,赵羽茜招呼大家落座吃饭。 都是很熟悉的人,经常在一块儿吃,没什么讲究的,各自拿各自想吃的就行。 宗廷和力都冲着肉去,赵羽茜去拿大麦磨粉制成的烤饼,她还是习惯吃点儿主食,景年则对那一锅人参鸡汤满怀好奇,先端着碗,给所有人都盛了碗汤晾着。 赵羽茜笑着道谢,这个汤正好可以用来泡饼吃,大麦饼比较干硬,泡着肉汤吃就很香了。 这些年除了意外发现的大麦,再没有找到别的粮食作物,让赵羽茜很失望,只能可着劲儿折腾大麦。 穿越前她没怎么吃过大麦,穿越后,大麦茶喝过了,大麦饭大麦饼大麦粥都吃过,麦芽糖也做了,特别受欢迎,她还…… “喝点儿?”力腆着脸冲赵羽茜笑。 赵羽茜克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再次怀疑起自己当初决定酿酒的决定是否正确。 对于大麦,赵羽茜穿越前了解不多,她隐约记得好像啤酒大都是用大麦酿造的,可啤酒得有啤酒花吧?而且赵羽茜也不想弄这种纯消遣享受的东西出来,她带人试着用大麦酿酒,粮食酒,也是白酒,白酒蒸馏就成了酒精,酒精可以杀菌消毒。 这些年虽然廷部族的兽人不会再因为冬天饥寒交迫再死人,可毕竟是生活在丛林中,与野兽搏杀,获取肉食,难免会有伤亡。 赵羽茜不是医生,她自学入门的半吊子医术,救不回所有受伤的族人。 没有人怨她,也没有人怪她,她做得已经够多了,只是她自己心里很过意不去,后来慢慢想开了,学会跟自己和解,尽自己所能,不辜负族人们的信任和期待。 冲着酒精酿的酒,酒精没怎么用,酒水喜欢的人倒是不少。 赵羽茜觉得很奇怪,她一直觉得白酒又辣又呛,兽人明明味觉很敏锐,大都不爱吃麻吃辣这些刺激性的味道,竟然会喜欢喝酒。 就连宗廷,三五不时也愿意喝上两口,景年为此还特意跟她学了酿酒,自己亲手酿了一批好酒孝敬他哥。 力就更不用说了,经常缠着赵羽茜要酒喝,甚至还偷她的酒喝,要不是他还算有谱,狩猎和巡城的时候都不喝酒,赵羽茜都想揍他了。 “今天年崽归来,好日子啊,咱们得庆祝一下。”力为了一口酒,绞尽脑汁找理由。 不过他说得也有道理,赵羽茜去打了小半桶酒回来,她自酿的用来喝的大麦酒度数不高,兽人们体格儿在那,但凡爱喝酒的,酒量都不错。 这半桶酒,宗廷和力两个人喝,醉不了。 “不知道酒有什么好喝的。”景年皱了皱鼻子,嘀咕道:“又辣又呛。” 赵羽茜忍俊不禁,有时候她真觉得景年像她的崽,可能因为从小跟她吃吃喝喝,口味也像。 大麦酒刚酿好的时候,景年可好奇了,虽然觉得闻着奇怪,但是看力喝了之后,又继续喝,觉得力这么贪吃,喜欢的东西应该味道不错,缠着赵羽茜要了半碗,猛灌一大口,当时那个表情,赵羽茜现在想起来还想笑。 想着酿酒用了那么多粮食,景年忍着没吐出来,咽下去之后,他吐着舌头跟哥哥哭诉,说嘴巴被火烧了,泪眼汪汪的,一整个儿小可怜。 吃过一次亏后,景年对很多兽人喜欢的大麦酒就敬而远之了。 “可惜没有葡萄。”赵羽茜琢磨着说:“不然可以酿点儿葡萄酒给你尝尝。” 景年很感兴趣:“老师,葡萄是什么?” 赵羽茜回忆着葡萄的味道,忍不住砸了砸嘴:“一种水果,甜滋滋的,有的稍微带点儿酸,非常好吃,酿的酒也不怎么辣。” 她说的是自家酿的葡萄酒,加了可多糖,酒精度数非常低,有酒味儿,但更像果汁,想来景年应该会喜欢。 “你告诉我葡萄长什么样,我以后找回来。”景年满怀雄心,他就像撒了缰的小马,奔出去心就野了,这不,昨天晚上刚到家,今天就琢磨着要往外跑了。 宗廷放下酒碗,给景年塞了一块烤好的牛肉,三分熟,嫩得一咬爆汁,鸡汤也晾好了,喝了一口晾得温热的鸡汤,鲜得他直眯眼,连忙又喝几口,然后学着赵羽茜,把饼子掰开泡进汤里吃。 景年啃着牛肉喝着鸡汤吃着泡饼,被美食吸引了注意力,暂时不想着出去野了。 这么一餐力和宗廷吃着正好,肉够多他们就能吃爽,更别说还有酒。 赵羽茜却还觉得欠点儿,太荤了,她弄了点儿清清爽爽的小野菜,春天的野菜别提多鲜嫩了,再用鸡汤烫着吃,景年也喜欢,师徒两个在另外两人不理解的眼神中,啃草。 这一顿饭吃得畅快,那一整头牛肉让他们吃了个精光,牛头都让力给啃了,兽人从不浪费食物。 景年也吃得很饱,老师说的人参他没怎么尝出味儿,就觉得鸡汤很鲜很好喝,他喝了好多碗,那么大一罐汤,大部分都是他和赵羽茜喝的。 他还嚼了几块人参片,也觉得味道一般,甚至还有一点苦味,景年不太喜欢,但老师说是好东西,而且这还是药材,既然都是药了,就不要苛求它好吃了。 景年刚回来,哪怕一堆事,赵羽茜也没急着催他去干活儿,让小徒弟先回去休息休息。 吃饱喝足,有点儿犯困,昨晚回来得晚,折腾一通,睡得更晚,这会儿确实困了,景年又跟赵羽茜讨论了几句,才跟着哥哥告辞离开。 早春的天气怪得很,晚上一刮风,还冷得像在过冬,白天出太阳的时候,又热得人浑身冒汗。 景年擦了把额上冒出来的细汗,不耐烦地扒拉着头发,扯着兽皮衣。 “怎么了?”宗廷替他理了理被刨乱的额发,手掌下的湿意让他意外:“这么热?” “嗯。”景年鼓着脸问:“哥哥,我的麻衣呢?” 兽皮衣是穿不住了,太热了。 “那个太薄了。”宗廷说:“回去给你找没毛的兽皮衣。” 景年觉得自己浑身都热,他仰头看了眼天空,太阳高悬,阳光穿透云层,热烈地昭示着春天的到来。 可这热得也太快了,像是春天被偷走了,一下子入了夏一样。 不乐意在外头被太阳烤着,景年火速回到家,进了家门,他迫不及待跑到浴室,先冲了个澡。 感谢他聪明的老师,这个淋浴真好。 就这景年还听见老师嘀咕,嫌弃淋浴太有原始,要自己上水。 景年觉得已经很好了,上面的那个喷头,是一种没什么用的果子,挺大一个,比兽人拳头还大,就是不能吃,但是外壳很硬,把里头掏空,再打上一些洞,当喷头用蛮好的。 景年快速冲了个澡,洗去一身汗意,跑回床上趴着。 宗廷收拾好进屋,“怎么不变成兽形?” 兽人睡觉的时候,大都更喜欢用兽形,景年也不例外。 “热……”兽人少年的嗓音透着几分沮丧和焦躁。 兽形毛毛太厚太多了,抗冻不抗热。 景年在床上翻了个身,滚到没有被他体温暖热的地方摊开手脚,这个天气也太离谱了,一下子热这么快,他就洗澡的时候凉快了那么一下。 第746章 萌兽出击 身体里像是燃起了一把火,不知源头在哪,只有越来越强烈的热意在体内乱窜,烧得景年头昏脑胀,狼狈不堪。 宗廷被怀里少年滚烫的体温惊醒,他蓦地直起身,发现景年已经烧得两颊通红,露在外面的手臂触之发烫。 “年崽?”宗廷担心地拍了拍景年肩膀,试图将他唤醒,“乖崽,睁眼跟哥哥说句话。” 景年像陷入深沉的梦魇,宗廷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又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他难受极了,半睡半醒中,他无意间发出难耐的低泣,喃喃喊着“哥哥”,委屈且无助。 宗廷那般敏锐的听力,将耳朵凑到他唇边,才听见那些含糊的,带着求助意味的低语。 他的心猛的一痛,景年深陷痛苦,而他却无能为力,甚至没办法帮他减轻一些苦痛。 他翻身下床,想去找祭司大人来看看,没注意到他离开的瞬间,烧得昏昏沉沉的少年,周身熟悉气息淡去后,蓦然簇紧的眉头。 赵羽茜也热,她一燥起来,就猜到大约是景年带回来的那根老人参起了作用,这也太补了,差点儿没把她鼻血给补出来。 反倒是力,不知道是吃得少还是怎么回事,状态竟然还挺好的,她问他,他说他浑身有劲儿,精力充沛,没有哪不舒服。 赵羽茜很不服气,难道她这是虚不受补?不应该啊,她觉得她也挺壮实的。 宗廷找来的时候,赵羽茜刚换了一件短袖麻衣,蹲在自己的食材库前面,琢磨着搞点儿清凉解暑的饮品。 听宗廷一脸焦急地讲完,赵羽茜立刻跟着他往他家走,边走边道:“这不对啊,人参鸡汤咱们四个都吃了,年崽虽然吃得多点,可我也没少吃……” 宗廷脸色冷然,他就不该让年崽乱吃东西,还有他那个探索队,往后在外面跑,没有他看着,难保这孩子不会胡乱弄些东西吃,万一在外面吃坏了身体,他都来不及知道。 兽人人形速度同样不慢,快速奔跑下,不过片刻就回到了宗廷家。 宗廷重重推开门,赵羽茜紧跟在他身后,两人进了卧室,一眼便看见抱着一件兽皮衣,蜷缩在床上的少年。 那是宗廷的衣裳,被半梦半醒的景年拖入怀里,他难受极了,下意识想朝最亲近的人寻求帮助,却失去了让他觉得安心的气息,只能抱着这件兽皮衣聊以自慰。 宗廷抿着唇走过去,轻轻拉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立刻遭到景年反击,他胡乱挥舞着胳膊,发出一声重重的泣音,猛地翻身,将这件兽皮衣压在身下,死死护住。 宗廷无奈叹了口气,扭头对赵羽茜说:“祭司大人,您来看看。” 赵羽茜还没走近,兽人的好视力已经让她看见了景年烧到犯粉的手臂,朝上的半张脸则红通通的,头发已经被汗湿,湿漉漉耷拉在额头上。 宗廷正在给他擦汗,还找了一把蒲扇给他扇风,试图让景年好受一点儿。 “怎么会烧成这样……”赵羽茜都没上手摸,就知道小徒弟烧得不轻。 这不合理,不就是一锅人参鸡汤嘛,这是补药又不是什么毒药,他们一起吃的,看宗廷也好好的,怎么就景年成了这样? 顾不得跟人参较劲,赵羽茜先检查了一下景年的状态,确实烧着,不光额头滚烫,浑身都是烫的。 或许是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景年终于松开了那件兽皮衣,滚了两下,滚到宗廷身边,将脸埋在宗廷怀里,发出难受的泣音,委屈巴巴求助。 宗廷着急又心疼,催促道:“祭司大人,年崽怎么了?” 赵羽茜:“发烧了。” 宗廷:“……” 赵羽茜尴尬地别过眼,她的医术就是个半吊子嘛,自学成才,真不能对她有太多期待。 “先降温。”赵羽茜故作镇定地指挥,一直烧着肯定是不行的,先把体温降下来再说。 降温的手段赵羽茜倒是知道不少,不管是生活中还是电视剧里,都看到过,她自己也经历过。 退烧药没有,只能物理降温,酒精擦拭,头部冷敷,这些她讲给宗廷听,他便开始行动了。 酒精他家有,直接找出来,家里存的水也够用,宗廷勤快,一有时间就会去打水,家里几口大缸时时存满了水。 赵羽茜换掉景年额上已经升温的麻布巾,沾了一手水,赶紧给他换了条刚从凉水里透过的。 可惜一直没找到棉花,也没有棉布,麻布不怎么吸水,用来冷敷额头效果一般,水都流到床上去了,但现在她和宗廷,谁也顾不上。 宗廷按照赵羽茜的指导,将酒精兑水,用沾了酒精的麻布擦拭颈部,腋下等位置。 两人忙了好一通,手下的温度丝毫不见降低,景年依旧烧得红通通的,而且意识越来越昏沉。 宗廷喂了几回水,一开始还能喝进去大半,他烧得太厉害,口渴难耐,水凑到嘴边,下意识便知道吞咽。 可后来更像是魇着了,叫他没反应,喂水也喂不进去了。 从中午到傍晚,两人折腾了一下午,景年的体温丝毫没降,反而是赵羽茜,体内的热劲儿下去了,随着夜晚来临温度降低,觉得身上的麻衣扛不住了,只能先回去换了身兽皮衣。 气温降了,景年的体温还是没降,这么烧下去总不是事,赵羽茜还记得,发烧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先把温度降下去,那些烧久了,什么脑膜炎、肺炎,她虽然没经历过,但是没少听说过,烧成傻子、烧聋了的也从长辈口中听过。 她年崽这么聪明的孩子,如果因为一场病就变成那样,光想想赵羽茜就觉得心痛。 可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没有药,只靠物理降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穿越以来,赵羽茜头一次这么无助。 上一次治不好族人的伤,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发热死去,赵羽茜觉得难过又失落,可这一次,更深重的痛苦袭击了她,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从那么小一个崽崽,长成现在的少年模样,聪明能干,又乖又贴心。 可他现在生着重病,她却束手无策。 宗廷脸色绷得紧紧的,他一刻不停的给景年擦着汗,换着额上的湿巾,用酒精擦拭着身体。 他不能停下来,停下来他会发疯,景年病在身上,他病在了心里。 赵羽茜原地呆坐了一会儿,甚至不敢放纵痛苦的情绪蔓延,穿越以来,她遇见过太多让她没办法解决的局面,只是这一次,因为涉及到景年,她失去了理智和分寸,心慌意乱,难以平静的思考。 强迫自己冷静起来,赵羽茜站起来:“你照顾年崽,我出去一下。” 宗廷没有问赵羽茜去哪儿,她已经是宗廷所知最好的医生,只有她治好过发热,如果她也治不好年崽,宗廷也不知道该去找谁。 赵羽茜则飞奔出去,先找到力。 力懒洋洋地正打算睡觉,看见赵羽茜绷着脸冲过来,赶紧站直了,先声道:“我剥了一只羊,羊皮刮好了,羊肉也收拾好了,随时可以下锅,我没偷懒。” 赵羽茜哪管得上什么羊不羊的,招手道:“你过来。” 力走近,好奇道:“怎么了?下午你去哪儿了?没见着你人……” “年崽生病了。”赵羽茜打断了他的话。 力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中午不是还好好的吗?” 赵羽茜眉头紧皱:“高烧不退,烧了一下午了,你带人去租住区问问,看有没有别族的兽人知道怎么处理这种高热不退的情况。” 兽人祭司多多少少是有点儿医术的,没什么体系,全靠经验。 赵羽茜是没办法了,只能寄希望于别族兽人有治疗这种高热的经验,能用在景年身上。 宗廷现在忙着照顾年崽脱不开身,力这个前族长还算有点儿威信,让他去办这事正好。 力站着没动:“你治不好吗?” 他跟宗廷一个想法,赵羽茜就是最厉害的医生,她治不好,指望别的兽人,更不可能。 “你快去。”赵羽茜催促道:“我的办法不管用,你去问问别的兽人,多给点儿奖金,只要能治好年崽。” 力最后说了一句:“给他吃肉了吗?多吃肉就能好得快,年崽就是不爱吃肉,光啃草。” 赵羽茜:“……” 什么叫光啃草,每顿最起码一大半都是肉食,剩下不足三分之一才是主食、菜和汤品加起来,这就叫“光啃草”,非得像你一样,除了肉一根菜不肯吃吗? 她懒得跟力打这个嘴仗,没心情,她年崽还病着呢。 吃肉是不可能的,孩子水都喝不进去了,还吃肉…… 力懒散归懒散,做起事来也足够麻利,赵羽茜回去宗廷家没多久,力就带着人和各种点子过来了。 重赏之下,那些来打工的兽人纷纷贡献出自己知道的降温法子,要不是大部分兽人足够淳朴,没想到胡编乱造,这时候赵羽茜的第一个任务,得是分辨哪些是胡编出来的方法。 泡冰水是最多人提议的,热就泡冷水嘛,泡着泡着就降温了,降不下来了?降不下来当然就是烧死了。 有没有泡好的?当然是有的,就是比较少,十个里面,能有那么一两个吧。 赵羽茜:“……” 她拿不下决定,也不敢让景年去冒这个险,没听过发烧可以泡冷水的,真得不会越泡越严重吗? 当然,水是有的,这个天气,有些河边还挂着碎冰,晚上河水的温度凉得沁骨。 还有其他一些法子,乱七八糟,甚至有挖个坑把人埋进地里的,别说宗廷了,赵羽茜都听得直摇头。 第747章 萌兽出击 景年的烧一夜未退,宗廷也一夜未合眼。 待到天明,整个兽人部族都知道了少祭司重病的消息,景年的朋友们担心地前来探望他,被拦在门外,一个都没让进。 这时候宗廷实在没有待客的心思,他守了景年一整夜,寸步不离,看着他被病痛折磨,一颗心也受尽煎熬。 赵羽茜带了吃食过来,让宗廷好歹吃两口,“你要是也病了,谁照顾年崽?” 宗廷摇了摇头,一夜不睡而已,不算什么。 赵羽茜叹口气,她同样熬了一夜,一脸憔悴,不是熬夜伤身,是照顾病人,担惊受怕,难免形容狼狈。 不吃就不吃吧,说实话,她也吃不下。 “要不要给年崽喂点儿肉汤?”赵羽茜不确定地问。 高烧让景年体内水分迅速蒸发,他一直在出汗,呼出的气息都是烫的,嘴唇也逐渐干裂起皮。 一开始他还有点意识,宗廷哄着,能自己喝几口水,后来已经完全被病痛折磨得意识不清,一整夜里,他时而欢笑,时而痛哭,时而低声喃喃,时而奋力挣扎,像是在梦中经历了一场外人窥探不到的冒险。 宗廷捏着他两颊,自己噙了水,将微凉的温水哺喂进去,一口一口,才没让景年在烧出问题之前因为脱水出事。 赵羽茜煮了肉,自己没吃两口,端了肉汤过来给景年。 按理说生病了应该吃点儿清淡的、易消化的,比如白粥、小米粥之类的,可她只有大麦,大麦粥算是粗粮,大麦煮很久口感都偏硬,景年现在这个状态,不适合吃这个。 再有,兽人的饮食结构跟普通人类相差很大,对他们而言,肉食才是主食,赵羽茜这才煮了肉汤,想着能不能给景年喂一点儿,补充些能量,也好跟病魔对抗。 宗廷自己吃不下,倒是没拒绝给景年喂肉汤,还是他一口一口的喂,兽人幼崽小时候都是阿妈这么喂大的,景年没有阿妈,幼崽时期稚嫩的牙齿咬不动肉,同样是他哥一口一口喂,没人觉得有问题。 赵羽茜特意挑了最嫩的肉,又煮了很久,肉几乎都化在汤里,说是肉汤,不如说是很稀的肉羹。 宗廷喂了半碗肉汤,景年吃得好好的,忽然开始落泪,他还是闭着眼,但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眼睛里挤出来,顺着眼角滑落。 不知道梦到什么,竟然这么伤心。 肉汤喂不下去了,宗廷放下汤碗,给景年擦擦泪,手掌下细嫩热烫的皮肤,让宗廷的眉心蹙得更紧。 “阿廷,你——” “羽!”力冲进来,打断了赵羽茜的话,他一脸兴冲冲道:“我带了人过来,她说她也许知道年崽是怎么回事……” 赵羽茜蓦地抬头,宗廷也站起身,两人目光灼灼盯着力,“谁?人呢?” 力挠挠头,往身后看了一眼,嘟哝道:“走太慢了他们,我先跑过来给你们报信。” 宗廷不敢离开景年身边,赵羽茜则推开力,自己跑了出去。 没多久,她带着几个兽人走进屋子,宗廷作为族长,认人是基本功,他记性又好,脑子也好使,看见这几个兽人的瞬间,便想起他们的身份来历。 这几个兽人不是廷部族原本的族人,他们来自一个叫“原”的小部族,是最后一次合族时并入廷部族的兽人部族,让他印象比较深的是走在中间,被其他几个兽人簇拥着的老兽人,因为景年跟他提起过,说原部族有一个老兽人,年纪好大好大了。 兽人部族很难有年纪大的老人,年老之后,他们的牙齿退化,从吃不动肉开始,就意味着他们在逐渐走向死亡。 况且,早期食物不充足,也没有那么多肉给他们吃。 也就是这些年,廷部族不缺食物,吃不了肉还能吃其他的,或者像赵羽茜做病号餐一样,把肉炖得烂烂的,没牙的兽人也能吃,部族里的老兽人才慢慢多起来。 那也没这个兽人年纪大,加入廷部族的时候,她的年纪已经非常大了,部族迁移,她是被族人背过来的。 那会儿赵羽茜还好奇过,毕竟兽人们没什么尊老的意识,冬季缺少食物的时候,他们甚至是最先被放弃的一批,可原部族的兽人将她照顾得很好。 后来才知道,这个老人曾经是原部族的祭司,她是现任祭司的老师的老师。 她带出了徒弟,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便将祭司的位置传给了自己培养出来的继承人。 她的弟子,又学着老师,挑选了聪慧的兽人少年在身边教导。 可惜没过两年,原部族的祭司便因为一场大病死去,而他的继承人却还没挑选出来。 老祭司只好再顶一阵,替徒弟教导着他的弟子们,并在几年后选出新的祭司。 这时候老祭司的年纪已经更大了,她的牙齿几乎掉光了,视力也变得很差,觉得新祭司可以上任了,便立刻抽身而退,随时等死。 如果没有跟廷部族合族,或许她真得已经死了,因为那会儿她掉光了的牙齿已经完全咬不动肉,全靠照顾她的族人将肉咬碎了喂给她。 可待到雪季,天寒地冻,寒冷、食物匮乏,都有可能要了老祭司的命。 即便有肉可吃,那样带着冰碴儿的肉,也不是老兽人逐渐老化脆弱的肠胃可以消化的。 老兽人已经准备迎接死亡了,他们的部族抓住了最后一个可以跟廷部族合族的机会。 原部族的兽人努力了半年,分到的带火炕的房子先给了老祭司,有火炕,冬天便不会被冻死,有煮得软烂的肉汤、烧得绵软的土豆,老祭司没有牙也能吃。 已经等死的老祭司,又活了下来,一年又一年,看着老得让人心惊,欸,就是不死。 她这么大年纪了,又当了那么多年的祭司,赵羽茜还记得,原部族合族的时候,给她提供过一种草药,解毒效果非常不错,族人误食毒果腹泻不止,就是那种草药给解的毒,说明人家真的有两把刷子。 年崽突发疾病,这位老祭司主动站出来,赵羽茜看见是她,心里已经多了几分期待。 她知道的,宗廷也知道,因此,他没有阻止老祭司靠近,也没有阻拦她伸向景年的手。 老祭司视力已经很差了,只能看到一点点影像,她粗糙枯瘦的大手摩挲着覆在景年额上,顺着脸颊往下,摸到脖子。 又跟宗廷询问了景年的情况,宗廷细致的一一讲给她听,老祭司的听力也不怎么好了,侧着耳朵认真听着。 等宗廷说完,在众人担心的视线中,老祭司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别担心,是好事,这个孩子得到了神的赐福。” 赵羽茜:哈?! 她眼睛都瞪大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老祭司,亏她这么相信她,什么神的赐福?你们兽人的神,赐福就是让人烧成傻子吗? 老祭司回忆着,慢慢叙述道:“我的阿妈,来自一个遥远强大的兽人部族……” 老祭司一番讲解,随她前来的原部族曾经的族长又补充了几句,赵羽茜才听明白,原来原部族跟老祭司有牵扯的祭司,不光是她教出来的两个,在她往前的上两任祭司,一个是她阿妈的弟子,一个是她阿妈。 而老祭司的阿妈并不是原本原部族的族人,她随着族人从很远的地方迁移到这里,等他们跟原本原部族的兽人合族的时候,已经死得不剩几个人了。 这么多年过去,那个远来的部族的兽人,已经全都去世,只有老祭司,还能从幼年一星半点的回忆中,记起那些过往。 “我阿妈跟我说过,最有天赋灵性的兽人少年,有可能会在成年期将近的时候,获得神的赐福,发热只是他们的躯体难以接纳神念,熬过去便好了。” 力下意识追问:“熬不过去呢?” 赵羽茜瞪了他一眼,同样担心地看着老祭司。 宗廷眉头紧皱,他只关心一个问题:“这么烧下去没问题吗?年崽什么时候可以退烧?” 老祭司安慰道:“别担心,少祭司是神眷顾的孩子,他不会有事的。” 等于没说。 但他们也没办法苛责老祭司,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好歹她知道景年是怎么回事。 而且她还提供了一个缓解景年高热的法子,用几种草药泡水,给景年泡澡。 要是让景年喝下去,赵羽茜恐怕还会迟疑,但只是泡澡,她觉得即便药方不对,也应该没什么大问题,都不是有毒的药草,甚至有一种特别常见的树叶。 不过赵羽茜心里一直半信半疑,什么“神的眷顾”“神的赐福”,听起来就玄乎,还有人说她是神的使者呢,可她是怎么回事,赵羽茜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 她就是个穿越者,跟兽人们所谓的神没有半毛钱关系,除非她穿越是那位神祇的手笔。 配好的泡澡的药草很快送了过来,热水也烧好了,宗廷家里有现成的大澡桶,他和景年都爱泡水,特意准备的。 配好的药包倒进热水里,很快将一桶水染得绿莹莹的,宗廷将景年放进去,托着他脑袋,免得他滑进水里。 赵羽茜还在跟老祭司追问“赐福”的事,她迫切的想知道更多的相关消息。 可惜老祭司知道的也不多,那么一点儿情报,全赖于幼时听她阿妈讲述,要不是老祭司记性不错,也没有老年痴呆,赵羽茜这会儿肯定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但她的语气非常笃定:“不会弄错,神的赐福和寻常发热不一样,等少祭司醒了,你们就知道了。” 第748章 萌兽出击 不知是老祭司的药汤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又折腾了一整个白日,夜幕降临之际,景年的烧终于开始慢慢退了。 赵羽茜激动得险些没落泪,她这回算是体会到一点儿当父母的心态了,孩子伤了病了,家长就好过不了。 烧开始退,景年却还没醒,他烧了一天多时间,也没怎么吃东西,浑身虚软,昏沉无力,眼角红晕未退,虚弱地躺在宗廷怀里。 老祭司非说景年是在消化神的赐福,赵羽茜和宗廷也不敢硬叫醒他,只能等着他自己醒来。 “阿廷,你去睡一会儿吧,我守着年崽。”赵羽茜劝道。 从景年烧起来开始,宗廷就没合过眼,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熬夜倒是小事,但赵羽茜觉得他精神绷得太紧,像一根拉到极致的弦,时间久了,也就断了。 宗廷默然摇头,景年还没醒,病还没好,他怎么睡得着。 赵羽茜无奈,知道他把景年看得极重,放在了心尖上,不肯去休息,那就一起守着吧。 待到后半夜,景年的烧已经完全退了,体温恢复正常,宗廷的手掌附上景年额头,略带疲惫的眼底终于浮现丝丝喜悦。 “退烧了?”赵羽茜打了个哈欠问。 她的体质比不上宗廷,熬到现在已经十分疲惫了。 宗廷点点头:“您去休息吧,我守着年崽。” 赵羽茜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正要开口,放下手的动作蓦地顿住。 不知什么时候,躺在宗廷膝上的少年已经睁开了眼,那双清澈透亮如蓝宝石的眼瞳,此时却无比空茫淡漠。 赵羽茜的视线同他对上,他好像在看她,又好像什么都不入眼。 他像高高在上的神祇,又像被抽走了灵魂的偶人。 赵羽茜猛得打了个寒噤,老祭司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她困意全消,心底浮起莫名的担忧,所谓的神之赐福,到底是什么? “年崽……”宗廷略显冷然的嗓音响起,显然他也发现景年已经醒来。 景年空洞的眼神有瞬间的凝滞,像是人偶被注入了灵魂,冰蓝的眼眸渐渐染上暖色,他眷恋地将脑袋往宗廷怀里拱了拱,嘟嘟囔囔:“哥哥,哥哥我难受……” 宗廷的疑惑都藏入了心底,他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耳朵、脸颊,温声问:“哪里难受?” 景年也说不出自己哪里难受,总之哪哪都不舒服,浑身酸痛,脑袋闷痛,还晕乎乎的。 喉咙涩痛,肚子空空,饿了十天半个月一样,眼前自己的手臂都想啃一口。 “我去给年崽弄点儿吃的。”赵羽茜忙道。 “谢谢老师。”景年已经听宗廷说了,他刚看天色,还以为自己只是病了半天,搞不清楚自己才饱餐了一顿,怎么会饿成这样,原来已经是第二天了,老师和哥哥一直守着他,还有其他长辈和朋友们,都很担心他。 宗廷目送着赵羽茜出门,听见脚步声走远,才拨弄了一下怀里少年汗湿的额发,状似不经意地问:“年崽,睡着的时候,梦见什么了吗?” “嗯?”景年让他问得一呆,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好像是做了个梦。” 宗廷追问:“什么梦?” 很多时候,他听见景年在哭,他把崽养到这么大,从来没见他那么伤心过。 一阵沉默,好一会儿,景年才重新开口:“记不清了。” 他趴在宗廷膝上,乖得跟幼崽时一样,理直气壮地指使宗廷:“哥哥,我要喝水。” 宗廷起身给他倒水,背过身时,没看见那双陡然暗淡的蓝色眼眸。 景年没有撒谎,他确实记不清所有的梦境了,但依稀记得一点。 他好像……好像被打碎了…… 整个人四分五裂,痛到恨不得立刻死去,可他不想死,他执著地念着一个名字,噙着血,咬碎在唇齿间,刻在灵魂里。 宗廷…… 跟哥哥的名字,有一个字一样呢。 宗廷倒了水回来,试过温度,扶起景年脑袋给他喂水。 景年一口气喝光,又要,宗廷继续给他倒,一连喝了三碗,他才觉得干渴的喉咙好受一点。 喝完水,景年又困了,发烧昏迷不等于休息,病愈中的身体尚且虚弱。 宗廷不是很放心,但又看不过眼他疲倦的模样,只好说:“你先睡一会儿,羽送吃的过来我叫你。” 话音刚落,景年已经合上了眼睛。 宗廷摸了摸他额头,不烫,这才稍稍安心。 目不转睛看着少年恬静睡颜,宗廷垂眼,遮住眸中的沉思。 年崽有事瞒着他,关于他病中的梦境。 “记不清”不是“全忘了”,他记得什么?又为什么不愿意告诉他? 赵羽茜端了肉汤过来,还有麦饼,刚烤出来的,香喷喷暖烘烘。 宗廷把景年叫醒,闻着食物的香气,景年醒得很快,他饿极了,睡着的时候肚子都在叫,肉汤端到手里,迫不及待先喝了一口,差点儿没被烫到。 “慢点吃慢点吃。”赵羽茜笑眯眯看着,想吃东西就好,吃饱了,病就好了。 她煮得还是景年病中吃过的那种肉羹,担心景年生病不好消化,煮得烂糊糊的,用来泡饼也非常好吃。 赵羽茜还掰开麦饼,把肉汤里煮得酥烂的肉捞出来,夹在饼里给景年吃,简易版肉夹馍,香得景年连吃三个。 可能确实饿狠了,也可能生病消耗了太多体力,景年这一顿吃得格外多,赵羽茜准备的食物,他吃得一干二净。 吃饱喝足,惬意地躺在床上,眼看着精神恢复许多。 赵羽茜信了力的话,果然兽人还是要多吃肉,肚子填饱了,状态就好了。 宗廷给他们端来蜂蜜水,虽然部族里已经有了麦芽糖,但部族里自制的麦芽糖甜度很低,蜂蜜依旧是很多人的心头好。 景年吃得太撑了,慢吞吞喝着蜂蜜水溜缝,喝着喝着,眼皮又耷拉下来,困得不行的样子。 赵羽茜三两口灌完蜂蜜水,放下碗同宗廷说:“让年崽休息,我先回去了。” 有什么想问的,还是先等孩子病养好吧。 第二天,休息好的赵羽茜醒来后先来探望她小徒弟。 景年也醒了,裹着一件颇厚的兽皮衣坐在床上玩。 看见赵羽茜,他眼睛一亮,咕哝着告状:“老师你可来了,我都好了,哥哥还不让我下地……” 他揪着身上的衣服给赵羽茜看:“你看,这么厚的衣裳。” 赵羽茜好笑道:“你就安分一点儿吧,这次生病,把阿廷吓坏了,从你烧起来到昨晚醒来,他就没合过眼,吃不下喝不下。” 景年不抱怨了,他知道哥哥照顾他很辛苦,一想到宗廷对他的体贴,他心里就酸酸软软的,还有点甜。 哥哥是最好的! “宗廷呢?”赵羽茜问。 就宗廷那个小心样,竟然会留年崽一个人在屋里。 “去打水了。”景年说:“家里的水都让我用光了。” 他早上起来,觉得出了汗身上难受,想洗澡,宗廷一大早去烧热水给他洗澡,昨天一天没出去,家里存得水被用得一干二净,连煮汤的水都没有了,宗廷只好出门去打水。 景年想一起去,宗廷不让,生怕他出去吹了风又烧起来。 用水还是不方便,赵羽茜想,要是有水井就好了,可她不会看水源,不知道哪里有地下水,否则就直接组织兽人们打井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可以组建供水队,造几辆大一点儿的运水车,专门安排人每天打水,给居民区供水,想享受这项服务的就出钱,包月包年都行,也可以单独买水。 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赵羽茜讲给景年听,她已经习惯了有新想法先跟景年或者宗廷讨论。 “我觉得可以!”景年很喜欢这个提议,他们家用水量大,两三天就得去打一次水,水桶就那么大,得来回好多趟才能把水缸装满,很麻烦的,如果有这个包月送水的服务,他愿意出钱。 赵羽茜掏出随身带的笔记本,将这个想法记下,事多了,她才体会到那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不然等她忙起来,这事又给忘记了。 “你刚在玩什么?”赵羽茜收好笔记本问,她好像看见什么亮亮的东西。 景年打开自己面前的木匣子,一盒流光溢彩的宝石展现在赵羽茜眼前,尤其是其中一块红宝石,如一块血玉,凝实光润,又不失宝石的绚彩,十分漂亮。 景年将那块红宝石取出来,木匣子推到赵羽茜面前:“老师,你有喜欢的吗?自己挑。” 他老师的眼睛的是琥珀色的,但赵羽茜对这个颜色的宝石没什么偏好,所以景年让她选她喜欢的。 赵羽茜也不跟小徒弟客气,选了一块橙色和一块剔透的蓝宝石,景年攒的这些宝石品质都很好,赵羽茜已经想好这两块宝石可以做成什么样的首饰了。 穿越的好处,这也算其一吧,这些贵得要死的宝石,穿越前她可买不起。 等她选好,景年又拿了两块漂亮的宝石塞给她:“老师拿去做项链。” 这孩子对她倒是大方,赵羽茜收下宝石,笑着打趣:“最漂亮的宝石舍不得给我,又是给阿廷留着的吧。” 景年唇角一翘,笑眼融融,他举着那块漂亮的红宝石给赵羽茜看:“老师你看,像不像哥哥眼睛的颜色。” 赵羽茜仔细一瞧,还真是,红宝石也分不同的红,这块真得跟宗廷眸色很相近。 景年摩挲着红宝石,两眼亮晶晶地跟老师分享他的想法:“我想把这块红宝石做成一个额饰,送给哥哥……” 第749章 萌兽出击 赵羽茜心里有个疑惑,关于老祭司的那些话,还有景年醒来时那个眼神。 她问了一个宗廷问过的问题:“年崽,做了什么梦,真得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吗?” 景年脸上的笑慢慢沉寂,他垂着眼,沉默片刻,不答反问:“老师,他们都说你是神的使者,神是什么样的?” 赵羽茜语塞,她也想知道啊,就是因为好奇,才来问景年这个得到“神的赐福”的人。 景年跟她相处日久,光看表情,赵羽茜的想法他也能猜个七七八八,顿时明白了,失望地叹了口气:“原来老师也不了解神啊……” 赵羽茜说不出她是个冒牌神使这种话,被人捧久了,多少有点包袱,又是在小徒弟面前,她要面子,干脆将这个话题含糊了过去,追问景年:“你是不是梦到什么了?真的得到神的赐福了吗?” “神的赐福?”景年一脸懵。 赵羽茜说:“阿廷没跟你说吗?” 她把老祭司的话转述给景年,景年张开手掌,活动了一下手指,最后干脆趁着他哥不在,在屋里折腾了一圈,实在没找出自己哪里得到了神的赐福。 他的力气没有变得更大,速度没有变得更快,脑子也没有更聪明,所以神的赐福在哪儿呢? 最后他又回到床上,抱着柔软的兽皮毯子,若有所思。 赵羽茜心情复杂,干巴巴道:“看来老祭司的话,不能全信。” 那么大年纪的老兽人了,记忆出现问题很正常,更何况她也只是幼时听她阿妈讲过,并没有真得见过被神赐福的兽人少年。 “什么话?”宗廷迈步进来,在客厅顺手放下两桶水,他提了水回来,听见家里有谈话声,没来得及把水倒进水缸里就冲了进来。 赵羽茜随口回道:“就老祭司说得那些,年崽说他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 宗廷走到床边,先摸了摸景年额头,确认他现在好好的才放下心,不在意道:“年崽健健康康就够了,不需要什么赐福。” 赵羽茜长舒口气,赞同道:“是这个理儿。” 她竟然还没阿廷想得开,什么神不神的,离他们太遥远了,神高高在上,而他们只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普通人,如果真的有神,他们的一生,在神祇意识里,可能就是打个盹的功夫,人家闲着没事搞什么赐福,扯不扯。 解决了心里的疑问,赵羽茜便将这个问题抛在了脑后,叮嘱景年道:“你好好休息,这几天别想着工作了。” 景年:“……” 他本来也没想,他又不是老师那种工作狂,景年的理想生活是力那样的,当然,他没那么多觉可睡,不过好玩的好吃的也很多啊,可以叫哥哥一起吃喝玩乐。 赵羽茜如果知道小徒弟心里的想法,能当场哭一个给他看,谁愿意工作啊?!谁会愿意工作!她难道不想躺吗?要不是身上担子太重,她至于天天“自愿加班”吗? 被迫“事业狂”的赵羽茜,热衷于抓所有能抓的壮丁帮她干活,只有干活的人多了,她才能轻松一点儿。 宗廷就是她最看重的壮劳力之一,主要是能管事,交给他的任务,每次都完成得特别好,赵羽茜能放心。 给景年放了假,她没放过宗廷,“阿廷你可是族长,不能撂挑子,这两天年崽生病,我让力先顶上了,现在年崽好了,你得早点儿把他手头的工作接过来……” 再不接过来,力就要发疯跑路了,而且他的能力确实不如宗廷,不是说战斗力衰退,而是管理能力,尤其是部族里的人口迅速膨胀后,需要管理的事务变多,现在让力代理族长,实属赶鸭子上架,没出大乱子已经是力努力的成果了。 宗廷一脸不乐意:“年崽病还没好,我得照顾他。” 赵羽茜差点儿没气笑,刚她亲眼看见景年活蹦乱跳的,兽人的体质真得很有讲头,这才不到半天,景年的状态就恢复了七七八八,要不是她心疼孩子,现在也赶着景年干活去了。 给年崽这个病号放假就算了,宗廷再不去工作,她……她也不想去了,那么多的事,怎么做得完啊! 赵羽茜咬牙道:“你就算把年崽随身带着,也得去工作。” 宗廷意动,视线转向当事崽。 景年浑身一僵,往后一躺,扯起毯子盖住脑袋,瓮声瓮气:“哎呀头好晕……” 他不想去,去了就得帮哥哥干活,要是能干完也就罢了,可从幼崽时期就开始打童工的景年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工作是做不完的,他帮哥哥做完他手头上的事,就会有更多的工作涌过来,结果就是他们不停在干活。 他可是病人呀!病人就该多休息,景年缩在毯子里,略有些心虚地想。 赵羽茜:“……” 不是她说,年崽装病的经验实在太少了,这演技能骗过谁啊,连宗廷都没骗过去。 想当年她装病不想上学,可是接连骗过了老师和她爸,可惜在她妈面前折戟,年崽就没学到她的演技,以后好好教教他。 宗廷倒没生气,好笑地摇了摇头:“我过会儿去。” 都能装病了,可见好得差不多了。 赵羽茜先走,宗廷把水打满,浴室的储水桶灌满,吃的喝的都放在景年手边,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景年咬着果脯,都不好意思了,生了场病,他哥又把他当幼崽照顾。 宗廷走了,景年翻出铅笔和本子,开始画红宝石额饰的设计图。 铅笔是他老师的想法,一开始他们用的是炭条,在木板上写字,木板不好储存就罢了,用炭条写字,每次都弄得一手黑,一不小心摸到脸上,就更狼狈了。 后来发现了一种植物,汁液非常黏,他老师说那是天然胶水,弄了很多回来,还开了一块地专门种这种植物。 铅笔紧随其后就出现了,一开始是直接用炭条做内芯,纯手工制作,炭条容易断,写过的字也容易糊。 后来慢慢开始大批量制作内芯,这个工作是景年一手带人完成的,老师跟他说,笔芯不能光用炭条,得加别的东西,他带人实验了很久才有成果,又制作了模具,笔芯便可以批量制作了。 但将笔芯嵌入木条的工作,只能靠人工,这活儿没什么难度,要的是耐心、手稳。 部族里很多老兽人和年纪大一点儿的幼崽,都愿意做这个工作,能挣一点儿钱他们自己用。 纸则比最终版铅笔还早出现,赵羽茜不是很清楚铅笔制作流程,纸她知道,还记得不止一种,毕竟是四大发明嘛,了解的渠道很多,有意无意也也记下了。 而且纸的原材料简单易得,经过数次改良,如今部族里已经有了几种不同的纸,在不同的情况下使用。 景年自己制作的本子,用的是掺了嫩竹作原材料的纸,他老师说原版的竹纸太薄太滑,不适合写铅笔字,如今他用的这款竹纸微微泛黄,纸张软韧结实,景年自己裁了一些小本子随身携带,记一些重要的东西。 他画画也是跟他老师学的,赵羽茜自己画技稀烂,但好歹上过绘画课,绞尽脑汁回忆曾经美术老师的话,照本宣科复述给景年听。 要不然赵羽茜总说他聪明呢,这么个半吊子绘画老师,景年的绘画算得上自学成才,自己练了两年,画得比他老师好多了。 他组建探索队之前,特意画了一整本的图册,全是他老师口述,想要的矿物、植物或者动物资源,好方便他辨认。 兽人佩戴宝石饰品的风潮是赵羽茜带起来的,碍于加工水平,如今兽人族风行的宝石饰品风格都颇为粗犷,很多兽人的审美都简单粗暴选择大、亮的宝石。 景年手里这块红宝石足够大,但他不准备全用来制作额饰,这么大一块宝石全用上,能把他哥额头都挡一半去。 幻想了一下那个场景,景年忍不住笑起来,一个人偷乐得不行。 笑完了又爬起来画设计图,额饰顶多用上一半,剩下的做什么呢?他听老师说过耳钉之类的,不过兽人的耳朵大都很敏感,就连赵羽茜自己,也只制作了一对耳饰,然后就没怎么佩戴过。 爪子……不是,手是兽人们的武器,戒指之类的也算了,项链、脚链、腰带之类的,倒是可以想一想。 景年很快有了想法,握着铅笔写写画画,养病的这几天休假全耗了进去。 等赵羽茜终于忙完手头堆积的工作,歇一口气来探望他,惊讶地发现:“年崽,你好像长大了一点。” 就是那种人类青少年十七八岁,由少年向青年转变的那个时期,细瘦的肩膀开始变得结实,脸部轮廓更加成熟,身高则是最明显的变化。 景年成年期早该来了,比同龄的小伙伴晚了两年,他快急死了,虽然身为少祭司,没人笑话他,但他自己心里过不去。 现在终于有了变化的苗头,景年喜出望外:“那场病没白生!” “瞎说。”宗廷不悦地斥道。 景年别过脸,跟老师挤了挤眼,才不跟他哥争这个话题。 他跑到门边,让宗廷给他记身高,早几年他可喜欢这个活动,兽人少年期长得飞快,身高每隔几天就有变化,每次量身高景年都成就感十足。 直到他该来的成年期没来,身高也不长了,景年就再也不愿意量身高,如今身高终于动了,他又有了记录身高的兴趣。 宗廷比着他头顶,指甲在门框上划过,轻易留下一道明显的划痕,兽人爪齿的锋锐可见一斑,即便是人形也不可小觑。 第750章 萌兽出击 如果说迟来的成年期让景年喜出望外,之后意外发现的变化,就让他措手不及了。 那是他终于养好病,被赦准出门的半个月后,当时他已经连着加了一周的班,每年春日都会有许许多多的外族兽人来他们部族打工,外来的兽人一多,事情就会变得更多。 而且今春部族驻地扩建,一整个外城的大规划,轻忽不得。 下面分管各类事务的兽人中层管理者不算,廷部族的最高管理者也就是景年、赵羽茜、宗廷三个人,力算半个,大部分时候他都不乐意去管事,宁愿找个阳光好的地方,吃饱喝足睡大觉,惬意得谁看了都羡慕。 扩建外城的事务,非得景年他们三个中的一个统管不可。 宗廷要管城防,还要时不时带队,外出参与狩猎,经常不在驻地,赵羽茜身兼数职,是最忙的一个,于是督建外城这事,就落在了病愈的景年身上。 他被分派任务的时候,低声哀叫:“我要一直管着吗?外城得建好久,我的探索队怎么办?什么时候才能再出发……” 倒不是他现在就急着往外跑,刚回来呢,还没待够,但内城的建设当初断断续续用了小两年,除了冬季,那么多兽人干活,用了那么长时间才建成现在这样。 外城的规模和面积只会更大,耗费的时间也会更多,他的探索队才行动了一回,难道要就此搁浅两三年吗? 赵羽茜送他个白眼:“病才好多久就想往外跑,要不你去问问族长大人,他要是同意你出去,我立刻放行,外城的事也不要你管了,行不行?” 景年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好一会儿才嘟囔道:“就知道拿哥哥吓唬我……” 他哥有时候哦,可唠叨了,他要是去说,这几天就别想安生了。 宗廷确实不愿意景年往外跑,他安抚景年有别的说辞:“成年期需要大量进食,否则会影响体型,你在外面能吃好喝好吗?” 景年又惊又喜,对啊,他的成年期还没过完,体型还有得长,说不定以后能比哥哥长得更高更壮。 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期盼,景年每天加班跑工地都不觉得很辛苦了。 不过哪怕再忙,景年也没忘记干饭,一天三顿主食是早就跟着赵羽茜养成的习惯,其实兽人原本一天就吃一顿或者两顿。 但赵羽茜习惯了一日三餐,早些时候部族里又是大锅饭居多,她一天让人煮三顿,族人们巴不得多吃点儿,没人有意见,现在哪怕很多人都自己开火了,也已经跟着养成了三餐的习惯。 景年不光吃三餐,他每天照着五餐吃,一来兽人确实能吃,二来成年期需要大量能量供兽人身体最后一波发育成长,景年饭量大增,每顿都能吃很多。 吃得多不怕,如今部族已经不缺食物,宗廷和赵羽茜看他猛猛炫肉都还挺高兴,他们妥妥的家长心态,巴不得孩子多吃点儿。 景年大部分时候不挑食,他什么肉都吃,除了羊肉。 当然,也有偏好,他比较爱吃牛肉、鱼肉,烤着吃炖着吃他都喜欢,因为他的喜好,宗廷渐渐也不怎么吃羊肉了,他自己觉得吃什么肉都一样,没必要弄景年不爱吃的回来。 最近景年太能吃,牛肉都是整头往家里送,这天景年难得下班早一点儿,正往家走,撞见几个族人或牵或抗着几头牛、羊、猪、鹿往屠宰场去。 景年从他们旁边经过,几人尊敬问好,其中牵着牛的族人还笑眯眯跟他说,这头牛是族长大人订的,一会儿处理好了就会把肉送到他家里去。 景年盯着那头温顺的母牛,微微皱眉问:“为什么要选这头牛?” 牵着牛的兽人让他问的一愣,而后才回:“这头牛最近特别能吃,您看这膘肉长得,多好,族长说您爱吃嫩一点儿的肉,我们特意选了这头……” “可是它怀孕揣崽了。”景年皱着眉头说:“牵回去吧,换一头,等它把小牛生下来再说。” 这些兽人们丝毫没有怀疑景年说得话,一个个都满眼敬佩地看着他,不愧是少祭司大人,一眼就能看出母牛揣崽了。 另一个兽人还主动邀请他:“少祭司您去帮我们看看吧,春天养殖场里好多动物揣崽了,我们看不准。” 廷部族的养殖场虽然规模还可以,但发展起来也没几年,而且这些养殖工作人员全靠自己摸索经验,没什么技术可以学,看动物有没有怀孕这个,对他们来说属于有一定难度的工作,只能勉强分辨一下。 而整个廷部族如今的肉食来源,已经不仅仅是依靠狩猎队,养殖场每天也会供给大量肉食,宰杀得动物多了,很难一一分辨哪些动物揣了崽,有时候误杀坏崽的母兽,也挺可惜的。 景年也觉得奇怪,他没怎么在养殖场干过活,如果……如果小时候养鸡场捡鸡蛋也算的话,勉勉强强算接触过。 他也没有照顾动物的经验,唯一养过的就是他家秃秃,可秃秃是只鸡,他现在都还看不出来秃秃有没有揣蛋。 那他是怎么一眼看出那头母牛揣了崽的?景年陷入深深的疑惑。 想要搞清楚这个意外,景年跟着那几个族人去了养殖场,如今他们部族的养殖场已经扩大了好几十倍,养殖的动物种类也非常多,养殖工人基本上都是他们廷部族的族人,外族来的打工兽人都接不到这里的活,除了供给草料,这个是多少都不嫌多。 跟着族人先去了养牛场,把怀孕的母牛单独关到一个小圈里,这里还关着另外几头疑似怀孕的母牛。 景年还没去大圈,先从这个小圈里挑出两头“滥竽充数”的,他手指虚点:“这头,还有那头头上有点儿花的,都没揣崽。” 兽人们一脸敬佩地看着景年,二话不说去把那两头牛牵了出来,他们是一点儿都不怀疑景年会不会看错了。 听到消息的养殖场管理员也跑了过来,这人景年还认识,是当初受伤从狩猎队退下来的图,他还在壮年期,虽然一条腿略有些跛,但勤学好问沉稳敏锐,历练一段时间后,赵羽茜将养殖场交给了他来管。 图:“少祭司大人,您是怎么看出动物怀孕的,能不能教一教我们。” “您直接叫我名字吧。”景年客客气气地回,图曾经是他哥哥的队友,受伤也是为了保护部族驻地,这样的兽人值得尊敬。 图笑了一下,叫了一声景年的名字,他虽然跛脚了,但一直有在工作,而且身负重任,管着养殖场,工资不比在狩猎队低,自我价值得到实现,精神状态非常好。 景年抓了下头发,当着半个长辈的图的面,无奈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看出来的,看一眼就知道了……” 他皱着眉,疑惑地说:“我以前好像没这个能力……” 图不像他一样发愁,他很淡定:“去问问祭司大人吧,她一定知道。” 因为命是赵羽茜救回来的,图成了祭司的忠实拥趸,像廷部族的很多兽人一样,坚信他们的祭司大人无所不能。 景年点点头,是要去问问老师,不过他想先试试,看看自己除了能看母兽怀孕,还能看出什么。 在养殖场逛了一大圈,景年表情越来越奇怪,跟着他的兽人们则越来越敬佩,满脸都写着“不愧是少祭司”。 他不光能看母兽有没有怀孕,还能看动物是不是生病了,哪里生病了,而且一些暴躁的动物,都不攻击他了! 马场最近捕获了一支野马群,头马相当彪悍,如今还没被驯服,景年试着靠近,那匹头马竟然没朝他尥蹶子。 他眼神发飘的跑去找他老师,恰好宗廷也在,正在跟赵羽茜说今天的工作。 “怎么了年崽。”赵羽茜知道他的工作进程,刚还见过景年副手,笑着打趣:“今天下班早,没回家休息,来接阿廷?” 景年老老实实道:“我不知道哥哥在你这里呀。” 赵羽茜瞥了眼自从景年进来,眼神就黏在他身上的宗廷,摇头笑道:“你就不知道说句好听话,哄哄你哥。” 景年笑嘻嘻冲宗廷挤挤眼:“那也不能骗他,下次专门去接哥哥下班,给他带好吃的。” 赵羽茜都不用正眼瞧,就知道宗廷让景年一句话哄得眉开眼笑,那么高冷一大帅哥,笑得一脸不值钱的样。 啧啧,没眼看。 “不是找你哥,就是来找我了?有什么事吗?”赵羽茜问。 她刚见过景年副手,协助他管理外城扩建事务的族人,如果是工作上事,刚才应该跟她汇报。 正好宗廷也在,省得他说第二遍,景年快速把自己刚才的经历讲了一遍。 赵羽茜听得两眼圆瞪,宗廷则担心地拉过他四下打量:“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景年甩甩手,“我感觉状态特别好,就是……” 宗廷声音急促:“哪里不好吗?” 景年:“就是有点儿饿……”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就非常配合的叫了两声。 宗廷:“……” 赵羽茜忍俊不禁,翻出自己藏着的小零嘴给景年吃:“先垫巴两口。” 景年往嘴里塞了一块蜜汁肉脯,心满意足眯起眼睛,老师果然藏着好吃的。 宗廷还是不放心,他问赵羽茜:“年崽这个能力,正常吗?” 赵羽茜斩钉截铁:“不正常。” 这怎么会正常啊! 不被动物攻击就算了,谁家正常人能一眼看出动物有没有怀孕,老兽医也不能吧,她好好一徒弟,突然进化成大德鲁伊了? 第751章 萌兽出击 景年的新能力渐渐传播了出去,大部分兽人没什么保密意识,除非特意跟他们叮嘱。 如果专门嘱咐了,他们的嘴倒是严得很,尤其是赵羽茜说,什么不能告诉别人,他们连自己家人都不会讲。 养殖场的那几个兽人,跟别的兽人聊天的时候,将少祭司的厉害之处大吹特吹,一个个挺胸抬头与有荣焉,尤其是在外族打工兽人面前,特别骄傲。 老祭司听到这个消息,激动不已,愈发坚信她的猜测,疾声大呼:“这是神之赐福!” 许多兽人都相信这个说法,他们的少祭司一定是得到了神的赐福,尤其是廷部族原本那些看着景年长大的族人,他们可是知道景年自幼显露出的聪慧,族里没一个幼崽比得上他。 老祭司私下暗忖,当初阿妈跟她讲这些事的时候,她还小,还是个幼崽,都是当睡前故事听的,活了这么多年,一直没见过所谓的被神赐福的人。 老祭司没有怀疑过她阿妈的话,但她怀疑过是不是自己年纪大了记忆出现了问题。 如今廷部族的祭司和少祭司,先后得到神的赐福——她不知道赵羽茜是个冒牌神赐,廷部族也好得让人不敢置信,所以以前不是神赐之人不存在,而是因为他们不配得到神的眷顾吗? 老祭司并无怨恨,神的眷顾一定会给应得之人,她很高兴自己死之前,能够看到这些,如果真的像有些老兽人说的,兽人死后会回归神的怀抱,她或许还能跟阿妈再见面,她会将自己所见所闻,一一讲给她听,阿妈一定会很开心…… 不管别人怎么猜测,景年自己还蛮喜欢他这个新能力的。 观察了一段时间,确认景年身体并无不良变化后,宗廷也不再那么担心。 他特意抽出时间,带景年研究了一番他的新能力,对动物的感知方面,可以在部族养殖场尽情发挥,宗廷主要带他实验“不被动物攻击”的能力。 之前赵羽茜想,穿越前她在网络上见过一些动物亲和力惊人的人,小猫小狗什么的,从来不咬他们,特别招小动物喜欢,所以听到景年的能力,没当回事,主要关注重点在另一方面,那个能力可太适合在养殖场发挥能力,她都已经做好调整景年工作重心的准备了。 但她忘了,这是野外有着许多猛兽的原始兽人世界。 经历了无数次冒险和战斗的宗廷,立刻察觉到景年的能力中,“不被暴躁的动物攻击”才是重点。 他带着景年进入丛林中,经过多次检验,逐渐搞清楚他能力的具体作用和范围。 让人惊叹的是,“不被动物攻击”这个“动物”,包含了他们能找到的所有猛兽,哪怕脾气再暴躁的野兽,只要景年不主动攻击,那些动物就不会袭击他。 当然,这个“和平光环”不包括他的同伴,如果景年身边有其他兽人,那些动物会攻击其他兽人,但只要景年不动,就不会遭到动物们的攻击。 还有,宗廷发现景年对野生动物的感知能力再次变强,尤其是对猛兽,他还没听到动静,景年就已经能感知到哪个方向有猛兽。 如果景年不是少祭司,他这能力倒是极适合狩猎队,单以狩猎队队长的身份,哪怕景年战斗力稍低,光凭他这个能力,宗廷也愿意破格将他收入狩猎队。 宗廷终于不再排斥景年这场高烧带来的变化,他很高兴,这意味着景年的安全性大大提高,在野外遇见危险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人是关不住的,他心里很清楚,他的年崽长大了,就像鸟儿翅膀硬了就想离巢,振翅高飞,景年也一心想往外跑,去探索无边无际的丛林、草原,去感知外面的世界。 他不能一直拦着景年出去,宗廷一直盼着部族里能有替代他的兽人出现,将族长的责任扛过去,他好跟着景年的探索队一起外出,偏偏新生代们不争气,这两年连愿意挑战他的年轻兽人都少了。 如果有这样的能力傍身,好歹景年再出去的时候,能稍微放心一点。 景年确实想带探索队出去,从小在部族里长大,所见所知已经没办法激起他太多的好奇,他想见识外面的世界,想见更多没见过的壮阔景色。 他的第二次出行是在大半年后,彼时他的成年期已经顺利度过,兽形扩大了一圈,人形也拔高了许多。 景年私下偷偷比划了一下,还算满意,虽然比不得他哥高大,但比他早两年成年的同龄小伙伴,也没有比他高嘛。 他还会发育的,以后一定能超过他们,还有他哥。 这大半年来景年就没闲下来过,除了原本外城扩建的督建工作,他还管了一半养殖场的工作,纯把自己当半个兽医使。 就是因为干了太多事,等到外城建设工作走上正轨,景年提出要外出,赵羽茜没好意思继续扣着他干活,松口让他去找宗廷,族长同意了就行。 她都狠不下心关着景年,更别说宗廷了,宗廷天天跟景年一块儿,看他每天忙累得难见一个笑脸,也有心放他出去松快松快。 如今正值秋季,温度虽说开始下降,但还没冷到不能外出的时候,而且秋季猎物丰沛,不用担心景年在外头饿肚子。 得到祭司和族长的双重允许,景年高高兴兴地迅速拉起队伍出门了。 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他换了个跟上次不一样的行进方向,此次出行以探索为主,他那本增订过很多次的图册给探索队所有人看过。 老师说了,秋天是丰收的季节,最容易发现那些正值收获季的植物。 赵羽茜也很无奈,好多植物她都是只见过果实,人家树和苗长什么样,她根本不清楚,放她眼前她都认不出来。 景年的探索队在暮秋回到部族,这一个多月景年没获得太大的收获,倒也发现了几种有趣的植物,比如一种形似竹子,但比竹子细很多的植物。 它的茎干也没有竹子硬,用点儿力气甚至能用手扳开,劈开之后,里头也是空心的,像个现成的容器,盛了半筒清澈汁水。 景年他们先用动物试过,确认没毒之后又自己尝了尝,很清冽的口感,有一点点酸,带着植物特有的清香。 砍上几截带上,就是天然的水源,渴了劈开一截就可以直接喝,比烧热水储存方便多了。 赵羽茜跟景年说过,野外的水源可能不干净,虽说寄生虫什么的,生肉上肯定也有,兽人的肠胃也不一般,但她已经习惯了水烧过再喝,渐渐改变了一些兽人的习惯,不怎么再喝生水。 像景年这样从小跟在她身边长大的,耳濡目染,把她一些习惯学了个彻底。 带着探索队在外面的时候,景年带了不少水囊还有竹筒,一来可以储存烧好的热水,二来如果一时半会找不到水源,随身携带的这些水可以应急。 不过这种新找到的储水型植物,倒蛮受兽人们喜欢,那一点点酸并不影响口感,恰恰相反,那点儿酸搭配植物的清香,给这种汁液增添了一种独特的风味,他们把这种汁水当饮料喝。 景年不知道这种植物的种子是哪部分,标记了地点,回程的时候特意过来取了完整的几根带回去。 除了这种植物,景年还找到了几种果子,其中最让赵羽茜感兴趣的是,景年找到了野山楂。 这玩意儿果实红彤彤的,看着像有毒的样子,要不是看见有鸟类啄食,掉在地上的也有林鼠之类的小动物啃食,探索队的兽人不会去摘。 有小动物验毒,他们试着吃了几个,被酸出痛苦面具。 太酸了,溜酸,就一口,酸得口水横流。 景年看着手快的小伙伴狼狈模样,顿时庆幸自己没有急着往嘴里塞。 等他们回程的时候,山楂果比之前更大,成熟度更高,探索队里勇士试了一下,酸还是酸,但甜味上来了,被酸衬托着,那么一点儿甜显得尤其让人回味。 还有点儿好吃。 让人既期待又害怕。 他们赶走抢食的鸟儿和小动物们,把剩下的山楂果全摘了回去,甚至还挖了两棵带土的小苗。 虽然景年感觉这种果子的种子就在果实里面,要种植的话,带果子回去就够了,但有现成的树苗,长得快,能早点儿吃到自家种的果子。 带回去之后,赵羽茜果然很高兴,她是脱不开身,她家崽有本事啊,山楂都给她带回来了,米饭还远吗? 当即熬了糖汁,把山楂果洗洗干净掏掉山楂子,给景年做了糖葫芦犒劳功臣。 当然,她自己也“顺便尝了”几根,久违的味道让她险些热泪盈眶。 景年高高兴兴拿着老师做的糖葫芦分给探索队的伙伴们,因为这批野山楂酸度太高,赵羽茜特意用蜂蜜熬得糖汁,耗费不菲。 相比已经能批量制作的麦芽糖,只能靠野外收集获取的蜂蜜,就珍贵许多了。 赵羽茜做了不少,但也供不上探索队那么多兽人一人一串,好在一串有五六颗糖葫芦,他们分一分,两人一串没什么问题,一个个咬着裹着蜂蜜晶莹剔透的果子,美得要上天了。 不愧是祭司大人,这果子单吃那么酸,这样一弄,酸酸甜甜,外头的糖壳脆脆的,外脆里糯,怎么能这么好吃呢? 景年兴冲冲举着他的那串糖葫芦,跑去跟他哥分享。 好吧,其实刚在老师那里,他已经吃过一串啦,这是专门给他哥送去的,如果,哥哥能再给他吃一颗糖葫芦就更好了。 第752章 之后的几年,景年的探索队一直没闲着。 一开始,他们只在景年的带领下探索未知的方向,后来,赵羽茜的“帮助友族建设发展计划”顺利实施,而他们的领地也逐渐扩大,大到狩猎队可能外出狩猎甚至不会再当天去当天回。 探索队经常进行短途旅行,去往各个与廷部族建立友好关系的部族,于是探索队逐渐多了商队的职能。 他们会用驮兽运送大量商品,同那些兽人部族互通有无,廷部族的繁盛强大,辐射周边大大小小兽人部族,兽人无不拜服于这个强大而友善的邻族,也非常欢迎廷部族商队的到来。 这些和廷部族建立友好关系的兽人部族,多多少少都有人去过廷部族,甚至有的兽人部族连续数年派人去廷部族打工,后来改称为“交流学习”,廷部族的风俗习惯也通过这些去过廷部族的兽人,影响着他们的族人。 早期在廷部族待过的兽人,因为吃住在那里,打工挣的是工分,工分可以兑换任何商品,他们也都认可工分作为货币存在。 后来工分全都换成了不同制式的铜钱,比之工分更精致难以仿造,廷部族的兽人没有意见,对于外族兽人来说,只要他们手里的积攒的工分还能用掉,他们也没意见,无非就是新发的“工分”跟以前的木牌外形不一样罢了。 这种新的货币难以仿制,却更容易保存,在廷部族帮扶下逐渐发展起来的一些兽人部族,在跟廷部族交流后,不再每回去都光囤肉,也会在手中留存一些廷部族的货币。 他们认可这些铜钱,于是铜钱便不光在廷部族流通,而是在廷部族的友族中开始流通,成为他们也认可的货币。 探索队的行商活动同样催动了廷部族货币体系的推建,他们带去各族的货物,都可以用廷部族的铜钱购买,手有余裕的兽人们,便不再只储存肉食,转而积攒一部分铜钱。 这样他们可以不用只吃干硬的熏肉,商队到来的时候,他们可以换一些更好的东西。 对幼患们来说,如果他们得到一枚铜钱,会一直贴身带着,每天都摸一摸,摸到油光发亮,等到廷部族的商队到来的时候,这枚被摸得亮闪闪的铜钱,就能换上一小绞甜滋滋的麦芽糖。 琥珀色散发着甜甜香气的麦芽糖,用一根小木棍挑起,再用另一根小木棍绞啊绞,绞到糖丝泛白,可以吃很久。 这简直是这些部族的兽人幼患们,童年最甜美的回忆了。 景年跟过几回商,他毕竟是少祭司,还有别的工作,不能每回都随着商队一起出发。 但他对外界的探索从未停止过,每年都会带着探索队进行一次远途旅行,路途有长有远,最远的一回,他出发的时候是盛夏,回来时已经是暮秋,堪堪赶在雪季来临前回到家。 这一次可真把家里的人急坏了,宗廷已经拉了队伍,准备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去找他。 赵羽茜也没拦着,眼看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如果等到雪季来临景年他们还没回来,发生危险的可能性便大大提高。 好在探索队在宗廷出发前回来了,赶在大雪降下来之前,顺利回到部族。 景年难得遭了宗廷冷脸,热乎乎的洗澡水,热腾腾的食物,都给他准备得好好的,贴心的不得了,偏偏一张俊脸冷得像冬日结了冰河面。 景年觌着脸往宗廷身边凑,顶着一头刚洗完还在滴水的湿发往人怀里拱,把水全蹭在人家衣服上,坏得很。 宗廷从来拿他没办法,一对上那双笑意盈盈的蓝眼睛,什么坏情绪都消散了。 他绷着脸给景年擦头发,不想给他好脸,免得这个惯会看人脸色的坏患得寸进尺,下一次外出更冒险,跑得更远。 这点儿退让景年丝毫不领情,头发擦得半干,宗廷身上一重,浑身雪白的兽形已经将他牢牢压在身下,一颗大脑袋在他脖子上、脸上又亲又拱。 占据优势没到半分钟,景年已经被掀翻,比他体型大一圈的黑色巨兽,有着比他大得多的力气,虚咬着他后颈,轻易将他压制住。 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就在宗廷合拢牙齿,想轻咬一口出出气的时候,齿下一空,刚变成兽形的景年,又再次变成了人形。 景年抱着黑色巨兽粗壮的前肢,扭过头冲他笑得讨好又得意。 人形可没有兽形皮糙肉厚,他赌哥哥不敢这么咬他,那么尖利的牙齿,稍微用点儿力气就会刺破他的皮肤。 黑色巨兽定定地凝视着身下的人,他养的孩子已经长大了,肩膀挺阔,四肢修长,他的脸颊不再是圆乎乎的,有了好看的棱角,唯有那双冰蓝色的眼睛,自始至终,看向他的眼神都是这般充满了信任,坚信他不会伤害他。 信任? 宗廷心中冷嗤一声,在景年诧异的表情中变成人形,扣着他下巴,在他脸颊上咬了一口。 景年不敢置信地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摸了摸脸,没破皮,但留下了一个明显的牙印。 被咬了! 他哥竟然会咬他! 他要咬回来! 景年扑了过去,在某人纵容的护持下,毫不客气地在宗廷脖子上、下巴上留下数个牙印。 这还不够,第二天,景年收拾好去见赵羽茜,特意侧着脸给她看,委屈巴巴跟老师告状:“哥哥咬我……” 宗廷心里有气,景年作为一个兽人,皮肤又过于娇嫩了些,那一个有点儿深的牙印,经过一晚还没完全消失,留下了米粒大小的两三个青痕。 赵羽茜塞给景年一包小鱼干,笑着打趣:“你们夫夫两个的情趣,没必要来跟我炫耀吧。” 要是宗廷动手打了景年,她怎么也要去帮小徒弟讨回公道,这种……得了吧,早上跟宗廷见面,那人脖子上的痕迹可比景年脸上这点儿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的印记重多了。 景年震惊地小鱼干都掉了:“什么夫夫……” 赵羽茜一脸疑惑: “你跟宗廷啊,你们不是一对吗?” 这些年廷部族的很多兽人都习惯了组成家庭一起生活,尤其是年轻一代的兽人,越来越多的选择找一个情投意合的伴侣。 这个伴侣,不拘性别年龄,只要两人互相喜欢,就可以互相结为伴侣,彼此扶持,共同生活。 部族里有很多跟同性结为伴侣的兽人,景年惊讶的是: “我和哥哥,我们……老师你怎么会这么想?” 赵羽茜逐渐反应过来,比他还震惊: “你们不是伴侣吗?” 景年成年也有几年了,虽然没有明说,但她经常不小心撞见两人如何亲密相处,互相舔毛这都不算什么了,像这样暖昧位置印着对方的牙印,再说是兄弟关系,就不礼貌了吧? 别家兄弟别说把脖颈这种位置让兄弟咬了,能心平气和相处就不错了,兽人兄弟可能会互相打个架活动一下身心,见血都是小事,哪有这样的?! 这还是她看见的,没看见的时候,不知道这俩多腻歪呢。 赵羽茜可还记得,景年还是个幼患的时候,就不肯让他哥跟别的兽人过交配季,说长大了给他哥哥当伴侣。 现在他是长大了,好像……好像也实现了自己曾经的诺言,但做都做了,不承认是怎么回事? 赵羽茜不理解,她看着景年的眼神,像看一个渣男,人家阿廷什么都给你了,连个名份都不给他吗? 虽然说他们兽人的律法不制裁这种渣感情和肉体的行为,但是……但是她的乖乖小徒弟啊!怎么长大变渣了呢。 等等,难道是……是跟她学的?赵羽茜突然心虚。 景年放下小鱼干,又捡起来,塞进嘴里咬得粉碎,缓了一会,不知道想到什么,一张脸涨得通红 “可是我和哥哥都没有举行仪式。” 人家别的兽人伴侣,都是举行了仪式才确定关系的。 赵羽茜翻了个不优雅的白眼,扯着嘴角假笑:“是阿廷不想吗?”景年让她意外的回答问懵了,下意识回: “我不知道。”赵羽茜的假笑消失了,这不对啊,怎么年患的语气,不像是他不乐意……真是宗廷不愿意?! 赵羽茜倏地一下站起来,她年患渣别人,她顶多阴阳调笑几句,别人渣她患……赵羽茜四下环顾,景年脑子还晕乎乎的,呆呆地问: “老师你找什么?” 赵羽茜:“我刀呢?” 宗廷被赵羽茜提着刀找上门,质问他为什么跟年患在一起了,又不愿意给他一个伴侣仪式的时候,表情像在做梦。 每个字他都听得懂,组合到一起,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压抑得太久开始幻听了。 等他跟匆匆追上来的景年对上眼,视线交错,景年红着脸眼神躲闪,宗廷心头蓦地一震,一股喜悦充满全身,让他几乎颤栗。 景年这个表情,难道是…… 景年不敢看被冤枉的宗廷,拉着赵羽茜连声解释: “不是这样的,老师你误会了……” 赵羽茜还在气头上,她这些年身居高位,也算修身养性,脾性包容了,但这可是她一手养大的患崽,谁也不能欺负他! “我误会什么了?”赵羽茜恶狠狠瞪了宗廷一眼,要不是这些年宗廷还算洁身自好,她手里的刀已经派上用场了。 她一把拉过景年,语速飞快:“你想跟宗廷举行伴侣仪式是不是?他不愿意是不是?” 景年眼睛瞪得溜圆,他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不是……我……” “我愿意!” 第753章 景年和宗廷的婚礼仪式盛大而隆重,远近的兽人部族听到消息,纷纷送来祝贺。廷部族的少祭司大人和族长结为伴侣,两人俱是英才,再般配不过。 许多廷部族的兽人甚至笑言,等这一天已经许久,言之凿凿地说,他们早就该举行婚仪,只是没想到会选在这个时候。 赵羽茜暗忖,就是嘛,才不是她一个人觉得那两人早已互通情意。 景年和宗廷的婚仪打破常规的选在了暮秋,宗廷等不及了,景年点头的下一秒,他就催着赵羽茜赶紧替他们准备仪式,好像生怕拖延一点时间,他的未来伴侣就会跑路了。 景年和赵羽茜让他催得目瞪口呆,赵羽茜就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好像……似乎……她办了一件蠢事。 景年脸上的红晕就没褪下去过,他也不知道简单跟老师告个状,怎么就要成婚了。但是……但是哥哥都说愿意了,他怎么能拒绝,怎么舍得拒绝? 赵羽茜默然,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两人情投意合,竟然硬是没戳破那层窗户纸,她倒好,提着把刀咋咋唬唬,自己成了那把锥子。 好在两人是真的互有情谊,不然她就尴尬了。 景年愿意跟宗廷结婚契,他以为会在春天,像其他族人那样,但宗廷着急,他稍一迟疑,宗廷便用祈求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嘴上却说着:“其实什么时候举行仪式都可以,我没关系的,反正都等了那么久,也不差这几个月……” 赵羽茜下意识捂住鼻子,啊这久违的茶香气。 景年哪见识过这个,一下子心软了,觉得他哥太委屈了,他自己太不是个东西了。“不用等,一天都不要你再等了。”情绪上头的景年,就这么把自己交代了出去。 当然,一天都不等是不可能的,他们两人身份都不一般,要成婚,也不是嘴一张就能办好的,赵羽茜忙忙碌碌三天,才把一切布置好。 这个时间,外族的兽人即便听到消息也来不及过来了,但他们廷部族已经足够繁盛,光他们自己部族的族人,想挤进举行仪式的中央大广场就够呛。 外族的祝贺都是雪季过去,跟着春天一起来的,此时的景年和宗廷都顾不上那些了。 他们像任何一对即将结为伴侣的新人,沉浸在喜悦的情绪中,景年还带着几分的兴奋,牵着宗廷的手,一同走到高台之上,他们要在此处,在所有族人面前,互相宣誓结为伴侣,携手与共,不离不弃,恩爱不疑。 赵羽茜有点遗憾,要是春天举行仪式多好啊,她可以有很多的鲜花布置场地,现在这样,虽然也新搭了喜台,族人们都说好看,可她还是觉得能用到的鲜花少了点儿。 “下雪了……” 顽皮的兽人幼患伸着舌头,去舔手上接到的已经开始融化的雪花。让人意外的是,今冬的第一场雪,降临在了景年和宗廷婚礼这一天。初雪甫一降下,便飘飘洒洒如絮如鸿,准瞬间在地上、人的发间覆了一层薄薄的白。大家没有急着离开,这场难得的婚礼的热情,足以抵消初雪带来的寒意。 赵羽茜略有些征愣的看着满脸羞涩甜蜜的小徒弟,和跟他紧紧牵着手的宗廷,他们的喜服上,头发上,都落上了一层薄雪。 宗廷一手牵着景年,一手替他拂掉不断头发间的碎雪,完全不管自己的黑发已经被雪色染得斑驳 赵羽茜忽然想起前世在网络上看到的那句话,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她失笑摇头,自己怎么伤春悲秋起来了,难道是嫁儿子后遗症? 她家年患,和阿廷还有很长很长的岁月可以一起走过,他们可以携手白头,用不着雪色描补浸染 对景年而言,要说成婚后生活有了什么很大的变化,那是没有的,他连家都不用搬,以前睡哪现在还在哪。 要说一点变化都没有,那也不至于,身份的转变意味着宗廷可以理直气壮要求一些自己想了很久的事,久到景年一度以为他是不是憋太久已经变态了。 他们的婚礼时间也很巧妙,婚礼之后是漫长的雪季,按照兽人以往的风俗习惯,整个雪季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很悠闲的,尤其是不用补习的族人,囤足了食物,愿意的话甚至可以一整个冬天都窝在家里。 景年这个冬天虽然没怎么出门,但过得相当精彩,每一天宗廷都能刷新他的认知,到后面甚至已经有种忘记今夕何夕的感觉了。 待到春天来临,积雪消退,万物复苏。 憋了一冬的兽人们欢笑着走出房门,景年裹着厚厚的兽皮衣,深吸一口初春冷冽的空气,有种重回人世的感觉。 身后笼下一层阴影,黑色巨兽走到他身旁,挡住风口,低头舔着他裸露在外的脸颊和脖颈,直到这些在冷空气中冻得发凉的部位重新暖和起来,才停下动作。 景年淡然处之,不淡定能怎么办呢,只是被舔舔脸而已,又不是…… 反正一个冬天过去,他觉得自己的皮都被舔薄了一层。 好在春天已经来了,景年振奋了一下精神,不能这么堕落下去,沉溺于温柔乡是不对的,他还有未完成的理想和事业。 景年火速拉起探索队,开始筹备下一次出行,春天出发的话,能走得更远。 宗廷一整个不理解,春天来了,这是兽人传统的交配季,发展到现在,在廷部族成了年轻兽人们的相亲结婚季,他们会在这个季节互相交往,早有情意的兽人伴侣,也会在这个季节举行婚契。 整个部族都洋溢着甜甜、暖昧的气息,而他,刚成婚的小伴侣要丢下他跑路了。 宗廷接受不了,他试图劝说景年,景年以前会跟他撒娇,上一个冬天经历了无数次撒娇求饶反而被弄得更狠之后,景年开发了一个新技能。 ! 他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不去看宗廷那张让他心动的脸,也不听他诱哄,就是这样被骗了好多回的 宗廷: “……” 拿景年没办法,打不能打骂不能骂,更不能把他关着不让出去,虽然有时候会冒出这些阴暗的念头,但很快会被抑制住。 他的少年是振翅天空的雄鹰,不是笼子里圈着的小鸟。 宗廷去找赵羽茜,试图让她帮着做个说客。 赵羽茜咧着嘴笑得张狂:“你是说,年患要带探索队外出?” 她就知道,年患肯定要跑路的,冬天难得见一回面,她小徒弟身上的气息都被淹透了,闭上眼睛,光靠嗅觉,恐怕都分不清他们两个。 笑成这样,宗廷很难相信她愿意帮自己。他转变思路:“年患要走也行,我跟他一起。”赵羽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不是,你讲点道理,你可是族长……” 她小徒弟跑路了也就算了,赵羽茜对于景年热衷于往外跑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宁愿自己多忙忙,也是心疼他。 她选了景年当自己的继承人,往后,等她退了,景年就得接任祭司的位置,到时候恐怕就得跟她一样,守在部族里,再难出去了。 趁着年轻多走走吧,看过了远方的风景,往后才会不留遗憾。 但景年一个人走就算了,宗廷要再走了,她真会忙死,活活忙死。 宗廷神色恹恹,语气也很低落:“早就不想干了,你找个人接手,不行的话,力也能顶一段时间,我要跟年患一起。” 说完不等赵羽茜回话,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态度相当坚决。 赵羽茜:“……” 趴在书案旁边睡意懵懂的大老虎抬起头,迷迷糊糊道: “谁叫我?”赵羽茜无奈抚额,这大猫还能顶什么事? 为了不发生祭司被活活累死的惨事,赵羽茜只能去找小徒弟,让他好歹哄哄自家伴侣,别真的撂挑子了。 景年跟他老师同仇敌忾,一起谴责某人:“他怎么这样呀,太不负责了!”赵羽茜:“就是就是……” “这样。”景年煞有介事地说: “到时候我偷偷走,不让他知道,老师你把他留下来干活。”赵羽茜猛地抬头: “你偷跑?”她来找他,是让他安抚宗廷,不是让他火上浇油的! 景年心虚地别开眼,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赵羽茜。 赵羽茜气得捏他脸:“我真是看错你了,你就忍心让你可怜的老师一个人留下承担这一切?”“那我怎么办嘛……”景年被捏着脸颊,说话含糊不清,“我跟他说,他也不听的。”赵羽茜:“你哄哄他啊,男人嘛,你……你应该懂的。” 景年确实懂,很懂,赵羽茜一句暗示,他已经因为脑海里充斥的数不清的画面,面红耳赤坐立不安。 就是因为懂,才不敢去尝试的啊!赵羽茜叹气,语气怅惘: “怎么就这么想往外跑呢,外面真得有那么好吗?” “其实……其实也不好……没有好吃的,睡的地方也很糟糕……”景年心疼地看了眼老师,他是被遗弃的幼患,没见过阿妈,赵羽茜于他,是老师是长姐也是母亲 他知道,老师才是一直被困在城里离不开的人。 她是许许多多族人的精神支柱,如今赵羽茜再外出,已经不是可以轻易决定的事了。 “不好你还老想往外跑。”赵羽茜嘀咕了一句。 “还是有好的,以后我带您一起去看,我标记了好多景色漂亮的地方,您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片花谷吗?” 赵羽茜笑道:“好,等你以后带我去看。” 景年听出她语气中的敷衍,他们彼此都清楚,赵羽茜很难外出。 “可以去的。”景年迟疑片刻,坚定地说:“祭司去朝拜神明,没有人会阻拦。” 第754章 萌兽出击 景年还记得他幼崽时期,那时候部族条件很差,冬天的时候,他们都在一个超级大的山洞里过冬,围着火塘烤火,听老师给他们讲故事。 那些故事多有趣呀,他们那一代的幼崽,都是听着那些故事长大的。 景年还记得有一个祭司带着几个徒弟去朝拜神明的故事,小小的景年心中骄傲又期待,他的老师是祭司,他就是祭司的徒弟,以后老师去朝拜神明,一定会带他一起。 等他长大了,终于明白了故事和现实的区别,景年自己踏上了远行的路,而他的老师,顶多只能在领地里打打转。 “我做过一个梦……” 在信任的师长面前,景年将心底深埋的秘密说了出来,“在我那次发烧之后,偶尔会做一些梦,我梦到一个地方,感觉……” 赵羽茜被勾起了好奇心:“什么梦?感觉什么?” 景年挠了挠头,努力组织语言:“我感觉,那个地方很熟悉,非常熟悉,有的梦里,我又觉得,那好像就是神明所在的地点,可是我怎么会对神所在的地方很熟悉呢?” 他皱着眉,表情困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有时候我会非常想去那里,但有时候,我又不想去……” 赵羽茜也让他给说糊涂了,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是听老祭司说什么神的赐福,影响到他,才会做这种梦? 可是景年身上忽然出现的新能力,又让赵羽茜放不下心,如果他梦的到的是真的呢?他真的得到了神明的赐福,梦到的也真的是神之所在。 否则,要怎么解释景年的特殊能力? 赵羽茜想了想,问:“你梦见的那个地方,知道怎么去吗?” 景年摇摇头,又点点头,在赵羽茜一脸迷茫中,纠结着说:“我好像知道应该往哪走,但不知道具体在哪,也不知道要走多远。” 赵羽茜:“……” 她沉默片刻,又问:“这件事你跟阿廷说过吗?” 景年别开眼:“没有。” 如果说了,恐怕哥哥都不会让他带探索队出门了。 赵羽茜也猜到了他的想法,她低头思索,景年说他有时候想去,有时候又不想去,想去她能理解,去了那个地方才能解开他心中的疑惑,但不想去?是担心宗廷,还是潜意识在排斥什么? “如果以后让阿廷跟你一起,你还想去吗?” 景年神色茫然:“我不知道……” 赵羽茜轻轻叹了口气,太难了,涉及到未知的神秘领域,她什么有用的建议都给不了。 “那再等等吧。”赵羽茜说:“我们把族里先安置好,以后……我们一起去,带上阿廷,也带老师去见见神明,好吗?” 如果真的有神明,她一定要找祂,她想亲口问一问,为什么她会来到这里,她还能不能,能不能回到自己的家乡。 哪怕回不去,她也想再看一眼她的爸爸妈妈…… 赵羽茜的话让景年下定了决心,如果老师也想去的话,那就一起吧。 哥哥只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外出,如果让哥哥跟他一起,就不会拦着他了,他们可以走到很远的地方去。 赵羽茜开始挑选新的继承人,如果她要和景年一起外出,得先做好他们都回不来的准备。 族长的继任人也不能再依照以前的选拔方式,一来以宗廷的战斗力,年轻一代的兽人想打败他不知道还要多久;二来部族越来越大,族人越来越多,族长的职能不再侧重于组织狩猎,需要担负的责任更多更重,不能再只凭借战斗力选拔族长。 宗廷接收到赵羽茜的暗示,也挑选了几个合适的年轻人着重培养。 五年后,在族人们满怀期待、憧憬、担忧的注视中,廷部族的三巨头,族长、祭司以及少祭司,带领着一小队精心挑选出的族人,踏上了“朝神”之路。 这一走就是三年,三年里,跟随他们的族人心中信念越来越坚定,因为无论走到哪里,密林、草原,抑或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无边沙漠,他们的少祭司从未迷失过方向。 他好像真的受到了神的指引,正带领他们去往神明的所在地,向庇佑他们的神明献上最诚挚的敬意。 三年后,风尘仆仆的一行人在一个山谷外停下了脚步。 此时正值傍晚,云霞漫天,赤红的霞光将整个天际染成一片缥缈的红,预示着明天又是个好天气。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咱们明天能多赶些路了。”赵羽茜笑着感叹,她晒黑了,皮肤变成了蜜色,但精神却非常不错,哪怕每天都奔波在路上,依旧神采奕奕。 话音落下,没听到回应,她扭头看向景年和宗廷,却发现这两人都神色古怪复杂。 景年怔怔地看着山谷入口,宗廷则目不转睛看着景年,他站在靠近山壁的地方,山壁投下的阴影一半遮在他脸上,那只仿佛打了暗光的红瞳,好似浸着一层血色。 赵羽茜莫名心头一跳,她下意识提高了声音,喊了一声:“年!” 景年如梦初醒般抬头,恍恍惚惚看着赵羽茜,声音艰涩:“老师,不用走了……” 赵羽茜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没等她细问,景年已经抬脚往两山相夹的细径走去。 那到小径十分狭窄,入口处也只容得下一人通行,也不知里面有多深,此时天色已晚,赵羽茜才招呼族人们生火做饭搭帐篷,准备明天趁着天明再探一探,没想到景年一句话不说自己走了进去。 赵羽茜连忙追上去,但她的速度可比不上宗廷,眼角旁一道身影闪过,宗廷已经紧追着景年投身阴暗小径。 赵羽茜心中大急,这两人怎么回事,私自行动都不带说一声的,遇到危险怎么办? 她疾走几步,追到入口处,阳光照不到这里,打眼一瞧,里头黑洞洞的,景年和宗廷已经不见了影子。 这么黑,她那胆子不大的小徒弟,怎么敢进去的? 赵羽茜心中一凛,两人反常的反应让她却步在洞口处,有族人送来火把,赵羽茜举着火把,想往里走,抬起的脚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咕咕……哈呀……” 奇怪的轻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穿行在黑暗中,景年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恐惧。 他像走在回家的路上,脚步轻快而坚定,耳边回响着的声音,似近似远,透着欢喜和快活。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快到要跑起来,心脏剧烈跳动,有光闪过,眼前豁然开朗。 未等他看清眼前的景象,脑中忽然响起一阵尖锐的爆鸣声,夹杂着一个让他有些熟悉的断断续续的奇怪声音:“怎么……不可……世界……灵……上报……” 一只大手从后方覆上他的额头,脑海中奇怪的声音戛然而止。 景年睁开眼,冰蓝色的瞳孔流光暗涌,最终归于沉寂。 他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鲜花、宫殿、奇玩、宝石,一切美好的事物,如孩童肆意玩耍的积木,随意布置散落在这片山谷中。 那片花是他亲手种的,宗廷嫌他烦,随手变了一束鲜花塞给他,让他数清楚有多少花瓣再来找他。 他数到花朵都枯萎了,也没有数清楚,眼泪扑簌簌落在花瓣上。 宗廷叹着气,手把手教他把花种下,他看着那些枯萎的花朵重新恢复生机,眼泪还挂在脸上,又笑了起来。 宫殿是宗廷建的,他再一次在花丛里睡着,宗廷抱着他丢进宫殿里铺了柔软织物的床铺上,咬着牙说不许再在花丛里睡觉。 景年抱着柔软蓬松的被褥打哈欠,听见宗廷在他耳边絮叨:“也不许去树上睡,树洞里也不可以,不许去抢野鸡的窝,水里也不行,你又不是鱼……” 好吵啊,这不行那不行,阿廷不是说他是世界之灵,这个世界都是他的吗?为什么有这么多不可以。 可是他好喜欢阿廷哦,喜欢到什么都愿意给他,所以他叨唠一点,也没关系的。 …… “这些,不是都毁了吗?”景年的声音微微发颤,随着记忆一起复苏的,还有紧随而来的痛苦。 那不是梦啊,他是真的,被撕成了无数片,新生的意识也随之破碎,最后归于混沌。 “对不起。” 宗廷的痛苦压抑不住的从声音里透出来,可他除了祈求原谅,说不出别的话,伤害已经造成,即便他尽力弥补,景年遭遇的一切却无法抹灭。 “对不起……” 他就站在景年身后,近在咫尺,却不敢触碰他。 清晰的啜泣声,景年终究没忍住,他转过身,泪眼含怨。 “我好痛……”他仰着头,看着追随他穿越几世的伴侣,“阿廷,我好痛,我这么痛,你为什么不抱抱我?” 宗廷用力将他丢失的珍宝拥入怀中,一遍一遍重复着“对不起”,滚烫的泪水落在景年颈间,景年踮起脚,勾着宗廷后颈,亲吻他的泪眼。 所有记忆回归,包括他的系统144曾经有意无意说过的那些话,让曾经懵懂的景年逐渐弄清楚他身上发生的事。 “你跟144,就是我的系统,你们是……是同事对吗?”景年还是有疑惑。 “它很害怕你,你是什么身份?”曾经景年不明白,现在他哪会不懂,为什么144不愿意让宗廷知道他的存在。 他曾经是这个世界新生的世界之灵,那个时候,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他每天在无边无际的旷野中飞奔,没有目标,也没有归处。 直到他遇见了宗廷,这个跟他截然不同的存在。 他试着照着宗廷的样子变成人类形态,俨然一个宗廷的克隆体。 宗廷却不许,他说他们是不同的个体,也应该有不同的外形。 景年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子,他觉得宗廷的模样,就是最好最完美的。 他缠着宗廷,问他应该变成什么样,那时候这人对他多冷漠啊,他说十句,宗廷不见得会回一句,他总是在记录什么,有时候被他闹得不耐烦了,才会跟他说句话。 于是在景年一遍又一遍的询问中,知道了自己应该是什么样的人形。 他出现在宗廷面前,第一次看见男人惊讶的表情。 他成了宗廷最喜欢的模样,鼻子、眼睛、嘴巴甚至体型,完全按照宗廷的喜好长成。 景年总是笑,他是无忧无虑的世界之灵啊,这个世界上,没有值得他烦恼的事情,为什么不笑呢。 他喜欢宗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缠着他黏着他,对他哭对他笑,模仿学习宗廷身上的一切。 纯稚热烈的感情,石头也会被捂热,宗廷却比石头还冷硬。 他是主神空间一部部长,其部管理着所有主神空间控制下的亿万小世界,难得休假想找个无人的世界尽情安眠,却意外进入了景年的世界。 主神空间只收录未曾诞生世界之灵的小世界,这个世界已经有了景年的存在,宗廷标记之后,选择留下观察世界之灵的成长。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新生的世界之灵,有些过于活跃了。 他被迫听这个小家伙叽叽喳喳说着不知所谓的话,看着他干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他笨拙的讨好,直白的亲近,换不来宗廷一点动容。 最起码宗廷自己是这么想的。 很烦,为什么会选这个世界度假,他早该走了。 为什么没走?宗廷自己也说不清楚,不知不觉他已经在这里留了很久,他给新生的世界之灵取了名字,看着他变成人类形态,顶着一张好看到让人心折的脸,在他面前哭哭笑笑无所顾忌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他是来度假的,又不是来带孩子的,观察世界之灵成长这种事,完全可以随便派个人来做。 每次被烦到不行,被景年气到,宗廷都想丢下他一走了之。 可是渐渐的,他的想法变了。 景年到处乱睡,他给他建最漂亮的宫殿。 景年无聊到抢松鼠的果子,他给他找来各种奇物当玩具。 景年喜欢河边亮闪闪的石头,他找来最漂亮的宝石装饰他的屋子。 他想看他笑,不想看到他哭。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宗廷不是傻子,相反,他很聪明,当他第一次控制不住的在景年眼睛上落下一个吻,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偏他喜欢的人,还懵懂得像个孩子,虽然世界之灵的诞生,往往已经孕育了亿万年,比起来他的年纪才是个孩子。 那个吻勾起了景年的兴趣,他热衷于学习宗廷身上他感兴趣的一切,他在宗廷脸上亲亲舔舔,小狗一样。 宗廷无奈,慢慢教吧,好在他们都有无尽的时间,他总能教会景年,什么是爱。 他们一起相处了很多很多年,世界之灵的能力逐渐增长,景年开始有了造物的权能。 在宗廷的指导下,他造出山川、河流、沙漠、大海,他们一起创造各种动物,因为景年喜欢大的,这些动物体型都很大。 有了动物,景年又想创造出人类,像他和宗廷一样的人。 但他累了,他只是一个很年轻的世界之灵,能力有限,需要休息一下。 景年睡着了,宗廷抓紧时间回了一趟主神空间,处理一些必须在主神空间解决的公务。 然而等他带着给景年的礼物回到这个世界,一切都变了。 探索组的组长找到了这个世界,那是个跟他竞争一部部长失败的人,最终成了他的下属。 一部管理掌控的小世界大部分来自于探索组,他们在无穷宇宙中寻找未曾诞生世界之灵的无主小世界,收归主神空间管理。 已经有了世界之灵小世界,可以拒绝让这些外来者进入。 可他骗了景年。 景年一共只见过宗廷一个人,他见到第二个人,便欢欢喜喜地问他,你认识宗廷吗?我在等他回来。 那人笑着说认识,说和宗廷是好朋友,说就是宗廷让他来的。 景年打开世界屏障,放恶徒进入了自己的世界。 主神空间的这些人,尤其是探索组,因为常年游走于不同的小世界,会遭遇各种危险,战斗力从来都是最顶尖的,还带着来自主神空间的强大武器。 他杀了景年。 世界之灵不会被轻易杀死,他将景年的本源分割成无数份,散入他管理的小世界中,世界之灵的本源能量滋养着这些小世界,会让这些小世界变得更强大。 这一切都是宗廷杀了探索组组长后,从他记忆中读取到的。 他耗尽自己的一切,保住景年最后一点真灵,又被迫将他投入到那些吸收了他本源能量的小世界里,希望能孕养他的真灵。 头上一痛,宗廷回过神来。 景年不客气地揪了一下宗廷的头发,眼圈红红地瞪他:“你不理我。” “抱歉。”宗廷又道了一句歉,他还沉浸在喜悦中,景年的反应告诉他,他不怨恨他。 他前半生几乎从未恐惧过什么,在景年身上,尝够了自己未曾感受过的滋味,他害怕失去,也接受不了景年不再爱他。 他拼起破碎的他,心疼他所受的所有苦和难,是想到都会心痛如绞恨不得以身相替。 “我问你话呢。”景年故作生气,他很难过,宗廷眼里的痛苦清晰可见,他知道他在怕什么,可他怎么会恨他呢? 他不知道宗廷将他带回来耗费了多大力气,他都碎成那么多片了,比拼图还难拼。 但所有记忆回归,宗廷陪着他从幼年时一次次长大,经历了这么多世界,难道还要怀疑宗廷对他的感情吗? 宗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景年问的是什么,点了点头,迟疑道:“算是……同事?” 系统是主神空间的科技产物,可以理解为有思想的ai,他将景年投入小世界,如果不走偷渡渠道,就只能当任务者。 为了监控任务者,避免其对小世界造成不可挽回的破坏,所有任务者进入小世界之前,必定会匹配一个系统。 到了宗廷这个级别,已经用不着智能ai系统,他可以自主调动主神空间资料库和大部分资源,否则他会把自己的系统给景年。 给景年匹配系统,他只跟三部任务部的老大提了一个要求,不要那么多事的。 144确实不多事,它都快隐身了,宗廷很满意,回头让三部部长给景年的傻瓜系统升升级。 但在小世界中,他没有记忆,潜意识里将144视为入侵者,才会先后两个世界试图捕捉144,把可怜的系统吓了个不轻。 景年在宗廷衣服上蹭干眼泪,咕哝着说:“你老吓唬它,现在它去哪了?” 宗廷轻咳一声,毫不心虚地说:“在系统空间,让它自己安静一会儿。” 144发现这个世界有世界之灵的痕迹,但所有系统都知道,有世界之灵的小世界是不会成为任务世界的,所以它第一反应想上报。 宗廷嫌它吵,把它关起来了。 景年还有很多很多问题想问:“那个坏蛋呢?就是欺负我那个?你把他打败了吗?” 宗廷:“嗯,他不会再出现了。” 读完记忆,他把那个家伙的灵魂,撕得比景年还碎,拼都拼不起来。 “老师她是穿越者吗?” 宗廷:“是,她是这个小世界的气运之子,她的身体里有你的一点本源能量。” 景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敏锐地察觉到宗廷话里的重点:“我的本源能量?姐姐、姨姨、阿兄、翘翘还有舅舅,他们都是气运之子吗?都有我的本源能量?” 宗廷肯定了他的猜测:“是。” 景年低下头,闷闷不乐。 宗廷抬起他下巴:“怎么了?” 景年鼓了鼓脸颊,难过得问:“那他们喜欢我,只是因为我的本源能量让他们下意识亲近我吗?” “当然不是。”宗廷安抚地亲了亲他的眼睛,“那只是一缕无意识的能量,不会操控人心,他们喜欢你,都是发自内心,因为你值得。” 景年立刻高兴起来,他从来都是这样,容易满足容易快乐,正面的情绪让他身边的人都感到心情愉悦。 “老师是穿越者,可以送她回去吗?”景年的话题跳跃的很快。 “可以,只要你愿意。” 这时候不管景年说什么,宗廷都会满足他。 景年的笑容更灿烂,他已经一点儿都不难过了。 “老师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非常开心,我们扮成神明吧!就装作是神满足了她的愿望。”景年不想让老师跟他产生隔阂。 宗廷忍俊不禁,低头亲吻他偶尔犯傻的恋人。 扮作神明?他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神啊! “以后我还会穿越吗?还能回以前的世界吗?要去别的小世界吗?你会跟我一起吗?” 景年还在叽叽咕咕讲话,他的记忆找回来了,攒了一堆的话要讲给宗廷听,好在这一次,他们有无尽的时间。 作者有话说: 本文截止到这里,正文正式完结了,年崽和阿廷还有漫长的未来,让他们自己去经历吧。 这篇文真得写了很久,是我高估了自己,当初做设定的时候还搞了十几个小世界,什么末世、网游、灵气复苏、废土之类地,笑死,根本写不完,连载太久之后一些脑洞也没感觉了,最后只选了比较想写的几个世界,尽量让世界观保持完整吧。 其实中间经历很多事,基友有建议我砍大纲,但我自己知道,要是现在砍大纲,这些脑洞以后我也不会再写了,所以还是想坚持着写完,现在终于结束了,感谢这么久以来,一些小可爱的陪伴,希望大家都能身体健康生活顺意。 这本完结之后会休息一段时间,下本具体写什么还不确定,什么时候开也待定,希望以后有缘还能再见。 最后,再次祝福追文的小伙伴们,祝你们一切都好。